本书名称:夫郎看上了我全家 本书作者:五朵云 本书简介:文案: 柳欺霜看上了村里的恶霸,努力想要嫁给他。 柳欺霜的爹是个上门婿,多年来都要将柳家搬空了不说,还虐待柳欺霜阿爷,甚至还想将柳欺霜嫁过去伺候他断腿的侄子,为了不被他爹得逞,他打上了村里大姓万家的主意,想嫁给他家脾气不好的老三万冬阳,让万冬阳收拾他爹。 “万冬阳,你娶我好不好。” 柳欺霜累极之时说了这话,他以为这只是他心头妄言,万冬阳并没有听见,却不想不多久之后,万家还真上门提亲了 万家上门提亲之后,村里人讲便是亲事成了,柳欺霜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因为人万冬阳根本看不上他。 对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柳欺霜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万家都是好人! 万冬阳父母正直又善良,大哥聪明有本事,大嫂贤惠能持家,二哥豪爽力气大,二嫂要强又护短,万冬阳虽然嘴毒脾气大可赚钱的本事更大,便是万冬阳看不上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看上了他家就行了。 直到两人成婚后的回门日他才知道,他确实是选对了人。 “打岳父不是你家传统吗?我守着规矩呢。”万冬阳对着眼前鼻青脸肿的人,一脸的无辜。 柳欺霜愣愣望着人,正要被他娘教训,万冬阳指着他娘道:“打了岳父大人暂时不打岳母你了,但你也别闲着,去给你懂规矩的好儿婿弄桌子好酒菜。” (本文是夫郎背景的生子种田文,全文以日常生活为主,谈恋爱为辅,顺便收拾收拾坏蛋作小小调剂~) 看文小提示: 1、不守规矩攻(男女老幼在他眼里都一样,该打就会打。) 2、成长型受,(本来就很聪明,往后会慢慢变得自信。)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日常 主角视角柳欺霜互动万冬阳配角很多人 其它:种田,赚钱,小日子 一句话简介:谁耕耘谁收获 立意:勇敢向前,幸福握在自己手里 第1章 二月天,小秧开始拔苗,一年收成全指着田里一块育秧苗的秧母田。 此时,万家坝村口的秧田边上,正有一场热闹。 “不是我推的,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你家水田里,我不过是喊他不要踩了你人家秧苗罢了,是他自己一屁股坐下去,坏了你家秧苗,不关我的事。”柳欺霜嘴上还对着万冬阳耐心解释着,心里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他没有错,他凭什么赔不是。 他先头瞧见王家大哥儿在万家的水田里,万家婶婶对他很好,他不想见她家秧苗被糟蹋,便喊人不要踩人秧苗。 可他没想到,就因为他多嘴一句,却和王家大哥儿打起了嘴上官司,那哥儿一出口就是臊他的话,说他上赶着做万家的主,恨不得贴在万家人身上,可惜万家看不上他。 地里刨食的人最是心疼粮食,今日,那王家大哥儿踩的不是万家的秧田柳欺霜也会多嘴一句,王大哥儿好没道理,他正想和人理论,但那人却是有病一样,突然就往田里一坐。 随后万冬阳身影近前,便哭诉起来,做出一副柔弱样子,还说是自己推了他下水田。 万冬阳皱了眉,刚看向田里的人,眼见是要相信柳欺霜的说法,王家大哥儿立马辩解道:“你这哥儿脸皮怎厚成这样?白话不眨眼就往外说,我自己下的水田?你也不看看如今什么天气,这水田里的水冷的扎人,你咋不下来?” 先头柳欺霜那么一说,如今又有了王哥儿这话,万冬阳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 两个哥儿吵了起来,有个不知怎的到了水田里,如今两人各执一词,路边的那个说是田里那个自己下去的,田里那个说是路边那个推他下去的。 哎,真烦! “行了,你屁股长根扎田里了啊?还不赶紧起来?”看着自家被压坏的秧苗万冬阳心里烦,可这人他小叔看上了,他得给人几分薄面,也不好太过分。 万冬阳这话一说,田里的王哥儿不止没有起身的打算,还立马湿润了一双眼睛,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万冬阳最烦一点儿小事便哭哭啼啼的人,再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而冲着路边的柳欺霜道:“你给人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我没推!”柳欺霜眼见万冬阳是信了王哥儿的话,方才努力压抑的难受终于是压不住了,他鼻头一酸,脑子一懵,一双手就那么伸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什么之时,柳欺霜才慌了。 他没有推王哥儿,却把万冬阳推下去了。 柳欺霜家里所在的村子叫万家坝,万家坝是个坐落在大山山脚的村子,因着地势平坦,村前又有条宽阔的大河流过,因此被人喊作了万家坝。 离着万家坝四五里外的地方有个大镇,镇子每逢二五八赶集,今日是二月二十五,正好是赶集日,这会儿接近晌午,正好有赶集的人回村。 如此,先头柳欺霜有没有推王家哥儿不知道,这会儿却是好几双眼睛瞧见了他将万冬阳推下水田去,哪能让他跑了。 柳欺霜推了人立马就后悔了,他知道,他今日是免不了两顿打了。 那个万冬阳惹不得,村里人都知道,他上不尊老下不护幼,甚至连亲叔伯都敢打,是个十足的浑人,可不能得罪他。 万冬阳这会儿脸色黑的可怕,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了身。 “万家哥哥,你扶我一下吧。”还在万家水田的王哥儿冲着万冬阳伸手,脸上甚至还有微微笑意,许是觉得真相大白了,有人替他做主了。 “你是浑身没有一根骨头自己立不起来了吗?”万冬阳狠狠瞪了身边的哥儿一眼,没管他涨红的一张脸,三两下爬上了水田边上的大路,之后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正愣愣看向他的柳欺霜。 柳欺霜这会儿又有些不明白了,他没想到万冬阳竟然那么吼王哥儿,他方才被万冬阳冤枉,以为万冬阳是见王哥儿长得好看喜欢人家,才信了王哥儿的话,才偏帮于他。 却原来,万冬阳对那哥儿也没有多好嘛。 可能万冬阳心疼的确实是自家的秧苗,那他不咋生气了。 柳欺霜瞧见浑身湿透,就连头顶都有泥水的万冬阳,知道他今日是免不了一顿打了,他害怕,却也没那么害怕,不过就是被打一顿,也不能打死他。 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什么都不怕。 “死小子,你干嘛干嘛啊!就知道闯祸!”有个妇人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柳欺霜的阿娘来了。 柳欺霜阿娘叫柳丛香,柳丛香赶到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往儿子身上招呼拳脚,柳欺霜没能躲开,给人打了好几下。 柳丛香方才在儿子头顶胡乱拍打,手心给她打痛之后让她更加恼怒,竟是要直接往儿子脸上招呼,可惜她巴掌没能打下去,他被人给抓住了。 万冬阳将柳丛香一提溜就给拎远了,这动作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都觉得万冬阳不给徐哥儿一顿打就不错了,没成想,他竟然还不准他家里人打他。 “许是顾忌长青小子,最近那母子两个见天去讨好人呢。” 这人嘴里的万长青是万冬阳一个族叔,虽说是族叔,可两人年岁相当,性子相投,关系好得很,同亲叔侄没有两样。 “是哦,若是成了,这万冬阳得喊人小婶呢,可不得给人留点儿面子啊。” 对于万冬阳的反应,有人小声这么一蛐蛐,立马被旁的人听了去。 顿时全部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家母子两个,想着他们母子倒是精,知道扒着万家人用亲事谋好处。 说来,万家坝的人瞧不上这对母子,全是因为柳丛香之故。 这柳丛香可是本村人,家里男人是她的上门婿,可她骨子里犯贱倒贴男人没边儿了,把整个柳家都给贴出去了,家里全给一个上门婿做主了,自己被村人喊作‘徐婶子’,自家哥儿也被村人喊作‘徐哥儿’。 早几年,村人看她一家被欺负,还会帮着教训那姓徐的几句,可这婆娘不感谢也就算了,还会埋怨他们多管闲事给她男人气受,渐渐的村人也就不管了,人家自家的事儿,甭管对着外人如何,关起门来还是一家子,他们何故去讨嫌啊。 只是,只是她家那个小哥儿可惜了,小时候多可爱的孩子啊,如今长个子小小瘦的像只猴儿,还不言不语像个闷嘴葫芦。 如此也就罢了,他还学了他娘那倒贴做派,小小年纪就不害臊的寻摸男人去倒贴,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人要。 第2章 柳丛香被村人言语臊红了一张脸,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问这都是怎么回事,方才看热闹的村人三言两语同她说了因由,她作势又要打儿子,却又被万冬阳吼住了。 “行了,别装样子了,你有本事给自己俩耳刮子啊。”万冬阳这话说的一点不像玩笑,一副真等着人打自个儿嘴巴子的样子。 柳丛香自然不会打自己,赶紧赔笑讨饶,村人这会儿热闹也看了,便开始打马虎眼帮着说和,让万冬阳干脆算了,若是插大秧的时候他家秧苗不够,直接去徐家田里拔就是了。 “不赔秧苗行吗,我可以干活。”柳欺霜方才被冤枉,还差点被他娘打都没掉害怕,这会儿却是真怕了。 他爹是个一泡尿都舍不得尿在外头的吝啬鬼,育种的谷子得向朝廷买,可贵得很! 他们家年年都是掐准了斤两买,绝不会有什么富余,若是家里赔了几背篓的秧苗出去,那家里就有几分田种不上稻子,若是给他爹知道了,怕是要给他一顿好打! 他爹藏了根几尺长的金竹根在家里,专门用来打他,那金竹根韧得很,若是下了力气皮肉都要打得绽开,没有大半个月痛意都消不了,而且打得狠了伤口深了还会留疤,还是口子不平整的疤,实在是难看得很。 村人见柳欺霜竟然这般不知道好歹,还要嘴犟,都觉得这下子万冬阳怕是不能忍了,真要给他一顿收拾。 可让人意外的是,平日里脾气像炮仗的万冬阳今日却哑火了,除了一张脸仍旧黑的像锅底,手上竟是没有动作,显然还是不准备收拾人。 万冬阳这般表现,先头那几个妇人的话,又被剩下这些人想起,大伙儿一琢磨,都觉得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万长青,同万冬阳自小关系就好,谁人都知道,这两人是穿一条裤子的,若是那徐家真的贴上了万长青,万冬阳怎么也得给万长青未来夫郎两分面子的。 众人想到此,都安心说和,让人算了。 “不过是一片秧苗罢了,徐哥儿年纪小不懂事,放他一马算了。”村人又开始劝人,这时候有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到了附近的田埂上,朝着人群中的柳欺霜喊道:“霜霜,回来啦,快回来啦。” “是柳老头来了。” 村人嘴里的柳老头便是柳欺霜的阿爷了,老爷子年近三十才得了一个女儿,便是女儿十六成婚,十七得了孩子,他当阿爷那年都年近五十了,如今孙子马上十五,他也六十好几了。 村子里的老人六十便算得高寿了,柳阿爷如今这般年纪,村里但凡有点规矩的人,多少都会给他几分脸面。 万冬阳亦是如此。 柳阿爷声音传来之后,他面色缓了缓,看了王家兄弟和柳丛香母子,特别是看着柳欺霜的时候,脑子里已然有了主意。 “今天这事儿既然闹不明白了,那谁都别想讨了好去。”万冬阳看着家里水田里被毁了的秧苗,再看着田地一大一小的两个水坑,盯着王家兄弟的眼神又凶了三分。 “王家大哥儿怎么掉进去的我没看见,我也没开天眼,自然辨不明白,所以他压坏的秧苗,你们两家都得赔,至于我这里,一会儿我嫂子会和你清算。” 王大哥儿谁推的不知道,但万冬阳却实打实是柳欺霜推下去的。 “凭什么啊万家哥哥?”王大哥儿不肯依万冬阳的话,恰好这会儿他弟弟也来了。 自家弟弟一来,那王大哥儿脸色委屈更甚,一个眨眼,一行眼泪便开始掉落,委屈不已说道:“万家哥哥,你怎能这般不讲理?我被那哥儿推到水田里,和你一样也受了冻,也是受害者啊,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胡乱坑人!你这般无理迁怒,莫不是要让我既受这泥水冰冻,还得挨父母教训,他冤得慌啊!” 王家大哥儿这话一说,看热闹的人都在点头,他们竟是全都在为王家兄弟说话,没一个人相信柳欺霜。 说来,这王家可是外来户,到这万家坝也不过十日之数,可王家有两个长相不错又嘴甜的哥儿,又正是好年纪的时候,加之王家家底不错,村人自是愿意和他们来往。 反观柳欺霜,他爹娘又不是啥好人,他自己平日里也不言不语的,也不愿意和人多话,谁知道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啊,便是一个村子住着,也没人信他无辜。 可王家兄弟如何,村人态度如何,这万冬阳可不管。 他突然被鬼上身了似的,被柳欺霜推下水田爬起来,就变了一个人一般,对王家哥儿凶得要死。 万冬阳白眼明晃晃,看傻子一般看向王大哥儿,“你爹娘如何与我何干?” 王大哥儿被他噎的整个人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解风情! 他目的哪里是说他爹娘了,分明是在说他的委屈,可还不待王大哥儿收拾情绪,万冬阳理直气壮继续开口了,“废话少说,你和那姓柳的都得赔偿我家,到时候,我家缺多少秧苗就去你们田里拔多少,若是不肯,你家秧苗也别想要了。” 王家兄弟长得好嘴巴也甜,向来讨人喜欢得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啊,可万冬阳可管不了那么多,且旁边看热闹的人也仿佛习以为常了。 毕竟,村里人都知道,万家老三万冬阳就是这么一个浑人,他不高兴了,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万冬阳话到这里,对王家兄弟也好对柳丛香母子也罢,已然没有话说,他准备走人。 临走,他又看向柳家母子两个,还想冲人说些什么,却发现柳家那个小呆子正顶着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傻不愣登的看着他,大小眼里满眼欢喜,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柳欺霜自然高兴,万冬阳方才喊他‘姓柳的’。 “姓柳的,他知道我姓柳啊。”十几岁的小哥儿脸上委屈还未散去,嘴角已有了笑。 自有记忆以来,村里的人便喊他徐哥儿,可徐哥儿只是村里人习惯的称呼,但他是姓柳的,就连户籍上的名字也是姓柳的。 他叫柳欺霜,且柳欺霜这名字他还是个老秀才给他取的,那可是秀才老爷啊,他们村里这么多年也只万地主家出了一个秀才呢。 当年,柳欺霜阿娘正生产之时,家里来了个讨水喝的老秀才,柳阿爷见人穿着生员长袍,知道客人是个读书人,便央求人帮着给孩子取个名字。 柳欺霜生在深秋,又生的白净,老秀才便给他取名欺霜,且当年得了那老秀才取名的人家还不止他柳家。 村里宋家在同日得了个女娃娃,老秀才给女娃取名赛雪,两孩子许是因着这段缘分,自小关系便好,那宋赛雪便是柳欺霜在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朋友了。 万冬阳走了,热闹自然散去,不多时,母子两个便和等在路边的柳阿爷会和,柳阿爷满脸担心的看向女儿和孙子。 柳家可不存在什么害怕长辈担心,什么事情都要瞒着的习惯,母子两个三两句把事情都给人说了。 “咳咳,咳咳咳,没事了就好。”柳阿爷知道事情经过,一边咳嗽一边点头,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柳阿爷近来身体有些不太利索,白天倒是不显,只浅淡咳个几声,一到夜里便咳得厉害,尤其卯时咳得尤为厉害,像是心肝肠肺肾都要被咳出来一般。 他们一家三口踏进院门的时候,柳丛香冲着那爷孙两个交代道:“今日的事儿算是过去了,等他阿爹回来你们不要多嘴,等到插大秧的时候,我偷摸给万家送一背篓过去,这事儿也就算了了。” “哦。”柳欺霜应了,但他不信。 他娘总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她对阿爷还有他的承诺就没有实现过,总是转头就把他们给卖了,反而要惹来他爹一顿打。 柳阿爷一进院子就往茅厕里去了,不多会儿里面便传出了一阵阵咳嗽声。 柳欺霜原本在院墙旁边的水沟处收拾鞋底的黄泥,听见他阿爷连声的咳嗽准备去看看给人倒杯水喝,但他刚有动作就被他娘喊住了。 “死小子,你这下该晓得我是为了你好吧,今日,若不是因为万长青的面子,那煞星可没这么容易放过我们。”柳丛香话到这里还往村子里一林竹林那里看了看,她看过去的时候还一脸的干劲儿,把眼神收回来的时候却已然泄了气。 “长青他娘真是糊涂又小性,你阿奶明明是病死的,偏生要把你阿奶的死怪到我和你阿爹头上,还要迁怒我们全家,都这么些年了也不肯给我们好脸色看,但是不要紧,总归是有情分在,咱们脸皮厚一点,八成还是能成事的。” 柳丛香还在絮絮叨叨对着柳欺霜交代,柳欺霜胡乱点着头往茅房那里去了。 他今年就十五了,到了考虑亲事的年纪,可他家在村里名声不好,村里没人看得上他家,他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和他娘自然都不想他嫁到外村去。 他和他娘倒是默契得很,对于他夫婿人选盯上的都是村里大姓万家人,只不同的是,他娘看上了万长青,他自己却是看上了万冬阳。 第3章 柳家屋子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一屋带三房,中间是正房,两边是灶房柴房和猪圈茅坑。 他家茅坑是几块木板搭的,茅坑旁边就是猪圈,只这猪圈和茅坑里头竟是还有个小房间,眼下正是柳阿爷的住处。 “阿爷,陶罐里没水了,你先把这点儿喝了,我去给你烧。”柳欺霜晃荡着手里的土陶罐,提着罐子出了门便忍不住热了眼眶。 他阿爷原本是睡在灶房里头的柴房的,可他前些日子病了,咳嗽的厉害,他爹娘房间就在柴房隔壁,他爹嫌弃阿爷太吵让他睡不好,便将阿爷赶到了茅厕里间的一个小屋子。 那屋子原本是家里的牛圈,早几年家里的牛被他爹牵回徐家了,牛圈至此空了下来,没想到多年后倒是成了他阿爷的屋子。 他原本要让阿爷睡他的屋子,可他阿爷不肯,他爹也不肯,他搬阿爷床铺去他屋子的时候,只抱了被子进去就被他爹抢了被子扔到了牛圈里,还找了根同他胳膊一般粗细的棍子,追着他和他阿爷打。 他也就算了,棍子打在身上不过痛几天罢了,他老挨打都痛习惯了,棒子招呼在身上根本不在乎,可阿爷不行的,听人说年纪大了骨头就脆了,受力大了容易折。 骨折不比皮肉之苦,吓人得很,伤害也大,他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爷睡到那牛圈里。 柳欺霜拿着空罐子,沿着屋子墙根往灶房里去,他走到灶房门口的时候,看着他娘正在院墙的水沟边刷鞋子,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他不敢赌了。 他原本想和他娘商量,想让阿爷这几日睡到屋子里去,可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害怕他娘现在答应的好好的,等他爹回来又要告状,到时候他和阿爷又得埃顿狠揍。 他娘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且什么话都喜欢说给他阿爹听,还最喜欢往他阿爹面前邀功,他以前吃过好几次他娘告状的苦头,如今是再也不敢相信他娘了。 他觉得,便是今日这事儿,怕是哪日他惹了他娘不顺心,他娘便要说与他爹听,好让他挨上一顿打,让她顺心。 柳家房间不多,院子倒是宽敞,且院墙墙根下头还有从屋子旁边的地里引来的地下水,院墙的出水口那里还有个大石缸,家里用水方便得很。 柳欺霜进了灶房,将手里的罐子放在灶头,之后拿了木桶水和葫芦水瓢出去舀水,他家大石缸里头随时都是满满当当一缸水,葫芦水瓢也大,几瓜瓢下去就有小半桶,足以烧一罐子热水出来了。 回去灶房,将木桶里的水倒进了土灶中间的大铁锅里,为了省时,他还把锅盖盖上了,才去了灶下烧火。 农家人都种着田地,地里产出的作物全身是宝都有用处,产出的粮食就不说了,那可是最要紧的东西,收了粮食之后的一地杆子也是有用处的。 稻子苞谷小麦之类的杆子最是有用,苞谷杆子豆杆一类的多是当做柴火用,稻杆可以铺床还是牲口特别是骡马的口粮,养了骡子马匹的人家,有时候家里稻杆不够牲口吃,还会花钱到别家买,麦秸最是有用,还能编了各色摆件和常见的凉席卖,赚回家的铜板更多。 将手里一把包谷杆用火钳夹了放进灶坑之后,柳欺霜眼神落到了灶房房顶上,但他看的却也不只是这灶房房顶,他眼神还落到了近在眼前的三口灶,一墙之隔的大水缸,甚至是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家的屋子虽然不算宽敞,却是他阿爷年轻的时候自己个儿垒起来的,屋子里所有的地砖也都是他阿爷自己铺的,床铺是他阿爷自己打的,每一把土每一片瓦都是他阿爷的心血。 家里所有东西都是阿爷置下,可如今阿爷却享受不了一点,只能睡到那冬日冻死人,夏日闷死人还臭气熏天的牛圈里。 “我一定要嫁给万冬阳,只有他能收拾那个坏家伙。”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想到他娘突然进来,柳欺霜三魂七魄都要被吓掉了,若是给他娘知道他心头打算可就完了,他爹最不待见的便是万冬阳了,可不敢让他娘知道,他惦记着给万冬阳做夫郎。 若是给他娘知道了,他爹也就知道了,那他可就完了。 “没呀,没说什么,我就说万冬阳是个坏家伙。”也不敢去赌他娘一个字没听见,柳欺霜大着胆子说了后面几个字。 柳丛香听得儿子这么说,一下子放心了,她方才就是听见什么坏家伙来着。 眼下马上三月天了,今年虽是闰月,春寒也快到了尽头,眼瞅着身上棉衣就要脱了,柳丛香瞧着灶里的一大锅水,瘪了下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着烧火的儿子说道: “你别太惯着老头子了,给养的娇惯了谁去伺候啊?这都什么时节了啊,喝个水还得烧开了,咱家喝的水可是地下泉水,直接舀了就能喝,干甚费柴费事的烧开水。” “老喝生水总是不好,柴禾不费事的,我抽空去山里捡柴就是了。”柳欺霜对他娘的惧意不多,可也不敢太过反驳,只能小声争取。 柳丛香听了柳欺霜的话,直接给了人一个白眼,之后准备去屋里找块好布出来给她男人做春衣,可她刚出了灶房门家里就来人了。 柳丛香看着站在院门外头的人,吓得整个人都一哆嗦,来人不是旁人是万冬阳的二嫂马翠兰。 她没想到,那万冬阳没有浑说,竟是真的喊了他嫂子来了,而且还是不好说的那个来了。 马翠兰年岁要比柳丛香还要小几岁,可她性子泼辣,一张嘴巴不饶人不说,拳脚还利索,那是又能骂又能打,便是万冬阳那个大混子她也老追着人打,真是全村上下都怕了她的。 柳丛香一边在心里埋怨今日诸事不顺,事事方她,一边挤着一脸的笑赶紧去开门了,她料想着这马翠兰也是为了方才的事儿来算账的,她可不想赔人银钱,自然得赔笑脸了。 院门还没打开,柳丛香一张脸却已经笑得僵了,等到院门打开,等着马翠兰的只有一脸特意挤出来的假笑。 马翠兰也不在意,同人点了下头就不客气的直接进了院子去,之后也不耽误功夫,干脆开口说了来意。 “今日家里的事儿,我家三小子回家同我们说了,但我们觉得还有些不妥。”马翠兰开口说来意干脆,之后话语更是干脆。 她一点情面不留,冲着柳丛香继续说道:“你家那点儿秧苗还不够你家自己折腾,你家每年还得厚着脸皮往村里要点儿旁人家剩下的秧苗用,哪里有多余的给我家。” “翠兰妹子啊,这......”柳丛香被马翠兰吓得心惊肉跳,直觉这人是来要钱的! 她可打不过这人,守不住钱啊,若是真给她抢走了,相公回来如何交代啊! 马翠兰见面前的人魂儿都要被吓飞了,也不知道她自个儿胡乱捉摸了什么,但她也不打算继续吓人,干干脆脆说道:“所以咱家不要你家不可能赔的秧苗,赔几天工吧,家里这几天正好有事,让你家哥儿去家里帮几天忙,这事儿便算是揭过了。” “啊?只是让娃娃去帮忙啊?”柳丛香这会儿魂儿回来了,可脑子浆糊了,她不知道她家哥儿能帮人干啥啊。 马翠兰可不管其他,话到了也就走了,只她都走到了院门口,想到了自家三弟交代的话,又回头嘱咐道:“不要你,不要你家老头子,就要你家哥儿,不是你家哥儿来,我们家可是不认的。” “妹子放心,娃儿一定来,一定来!”柳家院子只半人高,柳丛香目送人出去老远才转身。 她一个转身,就看着家里哥儿正趴在灶房门口,直盯盯看着她,顿时对着人几个挥手再一顿骂。 “看啥看啊?你闯的祸没法儿收拾了,还得去给万家干几天白工,这万家可真是心黑,还没当上地主呢就把人当长工佃户使唤,真是也好意思的。”自家哥儿马上十五了,可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这几日原本还打算让哥儿去刨地呢。 家里屋后山上那几块生地,地里石子太多了,不多刨刨地将里头大块石子捡了扔了,干活儿的时候可有的是苦头吃了,四五月里扎一天红薯藤下来,十根指头上头都是倒皮,真是痛死个人了。 今日的事儿总归没能善了,家里还是吃了亏,柳丛香脸色不好了,狠着嗓子冲着灶房吼道:“死小子,这几天你可老实点儿,别再惹祸了,便是万家人把你当骡子用你也别抱怨,安心干活儿吧,不然这事儿要没完没了了,专给他家干白工去了。” “我知道的。”柳欺霜一个字不对他娘多说,干脆应了。 之后,听见茅房那里又有咳嗽声传来,赶紧往陶罐里装水,热水烧好了,他得赶紧给他阿爷提过去。 柳欺霜提了热水出来,到了院子中央,还忍不住往万家那里看了一眼,可因着地理位置,他连万家房顶都瞧不着,哪里能瞧见万家人啊,但他还是流连的看了万家那里好几眼。 第4章 柳欺霜正担心万家的事儿,也不知道喊他去做什么,他娘却已经拿了镰刀背篓出来扔在了院子里。 “去后头地里捡石子,时辰还早得很呢,别在家闲着。”柳母这会儿气得很,今日家里还是吃亏了,她心气不顺自是不想看见哥儿在家里躲懒。 柳欺霜原也没想在家躲着,他干脆捡了背篓和镰刀出门了,但他没直接去屋后的生地,他先去了村里的姜家。 姜家阿爷是个土医,大本事不知道有没有,但帮着村子里看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倒是没问题。 柳欺霜觉得他阿爷的咳嗽,应该是年前那场风寒没有好利索,姜阿爷治风寒还是厉害的,他去同人商量一下,让姜阿爷先给他阿爷两副药喝,银钱照旧用草药抵。 姜家也卖药给村里人家,总要去山里寻摸草药的,他那不出铜板来,给人草药结账也是一样的。 姜家在村子中间人户扎堆的地方,柳欺霜去姜家若是要抄近路走,得要先穿过家门前的好几块水田,进了村子之后还得从王家门前过。 他上午才和王家兄弟吵了嘴,也不知道经过王家门前的时候会不会被王家人从里头丢石子砸他。 心里虽是害怕得紧,可柳欺霜不想浪费时间,若是不从王家门前走,就得从上头的万家或是下头的村口,两处都要绕路,无端要远上半炷香时间,他还得去屋后生地捡石子,可不能浪费时间。 临近三月,村里样貌已是大变样了,不止水田里多了一茬茬的新绿,麦地里的麦穗也冒了尖尖的麦芒变得饱满起来,路边地坎石缝里的各种野花陆续长了花朵点缀,总之村里各处都变得花花绿绿好看得很,再不是两月前那副随处枯黄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呀,好漂亮。”柳欺霜路过王家和隔壁张家地界相交处之时,瞧见路边石缝里长了株漂亮的粉色小花,这小花也不知道叫什么,植株小小的不过巴掌大,却是开出来几朵花朵比叶片还大的粉紫色小花来,鲜亮的颜色很是惹人喜欢。 柳欺霜蹲下身摘花的时候,突然觉得背上一痛,他知道定是自己先头猜想成了事实,王家兄弟捡了石子扔他。 他并未多搭理,手下动作加快,一把扯了整株花草快步跑了,待他跑出去几丈远才听见后头传来一声隐隐怒骂,大抵是说他戴花就是丑八怪吹喇叭,丑的谁都知道啦。 柳欺霜才不管那兄弟两个的讽刺,他摘了这花又不是为了戴头上,他不喜欢戴花,花有什么好戴的又多不了二两肉,他喜欢草药果子,能卖钱能填饱肚子。 但小丫头片子是喜欢的,姜阿爷有个宝贝孙女,那小丫头喜欢,他拿去哄人。 万家坝整个村子地势都很平缓,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地势有了变化得要到了村后山地,到了那里地势陡然生变,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山顶山峰一座连着一座,也不知道绵延到了哪里,似是没有尽头一般。 大山里头山货多,没有田地的人家,手脚勤快一点,靠着大山也能养活自己一条命。 柳欺霜到了姜家门前,还碰上了几个先头在村头看他热闹的村人,他闷头进了姜家还被那几人说道了几句,但他并不在意,只一心要去找姜阿爷拿药。 “还没好利索啊?”姜阿爷年岁同柳阿爷差不多,只是两家离得远,从年轻时候就没有多少交情,只是有点同村情谊罢了,他先头已经送了两包药出去,这厢又来找他拿药,他也确实是有些为难。 他是村医不是善人,手里本事可不想外传,他已经说与这哥儿两种草药了,再有多的,若是他说出去了,往后村人自行去采药治病,哪里还有他的生意啊。 姜家虽有田有地,可他家人口也多,上上下下统共十好几口人,田地里的进项一家人就能全吃光,那是一文钱存不下,家里日子也不算是多宽裕的。 这会儿,姜家的药房里就姜阿爷和柳欺霜在,可药房外头姜家两个媳妇儿都守着,自然是不想家里老爷子再犯糊涂了。 “阿爹,你前些日子不是嚷着想要枇杷花吗,这村里统共也没几颗枇杷树,且如今也差不多过了花期了,但山里头的山枇杷不也行的吗。”知晓家里老爷子心软,姜家大媳妇儿牛美玉冲着屋里开口让人去找枇杷花。 枇杷花去年就找过了,不妨事的。 柳欺霜只知道枇杷熬糖浆能止咳,倒是不知道这枇杷花能有什么作用,但既然姜家提了条件,他也就有了目标,谢过之后便赶紧走了。 柳欺霜从姜家出来的时候,姜家的小丫头姜宝儿正在院门口玩泥巴,小丫头头上还插着他方才给的那两朵野花,她红彤彤还灰扑扑的笑脸,被两朵野花衬的还挺可爱,柳欺霜忍不住的弯腰捏了下小丫头肉嘟嘟的脸。 小丫头没生气还笑的眉眼弯弯,惹得柳欺霜也笑了,觉得这丫头更可爱了。 万家坝统共也没有几棵枇杷树,一株在村子北边儿的那片稻田旁边,是万家的,一株在村子进山口下头万冬阳家门口,那也是万家的。 枇杷树花期很长,能从头年腊月开到来年二月,今年又是闰月,虽说马上三月了但和刚进二月差不多的天气,万家枇杷树上自然还挂着几朵枇杷花。 回去的路上,柳欺霜眼睛都快要落到了万家门前的那株枇杷树上,仿佛魂魄已经飘到了树上开始摘花,可他脑子里想的再美,人却是老老实实朝着他家屋后的生地里去了。 他其实是不太登万家门,开口同人要东西更是从没有过,他从万家人手里接过的东西都是在路上遇到,万家婶婶硬塞给他的。 今年正月里,万家婶婶就塞了他两回糖果呢,又香又甜还软软的糖果,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铜板,等到往后有钱了,也去买了给万婶婶吃。 柳欺霜再路过王家门前的时候,直接用跑的,眨眼功夫就离了王家地界老远,这回他倒是没有再被丢石子,却是惹来了王家兄弟一阵无情嘲笑。 “哈,怂货,还以为多厉害一人呢。”王家两哥儿大的叫王春雨,小的叫王秋霜,这会儿说话的便是王大哥儿王春雨。 王春雨拿着一块点心趴在自家院墙上,他刚换好了衣服,原本还生气呢,这会儿看着人慌乱的背影终于是高兴了。 王秋霜在屋檐下头理棉线和布头,春天了,什么野花都开了,他娘吩咐他多做几个香包出来,拿去镇上卖给家里添点进项。 看兄长笑了,知道人心情好了,王秋霜才忍不住同人道:“哥,你到底看上哪个万老三了啊,你若是要选咱家屋后那个万老三,你今天干嘛又要搞这出?你若是要选养鸽子那家的万老三,那你以后别吃屋后那人的点心了,我听村里人说万家人都不好惹,你可别又走老路害得我们还得搬家。” “切,怕什么啊?我才不怕呢。”王春雨一早就听说村里那个叫做万冬阳的脾气坏得很,一点惹不得,可今日他家秧苗都被坏了,人也被推在水田了,他不也屁都不放一个? 今日他那样子八成也是唬人的,到时候也不敢去他家秧田里拔秧苗,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不过...... “那徐家哥儿倒是出乎我意料的胆大,今日的风头都给他抢了。”想到先头的事,王春雨叹了口气,“真是,烦人得很。” 王秋霜聪明,今日的事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不解问道:“哥,你干嘛为难那哥儿,他长得又不好,家里也穷,和我们可比不了。” “傻货。”给了弟弟一个白眼,王春雨从墙头那里下来站到了屋檐下。“你那什么眼神啊?看人样貌可不能只看皮肉扮相,今日那哥儿长了阿娘唱词里的一张脸,那真真是巧手难描,画又画不就,生来的俏,实在难缝,不过是年纪小没长开罢了。”王春雨越说神情越是恹恹的,但想到村子里好几个追着他跑的小子,又笑了。 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臭哥儿。 王家兄弟琢磨着往后怎么收拾柳欺霜,万家那里也因着柳欺霜争执了起来。 “我觉得王哥儿没撒谎,他长得好看,我信他。”万家二嫂马翠兰回来之后,从家里拿了鞋底就往大嫂家里来了,一来就和家里人说起了今天的事。 万冬阳父母共生了三子一女,长女嫁去了府城,因着路途太远好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剩下三个儿子倒是都在身边,老二一家前几年已经分出去单过了,却也就在眼皮边上,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万冬阳虽年纪不小了,可还未成亲,如今依旧跟着爹娘还有大哥大嫂过日子,同家里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会儿大嫂林秋月正在屋檐下剐蒜叶,准备将蒜头码好挂到房檐上,一年的蒜味都指着这些蒜头了。 林秋月性子沉静,听得马翠兰的话只轻轻一个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倒是边上正给万冬阳缝补衣衫的万母摇了头,觉得二儿媳说的不对。 “若是要论好不好看定真相,那我信柳家哥儿。” “阿娘,你什么眼神啊。”万冬阳心里藏着事,原本安安静静在灶房旁边磨刀,听得他娘的话到底是没忍住,把话头接了过去。 万母的话,不认同的可不止一个万冬阳,两个嫂嫂也是不认同,万母见状停下手里动作,数落般的一一点过几人,而后瞧了柳家方向一眼才认真说道:“你们啊就是年轻不懂相,柳家那孩子生的俏,且一看就是个福气的长相,他如今的大小眼又不会跟他一辈子,他那是随了他娘。 他娘小时候也是一单一双一大一小的两眼睛,十五六那会儿就好了,两只都双了,想来柳哥儿应该一样,至多明年后年就好看了。” “可我觉得他像他爹多一点。”万冬阳脸色同样认真,因为他脑子里现在有着两张脸,他正对比呢。 “性子也像呢。”林秋月突然冒了声。 她这话一说,马翠兰把她未尽的话语补充了。“他爹就狠,他也不遑多让呢,平日看着像个小趴菜,没想到那么厉害,还敢对老三动手。”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要这么说那我敢肯定了,那王哥儿定不是柳家哥儿推的,孩子被冤了才气得狠了。”万母原本也是相信柳家哥儿了,这会儿更信了。 眼见事情没个结果,马翠兰似是想到什么,笑眯眯说道:“事情怎么样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王哥儿更好看,保不准咱们要成一家人呢。” “屁的一家人,老子这就去给他搅黄了!”万冬阳突然站了起来,手里刀都没放下便匆匆出门了。 万母还有他两个嫂嫂盯着他冒着火气的背影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突然的又发什么疯。 第5章 万家人自然搞不清万冬阳在想什么,因为他根本不好意思说。 万家门前有条大水沟,水流自山中来,因不知源头且水量又大,便被当做灌溉用水,流经村里各处。 万冬阳行至一个拐弯处低洼处,脸上被路边高处落下的水流溅了一滴水花,听着水沟里水花叮咚,他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之后稍用力将脸上水珠抹了,再瞥眼看了一眼旁边路上开的正好的野毛桃,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胸膛里一颗心跳的比旁边的水流还响,他平生第一次做亏心事,实在是难受得很。 他今日冤枉人了。 今日秧田的事,他一开始并没有相信柳家哥儿的话。 一开始,那姓王的说柳家哥儿推了他下水田,他是信了的。 因为他知道,柳家人在打万长青的主意,想要把家里哥儿嫁给万长青,而万长青却对柳家哥儿无意,正追着那姓王的屁股后头献殷勤,他以为柳家哥儿这是吃味迁怒了那姓王的,所以才会把人推下水田。 一开始,他这般误会的时候,他也没想把柳家哥儿怎么着,因为他知道,他娘很喜欢这小哥儿,他若是收拾人他娘要不高兴了,但令人恼火的是,后头他知道了是那姓王的搞事,他也不能将那姓王的怎么着。 他被那小哥儿推下水田的时候,他就知道真相了,那姓王的一定在扯谎,真相定然就是柳家哥儿说的那样,是那姓王的自己要往水田里坐。 他缘何知道,倒也简单,因为姿势不对。 他先头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直到自己也掉进了水田才发现,自己一屁股坐在水田里和被人推下去,方式不同,砸出的水坑自然不同。 那姓王的可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慌乱被推在水田还能淡定落地,就连他被推下去还得摔得一身狼狈呢。 他跌进水田之后,砸了一大片秧苗,两条手臂整个下背还有屁股腿几乎都着地了,脸上头发上都有泥水,可那姓王的却不是,他只是一个屁股蹲坐下而已,他一对比两人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啊。 可他知道了真相却是不能说出来,因为他要给人留面子,倒不是给那姓王的留面子,而是给他小叔万长青留面子。 他和万长青虽然差了辈,可他们年岁相当性子对味,自小就处的比兄弟还亲,他把人看的很重,眼下万长青正对那姓王的眼热,他也不知道,他对人说了那姓王的品行,万长青会不会放弃这亲事。 他早都想好了,若是他将这事儿同人说了,万长青还不放弃,那么今日这事儿,权当他为万长青做的最后一件事,给人心仪的哥儿留点面子,但他往后他再不会和他深交,就当个普通族亲来往便是。 可若是他小叔断了对那姓王的心思,那么这姓王的就同他没有一点干系了,这口气他就得找机会讨回来,绝不会便宜了那姓王的。 只是,只是,无论他怎么选择,今日总归是冤枉委屈了柳家哥儿,他心里头也不舒服,所以他想弥补一二。 至于柳哥儿是真的推了他,也砸了他家秧苗,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冤枉人啊。 所以,一码归一码,他还是得补偿人。 那柳家夫妻两个心黑得很,一家人还要开两锅饭,柳家那一老一小一年也吃不上两顿好饭,所以他干脆喊了人到家里,让人随意做点杂事,给人做点好吃的,如此也算扯平了。 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眨眼万长青家里就到了,万冬阳正准备推门进去,门倒是自己开了。 “冬阳啊,你来找你小叔的吧,他去久久那里了,还没......” “回来了。” 万冬阳正和万长青阿娘说话,万长青声音便在旁边竹林那里响起,他正好回来了。 万长青阿娘叫杨胜芳,说来倒是巧,万冬阳阿娘也姓杨呢,只是不知道两人娘家是否有亲,也不知道是否有着这个缘由,万冬阳和万长青两人明明是出了五服的族亲,样子却有两三分相似,都是剑眉星目一副清俊模样。 杨胜芳知道小儿子和万冬阳关系好,也不问人有没有事,反正他两没事儿也老爱凑一起,她直接出门往隔壁二儿子家里去了。 杨胜芳刚进了二儿子家院门,万长青也到了家门口,万冬阳一句废话没有,拉着人就往旁边竹林那里去了。 万长青被人拉着往回走,嘴上自然有抱怨,“你小子真是,刚怎么不喊住我,还得让我来回折腾。” “就几步路,懒死你得了。”万冬阳心里不畅快,辈分也不管了,语气有些冲,但万长青也没有惯着他,直接给了他脑壳顶来了一下,“咋啦?你今天吃了火药了?” “没吃火药吃憋了,而且都是因为你白长了俩眼睛,简直是个睁眼瞎给害的。”万冬阳觉得他今日受的气,归根结底都是万长青的错,他都是为了他才生生忍了那个姓王的。 今日万家秧田的事儿闹得还挺大的,万长青自然也有耳闻,他脑子活泛一下子就猜到了,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可他越笑万冬阳心里火气越大。 两人一起鬼混长大,自然知道彼此性子,万长青这么一笑,万冬阳心里明镜似的,他这小叔废了,看上个搅事精了,他得救他小叔出水火。“别笑了,那不是个好东西。” 万冬阳这话一点声音没压,显然是一点不怕人听见,面上神色也没有一点玩笑样子,之后万长青也正色起来,但不等万长青问缘由,万冬阳便一股脑儿的将今日的事情和他心里分析全给人说了。 此后,两人都沉默起来,还是好半天之后,万冬阳才试探着开口道:“真那么喜欢啊?” 万长青郁闷的一个摇头,“也不是多喜欢,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还行吧,也不是天仙样子,总还能有更好的。”万冬阳觉得王家两个哥儿模样确实不错,可那是因为他俩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若是没了那一身行头作掩饰,同他们村里哥儿也差不多,没啥看头。 万冬阳这会儿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可他发现万长青还是拧着眉头,一颗心仍是不敢完全放心,只小心看着万长青一张脸。 “我说我先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我原以为他是对我有意思没把我当外人,才干脆收下了东西。”万长青又开口了,话语里却带了些自嘲意味。 “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收东西?他小叔不会是吃亏了吧?万冬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万长青这会儿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甚至还有些恼火样子,将自己送人糕点,还被人示意,若是糕点别的铺子味道更好的事情和人说了。 万冬阳听到这里,看了不远处的王家屋顶一眼,只有一声冷笑。 “他哪里是没把你当外人,他是没把你当人,把你当冤大头了,那百味斋的糕点五六十个钱一封,还想吃百味斋的糕点,吃屁吧他!” 万冬阳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还狠狠瞪了万长青一眼,平日里的机灵儿劲儿哪里去了?怎么就被个哥儿耍的团团转,想娶夫郎想疯了不成? 当然,后面这些话万冬阳没有说出口,他虽是小辈却要年长一些,他今年五月便二十有二,万长青却要年底才满二十,平日里也是他照顾万长青更多,加之眼下这人怕还是伤心得很,他多少要顾及一二。 万长青这会儿哪里还有旁的情绪,已经顾不上万冬阳说了什么,整个人都恹恹的一点精神也没有,他好不容易看上个人,怎么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呢,瞧着温柔竟然到处放钩子,真是气死人了! 万冬阳多聪明的人啊,一看万长青这模样就知道他想通所有事情了,知道那姓王的今日何故要折腾这么一场,为的不就是勾搭自己,不然他干嘛去折腾一个不起眼的小哥儿,还在他面前作出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 不过...... “那......百味斋的糕点买了吗?”万冬阳觉得现在这个才是重点,话落便紧紧盯着万长青那张丧气脸。 万长青点头的时候,万冬阳眼睛一下就亮了,一点不客气的开口道:“那给我。” 话落,他甚至已经伸出一只手摊开了掌心。 万长青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之后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块,好半天之后,伸手在万冬阳摊开的手心上头狠狠锤了一下,不甘心的嘟囔,“你这小子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万冬阳拿着那封糕点走的时候,万长青才注意到他别在腰间的齐刀,顿时吓得赶紧把人喊住,指着人腰间的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想......干嘛啊?”万长青一脸青绿色,像是被吓到了。 “不干嘛,我家老头子背架坏了,我去砍两根弯木给他做背架。”万冬阳话间往山里看了一眼。 如此,万长青便放心了,他方才胡思乱想,还以为万冬阳要去将王家哥儿头砍了,将点心塞到人脖子里,吓死他了。 “哈哈哈哈。”想到方才心里一瞬闪过的担心,万长青笑得不行,他一定是疯了,冬阳他哪里就会这么冲动啊,不过是今日受了委屈,想要讨点好罢了。 今日这事儿,按那小子的脾气,若不是碍着他的面子,定会给那王哥儿一顿打,他生生忍了这闲气,赔偿他点儿东西应该的。 一包点心而已,给了就给了吧,他两谁吃都是一样的。 万长青心里一顿分析的时候,万冬阳已经往南山上去了。 他方才下来的时候,看见柳家那一老一小在南山的生地里。 第6章 农人靠老天爷脸色过活,靠脚下土地吃饭,一捧黄土在农人眼里就是宝贝。 柳家田地不多,早几年学了村里人家在屋后的山地上垦了些生地出来,可村里可开垦的黄土地几乎没了,他们家垦出来的是堆满了石子的泥沙地,眼下已种了三季粮食了,地里的石子仍到处都是。 泥沙地的小石子是捡不完的,可地里拳头鸡蛋大小的石子都还多的是。 泥沙地种不了麦子,大多都是种黄豆红薯这些不挑地的作物,眼下马上三月,再一两个月就是扎红薯藤的季节了,这地自然要好好打理。 柳欺霜干活儿的时候最是认真,他没有背着背篓地里乱走,而是用肉眼将土地分了无形的地垄出来,像老牛耕地一般一排排来回忙活,地里每个小小角落都不放过,除了地面的石子顺手捡了,埋在沙土里的石子他也会拿了镰刀勾出来,一并捡了。 “霜霜,小的别管啦,紧着大的捡了,不要扎着你爹娘眼睛就好,不然他们要怪你偷懒,要挨收拾的。”柳阿爷身边放着个撮箕,里头全是拳头大小的石块,他看着孙子背篓里连核桃大小的石子都有,赶紧的出声提醒。 柳欺霜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他爹娘又不是妖怪,早晚要老,这地早晚都是他的,他今年用心一点明年便能省点力气,如此几年这地里石子差不多干净了就是好地了。 但他脑子一转,知道阿爷说的也有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爹娘离着年老还早着呢,不急于一时,他一个点头听话的只去捡那大石头了。 石子重得很,有了小半背篓就要背到地边上,倒进荒草丛里去,柳欺霜倒了石子正转身,就瞧见万冬阳爬上了坡来还往他们家地里来了。 柳欺霜和万冬阳是没怎么说过话的,他们年龄差的有点多,家里条件也不一样,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今日又还有了误会,他更是不敢上前了。 但他不敢同万冬阳搭话是一回事,心里却是不惧怕他的,家里开始提起他的亲事开始,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选。 万冬阳这个人脾气大得很,谁都敢打,记得前年他还把他一个堂伯给揍了,但万冬阳也不只是脾气大,他心眼也很好,他有个表弟被人欺负了,便是对方是个童生老爷他也不怕,帮着欺负回去了。 他对他表弟真好啊,想必对夫郎也会好的。 心里都想做人夫郎,嘴上却一句话不敢说。 柳欺霜停了往阿爷那里去的步子,直接蹲下身子就近捡着地上石子,可他身子不往那边去眼睛是知道拐弯的,一直偷偷往万冬阳那里看。 瞧见那人往阿爷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就走了,柳欺霜待人走的远了才敢过去阿爷身边。 “阿爷,他来干嘛啊。”柳欺霜这会儿还是有些害怕,他今日推人下水田,胆子确实是太大了。 柳阿爷见孙子过来了,呵呵笑着伸手到了胸前,变戏法儿似的一个摊手,手里便多了两块漂亮的糕点。 “是他给你的啊?”柳欺霜笑的眯了一双眼睛,连大小眼都不明显了。 这泥沙地倒是有点好处,泥土不似黄土沾手,柳欺霜拍了拍手接了快糕点过去,立马就把糕点往嘴里送,待到香甜的糕点在嘴巴里化开,他才有空喊他阿爷赶紧吃。 “阿爷不要留着回去,快吃。”柳欺霜吃好吃的东西时是舍不得大口吞咽的,而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如此嘴巴里的好滋味就能留存时间长一点。 他都舍不得嚼弄嘴巴里的一小口糕点,含在嘴里一点点抿着那香甜滋味,眼睛也有空落在了手里的糕点上。 这糕点并不大,一个只有个鸡蛋大小,只是糕点是圆形不像鸡蛋圆不圆扁不扁,糕点周身都是奶白色只中间多了一点红,且这糕点是分了两层的,外头是酥香的面皮里头淡红色的芯子却是甜的,一口咬下去便是又香又甜什么滋味都有了。 柳阿爷瞧着孙子那嘴馋摸样,将手里最后一个糕点递了过去,之后又拍了拍自己胸口表示自己还有。“万家小子给了几个,你快吃,我一会儿洗个手就吃。” “啊?哦,嘿嘿~”听见阿爷说要洗了手再吃,柳欺霜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摊手给阿爷看。“干净的,没有泥巴。” “不妨事,不干不净吃了不得病。”阿爷弯腰开始干活儿。 柳欺霜手里又有了一块糕点,变得大方了起来,嘴里嚼着糕点眼睛却是落在了往南山上去的那个人影身上,他有些迷糊道:“他咋突然给糕点呢。” 柳欺霜有些不明白,难道是被秧田的水泡坏脑子了? “万家小子方才问我做背架什么木头最好,都给我问糊涂了,一个背架罢了还要传给子孙不成?还挑什么木头,只要有个弯儿能绑柴禾不就咳咳,咳咳咳,就好了啊。”柳阿爷许是说多了话,又连声咳嗽了起来,等到咳嗽停了才继续说道: “那小子倒是客气得很,不过随意同他说了几种树杈,他就掏了糕点给我,没想到他瞧着凶,人还怪好嘞。”柳阿爷这会儿还往万冬阳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其实人也不凶,反倒是俊得很,同他大哥年轻的时候一样,只他脾气厉害,没他大哥招姑娘哥儿喜欢。 柳欺霜这会儿没空管万冬阳,阿爷的咳嗽声太扎耳了听得难受,他便赶紧问了人枇杷花的事情,阿爷年纪大见识多,想必周遭的山林都是去过的,山里有啥他都知道。 “阿爷,山里哪里有野枇杷啊。”他要趁早去给姜家摘枇杷花,再晚就过了花期了。 “野枇杷?有,可远呢。”柳阿爷往万家后头的山里看了一眼。 顺着自己阿爷眼神望去,柳欺霜有谱了,也就是往后山去就行了,他明日就去,回去晚了也不怕的,就说给万家干活儿干的晚了,他娘在外头是个软蛋,是不敢去万家求证的。 马上三月的天气,日头已经比正月那会儿长了不少,爷孙两个未时过半的样子上的山,忙活了足足两三个时辰才敢回家去。 一进家门,见柳丛香已经开始吃饭了,两人一点反应没有,反正不是吃一锅饭,和他们没干系。 爷孙两个蹲在院墙的水沟边洗手,背对着人,柳欺霜这会儿正对着他阿爷挤眉弄眼,不时低头看看胸口位置。 柳丛香坐在灶房外头的墙根处吃饭,眼神一点儿没落在不远处的爷孙两人身上。她饭碗里是白米饭,还有腊肉炒菜梗,腊肉最是抢味儿,不说吃在嘴里,便是炒锅腊肉的锅也能留下一股子肉香味。 “阿爷,你去摘点儿厚皮菜叶子要嫩的,我去和面。”他要把阿爷支出去,一块糕点又不大,掏个菜叶的时间足够将之吃下肚皮了。 今日,爷孙俩捡了大半天的石子,不说裤子衣袖上,指甲里也全是土,好在泥沙不比黄泥倒是好清洗,洗个手也就干净了。 柳欺霜拍拍手起身,他想好了,今天不蒸馍馍吃,他们烙着吃,他娘刚炒了腊肉,锅里一定有味儿。 柳丛香听着儿子的话,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放眼往远处看去,她男人都走了两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小日子刚过两天,大夫说这几日最容易受孕了。 她不能就守着一个哥儿过活,还是得生个儿子才行,生了儿子他们两口子将来才能有依仗,他们两口子也才能在公婆那里扬眉吐气。 万家那两个老婆子都是三十好几才生了那两个万老三,相信她也能,可能贵子就是来得晚,她的儿子也得三十几才能得呢。 柳丛香吃好饭进屋放碗的时候,柳欺霜正在抓面,她看都没看一眼,家里的杂面和白面是分开放的,白面不是他们能动的东西,料想那小东西也不敢动的。 “明天去万家有点眼力见,别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胡吃海塞,要是桌上有肉也别多吃,尝个味儿就行,别让旁人以为家里虐待了你,看见个荤腥就像猫儿见了鱼一样。” “我知道。”村里孩子十几岁就会出去帮工,但出去帮工除非是去地主家干活儿,不然是没有银钱拿的,只会管饭罢了。 村里人平日里也没甚好唠的,路上碰到也好屋里串门也罢,说的无非就是谁人去谁家帮忙,干了多少活儿吃了人家多少东西之类的小话,村里的钟有珍因着长了一张大嘴,老被人说嘴,说她一人要吃三人的粮。 柳欺霜自是不想自己有个饿死鬼投胎般的名声,况且还是去万家帮忙,不对,他不是去帮忙的,是去做工补偿的,哪会有饭吃,他娘想多了。 但是。 去万家吃不了,在家还是能的。 等到他娘一出了灶房,柳欺霜就往白面口袋里伸了手,狠狠抓了两把白面到盆里,今天他娘吃了腊肉,他和阿爷也要吃点儿好的。 包谷面里加了白面,味道果然好了不少,爷孙两个每人面前有碗菜汤,中间的土碗里放着好几个淡黄色的苞谷饼,因着不是油水煎出来的,外皮有着一层焦黑,但两人浑不在意。 包谷面很难磨得细,里头还有掺杂了包谷皮,有了细腻的白面中和,没了膈口的口感,还有一点儿腊肉香味在里头,爷孙两个吃得香得很。 最后一口汤水喝下肚,柳欺霜打了个饱嗝,但却憋了下嘴,很是遗憾的样子。 这几日他爹不在家,他胆子大了不少,今日不止偷偷抓了白面,还想倒点儿香醋蘸菜叶吃,厚皮菜的嫩叶子蘸香醋最好吃了,可惜他阿爷怕他被打不让他倒,按他说先吃了又能怎样? 他娘要打就打呗,顶多是给他胳膊背上或是头顶来几拳,他又不怕他娘的拳头。 饭后,柳阿爷去菜地里忙活了,菜地里还有最后一茬娃娃菜,要摘回来嗮菜干。 柳欺霜收拾好锅碗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他娘已经收了手里的笸箩准备进屋,他去墙角拿了扫帚往茅房去了。 眼下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他阿爷在牛圈里肯定越来越难受,他阿爷咳嗽好之前,牛圈都得勤快打理,等从万家帮忙回来,他再编一床草甸铺地上,应能隔开大多虫蚁。 先如此应付一下,等到从姜家拿了药,阿爷咳嗽好了,就能搬回干爽干净的柴房去了。 第7章 确认了阿爷收起来的点心已吃下肚,柳欺霜才打了水洗了手脚上床休息。 他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之时,突然觉得院子里有些异动,吓得立马睁开眼睛,却是听见他爹的骂声在院子里响起。 “这瞎了眼的贼老天,惯会折腾我徐家。” 黑夜里徐仕凡的声音尤为刺耳,也更是吓人。 “怎么就回来了。”这下睡意是彻底没了,柳欺霜都来不及去想他爹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好要帮着干几天的吗,便已经下意识双手合在胸前对着老天一拜。 他十分诚心的祈求老天,一定要将他爹方才的话听了去,好给他几个报应,连天老爷都敢骂自要给他教训的,一边小心注意着外头院子的动静。 感觉他爹往茅房去了,他也没空和天老爷说话了,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吓得立马翻身起床,也赶紧往茅房去了。 “阿爹,你怎么回来了。”刚到院子里柳欺霜就开始喊人,好确认一下他爹在干嘛。 他爹声音立马响起。 “老子什么时候回来还得你同意吗,整日就知道碍老子的眼,怕是这事儿也是你个背时鬼方的。” 徐仕凡的骂声不断响起,但他好像也不只是在骂儿子,柳欺霜原本是听他阿爹在骂人,觉得他爹是在外头受了气,怕他将一身火气发到阿爷身上,这才赶紧起床,想着他爹要打人出气就打他,打了他,也就没力气打他阿爷了。 听见了茅房里一声声咕噜咕噜的猪叫声时,柳欺霜惊的睁大了一双眼睛,脑子里闪过了一瞬的惊喜,连他爹骂的什么也没管,赶紧往茅房去了。 他家猪崽在半月前被伯母和堂哥背走了啊,怎么又让他爹给背回来了啊? “阿爹,你买了猪崽回来吗。”柳欺霜明知故问,料想这猪也不是买的,他爹走的时候只背了一袋粮食拿了一吊钱,哪里有钱买猪崽回来,他那边的阿爷阿奶可不会给他们一文钱。 他在奢望他爹和那边吵了架,将自家的猪要回来了。 徐仕凡这会儿正心烦,儿子便只是出个声都能让他恼火,他抬脚就往猪圈门一脚,骂道:“哪有钱买?你堂哥伤了腿,你伯母要伺候他,没空打猪草煮猪食!” 哦,果然是奢望啊。 原是堂哥出事了,那他爹没错,是他方的,他没少偷摸骂徐耀祖,希望老天有眼,让他继续方徐家一家子。 徐仕凡是真的觉得窝火,家里猪崽给弄走也就算了,而今还得帮忙养着,虽说猪食垫圈草不用他操心,可家里哥儿管着这头猪,旁的活儿时间就少了,他现在大了用处多着呢,光是去山里寻摸东西就能给家里挣不少。 越想越觉得生气,徐仕凡正想给刚进了茅房来的哥儿几脚好顺顺气,他婆娘听着声音也出来了。 “凡哥,是你回来了吗。”柳丛香声音较平日温柔了不少,话落人也进了茅房,哼哼唧唧欲言又止的摸黑拉着徐仕凡出去了。 两人刚出去,柳丛香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起,她让柳欺霜给她烧过热水再去睡觉。 “好。”赶紧应了,柳欺霜方才还以为一顿打逃不了,如今只用去烧锅热水高兴得很,便是短短一个字也带着欢快。 他走后,方才一点动静不敢有的柳阿爷才忍不住咳了几声,再往脸上抹了一把。 “霜霜啊,快些成亲吧,找个护得住你的,快走吧。” ...... 烧开水用易燃火势又大的柴草最快,一会儿功夫柳欺霜烧好了一锅热水,赶紧溜进了自己房间。 再次躺在床上之后,柳欺霜开始担心去万家的事生变,心底还惦记姜家要的枇杷花,他心里事情多一时也没能安睡。 待到他娘那时常在黑夜里响起的奇奇怪怪叫唤声响起,他下意识捂了耳朵,小声冲着天老爷道:“他骂你是贼,你不要给他送娃娃噢,不只是小子,哥儿姐儿也别给。” 睡意来临时,柳欺霜又补充了一句。“我喊你皇天大老爷,你给我个打得赢我爹的相公吧。” 他觉得光不给他爹后路也不行,还得给他点助力,他是小哥儿气力本就比不得汉子,他爹娘还不给他吃肉,力气就更小,要想收拾他爹,得等到他爹五十往后,他哪里等得了啊。 再说了,真要等到他爹五十好几再收拾,给他爹享福的时间也太久了,这样不行。 惦记着万家的事,柳欺霜隔日刚好卯时便醒了,他瞧着一片漆黑的房间,知晓时辰还早,可也不敢再睡,就怕他爹醒了不让他去万家,放轻手脚赶紧穿衣起床,背了背篓拿了镰刀准备出门了。 刚出了院门,柳欺霜就听见他阿爷咳嗽声响起,他自己也受过凉也喉咙难受间断咳嗽过,他知道咳起来有多难受,有时候一声还没咳完下一声又来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心肺都要咳出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他只是一阵阵就觉得难受,可他阿爷每日卯时就开始,几乎要咳上一个时辰,白日里也有难受的时候,这如何受得住啊。 柳欺霜带着心事走了老远,仍能听见隐约的咳嗽声音,他突然就不想去山里浪费时间了,想着不然还是大着胆子管万家要点枇杷花吧。 万家婶婶人好,同村里那些拜高踩低惯爱捉弄人的村人不一样,应该不会故意为难他。 他早点弄了枇杷花回来,他阿爷也能少受些罪。 二三月少有好天气,大多时候天色都是雾蒙蒙的,眼下又是月末,天上更是没有一时月色映着大地,柳欺霜却也管不了那么多,摸黑去了万家。 到万家时,天色仍旧没有一丝光亮,柳欺霜也不敢敲门打扰,索性直接就往万家院门口一坐,靠着万家院门小憩。 万家虽是土墙屋,可他家墙面不知糊了什么东西,瞧着和石砖房一样整齐,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而且屋子立的高看着也就气派了。 他家不止屋子讲究,还建了坚实高大的院墙将屋子围了起来,家里院门用了沉重厚实的木门,院门口铺了平整的石阶到路边,院门上头还盖了宽大的门头,瞧着像个小亭子似的,不管天晴下雨,在院门口都有遮挡。 这整座屋子气派还安全感十足,一般小贼都是不敢光顾这种人家的,住在里头可以安心睡大觉。 小半时辰过去,东方泛起鱼肚白,眼前有了一丝光亮。 柳欺霜睁开眼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万家门前那棵高大的枇杷树,这棵枇杷树也不知道多少年岁了,从他记事起便是这般高大,这树往上好似可以触及天空,枝丫延伸出去数丈,树上的各处枝丫交错,长出了好些‘凳子’‘椅子’来,延伸到地面的枝条还能做秋千,拽着就能荡来荡去,一定很好玩。 村里孩子的儿时玩伴必定少不了大树,柳欺霜幼时也有好些时候长在了树上一般,同村里孩子玩闹,可惜那样的好日子没有几年,他都有些记不得了。 玩乐的心思收起,柳欺霜眼神落到了枇杷枝叶上,眼下天色不甚明亮,他看不清还有没有枇杷花,只想着若是还有,他也敢大着胆子同万家开口要,人家也肯给,那他阿爷今晚就能喝上药,或许明早也就能好受点儿了。 若是都不成,便只能往山里去一趟了。 ...... 感觉身子往后一仰,柳欺霜刚心道不好就感觉背上多了个东西。 万冬阳一脚蹬在他背上,把他蹬回去坐好了,随后,万冬阳有些冷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来这么早?” 他偏头过去看着身后的万冬阳,感觉这人像是小山一样高,随即赶紧起身,这下万冬阳终于变矮了一点,不像小山了,但他仍需仰着头同人说话。“刚来。” 柳欺霜用了村里应付人的惯用话术,不管等了多久‘刚来的’,不管吃没吃饭‘刚落碗’。 万冬阳没和他继续拉扯时间问题,看了看他带来的家伙,侧了侧身示意他进去。 柳欺霜赶紧动作,小心抬脚,心想万家人可能怕鬼得很,这门嵌老高了,他得大大一个迈步将脚高高抬起才跨得进去。 进了万家院门,柳欺霜才看清万冬阳手里的东西,他拎着一个挺大的鸽子笼,里面有好些鸽子,应该是要给镇上酒楼送去。 万家养了一群鸽子,鸽子肉贵得很,他家不止卖给村里人,在镇上也有门路,一年能有好些进项呢。 万冬阳轻皱着眉,许是在烦恼柳欺霜来的时辰太早。 “我娘他们还没起床呢。” 果然是来的早了,柳欺霜一时有些无措,他没想到万家人起得这般晚,这天都麻麻亮了,也该起床了。 “走吧。”万冬阳再次开口,手里的鸽子笼也放下了,转而朝着家里去了。 柳欺霜跟在万冬阳身后,步子不由加快,他望着万冬阳背影,心里羡慕极了,这人个子高腿也长,一步迈出去老远,他个子矮腿也短,不加快步子一会儿就被落在后头了。 万家这院子实在是大,横竖怕是有几十见方,从院门口到家门口怕是有着百米之距,也不是两三步就能到的。 跟在人身后的时候,柳欺霜在想,他要不要再和万冬阳解释一下昨日的事。 柳欺霜纠结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万家大门口,万冬阳冲着屋子里一声大喊,“娘,起床了,柳家哥儿来啦。” 万冬阳一声大喊之后一点不耽误,干脆走人了,柳欺霜目送着人到了院门口再出了院门,嘴角一直有笑。 柳家哥儿。 他喜欢,他喜欢别人喊他柳家哥儿。 第8章 万母开门的时候,柳欺霜脸上的笑还没收起来,她立时也笑了出来。“孩子,你咋来的这样早。”万母开口的时候还对着人招手,柳欺霜赶紧上前去了。 万母瞧着人乖巧的样子,一下子想到了家里几个睁眼瞎,柳哥儿便是大小眼也是好看的,心想着要论眼光还得是她。 顺手摸了下柳欺霜发顶,万母又冲着人笑了下。 柳欺霜最喜欢的万家人就是万母,他赶紧喊人:“万婶婶。” “哎。”万母应的干脆,她孩子虽生得多,却大多都是皮小子,独一个丫头却是远嫁,两个儿子讨的又都是媳妇儿,唯一的孙辈也是丫头,她还挺稀罕小哥儿的。 “孩子,你先坐会儿,我去洗洗眼先。”万母又开口,说罢便要往灶房去,柳欺霜赶紧跟上,“万婶婶我给你烧火。” 如今早晚还凉,还得用热水洗脸,总是要烧热水的。 他还是第一次进万家灶房,发现万家灶房整洁透亮还宽敞,这万家人真爱收拾,哪里都干净,真好。 万母见人这般勤快,原本不打算让人干啥的却没拒绝,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万家灶下有扎好的草把,直接往灶膛里放就是了,万母往锅里舀水的时候,瞧着灶下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哥儿,心下却是有些遗憾。 这孩子没白得了那老秀才的名字,天晴落雨不分时候的在外头干活儿,却是一点没有变得黑黄,脸蛋子仍旧是白净得很,可惜柳家没把人养好,吃穿都随意,养的身子太单薄。 哎,万母不忍继续想下去,只觉得这人活在世上总不会圆满总有缺处,旁人羡慕她有三个儿子,她却羡慕别人有贴心的哥儿丫头解闷谈心,若是柳哥儿是她的哥儿就好了,她一定将人养的白胖,打扮的漂漂亮亮。 万家这院子宽大人口却少,全家上下不过不过八口人,且万家老二万有谷一家已经分了出去,家里的人就更少了。 万家孙辈少,唯一的孙辈万小花也已经十岁,到了懂事的年纪,屋里清静得很,连个孩子的吵闹声都没有。 柳欺霜在灶下帮着烧火的时候,万老二家的大门也打开了,夫妻两个扛着锄头出了门,想来该是修整田埂去了,再过一个来月要插大秧了,田埂得要修整好,免得垮塌了,自家麻烦不说,也连累相邻的人家。 家里这边,万家老大万永安夫妻两个还有万父万长林也起床了。 大嫂林秋月一起床就往灶房来了,因着是被万冬阳喊醒的,知道柳欺霜已经来了,见人在灶下烧火也不觉惊讶,只是浅浅同人笑了一下算是招呼过了。 万大哥万永安也扛着锄头出门了,万父倒是没有跟着去忙活儿,他这会儿在台阶上坐着卷烟,万长林有抽旱烟的习惯,他家里还种了一分地的压疲烟,这烟叶顾名思义大概就是抽了能解乏,他们县里抽的人还不少,烟叶还能拿去镇上卖钱呢。 几息功夫,天际云彩变的透亮,日光重回大地,天色大亮了,万家人也洗漱好,开始了各自忙碌。 万父万长林去了屋后忙活,打整鸽笼,给鸽子喂食,大嫂林秋月在灶房里张罗一家人的早食,万母在大门旁边的屋檐下做针线,柳欺霜一脸不安的坐在人身边帮着人理棉线。 “万婶婶,家里还有什么活儿吗?”柳欺霜原想帮着打扫院子,可家里院子干干净净,应是昨日才清理过,万家没有孩童,院子里没人玩闹,清扫之后,几日之内都是干净的。 柳欺霜来万家之前,已做好了干力气活的准备,没料到万家竟给他派了理棉线这样轻松的活计,不对,这哪儿叫活啊,这和闲着有什么区别。 万母瞧着人满脸的不安,想着若是不给孩子派点活儿他怕是更不舒服,便将家里石臼搬了出来,又撮了一升子苞谷粒麦粒出来,让人捣碎了做鸽子粮。 石臼杵重,不是轻松活计,这下柳欺霜便高兴了,脸上再没了不安样子,乖乖坐在万母身边,开始捣鸽粮。 万小花拿着梳子过来的时候,还在揉着眼睛,万母立即笑她,“太阳晒屁股了。” “阿奶,今天没太阳。”万小花今年才满十岁,年岁不算太大,加之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孙辈,家里人都宠得很。 万母放下手里的鞋面,万小花已搬了小板凳过来,乖乖坐在万母身前,让人给她梳辫子。 柳欺霜就在这祖孙两个旁边,他看着万小花手里抓着的漂亮发带不由多看了两眼。 漂亮的红绸做的发带他连摸都没摸过,他的发带都是些布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好看的发带呢。 瞧了人发带,柳欺霜眼神时不时的便落在万小花身上,万小花今日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薄袄,清浅鲜亮的颜色漂亮的像是雨后的海棠花,他没法儿穿在身上,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万小花衣裳落在人眼里,脚上鞋子自然也被瞧了去,瞧着万小花脚上绣了花色的布鞋,柳欺霜下意识缩了缩脚,也不敢再往那边看了。 他今早摸黑出门又慌慌张张,穿错鞋子了。 身上的衣服就不说了,不过是有几个补丁罢了,村里大多人衣服上都有,无所谓的,就是脚上鞋子太过寒碜,右脚的大拇指都露出来了。 他不该穿布鞋的,这布鞋还是两年前做的,他这两年窜了些个子,往年的衣服鞋子都已经太小不能穿了。 他今日应该穿草鞋的,他阿爷编的草鞋能把脚丫子都遮住呢,而且脚底用的白草芯子,踩在上头一点儿不隔脚,和布鞋一样舒服,还能卖钱呢。 这草鞋,他也会编,就是编的没有阿爷好,卖不了钱,但他年纪还小,再练练总能有可以卖钱的手艺。 想着手里能赚钱的手艺,柳欺霜笑了,手上力气都大了。 ...... 万冬阳到百味楼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但也比往常稍迟了一点,他到酒楼后门交货,遭了些埋怨。 “咋来的这般晚,耽搁了中午的吃食,你这鸽子钱都不够赔的。”掌柜面色有些不好,还开始挑拣起笼里的鸽子,瞧着要退几只的样子。 万冬阳知道手里的鸽子不会当真给退了,他们酒楼近日搞了几个新菜色,需要鸽子肉呢,退了他的鸽子,上哪儿去搞食材填补?掌柜不过故意为难想要压价罢了。 掌柜还在指着几只因着打架岔了毛的鸽子说道,万冬阳却不想耽误工夫,笑着开口了。“哎哟,掌柜的你可不知道,我走到勺儿胡同的时候被个老头拉住了,说他是什么回味楼的,他扯了我半天,这才费了些功夫,不然早到了。” 万冬阳面上还留着些恼火样子,掌柜这会儿不说话了,微愣的神色里还有些惊诧,但掌柜毕竟有些年纪阅历多,面上表情一瞬就过去了,立时没了方才那埋怨和挑刺的样子,脸上还有了笑,招呼伙计再给他取五十个钱过来。 “这月送了三回,每次五双,统共结你两千五百五十钱,你上月大年那日都在送货,也是辛苦,我另给你添上五十个钱,正好两千六百钱,你数数。”掌柜递过来的银钱,有五十钱是散钱,便是那伙计刚数来的。 万家的鸽子养的肥,一斤左右的鸽子在市场就能卖一百个钱一只呢,送来酒楼虽只得八十五文,却是干脆买卖,很是省事方便,那十五之数无需计较。 万冬阳并不去细点银钱,笑呵呵接过银钱,还对掌柜说了好些好听话,又再三谢过掌柜这才走了。 只待他一个转身,脸上已然没了笑意。 适才他那一番话语,并非全然都是诓人,回味楼的人确实是找过他,只并非今日罢了。 他懒得和人纠缠,也不想任人挑拣,便拿了几日前的事情出来说。 回味楼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并未考虑,毕竟做生意自然是做生不如做熟,这会儿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掌柜心眼也忒小了,为人也有些小气了,不过迟了些许时候,也不耽搁他们中午出菜,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是可恶得很。 且不止如此,这家伙计前些时候还有过暗示,他们怕是想要压价,往后这鸽子只给八十一只,先头他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今日那掌柜不就是想要压价,才故意为难吗。 他养鸽子也不是无本买卖,不止要好吃好喝供着,打理鸽笼也烦,一只要少市场二十文,真当他冤大头不成?! 万冬阳自不是那等吃亏的主,立马同人说了他家鸽子有的是人要,那掌柜也是聪明人,立时懂了他的意思,这才多给了他五十个钱。 “切,不过五十个钱罢了,可收买不了老子。” 万冬阳早在心里算过一笔账,他们这镇子虽说是个镇却大得很,镇上街巷遍布,店铺林立,人口众多,一个镇子还分了东西两城,单是一城人户怕是几千不止,这些人家日日都要采买吃食,镇上养鸽人家不多,他的鸽子根本不愁卖。 找个日子,他得去趟回味楼,万事得有后手,不能任人拿捏。 若是掌柜后头继续为难,断了合作也无妨。 万冬阳自小生在离着镇上不远的万家坝,十来岁就自个儿寻摸山货在镇上叫卖,镇上各处街巷熟悉得很,他找了捷径穿过几条僻静胡同,一会儿功夫便从西城到了东城门口,钻进了一家杂货铺子。 万冬阳将收到的银钱拿了整一百文出来,等从铺子出来一百钱没了,手里多了一包软糖,两斤果酿。 他家里有过年时候自个儿熬得苞谷麻糖,可家里的小丫头挑嘴得很,村里小孩儿馋嘴的麻糖她却嫌弃,整日想着镇上铺子里的糖。 今日多得了五十个钱,给小丫头买包念叨了许久的软糖好了,正好那小孩儿也在,也能给他吃几个。 万冬阳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巳时,他大哥干活儿都还没有回家,家里自然还没开饭。 他刚进了院门口就吆喝了一声,家里人知道他回来了却是都没有搭理他,只坐在台阶上干活儿的柳欺霜瞧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声音和他身形还挺相配,都大。 万冬阳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直捶捣着苞谷粒的柳欺霜刚好动了动右肩,这动作刚好落在了近前的万冬阳眼里。 他原本还高兴呢,这会儿面色却不好了,黑着脸又是一声大喊。 “阿娘!” 第9章 “我还没七老八十,耳朵还没聋。”万母声音淡淡,抬头嫌弃的看了人一眼,还是盯着人嘴看,后又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长针,似是想把那张只知道鬼吼鬼叫的嘴给缝了似的。 她今早忙活了不少时候,手里的鞋面已经马上完工,只最后几针了。 万冬阳刚到了自家台阶上,大嫂林秋月站在灶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人回来了,便喊人去屋旁的风山上叫万永安回来吃饭。 “知道了,我马上去。”万冬阳嘴里说着马上去,却没有出门的打算,反而是拉着他娘进屋去了,且他进屋去之前,还看了老实蹲在一边儿干活儿的柳欺霜一眼。 柳欺霜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待到万母骂骂咧咧跟着人进了门,他才小心往万家堂屋看了一眼,但他不敢多看,只匆匆一眼就赶紧正了身子,手里也更加用力,就怕被嫌弃干活儿没出力。 只是...... 这捶捣东西同舂米一般,初始不觉多累,时候长了,没比田地里忙活轻松多少,手臂也是酸软得很,连带着脖子和腰都有些不适。 万冬阳拉着万母进了堂屋里间的小屋,之后不等他开口,他娘抬手就给了胳膊两下。“你干啥啊?偷偷摸摸的作甚?是在外头干了啥坏事?” 万冬阳先时在外头已经脸色不好,这会儿更甚,面上已有了埋怨之色,且他不是会把气儿憋在心里的人,带着些火气冲着他娘开口了。 “我不是同你讲过吗,不要让他干重活儿,让他扫扫地或是帮着你糊糊鞋底理理线头就行了。” 万母被儿子埋怨,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她也不想让柳哥儿干活儿,是看那孩子坐立不安的样子,才给了人一点儿活儿,而且她苞谷撮的也不多就一升子,不过四斤罢了,还嘱咐人累了就歇会儿,可没有磋磨人。 可这会儿她回过神,瞧着儿子这样子却是不想解释了,反而一脸严肃盯着人看。 两人是母子,万母表情一变,万冬阳立马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喊冤。“哎哟我的亲娘啊,你把我当个人吧,那就是个孩子,你别胡思乱想了!” “那你摆出如今这幅样子给谁看?活像是老娘磋磨了你的小夫郎,你来找我算账了。”万母被儿子说破心思也就收了心里怀疑。 细想确实是不可能,的确是她多想了,那孩子虽是喊着她万婶婶,可她年纪都能当人阿奶了,自家儿子也比人家大了好些呢,这是没谱的事。 万冬阳原本也没打算将秧田的事儿瞒着人,只是没能来得及说,见他娘胡思乱想,立马将前日的事细细和人说了。 “总之,我喊人来不是真的为了让人干活儿,是为了给人赔罪的,你别喊他干重活,那石杵不轻,捶捣这活儿小花从不肯干,柳家哥儿又没比她年长几岁,手上定然也没什么力气。” 万冬阳这会儿有些后悔,早该说的,要是他昨晚上就同家里人说了,今早那小孩儿也不用干一早的活儿,他也不用被他娘冤枉了。 万冬阳原以为他把话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哪成想他话刚落,他娘听罢他的一番话,却是更生气了,立马伸手揪他耳朵,疼得他吱哇乱叫着求饶!“娘娘娘,痛痛痛,快快快放手啊!” 万冬阳这会儿都矮了身子,随着他娘使力的方向配合,否则怕是一只耳朵都要给他揪下来。 万母这会儿气得不行!恨不得给万冬阳使劲儿一顿打! 她先前就觉得柳家哥儿不是说谎找事的人,那日的事定是王家那个哥儿闹事,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家这死小子知道内情却瞒着,还要喊人上门干活,这是何道理啊,哪有这般欺负人的啊! “我不管你为着什么才瞒了人,这事儿必须说与柳哥儿知道,你要不说明白,我就去同他说,你别仗着他家里轻慢他,便也跟着作践他。”万母话语严厉,瞧着是没有一点玩笑样子。 万冬阳垮着一张脸点头应了,嘴里还嘟囔着,“哪有作践他,我这是补偿他,而且我又不是不说,这不是还没机会吗!” 这事儿,他娘确实是冤枉他了,他原本打算过几日找了机会就和人说清楚,哪料到他娘不听他的话,啥活儿不好让人干,偏让人去舂苞谷,这活儿累得很。 “算你小子识相!”万母压着声音悄摸往外一看,更加小声说道:“人活一张脸,人穷志不能短,几顿饭算什么?该是如何就是如何,断没有凭白冤枉人的道理。” “那你别多话,我自去与他说明白。”万冬阳耷拉着眉眼出门去,直接到了柳欺霜身边,还一刻没犹豫抢了人手里的石杵。 柳欺霜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被吓得不轻,赶紧说道:“我是要干活儿的,是万婶婶喊我捶捣这苞谷和麦粒。” 柳欺霜是奔着来万家田地里干活儿的,以为万冬阳见他做着这些简单的活儿生气了,方才也是在为着这个和他娘为难,才被打的哇哇叫。 却不知,他这话,让正好出了大门口的万母两眼一黑,又狠狠瞪了万冬阳一眼。 心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啊,冤枉了人家,还要让人上门干活儿! “我看你小子昨日就是活该!你怎么不在那秧田里泡一宿啊?”万母忍不住的骂出声,见人还不开口催促道:“你还杵在那里作甚?你不说我来说。” “知道了知道了。”万冬阳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这会儿也不是不好意思同人说,只是在斟酌要如何开口。 这柳家哥儿性子他如今是摸不准了,若是旁人定然会觉得他如今安排挺好,能有东西吃就好,可这哥儿不一定啊。 他以往倒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好欺负的哥儿脾气竟然那么大。 “秧田的事,我知道是那个姓王的干的。”万冬阳干脆把话说了,他话刚落下,他大嫂又在喊他,“老幺,你怎的还没去喊你大哥回来吃饭?快点,鸡蛋马上煎好了。” “我去,你把话同人说清楚。”万母又瞪了儿子一眼,出门去了。 柳欺霜完全不知道这都怎么回事,但万冬阳方才的话他听见了,他脸上已带上了笑。 万冬阳这会儿就在人旁边,见人脸上笑意,想着他娘方才的话,这才真真觉得他确实是错了。 “对不起。”万冬阳先给人道了歉。 他先头确实打算同人说清楚秧田的事儿,却并没如何放在心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只觉得用借口骗人来家里,给人几顿好饭才倒是更好,想来,是他错了。 一点甜头没有给人清白重要。 昨日,这小哥儿做得对,他倒是挺厉害,拼着同他作对也敢为自己伸冤。 万冬阳话说出口,自然要把他打哈哈不拆穿王哥儿的缘由也告诉人,柳欺霜听罢所有的话,竟是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一点责怪,更无一点伤心。 “你们知道就行了。”只要万冬阳知道,王哥儿不是他推的,万家秧田不是他毁的就行了。 万冬阳的做法再正常不过,那可是他小叔喜欢的哥儿,他哪能不在意。 他和万长青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自然要替人打算的。 事情说清楚给自己辨了清白,柳欺霜面上神情轻松又欢喜,再想到万母方才态度,他心里更是高兴,他知道,一定是万婶婶喊人来和他说清楚的,万婶婶果然最好最好的人。 只是。 万婶婶怎么突然这般? 柳欺霜不是傻子,想着万冬阳方才回来的样子也知道了,万母定然是刚刚得知。 但他这会儿有了新的疑惑,可他心头疑惑刚冒尖,万冬阳出言给他解惑了。 “我还是觉得将那事儿囫囵解决,有些对不住你,便想喊你来家里待上几日,喊我娘做些吃食来赔罪,并不是真心喊你来干活儿的,这事儿你不要多想了,安心在我家待上几日吧,至于那姓王的,往后再说。” “这事儿昨日没有说清楚,已是过了好时机,如今若是再去王家追究,怕是王家也不会承认,且还被村人污蔑我万家欺负外来户。”但这事儿是过了,却不是过去了,这口恶气他万冬阳记下了,早晚要讨回来的。 万冬阳还在解释昨日的事,柳欺霜却已经想到了别处,这会儿正眼巴巴望着他身边的人,已经笑弯了一双一大一小却同样漂亮明亮的眼睛, 柳欺霜没想到,万冬阳喊他来家里竟是这个原因。 原来他不是喊他来干活儿的,是喊他来玩耍吃好吃的,所以见了他在捶捣东西,无奈和万婶婶说了秧田的事。 万冬阳是什么人啊,是村里的小霸王谁都敢惹敢打,他是谁啊,他不过是个穷家小哥儿,连自个儿爹娘都不在乎,冤了也就冤了呗,可他竟然还费了这番脑子给他补偿。 他......也是好人。 想到此,柳欺霜才别开眼,脸颊忍不住的冒了热气,耳尖也在偷偷变红。 万冬阳见人不止没有生气,还如此欢喜,脑子又开始打结了。 他有些不懂,这小哥儿不是看上了他小叔吗?怎如今听他说小叔中意那姓王的,还能这般高兴? 他和他娘不是打算让他嫁给他小叔吗?这也是他之前差点信了王家那哥儿话语的缘由啊。 第10章 万冬阳先前的担心倒是没错,柳欺霜听他说了许多,趁机和人说了想要枇杷花的事,且立马就要走了。 柳欺霜忐忑了半天不敢说出口的事,在万家眼里却完全是小事,干脆答应了,他本立马要去摘花,万家人却说吃了早饭再去。 柳欺霜不想白吃万家的饭,让人觉得他是个讨饭的,可万家人拿他早上干的活儿说事,万冬阳又说这是冤枉他的补偿,硬是把人留下了。 万家的早食都很简单,大多时候不是煮面就是将隔天下午的饭菜煮上一大锅的汤饭,再配上几个小菜便是,今早吃的便是汤饭。 今早也不知道是谁交代的,林秋月还做了煎蛋,每块鸡蛋边缘都带了点儿焦黄,蛋香浓郁,一块块叠在一起高高摞了一盘子,瞧着怕是有十来个。 农家人的饭桌上规矩不大,不是饭菜摆满桌的时候,万父不喜欢老老实实坐饭桌上,他端着自己的大碗,夹了两个煎蛋到碗里,又夹了些脆爽的泡菜进去,便出了灶房,他喜欢端着碗坐在家里的台阶上吃。 柳欺霜一拿起筷子,万母就往他碗里夹了个煎蛋,告诉他每人都有两个,之后便没多管,一家子说着些杂事,开始吃饭了。 柳欺霜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煎蛋,只偷摸煮过鸡蛋吃,他小心夹起碗里的鸡蛋,往有些焦黄的蛋白上头咬了一口,轻嚼了几下满口的咸香。 真好吃。 他和他阿爷做饭的时候连盐巴都不敢放太多,盐贵得很,一包得要用上两个月,若是哪回用不满两个月,他娘就要打骂他,说他浪费了。 可明明是被他娘用掉了,他见过好几次,他娘往水盆里撒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却偏要怪他煮饭费盐,真是气人。 一顿饭吃不了多少时候,饭后,万冬阳同柳欺霜一起出门,到了他二哥家门前的时候,还朝着里头吼了一嗓子,喊了万小花出来,倒是一点儿没发觉,他一开口,站在他身边的人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万冬阳喊了人倒是不等人,万小花追出院门的时候,两人已经上了树,见两人竟然是上枇杷树,万小花瘪了瘪嘴感觉自己上当了。 她还以为他小叔和柳家哥儿是去山里,她既已追出来,也不回了,爬树也挺好玩。 柳欺霜上了枇杷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树上的枇杷花已经没什么了,反而满枝头的泛着白色绒毛的青色小果,也不知道姜家那里需要多少枇杷花,若是不够的话,正好趁着他爹娘以为他在万家干活儿,赶紧去山里。 三人下树的时候,柳欺霜那个背篓的底部算是被枇杷花填满了,他同万家叔侄两个道了谢就赶紧往村子里去了,万冬阳瞧着人背影叹了口气,万小花望着屋后的山林叹了口气,叔侄两个一起回去了。 姜家 姜阿爷皱了眉头嘴里没有言语,倒是他大媳妇儿干脆,直白说道:“徐哥儿,上回我公爹便给了你两包药了,你是知道的,我家便是些草药,一包也要卖上十来文的,你就弄了这么一点儿东西又要开口拿药,这我们也为难啊。” 姜家一半进项都靠姜阿爷柳欺霜是知道的,他也不想拿药换药,也想干脆掏铜钱买,可他存不下铜钱,渐渐也没了存钱的心思。 “姜阿爷,你看还需要多少啊,我再去山里找找,今日就拿过来。”柳欺霜不敢看牛美玉,只敢同姜阿爷说话。 姜阿爷淡淡扫了家里媳妇儿一眼,指着柳欺霜背篓开口,“再弄这么些过来就是了。” “好,我下午些就送来。” 柳欺霜出了姜家门之后,听见里头有些争执声,牛美玉在埋怨姜阿爷,他脸上的羞窘又盛了几分,更是难堪。 他其实没有白白管人要东西,他往常虽也在姜家拿了药,可他每年夏秋时节都会送姜阿爷不少半夏和□□籽,其他的草药他不知道,这两种药房里价格并不便宜。 那半夏要卖几百个铜钱一斤,□□籽稍稍便宜一点,也贵的,得一百来个铜板一斤呢。 他也不是不能直接卖了药换钱,直接拿钱买药干脆方便,可他娘精得很,但凡他要去镇上卖个什么东西,她就会同路,便是不跟着,也会算了大概价钱,他拿回家的银钱只能多不能少,若是少了便是一顿打,他实在是存不下什么银钱。 挨过几次打还存不下一文钱,他也不去卖药了,干脆直接拿去姜家,好在他和阿爷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换几包药。 春天的风是有味道的,四处飞扬的春风会将村子里每个角落的花香送到人鼻尖,眼下临近三月,枝头的果木花已然谢了,空气里更多是野花香。 柳欺霜从姜家出来,忽闻得一股浓郁的野花香,一个转头便看见姜宝儿和几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娃娃正在扮家家,几个娃娃插着满头的野花,每根头发丝儿都被花儿遮挡,瞧着像群小花仙。 小孩儿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快乐天真,若他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不对,他已经长大了,那就赶紧长得更大一些吧。 离了姜家,柳欺霜直接往村后走,还在万家门前遇上了正好要出门的万冬阳和万小花,且这叔侄两个还都拿了东西。 万小花拎了篮子,万冬阳背了背篓,除此之外,两人手里还都有工具,万小花拿了把不过两寸的小锄头,万冬阳拿了把弯刀。 万家坝后头的大山也不全然都是一个样子,村子正后方的那座大山几乎都是松木,剩下零星一点马桑木姜子还有漆蒿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片山林里自是没有什么野菜,只有满地的松叶和杂草。 村里的人想要寻摸山货,要么从柳家屋后的进山口去南山,要么从万家屋后的东南夹角进山去,朝着深山老林的方向走,或是沿着流经万家屋旁的那条大水沟一直往上,这两个方向野果野菜都有不少。 三人顺着大水沟往上,到了去往深山老林的一条大路哪里,柳欺霜忍不住的朝着老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记得他阿奶的老家就要从那里去,但他阿奶的娘家并不是在老林里,而是在半路的一个山沟沟里。 那山沟被人喊作杨家沟,早些年颇有些热闹在,可惜深山里的人家也像那流水,总想去往低处,那里的人户慢慢搬到了山下来,大概十来年之前便不剩下几户人家了,大概五六年前熊瞎子下山来,正好闯到了那山沟里。 那里的人,折了好几个在熊瞎子口中,那段时日,杨家沟漫山黄纸飞舞,全是妇孺孩童的哀鸣,连日不绝。 朝廷仁义,为保证那里百姓身家性命,让那里仅剩的几户人家落户到了山下临近的村子,还给人划了荒山让人自行开垦田地,又免了那几户人家五年的人头税还有田地税收,如今那几户人家早已经在山下安居,他们村子就有两户,今年便是那些人家开始交税的第一个年头。 自那时起,他阿爷再没有去过杨家沟,他也再没有吃过香甜的冰粉果,还有那果子做的冰粉了。 “啊!”一时出神,柳欺霜摔了,还好没摔沟里,倒是摔旁边大石头上,直接一屁股坐上去了。 万冬阳见人心神都还没回来的样子,也朝着竹山村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解道:“你看啥啊?脖子都要歪到竹山村去了,你不会是想要去山菜老林吧。” 山菜老林...... 柳欺霜这会儿神志回来了,但又开始出神了,因为万冬阳嘴里那个山菜老林他真的想去。 山菜老林其实就是深山老林,因着那山林里长着一种味道好价格贵的山菜,村人去那老林多是为了那山菜,又被人喊作了山菜老林。 若是他能去采山菜的话,便是只弄得二十来斤回来,也能有一百多个钱,去个两三次便有两三百个钱,到时候便是挨打也想法子弄五六十个藏起来,也就能去镇上医馆好生给阿爷买一副药,不必再吃村里的药效甚微的草草药,阿爷或许也就能好了。 柳欺霜越想越心动,却又知道如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或许他今日交了枇杷花,从姜家拿了药,他阿爷吃了也就能好了。 “你坐着吧。” 柳欺霜心神回来,却听见这么一句话,他原以为万冬阳生气了,却是他多想了,因为万冬阳拉着万小花也坐下了。 原来是休息,不是嫌弃他耽搁时间。 几人坐在的沟边有许多被夏日的大水冲刷的泛白的大石头,这会儿那些石缝里也好,周围也罢都长了不少野草出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野绿,这里的风里都有青草的味道。 柳欺霜识得好些野草,他瞧着不远处因地势凹陷而成的水塘,那水塘边上就有好些水芹,这东西也是能吃的,还有水塘边的洼地里也有好些面条菜和灰灰菜,这些野菜味道都行,熟了没什么苦腥味,反而有着一股家种的菜没有的难言香气。 “这里已经有不少野菜了。”柳欺霜今日目的不是野菜,自然不会在这里多留,他留下这话便要起身赶路,却被就离着他一个身位距离的万冬阳一按肩膀,又给坐了回去。 “......”柳欺霜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脸上还有些委屈神色,这万冬阳力气怎么这般大,按他一下他就直接坐了回去,都没力气好生站着。 柳欺霜一时又生气又郁闷,他甚至偷偷埋怨老天爷。 老天爷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力气给不需要的人呢? 万家日子过得好,万家人对家里人也好,这大力气给万冬阳作甚,就该给他,若是他有这身力气,他爹早给他举起来扔房顶上去了,哪还用像如今这样小心过日子。 柳欺霜的郁闷委屈只是一瞬,因为立马的他就没空郁闷了。 万冬阳拿了那日的漂亮糕点出来,往他和万小花手边递。 第11章 万冬阳这会儿就坐在他旁边的大石头上头,看着就在眼前那只指节修长连掌心都十分宽大的手掌,默默盯了两眼,再看那手心里静静躺着的漂亮糕点,总觉得他好像不止闻到了糕点的香味,还闻到了那人身上传来的味道。 是皂荚香,也不知道是他衣服上的还是身上的。 万冬阳身上总是很干净,万家人都很爱干净,农家人要干活儿,身上难免会沾了泥巴,万冬阳自然也一样,但他身上从不会脏脏破破堆满油诟污迹,一身邋遢样子。 忍不住的低头看了自己领口衣袖,还有两条库管,发现衣裤都还算干净,只是膝盖还有肩膀有着几个大补丁,柳欺霜才放心了一点,将万冬阳手里的点心接过。 村里老人常说,笑脏不笑穷,衣服有补丁没关系,只要不是污迹满身就好。 糕点到了手里,柳欺霜埋头同人说了谢谢,他其实想要借着道谢的功夫看一眼万冬阳的脸,可他有些不敢。 他也不知为何,都有勇气将人撞下水田去,可离得近了,却总是不敢去看万冬阳的脸,若是同人眼神撞上他就更怕了,总觉得他这破破烂烂的样子有些不好出现在这人面前 他不懂他这心思从何而来,想不通的事柳欺霜从不深想,这会儿糕点到手,他有了新的烦恼,他烦恼该怎么将糕点藏起来给他阿爷带回去,他正想着法子,就从万小花有些期待的话语里,知道了他们叔侄两个此行目的。 原来,是万小花闹着要出门摘野花,万母便喊了万冬阳跟着,还给了两人任务,喊人挖些荠菜花再摘点香椿回去。 眼下临近三月,地里的荠菜不再鲜嫩,已经变老开花,开花的荠菜虽不能直接当菜吃,却能用来煮鸡蛋,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爹就给徐家送了好些鸡蛋过去,说是那边老两口要吃荠菜花煮鸡蛋。 香椿这东西,一年里也就吃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但这东西味儿大,爱的人爱得很,不爱的人却是闻着都难受。 柳家一家子,柳阿爷和柳欺霜都好这口,觉得那香椿煎鸡蛋闻着都香,但柳丛香两口子却是不吃的,特别那徐仕凡,光是闻着香椿味道都要吐的。 柳欺霜偶尔会想着,若是香椿味道也能呛死人就好了。 他记得,他爹闻过好几次。 “柳哥儿,你上山做什么?也是找香椿吗?”万小花倾着身子歪着头,伸手扯了万冬阳衣袖一下,觉得她小叔有些碍眼,作甚要坐在他们中间。 她和柳哥儿都不好说话了。 万小花的脸柳欺霜是敢瞧的,他也微微倾了点儿身子,同人笑了一下才说道:“我找枇杷花,但我知道哪里有香椿,那里还有好多野果子,可惜现在吃不了,得四五月才能吃。” 春天野外尽是野花野草,野果夏秋时节才有,柳欺霜有些遗憾,他不稀罕野花野草的,他喜欢野果子,野果子能填饱肚子。 “怎么又找枇杷花?”万冬阳不明白这小孩儿弄这么多枇杷花干嘛,若是煮水喝,方才从他家树上弄去的那些已经足够了,若是做药材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了。 枇杷花可以入药,炒制之后同蜂蜜一起煮水喝,可以止咳润肺,他小时候喝过好几次。 但其实...... “去找姜阿爷换点儿药。”话语是怎么说出口的都不知道,柳欺霜平日里很少和人说这些话,反正说了也是无用,不管他说什么,都能扯到他在卖惨想要博可怜,好让人送他东西上头去。 话语既已出口,柳欺霜也算开了话头了,说了他阿爷咳嗽了有些日子的事。 “你这么费事干嘛啊,枇杷花先炒制了煮水也能止咳啊,实在不行枇杷叶子也行的,或者你去挖点儿兔耳风,若是再有蜂蜜就更好了,止咳效果好得很。”万冬阳跟着他大哥挖过草药,知晓一些药理知识,这会儿正得意的炫耀,却不知道他这一番话说的身边的人脑子嗡嗡响,连双眼都红了。 柳欺霜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万冬阳那句枇杷叶煮水,他记得上回姜阿爷给的药虽有几种,且都是碎块,不太好分辨,但瞧着同枇杷叶很像。 他当时就觉得那是一包枇杷叶,阿爷却说好些草药看着相似,可药理完全不同,就拿那香椿和漆树叶来说,刚冒芽最鲜嫩的时候都长一样的,若真是一点枇杷叶,哪可能卖人十几文。 姜阿爷没告诉他枇杷叶也能止咳,柳欺霜并不怨恨责怪,枇杷叶又如何,姜家卖的多是自家上山采的草药,何种药治何种病,是人家赚钱的本事,怎能对外人道。 他只是没想到,他用那么贵的半夏换来的只是一点枇杷叶,那些半夏可是他用整个夏日不得一点闲时换来的,如此就算了,他还要遭姜家埋怨,说他占便宜。 突然站了起来,柳欺霜想要立马去姜家,以前的也就算了,他想把自己今日送去的枇杷花要回来,他也不用去山里浪费时间了。 冲动也只是一瞬,柳欺霜很快冷静下来,知晓他去了姜家也是无用的。 姜家是土医,在村里人缘很是不错,那镇上医馆的大夫贵得很,便是不拿药光是诊费就比在姜家拿了药还贵,地里刨食的人每个铜子都是来之不易,哪舍得在头疼脑热这等小事上头花大价钱。 村里有个土医,村人不止方便还省钱,哪个不开眼的愿意与之为难啊,那是得罪全村人。 他家在村里什么人缘他清楚得很,他若是去姜家,早上的枇杷花能不能拿回来还是一回事,便是能拿回早上的枇杷花,不肖几刻,关于他的难听话语便会传遍全村,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一句话。 他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名声可不能坏。 此后,三人继续赶路,一路上万小花像只小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万冬阳许是为了塞住她的嘴,三不五时就往她嘴里塞糖,且还惠及了前头安静赶路的柳欺霜,万冬阳每每给侄女糖果,也会相应的往柳欺霜手里塞两个。 万冬阳头回给他的时候,柳欺霜干脆的收下了,他往常和赛雪他们一起出门,也会互相给点东西吃,可之后只要万小花有东西收,他必定也有,柳欺霜便不要了。 “我还有。”柳欺霜拍了拍衣兜,不肯再收,可万冬阳没管,还白了他一眼。“你这小孩子真是,给了糖就吃啊,装兜里作甚,你家里又没弟妹。” 万冬阳语毕眼神已是落到了柳欺霜身上,似是准备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人衣兜里,柳欺霜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万冬阳的碰触,吓得赶紧收了,还在万冬阳直直盯着他的眼神里,拆了个糖纸,将糖果塞到了嘴里。 糖果入口的瞬间,嘴里立马有些浓郁的果香,有些干渴的口腔也立时有了津液滋润,柳欺霜嘴里含着满口香甜,脑子里晕晕乎乎胆子却大了。 他同万冬阳提了一个十分非分的要求。 “卖掉的东西我分你一点钱,如此可好?”柳欺霜决定了,他往后不去姜家换药了,他自己找了药材去卖,但药材是他自己找,卖却不是他自己卖。 他想喊万冬阳帮着他卖了,再把钱偷摸给他。 柳欺霜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一颗心比旁边水流还响,就怕被骂或是被拒绝,可意外的是,万冬阳十分干脆应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为难的事。 “行。” 行。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太好了!往后,他能存下银钱,再不用去姜家换药了! 柳欺霜沉闷了半晌的一张脸一下就明媚了起来,但这会儿谁人都不会有万小花高兴。 他们碰上了一棵花开正好的梣叶槭树,那一簇簇不知是叶是花的打眼色彩挂在枝头,遥遥看去像是丝丝缕缕的黄线坠着明艳夺目的红宝石,清风拂过摇曳空中,如朵朵流苏飞舞,实在是漂亮。 万小花已经兴奋地不成样子,扯着自己两条辫子原地跳跃了起来,一边儿指着树上的花朵,一边叫嚷着‘小叔’。 “小叔,我要,我要,快给我摘,快给我摘!”万小花长相同万冬阳并不是十分相似,她随了她娘的长相,长了张可爱的圆圆脸蛋和一双大大的杏眼。 小姑娘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激动的,满脸红霞,这会儿她自己倒像是一朵漂亮的花,粉面桃腮好看得紧。 这棵梣叶槭树干倒是大,只是瞧着有些蛀虫的样子并不是十分牢靠,万冬阳并未爬上树,只是找了个高处,垫高脚抬起手抓了枝条直接给折了下来。 这一枝上头便有十来朵花,他又将之折成两枝,分别递到了正眼巴巴望着这花朵的人手里。 万小花很开心的接过了,还开始折了花朵往两个辫子上插,柳欺霜犹豫着也接过了,但他只是拿在手里便罢。 “柳哥儿,你怎么不戴啊,你不是扎了高髻吗,快戴一朵可漂亮了。”万小花今日扎了两个高高的辫子,这会儿一边插了一朵花,自发顶而下的花蕊已然到了耳际,瞧着果真像饰品店里贵的出奇的流苏发饰。 柳欺霜笑着摇头,这些漂亮的花朵戴在天真可爱的孩子头上是俏皮好玩,戴在他的头上可就是丑人多作怪,平白惹人笑话罢了。 春日里漂亮的花朵又何止是梣叶槭树的花,几人越往上走,沟边野花越多,不多时,万小花已经顶了满头的野花,手里还抓着一大把,里头最打眼的要数二月兰,花瓣又大又鲜艳,若是能开在屋子周围,也是一道漂亮的风景。 三人出门的时候大概是巳时过半的样子,如今一个多时辰过去,离着村子里已经远了,周围的树丛也从松树马桑变成了枫树油桐和一些喊不出名字的矮小灌木,地上野草也有了变化,肉眼看去能食的野菜多了起来,不再只是一片青草地。 柳欺霜瞧着大概百米之外的那一排排构树之时,才叉腰停了步子,指着那地方高兴说道:“马上到了,我记得那里就有好些香椿树。” 柳欺霜此行目的早已变了,他这会儿想要摘的也是香椿而不是枇杷花,枇杷花还有枇杷叶他一会儿去万家枇杷树上摘,他方才提了,万冬阳已经答应他了,还喊他想要就去摘,不用再问过他。 柳欺霜记忆没有出错,三人很快找到了香椿树,万冬阳和柳欺霜都动手掰了起来,只有万小花不慌不忙坐在一边的空地上,继续倒腾手里的各种野花,瞧着那样子她是要编个花环。 柳欺霜今日出门是背了背篓的,他小心将手里香椿规整放到背篓里,想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割一把通心草,回去之后一把把绑了,明日就能直接卖了。 几人一路行来的这条水沟夏日里水流颇大,水面很是宽阔,如今虽是春日,但水沟两边仍有好些石块未被水流覆盖,石子路自是要比土路难行,加之山里地势比不得村里,并不平坦,偶尔还得手脚并用往上攀爬。 他们赶路至此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到了此地额头已有了微汗,之后并无片刻耽搁,立马又开始干活,头上汗珠一时也没能消去,微风一吹便有些凉意。 柳欺霜抬手往额头一抹,之后继续忙活,他手脚麻利干活儿认真,一会儿功夫就把低矮处的香椿摘了个遍,之后打起高处树梢的主意,正想攀爬,却被万冬阳拦住了。 “我去,你捡就是了。” 万冬阳说干就干,将弯刀往腰间一别,双手抱树弓起背脊,挪动着手脚很快到了树上。 香椿叶子不管是嫩芽时期还是长成了宽大的叶片之时,同树枝的链接都不紧密,如同成熟的拐枣,大力摇晃便能掉下许多来。 万冬阳上了树之后,细小的枝丫干脆用弯刀砍了,粗大的树枝便踩在上头用力摇晃起来,也能将枝头的香椿摇落。 可树上掉落的香椿不似掉在地上,更似打在了人心上,柳欺霜一颗心早已吊在了嗓子眼,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他听人说,香椿树最不牢靠脆得很,一踩就要断了。 “啊!” 不是,他只是想了想啊,怎会这么灵?莫非有神仙路过? 第12章 机不可失啊! 一点不敢浪费时间,柳欺霜立马双手合十在胸前,快速转了个圈,诚心向着八方神灵请愿,心想着若此时此刻,真有神灵路经此地,万望神灵听到他心头祈求。 他想做万家的夫郎。 想做万冬阳的夫郎。 心头话语落地,柳欺霜才飞快朝着万冬阳跑去,一边的万小花也早已大叫着过去了。 “小叔,小叔!” 万冬阳这会儿正坐在枯草丛里,对着两人摆手,也在呵呵傻笑。 他没事,虽说事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但他不是直接失了力,四仰八叉从树上摔下来。 方才,他脚下的树枝断了,手里抓着的没断,他是晃荡着树枝找准了落地点,准备好了姿势,自个儿放手跳下来的。 除了狼狈了点儿,丢脸了点儿,一点事情没有。 万冬阳从那枯草堆里爬起来之时,左手没注意按到了一截三月泡的枯枝,掌心被上头的枯刺扎了一下,更为倒霉的事那刺还断在了肉里头。 手脚还在抖动着让人放心呢,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万冬阳正扒拉着掌心里的断刺,右手就被柳欺霜拉住了。 “别扣,那刺太小了,得要挑出来,你越按扎的越深。”柳欺霜说着这话人已经走远,万冬阳站在枯草堆边上看着人往一笼三月泡那里去了。 突地背上一痛,他才把眼神收了回来,转而瞪着拿他当沙包捶的万小花。 “你干啥?草屑还没干净呢人早被你锤死了。”万冬阳很想也给万小花一顿锤,终归是舍不得对唯一的侄女下重手,只扯了人长长的辫子一下,转而小心叮嘱道:“今天这事儿回去不许和你阿奶说,不止是阿奶,谁都不能说啊,不然要被他们念叨半天。” “我才不说,我聪明得很,要是阿奶他们知道了,回头不让我上山了。”万小花下巴一仰,脸上全是得意,但她手上功夫也没耽搁,将人胸前肩膀的草屑拍拾掇干净,又喊人低头,还踮起了脚准备给人捡头上的枯草。 万冬阳听话的把头埋下,柳欺霜也拿着终于找到的藤刺回来了。 柳欺霜朝人比划了一下手里的藤刺,眼神又望向了万冬阳的手。 万冬阳早知道他想干什么,乖乖将自己左手伸了出来,将掌心摊开。 柳欺霜眼神特别好,一小截扎在肉里的断刺也没能逃过他眼睛,他将人手掌抓着,确认了断刺深度还有方向,用手里的细小藤刺小心在那断刺上拨弄,几瞬功夫罢了,那断刺便被挑了出来。 “出来了。”柳欺霜一个抬头对着人开心一笑,复又赶紧撇过头,人也跟着错开了几步,离着万冬阳远了些才扔了手里的刺。 那小小的断刺从手心出来的一瞬间,万冬阳手上便舒服了,他拍了拍手同人说了声谢谢,脑子里却是他阿娘先前说过的话。 他娘眼神果然挺好,柳哥儿确实是挺好看的。 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柳家哥儿具体长什么样,就知道是个大小眼还沉默寡言的小哥儿。 村里人多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就连建个屋子,正房还得讲究对称,万不可两边屋角墙体不一样,一大一小的眼睛,落在人眼里除了不好看,还有些不吉利。 可方才落在他眼睛里的一双眼睛,怎么看都是好看的,那只双眼皮的眼睛好看,那只单眼皮的眼睛也好看,便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落在了同一张脸上,也不能说那是一张难看的脸。 不对,不是不难看,是挺好看的。 只是可惜,那张好看的脸也太小了,怕是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爹娘也忒不是人了,好好一个小哥儿给养的细藤似的,一折就要断了。 万冬阳正在心里骂柳丛香夫妻两个,一边的柳欺霜却已经找了树枝朝着树上爬去,他已经想好了,明日去镇上卖香椿,今日来都来了,怎么都要多打一点儿才划算。 万家叔侄两个见人还要上树,吆喝喊人赶紧下去,柳欺霜只给了两人一脸笑,之后像个小兔子一样一蹦往上窜一下,很快上树了。 柳欺霜上了树,手脚泄了力,才有功夫同人解释道:“不怕的,离得远了我用树枝。” 柳欺霜确实是不怕,只见他便是小小一根树杈也敢趴上去,手里树枝对着枝头的香椿轻轻几个拍打,枝头的香椿便听话的掉了下去。 柳欺霜将树上的香椿打的差不多了,高高兴兴下树,万冬阳却是有些郁闷,心想着他是多重啊?那么粗的树杈也能给他踩断了,方才柳哥儿踩着更细的都没事呢。 心里如此想着,万冬阳难免的多留意了柳欺霜胳膊腿几眼,一看才发现柳欺霜胳膊腿确实是细,于是又在心里骂上了柳丛香夫妻两个。 俩傻叉。 柳欺霜既决定明日要去镇上卖香椿,自然要和万冬阳商量,毕竟他和人说好了,卖东西的钱先让人帮他收着,且这几日天时利他,他爹娘以为他在万家干活儿,他正好采了野菜去镇上卖。 再有,便是被家里发现,也不怕,就说是帮着万家卖的,反正钱也在万冬阳手上。 柳欺霜一说明日要去镇上卖香椿,万冬阳立马懂了他方才怎么那么拼命,离着树干老远的香椿,也要趴在细细的树枝上将树梢的香椿打下来,原是想着卖钱啊。 “倒是巧了,我明日也有事儿要去镇上。”酒楼的事儿万冬阳不想拖着,他觉得他还是得去回味楼走一趟,免得哪日那百味楼找好了下家,一脚将他给踢了,到时候他爹就得苦哈哈背着鸽子去市场叫卖了。 得了万冬阳的话,柳欺霜放心了,下山的路上,还摘了不少的野菜,就连万小花手里的小锄头都被他征用了,他挖了好些鱼腥草,万冬阳还让他摘了好些花开正好的草子。 “这也能卖?”柳欺霜自从知道了枇杷叶的事儿,对万冬阳便多了些崇敬,眼下又听人说这荒草地里的草子也能卖钱,顿时都惊了。 村里孩子也认识不少野地里的野草野菜,但仅限于能分辨这东西人和猪能不能吃,至于旁的全然不知。 “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紫云英,也是药材,这东西的嫩茬可以吃,若是开花了这花也是有作用的,你摘吧,嫩茬和花朵都摘一点,若是遇上懂行的妇人,或许这花朵还能卖上价钱呢。” “......”万冬阳说这草子,不对,这紫云英是药材?还能卖钱? 柳欺霜这会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万冬阳,眼睛里全是崇拜欢喜,瞧着比他方才拜菩萨还虔诚几分的样子。 他没想到,他今日收获竟这样大! 他今日吃了好吃的糕点糖果,还得了止咳的方子,如今,又识得了新的药材,今日收获满满啊! 一路欢喜下山,三人一路下山的时候,还看见不少也在山里寻摸东西的村人,可山里没有明确路径,便是离得不远也不一定会碰头。 遇见宋赛雪和村里几个丫头的时候,柳欺霜摸了摸袖兜里的糕点,无奈叹了口气,只匆匆和人打了招呼便继续赶路了。 赛雪以往会给他馒头吃,他向来没什么好东西给人,眼下有了点好东西,旁人又太多,只能找下次机会了。 几人快要到家门口之时,掩藏在薄云里的日头已靠近天边,瞧着怕是酉时了,这个时辰已是到了做晚饭的时候,柳欺霜担心的往家里方向一看,便看见了南山地里忙活的阿爷。 一天的欢喜瞬间没了。 柳欺霜想着还是先回家好了,先回家给阿爷煮了枇杷叶水,再回来万家收拾今日摘的野菜,可他没想到,他考虑的事情万冬阳早考虑了,还全给安排了。 一到家,万冬阳就喊万小花去摘了枇杷叶,让万大嫂帮着煮了水,之后又喊万小花直接给人送到了柳家屋后的地里。 柳欺霜觉得不好,太麻烦人,万冬阳却指着万小花满头的花朵道:“麻烦什么麻烦,她巴不得顶着那不见一根头发丝儿的脑袋去村里招摇一圈,显摆显摆。” “嘿嘿,走咯~”煮个枇杷水花不了多少时候,万小花一点不反驳万冬阳的话,提着装了枇杷叶熬水的竹筒,乐颠颠的出门了。 此后,柳欺霜开始忙活着挑拣分绑今日摘的野菜,万母也有帮忙,待到万小花送了枇杷水回来,也跟着忙活,如此倒是快了,等到家里开饭之时,他们已经忙活了一大半。 柳欺霜早上已在万家吃了饭,晚饭便不肯再吃,无论万家人如何劝说他都不肯上桌,最后万母无法,只能捡了两个荠菜花煮的鸡蛋给他。“拿着吧,煮的时候就将你算进去了,你不吃我们也吃不下。” “万婶婶,我不饿。”柳欺霜只是笑,怎么也不接,两个鸡蛋罢了,哪有吃不下的啊。 鸡蛋这东西,生的熟的也不好掉地上摔烂,万母正头疼,万冬阳却是从屋子里出来,拿了她手上的鸡蛋还指使人先进去。 万冬阳拿了鸡蛋也不往人手里塞,而是蹲在人旁边慢悠悠说道:“荠菜花煮鸡蛋可是药膳呢,这东西吃了对眼睛好,还能去虚火解热毒,你阿爷不是咳嗽的厉害吗?肺上定然是有症结的,拿着吧,你们爷俩一人吃一个,就当是谢你今日给我挑刺出来,不然我得痛一路回来。” 柳欺霜在听见万冬阳说这东西好处的时候,内心便有了犹豫,万冬阳再塞鸡蛋给他,他便接了,想着明日卖了香椿,多分几个钱给人便是。 差不多戌时,柳欺霜才将今日摘的野菜全部处理好,万母还拿了几个木盆给他喂着水,如此明日这野菜便还是鲜嫩的。 柳欺霜被收拾的次数多了,已经学精了,他回去的时候将身上所有吃食都藏在了家里菜地里,只在背篓里背了些枇杷叶子。 有了枇杷叶,明日他不在,阿爷也能自己熬水喝。 第13章 柳欺霜到家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他爹娘早已吃了晚饭,就连他阿爷都快要吃好,正准备落碗。 他娘看了眼天色,念叨了几句,说万家比那扒皮地主还狠,天都黑了才肯放人回家。 他爹又黑着脸问他还得去万家几天,他大着胆子说了三天,他爹没有作声,好一会儿之后才冲着他骂道:“祸头子,整日就知道闯祸,往后再生事耽搁家里事情,老子扒了你的皮!” 爹娘的怨怪柳欺霜只默默听着,一点不吭声,他清楚得很,他爹娘也就能骂骂他了,他便是说还得去万家五天,他爹娘也不敢去万家对峙的。 他们两个除了欺负他和阿爷厉害,在外头就是个怂蛋,他是见过的,他爹被那边的阿爷阿奶训得像龟儿子一样,也不敢吭声。 ...... 几声穿透屋墙的蛙鸣响起,村里人家燃着的灯火都已尽灭,夜已深了。 柳欺霜惦记着藏起来的东西,不止没有熟睡,还小心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待到窗户缝里透不进一丝光亮,他才悄悄起身,还谨慎在他爹娘门口站了会儿,确定他爹娘已经熟睡,才赶紧出了院子,将先头藏起来的东西找出来给他阿爷拿去了。 “阿爷,这是荠菜花煮鸡蛋,万冬阳说是好东西,你快吃,还有这个糕点是我们那天吃过的,我给你放枕头边上,你明早吃。”鸡蛋糕点给了,柳欺霜顺便将今日特地留下的几块糖也掏了出来。 “阿爷,我今日带了不少枇杷叶回来,你明日自己煮水喝,枇杷叶苦得很,你喝了吃块糖甜甜嘴。”所有东西都给了,柳欺霜只等着拿走鸡蛋壳,将之丢到水沟里冲走,不让他爹娘发现。 可他没想到,他阿爷什么都不吃。 “阿爷不饿,你吃,你年纪小吃了能长个子呢,你快将鸡蛋吃了,糕点和糖藏起来,去万家干活儿的时候,累了就塞点儿到嘴里,吃了好东西身上才有力气。” 便是已经确认爹娘已经睡下,柳欺霜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他不敢和阿爷争执,生怕将他爹娘吵醒,又知道阿爷固执,便只能收了所有东西,将糕点糖果揣好,将两个鸡蛋都剥了壳直接塞到阿爷手里便走了。 柳阿爷在孙子走后,一边吃着手里的鸡蛋一边心头难受。 他知道,这俩鸡蛋定是孙子从牙缝里给他省出来的,他自己怕是都没吃一个。 柳欺霜将鸡蛋壳处理了,重新躺到床上后还出神想了会儿村里的事。 他今晚其实还想去宋家一趟,给赛雪送块糕点过去,可惜他回来之后还得洗锅刷碗,之后又要去砍菜剁猪食,事情忙活好天色已经太晚,便是去了宋家也是不好喊人出来的。 “明日吧,明日给她。”柳欺霜以往得了宋赛雪不少照顾,他吃的白面馒头基本都是宋赛雪给他的,如今手里有了点好东西自然也想着给人。 少年人瞌睡好,眨眼功夫,脑子里所有东西已丢到一边,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天还麻麻亮,柳欺霜已经点燃了锅灶,开始煮猪食,家里又养了猪了,下月开始每日就得打猪草割垫圈草,事情又多了不少。 柳家人不算懒,干活儿都是卖力的,他刚点燃锅灶小一刻钟,他阿爷和爹娘也陆续起了,他娘瞧见猪食已经煮上便没骂他,指使着他阿爷出门之后,他们两口子也出门干活儿了。 眼下临近三月,田地里的活计不算重却杂得很,不得一日闲。 柳欺霜今日得去镇上卖野菜,他昨日和万冬阳约了时辰,他们今早辰时过半出发,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他赶紧将一大锅猪食搅弄好,匆匆洗手洗脸准备出门了。 柳家院门前就有一条通往镇上的小土路,不必再去村子里,他出了院门眼睛就往村口那里瞧,果真瞧见了万冬阳的马车,马车上头还坐了好些人,没想到今日去镇上的人还挺多的。 万冬阳的马车是用来拉东西的,车身既不是木板也不是轿撵,而是一个用木板装订的大木槽,那个大木槽里头怕是能装上千斤的东西。 柳欺霜还在小土路上时,万冬阳已经在大路边等他,他加快了步子小跑着过去,也没管马车上那些人的嘀咕,更没去看王家两个哥儿黑如锅底的脸,三两下爬了上去。 万冬阳这马车车厢算是十分宽大了,可架不住今日人多,且大伙儿还又是背篓又是篮子的,难免就拥挤了起来。 柳欺霜身子小,上去之后就缩作一团,尽量不占着地方,可便是这样还是得了人不少嫌弃。 “哎呀,我说徐哥儿啊,你年纪小步子轻,多走几步路又能如何啊,非得上来挤,我这篮子都没地方放了。”有个四五十岁的胖婶子抱着篮子叫嚷。 她身边有个年轻小伙撇了下嘴望着天道:“廖婶子,你那篮子装的是鸡蛋,本就要抱着的,你不护好摔了可没人赔你。” “罗家小子,你这还护上了呢,可惜人家看不上你罗家,别灯笼点火白忙活。” 万冬阳听着身后的叽叽喳喳,觉得比家里的猪叫声还烦人,正想喊人别吵了,又有人叫嚷了起来。 “你这哥儿贴着我作甚?我这可是新衣服!”王家大哥儿王春雨狠命拍着方才被柳欺霜碰到的衣袖,满脸的嫌弃。 哥哥生气了,弟弟也没闲着,王家小哥儿王秋霜也跟着抱怨道:“太挤了,早知道这么挤也就不坐了。” 王秋霜说这话的时候,扯了扯他哥的衣袖,之后还往一直没有吭声的万长青那里看了一眼,王春雨自是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故意柔了嗓子接了话。“长青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太挤了,少两个人也能舒坦些。” “少两个人能舒坦是吧?”万冬阳早不想忍了,说着话已经拉住缰绳,将马车慢慢给停了。 马车停下之后,车上的人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一脸笑的看着王家兄弟两个,觉得他们还挺有本事,村子里两个难搞的万老三都让他们搞定了。 王家兄弟见状,便以为万长青是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要把那穷酸哥儿赶下马车了,立时便有些得意了起来,王秋霜还眼带轻蔑的朝着身边的人撇了一眼。 柳欺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一声没吭。 万冬阳也没有废话,马车停下之后,只给了万长青一个眼神,万长青便跳下了车,之后动作迅速的接过了那廖婶子的鸡蛋篮子,又示意王家兄弟下去。 王家兄弟不解却也听话下车,只以为他们要喊人下了马车,再卸了车上东西,等到马车空了再喊他们上去,如此便宽敞了。 事情果真如他们所料,他们的背篓也被拿下去了。 “倒是没错,少几个人正好。” 万长青留下这话,马车扬长而去。 第14章 “我们还没上马车呢!” 王家兄弟脸都绿了,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才是被赶下马车的人,还挥着手追了起来,一边有些年纪的廖婶子却早已经反应过来,而且已经骂上了。 “倒霉催的!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害的老娘还得走路,真是倒霉!” 万冬阳没管马车屁股后头传来的急急叫喊,只平静问着马车上的人,“这下还挤吗。” “不挤不挤。”几个妇人赶紧应和。 “要我说啊,先头也不挤,也就那两朵喇叭花屁事多,秋收的时候比这还挤呢。”先头和那廖婶子拌嘴的罗家小子罗忘,看着万冬阳满脸笑。 虽说村子里往镇上的路是不远,可背上背了东西就不一样了,一里路都累人。 万冬阳这人虽说脾气不好,却不是那等目中无人还看人下菜碟的人,到了秋收的时候,他会帮着村里劳力不足的人家拉税粮去县里,平日里在路上遇见村里人也会免费载人一程。 他觉得,他比村里那些只会说好听话,却不办事的人强多了。 柳欺霜自打王家兄弟和廖婶子被赶下了马车,便一句话没说,因为他的震惊不比那兄弟两个少。 他方才都以为万长青要把他赶下车了,不成想竟是赶了王家兄弟两个下车! 他也没想到万冬阳如此得罪人的事也敢做,更没想到万长青竟能如此干脆,喜欢的哥儿不好他便不喜欢了。 不对不对! 应该说万冬阳就是这样的人,看不惯谁就绝不惯着谁。 所以,他果真没骗人,那日他偏帮王家哥儿,明知真相还要冤他果真是为了万长青,眼下万长青对王哥儿没了心思,他也就不惯着那兄弟两个了。 笑容无声在嘴角绽开,柳欺霜一眼不眨的望着前头那个赶车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能移开。 村人平日里去镇上,基本不会去正街上,而是直接往菜市场去,柳欺霜他们也是一样。 万冬阳架着马车直接到了菜市口,村人陆续下车之后,他带着柳欺霜去交了市金,帮着人将一背篓野菜和一篮子紫云英的花朵找了地方摆上,这才离开了。 柳欺霜不知道万冬阳要去哪儿,他也不敢问,但万冬阳走之前同他交代了,香椿每把卖五文,若是到了午时还有剩下,最低三文可卖,至于那紫云英的嫩茬见钱就能卖,毕竟大多人不识得那东西也不知道其好处,味道又无特别之处,拿乔卖不了钱。 倒是那花,若是有人问起,得先观其穿着打扮再来喊价,越是穿着光鲜的妇人喊价越高,最高可十文一捧给卖出去。 柳欺霜将万冬阳的话牢牢记着,蹲到自己的小摊前,同时也细心观察着周围的小贩都是如何做生意。 如今春意正盛,野货多得很,柳欺霜周遭便有不少卖野货的,他对面有个卖毛竹笋的,一颗颗笋子圆白肥大,瞧着十分夺人眼,左边也是个卖各种野菜的,还好的是没有香椿,也没有草子,至于右边是个卖鸡蛋的老太。 但老太太旁边一个姑娘卖的东西他有些不认识,那姑娘卖的也不知道是像叶子的花还是像花的叶子,薄薄的淡淡嫩嫩的绿,还挺漂亮的。 杨树镇大,居民也多,早市热闹得很,柳欺霜刚从对面卖笋的大叔那里学了叫卖,便有生意来了。 “香椿出来了啊,这怎么卖的啊?”问价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微胖妇人,话间已然开始挑拣起来,显然是诚心要买。 柳欺霜记着万冬阳的话,立马给人报了价。 “五文钱一把,任你挑捡,你要哪把都行。”柳欺霜他们昨日打的香椿都是嫩茬,几乎没有去头,整个能都直接切了做菜,大小也几乎一样,没什么挑拣的余地。 “少点儿。”妇人眼神全落在了背篓里的香椿上,顺嘴就开始讲价。 买卖就是这样,不管价格如何,总要你来我往一番讲讲价,如此才能甘愿。 柳欺霜见人嘴里讲着价,一只手还在不停翻着香椿,便没有松口,只笑着随意捡了两把出来,指着隔壁卖鸡蛋的婶子道:“香椿炒鸡蛋可香哩,一年也就尝个几回,昨日我......我相公还从香椿树上掉了下来,摔得可惨,这少不了的。” 柳欺霜这会儿脸臊得不行,他原想说兄长,可话到嘴边却是变了称呼,他其实有些明白,他心头所愿只是妄想,而今有个机会过过嘴瘾也好。 正挑捡香椿的妇人,见人突然就红了脸,一副难为情模样,又见他一身补丁,家里日子想必艰难,又见他小小年纪却已成婚,可既已成婚,身上却是一点亮色也无,就连已婚哥儿配在耳上手上的银饰也无,顿时生了恻隐,干脆捡了四把到菜篮里,数了二十个钱过去。 柳欺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卖了钱了,手里的铜板捧了好些时候都舍不得放到钱袋里,还是又有生意上门,才不得不收了起来,赶紧开始忙活。 做生意可不简单,后来的客人再没了第一个客人的爽快,有些难缠的老嬷不止要讲价,还将好好的香椿翻得一团乱,柳欺霜有些应付不了,还是隔壁卖鸡蛋的大婶让他什么都别管,不管客人如何挑刺压价,只管对着他们一脸笑,他们目的是卖东西,只要东西卖出去了,受几句闲气也无事。 “卖东西就得脸皮子厚,脸皮子厚了便什么都不怕。”趁着没有客人,大婶又小声对着柳欺霜交代了几句。 柳欺霜点头应了,将眼神落到了大婶隔壁的姑娘身上。 他方才注意着隔壁做买卖,已然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原来那东西叫榆钱啊,卖的还不便宜呢而且还好卖得很,可惜他从未在村里后山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的不够远。 脑子里想着去找榆钱,手里也没闲着。 柳欺霜将完好绑着的香椿鱼腥草和被拨弄的有些散乱的分开放着,还准备将那些草子嫩茬当搭头,若是有人再买香椿和鱼腥草他就送草子,这东西至今无人问津。 柳欺霜突生的主意还真起了效果,等到那十来把草子送完,他的东西也卖的差不多了,而这个时候还不到午时呢。 镇上缝二五八赶大集,不是大集的日子,临近午时,市场人流便少了,买卖东西的人都少了,街道有些冷清了下来,柳欺霜很想数数钱袋里有多少铜板,却有些不敢,他怕给人抢走了。 他一手摸着钱袋,一边到处张望,心里盼着人,那人竟然真的来了。 “不错啊,也就这篮子花没卖了。”万冬阳手里捏着一个油纸包,话间很自然给人递了过去。 柳欺霜接过,将之拆开,发现里头是两个大肉包,他拿了一个出来又递还了回去,万冬阳却没要。“我早吃饱了,这是给你买的。” “啊?”都是他的?柳欺霜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大肉包要两文钱呢。 万冬阳觉得这柳家哥儿怎么总是有些慢吞吞傻乎乎的,给了东西就吃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做什么。 “赶紧吃啊,你这花还没卖,咱们换个地方试试。” 万冬阳干脆得很,话落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柳欺霜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这会儿也是饿得很了,他一边在心里算账,一边将肉包往嘴里塞。 这包子内馅儿是炒制过的,里头不止有肉糜还有笋丁野葱,一口咬下去,面皮喧软,内里喷香,好吃得很,一个大包子,他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 一个大包子下肚,两人也出了菜市场,柳欺霜才想起来问人,万冬阳马车哪儿去了。 “那么一个大家伙哪能满大街溜达,不得给人骂死,我放牲畜市场的寄存处了。”万冬阳话到这里,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嘴里还嘟囔了几句。 其实镇上的街道是允许马车行驶的,但允许的是富贵人家装了轿撵的马车,他们村子里那些板车,管你是牛拉的还是马拉的,只要上街就要被人指点,说是脏了街道。 柳欺霜不常来镇上,瞧着什么都眼生稀奇,身边人的话语更是句句牢记心里。 听得万冬阳的话,他便记下了,马车不能牵到街道上,否则会被骂。 一个包子下肚,肚子已然半饱,柳欺霜乖乖跟在万冬阳身后,一边将好奇眼神落在街上叫喊的小贩,气派的店铺,甚至来往的人群身上,一边便小口小口慢慢吃着手里的包子,等到他的包子吃完,他们也到了地方。 万冬阳将他带到了一个药房里。 柳欺霜不知道他们来药房干什么,也不敢打扰万冬阳和掌柜说话,但他敢找了一边的药童,问了人店里一些药材的价格。 药童瞧着只十一二岁的样子,为人倒是随和,有问必答,一会儿功夫,柳欺霜便打听出了半夏□□籽还有枇杷叶这些东西的价格。 “哥儿若有半夏,尽可送来,你有多少我们药房收多少。” “今年夏日挖了就送来。”半夏最是难得,一株半夏也就一个果,还深埋黄土下,想要寻个一斤半斤的,不知要花去多少功夫,难怪价格那么贵,一斤就要三钱银子不止了。 柳欺霜同药童说着话,倒是没注意旁边掌柜的眼神不时落在他手里的篮子里,但他有事儿要问掌柜,见万冬阳和那掌柜似是谈好了事情,便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掌柜的,这咳嗽了有些时间的人该用什么药啊,贵店可有?”柳欺霜想着,他现在赚钱了,不用阿爷只喝点儿枇杷叶熬的水,喝点药房开的好药,阿爷也能赶紧好起来。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阿爷还是在咳嗽,那枇杷叶熬的水怕是作用不大。 柳欺霜话问出口,掌柜自要答复,这掌柜性子倒是好,耐心同人解释道:“我们这药房并无老手坐诊呢,这咳嗽也得看是什么引起,病因不同下药不同,可不能胡乱用药,哥儿还是先领了家里人去医馆看了,领了大夫方子再来抓药吧。” 柳欺霜没想到看病还如此复杂,但又觉得掌柜说的十分有道理,是该对症下药,大夫也是靠这个本事赚钱。 他一边点头一边同人道谢,原以为事情办好,他们也要走了,不成想掌柜见他们要走,主动将他们喊住,面上还有些忐忑。“小哥儿,这紫云英花是从何处寻得?不知可否让与老头子些许?” “哦,这是自个儿山里摘的,一背篓都卖完了,就剩下这些了。”万冬阳抢先开口,可掌柜听得他的话却是立马有了笑意。 掌柜原以为这是他们买的,不想竟是卖的,卖的好啊,卖的便能尽数卖与他了。 从药房出来之后,柳欺霜仍旧有些晕乎乎的,他卖了一早上都卖不出的花怎么就卖了?还卖的那么贵! 他辛辛苦苦打的香椿,还有一根根从地里挖出来的鱼腥草,两样加一起才卖了一百多个铜板,下山路上一把一把薅下来的野花竟然就卖了五十个! 有万冬阳同路,便少了许多忌讳,柳欺霜当即将钱袋里的铜板点清,一共一百八十六个,也就是说那些野菜卖了一百三十六个钱。 柳欺霜心里遗憾这香椿不能天天卖,鱼腥草也不易得,但他已经有了旁的想卖的东西,也就不再计较,手上也没有闲着,他快速数了八个铜板出来,递到了万冬阳面前。 “这是分给我的?”万冬阳干脆接了,说好要分钱给他的,他还是收了好,如此便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没有旁的牵扯。 万冬阳在心里找好了借口,却不料下一瞬柳欺霜却摇了头。 “不是,这是包子钱,今日的包子算我请你吃的,分给你的钱......你说要分你多少?”柳欺霜不知道万冬阳想要多少钱,他觉得不超过五成都可以。 万冬阳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得让个小哥儿请他吃东西,他笑的开心,竟然还真的将那八文钱收好,之后又同人比了个一,柳欺霜看见他竖起的食指,略微低了低头,试探着开口,“你要一百啊?” 好多呀。 “十个,你给我十个铜板就行了。” 万冬阳开口说话了,但柳欺霜觉得这话有些不真切,好似是他听岔了。 十个?他竟然只分十个铜板啊。 第15章 柳欺霜的耳朵到底是没有问题,他没有听错,万冬阳确实是只要他十个钱。 而且,万冬阳还同他讲了,往后他再去卖东西,若是能卖上一百文,就收他十个钱的辛苦费,若是卖不上一百个钱,就不收他钱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同路,车上依旧叽叽喳喳满是人声,但村人的话语一个字没有落到柳欺霜的耳朵里。 他眼睛里只有那个正赶着车,被微风吹的发丝飞扬的人。 他觉得,万冬阳和万家婶婶一样也是个好人。 镇上离着村子只四五里路,眨眼功夫万冬阳的马车便到了村口,到了去往柳家的岔路口。 柳欺霜朝着家里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喊万冬阳停了马车,任由马车拉着他往村子里去了。 他怕他爹娘在家,他回去之后,家里不放他再去万家。 今日时辰还早,还不到申时呢,他想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今日那姑娘卖的榆钱,便是没有榆钱也不打紧,他还能去挖鱼腥草,还能摘草子花。 这些都能卖钱。 除去今日,他还有两日的时间呢,还能去镇上卖两次东西,加上今日的铜板,若是能凑到三钱银子,应该能带着阿爷去医馆看看了。 从镇上到村子里是同官道一般宽敞的大马路,到了村口之后路径稍窄,但也多是宽阔的大路,有车马的人家会将宽大的马路修到家门前,没有车马的人家便是一条羊肠小径到门口。 万冬阳是没有那么细心周到的,任是谁在他的马车上,他也只在大路上停下,绝不会送人到门口去。 “快下呀,还想去我家做客不成?”万冬阳有些不耐烦的等着姜家二媳妇儿下马车,还瞪了人一眼,盘算着下次再不拉这个屁股逾千斤,坐下就不动的人了。 烦得很。 村里就一个姜家,便是姜土医家里,姜家三个儿子都已成家,却仍旧住在一个屋檐下。 当年,姜家老三成亲之后,姜土医就想分家,村里大多人家都这样,子女全都成家之后就会分家,可姜家三个儿子都争着要奉养老父亲,谁也不肯搬出家门去,这家自然分不了。 如今一大家子,仍旧挤在一个院子里过日子。 姜家二媳妇李红花一进家门就风风火火叫嚷着‘大嫂’,在家里后檐沟处找到人之后,一脸八卦将今日所见和人说了。 “大嫂,那徐哥儿坐着万冬阳的马车,且到了家门口了还不下车去,我瞧着是跟着去了万家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李红花这会儿还笑呢,不料那牛美玉一听她这话,立马黑了一张脸,丢了手里锄头,赶紧去院子里找姜土医去了。 李红花近两日不在家,自是什么都不知道,可牛美玉知道啊,立马就焦急了起来。 村子里的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更别说识得什么药理,便是那救命的药草在面前,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但旁人是旁人,万家是万家,他们村里最大的地主便姓万,那万冬阳家里虽不是地主,可他们兄弟几个幼时都进过学堂识得字。 这人啊只要识字,那有些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本事,谁又能知道呢?毕竟那书肆里什么书本都有,药理知识的书籍自然也是有的。 昨日,柳欺霜说了要送枇杷花来,之后却没有动静,牛美玉原本是生气,之后却是不安,因为她发现那哥儿和万家有了牵扯,这会儿再听弟媳妇儿这么一说,心里就更担心了,赶紧去找她公爹。 “阿爹,我记得万家老大早年就贩过药材,还自己进山挖过药材,他可就是靠着这个发家,买田买地建了房子。”牛美玉找了姜土医直接说了心里担心,李红花这会儿笑不出来了。 她记得,去年徐哥儿给家里送来的药材统共卖了有五钱银子,他嫂子这话什么意思?万家要抢生意? 姜阿爷这会儿正在翻晒草药,手里忙活着,头也跟着摇了几下,他觉得家里媳妇多想了。 “不会的,永安小子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这是咱们糊口的手艺,不会乱说的。”否则村里谁还来管他拿药看病,自己去挖草药得了,万家人最是有分寸,绝不会做砸人饭碗的事。 只是...... “老大媳妇儿啊,不过一点枇杷叶罢了,不然还是给了那孩子吧,他去年给的半夏你拿去平安堂,不是卖了差不多四百文吗,那□□籽也卖了不少,足够他换点儿枇杷叶子了。” 姜阿爷和柳阿爷关系虽算不得多好,到底是差不多年岁的人,还是一起长大的同村人,总是有些情意在的,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今日,姜家男人在糊田坎,老三媳妇儿种田坎豆去了,李红花前日回了娘家,不然这个时辰也得在地里忙活。 家里人虽不多,但做主的人都在,什么话也就没有等人回来再说的必要,更没藏着的必要。 担心的事被公爹否定,牛美玉心下担忧放下大半,人也镇定了不少,直白说道:“阿爹,你这话错了,话不是这么说的。” 姜阿奶没了好几年了,牛美玉身为长媳,性子又强势,这家自然是她来当,她两个弟妹向来都是听她的话。 牛美玉话到这里,还没说出个缘由,李红花已经开始点头,一脸应承,姜阿爷叹了口气不欲再说,牛美玉却没有闭嘴的打算,干脆把话说明白了。 “徐家是徐哥儿他爹说了算,那姓徐的对柳老头什么态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事儿不能这么算。 便是徐哥儿给的半夏价贵,可他便是卖去医馆,也一文花不到柳老头身上,她给了咱们,咱们给的药好歹能喝到柳老头嘴里去,咱们可没有占他的便宜,反而是冒着得罪他爹的风险在做好事。” “谁人都知道他爹焉儿坏,也就咱们愿意帮他了。”李红花赶紧应承,家里是大嫂做主,她自是要帮着大嫂说话的。 牛美玉满意朝着李红花一个点头,继续说道:“咱们既是帮他,自然是他亏欠咱们,他去年给的半夏已换走了两包药,再想要药自然要给新的药换,以货易货一笔两清。 这哪有给包药材就对咱予取予求的道理?若是村里只见他拿药走,却不见送药来,村人会怎么想?咱家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干脆改做善堂得了。” 对于牛美玉的这番话语,姜阿爷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想着,凡事过犹不及,若是把那孩子逼得紧了,人家自能去寻旁的法子,如今怕是已然寻到了。 姜阿爷不说话了,可牛美玉心里安慰着没事没事,一个小哥儿翻不出什么花来,但到底心里不舒服了,皱眉骂道:“我就说那哥儿是个不要脸的,和咱们非亲非故的也敢上门讨药,如此厚的脸皮,去倒贴男人这种事,也定是做的出来的。 前些日子,他和他娘都巴结着万长福一家,如今怕是又打上万冬阳的主意了。昨日,那哥儿便跟着万冬阳和他侄女上山去了,今日又跟去了镇上,他这是想干嘛?想做块狗皮膏药缠上万家人不成!” “大嫂,他想做狗皮膏药,也要人万家人给他黏啊,人万家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牛美玉的话李红花完全不担心,她现在只担心枇杷叶的事。 万一那哥儿同万家人说起柳老头的病,万家人又缺德,将这事儿同那哥儿说了,可就麻烦了。 ...... 万冬阳的马车到了宋家边上时,柳欺霜大着胆子喊停了马车。 “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回来!”柳欺霜下了马车就朝着宋家跑,他袖兜里的东西已经揣了一天了,再不送出去便不能吃了。 “赛雪,你在家吗?”宋家院墙是土墙,还挺高的。 柳欺霜也不去大门,就在院墙外喊人,他话刚落,院子里面便有道清亮的声音回他,不多会儿功夫宋家的院门便打开了。 “霜霜,你咋来啦?”宋家院门打开,门口站了个扎着两个长辫子,一脸惊讶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五官虽不算多出色,却被雪白的皮肤衬的还算清秀,这人便是柳欺霜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宋赛雪。 柳欺霜害怕万冬阳等久了直接走了,也没过多时间和人言语,只赶紧拿出藏了一整日的东西,塞到人手里便赶紧跑了。 宋赛雪迷糊着脸,将一块破破旧旧却还算干净的帕子打开,里头躺着两块糖和一滩碎成渣的糕点。 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宋赛雪将两块糖收了起来,看着那小滩碎成渣的糕点想着,她下回也把给那家伙藏的馍馍弄成渣,但这念头刚升起便立马落下。 舌头尝到那糕点的滋味之后,宋赛雪一双不大的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全是惊喜。 “好吃啊!” 真好吃,这么好吃的糕点她还从没有吃过呢,她下回不把藏起来的馒头弄碎了,好好放着给霜霜。 第16章 柳欺霜今日已和万冬阳商量过,利用到万家干活儿的借口去找野菜卖钱,万冬阳也应了他,可两人到了万家,他准备出发去山里,万母却劝人今日还是别去了。 “昨日,你们那么早出门还那么晚回来呢,眼下怕是快要申时,回来天都黑了,你一个小哥儿多危险啊。”万母担忧还颇多,外人只知道这哥儿是在他家做事,万一出事了,可就说不清了,再有便是,她是真担心孩子安危。 这孩子年纪算不得小了,长得又好,村子里好几个混子无赖,出门得要多注意了。 万母担心的这些,柳欺霜从没有想过,他今日赚了大钱,且这些钱还不用交出去,这会儿正心热激动,哪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 柳欺霜坚持要去山里,万母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万家老大万永安带上他寻找药材的家伙事儿出来了。 “娘,不怕,我同柳哥儿一同去,每年三四月秋月身上总是有些不爽利,我去弄点儿药草回来备着。” 万永安也要去山里,万母自然放心了,可他没想到万冬阳也要去,她骂人瞎折腾,万冬阳却只有一句话回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三人出门怕是有小一刻钟的样子,万小花才和她阿爷一起喂了鸽子回来,一听说大伯小叔他们去了山里,挂着两颗眼泪珠子去了院门口,坐在院门槛上眼巴巴望着山里的方向,好一会儿都不肯进屋去。 柳欺霜和万家兄弟两个一起上山,速度比昨日快不少,没了万小花这个没上过山的小姑娘拖后腿,万永安还极熟悉他们村子四周的大山,他们直接奔着目的地而去。 三人自不可能沉默赶路,一路上万永安都在和人说他年轻时候在山里采药遇到的趣事,路上瞧见几朵紫云英花朵,柳欺霜忍不住说了今日这花朵卖了不少钱的事,万永安听去之后只瞧了万冬阳一眼,便干脆的给柳欺霜出了主意。 “今日你若遇到这花尽可摘了,明日拿去镇上不要往市场去,直接去药房或者西城高门大户林立的街道。 到了地方,你若胆子大些,只需对着那些大院子一顿吆喝,保准有人出来买,记得不要贱卖,这东西虽是山野之物,可也难寻呢,村里人家不识它的妙用,城镇里的人户没地儿去采摘,况且舍得花钱买这东西的人家,也不缺那几个钱使。 你用手作秤,一捧一卖,每捧至少要收二十个钱。” 说罢如何做这花朵生意,万永安干脆同人说了这山里有片水洼地,那里有一大片紫云英,且连具体位置都同人说了。 “谢谢万大哥。”柳欺霜同不熟的人话语不多,他谢过人便不再多话,只一双眼睛亮晶晶望着万永安后背,觉得他好生厉害。 “你这孩子,你才多大点儿啊,你该喊我叔。”万永安今年三十有五,比柳欺霜大了不少,按年龄算,都能当柳欺霜爹了。 柳欺霜也不同人过多争辩,只说他喊万长青小叔。 柳欺霜这么一说,万永安呵呵笑了,觉得既如此的话,那人家称呼没错,他也得喊长青叔呢,倒是一边的万冬阳看了人好几眼,心里纳闷得很。 柳家不是盘算着让哥儿嫁给他小叔吗,这柳哥儿傻的吗,又没亲戚关系,作甚喊他小叔做叔啊,凭白矮了人一辈,到时候说亲都不好说了。 称呼一事,几人都未多纠缠,继续赶路之后,柳欺霜起了个头,说起了榆钱,万永安又同他详细说了一番。 “你看见那个山头没有,就是那朵白云下头,在那儿的山腰上有片油桐林,那里就有一颗榆钱树,只是远着呢,山路又难行,你个小哥儿就不要打那玩意儿的主意了。” 望山跑断腿的道理柳欺霜自然懂,加之那地方便是眼睛看着都远得很,他心里自然有些害怕,可不等他心里担忧落地,万永安又说了。“那榆钱还未到花期呢,怕是要三月中旬以后才会有。” 柳欺霜初时听了这开花时间,还有些不明白,既是未到花期,他今日怎么见人在卖,万永安继续给他解惑,“地势水土不同,花期略有不同嘛。” “我知道了。”这道理大概就和村里各种桃子一样,能从四月初吃到八九月呢,果子是品种原因,这榆钱就是地势水土的原因了吧。 今日是个半阴半晴天,几人赶路速度不慢,身上都有了微汗,到了昨日打香椿那里,柳欺霜看了那棵香椿树一眼,便同万家兄弟两个说,他们分开走,不同路了。 “我们各有目的,同路不方便。”柳欺霜话落便朝着昨日那棵香椿树那里去了,也没管身后的万家兄弟两个。 万永安二话没说,抬手就给了万冬阳一下,“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还不赶紧跟上去?其他时候也就算了,这几日柳哥儿上山你得把人跟紧了。” 万永安可不是对谁都热心的主,而且村子里的村医一家都小性得很,他一般不和村人说药草的事。 他今日之所以对柳家哥儿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替弟弟弥补罢了。 他娘说得对,水田那事儿确实是他们欺负了人家柳哥儿,让人白白受了冤枉。 万永安样貌同万冬阳有着五六分相似,只他面皮子也没有弟弟白,脸上还多了胡渣和些许皱纹,但光是那少有的挺拔身高和厚实身形,加上一副浓眉大眼,长相已算得上是出众了。 兄弟两个年岁差了足足十三岁,幼时兄长管教他更多,万冬阳连他爹娘都不怕,就怕他大哥。 他见自家大哥板了脸,他便是挨了打,也不敢顶嘴,一个点头之后,装模作样的揉着脑袋跟了上去,可他刚走了几步,就被惊得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哥儿怎么对着香椿树跪下了? 柳欺霜像是认定了这里是个福地,这里有神仙显灵,他今日在万永安嘴里得知了好些赚钱的法子,他没法儿回报人什么东西,便只能求曾在此处显灵的神仙,赐万永安夫妻一个孩儿。 他们夫妻两个已三十好几,可膝下却无一子半女,万家都是好人,不该让他们人丁凋零,遭村人嘲笑。 万冬阳跟着过来的动静,柳欺霜是有感觉的,他跪下之后快速许愿,心愿落下便赶紧起身,他眼睛也不敢看向万冬阳,所幸的是万冬阳竟也没有搭理他,竟是直接略过他,往旁边一片山石坡那里去了。 这里本就是一片荒林,不是荒草丛就是荒石坡,这种地方留不住土壤自然也就留不住水份,这里荠菜一类长地里的野菜难寻,但却有另一种好东西。 万冬阳几锄头挖了一株野草过来,炫耀般同人说道:“我也认识好多草药的,这个叫泥冰子,药房卖的可贵了。” 家里的药材书籍他也读过,识得的草药不比他哥少。 “这是药啊,我以往只觉得他花朵好看,没想到竟还是药草。”柳欺霜根本没有注意到万冬阳脸上神色,接过万冬阳手里的东西仔细瞧了起来,还细细问了人这东西哪个部位值钱,又要如何处理,去到药房具体是什么价格。 他从万冬阳那里一一得了回答,才匆匆看了人一眼,也就是这么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此后,两人一路往万永安说的那片洼地行去,一路上柳欺霜还在细心寻找泥冰子,他也见了好些,但他并没有动手挖掘。 万冬阳告诉他,这个时候不是好时候,最好是八九月来挖,那个时节泥冰子的根茎都老了,挖回去洗干净晒个几天就能拿去卖。 泥冰子不能挖,旁的野菜却是能摘的,但野菜价格也有个高低,柳欺霜今日并不贪多,只捡着能卖钱的摘。 他们到了那片洼地,他背篓里不过十来把香椿和几把蕨菜,可惜蕨菜是最普通的草蕨,但也比荠菜马齿苋这些常见的野菜好卖,倒是那几把香椿,都是滋味浓的红香椿,数量虽少,也能卖不少钱了。 眼下才二月底,今年又是闰月,山地溪水寒凉,被溪水浸湿的洼地自然冻脚。 万冬阳偷摸往身边人身上一扫,直接开始挽起了衣袖裤脚,喊人在旁边地上等着,他去摘花。 万冬阳吩咐自然是好心,他怕将人这小哥儿身子骨冻坏,可柳欺霜哪管那么多,三两下功夫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一边忙活还同人解释。“我不冷。” “行吧。”反正也不是冻他,更不是冻他的夫郎,他不管了。 这片洼地土质还算硬,只是地面湿润些,并不似那吃人的沼泽地倒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全,柳欺霜眨眼功夫已然习惯了脚下寒凉,动作麻利的开始干活儿。 紫云英的花梗又细又小还嫩,轻轻一掐或是直接一撸整个花朵便被带走,两人手脚都快,不到一个时辰背篓已被装满了。 下山的路上,柳欺霜犹豫了几瞬还是同人提了明日分钱的事。 他觉得明日不能按照先前的分法,今日这花是他们一起摘的,明日便是自个儿一个人去卖,可卖花途径也是从万家得来的,这钱他们应该均分。 这会儿,柳欺霜的背篓在万冬阳背上,柳欺霜的话万冬阳倒是干脆应了,但他却还有后话。“等你阿爷身子好了再说吧,到时候再多分一点给我,我也是认识很多草药的,一年四季都有的钱赚。” 万冬阳的话,柳欺霜有些犹豫,便是知道万家是因为水田的事给他补偿,他还是觉得太占人便宜了,可想到每日晨间咳得半死不活的阿爷他还是点头了。 先头万母倒是没说错,柳欺霜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他娘不满还骂了他几声,他全当没听见,只问了他阿爷喝了枇杷叶熬的水,有没有好些,得了他阿爷肯定的回答,心头便只剩下欢喜。 隔日一早,柳欺霜耐心听着他阿爷那里动静,发现他阿爷还是咳得厉害,一张脸都揪成了一团,他昨晚信了他阿爷的话高高兴兴睡了,没想到阿爷是骗他的。 看来,那枇杷叶熬水是不管用了,还是得听那掌柜的,先去医馆看病,再拿了方子去抓药才行。 有了动力,柳欺霜干劲十足,隔日背着一背篓的紫云英花朵穿梭在西城的大街小巷,还真将那背篓东西全都卖了出去,得了不小的一笔银钱。 可惜,如此赚钱的活计是有时间限制的,他隔日再去便卖不完了,但收获也不小,只可惜这钱他没法儿继续赚了。 现下,他已经没有成日不归家的借口,他同家里说的去万家干活儿的时间到了。 第17章 “不怕,反正也挣了不少了。” 柳欺霜这几日统共赚了四百八十个钱,第二日挣得尤其多,差不多有两百个,就是第三日少了些,不然现在手里足有五钱银子了。 柳欺霜‘帮忙’的最后一日,回家时间不算晚,酉时左右就到家了。 他还在院子外头的路边上,就听见了他娘骂他阿爷的声音,他娘嫌弃煮过枇杷水的锅有味儿,嫌弃阿爷没有把锅碗刷干净。 “娘,我回来了。”柳欺霜刚进院门就赶紧喊人,他这些天没在家里干活,他娘一定有许多埋怨的话,他娘骂他就没空骂他阿爷了。 柳欺霜脑子倒是好使,果然,下一瞬,柳丛香就开始骂他。 “终于晓得滚回来了,明日把院子里的厚皮菜全砍了,拿回来剁碎晒干放起来,对了,要把土里菜根一起挖干净,这都什么时候了,别人家菜园子里早种上春菜了。” “我知道了。”柳欺霜心中一喜,他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活计,还以为明日得去挖肥堆肥呢,这几日,田地里的活儿多了起来,庄稼下地得追肥,不然可没有收成。 柳欺霜心头正庆幸,可惜他没高兴多大会儿,想什么来什么,他刚想起家里的肥料,他娘的话就来了。 “明日把鸡圈里的鸡屎打扫了,连着外头堆好的那一堆肥,一起背到后山地里去。对了,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垫圈草割回来,现在天气大了,那猪圈里的草不铺勤一点,得了猪瘟就完了。” “好。”柳欺霜背着他娘,小小撇了下嘴,想着,他往后只想好的事情,再不想这些糟心的东西了。 农家人的晚饭多在酉时半或是戌时初,这会儿时辰还早,柳丛香两口子都还未吃晚饭。 柳阿爷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割了好几捆白草回来,柳丛香丢了两捆在灶下,让柳欺霜边挑拣白草芯子边烧火,她自己则是一边忙活着做饭,一边同柳欺霜交代这几日琢磨的事情。 “你这几天日日早出晚归,还帮着他家去镇上卖东西,那万冬阳应该没什么不满了,你往后也好好巴结他,多给万家那小丫头弄点儿花啊果啊什么的送去,万家就她一个娃娃,虽是女娃却也心疼得很,特别她小叔,给她买东西眼都不眨。 那万冬阳和万长青关系好,若是万冬阳帮你说几句话好话,你和长青小子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对了,还有邻村搬来的那两口子,就是那个姓云的,他夫郎是万家那老两口的外孙,老两口十分偏疼,你多去和人走动一下,若是得了那云家夫郎亲近,你和长青小子的事儿就能成了。” “我知道了阿娘。”柳欺霜嘴里老实应着,心里却十分疑惑,他不懂,他娘怎么一心想他嫁给万长青,明明万冬阳家里希望更大些。 他知道,不管是万冬阳还是万长青都对他没意思,可万家婶婶对他好,万长青的爹娘不喜欢他,这不得本人喜欢能得长辈喜欢,希望也能大点儿不是,毕竟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 还有便是,万冬阳家里的日子比万长青家里还好呢,他娘如此见钱眼开的人,竟然不让他扒着万冬阳不放,真是想不通。 柳欺霜已经习惯了在他爹娘面前麻木着一张脸,任他心头如何疑惑,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 柳丛香这会儿正揉面,瞧着他木着一张脸的样子原本想发火,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硬是压下了脾气,还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为他打算的样子继续道: “娘就你一个哥儿,不为你打算为谁打算啊?你不知道,长青小子家如今日子是不咋地,可那是因为要还债啊,他家田多地多,家里人又勤快,把日子过起来是早晚的事。 而且......我老实和你说吧,你阿奶同万家那个老婆子关系好得很,便是她现在不待见咱们,只要你嫁过去了,她会对你好的,咱们家也算是有了依仗了。” “娘,我知道了。”柳欺霜模模糊糊忆起他娘曾说过的话。 他娘曾说那个‘老婆子’把阿奶的死怪到她的头上,不待见他们一家人。 “瞧你那傻不愣登的样子,和你说啥都只有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你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能知道什么啊?”柳丛香瞧着儿子木头似的一张脸,心里火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 她原想狠狠给人一下,想起丈夫的话又歇了这个心思。 她相公说,他家哥儿如今年岁上来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如今不能随意打骂了,得哄着,否则心里记恨上了他们,等到嫁出去了如何还会管他们。 忍着想要打出去的手,柳丛香继续交代人:“让你去讨好万冬阳你要注意好分寸,别直接讨好他,别同那万冬阳走的太近,要是村里有了闲话可就不好了。 你是不知道,那家子人都是笑面虎,瞧着和善得很实际最是狠心,至亲骨肉都能不管不顾的主,对外人还能心软? 你这几日不就是个好例子?不就是一点儿秧苗吗,就能狠心成这样,起早贪黑的去他家里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儿,半大孩子呢也能当个牛马用,真是缺德。 所以说啊,还是那边的万家好,他们一家最是嘴硬心软,你嫁过去了绝对有好日子过,将来若是......也能帮衬家里。” 柳丛香低头看了眼肚子,到底没说若是将来她有了儿子,也好让人帮衬弟弟,孩子还没来不好乱说。 柳欺霜根本没把他娘的话听进去一个字,随便人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点头说知道了。 柳丛香说着没劲儿也就不说了,可她心里的火气没发出去难受得很,拿了擀面杖狠狠在菜板上敲了好几下,吓得柳欺霜赶忙弓了身子,更是看都不敢往她那里看一眼了。 徐仕凡今日在水田里砌田坎,他家田坎垮了一截,这活儿麻烦得很,要打桩还得砌石垒土,便只有一小节也得花上两日的功夫,他昨日就开始忙了,今日又干了一整天,终于是忙好了。 徐仕凡回家的时候一身的泥泞,柳丛香满嘴心疼的拧了帕子让人擦身子,还赶紧去屋子里找了干爽的衣服出来,喊人换了衣服就开饭。 今日,同她交好的周家大媳妇儿曹春燕送了她几颗笋子,她蒸了笋丁肉包,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快吃吧,吃了就热乎了。”柳丛香喊人吃饭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连着传到院子里的还有包子的香味。 柳欺霜吸了吸鼻子,心想着不就是笋丁肉包吗,他早吃过了,而且味道比灶房里那锅好多了。 柳阿爷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挑拣白草,现在天气暖和了,他要给他家霜霜做双草鞋,干活儿的时候方便。 柳欺霜就坐在他阿爷身边挑拣白草,爷孙两个小声说着话,得知阿爷咳嗽了确实是好了些,柳欺霜心里放心了,想着便是如此还是得去医馆,得好好吃两副药彻底好起来才行。 心里事儿多,到了晚间柳欺霜都没有睡过去,他将这几日赚的银钱数目默默念了好几遍,四百八这个数几乎已经烙在心里之后,才开始琢磨往后几日的要紧事。 他手里有了钱,此后最要紧的事,自然是带他阿爷去医馆,到时候给他阿爷看了病,就带他阿爷去吃大包子。 再有便是,眼下天气一日大过一日,得给阿爷编个挡帘,现在猪圈里养了猪,阿爷那里味儿只会更大,不弄个东西挡一挡受不住的。 对了,带阿爷去镇上的时候,再给万小花买个什么东西,好让万冬阳告诉他有没有什么驱蚊虫的药草,他在牛圈边上种几株,多少能让阿爷舒坦点儿。 将心头事情理顺,脑子也开始迷糊,便是天空一声春雷乍响,柳欺霜依旧沉沉睡着。 只他刚沉入梦乡,便梦见了雨水打在了脸上,他觉得难受准备伸手拂去脸上雨水,才猛然惊醒。 不是梦。 第18章 下雨了。 下意识打了个滚,避开漏雨的地方之后,柳欺霜抬头往房梁看去。 去年家里没有翻房,今年也没,怕是上方瓦片被野猫踩坏或是被淘气的娃娃扔了石子砸坏了,这才漏雨了。 一声不吭的摸黑将床铺上的一应东西挪开,柳欺霜掉头睡到了床尾,双脚也落到了床边去。 如此,挨着里侧墙面,滴下的雨水便淋不到他了。 只是,虽淋不到雨了,瞌睡到底是没了。 三月初的天气,夜间仍有些许寒意,柳欺霜被雨水打湿的脸这会儿冰冰凉凉,蜷缩在老旧被子里的身子也跟着有了寒意。 去年冬日,他说了一句家里该翻房了,可他爹只说他多事,他娘倒是不嫌他多事,却喊他自己去翻房。 那房顶和大树可不一样,光秃秃的不说还没个攀附的地方,下脚也不敢用力,特别房檐处最是可怕,像是随时会掉下去,他实在是害怕,自然再不提翻房的事。 柳欺霜细听隔壁动静,发现他爹娘那屋一点声响也无,可见两人都睡得香甜,他们屋子自然没有漏雨。 柳欺霜心里明白,若是只有他这里漏雨,他爹娘怕是不会管,便是担心房梁腐坏,也不一定立马给他弄好,可日子到了三月,这雨水越来越多,他不想三天两头就被雨水浇醒。 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多久之后,柳欺霜才有了睡意。 几声鸡鸣从村里各处响起,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家家户户开了院门,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柳欺霜今日要干的活儿,他娘昨日已经开始安排好了,他一起床就去了灶房,正生火准备煮猪食,他爹娘和阿爷也起身了。 柳阿爷一起床就将昨日割的白草抱了出来,准备挑拣白草芯,这东西能卖钱,而且不便宜,他干这活儿不会被骂,柳丛香和徐仕凡见了果真没说什么,拿了家伙事儿出门了。 徐仕凡同村里几个男人进山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柳丛香也要进山,但她不和徐仕凡同路。 昨日,柳丛香得了几颗笋子做了笋丁肉包,徐仕凡吃着好吃,让人今日再去山上弄点儿回来,若是挖得多还能拿去镇上卖。 柳欺霜帮着万家卖了几日野菜的事儿,两口子自然知道,为此,昨晚上两口子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万冬阳骂了好一会儿,只说可不能让他发达了,若他将来发达做了地主,村里人没有好日子过了。 那是个比扒皮地主还黑心的家伙。 两口子出门之后,柳欺霜甚至都没先给他阿爷熬枇杷叶水喝,而是跑出了院子,确定他爹娘已经走远,才赶紧的拉了根竹竿往屋子里去了。 柳欺霜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嘴里好像还哼着小调,柳阿爷也跟着笑了,“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阿爷,你别管,反正是好事。”柳欺霜这会儿不止嘴里哼着歌,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蹦跳着往灶房里去了,忙好了要紧事,他要去给阿爷熬水喝了。 柳阿爷坐在屋檐下挑拣白草,看着孙子蹦蹦跳跳同小兔子一般快活的背影,也笑的开心,但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这孩子也只有他爹娘不在的时候,才有点孩子样子。 柳欺霜近日最担心的事就是他阿爷的病,他今早特意留意了,他阿爷虽然还是会咳,但持续的时间没有先头长了,咳了大概小半时辰,已经短了一半时间了。 而且,咳起来也不再是一串串的咳个没完没了,气都接不上来,今早,基本都是两声三声连着,已是轻松了不少了。 看来,那枇杷水也算是有点作用,没有白喝。 知道他阿爷好些了,柳欺霜却也没歇了带人去镇上的心思,只是觉得这病症轻些了,那花的钱应该也会少点儿,也能省下些许银钱,他心里高兴,笑容比方才更大了。 煮枇杷水倒是快,只一会儿功夫就好了,柳欺霜喊了他阿爷进屋去喝水,等他阿爷喝罢,煮着猪食的那口大锅也滚开了,他开始搅拌猪食。 那猪圈里的猪想要养的肥,可不能只给吃草,煮猪食的时候得要放些谷糠麦麸甚至苞谷面进去搅拌均匀,让一锅青草汤有点儿粮食味,如此那猪才吃得香,也才会长肉。 只苞谷面贵,用得少,但怎么也得撒点儿进去,那猪肉更贵呢,猪养肥了,才能将粮食钱和伺候它的那些工时赚回来。 煮好了猪食,还得先舀上一桶出来晾着,等到巳时再倒在猪槽里便是。 弄好了猪食,柳欺霜还得去菜园里忙碌,今日他要忙的事情还多得很。 这几日,菜园子里的葱蒜叶子几乎都已经枯了,大多绿叶子菜都长了菜薹,而且菜薹都老的开花了,倒是菜地边上的韭菜焕发了生机,开始疯涨了起来。 看着地坎上的一茬茬嫩韭菜,柳欺霜忍不住的看了不远处的麦田一眼,到了四五月,小麦收获之后,家家户户都会蒸包子吃,村里人常做的包子馅儿里,最少不了的便是韭菜,这东西和面粉就是天生一对,两样一搭配,做什么都好吃。 厚皮菜的菜薹能长半人高,且菜薹还会发枝,几颗就能装一撮箕,柳欺霜光是砍菜就花了一会儿功夫,之后还得将之全都搬到院子里。 这些菜叶菜杆一点都不能浪费,一会儿得全部剁碎了晒干,再将之存放起来备用。 夏日里事情多,有时候还会有连天的大雨根本出不了门,所以农家人会弄点儿猪草晒着,等到实在是抽不开身的时候,直接将干猪草煮熟就能喂猪,不用抽时间或是冒雨出去打猪草了。 地里的菜清理完了,还要挖菜根,这活儿听上去简单,干起来却也累人。 眨眼就是一个时辰过去,柳欺霜腰都有些酸了,这活儿却还没干好,好在也不多了,也就院子转角那里的一小块地了。 柳丛香两口子吵吵嚷嚷的回来之时,柳欺霜正要收工,他很少看见他爹娘吵架,心里好奇却又不敢过问,只动作飞快将最后几块菜根挖了,赶紧回去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院子里的厚皮菜被踢飞了好几颗,就连他阿爷整理好的白草芯都被踢的到处都是,他阿爷正满院子捡着白草。 爷孙两个互给一个眼神,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安静捡着被那两口子踢的到处都是的白草芯子,也细心留意着屋子里传出的动静。 他爹娘还在吵,柳欺霜耐心听了一会儿,知道两口子吵架的原因了。 应该是他爹准备给那边的爷奶置办寿材,他娘不同意。 “他们才多大年纪啊?就要准备棺材?就算要准备棺材,能花出去那么多银子?”柳丛香话语里带着哭腔,话落便不止哭腔了,直接呜呜哭了出来。 徐仕凡这会儿语气倒是不强势了,但仍旧没有低头。“不过七八两银子罢了,如何就多了,家里不是有吗。” 柳欺霜听得他爹这话,忍不住的嘴角打了颤,他都不知道他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他咋不说那银子怎么存下的?又存了多久?还有最重要的是,家里怕最多也就那七八两银子了,如今他要全给了那边,他娘如何肯干,他娘还望着生儿子呢,生了儿子家里没钱怎么能行啊。 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柳欺霜心里却是有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他在心里偷偷给两人鼓劲,满脑子都是‘打起来’‘打起来’,可那两人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不多会儿,他娘呜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倒是他爹哄人的声音不断响起,如此,柳欺霜便明白了。 这是又被哄好了,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哎。”失望的叹了口气,柳欺霜开始专心干活儿,他娘的骂声就来了。 “死小子,今天姜家那个死婆娘说是喊你去拿药,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去他家赊账了?”柳丛香这会儿脸上还有泪痕,双眼也还红着,但不耽误她已经黑了一张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欺霜,眼看着就要对人上手了。 柳欺霜赶紧转了身子面对着他娘站着,飞快解释道:“阿爷咳嗽时间太久了,我去姜家问了下姜土医,他说我给他点儿枇杷花他就给我药,我没赊账,不花钱的。” 柳欺霜这番说辞心里也是挣扎,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他其实是知道的,万长青阿娘说的没错,他阿奶确实是他娘害死的。 那时候,阿奶病了,可阿娘一文钱都不拿出来给人抓药,阿奶是小病拖成大病,最后慢慢病死了。 他更是知道,他爹娘应该也是不准备让他阿爷活了,所以阿爷咳了许久不但不给人抓药,还将人挪到了牛圈里,如今得知他要去姜家拿药还要发火。 他们不在意那枇杷叶子熬的水,怕也是知道,一点枇杷叶子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眼下发火,定是姜家的草药还是有用的,他们害怕阿爷喝了姜家的药,身体痊愈,又要继续碍他们的眼了。 但可笑的是,姜家给的也不过是一点枇杷叶子,若他们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柳欺霜心里思绪万千,却也不过只短短一瞬过去,他倒是料的不错,他娘果真发了大火,就要上前收拾他,可他今日运气倒是好,他娘正要打他,家里来人了。 且,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家那边的阿奶。 第19章 徐仕凡的老娘娘家姓白,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倒是好,唤凤仙,她这一辈子倒是没有辜负这名字,样样拔尖。 出嫁前因外貌名扬,不到十六家里门槛都要给那媒婆踏破,嫁去徐家之后也没吃过新媳妇儿的苦,直接当家做主了。 且她子女运好,刚进徐家门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孕,十年间生下三子两女,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人。 这徐仕凡是她的次子,就在她得了长子的隔年所生,徐仕凡今年三十有六,是她十七岁那年生下,这白凤仙如今也不过五十出头罢了,年岁要比柳阿爷小上十来岁。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你,有话好好说啊,作甚要往孩子身上招呼。”白凤仙一进院门就撞上柳丛香在打家里哥儿,她连手上的篮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紧去拉人。 柳丛香对她这婆婆感情很是复杂,因为婆婆的偏心其实埋怨颇多,可每每又忍不住想要讨好,想着能让公婆待他们夫妻好些,但这会儿她来不及想这些。 她只觉,婆婆今日是疯了不成?竟还帮着这小子求情?往日里,她不是最不喜她家这哥儿吗? 柳丛香纳闷,柳欺霜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能免一顿打便是好事,他赶紧喊了人‘阿奶’便躲开他娘继续干活儿,屋子里听见院子里动静的徐仕凡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阿娘,你怎么来了?”徐仕凡见老娘来了,脸上却没有多少开心,细看之下眉头还隐隐皱着。 那边的白凤仙作势瞪了儿子一眼,佯怒骂道:“我如何就不能来了?” 母子两个这会儿都微微皱了眉头,瞧着倒越发像了,便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也一眼就能瞧出他们是母子。 说来柳欺霜样貌多随了徐仕凡,眉宇那一块儿同徐仕凡可说是一模一样,俊逸之中透着些秀气,初见夺目细看让人心生怜惜,当年柳丛香就是被徐仕凡的好样貌迷住,事事听从。 “娘,你知道相公不是这个意思。”柳丛香下意识帮着徐仕凡解释,白凤仙却没管她甚至没管徐仕凡,而是朝着柳阿爷那里去了,徐仕凡复又进屋去了。 “亲家,上回老二和他媳妇儿回家去,我这才知道你身子有些不爽利,我给你拿了些鸡蛋过来,让霜哥儿去挖些荠菜花回来,给你煮了吃。” 白凤仙说罢,将手里篮子往柳丛香那里递,柳丛香接过篮子,将上头的布头揭开,瞧着里面还真是十好几个差不多二十个鸡蛋,先同样是一皱眉,之后不止没有一点高兴样子,还朝着屋里瞪了一眼。 她说呢,这老婆子会如此好心,原是用这几个破鸡蛋换银子来了! 知道这银子也是一定要掏出去了,柳丛香只能自顾自安慰自己,这回好歹还给了点往西,往常都是老太爷一样张嘴就要不说,还得给他们送上门去。 “娘,你先坐坐吧。”柳丛香拿了鸡蛋准备进屋放着,却不料那白凤仙还真是要把鸡蛋给柳阿爷吃,不是说的面子话,立马喊住了人。 “老二家的,我这出门早,正好有些饿了,现在就煮了吧。”白凤仙说了这话,又冲着正在剁厚皮菜的柳欺霜道:“孩子,出去挖些荠菜花回来,咱们今天煮荠菜花鸡蛋吃,一年可就吃这么一回两回嘞。” 柳欺霜听得这话是真的愣住了,手上动作都停了,同样被惊到的还有一边的柳家父女两个,当然,还有拿着银子出来的徐仕凡。 他们都觉得,眼前的人莫不是鬼上身了不成? 说来,两家来往路上确实是有着两处坟堆,按照这人到家里的时间,她还真是天未亮就出门了,莫不是真的遭鬼问失心疯了? 徐仕凡立马一脸担心的上前,白凤仙却没有领儿子好意,直接给了人一个白眼,不自在的轻咳了几声,恨不长眼的老二夫妻给她难堪。 过来讨好人已经够为难她,如今还要做出这么一副样子,这不是在提醒家里哥儿,她以往可不是这样的人吗? “行了行了!你是我亲儿子,这屋子里都是一家子,老娘给几个鸡蛋吃都不成?把老娘当成什么人了?”给他们好脸不行干脆直接开骂! 白凤仙一个黑脸之后,那边的柳丛香两口子面色倒是好了,柳欺霜也被喊出去挖荠菜了。 出了家里院门之后,柳欺霜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奇怪。”以往徐家人也是来过柳家的,柳欺霜也去过徐家,可不管是徐家来人,还是他们上徐家,都是他家拿东西出去。 徐家何曾给过他们东西啊,不说鸡蛋了,一棵白菜都没给过。 柳欺霜脑子活泛,他想来想去,倒也有了自己的结论。 他觉得,许是他娘还想生儿子,不想再把家里东西给那边了,他阿奶有些着急了,不好再像以往那般对他们,只能拿点东西做做面子。 今早,他爹娘不就因为给不给银子的事儿吵架了吗,以往可不会吵,那边说要就乖乖给了,他爹的脾气他最是知道,只要那边的阿爷阿奶开口,他什么都愿意拿过去。 甚至,都不用哄他。 “倒是划算。”半篮子鸡蛋换了七八两银子,哪里去找这般美事啊。 柳欺霜自觉想通了白凤仙反常的缘由之后,却也并不气愤,家里银子反正花不到他和阿爷头上,他才不操心,眼下还有鸡蛋吃,倒是挺好。 三月里,家家户户都要将菜园子打理出来,种上豆角辣椒之类的菜,田坎也要重新糊好,田间地头的野菜自然也就少了,还想要吃一口野菜就得去野地里挖。 柳欺霜出门之后顺着家门口的水沟一直往上走,沿路都有些收获,到了万家附近,他还遇见了宋赛雪,宋赛雪还塞了他几块红薯干吃。 “霜霜,我明早要和我娘一起去山里挖笋,你要去吗?”宋赛雪这会儿背着个背篓,里面装着些和了肥料的柴火灰,小姑娘倒是不嫌味儿大,嘴里的红薯干依然吃得香。 柳欺霜直接摇了摇头给拒了,去山里找山货他自然是想去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原本也就是碰巧遇见,也就顺嘴说了几句话便各自走了,宋赛雪背着肥往地里去了,柳欺霜提着一篮子老荠菜回家了。 他回去的时候还挺高兴,原本他今日这时候也该背肥去地里了,现下倒是逃了会儿功夫,能得一时自在也是好的。 柳欺霜快到家门的时候,发现南山上头顶着一大团的乌云,他赶紧往村子上方天空看了看,却发现其他地方都是薄薄一层白云,今日倒是没有下雨的迹象。 真是可惜了。 一进院子,柳欺霜就闻到了肉香味。 今日,他阿奶来得早,他们还没吃饭呢。 柳家表面看着是一家,其实连饭都不是吃的一锅,可难得的是今日他们却是一家子一起吃的。 许久没有同爹娘同桌吃饭,柳欺霜还有些不习惯,但更让他不习惯的是,他阿奶竟然给他夹菜,而且夹的还是肉! “谢谢阿奶。”惊讶归惊讶,肉还是要吃的。 柳欺霜谢过人,故意不搭理他娘瞪他的眼神,一口将碗里的肉夹到了嘴里。 这是香叶子熏过的腊肉,可好吃了。 阿奶给夹肉吃原本已经是稀罕事了,柳欺霜不知道的是,就连那荠菜花煮鸡蛋也真有他和阿爷的份,他们也分了鸡蛋吃,但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你们两口子真是糊涂!还看什么看?自己去做!” 饭后,他准备背肥去地里的时候,他阿奶不止拦下了他,还狠狠给了他爹娘一顿骂,说他们不该让待嫁的哥儿干这等腌臜活! 白凤仙的话,在徐仕凡那里和圣旨也没有什么不同了,便是觉得奇怪,他还是喊了柳丛香一起乖乖背肥去地里了。 如此,今日的柳家倒是稀奇了,女儿女婿干活儿去了,倒是爷孙两个在家里享福了。 柳丛香夫妻走后,柳欺霜便搬了凳子去他阿爷身边同他阿爷一起挑捡白草,白凤仙也跟着坐过去了,还坐在了柳欺霜身边,瞧着一副十分慈爱的样子。 “阿奶,我和阿爷来就行了。”柳欺霜觉得他这阿奶今日着实是奇怪得很,对他好得有些不正常。 白凤仙以往听见柳欺霜喊她‘阿奶’只有得意,儿子是上门女婿又如何,生的孩子还不是他们徐家的,不止如此,就连柳家也是他们徐家的。 可这会儿再听见这称呼,她心里却压着一口气,怎么都爽快不起来。 “霜哥儿,你往后还是喊我......算了,先不说这些。”白凤仙一个犹豫之后到底是没有把话说绝,只换了个话头说到了徐家的田地。 “霜哥儿,你不知道吧,我们家里去年冬又置了好几亩水田,眼下自己都种不过来了,还得佃些出去呢,再几年咱们在旁人嘴里也是小地主了,可多的是人羡慕呢。” “阿奶福气好。”柳欺霜不懂这人和他说这些做什么,是让他明白她多么厚脸皮吗?自家田都种不过来了,那粮食自然也多啊,可他们还年年都要朝他家里要粮食。 若不是他们不要脸的把粮要走了,可能那些粮食也能落点儿到他和阿爷肚子里。 柳欺霜不喜欢徐家的阿爷阿奶,不太想和人说话,可今日他这阿奶也不知道怎么的,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话同他讲,说了她家里的田又开始说他那堂哥,都快要把人夸到天上了。 “顺堂哥是个有福气的。”柳欺霜照例夸着人,可这回他这阿奶反应却大得很,一个拍手之后看着他说道:“他的夫郎才福气呢,上哪儿去找那么好的相公啊。” “......”一个被养废的大胖子,嫁给他算什么福气? 柳欺霜正心里吐槽呢,突然反应过来他阿奶说的是夫郎而不是媳妇儿,以往不是看不起小哥儿吗?怎么改口了? 难道他那堂哥前阵子摔断的腿好不了了?家里降低要求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柳欺霜仍旧淡淡回道:“阿奶说得对。” “......”白凤仙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接着又往她对面的柳阿爷那里看了一眼,想着他们徐家的根咋和那柳家的老头子一样木,可转眼又想着不是一家人也好,脸上这才有了笑。 今日,白凤仙出门早,到了柳家吃了早饭也还未到晌午,几人坐一起挑拣白草,柳欺霜觉得十分别扭,正想着他阿奶怎么还不走,白凤仙却说了她今日不走了。 “不走了?”柳欺霜手里白草都捏紧了。 不走了?以往他阿奶来家里可是拿了东西就走,从来不过夜的啊,这回到底是怎么了啊? 白凤仙今日要留宿,柳家屋子不多,柳欺霜自然要去收拾,准备今晚去柴房凑合,可让他想不到的事又来了,因为他阿奶说喊他不用忙活,晚上他们一起睡。 “啊?” “你这孩子,什么表情啊,阿奶不嫌弃你。”白凤仙说着还要去摸柳欺霜的头顶。 柳欺霜梗着脖子低着头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他嫌弃。 再说,他还有旁的事情呢。 柳欺霜先头准备收拾床铺,也不全然是为了他阿奶睡得舒服。 昨晚,他屋子漏雨了,他及时将被单等一应东西揭开,下头的稻草到底是打湿了,床底应该也有不少积水,他准备将之遮掩一下,免得让他爹娘发现他屋子早已漏雨。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阿奶确实是没有睡到打湿的床铺,但雨水直接落她脸上了。 夜半时分,天空突然一声炸响。 下雨了。 下大雨了。 第20章 是夜,南山山脚下的柳家传出几声惊呼喊叫。 “要死了要死了,这什么破屋子啊咋还漏雨啊!” “这该死的贼老天,刚刚三月的天气,哪来儿那么大的雨啊。” 柳丛香和白凤仙摸黑叫骂着,柳欺霜打着均匀的绵长的呼吸沉沉睡着,便是他娘如何叫喊,他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翌日清晨,柳欺霜依旧早早起床煮猪食,只今日他家里人起得也早。 “死小子,你咋不干脆睡死了过去得了!老娘嗓子喊冒烟都没把你喊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爹昨晚上冒着雨修屋顶去了?大晚上的全身都给淋得湿透,连裤衩都能拧出水来!” 便是已经过去一夜,柳丛香心里的怨气也还未消。 原来昨晚上,柳丛香是打算喊儿子去给丈夫帮忙的,可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还上手推搡了好几下也不见儿子醒来。 她原本觉得儿子是在装睡,还想直接将人打醒,偏生她那婆婆说什么小孩子瞌睡沉,不说推搡几下,怕是雷都打不醒。 也是她婆婆这么说了,她才想起确实是这么回事。 之前,村里杨家的柴房着火,那火光烧的映红了整个村子的天空,全村人都给惊动了,偏生那死小子睡得像头死猪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去年夏日的雷雨夜,那雷打的像是几百只妖怪在天上打架一般,仿佛天空都要塌了,她吓得完全睡不着,可那死小子倒是好,睡得人事不省,隔日醒来,甚至都不知道晚上打了雷,真是气人。 晓得婆婆说的在理,柳丛香才放弃了将人喊醒去帮忙的打算,自个儿跟着丈夫冒雨修屋顶去了,将她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不说,还让房梁上的穿钉扎了脚,现在还疼着呢! 柳欺霜被他娘骂的口水都喷在了脸上,也一点不还嘴,只低着头任她骂,柳丛香显然也是知道儿子性子的,骂着骂着就觉得没意思,开始抱怨起了旁的事情。 “真是不要脸,就知道趴你爹身上吃肉喝血。” 柳丛香这么一抱怨,柳欺霜才知道,今日他娘为何起得这么早。 昨晚上的大雨让他阿奶怕了,想着回去翻房和挖檐沟,这活儿自然落在了他爹身上,他阿奶可舍不得旁的儿子上屋顶,怕给摔了。 昨夜大雨倾盆,今早却是天高云淡,一看就是个大晴天。 今日,他爹娘要和他奶一起回徐家,他们要趁早出门,他娘自然要早起做早饭。 “哎,也不知道几日能回来,说是翻修个屋顶,可这几日田地里的活儿多得很,我就不信咱们去了只是翻个屋顶,怕是不把苞谷种了田坎糊了不能回来。”柳丛香一边抓米淘洗一边抱怨着。 灶下的柳欺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他爹娘要去徐家,那家里就只剩下他和阿爷两个人了,那他就能带阿爷去镇上医馆看病了! 柳丛香一边带着怨气做饭,一边同柳欺霜交代着这几日要做的事情,顺便仔细留意了家里米面油还有多少,告诫儿子不许偷吃。 “阿娘,我晓得的。”柳欺霜乖乖应承,他娘也满意点头。 可他娘不知道,他应承的话也不是全然都会听进去耳朵,乖乖照做的。 今日的早饭,柳欺霜和他阿爷托了白凤仙的福也能上桌吃饭了,柳欺霜因着昨日和今早的饭食,诚心喊了白凤仙作阿奶,他昨日倒是没有留意,今日才注意到他阿奶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好像不太愿意他这么喊她似的。 饭后,白凤仙他们要出发了,柳欺霜去送人出门。“阿奶,你们路上小心些。” “乖孩子,回去吧,在家听话点儿。”白凤仙这回也不知怎的,不止喊了他们爷孙上桌吃饭,言语也慈爱了不少。 只,白凤仙态度变了,柳丛香倒是一如往常。 她这会儿背上背着东西,也没忘了回头再次叮嘱人。“田地里的活儿记得做了,要是耽搁了活计,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我知道了。” 最后应了这话,柳欺霜便赶紧进屋去了,他要去万家拿钱,一会儿就带阿爷去镇上。 万家 万冬阳垮着一张脸坐在他大哥旁边,他大哥正在做锄头的木削,他眼睛盯着木削,一只手却偷偷伸了出来,正小心拽着他大哥衣角,来回晃荡。 他这样子,不像人弟弟,倒像是万永安的乖儿子。 万永安被人作乱也没吼人,只好笑说道:“你这样,我咋干活儿?” 万冬阳见他大哥又开始搭理他,便又开始缠人了。“大哥,你就应了吧,我又不是替我自己求的,那姜家人不是东西呢,姜阿爷年纪也大了,又做不了主了,总不能让他们嚯嚯全村人吧。” “阿娘。”万永安不搭理撒娇的弟弟,只使劲儿朝着灶房一喊,他话音刚落,万母出来了,还直接朝着兄弟两个这里来了。 万母一来就伸手往万冬阳肩膀拍了一下,之后安慰道:“行了,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姜家世代都是咱们村子里的土医,人家靠这个养家的,你大哥若是抢了这活儿,怕是要遭记恨的。” “不止如此,便只是土医,既做了行医问药的行当就要有那个本事,否则不是草菅人命吗?我只识得一些草药,粗浅懂得一些药理,还有行医最基本的诊脉,也只懂得一点皮毛,如何敢干这个行当。”万永安开口做了补充。 如此,他们母子二人将人情和现实都考虑到了,这活儿,万永安确实是干不了。 万冬阳眼见这事儿不成了,郁闷的不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阶上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万母见人如雪地里的鹌鹑一般,整个人都蔫了,好笑的往人脑袋上揉了好几下,揉得万冬阳发火,自己却哈哈笑着往灶房去了。 万冬阳今早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姜家人,姜家人因着柳欺霜去万家干了几天活儿,便没去他家送药的事儿,将万家人记恨上了,认定了是万家给了柳欺霜药材,这才落了他家生意。 姜家老大在万冬阳面前阴阳怪气了几句,大意便是说他家有本事就干了这村医,不然别背地里瞎使坏,害了村人性命。 姜家拿了人半夏却连一点枇杷叶子都舍不得给的事儿,万冬阳本就瞧不上,再被姜家人那么一讽,还真的生了代替姜家心思,这才有了方才那么一出。 他缠了他大哥一早上了,就为了让人点头做村里的村医。 “气死我了!” 到底还是没能如愿,万冬阳正生气呢,柳欺霜上门了。 万冬阳得知柳丛香两口子去徐家了,干脆将柳欺霜的银钱给了他,可柳欺霜正要走,他却把人喊住了。“喂,之后你若遇上姜家人,若是他家人提起你阿爷的病,你就说托了万家的福,已然好了。” “......”柳欺霜并不敢应万冬阳的话。 他刚被万冬阳喊住的时候将手里银钱都捏紧了,他原以为要出意外,哪料到这意外,比他预料的还意外。 同姜家人说万家将阿爷的病治好了,这不是给万家添麻烦吗? 姜家人最是小性子,哪能容得万家人抢他家生意。 柳欺霜不吭声,万冬阳急了。 “你这哥儿咋这样,我好歹帮了你大忙吧,你过河拆桥啊,这么点儿小事也不肯答应。” “可是姜家要对你家有意见的。”他倒是无所谓的,说了他心里更高兴。 如此,也能让姜家人明白,他阿爷不是只指着他们一家过活,他阿爷还有旁的出路。 “我可巴不得他有意见,最好闹出来。”万冬阳小声这么一嘀咕,然后大声说道:“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柳欺霜这回狠狠点头,给了人肯定回答。 这下子,两人都高兴了。 只可惜,柳欺霜也就高兴了一会儿,等他带着他阿爷到了镇上医馆他高兴不出来了。 柳欺霜万万没想到在医馆看病这么贵,他们还没去抓药,已经花出去将近两钱银子了。 大夫问诊把脉就花去了一百二十个钱,开方又是七十个,将近两百个钱眨眼功夫没了。 更重要的是,大夫说阿爷身体弱,这病症又拖得久了很是麻烦,想要痊愈不只是喝几副药的事,还得好生养着身子。 好生养身子...... 想到阿爷平日里的吃食,柳欺霜浑身只觉无力。 阿爷每日就吃些菜汤杂粮饼,一年也沾不了几回荤腥,这身体如何能好啊。 柳欺霜放在万冬阳那里的银钱一共也不过四百八十个罢了,待会儿再去抓了药,怕是一个不剩了,哪还有钱去割肉给阿爷打打牙祭。 柳欺霜这会儿只觉得寻医问诊贵,又后悔没有早日想法子带人来看病,旁的倒是没什么感觉,可柳阿爷这会儿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便是家里哥儿如何劝说,他都不该来的。 “霜霜啊,是阿爷连累你了。”柳阿爷常常在想,他为什么不死。 他在一个个慢慢熬过去的黑夜里,常常在想,他为什么要活到这般年岁,为什么不能早些死了。 第21章 “阿爷,还有钱呢。”柳欺霜右手提着三副药,摊开的左手掌心里躺着一把铜子,瞧着应该有十好几个。 见孙子笑弯了眼睛,柳阿爷也笑了。 或许,老天爷让他活到如今,便是因着这个孩子。 若他早早死了,这个孩子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猪狗不如的人家去受罪,他活着,活到孩子到了岁数,给他找个好人家,他也就不白活这一场了。 爷孙两个今日到镇上,还带了前几日挑拣出来的白草芯子来,镇上有专门收白草芯子的地方,他们到医馆之前已经将之卖了,到手的九十个钱柳欺霜单独收好了。 这是要交上去的,他不敢花用。 买药剩下的那十几个,才是他们能用的。 从医馆出来,柳欺霜一刻没有耽搁,径直往市场去了,他花六文钱买了两个大白馒头两个大肉包子,手里便只剩下七个铜板了。 剩下的七个铜板,柳欺霜原打算给万小花买糖吃,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七文钱连最便宜的饴糖都买不到一包,买散糖也买不了多少,万小花平日里是不缺糖吃的,他买了人家也不稀罕,还不如换点儿她喜欢的东西。 他记起万小花那日见到野花时候的兴奋模样,想着那小姑娘想必是很喜欢花朵的,或许给她弄点儿野花,她会更高兴。 心里有了决定,柳欺霜将剩下的七文钱好好收了起来,将手里的包子递了出去。“阿爷,吃包子。” 柳阿爷接过包子的时候,瞧见孙子手里还有,便放心吃了,见孙子没动口,也只是催促人趁热吃。 柳欺霜只说自己要看热闹,一会儿吃。 今日是三月三,并不是赶集日,但这会儿是晨集,街上也很热闹。 这会儿卖野货的人还是很多,柳欺霜看的心热不已,巴不得自己拿了锄头背篓就上山去挖,可他娘给他交代的活儿不少,他得先去干活儿。 爷孙两个出了市场准备回家的时候,还碰上了村里人,但他们在村里人缘不好,彼此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便各自走开了。 爷孙两个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午时,柳欺霜将还剩下的两个馒头一个包子放到碗柜里,将一副药放到灶头上,又将剩下的两副药藏了起来,交代了阿爷自己熬药吃,才忙活他娘交代的事去了。 他找了他娘的围腰系上,收了围腰边角卡到腰间系带上便成了个布兜,兜里装上黄豆,再找一根拇指粗细的短棒子,便出发往自家水田里去了。 徐仕凡爱吃青豆,这青豆便是黄豆还水嫩的时候,柳欺霜家里,每年家里都会错开时间种豆子,如此从六月到九月都有青豆吃。 柳欺霜家里共有三亩水田,这些水田和村里大多人家一样散落在村子和村外各处,并没有在一个地方,他今天要去的是个叫做蜂包崖的地方,他家在那里有五分田。 只,说是蜂包崖,但那片水田离着蜂包崖还有至少两里路呢,若水田真在蜂包崖那里,他是不敢去的,不止是他,村里人也不敢去了。 因为那蜂包崖可不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一片悬崖,悬崖上长满了野蜂,远远瞧着褐黄一片,也不知道有着多少蜂巢,离着一里地就能听到嗡嗡声响,那里怕是有着成千上万的野蜂。 而且,那些野蜂并不是全是能产蜂糖还无甚毒性的小蜂子,还有草蜂、牛角蜂这等毒性大到能蜇死人的大蜂子,早年,便有胆子大想要取蜜的村人命丧那里。 如今那里成了村里禁地,好些年不曾有人敢去。 那蜂包崖在村子往北大概四五里的地方,沿路有条大河,大河旁边是斜斜的山地,山地上头有些旱地水田,但更多的大片的荒山。 柳欺霜走在山路上,偶尔会遇见下田地干活儿的村人,可他在村里人缘不好,便是遇见了下地的村人也是没什么话说的,但若是有人与他为难,他也不会一味相让。 这便也是他人缘不好的原因之一,因为那些没在他身上占到便宜的人,总会去村里胡说八道给他造谣,让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也不了解就不喜他。 “赛雪!”还远远的,柳欺霜就瞧见宋赛雪和王家两个哥儿起了争执,他快步朝着几人跑去,刚到那片水田口子,宋赛雪却是正好被那对兄弟给推倒在地上。 “你们做什么!”柳欺霜跑的急了吃了些风,这会儿嗓子有些难受,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心戒备着王家兄弟就要去扶人。 只是,宋赛雪可不是一点力气也无的娇娇小姐,她方才只是一时不备才会着了道。 根本不用等人扶她,她已经一个打滚爬了起来,哇哇哭着朝那兄弟两个扑了过去。 宋赛雪鲜少与人打架,一点经验也无,但她自小很少受委屈,如今被人骂被人打,心里的委屈让她力大无穷,她也不管什么章法,只知道捏紧了拳头囫囵挥出去,一双手臂给她舞的风车似的。 柳欺霜先头还想拉人,后头一想立马歇了这个念头,他拉了赛雪,赛雪不就落了下风,就要被人打了,便只能换了对象,改去拉王家兄弟。 “你们别打了。”柳欺霜找了缝隙去拉住了王秋霜,两人拉扯着远了些,他正想丢开王秋霜再去拉住王春雨,宋赛雪却是‘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厉害。 几人所在的这片水田怕是有十几亩,这会儿有好几户人家也在田里干活儿,宋赛雪的哭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不多会儿便有大人过来,将他们拉开了。 小孩儿打架,大人一般都会训斥年长的哄着哭得狠的,偏宋赛雪两样都占了。 她比王家兄弟两个年纪小,还哭的比谁都惨,劝架的村人一来,一个个都在哄她,便是还在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但不满的眼神已经落在了王家兄弟身上。 小孩儿打架之后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告状啊,宋赛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打着哭嗝,却已经指着王家兄弟两个开始告状。 “婶婶,他们背后嚼人舌根给我听见了,还要打我,我的屁股疼,手疼,哪里都疼,都是他们打的。”宋赛雪一点假话没说,她屁股疼是方才跌坐在地石子膈的,手疼是打人打的,哪里都疼是因为心里不爽快,浑身自是没有一个地方自在。 宋赛雪这会儿还在哭,一双眼睛红得不行,眼泪流了满脸,家里有孩子的都看得出来,她是委屈极了。 “孩子别哭了。”王桂香和宋赛雪阿娘郭大芳交好,心疼的给人擦着眼泪,不善的眼神也落到了王家兄弟身上。 可她毕竟不是王家长辈,也不好训斥两个哥儿,想着劝说两句算了,那王家兄弟两个却将眼神落到了一边的柳欺霜身上。 “怎么就是嚼舌根了?我弟弟又没说错,那哥儿故意推人下水田不就是在吸引人注意,故意勾引人?那画本子里都是那么写的!你看那姓万的后头不就帮着他了!”王春雨的嘴巴方才挨了好几拳,这会儿不止破了嘴皮子,嘴唇还有些肿了。 他向来在意容貌,这会儿还伸了只手挡住了半张脸。 王春雨这么一开口,事关万冬阳那个浑人大多人都不想管了,但王春雨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王桂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都是未出嫁的哥儿,你怎好那么说他,积些嘴德吧。” “我又没说......啊!” 王春雨一句话没说完,却是已经被打断,原因无他,因为边上的柳欺霜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王春雨不敢置信的瞪着柳欺霜,一时间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不明白,这人怎么敢的,怎么敢打他啊! 柳欺霜这一个巴掌虽是惊到了王家兄弟,一边儿的村人倒是觉得正常。 原来,那日万家水田的事儿已经传的满村子都知道了,村里人自然知道南山脚下的那个小哥儿不是个好惹的。 王桂香眼神乱飘的功夫,心里取笑王家哥儿自不量力。 那徐哥儿连万冬阳都不怕还会怕他们兄弟啊,那哥儿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其实厉害着呢。 王桂香所想没错,柳欺霜自然是敢的。 再说了,今天他爹娘又没在家里,他也不害怕谁人去家里告状,他凭什么忍着。“那日你冤我推你下水田,今日你污我勾引人,这个耳光是你应得的,你若不服,只管喊你爹娘到我家讨说法。” 柳欺霜打了人留了话,也不和人多做纠缠,他是来干活儿的不是打架的,直接往家里水田去了。 柳欺霜走后,剩下的人开始劝和,但这会儿哪还有人听得进去啊。 宋赛雪这会儿也不哭了,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眼泪就追着柳欺霜去了,剩下的王家兄弟原不想就这么算了,可两人自来不会在外头同人动手动脚,都是一副脾气性子皆好的样子。 方才,他们也不是真想和人动手,只是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打了也就打了,谅她也不敢怎么着!哪知道那小丫头那么厉害,根本不怕他们,这才惹了如今的麻烦出来。 “好啦,算了吧,他一个小哥儿,你们兄弟的话着实是难听了些,各自不要计较,算了吧。”王桂香原本就是为了宋赛雪来的,宋赛雪走了,她也不想多留,又说了这么一句劝和的话也走了。 田地活儿还多呢。 劝架的人慢慢走了之后,王秋霜才开始小声骂人,且骂的还是宋赛雪,一边的王春雨倒是没有言语,只望着柳欺霜去的方向。 王春雨这会儿捂着红肿起来的嘴角,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那日水田的事,他原本并不在意,后头打听出了万家情况,又想到那日万冬阳后来变了的态度,便开始愤恨。 那万家虽有三兄弟,可老大老二竟是没有种的,至今连个儿子也没有,且他们年纪还一大把了,眼瞧着就是生不出儿子了,那万家老大老二的家产到了最后定然都是老三的。 若是嫁了万冬阳,往后不止有几家田地继承,还有免费长工干活儿,这多好啊。 早知道,他干嘛要待在水田里博怜惜,直接爬上水田给那姓万的一顿打更好,如此风头也不会被那臭哥儿抢走了! 第22章 “霜霜,你咋不等我啊。”宋赛雪追到了柳家田埂上,她眼泪还没干呢,脸上已经有了笑。 柳欺霜正把手里的短棒往田坎上戳,他冲人笑了下收回棒子,再往方才戳出来的泥洞里丢了三四个黄豆,才不慌不忙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两人也许久没有碰面了,上回柳欺霜给人吃的也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今日既然撞上了,自然要一起说说话的。 今日是个阴天,清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柳欺霜在前头种田坎豆,一直弯腰受不住,他偶尔的会站直身子歇会儿,吹吹风也和宋赛雪说说话。 宋赛雪跟在他后头,一直有着密密麻麻说不完的话,从前些天万家水田那里的事儿,说到了今日和王家哥儿闹起来的事儿。 “他们先头笑我学人精,学他们摘野花,后头又说你学着画本子里的手段勾引万冬阳,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起来了,他们吵不过我就推我,但动手也不怕,我打架竟然还好厉害的,给人嘴巴都打肿了哈哈哈。” 宋赛雪边说边笑,还摇头晃脑的,瞧着心情极好的样子。 柳欺霜先头听了那么多都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听见那个‘画本子’却是动了心思了,可他也只是动了动罢了,转瞬就焉了。 就算有那样的画本子又怎么样,他又不识字,也学不了上头教的本事,勾引不了万冬阳。 种田坎豆最是快,手里的短棒在田坎上戳个洞,往里丢上四五个豆子就行,甚至都不需要掩土,且这豆子也不是密密麻麻种着,需要间隔几寸,给豆株留下生长空间,如此速度就更快了。 柳欺霜沉默种豆子,宋赛雪像只小鸟叽叽喳喳说不停,两人的身影慢慢在田埂上移动着,大概两刻钟过去,宋赛雪说的喉咙冒烟,柳欺霜也将近日里村里的闲事听完了。 “赛雪,你要和我去摘花吗,那边那块沙石坡的香叶花应该开了。”柳欺霜弓背干了半天活儿,这会儿腰有些不舒服,他一边抻着身子一边看向了蜂包崖那里。 若不是那片长了香叶花的沙石坡离着蜂包崖太近,他也不会问一嘴,直接喊人同去便是。 一直话说不停的宋赛雪这会儿没话了,柳欺霜一见人反应就知道她不敢去,笑着把人往村子方向一推,自己往蜂包崖的方向去了。 柳欺霜也不是胆子大到不怕蜂子蜇,主要是那处地方离着蜂包崖还有些距离,他并不多害怕。 村子里到这片水田的路虽是山路,但常年有村人来回走过,路面被踩的死紧紧不说,路边杂草也并不挡路,去往蜂包崖那里的路就不一样了,路旁杂草都能将人掩住,就连路径都不甚明晰了。 好在他要去的那处沙石坡离着水田处并不远,不多一会儿便到了。 这处沙石坡坡度很是陡峭,但因着坡上长满了杂草,山里长大的孩子走惯了山路,倒是并不觉得难行,抓紧了坡上的杂草和矮小灌木,很容易攀爬,眨眼功夫便爬到了坡顶,摘到了香叶花。 这香叶花的花朵乍一看花朵奇大,还一串串的,其实是由无数小花长于枝干堆积而成,因着花叶都被淹没在了花朵里,花开时节同山间的杜鹃花一样夺人眼,远远瞧着便是一片紫色花海。 家养的花朵少有紫色,多是红粉黄一类,柳欺霜自个儿也喜欢便多折了几枝。 一只手已然抓不住了,柳欺霜才收手,他下坡的时候面上含着笑,眼神还不时落手里的花朵上头,不由感慨,“真好看。” 下坡的路要比上坡更加小心,但这点儿陡坡柳欺霜并不害怕,小心着脚下,手上也随时抓紧了草木,几息功夫平安到了路上。 柳欺霜满手收获正开心,可他没想到路上还有惊喜等他。 “霜霜!” 宋赛雪折返回来了,她惦记着人和花,到底还是回来了。 宋赛雪一来,一双眼睛都要落在柳欺霜手里的花朵上,他二话没说,他把手里的花放下又喊人等着,重新往山坡爬去了。 这山坡倒是颇高,只这香叶花生长的地方不算多高,离着路面不过百米罢了,柳欺霜脚下又稳又快,一会儿功夫又抓着一大把花枝下来了。 两人拿着漂亮的花朵吹着春风回家,一路上尽是笑语,直到临近村口,柳欺霜才又沉默起来,再不多话。 因为,还远远的他便瞧见了,村口有不少人。 万家坝进村口向来热闹,这里有个大石头,大石头上常有孩童玩耍,路边还有歇气台,常有干活儿的村人停留,加之这里还有片竹林,常年都有坐在竹林下发呆的老人。 被牛美玉喊住的时候,柳欺霜还以为她还想要枇杷花,可牛美玉一开口,他有些迷糊了。 “徐哥儿,不是说好到家里拿药的吗,咋几天了也不见你人影啊,那老人家的病可拖不得,你可不能学你阿娘啊,你阿爷可不容易。”牛美玉背着一背篓草肥正歇息,言语间还故意看向了柳欺霜手里的花,那意思便在会说他有时间去摘野花,都无时间去给他阿爷拿药。 牛美玉旁边还有好几个拿着农具的妇人,应该都是出门干活儿遇上了,便停了步子唠几句闲话的,这会儿也都有些嫌弃的看着柳欺霜。 自打知道枇杷叶的事儿之后,柳欺霜没打算去姜家讨说法,但也不准备再让姜家占便宜。 他平日里话语不多,村人自当他是不善言辞,牛美玉话语里全是对他阿爷的关心,旁边几个妇人见了自是都夸她心善。 宋赛雪性子直,也知道柳欺霜从不和村人多话,她刚想要帮着柳欺霜说话,却被柳欺霜拦住了, “赛雪,你先回去。”柳欺霜轻轻推了人,便站定身子,眼神直直看向了牛美玉。 “姜家婶子,我前几日进山摘了些枇杷叶子给阿爷熬水喝,阿爷舒服些了,不用麻烦姜土医了。” 柳欺霜这会儿忆起了万冬阳的话,正想着要怎么把万家扯出来,牛美玉责怪的话语又来了。 “你这孩子,这药得对症啊,你咋能给你阿爷乱吃呢!”牛美玉话语里满是关心的急切,双手抓紧了双肩的背带,想必心里也急了,她沉了一张脸,继续好心的劝道:“你去家里拿药吧,我阿爹给你配好了。” “姜家婶子,没有乱吃的,姜阿爷先头给的枇杷叶子也熬水喝了,同我自己摘的效果一样的。”柳欺霜这会儿算是明白了,牛美玉喊住他,原是为了在村人面前装好人,让人以为他家给了多稀奇的药。 柳欺霜自是不想配合她,言罢他家只是给了一点枇杷叶之后,一下子想到了如何去说万家的事,便继续说道:“万家也说咳嗽喝点枇杷叶熬水也有用的。” 柳欺霜话到这里,牛美玉已经顾不上和他说话了,一直在同旁边几个妇人解释,“不只是枇杷叶,好几种药材呢,贵得很贵得很!” “姜家婶子,不是我不领你家的好心,实在是要不起了,今年夏日我另有活计,没闲时去挖那难寻的半夏,自是没有药材同你家交换,等我手里有了药材,阿爷再有不适,一定去麻烦姜土医。” 柳欺霜懒得和人纠缠,话语快,脚下动作也快,话落拔腿就走,根本不管牛美玉青红交加的难看脸色,自然也没有听到那几个妇人尴尬走远之后所言。 ‘原来不是送的啊’‘竟只是些枇杷叶子’‘还以为他家多好心’‘倒会装好人嘞’等等话语。 当然,这些话牛美玉也没听到,那些人自是没那么蠢,他们往后还是要去姜家拿药的,自不会当着姜家人面说出这些话来得罪人,但回家之后的牛美玉还是第一时间就冲姜土医发了脾气。 “阿爹,要说这事儿都得怪你!我就说万家不是好东西,定要坏事,你偏说那万永安懂分寸,不是坏人生计的人,他懂个狗屁啊他,他就是那等祸害人的人!”牛美玉这会儿已经不在乎柳欺霜给的那点儿东西了,甚至照顾孤老弱小的那点儿名声也不在乎了。 她现在最担心最害怕的是柳欺霜说的那句话,没想到,事情还真给她猜对了,那哥儿久不来家里拿药,果然是从别处得了方子和药,早拿回去给他阿爷喝了。 她可是知道的,那万家老大也是懂医的,他们万家人就从未到他家里拿过药看过诊,那万老大都好几年没出去跑活儿了,她害怕万家也干起了行医的行当,如此,他们家可就不是独一份,往后说话都硬不起来了。 因为,村人有了别的选择了。 牛美玉的话让姜家所有人都黑沉着一张脸担心不已,独姜土医慢悠悠继续整理着药材,仿佛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牛美玉见不得自家公爹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又不敢直接骂到人脸上去,她怕老二老三趁机挑拨将家给分了,将他们大房给撵了,毕竟这里可是姓姜的,她公爹依然是家里做主的人。 心里的火没出发,牛美玉折腾丈夫孩子去了,一个个都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到后头她才想起了柳欺霜。 “哼!老娘不会让他好过的!” 第23章 “真好看。”万小花头上顶着一个紫色的花环,手里还捏着几枝花枝把弄,显然是还想再做一个花环。 柳欺霜左手摊开,手心里躺着好几颗万母给的麻糖,他捡了一个稍小的放在嘴里,心道“真好吃”,而后小心收起手里的糖,准备出发了。 他要去山里砍箭竹。 柳欺霜起身走了之后,万母瞧着坐在院门口的小身影少了一个,便开口喊人,“小花,回来了,今天学做鞋。” “哦。”万小花答得不情不愿,还伸长了脖子往早已经走远的柳欺霜那里看了一眼。 她也想跟着人上山的,但她今日有事儿,而且她大伯今日也上山了,说好了会给她挖老鹰花回来的。 柳欺霜要砍的箭竹是一种最粗不过拇指粗,最细同小指尖差不多的小竹子,这种竹子耐旱耐涝还不易腐,战争时候会被做成箭矢,百姓上税的时候还要上交百根箭竹,家中不得使用,但眼下是太平年间,这箭竹也能用于寻常人家了。 在百姓家中,箭竹多用于房屋隔层和菜地里使用。 到了二三月,好些豆类要下种,万家坝的村人喜种杆豆,这种豆子插了杆子之后,豆藤便攀附着杆子蜿蜒而上,豆荚结满整根杆子,产量很高,味道也好,家家爱都会种上。 柳欺霜家里的豆杆子用了好些年了,去年拔杆子的时候已经坏了许多,他娘去年就念叨着要去山里砍箭竹,只秋天事多,这事儿便被搁置。 如今,马上又要种杆豆她便想了起来,出门之前同柳欺霜交代了这活儿。 万家坝的村中也有好几林竹林,但都是些篾竹,篾竹生长速度飞快,且竹身又粗又高,连竹笋都没得吃的,只能用来编制各种篾器农具,才被喊作篾竹。 春日多雨水,山林里虽没了冬日的冷然萧索,却多了泥泞。 昨晚下了大雨,山中雨水更大,行至后山,柳欺霜脚下的草鞋已经沾满了泥土草屑,双膝以下的裤管也全然打湿。 他瞧着离着还远的箭竹林,默默叹了口气,还早呢。 他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重得很,看着仿佛踩高跷一样的鞋底才停了步子,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别下了脚底厚厚的泥,又往旁边草地里磨蹭,让露水将双脚洗了个干净,脚下立时轻了不少,这才继续赶路。 赶路之时,不知路途会加重心里担忧让身体更加疲累,好在那箭竹林柳欺霜已去过几次,便是路遥心头也有成算,一步步盼望着,总算是赶在未时半的样子到了。 柳欺霜瞧着眼前如竹海一般的竹林,想到了遥远的战事,听说早年前这里可是光秃秃一片,箭竹都被村人砍光去交税了。 脑子里想着从未见过的战场,心里庆幸着他长在了太平年间,手上也没有一刻耽搁,已经飞快开始砍竹子,他今日上山晚,不加快速度的话,回去就太晚了。 箭竹竹身上头有些小枝丫,柳欺霜也没多去管,他先只管砍竹子,心里还记着数,待到心头数目有了五六十的样子才停了手,开始捡了地上的竹子剔除那些小枝丫,一切忙好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眼下已经申时了。 柳欺霜抬头瞧着天上一团晃眼的云朵,心头确定了时辰,便再次钻进了竹林里。 他方才砍竹子的时候瞧见了好些竹笋,箭竹竹笋味好,处理起来还不复杂,去皮过水就能直接炒制或是炖煮,并没有什么涩口或是苦味。 他掰点儿回去送到万地主家里,看看他家要不要,若是不要他就拿回去吃。 万家坝是个大村子,村里统共有几百户人家,大小地主也有好几个,但最大的地主姓万,万地主不缺钱又喜食山珍野货,村里人家得了什么山货都会先拿去万家看看,万家要了便不用跑去镇上了。 春日里,上山寻摸山货的自然不止柳欺霜一人,他在箭竹林的时候便碰上了村里陈家的大姑娘陈大梅,还帮了人一个小忙,下山之时又在一条山溪处,碰见了万永安。 “柳哥儿,你等等。”万永安赤着一双大脚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人过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尾一斤大小的鱼。 “拿回去煮给你阿爷吃。”万永安干脆得很,话落已将草绳塞到了柳欺霜手里。 柳欺霜没想到今日还有鱼吃,他朝着人说了谢谢,又说他有竹笋,万永安却不要,还朝他挥手,喊他快下山去,时辰不早了。 柳欺霜自然不会白拿人家一尾鱼,他放下背上的背篓,将里面的笋子捧了些出来放在了路边一个背篓里,他知道那是万永安的背篓,里面不止有好些他不认识的草药,还有两株老鹰花。 今日有鱼吃,柳欺霜心情很好,下山的路上步子都轻快了不少,但他不知道今日好事还不止一件,他的箭竹笋卖了大价钱,足足卖了三十个钱。 “阿爷,我回来了。” 还在院子外头,柳欺霜已经喊出声了,他今日赚了钱不说,这钱还能花在自己和阿爷身上,实在是高兴,话语里都透着他的好心情。 柳阿爷早已做好了晚饭,这会儿在院子里干活儿等着人,可柳欺霜早已经想好了晚饭吃什么,可不会再和之前一样将就。 他将早上的馒头切片炸了,还煎了鱼,煮了白面疙瘩汤,晚饭做好,还将饭桌搬到了院子里,乘着清凉的夜风美美吃了一顿。 今日,柳欺霜实在是有些累了,不说砍那些箭竹费的力气,光是来回的山路他就走了两个多时辰,待到肚皮吃撑困意也袭来,他将锅碗洗刷干净,便上床呼呼睡去。 隔日一早,柳欺霜将猪食煮上就出去种杆豆了,种杆豆不费时间,同种田坎豆比只多了掩土一道工序罢了。 他将杆豆种好,猪食也煮好了,同阿爷一起匆匆吃了早饭,便一起下地种苞谷,三分地的苞谷,爷孙两个干了一个时辰才忙活好,等到再回家正好晌午。 柳欺霜今日要上街买肉,他特意拖到晌午才去,早上的猪肉价贵,晌午去一斤能便宜一到两文,说不准还能得点猪下水做搭头,很是划算。 柳欺霜年纪小脚程快,镇上又不远,来回只花了大半个时辰罢了。 他心眼还多,去镇上的时候背篓里丢了好些野菜,回来的路上照样用那些野菜盖了肉,便是路上遇见了村人,也没人瞧出他买了肉回家。 宋赛雪上门的时候,柳欺霜正在洗野菜,他买肉得了半块猪肝做搭头,准备拿来炒着吃。 “霜霜,我来啦。”原来,宋赛雪今日上门是两人昨日说好的,且宋赛雪不止自己来了,还拿了两个鸡蛋抓了好几把白米来。 “鸡蛋是我娘给的,米是我偷偷抓的,你放心吧,米缸里还多看不出来。”宋赛雪炫耀的给人看衣兜里的白米,柳欺霜一边笑一边同人说今天都要做什么东西吃。 “我昨日拔的箭竹笋留了好些,咱们做竹笋炒肉吃,我还摘了马头兰回来,用来炒猪肝,对了还有炸馒头片。”昨日的炸馒头片实在是好吃,柳欺霜今日去镇上又买了两个馒头回来。 两个馒头切片能炸一大盘子,可比直接吃馒头好吃还满腹,划算得很。 嘴巴里说着今日要做的吃的,柳欺霜不由吞了口水,再想到还有两个鸡蛋呢,顿时更高兴了。“一会儿我去外头挖点儿野葱回来,我们炒鸡蛋吃。” “嗯!”宋赛雪猛点头,今日好多好吃的啊。 柳阿爷这会儿没在家,他出门割白草了,在家闲着可不能行呢,得要弄点儿东西出来才能有交代。 宋赛雪今日可不止带了吃的来,她还带了一副石子过来,村里孩子消遣的东西少,抓石子还有跳绳是最常见的玩乐法子。 眼见还不到申时,也不着急做晚饭,柳欺霜将挨着灶房门口的台阶扫的干干净净,两人直接坐在地上便开始抓石子了。 抓石子有五子和七子玩法,两人年龄算不得小了,手掌心大了,自然是七子玩法。 一副石子撒出去,先捡一个在手里,这个是要上抛的,接着便要将地上的石子按照一二三、二二二、三三、四二等等玩法捡起来,且捡起地上石子的同时抛上去那个要一同落到手中,可不能将之掉地上。 抓石子手得巧,有时候一把石子撒出去,玩到二二二了,却有三个石子紧紧挨一起,如此便难了,若是挨着的石子动了可就要输了。 “这回你要死啦~嘿嘿~”宋赛雪紧紧盯着地上的石子,这把柳欺霜该玩三三了,可有个石子滚得太远了,上抛的石子落回下来之时,根本不够时间抓到那么远的石子。 柳欺霜这会儿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只是淡淡看了地上的石子一眼,接着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将手里的石子高高抛起,手里快速动作,现将较远的那个石子捡起,再往相对近些的两个石子划了一个一。 他速度实在是快,眨眼时间罢了,三个石子都被抓手里,他掌心轻轻一开,高高抛起的石子正好落到手心里。 这下他才笑了,可宋赛雪笑不出来了。 “好气啊,你咋这么厉害啊。”宋赛雪耷拉着眉眼抱怨着,突然却绽开了凝着的眉头兴奋道:“霜霜你手这么巧,学刺绣肯定很快,你咋不做绣活儿啊,那个可卖钱了,前些日子我二婶给人做了床喜被,绣的鸳鸯戏水的花样子,得了三钱工钱呢,我阿奶拿了钱可高兴了,还给小草煮了鸡蛋吃。” 绣活儿...... 柳欺霜自然也是想学绣活儿的,这可是赚钱的手艺,有了这手艺便是名下没有田地也不用饿肚子了,只是这可是吃饭的手艺,哪能白白让人学了去,他娘自是不会给他出学费钱,他哪里会啊,他如今只会一些简单缝补的活儿罢了。 两人玩着石子眨眼半个时辰过去,柳阿爷也背着一背架白草回来了。 瞧见家里哥儿在和人玩石子,柳阿爷乐呵呵笑了,他家小哥儿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候,玩玩也好。 柳阿爷回来,柳欺霜开始帮着阿爷挑拣白草芯子,宋赛雪则是用不要的白草叶子搓草绳,一会儿他们还能玩跳绳呢。 如此,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柳阿爷继续挑拣白草芯,两人开始去灶房做饭,宋赛雪家里的饭食也是她在做,两人一起忙活速度快得很,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大桌子菜便上桌了。 今日的饭桌菜色丰富,竹笋炒肉、炸馒头片、野葱炒鸡蛋、野菜炒猪肝,甚至还有一大碗白米饭,这饭食可比过年还丰盛了。 三人分了白米饭到各自的小碗里,便开吃了,宋赛雪特别喜欢炸的焦黄的馒头片,咸香焦脆比渣麻花还好吃,嚷着回家也让做给家里人吃。 柳欺霜什么都喜欢,觉得什么都好吃,至于柳阿爷他牙口不太好了,更喜欢香香软软的炒鸡蛋。 三人吃的痛快吃得香,一桌饭菜一点儿没剩下,饭后宋赛雪又和柳欺霜一起跳绳消食,只她跳了几个就说肚子不舒服。 “刚吃饱了哪能跳动,歇会儿吧孩子。”柳阿爷趁着天色还早,又开始挑拣白草。 柳欺霜揉着肚子靠着墙坐着,眼神时不时落在村口方向,想着他爹娘要是不回来了就好了。 柳欺霜不想他爹娘回来,宋赛雪却是要回去了,她丢手里草绳,又对柳欺霜交代,“下回你爹娘回徐家之时,再去喊我。” 话落,宋赛雪便蹦跳着走了,瞧着心情好得很,一点看不出来肚子痛。 柳阿爷看人肚子痛着还不肯好好走路无奈摇头。 “哎,这孩子。” 宋赛雪走后不多会儿,柳欺霜便忙活起来了,他要将锅碗用草木灰多刷几遍,不能让锅灶太过油亮,还得将今日吃食处理干净,将蛋壳之类的东西丢的远远的,免得被他爹娘发现。 忙活好了灶房的活儿,他又去牛圈里打扫了一番,等到所有事情做好,天色慢慢暗了,但他还一点儿不累。 他又捡起了宋赛雪搓出来的草绳,兀自在院子里跳绳,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乐呵。 第24章 三月初八,柳丛香两口子已去了徐家好些天,却还未归家。 从两口子离家第三日起,柳欺霜便收起了一身轻松,防备着两人突然回家,发现他阿爷喝着好药。 可他没想到,他提心吊胆防了几日,村口却一直没有两人影子出现。 他心里虽奇怪但到底是高兴更多,他爹娘不在家他自由了不少。 期间,他又去了万家几次,给万小花送了几次野花,还从万冬阳那里得了驱蚊虫的草药名字样子,他还将姜家的事儿同人说了,万冬阳听后很高兴的样子,还给了他糖吃。 他爹娘去徐家的第八日头上,他将阿爷喝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药渣处理好,终于不用害怕他们突然回来了,那两人却在当日回来了。 且,两人似乎是吵架了,回家之后都黑沉着一张脸不说,彼此也不搭话。 柳丛香两口子也不是没有拌嘴的时候,只是每次很快又好了。 柳欺霜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他爹娘日日吵架甚至打架,因为每次他爹娘吵架,他们日子才能轻松点儿,可这愿望甚少实现,他也就不盼着了。 他爹娘回来的第一天,他和阿爷大清早就去田里撒肥了,眼看着就要四月了,大秧下田之前一个月,田里得撒肥,如此秧苗才能长得好,却又不只是长秧苗,将来稻穗也饱满。 爷孙两个忙了一早上回家,屋里却没人,直到有人远远喊着他们去姜家,说是柳丛香在姜家闹起来了,两人这才心惊胆战往姜家去。 爷孙两个心里门清,他爹娘知道了药草的事儿,这几日他们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柳欺霜前些日子选择得罪牛美玉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他不后悔,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口窝囊气了。 姜家给他药草的事,他若一直不拆穿,他便要一直受姜家的压榨和白眼,还让姜家得了救济他们爷孙两个的美名,可这事儿若是给他爹娘知道,大不了就是一顿打,还是划算的。 反正,只要不把他打死,他就不怕! 爷孙两个心头担心一样,但他们不知道,这事儿同他们所想有些出入。 今早,爷孙两个刚出门干活儿,牛美玉就上门了,她上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包药,直接道明来意,说了先头喊人拿枇杷花换药的事儿,末了还多慷慨样子表示枇杷花他家不要了,药他家白给。 姜家不是善堂柳丛香自然知道,虽不知道牛美玉有什么打算,但知道她肚子里一定有坏水。 柳丛香拒了牛美玉的药,表明柳阿爷身子好多了,不需要了。 牛美玉可不是真为了送药上姜家,见没能挑起柳丛香怒火,牛美玉自是不甘心,又想往后怕是得不了柳欺霜手里的药了,也就没了顾忌,干脆将柳欺霜拿半夏□□籽给柳阿爷换药的事儿给说了。 柳丛香得知,家里哥儿用那贵的没边儿的半夏,换了点儿不值钱的枇杷叶回家,果然变了脸色。 牛美玉目的达成,也不管手里的药送没有送出去,得意回家了。 她知道,柳丛香两口子得知了半夏的事,必定会狠狠给柳欺霜一顿收拾,如此才能让她解恨。 可她千算万算,算差了一点。 柳家两口子最是在乎银钱,也从不吃外人的亏,两口子一听家里哥儿白给了人半夏,第一反应是去要钱。 “乡亲们啊,姜家不能如此欺辱我那可怜的哥儿啊,欺负我们柳家人丁单薄背后无人撑腰,如此作践我家啊。”柳丛香知道姜家人缘好,若是到姜家大吵大闹,她讨不了好果子吃。 她一不大喊大叫,二不打不骂姜家人,只一屁股坐在姜家院门口,开始哭。 柳丛香一副软了骨头的样子,几乎伏倒在地,喉咙里的哭声竟是送葬般的哭丧腔调。 她哭的姜家人头疼,也哭的姜家人火冒三丈,直接对着她破口大骂了起来。 “柳丛香,你要哭丧去别地儿哭,少在这里咒我姜家,你要是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姜家老大指着趴伏在地的柳丛香,手指都在打颤。 这要死不活的哭声,实在是太烦人了! “哼,不识好歹!”牛美玉这会儿都要悔死了,她没想到这柳丛香不收拾他家哥儿,却跑到他家里来闹,这你情我愿的买卖,她凭什么来闹! 三月天,农家人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按说这个时候家里该是没人,大多都要下田下地,姜家也是一样。 姜老大是回来背肥的,正好的撞上柳丛香在他家门口哭丧。 姜老大这会儿固然恼恨柳丛香,但更恼怒惹事的牛美玉,也不管什么了,狠狠瞪了人好几眼。 万家坝的田地并非全都在村外,村子里也有不少,加之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有自留地,这会儿在自家菜园子里干活儿的人都被柳丛香哭声招来了。 “咋啦?柳阿爷没了吗?” 柳阿爷病了有些日子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加之姜家又是土医,柳丛香来这里哭丧,众人自然以为是柳阿爷喝了姜家的药,人没了。 柳丛香眼见姜家门前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便指着姜家大门满腹委屈道:“乡亲们啊,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半夏多贵啊,他们竟忽悠我家哥儿白给了他们,却只给了我阿爹几片枇杷叶子,还说是什么换药,这价格差了几百倍,这如何能换啊,这天理何在啊。” “什么?半夏换枇杷叶子?这......这......” 有人立马惊了,想说这姜家太过分了,却又不敢说出口,不满的话半天没出口,却有人接了过去,但接话的人却是有些怀疑。 “真的假的啊?这不能吧?” “哪里能有假啊,这他家大媳妇儿亲口说的,就在刚刚亲自去家里说的,还拿了两包枇杷叶子过去,我这才知道家里孩子竟给人欺负成这样啊!”柳丛香可不容任何人狡辩,她家屋子独门独户的,有人去她家那里倒是打眼,还真有人见到牛美玉不久前去了柳家。 牛美玉眼见祸事上身,也跟着哭。 “乡亲们,我家干的是行医救人的行当,哪有见死不救的啊,他家哥儿拿了半夏来换药,我们哪有不给的啊。那哥儿缘何要做这个赔本买卖,我倒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有的人不孝我们却不能不仗义,面子总是要给人留几分的。” 牛美玉倒是聪明,也不顺着柳丛香的话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两口子不给柳阿爷治病,恨不得人早日去死的事儿委婉说了。 也是牛美玉这么一说,不少人看着柳丛香也没了同情。 大伙儿都想起来了,柳丛香的老娘就是小病拖成大病,最后病死的。 想来,他家哥儿的半夏便是拿去镇上卖了,也不会换来一文钱的药落到柳阿爷嘴巴里,姜家虽然占了大便宜,但好歹也是给了药了。 “要我说啊,什么贵不贵划算不划算的都不重要,能救人的药就是好药。” “就是,柳阿爷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便是吃了那半夏也无用,就是不如枇杷叶子熬水嘛。”说这话的是村里陈家当家的,他家里老爹也得了咳疾,这几日却是好多了。 牛美玉感激的朝着陈家当家的陈有财看了一眼,之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如今柳丛香闹着,她也没心思细想,只专心和柳丛香打嘴上官司。 柳丛香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顾忌姜家至此,如此风凉话都说得出口,竟说半夏同那枇杷叶子无异。 她更是没想到,方才那几个村人一字不差好的说中了柳欺霜换药之时心中所想。 柳欺霜哪里不知道半夏价贵啊,可再贵又怎样?花不到一文在那阿爷身上,能从姜家拿到治咳疾的药回家,便是那药价定然比不得半夏,他也不在意。 他后头愤怒委屈,只是因为姜家太过贪得无厌,好处美名都想要。 他们拿了他的好药,骗他说,他家给的也是好药,可他们给的明明只是一点枇杷叶子,且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连一点枇杷叶子都不愿再给他,还要给他脸色看,让他以为他欠了姜家良多。 柳欺霜和他阿爷赶来的时候,两边正在各自哭诉自个儿如何不容易,各自都不相让,正僵持着。 “合着咱家做好事还要遭报应啊?既如此,往后也不敢给你家药了,你柳家人往后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我们姜家是伺候不起了。”牛美玉把话说明白了,往后柳家人他们家医不起了。 牛美玉这话一说,再没有人敢帮着柳丛香说一句话,这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不爽快,姜家若是不医就得去镇上。 到了镇上医馆,不方便不说,这银钱也得多花几倍之数啊。 柳丛香敢来便是做好了和姜家撕破脸的准备,可她哪会让牛美玉如意,只继续哭着说道:“原是如此啊,原来不予你姜家赚大钱就上不得你家看病啊,如此,我们确实是看不起了,咳嗽几声就要花去上千个钱,这如何看得起啊。” 柳丛香今日来姜家,并没有对着姜家人动手动脚,只一味哭罢了,反倒是姜家大儿子的手指头都要戳到了她的脸上。 现场的村人,虽不敢同姜家如何,可心里到底是觉得唏嘘意外,他们都没想到,姜家竟真的拿了人家半夏却只给人枇杷叶子,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对外还说给了好药。 那日,那姜家大媳妇儿在村口亲口同人说的,说给柳家的都是好药,贵得很。 贵个屁啊! 那日那家哥儿说了给的只是一点枇杷叶子,今日柳丛香也这么说,看来他家给的确实只是点儿枇杷叶子没错了。 牛美玉眼见村人脸色变了,虽是没有帮着柳丛香说话,也明显是对他家有了意见了,她正着急,正想着还要说些什么挽回家里的名声,姜阿爷出来了。 且他手里还带着几吊钱,瞧着怕是有四五百个钱。 “柳家丫头,这是你家哥儿卖药的钱,拿去吧。” 第25章 “阿爹!” 姜家人齐齐喊出声,牛美玉甚至要去抢姜阿爷手里的铜钱,但姜阿爷那里会肯,直接往柳丛香那里抛过去了。 柳丛香原本还在犹豫,犹豫要继续装可怜哭个没完,还是干脆直接闹起来,言明不给钱和姜家没完。 哪知道,她心里还没个结果呢,钱就到手了。 柳丛香笑了。 知道家里哥儿白给了姜家半夏之时,柳丛香就要拉着徐仕凡来姜家,可徐仕凡不肯来,还说只她一个女人过来更好,旁人瞧着易生同情,若是他们夫妻一起上门显得太过强势,讨钱会更难。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柳丛香拿着到手的五百个钱也不闹了,立时就要回家去,可如今她想走了,姜家却不给了。 牛美玉一把将想要走人的柳丛香抓住,眼神着急看向那边的丈夫和家里人,姜家剩下的人开始打配合。 姜家人多,这会儿两个孙孙拉着姜阿爷不让他过去拉架,姜家儿子儿媳妇儿对着想要拉架的村人哭诉家里的不容易,甚至连柳欺霜和他阿爷那里也有人拦着。 可他们不知道,柳欺霜没想去拦着,这两人打起来,谁吃亏他都高兴。 “阿爷。”柳欺霜将他阿爷好生护着,不让姜家两个孙子拖拽阿爷,而那边的柳丛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徐仕凡没来,没人护着她,她现在已经和牛美玉打起来了。 “臭婆娘!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就敢拿!”牛美玉身子敦实,从背后瞧着同个男人一样高壮。 她因着身形自小没少被人取笑,嫁人之后便收敛了些性子,对外人总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从没有像如今这样言语粗鲁。 如今,她一句‘臭婆娘’出口,还一把揪住了柳丛香头发让人动弹不得,着实将今日看热闹的惊的不轻。 可旁人如何看她,牛美玉这会儿已经不在乎了,她只知道,今日若是真让柳丛香将拿钱拿走了,他姜家往后便没有好日子过了,只能任人拿捏了。 “你个臭婆娘,你儿子半夏不是我们抢来的,是他求着我们收下的,你凭什么来我家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且去年那两包半夏早被你家哥儿换了药回家,这账早就两清了!你凭什么管我家要钱!”牛美玉已经被气得理智全无,什么都管不了了。 今日若是让人把银钱拿走,往后村人有样学样怎么办?全都拿了药喝了,又说药价贵,喊他们退钱,他们怎么办? 再有便是,她没想到,她竟是想岔了! 柳丛香那个婆娘知道自家哥儿偷摸到她家拿药,不去收拾她家哥儿,倒是来她姜家找麻烦! 心中气急,牛美玉手上力道加重,她个子高,一手抓着柳丛香头发狠狠往下扯,柳丛香只能被迫后仰,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了。 牛美玉趁机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抢柳丛香死死抓在手里的铜板,柳丛香自然不能给她得逞,站不稳干脆也就不站了直接朝着地上一躺,将牛美玉一起拖倒在地。 之后,柳丛香双手拽着串铜钱的麻绳不放,双脚不停朝着牛美玉踢打,那牛美玉还真被她踢了好几下。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牛美玉一个不察,腹部被柳丛香狠狠踢了一脚,她吃痛之下气得直接埋头往柳丛香脸上一撞,柳丛香立马觉得鼻尖一热,接着喉间腥甜,吓得赶紧放了手! “你,你!”柳丛香捂着嘴鼻,可鼻血又从指缝里冒出来,她这满脸鲜血的样子着实是吓人,可牛美玉却全然不管,反而朝着地上的柳丛香啐了一口。 “我呸!自己老娘老爹都不管不顾的不孝女,有什么资格来我姜家门前叫嚣?往后你这臭婆娘来我姜家一次老娘打你一次!你这晦气婆娘别脏了我姜家地界!” “出血了出血了,快拉住他们!” 村里若是有人吵架,旁人只会看热闹,甚至有人打着劝架的名义煽风点火,更甚者,还不得吵架的人直接打起来才好。 且,若是真打起来,看热闹的人一开始拉架准是做做样子,村里难得有个热闹看,全当看戏了,反正事不关己,哪里会真心去拉啊。 要人真心去拉架,除非是真打得不可开交了,例如见血了,旁边看热闹的人才会真的急了,开始真心拉架。 如此,两个打的不可开交的人才会真被拉开。 牛美玉打赢了架,又将银钱抢了回来,这会儿志得意满兴奋的不行,也不管将她和柳丛香隔开的人,得意看了手里银钱一眼,转而指着柳欺霜骂。 “哼,往日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哥儿心眼子这么多,来我家求药的时候倒是一副乖顺模样,不想你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转身就搅弄是非! 我牛美玉今天把话放这儿了,往后,管你阿爷是死是活,我姜家不会再给你一点儿药!” 柳欺霜原本也没打算任人骂,可这会儿倒是没了他开口的机会。 “可你之前也没给啊。”万小花拨开人群钻了出来。 万小花来了有一会儿了,她原本是要缠着她小叔一起去蜂包崖摘花的,柳哥儿给她摘的香叶花枯了,她想再去摘些回来,没想到走到村子里却是看了一场热闹。 柳欺霜摘了枇杷花到姜家拿药却没拿到的事儿,万小花是知道的,枇杷叶熬水治咳嗽还是他小叔同柳哥儿说的。 如今,她又知道了姜家还拿了人半夏籽的事,她更生气了。 “便是先头的半夏籽换了药走,可后头的药你家也没给啊。 柳哥儿摘了好些枇杷花到你家换药,你们没给,说是枇杷花还不够,可他已经摘了不少了,他的那个大背篓下头都填满了,便是晒干了也有将近一斤了,那枇杷花是我和我小叔亲自同他一起摘的,绝错不了。” “你胡咧咧......啊!”牛美玉指着万小花想让人闭嘴,不想她手指刚到万小花面前就被人狠狠打开了。 万冬阳是使了力气的,牛美玉立马把手收了回去觉得手背火辣辣的疼,可万冬阳只抱拳站在万小花身边,脸上甚至还有些笑,示意万小花继续说。 有自己小叔在身边,万小花什么都不怕,继续说道:“可是明明够了啊。我大伯说过晒干的枇杷花可以卖到十五文一斤,枇杷叶则是三文,你家药材一般三两一包,便是给柳哥儿两包也不过半斤多点儿,他的枇杷花怎么就不够换你家那点枇杷叶。” “什么就枇杷叶子了?我家给的都是好药都是好药!”牛美玉自然不会承认,他家给柳欺霜的只是枇杷叶,可她这话现在根本无人相信。 村人都不相信,万小花自然也是不信的。 她学着他小叔那似笑非笑的讨打模样,头一歪,惹人生气的话又来了。“没有好药呢,你家给的就是枇杷叶子。” “你胡说八道!”牛美玉都快气死了,却又不敢动手,这小丫头是万长林家里唯一的苗苗,他家疼的什么似的! “没有胡说哦。”万小花根本不怕仿佛要吃人的牛美玉,她下巴一抬,继续说道:“你家先头给的药就是枇杷叶,我给柳阿爷送过药,他说了是一样的。” 万小花这话确实是没有瞎说,她那日去地里给柳阿爷送药,柳阿爷确实是说过同先头给的药一样,还笑呵呵的夸了几句万永安,说他很厉害,能配出和姜土医一样的药。 万小花年纪虽小,瞧着也没什么心眼的样子,可那是因为她被家里捧在手心,哪里需要耍心眼,这不代表她就没脑子。 听了柳阿爷那话,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该死的姜家真是吝啬鬼,只给柳哥儿一点枇杷叶子,却要喊人送数不清的枇杷花过去,真是坏人啊。 万小花话到这里,姜家人也好,周遭村人也罢,他们脸色那叫一个好看,万冬阳这才伸手拉了人。 “小花,走了。” 柳欺霜方才一直沉默着,这会儿也没有多话,有他娘在的地方,他一向不怎么多话的。 看着那叔侄两个已经走远,柳欺霜才将眼神收了回来。 方才万小花那番言语让牛美玉吃瘪,更让村人知道姜家伪善,他自然痛快不已,可其实他更是羡慕。 他羡慕万小花小小年纪却不惧任何人,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背后都有靠山。 万冬阳真的好高也好凶啊,都没人敢惹他,他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一样稳当,小花稳稳靠着他,什么都不怕,不怕牛美玉,不怕姜家。 若是他也那么宠他就好了。 “死小子!你是木头吗!你就任由旁人打死老娘是吧!”柳丛香捂着嘴鼻,声音瓮声瓮气的,可她的叫嚷还是吓得柳欺霜赶紧回神,也赶紧去护她。 这会儿,拉着他们的姜家人已经撒手了,因为看热闹的人眼见姜家人脸色难堪得不行,觉得这热闹不适合再看下去,也要跟着离开。 但他们没有走成,他们被姜阿爷喊住了。 “把钱给我。”姜阿爷脸上唯余失望,他朝着牛美玉伸手,牛美玉却不给,他只能再次道:“如今,这个家里,我的话是不算话了是吧。” “阿爹,您哪里的话啊,自然是您说了算。”姜老大吓得赶紧给婆娘使眼色,方才他婆娘才骂了柳丛香不孝,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呢,他们怎么能忤逆亲父,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牛美玉已经猜到公爹要干什么,可她便是性子再强势也是人家的儿媳妇儿,只能不情不愿的将手里的铜串递了过去。 姜阿爷接了钱立马就给了柳丛香,又对人说了些抱歉的话。 姜阿爷一把年纪了,又是村医,自是有几分薄面,柳丛香自然不好说什么了,但她被打得不轻,便是接了钱也高兴不起来,气哼哼回家去了。 柳家三口也走了,姜阿爷又冲着方才被他留下的村人道:“乡亲们,我姜家从未想过靠着手中一点浅薄的医术发财,所求不过混口饭吃也方便邻里,柳家的事是我姜家对不住那哥儿,但各位心头都有杆秤,也知晓此事我姜家也是为难。 今日,银钱已结给柳家,但媳妇儿方才所言皆做不得数,医者仁心,万没有将求医之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各位若是身子抱恙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柳家人自然也是。 大伙儿也忙,都散了吧。” 姜阿爷话落,围着的村人说了些恭维和客套的话自然也陆续走了,但村人走出去不远,就有三两个妇人走到了一处。 姜家人大概是没有想到,经过方才那茬,村人注意力早不在姜家柳家身上,而是万家。 姜家柳家的事儿不过就是点儿热闹,孰是孰非看过就罢,可那万家却是事关己身。 “原来柳老头还喝了万家的药啊,我今日碰上他们去田里,瞧着他精神头好了不少呢。” “我婆婆近来身子也不爽利,喝了姜家几服药了也不见好,我想去万家看看。” “那你先去,回头若是好了,我也抱我家大郎去瞧瞧,我家大郎近来总是发热,却又都是低热,反反复复担忧死人。” 姜家人这会儿大多进屋去了,只牛美玉一个人黑沉着一张脸站在院门口。 她瞧着前头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婆娘,气得心口疼,她知道那几个婆娘在蛐蛐他们家。 她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后悔不该把这事儿闹出来。 第26章 此时,姜家院子里。 “我说什么!就不该帮那个黑心肝的哥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便是瞧着再可怜又怎样?到底是那对黑心肝的夫妻生的,他能是省油的灯?”姜老大憋着火,说着话一边的背篓给他踢的滚了好几圈。 五百个钱,那可是五百个钱啊!家里顿顿吃肉都能吃整整一个月了! 姜老二媳妇儿李红花也是堵心的不行,埋怨道:“阿爹你作甚给那么多啊,便是要给,拿个百八十个钱足够了。” “就是,五百个钱也太多了。”姜老二跟着附和。 “谁说不是!便是那哥儿自个儿拿去药房卖,也不一定能卖这么多呢!” 姜家几个孙子也是这般认为,一个个的都跟着点头。 姜阿爷看家里人都在怪他,失望的摇了摇头,还在心头连连叹了数口气,又念这一家子都是他的骨血,到底还是耐心说了心头安排。 “老大,你马上去镇上买些走人户的东西回来,而且要买好的,精粮酒和白糖霜至少要有各两斤,回来拿去万家,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只说......” “我不去!”姜老大不等他爹把话说完,已然拒了他爹的安排。“他万家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人家,他家小丫头刚坏了我家的事儿,这会儿还得上赶着去讨好,他家是官老爷不成?” 哼! “他万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万家有个大地主,可他万长林家里不是地主,他家还有个一把年纪没媳妇儿,只到处招人嫌的老三,真以为他家多了不得啊?他家要真有那本事,焉能干看着我家干了这么些年?怕是早就干上这行当了,还轮得到我姜家独占。” 姜老大还在继续解释抱怨,姜老二却是想到了前些日子一件事,犹豫了几瞬到底还是说了。 “大哥的话有道理呢,大哥前些日子才对万冬阳说了,喊他大哥有本事就自己干了这村医,没本事就别胡乱给药害死人。” “老二,你胡说什么啊!”姜老大不想去万家是真的,但他后悔了当日说了那话也是真的。 他害怕万家就是借口他那话,生了干村医的念头来。 他那日逞了口舌之快,当下是舒服了,可没多会儿其实是后悔的,到家一个字不敢提,却不料这老二不想他好! 姜家三兄弟至今不分家,可不是因为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为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眼看着两个儿子要打起来,姜阿爷赶紧喊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死呢!”看着眼下还糊涂着,且还在内讧的兄弟两个,姜阿爷是真的失望了。 他不明白,他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缘何老天要这么对他。 老天给了他三个儿子,却无一个儿子继承行医的天赋,老大老二连把个脉都坐不住,老三倒是肯学,可却是个蠢笨的,连个滑脉也把不稳当。 如此也就算了!他们竟是既无学医天赋,做人也是蠢笨至极,一点远见也无,只看眼前一点蝇头小利,更甚者连娶进来的媳妇儿同他们也是一个德行! 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柳家 柳欺霜回去的路上被柳丛香骂了一路,说他那么大一人了却一点护不住亲娘,任她被人打的鼻血流。 柳欺霜不敢说他根本不想护她,只说被姜家人拉着没法子,他娘自然不信,回家之后还连着徐仕凡一起埋怨,可徐仕凡却摇头不认。 “两个女人打架,拉开就是了,若是连家里人也下场了,那便是群架了,旁人不敢拉害怕累及自身,姜家男丁又多,不得把我们给打死。” “哼!就你会说!”柳丛香吵不过人又生了一会儿气,但她得了五百个钱心里也是欢喜的,也没和人多纠缠,吩咐柳欺霜做早食,随意洗了把脸便进屋数钱去了。 柳欺霜原以为换药的事儿闹出来,他必定要挨一顿打,没成想他娘竟然没提这事儿,他心下高兴,却又觉得还是发作出来好。 他娘将这事儿发作了,也就算是过去了,他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今日,爷孙两个出去干活儿了,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再去姜家耽搁一场,吃了早饭已到了晌午,他们得赶紧去干活儿。 今日的要紧活儿便是去水田里撒肥,饭后,爷孙两个还得去村子后头的水田,去那里要经过万家,临走柳丛香给了柳欺霜一个篮子,里头装了五双鸡蛋。 “给万家拿去,今日他家丫头算是帮了大忙了,还有长青小子的事儿,你喊她帮着说说,她家里同长青家里关系也好,多张嘴帮着说话也是好的。” “嗯。”柳欺霜提了鸡蛋,心里已然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他娘缘何没有发作他和姜家换药的事。 因为名声,因为她现在想要好名声去博和万家的亲事。 万长青爹娘年岁和他阿爷阿奶差不多,他们年轻时候交情很好,阿奶没了之后,万长青的娘便怨恨上他们一家,这会儿想要博得她的好感,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对阿爷好点儿,其次才是去讨好万家人。 柳家在村子南边儿的山脚下,周围并无相邻人家,离着家里最近的要数水田对面的张家,和张家后头的万长青家里,其次,便是沿着南山山脚往上的万冬阳家里了。 万家坝整体地势平缓,但村子里自然有些高低错落。 柳欺霜和柳阿爷行至去往万冬阳家里那个缓坡上时,正好遇见了摘花回家的叔侄两个。 万冬阳手上捏着几串花环,应该是帮侄女拿的,万小花两只手都抓着一把花,头上还戴着花环,只一双眼睛红红的,瞧着像是哭了一场的样子。 几人撞上,走了一段儿柳欺霜才知道原因。 原来,万小花被野蜂蛰了,但蛰人的是吐蜜的蜜蜂,倒是不打紧。 “疼得很,小叔还说我娇气,又不是蛰了他惯会说风凉话。”万小花挨着柳欺霜后头走,偷偷摸摸同人抱怨。 她小叔虽疼她,可也爱收拾她,她也不敢在人面前太嚣张,说人坏话得小声点儿。 柳欺霜常年需要干活儿,夏日里自是没少在草丛里打转,自然也被野蜂蛰过,他除了害怕牛角蜂其他的倒是不怕,也就疼一点罢了也没大事。 那牛角蜂就不一样了,若是被蛰了会感觉身体昏昏沉沉,且被蛰一口却是全身都要肿起来,前年他去掰苞谷,不小心被牛角蜂蛰了,而且还是三只,他整个身子都肿了,昏昏沉沉了好几日。 那一回,他差点儿都以为他要死了。 听着万小花的抱怨,柳欺霜偷偷看了万冬阳一眼,他觉得万冬阳也没有说错,可转瞬又觉得许是小花不耐疼,被蜜蜂蛰了也同他被牛角蜂蛰了一样的疼。 几句话的功夫,万家到了。 柳欺霜将手里的鸡蛋递出去,万小花却只是愣着并不接过,还是万冬阳点了头她才笑着接了,之后同人道了谢,又喊人回来的时候喊她,她把篮子给人拿出来。 “嗯,我做完活儿回家的时候找你拿。”柳欺霜应了也就准备走了,哪料到眼前却多了个编好的花环。 “拿着啊,愣着做什么,你们小孩儿不就喜欢这个吗。”万冬阳催促的声音就在耳边。 柳欺霜听罢伸手接过,很快走了。 万冬阳瞧着人背影心里有些不高兴,那小哥儿盯着那花瞧了半天,倒是一眼没看给他花的人。 ...... 柳家的水田在山脚下的大水沟旁边,几块散田加起来有五分,他们爷孙两个要来回两次,才能将水田的肥洒满。 农家肥料分了草肥和粪肥,粪肥多用于庄稼拔苗之后催果用,草肥则是下种之前撒田地里肥土。 但不管用做什么,唯一不耽误的是两种肥料都是又脏又臭,不说小哥儿小姑娘,好些干了多年农活的妇人都是嫌弃的,这种脏活儿基本都是家里男人干。 柳欺霜一边往田里撒着已经锄的细碎的草肥,一边想着方才短暂同行的万冬阳。 万冬阳今日穿着一套山青色的春衣,还扎了一条寸余宽的封边腰带,他个子原本就高,一扎那腰带显得一双腿更是长,他身形并不是肥壮的汉子样子,他手臂大腿并不多粗,可瞧着就是硬邦邦的,感觉他有使不完的力气。 埋头看了一眼自己,膝盖上头顶着两个比巴掌还大的补丁,裤管袖管已经被洗的泛白不说,还破损的不成样子,挂了好些须线在上头。 且不说这些,他还背着人人嫌弃的肥料,可万冬阳手里却是拿着好看的野花。 “霜霜,没肥了,我回去一趟。” 心里想着事情,干活儿倒是快,转瞬功夫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背来的草肥没了。 “阿爷,我去。”神思回来,柳欺霜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摇散,回去背肥去了。 只是,等他背了肥回来时,柳阿爷便不让他跟着干活儿了,喊人去旁边的大水沟那里玩会儿。 眼下已是三月中旬,野地里水沟边的三月泡有熟果了,孩子爱吃那个。 柳欺霜抬头看了天色,他们未时出门的,这会儿怕才申时呢,耽误一点时间也好,免得早早干完了这活儿,还得去干别的,便笑着应了。“阿爷,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慢点儿弄。” “不妨事,这个不累人。”柳阿爷也乐呵呵笑了。 他喝了那几副药之后,咳疾好了不少了,身子舒服了也能有力气干活儿了。 柳欺霜出了水田之后,瞧见先头放在田边的花环,犹豫了几瞬还是先去到水田边的水渠里,将双手洗的干干净净,才将那个花环捡起来,往大水沟那里去了。 这条大水沟自山里流出,就连冬日里水流也很大,沿路也不知道浇灌了多少农田养活了多少农人。 这水沟旁边还有很多水麻树和刺果丛,眼下这时节水□□还不能吃,也就三月泡会有几个成熟的果子。 柳欺霜沿着水沟往上走了一段,瞧见了一棵油桐树,如今正值花期,一茬茬嫩叶里夹着大朵大朵红蕊白花的油桐花,扎眼又漂亮。 柳欺霜去摘了野桑叶做袋子之时,顺便爬到油桐树下的大石头上折了一枝油桐花,他将上头已经盛开的几朵油桐花摘了下来,插到了那个香叶花的花环上,那紫色小花做的花环,有了大朵的白色花朵点缀,瞬间漂亮了不少。 “真好看。”将花环拿到鼻尖轻嗅,味道还挺好闻,油桐花香味淡淡还带着一点甜,香叶花的花香有着微微苦味,两种花香一起还挺好闻的,一点不腻人。 紧张的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柳欺霜朝着旁边水田去了,他蹲在田埂上将手里花环往头上一戴,然后怯怯看向水面。 今日,天色干净,水面成了一张巨大的水镜,清清楚楚映照着田埂边上的人。 水里的那个倒影面庞白皙干净,一双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里盛着小心,察觉头上的东西并不怪异,嘴角正有笑容绽出,耳边却有人声传来。 “哟,徐哥儿你也知道臭美了啊,这是恨嫁了?” 第27章 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一连串的笑声。 柳欺霜并未出声,也没有抬头看路上的人,只默默摘了头上的东西,三两步回到水沟边,爬上沟边那块大石头,再一个纵步跳到了水沟另一边,之后很快进了一笼茂盛的刺丛,隐没了身形。 看着人悄摸摸跑没了身影,路上的人继续笑,其中要数方才道人恨嫁的周大媳妇儿曹春燕笑的最厉害。 “真是稀奇啊,徐哥儿竟是打扮起来了,莫不是真攀上了万家,将亲事定下了吧。”说来这曹春燕平日里和柳丛香关系还不错的,只是今日有着家里中意的哥儿同路,她难免的就要臊旁的哥儿几句来讨好人。 今日,同曹春燕一起进山的人还挺多,他们家里就有三个,除此之外还有村里好几个姑娘哥儿,甚至还有王家的两个哥儿。 王家兄弟两个自打那次被赶下万冬阳的马车,就在心里记恨上了柳欺霜,这会儿见人一个人在这大水沟边,又见下头有棵开的正好的油桐树,便借口要下去摘油桐花,喊同路的人先走。 这一行人所在的地方,离着下头那水沟隔着个高坎和几条田埂,那条水沟两边又有繁盛的草木和大丛的刺藤,若不是走得近了,或是特别留意,水沟另一头有个什么事儿路过的人也不会发现。 王家兄弟今日进山,也不全是找山货,还摘挖了不少野花回家,他们既说要去摘油桐花,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自个儿回村去了。 只是,剩下的一行人走了一段之后,曹春燕借口歇气让随行的村人先走,然后拉住了丈夫的弟弟周老幺同人道:“老幺,你先别回去,你去找王家那两个哥儿。” 曹春燕三十好几的人,家里还有个十三四的女儿,十几岁的姑娘哥儿什么心思,怎么可能瞒过她。 “王家那俩哥儿八成是去找徐哥儿麻烦了,你跟过去也不拘帮谁,反正你挑个顺眼喜欢的护着,若是......最好先得了身子,今年怎么都得将亲事定下来,你这年纪拖不得了。”曹春燕个子算不得大,却是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她人也没有辜负那张脸,倒真是好算计,甚至都不顾身边还有女儿在,便将坏人名声的话随意说出了口。 说来这周家日子过的并不差,他家里田地都有,几个女儿都嫁的不错时常贴补家里,周老幺自己模样也周正,长得浓眉大眼,身量也高,身板也好,就是不知为何,他眼看着二十了,这亲事却是一直没有着落。 周老幺确实是看上了王家的两个哥儿,听得他嫂子这话他巴不得呢,丢了背上背篓到路边草丛里,拔腿就往方才的水沟边去了。 柳欺霜躲开取笑他的那群人之后,将头上的花环放到了刺丛旁边的大石头上,之后便开始沿着水沟往上找刺果。 村子里的刺果分了三种,最早成熟的便是他眼前摘的三月泡,果子颜色多是大红或是橘红,之后是五月成熟的端阳果,端阳果成熟之后呈紫黑色,水分少些但果香味很浓,最晚的是可以吃到稻子收成时候的黄刺果,颜色同成熟的枇杷一个色,味道微微泛着苦,但苦味过后却是有着一股子难言香气,味道不比早熟的那两种刺果差。 眼下才三月上旬,果子还不多,但柳欺霜运气不错,这地儿最近几天应该是没人来,沟边的刺丛里好些成熟的果子,如今全都进了他的嘴巴和手里的叶袋子。 柳欺霜将个头稍小味道稍差的果子全丢进了嘴里,剩下又大又红果子还发亮的大甜果装进袋子,拿回去同阿爷一起吃。 叶袋子还未装满,便寻不到什么果子,柳欺霜不打算浪费时间,开始往回走。 他准备去放花环的地方玩一会儿,再回去找阿爷,那地方有好几个大石头,旁边还有几棵漆蒿树,可以将周遭遮的严严实实,那里还有开着不知名小白花的刺丛,那花很香却不闷人,那里还有野葡萄藤和好些野花,坐那儿吹风肯定很舒服。 柳欺霜离着那地儿还有些距离,就发现那里有人,仔细一眼是王家两个哥儿,他们拿着他的花环,还在对着他笑。 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柳欺霜心里还在迷糊着这两个哥儿怎么两幅面孔,对着别人总是温温柔柔,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会儿同他一起却这么凶,二话没有就要打他。 可心里疑惑,他反抗的动作倒是没迟疑,不止手脚并用同人打了起来,就连嘴巴都没闲着。 王家兄弟年纪身量都比他大,还是两个人一起打他,他不管反抗不反抗都是要吃亏的,但就算反抗会被揍得更凶,他也要打回去! “啊!”王春雨突然惨叫了起来,原因无他,因为他被柳欺霜一口咬在了手腕上,这会儿感觉手腕钻心的疼,好似整块肉都被人咬下来了。 王春雨被咬,赶紧松了扯着柳欺霜领口的手,王秋霜气急朝着扑了过去,柳欺霜任他扑,只等两人缠打在一处,一个闭眼不管不顾朝着人头上脸上撞了过去。 今早,那牛美玉将他娘给撞出了一脸的鼻血,他也算是学到了一个打架招式了。 他全身上下头最硬,只管用头撞过去便是,他就不信了,他们的嘴还会有他的头硬。 小姑娘小哥儿打架,基本就是扯头发或是拽衣服,最多抓挠掐,谁人会同柳欺霜这般,像头牛犊子一般不管不顾的撞人啊! 兄弟两个都吃了大亏,已经有些后悔亲自来找人麻烦,正当两人恼火,他们的帮手来了。 王春雨听见动静,知晓是周家老幺来了,他故意将领口撕开了些,露出里头一截白乎乎的胸口肉,哭哭啼啼冲着还在油桐树下的周老幺道:“周哥哥,你来评评理,这哥儿好生不讲理,他竟然不让我们摘花,说是谁先看见就是谁的,这是他的花,一朵不给我们。” 王秋霜这会儿正觉得头晕眼花,就连嘴巴里都热乎乎的,他正想学着他哥哥的话语同来人说话,他哥哥却突然惊叫了起来。 “秋哥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王春雨都要被吓死了,怎么眨眼功夫他弟弟竟然被人打成这般模样,竟然鼻子口头都是血! 王家兄弟这回是真的急了哭了,周老幺知道几人会起矛盾,只以为他们只是拌嘴吵架,却不想这几个哥儿竟然打起来了,还打的这般厉害,竟然都见血了。 “徐哥儿,你也太过分了。”几步到了几人身边,周老幺先是伸手将王家两个哥儿护住,后做出一副凶狠样子看向柳欺霜,可也就是这么一看。 他有些愣住了。 他只知道柳家有个不受待见的小哥儿,平日里少与人碰头,依稀记得那哥儿瘦瘦小小浑身没有二两肉,从来都是一身灰扑扑,就连脸长什么样他都不曾注意过,他没想到这小哥儿这几年竟是大变样,竟然出落的这般好看了。 脸上的凶狠样子慢慢收了起来,周老幺快速开始盘算。 他早不是雏儿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王家那大哥儿已非清白身,小的那个身子倒是还干净,他原本打算两个都骗来玩玩,可两人同村里那些傻哥儿竟然不一样,吊着他有些日子,他吃的用的都送了,却是连手都没有给他牵一下。 若不是念着他们一张脸皮还行,他早和他们翻脸了。 可眼前这个却是不同了。 这哥儿爹不疼娘不爱,长这么大怕是一颗好糖都没有吃过,他花上几文钱买几颗糖怕是就能把人弄到手。 周老幺打算着,脸上已经有了笑,因为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王哥儿,这人都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啊。”周老幺这会儿倒是不急着替两人出头了,反而开始同人言语起来。 王家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着柳欺霜听不懂的话,但他一句没有解释,而是蹲在地上手里抓住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 周老幺朝着他过去,还想要扒他衣服的时候,柳欺霜一刻也没有迟疑,捏紧手里的石头朝着人脑门砸了过去,之后只听周老幺一声痛哼,他已经快速起身,朝着对面田埂跑去,可惜他没能跑掉,只到水沟边,便被王家两个哥儿拽住了衣服! 他拼命挣扎,衣服都被扯破了却还是没能跑掉,眼看着那满头血的周老幺就要过来,他心里早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不想这个时候万冬阳和万小花竟然出现在了对面的田埂上。 “你们干嘛。” 万冬阳和万小花是一口气跑到这里的,这会儿还微微弓着身子喘着粗气,他见几个哥儿拉扯着,只以为是几个哥儿因为之前的恩怨又闹起来了,却不想转头就瞧见气急败坏的周老幺追了上来,他这才赶紧朝着几人过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啊。”万冬阳站在水沟边的大石头上,看见三个哥儿都是一身狼狈,特别那柳家哥儿,不止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甚至衣服都给撕破了,晃荡着半边前襟,连里头小衣都是若隐若现的。 赶紧移开了眼神,冲着追过来的周老幺道:“你转过身去。” 万冬阳比周老幺大两岁,自小不知道痛揍过周老幺多少次,周老幺惧怕人到了骨子里,根本不敢问原因,只待万冬阳话落已乖乖转过了身。 周老幺一转身,万冬阳又喊已经爬到了大石头上的万小花将外衣脱了,万小花也听从,之后万冬阳也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将之递给了万小花。“赶紧穿上。” 万冬阳这会儿只穿了个薄薄的里衣,手里拿着侄女的衣服直接朝着对面一跃,眨眼到了几人面前去。 王家两个哥儿这会儿眼神一亮,王春雨赶紧冲人说道“万家哥哥,这哥儿好霸道的脾气,竟不准我们摘这油桐花,我们不听便要对人动手。” 王秋霜也跟着说道:“莫不是上回推了我哥哥却是一点惩罚没有,便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打人了吧?他今日更过分了,将我哥哥衣领都扯开了。” 兄弟两个话落,捂着脑门正疼的龇牙咧嘴,却因为没有万冬阳的话,还不敢转身过来的周老幺跟着点头附和,又讲他也被柳欺霜给打了。 万冬阳冲着柳欺霜笑,想问人到底怎么回事,可夸赞的话却是先出口了,“没想到啊,你还挺厉害。”这可把王家兄弟两个气坏了。 “万哥哥,你怎么还夸他?”王春雨红着眼睛满脸的委屈,步子朝着万冬阳近了两步,已是到了人面前了。 万冬阳瞧着人胸口大敞的样子,一边挪步子一边理所当然说道:“他比你们三个都小吧?能把你们三个都打成这副样子,自然厉害。” 万冬阳知道事实应该不是王家哥儿说的那般,但只看着几人模样便也知道柳家哥儿确实厉害,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快穿上。”万冬阳将手里的衣服递到了柳欺霜面前。 他不知道,便是他这个动作,差点将王春雨气晕过去了。 他以为,他衣服是予他的! 王春雨直接打了哭腔,委屈道:“万家哥哥你不公平。” 待到王春雨话落,他已经伸手朝着万冬阳推了出去。 可惜的是,万冬阳今日却是稳如泰山,并没有被他推到水沟里。 但万冬阳没有被推的掉进水沟,王春雨却是进了他身后的刺丛。 第28章 “小叔,你是想让柳哥儿做我小婶吗?” 万小花站在水沟边,伸着脖子望着大石头上给他摘油桐花的人说了心头猜想。 油桐花的花骨朵很像一个小桐子,万冬阳顺手摘了两个直接朝着人脑门砸了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万小花不依,捂着被砸中的脑袋反驳。“你若是不想他做我小婶,那你干嘛帮他?” 今早喊她帮人说话,拆穿姜家大媳妇儿的话,方才也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偏帮柳哥儿,根本没信那王家哥儿和周老幺的话,若说这是对人家柳哥儿没心思,她是不信的。 她阿娘说过了,喜欢谁就会相信谁,就会帮着谁。 她细细想过了,若是柳哥儿做她小婶,她愿意的。 柳哥儿对她很好,会摘花给她,打架也厉害,三个人都打不过他,她愿意柳哥儿做她小婶。 万小花想着想着一个点头,自个儿将这个小婶认下了,可就在她点头之际,又有好几个花骨朵朝着她砸了过来! 她赶紧避开,嘴里不停道:“小叔,你这是害羞吗,你还不让我说啊嘿嘿~” “我害羞你个头,你还是想想一会儿回家怎么免了一顿打吧。”万冬阳提到回家的事,万小花立马苦了一张脸,果真开始担心起来了。 原来,两人不是特地出来摘油桐花的,是逃命出来的,所以方才才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方才,万家去了两拨人,还都是求医的,叔侄两个相互出卖,将予人草药还同人说万永安会医的事儿,一股脑倒了出来,万母被气得不行,刚抓起扫帚两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但两人都没想到,只是跑出来避顿打,竟然遇上了方才的事。 先头,万冬阳一脚给王春雨踢到了刺丛里,那刺藤上头全是尖刺,王春雨立时便尖叫了起来,等到好不容易从刺丛里爬出来,身上倒是不知,只双手已经被划拉了好几道口子。 王家兄弟既震惊又委屈,却拿万冬阳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这茬才清楚明白的知道,万冬阳在村人嘴里的浑名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混蛋异常,连个小哥儿还是正当好年纪的漂亮小哥儿,他都能下得了手。 王家兄弟两个带着一肚子气委委屈屈离开,周老幺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三人走后,万冬阳才看向已经换上万小花衣服的柳欺霜,心头正想着这人咋这么瘦,小花衣服也能穿,柳欺霜开口将方才的事仔仔细细同人说了。 只是,话刚说完,柳阿爷来喊人了,因为几人到了柳家水田那里同柳阿爷告状了,柳欺霜只能拿了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花环同阿爷一起走了。 柳欺霜跟着柳阿爷走后,这叔侄两个也不敢回去,准备在外头多待会儿,等万母气消了再说。 柳欺霜同柳阿爷解释了方才的事,两人都明白不管真相如何,只要王家或是周家上门告状,今日柳欺霜是免不了他爹娘的一顿打了。 两人沉默着干活儿,待到小半个时辰过后收工回家,路过万家之时,柳欺霜原想拿回方才送鸡蛋的篮子,不想正好碰上了王家人来万家讨说法。 王春雨是家里受宠的哥儿,被人给打了,手上还留了好些破皮口子,他家里如何肯罢休,甚至不需要两哥儿添油加醋的告状,只一看自家哥儿的惨状,便上万家讨说法了。 “今日,你万家若不给个交代,这事儿没完!”王春雨阿娘只见了家里哥儿那双手,已经是心疼的不行。 那上头不止有清晰的牙印,还有好几道伤口,虽说都是划破皮而已,只是小伤口,可那也疼啊! 更不用说,还有个被打的嘴唇也破了,鼻血也流了,甚至脸都肿了。 万母正对万冬阳有气,这会儿又被人找上门来,更生气了。 但她从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在外人面前贬低冤枉自家孩子,凡事不管大小,总要问个清楚才好。 只是,她一开口询问,王家夫妻两个便只是一味哭诉,直说他们袒护自家孩子,欺负他们王家这外来户,正当夫妻两个哭的起劲,万冬阳回来了,且柳欺霜也在院门口等着。 他在等着他的小篮子。 万冬阳没想到王家还找上了门,这还挺稀奇的,以往他在村子里同谁动了手,可没人找来,因为找来也没用。 但这会儿他不管这个,他朝着马翠兰道:“二嫂,早上小花提回去的篮子呢,那是柳哥儿的,柳哥儿在外头等着,喊小花给人拿出去。” “你个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先前那事儿我一会儿再收拾你!你说说,你和王家哥儿怎么回事啊,你咋对一个小哥儿动手啊。”万母言语里给了王家面子,但她其实并不相信自家儿子会无缘无故打个小哥儿,定是有缘由的。 她就是想让儿子赶紧说出来。 万冬阳倒是没有废话,他甚至没说柳欺霜和那几个人的事,只干脆道:“他先动手的啊。” “对啊,他家哥儿先冲我小叔动手,你一下我一下,你来我往很公平的。”万小花帮着补充,还拿了手里的一大把油桐花在鼻尖轻嗅,那不在意的样子又将王家夫妻气了一场。 万小花替万冬阳说了话便回家了,她娘方才回去了,应该是去拿柳家的篮子,她要给柳哥儿拿出去。 不多时,母女两个一起出来了,万小花拿着篮子蹦蹦跳跳往院门口去了,马翠兰到了万永安家里的台阶处,站到了王家夫妻两个旁边去。 王家两口子原本就心里有气,这会儿更是被万家叔侄两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伸手指着万母,“好样的,好样的,你万家好样的!” 王阿爹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没想到万家护短至此,只能吃了这个亏准备走人,可王阿娘不肯走。 先头水田的事儿已经是委屈了家里哥儿,这会儿可不能让家里哥儿再吃亏,便是他们讨不得好,也要说几句痛快话舒畅舒畅。 “哼!我算是知道了,你万家就是一窝子没脸没皮的死狗,你家那亲戚万长青就是条哈巴狗,整日跟在我家哥儿后头流哈喇子,可惜我家哥儿根本看不上他!” “你这人,你这人!”林秋月不擅与人争执,虽是生气,却是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只着急去看一边的马翠兰。 马翠兰黑着一张脸,并不言语,那王阿娘见了更是嚣张,继续骂道:“你家这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顾忌亲戚,水田那事儿老娘就看出来了,他哪里是顾忌万长青,怕是他自己看上徐家那个破哥儿了,也是啊,破烂货配破烂货,两人绝配!” “骂完了?”马翠兰开始撸袖子。 王家两口子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戒备的盯着人看了两眼,眨眼间马翠兰已经几步上前,拽着王阿娘领口提溜着人,让人动弹不得之后,连着给了人几个耳光。 打完了人,马翠兰才放手,那王阿娘这会儿都站不稳了,几个踉跄之后,直接跌倒在地。 “你,你这恶婆娘,你如何敢打人啊?”王阿爹不敢相信,既想要去搀扶倒地的婆娘,又不甘心的指着马翠兰骂,欲上前教训人。 可惜,马翠兰原本就长得结实,这会儿又有万冬阳护着,他瞧着恶霸般的叔嫂两个,心里畏惧,害怕自己也被打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万家就是一屋子土匪,那是一点道理不讲的! 难怪啊难怪,难怪他家儿子敢对一个小哥儿动手,原来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啊! “我呸!”马翠兰一手拨开挡住她的万冬阳,指着那两口子道:“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小弟脾气是不好,但从不会无故欺负人,你家哥儿如何惹了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定是你家哥儿该打!” 说罢万冬阳打王哥儿的事,马翠兰指着地上装相的王阿娘继续开口:“至于她,更是该打!方才,我已是对你们手下留情了,按她方才说的话,我没有把她的嘴巴撕烂,已经是看在你们新落户,不好太为难的面子上了。” 马翠兰的话,那两口子显然不认,马翠兰也没和他们费功夫,干干脆脆说道:“就凭你们污我族叔名声,就该撕烂你家婆的嘴!” “没错!”万冬阳立马懂了,他把话接了过去,满脸的理直气壮!“你们说我小叔看上你家哥儿可有凭证?汉子的名声也是名声,你们污我小叔喜欢你家哥儿,万一给旁的姑娘小哥儿听了去,耽误了我小叔说亲可是大事! 你们也别狡辩,我可没冤枉你们,我小叔前阵子才亲自将你家那对厚脸皮的哥儿赶下车,你们哪里来的脸说我小叔看上了你家哥儿?真是猪八戒照镜子。” “一脸的丑相。”林秋月躲在万母后头,小声给人补充,生怕王家两口子听不明白。 王家两口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万家竟是没有一个好惹的,如今他家只一个男人在家他们都惹不起,若是等万家另外两个儿子还有万家当家的回来,他们岂不是要吃大亏? 两口子想到这里,一直倒在地上装相的王阿娘也不装了。 讹人只能讹那心软势弱的,这家子是土匪讹不到,害怕再次被打的王阿娘一个心虚,立马爬了起来,赶紧同自家男人一起走了。 “走的还挺快,还有老三的账没算呢。”马翠兰搓着手一脸的失望,方才只算了万长青的帐,他们诬赖家里老三的帐还没算呢。 这边,王家两口子出了万家门,还狠狠瞪了门口的柳欺霜一眼,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啊。”柳欺霜小声回他们,可惜两人已经走远了。 “小花,我回去了,你的衣服我明天给你送来。” “那你下午来吧,我们去那边的大水沟玩,去爬油桐树。”万小花话落原本想进屋了,瞧见柳欺霜手腕上破破烂烂的花环愣住了。 “柳哥儿,你也喜欢花啊。”以往柳哥儿只摘花给她,她还以为柳哥儿不喜欢花呢,没想到一个破破烂烂的花环他还舍不得丢。 柳欺霜右手不由一颤,但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回道:“好。” 这算是应了先头约定,他明日会早些来找人玩。 柳欺霜回家之时,他阿爷已经回去有一会了,而且上门告状的周家人也已经被徐仕凡打走了,他便不知道,今日他阿爹竟是难得维护了他一场。 听他阿爷说,周家人上门却被他爹打走的事儿,柳欺霜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这夜,他和那周老幺和王家两个哥儿一样大半夜都没睡着。 周老幺是因为占便宜没成还被打,实在是不甘心。 王家两哥儿同样是不甘心,但他们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想不通被打原因。 王春雨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何柳欺霜推了万冬阳下水田不止没事,万冬阳对他还更好了,他只是依葫芦画瓢推了万冬阳一下,就要被他一脚踢飞出去。 柳欺霜同样不明白,但他想不通的事和万冬阳无关,和他爹有关。 自打他那边的阿奶对他变了态度,他便有些不安,这会儿他爹也这样,他更是不安。 他觉得,他爹应该是准备给他说亲了,而且对方和徐家有干系,否则他们不会是这个态度。 亲了一口枕边的破烂花环,柳欺霜慢慢闭上眼睛有了睡意。 “不怕。” 他户帖在阿爷手里,他的亲事他爹娘做不了主。 第29章 柳欺霜隔日给人送衣服,才知道万冬阳和万小花昨日怎么跑去了大水沟那里,也才知道,两人昨晚还挨罚了。 王家夫妻两个从万家离开之后,两人立马就挨了收拾。 “我娘喊我对着墙站了一个时辰,腿都软了也不让我休息,我大伯采药回来,拿了藤条给我小叔手心都打红了。” “万冬阳被打了?”柳欺霜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万冬阳能乖乖站着给人打?还是打手心? 这是幼儿启蒙之时,被夫子惩罚的手段吧。 万小花见柳欺霜不信,才仔细和人解释了起来。 “我大伯生气了,他不想做村医,他说做村医操心的事情多,可昨日家里去了好几拨人,哭的惨兮兮的,说是家里没钱了姜家的药也不便宜,却是喝了好几服了也不见好。里头还有个小孩儿呢,我大伯不忍心,给人瞧了之后还是去山里采药了,回来就给了我小叔一顿打,还说往后再有人上门,若是求医就不给他们进门了。” 柳欺霜听着万小花的抱怨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他没想到万家大哥竟然不想干村医,做村医多好啊,受人敬重也来钱,可比地里刨食轻松多了。 柳欺霜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这会儿,晚风吹着两人头顶的油桐,鼻尖尽是甜滋滋的油桐花香,两人拔了水沟边的通心草,坐在油桐树下编小玩意儿玩。 手里忙着,嘴里也没闲着,万小花又追着人说了半天昨日的事儿,细节全听去之后,又对着柳欺霜一顿夸。 柳欺霜昨晚上倒是没来得及去想昨日的事儿,如今再想起却是一顿后怕。 昨日,他虽是没有吃什么大亏,却也是惊险啊,若不是万冬阳和小花正好来了这里,他应该是跑不了的。 言语间,万小花食指翻飞着手里多了个草蜻蜓,柳欺霜盯着瞧了半天,夸道:“小花,你真厉害,我只会编草鞋不会这个。” “会编草鞋才厉害呢,这个算什么。”万小花把草蜻蜓给了人,之后开始忙活,不多会儿功夫手里又有了个蚂蚱,接着又把蚂蚱给了人,之后还想编只鸟儿,可惜到一半不会了。 “没事,我小叔会,等我学会了再给你编。”话落,万小花已经站了起来,还踮脚往家里的方向一看。 时辰不早了,他们该回去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擦黑,他原以为回去会被骂,哪知道他爹娘都没骂他,他高高兴兴洗漱睡下,因为免了一顿打骂甚至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爹娘对阿爷很好,也不会随意打骂于他。 之后一连半月,他爹娘竟是一改之前态度,对他和阿爷都好了不少,他们甚至不再分锅吃饭,一家人终于吃上了一锅饭坐上了一张饭桌。 “如果阿爹阿娘一直这么好,万家是不是就不会嫌弃我了。”小半个月过去,枕边的花环早不成样子,花瓣干枯全掉了,可柳欺霜却没有扔掉。 他将掉落的花瓣收到了一块布里包着,就放在枕边,至于那圈光秃秃的花枝,被他挂在了床头上。 这些日子,他爹娘对他都不错,他便想着,若他不是人人嫌弃的徐哥儿,是有爹娘疼的柳哥儿,是不是就可以做万家的夫郎,做万冬阳的夫郎了。 柳欺霜的美梦到底没有成真,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四月中旬一到,地里的新土豆收成,他娘喊他给万家那个姓林的外孙送些过去。 他送了土豆回来,他爹娘却因为这事儿吵了起来,他这才知道,他爹娘这些日子对他和阿爷变了态度,果然是因为他的亲事。 “徐家有什么不好?你若真那么嫌弃徐家,也不必同我过日子了。”徐仕凡这会儿坐在家里台阶上,他是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双脚还赤,因为刚下田回来缘故,脚上还有不少稀泥。 柳丛香听得他这话已经红了眼睛,“若不是要跟着你过日子,我用得着被全村子的人戳着脊梁骨骂?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柳欺霜原先躲在院子角落,之后偷偷挪步进了茅房,躲在茅房角落里悄悄注意着外头动静。 听到这里,他心里歇了气。 因为他知道,定是吵不起来了。 柳欺霜倒是没猜错,两口子话到这里俱是沉默,半晌之后徐仕凡拉着人进了屋子去。 一进两人房间,柳丛香就扑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任凭徐仕凡如何劝说,仍旧没有一点退让。 “不是你说的吗,等咱们生了儿子,徐家就有咱们的一席之地了,咱们回去徐家,你便不是人人看不起的上门婿了,可如今这算什么? 霜哥儿和大小子可是亲兄弟啊,自古同姓还不婚啊,你和大哥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们的孩子是骨肉至亲啊,他们如何能成婚啊! 且先不说这个,若是往后咱们生了儿子,那儿子铁定要是要遭人耻笑的!亲哥哥是堂兄的夫郎,这算是什么事啊,他怎么有脸见人啊!” 柳丛香没想到,徐家竟然还没有歇了心思! 上回他们回去徐家,她婆婆就提了这事,可她想都没想就拒了,为此还惹了婆婆不高兴,硬是留了他们干了七八天的活儿才放回来。 她原本以为,这事儿不会再提,因为着实是太过荒唐,哪料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同意了! 徐仕凡见妻子咬牙就是不松口,念着家里哥儿年纪还小,亲事还能拖上两年,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但他早都想好了。 妻子不同意,不过是惦记着生了儿子回去继承徐家,可他俩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能不能生都不知道,况且生了也不一定是儿子。 他自小就不被爹娘看中,这辈子最惦记的事就是让他爹娘高看一头。 他大哥就一个独子,如今腿脚废了不说,还被村里徐家的对头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徐家长孙伤了根本不行了,如今不说一门好亲,想娶个差劲的夫郎回家都难。 三弟膝下无子,只两个丫头罢了,早晚要嫁出去的。 若是他的哥儿能以柳家人的身份嫁去徐家,待到生下孩子,这徐家自然就是那个孩子的,他是孩子亲阿爷,这徐家自然也就回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他在兄弟姐妹面前也能扬眉吐气,在爹娘那里也成了他们唯一依靠,自然不会再看轻他。 到时候,他吞了大半辈子的窝囊气也能尽数吐出,也能痛快过日子了。 “那老不死的倒是无意成全了我,当年不肯让霜哥儿同我姓,早早给他上了柳姓的户籍,如今他挂着柳姓,自是算不得徐家人,如何就不能嫁徐家。”当然,这是徐仕凡心中所想,他暂时没有同柳丛香言明。 他只等着过个两年,柳丛香肚子还是没有反应,那么这亲事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毕竟,她被两个妯娌欺压多年,心头恶气不比他少,若生不得儿子,自是要借了家里哥儿的势过去耀武扬威的。 柳欺霜这会儿全然不知道他爹给他盘算的亲事是他亲堂哥,只以为是他大伯娘娘家侄子。 他大伯娘娘家那侄子是个痨病鬼,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人家愿意将家里姑娘哥儿嫁过去。 他小的时候,他大伯娘诓骗过他,想喊他去给他侄子做夫郎,为此他娘还和人大吵了一架。 想来,他爹娘最近老是吵架也是因为此事。 他爹向来对徐家那边的要求无有不从,他娘定然不愿意一辈子被大伯母压着,她还指望他嫁去万家给她撑腰呢。 至于他们两个缘何都对阿爷好了起来,应该是都想从阿爷手里将他的籍契哄骗到手,将他的亲事把持在自己手里吧。 柳欺霜倒是聪明,除了结亲的对象,事情给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不过多久,就连真正的亲事对象他也知道了。 端阳前后,万长青家里出了些事,他家救了个被家里差点害死的哥儿回家,好在他们不止没有惹麻烦还结了善缘,那哥儿将害他的亲戚告倒了之后,给万家送了不少的谢礼。 因着这事儿,他娘还不高兴,因为他娘害怕那哥儿来一段戏文里的桥段,以身相许嫁给万长青,如此她的盘算就落空了。 他娘不开心,他却是开心的。 他想着,若是万长青的亲事真的定下了,他嫁给万冬阳的机会能大点儿,他和他娘一起想法子,总强过他一个人努力。 四月中开始,老林里的山菜便长成了,村里有些人会去老林采山菜卖钱,只因着两地路途实在太远,除了家里又穷又能吃苦的人家,也没什么人去。 柳欺霜想赚钱,自然也想去,只可惜没人愿意带他同路,他年纪小,老林路途太远,若是半路他走不动了,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也不能把他丢下,那他就成了所有人的累赘。 小端阳的前一天,柳欺霜从家里水田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冒着大雨插秧的林哥儿,他男人去老林里采山菜了,家里的活儿没人干,只能他自己来。 这林哥儿是万长青的亲外甥,也是万冬阳的表弟,这哥儿身世比他还可怜,娘亲早逝,阿爹偏心后娶的生的孩子,将他好亲事换了,他日子也过得很苦。 万冬阳是个好人呢,平日里对他这个拐了几道弯的表弟也很照顾。 柳欺霜同林哥儿也接触过几次,那哥儿是个好人,不像村子里那些人一味厌他,但因着村里传言他和万长青的事,他和人并不太亲近。 他害怕林哥儿以为,他是为了嫁给万长青,才去巴结他。 他原本不打算和人有牵扯的,可瞧着人淋着大雨插秧实在是可怜,加之林哥儿还有身孕呢,这更是让人不忍心,他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去帮忙了。 他帮了忙便走人,也没和人说话,不想隔日竟还得了林哥儿给的粽子。 柳欺霜拿了粽子心里高兴,可回家之时,却是心都凉了,他撞见了徐家母子两个正在打他阿爷! “你们干什么!”柳欺霜原本将粽子藏在草捆里,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粽子了,直接丢了背上的一背架老草,朝着躺地上的阿爷奔了过去。 “阿爷,阿爷!”柳阿爷身边躺着个木墩,那是他平日里用来剁猪草和鸡草用的,阿爷额头上破了个小口,一看就是被砸出来的,这会儿肿了好大一块,正不停在渗血出来。 柳阿爷这会儿一张脸都是血,瞧着很是吓人,也确实是将柳欺霜吓傻了。 他不停唤着仿佛已经神志不清的阿爷,都没工夫去管那边的母子两个。 徐仕凡别扭解释道:“你阿奶不是故意的,都是意外,你把人扶到床上去歇会儿,睡一觉就没事了。” 白凤仙见儿子替她说话,也不心虚了,又想着这柳家一家子都嫌弃她的乖孙,特别是那个死老头子,竟说什么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亲事他们就是妄想,她也就不想再装了。 “哼,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霜哥儿的亲事自有他亲生的爹娘来做主,轮不到你个老头子指手画脚。”白凤仙这会儿不止没了心虚,甚至想着这老头子死了正好。 如此,这柳家就彻彻底底是她儿子的了,到时候还愁找不到那哥儿籍契啊,不过巴掌大的地方罢了,掘地三尺也能给他找出来。 柳丛香自是不想再背负害死亲爹的名头,她见儿子在扶倒地的老爹,也赶紧过去帮忙,可她一伸手却被儿子给打开了。 “死小子!你想造反吗?”柳丛香被打愣了,是真愣了,那死小子方才竟然打了她? 柳欺霜根本不搭理他娘,也不想再逆来顺受了。 他忍气吞声这么久,他和阿爷也没有过两天好日子,他爹竟然还是要将他嫁给一个痨病鬼,他娘竟然能眼睁睁看着那母子两个对他阿爷下死手! 他们都不是人! 将他阿爷扶起之后,赶紧让人躺回床上,瞧着还在不停冲他说话,却没有力气大声说出来,只能嗫嚅着双唇的阿爷,柳欺霜赶紧安慰道:“阿爷,没事的,我去找万大哥,万大哥人好一定会救你的。” 第30章 “血已是止住了,暂时没有大碍,只柳阿爷年岁大了,身子也算不得.....硬朗,这些日子饭食上头多注意。” 万永安这话一出口,柳欺霜神情一松却又立马拧了眉头,他知道万家大哥的话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要给阿爷吃点好的。 可一边的柳丛香不在意这些,她从看见万永安,就恨不得将家里哥儿给打死!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这死小子竟是不知道吗! 她现在都不知道要先同人解释她爹的伤,还是先同人解释她爹缘何睡在牛圈里。 “万兄弟,我爹年岁大了脚下不稳,这摔了也没办法,还有啊,平日不住这里的,这是这几日房里漏雨,这屋顶还没修好,我爹暂时在这儿避避雨,等屋顶修好了就回自个儿屋子里了,你看这事儿闹的,要是传出去怕要让人误会了。” 前些日子,柳丛香才被牛美玉指着鼻子骂害死亲娘,且村人还没一个反驳的,她现在也是有些心虚,害怕村里又有了她虐待亲爹的传言。 万永安哪里不知道柳丛香是在喊他不要出去乱说,可他根本不稀得搭理柳丛香,根本不去接她的话。 他又不瞎,他来的时候,这家子还吵得不行,这柳阿爷一看就是被徐家母子伤的,再说这住的地方,柳阿爷是真的在牛圈暂住,还是屋子就在这里,他能不知道? 这牛圈里可不止一个简单的木板床,还有好些柳阿爷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暂住。 再说了,便是暂住,何苦要把人挪到牛圈里遭罪?便是没有多余的屋子,那柴房不能睡?那堂屋不能睡?偏要人睡到牛圈里。 一个身子不好的六旬老人,让人睡牛圈,这两口子也真是做得出来的。 万永安心头千头万绪,可因着这柳家的事麻烦得很,村子里人也不愿意多管,他也不想多搭理这家人,自是一个字不多说。 他现在,只想着喊这家哥儿同他回去,给柳阿爷拿些养身子的药回来,但他又顾忌柳丛香,害怕这药落不到柳阿爷口里。 正当万永安为难之际,几人到了柳家院子,柳丛香这便看见了正背了东西出堂屋的徐家母子两个。 柳丛香立马顾不得万永安这里了,赶紧过去拽着人背篓,不让人把粮食背走。“你打......你!反正没有这样的好事,没有这样的道理,这麦子不能背走!” 背麦子...... 是了,眼下都端阳了,四月底收成的麦子已然晒干筛好入仓,只需要背去那磨坊就能背着白面回家做馍馍了。 所以,他阿奶来了。 其实,往年也是这样,只是往年麦子收成,他爹自己就给徐家背去了,今年因着他的亲事,他们两口子闹了起来,他爹怕是为了讨好他娘,这才迟迟没有背了粮食回去,所以那边自己来了。 虽然一次次的对自己阿娘失望,知道她总会因为他爹的三言两语便软了耳根,任由那边将家里东西搬走,可这回柳欺霜还是又有了一点期望。 以往,他娘虽然也不高兴家里粮食半数被搬走,可到底从未当着他阿奶的面说什么,今日竟然上手抢粮食,这已然是大惊喜了! 柳欺霜盼望着他娘能强硬到底,能把家里粮食留下,更盼着他娘能一直不同他爹妥协,能一直能咬死他的亲事不松口,可他到底还是失望了。 亲事倒是不知道,可粮食还是要被背走了。 只需要白凤仙一个眼神,徐仕凡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他几句话的功夫,柳丛香便松了手,虽说脸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但这麦子到底还是被人背走了。 那边争执终于结束,柳欺霜已不知道该把脸往哪里放,便是知道他家这些破烂事村里人都门清,可被人当面见了,且还是被万家大哥见了,柳欺霜还是觉得没脸见人。 便是一般人家也不会要他这样的哥儿吧,更何况是万家。 那三人拉拉扯扯出了门去,万永安才小声道:“柳哥儿,你同我回去,我切些山参片给你拿回来,你喊你阿爷含在舌根下,多含些时辰,感觉山参没味儿了,便可以直接嚼了吞下。” 山参,那岂不是很贵。 仿佛是看穿了柳欺霜心头顾忌,万永安一个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根年分浅的参子不值什么钱,再说了不是整根予你,不过切个几片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谢谢万大哥。” 柳欺霜嘴上道着谢,心里却算着账,也在努力想着赚钱的法子。 山参那可不便宜啊,便是切个几片给他,也是他不敢想的数,想要多赚钱,怕是只能跟着村子里的人去采山菜了。 山菜价贵,去一回,怎么都能挣百八十个钱,三五回应该就能还上这山参钱了吧。 柳欺霜沉默跟着人,默默算着账,突然却盯着万永安背影疑惑看了好几眼。 方才,他去万家喊人,万大哥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就跟着他出门了,可前些日子万小花才同他说过,说她大伯不愿意当村医,往后不帮村人看病了。 柳欺霜心头疑惑,胡乱猜着原因,但他万万想不到,万永安改了态度全是姜家自找的。 前些日子,林秋月在村里小路同牛美玉碰上,牛美玉故意将人撞下了路坎,却又装出一副误会样子多热情的将人扶了起来,还说了好些抱歉的话。 林秋月原本就不擅同人打嘴仗,人家又一直道歉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回去就和自己相公说了这事儿。 万永安同妻子感情很好,这么些年两人便是膝下无子,他也从未生过休妻另娶的念头,见妻子手腕还有擦伤,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之后又有林秋月提起,他们为村里做些好事给两人积福,或许孩子就有了。 万永安便动了心思。 万永安先头不想干这村医,一是因为顾及姜家不想和人抢饭碗,再有便是他自觉自己医术浅薄,不想耽误村人病情害人性命。 可经过姜家这事儿,他觉得那姜家人也不是什么善人,他们既无善心,自不会善待村人,于是抛开了先头顾虑,想着有人上门找他,他就给人看看。 能治的他就治,不能治的让人赶紧送大医馆便是。 至于姜家那里,腿长在别人身上,他可管不着。 两人到万家之后,柳欺霜眼神巡视,偷偷寻人,结果万冬阳没见到万小花也没见到,还是听万母抱怨了几句家里的鸽子生意,这才知道万冬阳去镇上送鸽子了,今日是大集,万小花也跟着去了。 拿到山参之后,柳欺霜心里已经有了应对家里的主意,他喊万永安将诊费药钱给他写个欠条。 万永安既打了开始替村人看病的心思,自然要开始收几个银钱,只他知道柳家情况,知道这钱怕是要出在这可怜的哥儿身上,想了想还是不忍心,便摇头表示算了,喊人直接拿药回去。 “万大哥,你就给我写一个吧,我想去弄点山货卖钱。”柳欺霜没有细说心头打算。 可万永安什么人啊,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直接冲人说道:“不用写什么欠条,写了你爹娘也认不得,我万家的钱还没人敢赖,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快些回去吧,你阿爷还等着你。” 万永安提及柳阿爷,柳欺霜再次谢过人才赶紧走了。 柳欺霜回去之时,他娘正在灶房里骂人,好在他爹已经跟着他阿奶背粮食回徐家了,他也不多害怕,赶紧去找阿爷了。 柳阿爷这会儿已经有些清醒了,一见到孙子立马准备起身,且话未出口眼泪便不停流下来。 “霜霜,阿爷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那两口子不是不是人啊!”柳阿爷甚至都不耻说出他们打算,可那两口子竟然做得出来! “他们竟是打算让你嫁去徐家,让你去伺候徐家大小子,你们是兄弟,是兄弟,血脉相连啊!” 阿爷在说什么?徐家大小子?他堂哥? “不是大伯娘侄子吗?”怎么会是他堂哥?怎么能是他堂哥啊!他们疯了不成? 所以,他阿爷被打是因为得知了徐家打算,却又反对这亲事,所以才惹恼了他阿奶,才被打了。 柳欺霜完全懵了,柳阿爷还在不停骂,灶房里的柳丛香听见动静,大声喊道:“嚎什么嚎?这事儿我又没答应!” 柳丛香到底是自小在万家坝长大,还是顾忌着一点名声,不想被人笑话,再有便是,她还念着生个儿子,想将家里哥儿嫁去万家,给她儿子当靠山,自然不会同意这亲事。 柳丛香的喊声将爷孙两个都喊醒了一点,可这些年柳丛香已经让他们失望了太多回,他们知道到,最后她还是会听徐仕凡的话,两人已经不敢再信她。 “霜霜,阿爷去求万家,阿爷豁出这张老脸,阿爷给长青爹娘下跪认错,让他们原谅你阿奶的事,娶你回家,你嫁去万家之后就别管......” “阿爷!”直接将阿爷话语打断,柳欺霜不愿意。“阿爷,我不想嫁给万长青,我会自己打算的,你别替我操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 柳欺霜沉着一张脸,头摇的坚决。 他从未想过嫁给万长青,万长青一家都不喜欢他,便是万长青家里松口,他也不想嫁给他,更甚者,便是和万冬阳的事不成,他也不想嫁给万长青。 柳阿爷不知孙子怎么会这般排斥和万长青的事,正想问人原因, 柳欺霜却不想多说,赶紧拿出万永安给的参片。 “阿爷,你先含了一片,万大哥说放在舌根下,等到没味儿了可以直接嚼了吃了。”交代了阿爷怎么服用这参片,柳欺霜又将剩下的五片给人,喊人贴身藏着,一天含一片。 柳阿爷将参片藏好,柳欺霜一刻功夫不想耽误,立马去了灶房找他娘要钱,他娘果然不给,只喊他自己去挣。 “你不是有本事得很吗,你有本事请大夫你就有本事给药钱,老娘一文钱也不会给你!” “好。”柳欺霜回的干脆,丢下回答便走,一点没了往日的乖顺样子。 他这般反常样子,气得柳丛香将手里的菜刀重重往菜板一扎,指着他出门的背影骂,直言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造反了。 柳丛香的骂声柳欺霜只当没听见。 他现在对他爹娘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期待了。 他从未想过,他爹竟会答应让他嫁去徐家,嫁给他的亲堂哥,他知道他娘暂时没有同意为的也不是他,虽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总之她早晚会同意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他爹决定的事,他娘便是开头不愿意,往后也会听从。 阿奶的事是这样,他的亲事定然也会这样。 他以后再也不会乖乖听话了。 柳欺霜先前便想去山里采山菜卖钱,可又害怕卖菜的钱被家里抢了去,如今有了还债给万家的由头,这钱便可以留下了。 转眼四五日过去,柳阿爷身子眼见着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徐仕凡也回来了,但许是因为柳阿爷态度强硬,徐家便想从柳欺霜这里下手。 徐仕凡回来之后,不止没有打骂柳欺霜,还同柳欺霜说了白凤仙不少的好话。 柳欺霜将这两口子心思看的明明白白,任他们说什么只点头应了却不会放心上,只当他们在唱戏。 他现在只一心去山里摘山菜,寻了时间,去了林哥儿家里,他知道他们两口子都心好,应该会帮他的。 可他没想到,他料错了。 便是他再三请求又再三保证,他一定不会拖后腿,林哥儿两口子还是不答应他同去山里。 但他也不算完全料错,林哥儿两口子确实是好人,他们不愿他同去山里,却愿意借钱给他,且数目还不小。 可是借钱是要还的,他拿了人家的钱还是得去赚钱还啊,到时候还是得进山,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柳欺霜没有拿钱,失望走了,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法子,直到在村子里遇见陈家大女儿陈大梅,两人说了会儿话,他脸上才终于有了笑。 他找到同路人了。 第31章 村里人知晓柳欺霜和陈大梅也跟着去了山菜老林,已是隔日的事了。 “什么?柳家哥儿也去了?”万冬阳正在喂鸽子。 万家的鸽子架搭在正房后头,直接将屋檐往外延伸丈许,屋檐下便有了足够的空间,再往墙面钉了一排鸽子笼,两排木头架子,便足以家里几百只鸽子栖息了。 鸽子这东西最是灵性,白日将之放出去,它野够了会自己回来。 平日里万冬阳并不会将它们关在笼子里,只有到了送货去镇上的日子,才会打开最上头的那排鸽子笼,等到鸽子钻进去,逮了想要的数目放到小鸽笼便是,方便得很。 万小花刚从家里的枇杷树上下来,她给陈二虎摘枇杷叶子时,陈二虎说他大姐和柳哥儿也去了老林,等他大姐回来卖了山菜,家里就有钱了。 陈家家贫,家里田地都少,父母又有些懒,好在他家两个孩子都勤快,家里粮食不够吃,便想法子去山林里寻东西,一家子的日子也勉强过得去。 陈大梅今年十七了,年岁算不得小,可柳家哥儿年纪还小啊。 听罢万小花的话,万冬阳冲着柳家方向骂道:“两口子真不是人!” 柳阿爷出事,自家大哥去给帮着治伤的事儿,万冬阳自然知道。 他还知道,他大哥给人切了几片山参,那山参是他大哥几年前去山里找了好几天才得的,放了这么些年都舍不得用呢。 得知柳欺霜去了山里,万冬阳自然以为这是他家里喊人去的,因为要还家里的汤药费。 他有些纳闷,他大哥不是没收那小哥儿银钱吗,他怎么跑深山老林里去了? 难不成他对家里耍了小心思?说是欠了万家钱,想挣了钱给他阿爷用? “哎。”万冬阳一口气叹出去,瞅着木架上头咕咕叫个不停的鸽子,烦躁道:“吵死了。” 万小花抓了鸽粮往食槽里头撒,看着她小叔满脸的莫名其妙。 往日,小叔不是说鸽子叫得越响卖得越好,听着鸽子咕咕叫都很高兴的吗,怎么就变脸了。 万小花有些担心柳欺霜,心头疑惑刚起就灭也没去多想,只满脸担心问道:“小叔,我听人说老林里有老熊还有野猪大蛇,可吓人了,柳哥儿他们会遇到危险吗?” “还好你换牙齿了,你嘴里的胡言乱语肯定是不灵的,那些东西都在林子深处,就采点儿山菜哪里用得着进去深山,而且老林山脚下就有人家的,真有老熊,山下的人不都给嚯嚯了啊。” 话到此处,万冬阳先肯定的点了下头,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之后又说道:“大哥说老林里没蛇呢。” 山菜老林海拔太高,那里没蛇但却有大型野兽,山下人家见过的就有野猪老熊此等凶物,至于野狼和山君之类的林中猛兽,倒是一直没有见过。 万小花平素最害怕蛇,一听老林里面没蛇心下稍安,可转瞬又道:“可是老熊也挺吓人呢,要是遇上了不是死定了。” “你这丫头,你今天怎么尽胡说啊,那云深都去了好几次了,不是一点事情没有?你别胡说八道了。”老熊有多可怕,别人不知道万家坝的人可是知道的。 好几年前,山里的老熊下山闯进了他们村子,虽说没有死人却伤了好几个,其中万长青阿爹伤的最重。 他家里为了给他阿爹治腿养伤,将家底都掏空了不说,还欠了不少银子,如此他们家日子才差了,否则万长青早成婚了。 老熊进村那年万冬阳才十六岁,但他自小个子就大身子也结实,便偷摸跟着家里两个哥哥抓熊去了,可惜那家伙实在是力大无穷,嚯嚯了庄稼又伤了几个人就死命往山里跑,到底没有让他们捉住。 万冬阳亲自面对过那可怕的大家伙,在熊掌下逃过生的人,这会儿便只是想想那巨大的熊嘴,也是心有余悸。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他们可千万不能遇上那东西啊。 老林山脚下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一句话不想多说。 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倒霉,刚从熊口脱身,却又遇上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恶人。 前日,柳欺霜碰上陈大梅之后,知道村里人不可能带着他们,两人一合计,便提前到了竹山村,之后远远跟在村里一行人后面,等到村里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进山很远了,村人无法,只能带上他们。 他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好不容易到了山菜老林里,看着成片的山菜就像是看着洒了满山的铜子,一路的疲累都被兴奋一扫而空,他抓紧时间采着山菜,不料危险眨眼到了眼前。 他们竟然碰上了熊瞎子! 他们村子被熊瞎子嚯嚯过,伤了好些人,他被吓得几乎动弹不得,随意找了躲藏的大树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熊瞎子追着林哥儿的男人云深和领头的刘全跑。 他看着林哥儿的男人爬上了树,他原以为他应该是安全了,他正想学人爬树躲避,可那熊瞎子竟然也会爬树,且速度比人要快上不少! 他满心以为他们完了,他们死定了,可眨眼之间,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先后从树上掉落,那熊瞎子也去见了阎王。 那倒霉的熊瞎子,竟是直接扑向了突然竖起正对准他咽喉的长枪! 他们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刘全一行人都顾不得什么山菜了,因为眼下山菜不山菜早无所谓了,他们已经有了大收获。 这头熊瞎子个头太大,云深害怕太过招摇,找了树藤将之绑了,又在上头绑满了山菜作掩护,想着如此应该能稳妥。 可意外还是来了,他们到了老林山脚的蛮子地界之时,领头的刘全不知死活的同几个蛮子炫耀了起来,竟然几个蛮子知晓了他们得了熊瞎子,灭顶之灾这便来了。 他们遇上了拦路抢劫的还想杀人灭口的蛮子。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一个会这些蛮子的话语,只能听着他们说着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将他们当野兽一样捆了,然后开始就地挖洞,一看就是想把他们直接给埋了! 一铲铲的泥土泼在身上脸上的时候,柳欺霜内心的后悔竟然是大于害怕的。 但他并不是后悔今日之行,他只是后悔他往日为何要那么窝囊的过日子。 早知道,这辈子也就活个十几年,他就不该为了根本不会有的以后忍气吞声。 他还没有吃过糍粑,没有喝过米酒,没有穿过绒面的碎花布鞋,没有扎过漂亮的红色发带,没有穿过一身暖和漂亮的衣服,他还没有,还没有..... 早知道,他就该家里有什么吃什么,何苦整日吃糠咽菜,他就该和他爹娘拼命,就该明知道打不过他们,也要和他们拼了命的对打,就算他疼七分他们只有一分,他也要让他们跟着他痛,跟着他难受! “阿爷。”又是一铲子泥土泼来,柳欺霜一声喊叫都没有,听着耳边害怕到极致的求救声,他只是轻轻喊了他阿爷。 他知道,他今日活不成了,他阿爷也就活不久了。 他脑子里是万家坝后山的山林,村前的大河,他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哪里才是他阿爷的归处,他爹娘不会好生安葬阿爷的,只会随意给他一个了结。 还有,还有,他看不见万冬阳娶亲了,也不知道他往后会娶个什么样的人,会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哥儿,但都和他无关了。 “住手住手!你们想毁了我们黄水堂还有大坪子这几个村子的所有丫头吗!” 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还说着他能听得懂的话语。 柳欺霜头上身上已经全是土,就连胸口也有,方才随意泼过来的泥土从他领口处落下,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和泥土混为一体了。 直到有人将他从土坑里拉起来,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可以活了,不用死了,可明明他们都要被埋了啊! 周围忽然多了很多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依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些人说的话他是能听懂的。 他这下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得救了。 原来,这山菜老林的山脚下不止眼前这一个村子,在这片大山里还散落着不少的村庄,而那些村子里的人家不全是那些野蛮不开化的蛮子,也有说着同他们一样话语的寻常百姓。 山里人家日子苦,这里的姑娘小哥儿唯一能过上好日子的路就是嫁到山下去。 他们差点被蛮子害了,这里的寻常百姓不干了,害怕名声传出去害了儿女亲事,这才救了他们。 “徐哥儿,快走啊,还捡什么山菜啊!”陈大梅也被吓傻了,这会儿只想逃离这片土地,瞧着柳欺霜还在捡方才被人扔到一边的背篓,还有从背篓里掉出来的山菜,赶紧的就要拉着人走。 柳欺霜干脆摇头。 “陈姐姐,我们累死累活来这么一趟,不能空手而回,你也快捡,这又不是麦子,撒在地上要捡个半天,一会儿就好了。”柳欺霜几句话的功夫,他背篓旁边的山菜已经捡的差不多了。 陈大梅这才动作起来。 是啊,那熊瞎子可没有他们的份,他们怎么能空手而回。 一行人平安从这老林山脚离开之时,已是申时了,此后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刘全他们一行人一直在不停吵嚷。 他们先是不停骂着那群差点要了他们性命的蛮子,之后又开始埋怨惹来这祸端的刘全,刘全自然不认,于是几张嘴又吵个不停,直到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声音才渐渐小了。 赶路已经很累,他们还带着那么一个大家伙,便是有着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出力,也有些吃不消了。 柳欺霜初时还和陈大梅走在前头,偶尔还和人说几句话,说说碰上的稀奇山花,漂亮山雀,那个随处都长一个样子的老林,和老林山脚那片仿佛无边际的草地,甚至那伙说话叽里咕噜的蛮子。 只慢慢的,他们谁都不说话了,人也慢慢坠在了后头。 刚背起背上山菜的时候,柳欺霜并不觉得有多重,甚至觉得他还能多背一点,可慢慢的背上的东西变得越来越重,他的肩膀越来越疼,需要用手掌垫着,双脚和腰杆甚至有些直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里,他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大山,翻过一座还有一座,时间一点点过去,眼前的路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蜿蜒狭窄甚至陡峭的小路,他已经不敢想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只敢想着来时那些熟悉的地方。 离家或许还远,可一步步往前总能到的。 他想着快些到一片竹林地,到了那里离着竹山村便近了,到了竹山村,家里也就近了。 “歇会儿吧,吃点东西再走,实在是遭不住了。” 领头的人停了下来,柳欺霜赶紧放下背篓,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只默默吃着手里的干粮。 他的干粮并不好,只是些蒸土豆和粗粮饼,但他现在又累又饿,已经顾不得吃的是什么了,能有一点东西进肚子就好。 只是歇口气的功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初十左右的夜色,不至于完全昏暗,可又不像月中的明月可以照亮夜空,山林间这朦胧的月色却最是骇人心神。 那路边草丛的巨石好似变成了卧伏的巨大人影,山坡上突出的大树像是长出了獠牙利爪,再伴着一声声夜枭嚎叫,平日里听来的那些山精野怪的故事,全在此刻清晰无比。 只要周遭有个小小声响,都好似是有精怪作乱,那些精怪好似从故事里跑出来了。 “走吧,早点儿回家也能早点安心。” 夜风吹得人不安,不到一刻钟功夫,一行人继续启程。 此时,柳欺霜觉得双脚好似绑了铁,每踏一步出去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可即便累成这样,柳欺霜双眼竟是连一丝湿润也无,更不用说掉下泪来。 脚下的步子也不能停下,停下了就是真的到不了家了。 他现在开始理解村里人了,理解他们为何不让年纪小的姑娘哥儿到老林采山菜。 因为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累。 长途跋涉,后期的疲累根本不能用路途长远平均来算,而是不知道多少倍数的增加。 若说赶三十里路只有三分累,那赶六十里路便不是六分,而是三分的不知多少倍。 可是再累又怎样? 山里是他自己要来的,他若是慢了少许,就只有被落下,旁人不会等他,更不会回头找他,等着他的,或许就是死在这没有人烟的山林里。 前头有火光照亮还有人声传来之时,柳欺霜终于有了点希望。 因为他们到了竹山村外的那片竹林地了。 他们终于马上到竹山村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村里来人了,有人来接他们了。 万冬阳听见村人有人吆喝的时候就心道不好,直觉是云深他们出事了,不料事情还真给他料准了,这回进山的人还真的出事了。 往常,他们至多亥时也该回来了,可今日亥时过半还没有影子,他小叔家里着急的不行,正在村子里喊人去山里接人。 跟着人出发的时候,万冬阳满脑子都是他怀有身孕的表弟还有柳家那个老头,最后想到柳家那个小哥儿,脑子里便全是那哥儿闷不吭声只一味忙碌的身影。 他想着,若是老天有眼就千万不要让他们出事。 那小哥儿来着人世一遭,吃的全是苦头,总该让他享几天福才是,若是就这么没了,那多可怜啊。 行至竹山村,却还没有他们一行人的影子之时,万冬阳和所有的万家人都慌了。 这个时辰还没有到竹山村,八成是真的出事了。 万家人还有其他几家人几乎是做好了直接找去老林的打算,甚至是找尸体的打算,可到底老天有眼,他们刚出了竹山村的地界就把人接到了。 但他们确实是出事了,只是出的是好事! 今次,云深他们竟然得了一头熊,这老熊全身是宝,他们发财了。 “把你背篓给我。”村里来了很多人,但却没有柳家人,这会儿云深他们那里有的是人帮忙,万冬阳奔着后头的陈大梅和柳欺霜去了。 他将陈大梅的背篓拿给前头空手的人,又去接柳欺霜的背篓。 柳欺霜早已累的说不出话来,他听见万冬阳的声音直想哭,可眼里却是一滴眼泪也无。 他脱手卸了背上的东西,嘴里对人说着谢谢,可他谢谢两个字出口,自己却听不见什么声响,反而听见了万冬阳在叹气? 万冬阳拿了他的背篓就走了,但他很快的又回来了。 “上来,我背你。”万冬阳听着人细丝似的语调,立马知道这哥儿已经累得不成样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眼见他们走在最后,前头搬着熊瞎子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哪有功夫管他们,再说了,黑夜里赶路不回头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也没有人有那个功夫老回头盯着他们。 “上来吧,不会有人看见的。” 双脚腾空的时候,柳欺霜放松紧咬的最后一口气,身体立时疲累不堪,他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了,双手扒着人双肩,脖子上的力道也跟着卸了,直接靠在了人肩背上。 黑夜总能将耳边的一切声响放大,可柳欺霜这会儿听着前头的嘈杂人声却是迷糊的,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脑子最清晰的声音是他出气的声音。 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全然放松之后,眼皮也慢慢合上,在心里说了不知多少次的话语,也从紧闭的嘴巴里滑了出来。 “万冬阳,你娶我好不好。” 第32章 他今天差点就死了。 死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死这件事,也从未想过去死。 再难的时候,他想的都是他总会长大,他爹娘总会老去,他总有自己做主过上好日子的那天,所以即便每日吃糠咽菜还要挨打挨骂,他也能忍。 可是今天,他差点就死了。 他还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就差点死了。 他突然就生出了许多后悔,他明白了,幻想未来的好日子是不可靠的,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更重要。 身子突然一个下坠,接着便是一连串兴奋喊叫,柳欺霜从迷迷糊糊里睁开眼来,这才发现他们到了村里后山,马上就要到家了。 “我自己走。”赶紧让人放他下去,生怕被村里人看见,可就在万冬阳矮了身子让他落到地上的功夫,柳欺霜又愣神了片刻。 他有些不敢相信,万冬阳竟然背了他一路,从竹山村到他们村里少说一个时辰的路,这么远一定很累,他怎么没把他给丢了啊? 迷糊间,他们一大群人已经到了去万冬阳家里的小路岔路口,万冬阳将万长青背上的背篓要回来,两人和村里人分开,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五月里,见风长的包谷苗已经长得老高,两人路过一片包谷地很快到了万家门前,万家人因着担心去山里的人一直没歇下,这会儿听见后山传来的动静都在院门口等着呢。 瞧见万冬阳回来,万家人才放心了,柳欺霜也趁着这会儿功夫从背篓里拿了些山菜出来。 “万冬阳,谢谢你。”将山菜给人,柳欺霜也准备回去了。 哪知道万冬阳接了山菜之后直接塞到了他阿娘手里,又重新从他手里抢过了背篓背上。“阿娘,我送柳哥儿回去,你们先睡吧,没事儿了,云深和大伙儿都没事,你们放心吧。” “走吧。”万冬阳话落就走,柳欺霜实在是累,也不想和人争执客气,赶紧追了上去。 万冬阳待他追上,便错身站路边,让他走在了前头。 大晚上的,一个小哥儿走后头大概会害怕。 柳家离着万家不算多远,沿着南山山脚走过一片旱地和几块水田便是,两人沉默一路,柳家眨眼便到。 万冬阳做事儿干脆,到了柳家院门前,将背上东西放下转身就走,柳欺霜只能瞅着快速消失在朦胧月色下的背影,小声说了谢谢。 “霜霜,你回来啦。”还没进院子,柳阿爷的声音便在院子里响起,且慢慢朝着院门口来了。 柳欺霜赶紧答应着进去了。 他阿爷给他留了吃的,但他现在不想吃东西只想睡觉。 他实在太累了,连嚼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不吃东西怎么行啊。”柳阿爷不肯,拉着人往灶房去了。 一进灶房,柳阿爷就给人打了热水喊人泡脚,又往人手里塞了饭碗,饭碗里的饭也是热的,柳阿爷一直在等人回来,这饭他都热了三次了。 泡脚解乏,再吃得饱饱,睡上一觉,明日才能好受。 柳欺霜端着饭碗,往嘴里刨饭的时候正疑惑今日怎么有白饭吃,他爹娘也都起床了。 两口子起床之后,徐仕凡简单问了他几句,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晚才回来,柳丛香先头抱怨他回来晚了让他们担心,后头抓了他的背篓看,又嫌弃他采回来的山菜少,连背篓还没二十斤。 柳欺霜并不搭理他们,弄回来的菜有多少,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他明日藏两把菜,留着他和阿爷自己吃,剩下的全卖了。 一口不给他们吃,一文不给他们花。 吃完饭,怕是已经接近丑时,时辰太晚,柳欺霜连碗都不想洗,直接往灶台上一丢就去睡了。 他实在是累得很了,睡下之后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可突然却一下睁开眼睛,还坐了起来。 “我说了吗?说出口了吗?他听见了吗?”柳欺霜愣愣坐着,好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若是万冬阳听见了,不该什么反应也没有。 心下稍安,可转瞬心中又生出了无限后悔来,柳欺霜想着若他说了呢?不就是说句话的功夫吗,他怎么就那么快睡过去了啊。 许是太累,便是带着心事瞌睡依然很快找来,柳欺霜很快沉沉睡去,可他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就被人喊醒了,等他睁眼,看着外头天色才知道,已是翌日天明。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以为只是一个合眼,结果一夜都过去了。 前来柳家喊人的是万长青家里的人,瞧着还挺着急的样子,柳欺霜匆匆跟着人出门,还不忘将山菜背走了。 一会儿,他从万家回来,就直接去镇上。 柳欺霜不知道他们喊他去做什么,他心里有个妄想,觉得可能是喊他去分东西,或许云深会给点儿熊肉给他。 他的胡思乱想倒是对了一半,万长青家里确实是因为昨日那熊瞎子找他,但不是为了给他熊肉,是喊他去作证。 他到了万家才知道,昨日那头熊瞎子已经被刘全私自卖给万地主了。 那刘全觉得他是领头人,那头熊他应该分大头,可剩下的三人不乐意,于是喊他和陈大梅去作证,问他们那熊是谁猎得。 万冬阳说,熊是谁猎得谁就该分大头,剩下的其他人也都同意他这说法。 那熊瞎子死在云深手里是柳欺霜亲眼看见的,他自然照实说了,可他没想到,因为这,他得罪了刘全,刘全指着他鼻子骂,说他就知道讨好万家人。 “我说你个贱皮子咋愿意帮着万家说话,合着万长青没看上你,你又开始打万冬阳主意了?还是你俩早勾搭上了?对了!我说万冬阳昨晚上咋那么殷勤呢,一接到人连姓云的都不管只奔着找你,还又是扶又是背,合着你俩是相好啊?” “姓刘的,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还是个孩子,你信不信我嘴给你撕烂?”万冬阳不想在别人家里打人,可他有些忍不住。 万冬阳拳头都捏紧了,一副随时要挥出去的样子,那刘全自然怕了,也不敢再继续说。 柳欺霜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但也庆幸自己昨晚没有将心头妄想说出口。 原来,万冬阳只当他是个小孩儿啊。 可他不小了啊,村子大多姑娘哥儿十四便要开始相看人家,有的十五定亲有的十五出嫁,他也马上十五岁了,他不是孩子了。 柳欺霜还得去镇上卖菜,自然不会在万家多留,只他前脚出门后脚万冬阳也跟着他走了。 他走到了万家下头的水沟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瞧见万冬阳做贼似的躲在万家院门口,他正疑惑万冬阳在干嘛,就见万冬阳伸了一只脚出去。 但很快,他知道万冬阳要做什么了。 不多时,从万长青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自然是被万冬阳给绊的摔出去老远,接着便是一阵痛骂响起,而那被摔出去的人不是刘全是谁。 “活该。”柳欺霜忍不住笑出声,可转瞬,脸上的笑便没了。 今日是五月初十,虽不是赶大集的日子,可因着临近端午,街上很是热闹,特别市场最热闹,随处可见卖菖蒲陈艾的乡人。 柳欺霜左右都是卖陈艾的,还是两个未婚的小姑娘,几人年纪相当,便是不认识也能说得上话。 柳欺霜正和人说着那山菜老林多远多累,他往后再也不去了,便有客人上门了,而且还是熟客。 “呀,是你呀。”妇人话落已然停下脚步,开始挑选柳欺霜身前的山菜。 柳欺霜见有客人脸上已经带了笑,再看这客人样貌脸上笑容更大,这客人是第一个同他买香椿的人。 “姐姐,山菜五文钱一把,两把八文钱给你。”柳欺霜见人选了一把在旁边放着不动,之后一直在挑别的,知道她要两把,便出言给人便宜了一点。 那妇人闻言也不挑了,随意捡了一把连同方才挑出来的一起放到菜篮里,开始数钱给人。 眼下马上大端阳了,这山菜也就吃这么几天,马上就买不着了,山菜价格便是五文半斤也是不贵的,八文得了一斤,妇人自然干脆。 只她干脆给了钱却没干脆走人,犹豫几瞬还是冲着柳欺霜说道:“这山菜是你还是你相公去山里采的啊。” 柳欺霜没想到这妇人还记得他上次说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是自己去采的,他没想到因为他这一句话,那妇人数钱的时候多数了两个铜板给他,照样给了他十个铜板。 骗了人还得了人照顾,柳欺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他又不敢追上去解释,便想着若是下次再遇上这个姐姐,不论卖什么都送她些。 到了五月,山菜便少了,柳欺霜很快的就卖完了背篓里不多的山菜,用身边两个十五六的姑娘作掩护,背对着街道开始蹲下数钱。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七啊!”差几个铜板就是一吊钱,柳欺霜很是满意。 他甚至想着,明年他又大了一岁,想必力气耐力都会好不少,进山一次应该能弄三四十斤山菜回来,就算山菜有三四五文的差别,平均算下来,一趟怎么都能挣差不多三百个钱,他四月就去,一月下来也能挣不少了。 想到明年只靠着卖山菜就能赚几两银子,柳欺霜开始盼着赶紧过年赶紧开春,完全忘了昨晚上累的说话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在心头暗暗发誓,往后再不去那劳什子的山菜老林了。 柳欺霜得了银钱也没有乱用,只花了十二文割了斤猪肉,剩下的全都收起来了。 他上回卖山货得来的银钱,已经趁着他爹娘没在家的时候花光了,眼下身上只剩下买了猪肉剩下的八十五文,但这些钱也足够他和阿爷用些时日了。 他已经找到了藏钱的好地方,他爹娘绝不可能发现的,村子里离着镇上近,他偷空上街买肉,只要他爹娘出门干活儿,他就煮肉给阿爷吃。 柳欺霜从镇上回家的时候时辰还早,刚过晌午刚未时的样子。 他步履轻松,正想着背篓里的肉要怎么吃,就被人喊住了,他一回头,发现喊他的人是万地主家里的三少爷。 “三少爷。”柳欺霜赶紧喊人,且明知道自己不会阻碍马车,还是又往路边让了些。 万家虽是地主,却不是戏文和别村那样的扒皮地主。 万地主人很好,家里少爷们性子也好,虽然大地主,可对村里村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会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瞧不起人的模样。 柳欺霜喊人之后,正想着三少爷人真好,竟然还同他打招呼,万三少爷的马车就停下了,还喊他上车。 “多谢三少爷,不远的,我自己走。”柳欺霜自不可能别人客气几句就当真了。 万少爷的马车又不是板车,是安了轿厢的,瞧着又干净又漂亮,他背了背篓,给人家弄脏了或是留了划痕怎么好啊。 柳欺霜原以为彼此客气两句也就算了,哪成想马车竟然停了,且车帘也跟着掀开,万冬阳的脑袋从里头露出来了。 “上来。”万冬阳喊人上马车。 可柳欺霜不愿意,他一个摇头闷头走人。 万冬阳见人竟然不搭理他,脑子有些懵,但他有正经事和人说,冲着前头驾车的人道:“三叔,你停车。” 万少爷嘴角带笑一脸看戏模样,停了马车乐悠悠瞧着两步跳下马车,几步追到了人的侄子。 “你这哥儿咋这样?喊你上车你跑什么跑,白载你一程你不乐意啊。” “......”柳欺霜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万冬阳眉头皱的更凶了,也有些生气了,但要说的话还得说。 他将人背篓拽住,朝着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的小哥儿道:“若是万长青家有人喊你去吃饭,你一定要去知道吗。” “嗯。”这回柳欺霜给了回应。 万家的外孙婿得了老熊,他们好歹同路去的,他又帮着云深作了证,万家怕是会请他吃顿饭。 有肉吃,还是一辈子都吃不到一次的熊肉,柳欺霜想去。 见人终于应了,万冬阳脸色由阴转晴,再次问道:“你真不坐马车?” “不坐。”柳欺霜照样干脆拒了。 “行吧,随你。”万冬阳话落也干脆,几步走了,之后马车快速离去,柳欺霜这才抬头看着离他远去的车屁股。 马车远了,万冬阳也远了,他说他只是个小孩儿,他不乐意对着他。 此时,马车上。 “你小子怎么得罪人家小哥儿了啊,我瞧着他不想搭理你啊。”万少爷话里带着笑,他没想到,村子里竟然还有敢给万冬阳脸色看的哥儿,真是稀奇。 万冬阳这会儿脑子正打结,他在想事情,听万少爷这么一说,立马急了。 “得罪?我昨晚才帮了他!”昨晚上,那哥儿累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他背了人一路,他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万冬阳有些生气,也有些迷糊,所以脑子有些打结。 他就不懂了,昨晚才同他求亲的人,不过一晚上罢了,怎么就变了个人啊?! 第33章 万冬阳生着闷气回了家,岂料,回家了也没消停。 他家里的人,竟然也在说他和柳家哥儿的事,早上那刘全的胡言乱语传到家里去了。 “我说你小子昨晚上怎么那么殷勤,还给人送回去,合着你是打上了人家柳哥儿主意了啊。”万母这会儿手上在忙着,她在赶制两双夏布鞋,是给娘家老爹老娘的。 端阳的时候给娘家送端阳礼,就能一起捎回去。 今日,万冬阳家里人都在,都没出去干活儿。 万母忙着做鞋,他两个哥哥在舂酒米,他爹在捣苞谷碎,两个嫂嫂也没闲着,在准备包粽子的各种配料,也就万小花不在家里,出去摘桑葚了。 万冬阳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直接靠在圆木做的立柱上头,正想给自己辩解几句,他娘又开口了。 “话说回来,是柳哥儿也行,虽说年纪小些,可左右你小子婚事也不顺,次次相看的姑娘小哥儿都没有看对眼的,年岁大小又怎样啊,反正你暂时也成不了婚。”万母话到这里发现家里人都看着她,且都是一副惊异的样子,她哼笑一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便是年纪小不好立马圆房也无事,先娶回来,大不了当自家哥儿养着,过两年年岁到了再圆房也就是了。” “倒也是个办法。”万父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第一个点了头。 万永安没开口,老三的事儿他管不了,不发表意见,倒是大嫂林秋月看了万冬阳一眼便摇了摇头,用几乎只有她身边的马翠兰能听见的声音道:“年岁差的多了有些不合适。” 马翠兰一听她嫂子这话来劲儿了,哈哈笑道:“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老三,你不怕被村里人说啊?” 万冬阳这会儿都要被气死了,他一句话没说呢,全给他们说完了,他装了一肚子话,可话出口倒是只有一句。 “我哪有那么老!七十老翁还娶妙龄女呢,我就比柳家哥儿大了几岁,怎么就老牛啃嫩草了!” “人家七十老翁是大官人大财主,你是什么?你也想啃嫩草?”马翠兰原先倒是没把刘全的话放心上,也就是调侃一下自家三弟,这会儿见人这个反应才收起了一脸的调笑,开始正经起来。 这亲事她不答应。 “那柳家是什么人家?真娶了他家哥儿不就是惹了一堆麻烦吗,老三你不会是真看上柳哥儿了吧?这可不行,你这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惹麻烦吗。” “是这样的。”万二哥万有谷随着妻子的话跟着点头,看样子也是觉得柳家不适合。 万冬阳原本也没多想刘全的话,家里人一个个说的起劲儿,他便忍不住留意了起来,不知怎的,他也想知道家里人怎么看。 可他一听他二嫂这话,直接笑了。 其他也就算了,说到柳家,他倒是有话说了。 就柳家那两口子,根本不够他收拾的,他要真做了柳家的儿婿,那两口子不止占不了他万家的便宜,他还得帮着柳哥儿将柳家给抢回来。 到时候...... “谁是麻烦还不一定呢。”万冬阳丢下这话便走了,但他出了门心里的不爽不见了,立马乐了。 没想到,他娘还挺聪明啊。 万冬阳哼着自个儿瞎编的不成曲儿的小调,往万长青家里去了,他今天一天都得守在那里。 他阿爹近来老是睡不好,可他大哥和镇上大夫都看过了,都说身子没有什么毛病。 他娘觉得,怕是有什么脏东西缠身,他虽不信这些东西,可万一有用呢?他也想他爹睡个安稳觉,便想要买了云深那头老熊熊皮,铺在他爹床上镇煞,看看他爹能不能好睡点儿。 只是,这熊皮贵呢,他存下的银子买了熊皮便剩不得多少了,今年可不能闲在家里了。 柳欺霜到家之时,他爹娘都不在家。 他趁着这个功夫,赶紧煮了一锅白米饭,将藏起来的山菜炒了腊肉,买回来的新鲜猪肉炒了土豆片,两个肉菜好了直接倒在了饭盆里,然后背着一大盆饭菜去找他阿爷了。 家里的活儿他熟得很,他爹娘不在家应该是去田里割田坎草了,现在大秧下田,内外田坎上的野草都要打理干净,否则最里头那几排的秧苗长不好。 至于他阿爷,八成是在包谷地里除草,那地里的野草就像是天上的雨,从没有穷尽的时候,年年拔年年长,一季庄稼不知道要除多少回草,可还没半个月又有一茬长起来,不管还不行,又得去拔。 柳丛香两口子忙了个大中午回去,锅里却不是冷锅冷灶,灶台还是温的,铁锅明显刚做了荤菜,还油亮亮的,可锅里却不见一点东西。 柳丛香立马猜到家里哥儿干了什么,她怒从心起,用力踢了灶头好几脚,赶紧冲着外头的徐仕凡喊道:“造反了造反了!那死小子是真的要造反了! 柳家四人分锅吃饭已经有几年了,那一老一小不能动家里的精粮和肉蛋是规矩,柳丛香看着油汪汪的铁锅,里头却没有一块肉,气得连连踢了身前的灶头好几脚。 她没想到家里哥儿胆子竟然大成这样,私自煮肉吃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给他们留! “都是你!说什么哥儿大了不能随意打骂,这就是不打不骂的下场!他都要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柳丛香心里明白,丈夫的话是有道理的,可儿子逆来顺受的十几年,突然敢和她作对,她哪里受得了。 看着那油亮的铁锅,徐仕凡也是生气的,便没吭声。 柳欺霜和他阿爷吃饱了饭也干完了活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酉时了,他们刚踏进家里院子,他娘就想骂他,可惜家里正好来人,他娘顾忌着面子,只能暂时忍着。 来人是林哥儿的男人云深,他来喊自己明日去万家吃饭。 柳欺霜记起万冬阳的话,万冬阳同他说,若是万家来喊他去家里,一定要去。 柳欺霜连一句话都没和云深说上,云深就被他爹骂走了,因为他爹不乐意他和万家人来往,害怕他嫁到万家去,更因为云深喊他爹柳叔。 他方才听得清清楚楚,那云深一口一个‘柳叔’的喊着,他爹原本还顾忌着没怎么发脾气,后头却是发火了,直接给人骂走了。 柳欺霜知道他爹为何生气。 他爹是上门婿,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喊他柳家女婿,可云深竟然直接喊他柳叔,他不气才怪。 云深走后,他娘没了顾忌,开始同他算账了。 “死小子!那么多山菜你全卖了?钱呢?还有你中午做什么吃了?你竟然炒肉吃,你是不是想死了?” 柳丛香满脸的怒火,准备收拾人,柳欺霜面上却没有一点害怕,还有问必答。 “山菜全卖了,钱还债了,中午吃的肉,万大哥说阿爷身子不好,饭食要多注意。” “你,你疯了不成?”柳丛香先头只有满脸怒火,这会儿更多的却是震惊。 他如何敢的?他如何敢的啊! 柳丛香不明白,儿子哪里来的胆子同她这么说话,柳欺霜知道他一顿打逃不了,但他现在不会任由他们打骂了。 徐仕凡这会儿也从院子外头进来了。 柳欺霜原本是想着他娘打他,他就打回去,只是他昨日走了太多的路,今天双腿都有些酸疼,手脚没平日里灵活怕是要吃些亏。 但他也想好了,他虽要吃亏,他娘也别想讨了好去。 可他见了他爹之后脑子一转,没管已经撸袖子朝他过来的柳丛香,几步到了徐仕凡身边去,冲着徐仕凡道:“阿爹,我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可我放心不下阿爷,只有阿爷身子好了,我才能放心嫁出去。” 柳欺霜这话一说,徐仕凡还来不及将一张黑脸收起来,就赶紧将双手张开,将儿子护在了身后。 柳丛香见状,更是不依不饶,就是要给柳欺霜一顿好打。 “你干嘛!”徐仕凡冲着柳丛香发火,不让她动手。 徐仕凡刚听见柳欺霜那话的时候是有些懵的,他这会儿懵过之后,琢磨出那话里的意思心里激动的不行,儿子方才那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答应了徐家的亲事了! 徐仕凡一扫方才的一脸晦气,高兴又激动! 柳欺霜躲在徐仕凡身后,接着同人说道:“阿爹,阿娘一直同我说万长青家里好,喊我去巴结万长青,让我一定要嫁给他,我没听她的,我不会嫁给万长青的。” “对对对!”徐仕凡难得有和儿子一起同妻子作对的时候,他更是没想到,家里哥儿竟然也有同他一条心的时候! 他实在是高兴,对着一心要给儿子一顿好打的妻子更没耐心了,直接冲人吼道:“你有完没完啊!” 柳丛香被丈夫吼了,心里火气更大,指着柳欺霜道:“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往后怕不知道还要张狂成什么样!” 柳丛香扬手朝着柳欺霜扇了过去,柳欺霜自然要躲,柳丛香的巴掌便落到了护着他的徐仕凡手上,手背都给人打红了。 徐仕凡感觉手上火辣辣的,被打火气也上来了,先头被云深喊作‘柳叔’的怨气压不住了,抓着柳丛香的双臂狠狠推了出去。 柳丛香被徐仕凡推的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骨砸到地上凸起,痛的她理智全无,几个打滚爬了起来,哭嚎着朝着徐仕凡扑了过去。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柳丛香心里的委屈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了。 他们成婚十几载,脸红的时候都少,可他竟然打她,竟然打她! 巴掌是怎么扇出去的柳丛香不知道,她只知道等她手心开始泛疼,脸上也疼了起来。 她打了徐仕凡的巴掌,徐仕凡也给了她两巴掌?! 柳欺霜在他爹将他娘推出去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瞪得溜圆,但他没愣在原地,而是悄摸摸往茅房去了。 他这会儿正趴在茅房的墙壁上,从缝隙里看着打起来的两口子。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激动地叫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盼了许久的事今日竟然成真了! 他爹娘竟然打架了?他们竟然打架了! “打得好!用力,使劲儿!踹她,踹肚子!抓他,脸给他抓烂!”尽管满心迷糊,不知道他爹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和他娘动手了,可他心里又开心又激动。 他这会儿也不顾上琢磨原因,只心里默默给人加油鼓劲,生怕外头的两人停了手。 柳家的院坝没有铺石砖,是经年累月压紧实了的泥地,两口子打了整整两刻钟才停手,不止头发乱了衣衫散了,还沾了满身满脸的土。 柳丛香力气不及徐仕凡,心狠也不及徐仕凡,罢手的时候她身上痛得厉害,特别是耳后火辣辣的痛,她那里被狠狠挖了几下,皮被扯下好大一块。 柳丛香指着徐仕凡道:“你好得很,好得很!”语罢呜呜哭着往屋子里去了。 若是往昔,这个时候徐仕凡该是去哄人了,可今日倒是难得,徐仕凡竟然没有追过去哄,而是冲着村外徐家的方向笑。 柳欺霜在两口子罢手之后,先头的激动兴奋变成了害怕,他怕两口子冲动过后都来打他出气。 他大气不敢喘一口,小心迈着步子到了他阿爷屋子里,爷孙两个安安静静蹲在牛圈里,除了偶尔给彼此一个小心害怕的眼神,一句话不敢多说。 柳欺霜在小心等着两口子找他算账的同时,也在细细捋着方才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爹对阿爷的态度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们先头还一口锅里吃了一段时间的饭,直到徐家那边的阿奶将阿爷打了,他们才又开始分锅吃饭。 可即便是如此,他爹对阿爷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柳欺霜知道,他爹态度变化是因着他和他堂哥的亲事,方才护着他同他娘打起来,想必也是因着这桩亲事。 所以...... 他其实完全不必和他们硬碰硬的,只要利用好他的亲事就行了。 柳欺霜想到这里,心里的害怕已经去了大半,直到隔日他爹都没有和他算账,他才完全确定了昨日猜测。 他爹讨好阿爷是因着他的亲事,可阿爷疼他,这亲事讨好谁都没有他自己点头重要,只要他答应了,阿爷那里就好说了,所以他爹才会不惜和他娘打起来,也要护着他。 柳欺霜不知道,他将他爹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 但他还不知道的是,他爹对徐家的执着有多深。 徐仕凡当年可不是自愿来做这个上门婿,只是家里爹娘都不喜他,为了给家里三弟娶亲,便将他卖来了柳家换银子。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回到徐家当家做主,如此,才算扬眉吐气。 因着同徐家那边的亲事,徐仕凡对柳丛香已经很不满了,觉得柳丛香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觉得人到底是外人,还是看不起徐家。 可他再不满也不能怎么样,家里三个人都反对,他也不好冲着柳丛香发火,只能徐徐图之。 而今却是不一样了! 他儿子到底是徐家的血脉,同他是一条心的,也是向着徐家的,也是会为他考虑的,他心里那是说不出的高兴! 在徐仕凡心里,柳欺霜这个血脉相连的儿子其实要比柳丛香重要,平日里他同柳丛香一条心,也只是为了哄着人同他站一边,否则柳家一家子一条心,这家里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而今,他有了亲生儿子的支持,等于是家里老头子也在他这边,那不就是等于柳家也在他这边,他还怕什么? 他哪里还会同儿子翻脸生嫌隙。 柳丛香不知道,那父子两个在他们两口子狠狠打了一架之后都十分兴奋,她带着委屈怨气睡了整整一日,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没人哄她,她才慌了。 柳丛香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柳欺霜已经去万长青家里了。 原本,徐仕凡是不让他去的,他便说,万家应该是喊他去拿肉,徐仕凡才答应了。 熊肉呢,好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更不用说吃进肚子里,若他能弄点儿回去,那多有面子啊。 柳欺霜到万家的时间有点晚,他到了院门口不敢直接进去,害怕人家已经吃完下桌了。 他偷偷往院子里看,只看了两眼就瞧见林哥儿往院门口来了,他被人迎了进去。 有林哥儿拉着他,他就不怕了,待到了桌边,他发现林哥儿还给他留了位置,他心里更是感动。 万家今日请客,家里有好些人在,但大伙儿都顾着吃肉,也没人给他眼神,他拿了筷子还没想好夹什么,碗里便多了块肉,而且还是一大块。 “徐哥儿,先吃块熊肉。” 林哥儿给他夹了肉,之后便继续吃饭并不多话,他和人不熟,也害怕同人一直说话,沉默吃饭是最好的。 柳欺霜听人说过,野物腥膻味很重,可嘴里的熊肉倒是没什么异味,吃着比猪肉还细嫩些,口味很好,也不知道是这肉原本如此还是万家手艺好。 一顿饭吃罢,柳欺霜也准备走了,他觉得没有肉拿回去也挺好,反正他阿爷今天吃饱了肉,没有熊肉吃也无妨。 但他没想到,他拿到肉了。 林哥儿不止给了他一大块熊肉,还给了他银子。 是银子不是铜子,而且不是几钱银子而是几两! 云深大方,给同行的所有人都分了银子,其他人他倒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陈大梅一人有二两,但他手里却有四两银子。 因为有二两是万冬阳给他的。 “原来,他是喊我来拿钱啊。” 第34章 二两银子。 两千个铜板啊! 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这是万冬阳给他的钱,只给他一个人的钱。 柳欺霜出门的时候时辰已算不得早,去万家耽搁一番,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回去的时候还故意磨蹭了半晌,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借着夜色打掩护,将身上东西藏好了,才进了家门。 柳欺霜拿着熊肉回家,徐仕凡一脸的高兴,连着夸了他好几句,之后不客气的拿了他刚拿回家的熊肉,立马就要准备出门了。 柳欺霜早知道他爹得了熊肉会拿回徐家,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着急,竟要连夜回去。 徐仕凡走的时候,都到了门口了又对着屋子喊道:“你真不和我回去?” 徐仕凡这话是对着柳丛香喊的。 柳欺霜躲在灶房里,想看看他娘到底有几两骨气,结果和他所想一样,骨气这东西他娘是没有的,她还是跟着徐仕凡一起走了。 柳欺霜望向家里茅房,想着阿奶生前最后的日子,想着阿爷眼下的日子,心头对他娘的恨意又多了些。 他和他阿爷不一样,他阿爷只一心埋怨他爹,他虽也怨恨他爹,但他更恨他娘。 他觉得,他们家的日子之所以过成了这样都是他娘的错。 他爹又不是阿爷阿奶的儿子,会算计阿爷阿奶只算得上是冷血自私,可他娘是阿爷阿奶的亲生女儿啊,她竟然由得丈夫那么对待亲生父母,她简直枉为人,是黑心烂肺到了极点了。 若不是她娘一味袒护他爹,便是他爹再厉害也翻不起什么浪的,因为村里人会帮他们,哪像如今,便是阿爷被外村人打了,也没有村人过问几句。 因为人家知道,问了也白问,甚至问了还要讨嫌,他娘只会说他们自家的事,旁人莫插手。 “不想了。” 柳欺霜从他爹娘出门就守在院门口,确定了爹娘不会折返回来,狠狠摇了摇头,摇散了早在心里抱怨八百次的事,赶紧去院门旁边的草棚里,将方才藏起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还好我早有准备。” 得了熊肉的时候,他就知道熊肉会被他爹拿走,这肉稀罕若没得也就算了,既然得了,他自然想要阿爷尝尝。 在万家的时候,他麻烦林哥儿将肉切成了两块,他和阿爷明日也有熊肉吃。 先去将肉放好,再把银子藏到他爹娘房间一个暗角的墙根下头,柳欺霜便直接去找他阿爷了。 “阿爷,不在这里睡了。”柳欺霜不打算让他阿爷继续睡牛圈了,这天气一天天热了,屋子里臭气熏天,防蚊的草植也不能防所有蚊虫,睡在这里定然整夜难眠,根本不能住人了。 他打算让他阿爷进屋睡他的屋子,他去睡柴房,他爹回来若是发火就让他发,他现在不怕他们了。 柳欺霜盘算的倒是好,可柳阿爷不听他的。 柳阿爷先头也是睡的柴房,只一直咳嗽才被撵到了牛圈里,如今咳嗽好的差不多了,他想着搬回去那两个也不能说什么。 但去屋里房间睡没必要,他一个老头子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柳阿爷坚持,柳欺霜也不和他犟,他觉得柴房和他屋子差的也不多,无所谓了。 柳阿爷的床铺收拾好之后,爷孙两个都收拾睡下。 没了萦绕在鼻尖的臭味和嗡鸣不停的蚊虫声响之后,柳阿爷很快的睡了过去,倒是柳欺霜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竟是难得的失眠了。 因为,柳欺霜大着胆子问了林哥儿一个问题。 他问林哥儿陈大梅有没有,万冬阳有没有给她银子。 答案是没有。 万冬阳只给了他银子。 先头被说是个小孩儿的阴霾直接一扫而空,柳欺霜想通了。 那万冬阳确实是比他大了好几岁嘛,看他像小孩儿多正常,可他又不是真的是个孩子,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眼下正好是端阳,他爹他们怕是要过了端阳才回来,如此便有三四天的时间呢。 他记得,端阳的时候街上有香包卖,到时候他去街上扯几尺布,再喊赛雪到家里教他做香包。 五月的天气还算舒服,心头有了主意之后,柳欺霜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大天亮,等到睁开眼瞧着房内亮堂的天色,吓得一下翻身而起! 前天太累了,过了整一天了,还有些没缓过来。 “完了,起晚了!” 这几日,他爹娘虽然不在家,但他也不能整日懒散在家,他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家里喂了猪,现在地里又没了现成的猪草,他每天早上都要出门打猪草,打了猪草回来还要去镇上买肉,他今天准备去药房买两根当归,再买两根猪蹄,给阿爷炖当归猪蹄吃。 至于地里的杂事,暂时不用想那么多,两三天罢了,杂草淹不死庄稼。 今日是五月十二,逢大集,又临近端阳节,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柳欺霜忙好家里杂事去镇上的时候,特意多穿了件衣服,用来遮挡他腰间的银钱袋子。 林哥儿给他的银子是整银,他要先拿去钱庄换成碎银子和铜板,一两银子换了八钱碎银,剩下的换成了铜板,装在钱袋子里一大包,他害怕被人给抢走了,穿了厚衣服不说,还挎了个篮子在身上遮挡,如此才能安心。 从药房出来的时候,柳欺霜满脸都是笑,他从来没吃过当归,只知道那是补身子的便以为那是多贵重的东西,还以为要花上许多银钱。 哪知道掌柜厚道,并不哄骗与他,直言近两年当归价格较之早年便宜了不少,一斤只需要一百文,他买了两根胖乎乎的也不过二两,正好二十个钱。 准备的二钱银子几乎全省了,柳欺霜高兴得不行,但他满脸的笑在到了布庄之时却收起来了。 他以前在布庄里挨过骂,有些害怕进去那些整洁亮堂的铺子,有些势利的伙计,便只是眼神落在展柜上头,他也会觉得你脏了他的布,满脸的嫌弃。 “我可是去买布的,好布!”大着胆子踏进了布庄的门槛,柳欺霜身边立时跟了一个小伙计,伸手一指就要迎他往下等布匹的区域去。 柳欺霜并不因为小伙计的反应生气,反而一下子放下了心头戒备,放松了不少。 他一身衣服又旧又破,小伙计还热情的招呼他,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小二哥,我想看看上好的棉布......或是缎布。”棉布的价格柳欺霜心头有数,但缎子什么价格他是不知道的。 他想着两种一起看看,若是只贵了些许,就买缎子,反正就扯几尺,应当花不了多少钱。 正接待柳欺霜的小伙计年岁还小,刚到这铺子帮忙,他虽然热情脸上情绪也藏不住,立马皱眉为难起来,直言缎子贵,他们有刚到的麻布也很好的,非常耐磨耐穿。 柳欺霜知道小伙计是好意,便干脆道不是他自己用,是给旁人买的,钱备下了。 小伙计一听立马高兴了,赶紧拉着人到了另一个区域,耐心同人介绍了起来。 柳欺霜琢磨着价格,想着不过是贵了一半价格罢了,最后花了将近两百文扯了五尺缎子,高高兴兴离开了。 从布庄离开之后,柳欺霜立马奔着菜市场去了,他还要去买猪脚,还想去买几个大白馒头回家炸馒头片吃,上回吃了一直惦记着,早想再做一次。 今日,天气晴好,这会儿又正直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 柳欺霜原本以为,过了晌午市集上的人应该少了,不成想还是热闹得很。 他刚到市场就闻到了一阵椒盐香,原是市场入口多了个卖锅盔的小摊子,待他走进市场去,街道两旁还多了好些卖果子的乡人,眼下五月了,乡间最常见的桃李开始上市,市场里便多了些新鲜的吆喝声。 柳欺霜是有目的而来,并不打算在市场闲逛,直奔目的地买好了猪脚,又买了馒头这就准备走了,只他临走还看了一场热闹。 先头总是光顾他生意的那个姐姐同一个卖陈艾的摊主吵起来了,原因是摊主价钱谈好都收了钱了,因为旁人出价更高反悔了,气得那胖姐姐直接和人吵了起来。 柳欺霜没想到这几日的陈艾这么好卖,便动了心思,喊那胖姐姐明日在这里等他,他送她两捆。 他前些日子还在琢磨着要送人什么东西,没想到机会一下子就找上了门。 柳欺霜回家的时候,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便是他不易出汗额头也有了些汗意,一张脸也像是冒着热气一般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也像是冒着水汽,倒是更亮了。 “阿爷,我回来了。”柳欺霜刚到院门口就喊了人,可没人应他,进了院子又喊了两声也没人,便知道阿爷出去干活儿了。 先将剩下的银钱藏好之后,柳欺霜才来得及去洗个冷水脸。 他家用水方便,他直接蹲在墙根,以手作碗狠狠喝了几大口解渴解热,才掬了水往脸上浇,等到几捧水浇到脸上,又有轻风一吹,凉爽之意扑了一身,他松快了几息功夫,又立马往村里去了。 他去宋家找宋赛雪,约人明日一起上街卖菖蒲和陈艾,虽说他现在有很多钱,可有钱赚哪有不赚的道理啊。 除却上街做生意,他还想喊人这几日有空便来家里教他做香包,他得最迟十五那日做出来,才好送出去。 还有就是,喊人下午到他家吃饭。 宋家日子虽然过得去,但也没到不缺肉吃的地步,况且还是一辈子吃不上一次的熊肉,柳欺霜自然惦记着人。 柳欺霜自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东西,但他见过他娘炖猪蹄,便依葫芦画瓢开始炖汤了。 他先去屋后的窖坑里扣了生姜出来,又去他爹屋子里偷了半碗酒,两样东西准备好,再将猪蹄用火烧了又用丝瓜瓤刷洗干净,之后下锅加姜酒用大火过一次水,将血沫杂质去了,再开始慢慢炖煮。 锅中再次沸腾起来之后,柳欺霜犹犹豫豫的将洗干净的当归放进了锅中,他不知道这东西该什么时候放,也不知道这锅当归猪脚汤味道会如何,可到底都是好东西,不管怎么做,味道应该都是不差的。 炖煮东西不能一味大火熬煮,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柳欺霜撤掉了灶里一根柴火,将大火转为中火,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锅里柴禾再少些成了小火,也是这个时候柳阿爷回来了。 柳阿爷一回来,柳欺霜便忍不住的拉了人到大锅旁,一边同人细说他都是怎么做的,一边满脸笑。 “阿爷,我是不是没有弄错,你闻啊真的好香啊。”这会儿锅盖都没揭开,可香气已然是藏不住,已从缝隙里跑出来了,满屋子的香味儿。 “没错,大概就是这么个弄法,阿爷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柳阿爷也不清楚这东西怎么做,可锅里东西实在是太香了,那就一定是没错的。 宋赛雪到的时候,爷孙两个正在摆桌子,宋赛雪将一篮子桃李放下,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一眼不眨的看着饭桌,开始吞口水。 “霜霜,怎么这么多肉啊!”炖猪蹄,还有个什么肉?甚至还有炸馒头片和炒鸡蛋!“这也太多好吃的了吧,你早说啊,我就带了点儿果子,早知道我偷点儿米带过来,我这也太占便宜了。” “我爹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有什么吃什么全吃了。”虽说她爹娘大概率是端阳后才会回家,可柳欺霜防着万一。 反正他们今日肯定不回来,今日先将所有好吃的吃了,这才最保险。 “吃饭吧。”赶紧让人坐下,柳欺霜见宋赛雪馋得吞口水,只有满心高兴。 他朝着宋赛雪带过来的篮子看了一眼,想着今日肉多,一会儿正好吃果子解腻,倒是更高兴。 再说了,以往,总是赛雪偷偷给他吃的,他少有给人好东西的时候,如今能请人吃点儿好吃的,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她占便宜。 这一老两小偷摸做好东西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人都不客气,直接敞开了肚皮吃,吃了大半个时辰才下桌。 “跳不动了,一点也跳不动了。”宋赛雪摸着圆乎乎的肚子坐在台阶上,一点也不想动,但嘴里还嘬着一个李子。 她原本还打算饭后同人跳绳玩,现在是一个也跳不起了。 那锅猪脚汤太好吃了,她啃了好几坨猪脚不说,还喝了一大碗汤,肚子里每个缝隙都塞满东西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不想动,手里拿着个白红相间的白花桃,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同人说话,商量明日上街的事。 五月已是初夏时节,夜晚多了不少蛙声虫鸣,晚风将之吹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同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融为一体。 翌日,天不亮柳欺霜便起床了。 他要趁早去割菖蒲陈艾。 昨晚上,三人便商量好了。 今日,柳欺霜和宋赛雪去街上卖东西,柳阿爷在家里料理事情,若是那两口子回来了,照实话对人说就是了。 反正,他爹以为他欠着万大哥钱,卖了钱他要还债的。 两人到街上的时辰算不得早,但也不算晚,将将好巳时。 端阳时在家门上挂陈艾和菖蒲是他们这个州府的传统,眼下马上端阳了,还没有挂上陈艾菖蒲的人家自然着急,两人东西都好卖得很,不消半个时辰,已经卖出去一大半了。 菖蒲陈艾便是再紧俏,也不过两三文一大把,只凡事都是积少成多,两人今日割了不少,眼下已一人得了三十几文了。 背篓里东西不多的时候,柳欺霜就开始到处张望,他在等那胖姐姐来找他。 “姐姐,这里。”终于见到人,柳欺霜赶紧和人招手。 那胖妇人绕过晨采的人群直直朝他过来,脸上带着笑,瞧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小哥儿,你真来啦。”胖妇人直接一样抓了一把东西就要给钱,柳欺霜没要。 “姐姐,不用给钱了,我们原本也要走了,这送你。”夏日露水重,柳欺霜今早又是沿着大水沟往上走,衣袖裤管都有些湿了,他摆手拒绝的时候,几乎湿到手肘的衣袖便落到了那妇人眼里。 妇人皱眉道:“小哥儿,你这陈艾是你自己去割的啊,你相公呢?” 万冬阳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正好将妇人这话听到了耳朵里,他好奇看向柳欺霜,步子自然也朝着人靠近,于是不多时那妇人讽刺的话语也落到了耳朵里。 “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的,自己穿的人摸狗样的,自个儿夫郎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尽让人干些累活儿。”妇人话落还给了万冬阳一个白眼,拿了东西特意经过人身边,很不小心撞了人一下,之后仰着头像只打赢仗的公鸡,骄傲的迈着步子走了。 妇人走后好一会儿,柳欺霜都不敢将头抬起来,倒是终于回过味的万冬阳先开口了。 “你同人说你成亲了。” 第35章 万冬阳话问出口转瞬就想通了,这市场鱼龙混杂,一个小哥儿做生意不好混,杜撰一个相公出来撑场子行方便,倒是也能理解。 至于那妇人的误会......瞧见柳欺霜湿了的衣袖,万冬阳也不生气了,谁叫他正好撞上,而且仔细想来,那妇人倒是长了一副好心肠,还替人抱不平呢。 万冬阳眨眼将事情想通,还不由生了个念头出来,想着,还好是给他碰上了,若是别人撞上,不是让人给捡了大便宜。 柳欺霜始终不敢看人,但万冬阳遇上人也只是巧合,他没说两句话转身走了,但很快去而复返,且等他再出现,手里多了两个酥锅盔。 他将两个锅盔都给了柳欺霜,一眼没看缩着肩膀,一心往柳欺霜身后躲的宋赛雪,之后又喊人十五那天去他家里一趟,便走人了。 万冬阳走了,柳欺霜脸上的热意还没散,好一会儿不敢抬头,等到终于抬头,却是正好对上终于敢喘大气的宋赛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村里传言竟是真的?”宋赛雪这会儿其实震惊更多,只是想到万冬阳方才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想笑。 “你方才怎么不问他。”柳欺霜没想到,刘全的胡言乱语还真的传出去了,可他这会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胡乱把话扯开。 宋赛雪闻得此言一下子垮了脸,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胆子那么大,连万冬阳也敢招惹,我可不敢惹他。” 柳欺霜被人脸上的神情逗笑了,他不知道万冬阳有什么好怕的,他脾气明明很好啊。 他刚刚还给了他们吃的,这家锅盔是新开张的,这几日生意一直很好,想来味道也很好。 手里的酥锅盔还热热的,柳欺霜赶紧分了一个给宋赛雪,宋赛雪手里一刻不耽误的接过了,偏生嘴上还要笑人。“这是给你一个人的呢。” “那我们两个人,他正好买了两个,肯定是一人一个嘛。”柳欺霜瞪人,想着她不吃算了,偏生那丫头一刻不耽误,已经吃上了。 “真好吃。”有了东西吃,宋赛雪也不取笑人了。 柳欺霜仔细嚼着嘴里东西,忍不住点头。 这锅盔的面粉应该加了熟清油和鸡蛋,有着淡淡的蛋香不说,和一般的面粉饼子也不一样,颜色也是淡淡的黄色,而且外头焦脆里头却是酥软异常。 确实好吃。 东西卖完,两人并不耽搁,收获了将近四十个钱,高高兴兴吃着东西玩闹着回去了。 两人年岁相当,又是好友,在一起的时候自是无话不说,回家的路上宋赛雪好奇的问了人一路的问题。 她不懂,柳欺霜家里给他寻的对象不是万长青吗,怎么又变成万冬阳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学会对人藏心事了,并未对人知无不言,只同人讲他从没有想过同万长青好,那事儿纯粹是他娘剃头刀子一头热,关于万冬阳同他的关系,他都在打哈哈。 但他也不算是忽悠人,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万冬阳近来对他这么好,是因为可怜他,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毕竟那人亲眼见到的,他为了挣个几个钱给阿爷买好东西补身,去山菜老林差点累死,但他脑子转得快,觉得便是可怜他也没什么。 陈姐姐也可怜呢,怎么没见万冬阳给她银子呢。 所以,便是可怜,只要万冬阳只可怜他一个人也挺好。 两人昨日已商量好了,近几日他们早上去卖陈艾菖蒲,中午回来便在柳家休息做针线。 宋赛雪阿娘针线活儿还不错,从她十岁开始就在教她女红,她现在不止会做衣服鞋子,还会些简单的绣活儿,有这样的本事说亲的时候可是一大长处。 毕竟,这可是赚钱的本事。 两人晌午到家,宋赛雪回去拿了她的针线笸箩,一刻没耽搁,直接往柳家去了。 今日太阳比昨日还大些,只山尖上躺了几朵白云,抬头一看,满目的蓝。 两人坐在灶房门口的屋檐下,身边有水沟自然一股子清风环绕,身前凳子上还有洗干净的果子放着,时不时吃一个满口生津,便是今日艳阳高照,也不觉得多热。 “赛雪,你好聪明啊。”柳欺霜买的是好布,自然不能一开始就拿来做,做坏了就浪费了。 宋赛雪手里有不少碎布头,正好拿来教他。 他原先只知道那香包看上去像个粽子,却不知道怎么做的,他只会做成个袋子形状,做成粽子形状竟也不难啊。 原来,只需要裁一个三条边一样长的三角布头,反面朝外,将三个角合到一起,将挨着的两条边线缝起来,最后一个封口留下半个口子,之后翻转过来将填充的东西塞进去,再进行最后的封口就好了。 “我会了。”柳欺霜确实是会了,他觉得还挺简单的。 两人这两天出去割陈艾菖蒲的时候留了些在家里,还摘了不少野花晒着,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 香包本该塞些棉花进去的做填充,最中间放香料,可两人哪里舍得塞棉花,家里只有棉衣和被子里头有棉花,可这两样都是要紧的东西,可不能动。 他们便只能用陈艾叶子和花瓣做填充,闻起来倒是舒服。 第一个香包做好,两人拿着在鼻尖闻了许久,再看外形也不错,心下满意,开始放手做了。 柳阿爷也在一边忙着,他原本要去地里除草,柳欺霜不让他去,他只能在家挑拣白草了。 瞧着孙子满脸笑的样子,柳阿爷脸上也有了笑。 他家霜霜其实很爱笑的,笑起来也好看,只平日里难得见到罢了。 哎。 无声叹了口气,柳阿爷朝着外村瞧了一眼,他不知道那两口子什么时候回来,看着孙孙无忧无虑的样子,心头想着他家霜霜已经大了,若是那两人留在徐家不要回来了......那孩子日子只会更好过。 香包简单,两人做了两三个,手熟了之后越做越快,一两个时辰过去,大小差不多的香包做了二十来个。 柳欺霜觉得如此数量足够了,便开始做帕子,也是开始做帕子之后,两个人话都少了。 宋赛雪今日做的香包也好帕子也罢,都是要拿去镇上卖的,帕子不能只是一方白帕,那样卖不上价钱,还得绣些花样上去,只这是她第一次要拿绣活儿去卖钱,心里难免紧张,就怕卖不出去。 柳欺霜更不用说,他都没有学过针线,只勉强会缝补一下衣物,这会儿专心看着宋赛雪给绣帕锁边,便留心记下了。 他心思细,手也巧,倒是学的有模有样,只到了绣花样的时候难住了。 有点难学啊。 柳欺霜原本想绣几朵草子花,可他没有紫色的绣线便只能作罢,最后选了山间常见的韭兰花。 粉绿两种绣线他都有。 开始动手之后,柳欺霜正专心绣着花瓣,宋赛雪笑声就在耳边响起,随后手里的针也落到了他刚绣好的花瓣上,给他指了哪里不行。 “霜霜,你这针脚太乱了,瞧着像是糊住了似的,你别太急了你慢慢来,别浪费这好布了。哎,算了吧,你别弄了,过两日,我给你绣两张。”宋赛雪看的肉疼,那么好的布,这小子竟然在上头胡搞! “我自己来。”柳欺霜摇头,并不听。 他觉得他绣的挺好的,花是花叶是叶,红绿相间绣得很好。 宋赛雪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拒绝,手里动作都停了,皱眉撇嘴嫌弃的看了人两眼,却突然笑了。 只她没有笑出声。 她知道,霜霜为什么要用那么好的布,还要自己亲手绣了。 那是送给情郎的吧嘿嘿。 晚些时候,宋赛雪回家了,柳欺霜将两个小香包塞到他阿爷枕头里,便拿着今日战果进屋了,但他进屋不是休息,他还另有重要的事情做。 他们今日做的香包多是核桃大小,这样的香包方便携带于身,但柳欺霜还做了个特别的,为的就是将之单独送出去,不要混淆了。 先头,宋赛雪一直在,柳欺霜不好意思,这会儿没人了,他将一个同他拳头大小还未封口的香包拿了出来,之后一个抬手却又停住了。 他头发有几日没洗了,这两天还出汗了。 不行,得先去洗个头。 眼下时辰不早,柳欺霜干脆先做了晚饭,饭后再洗了头就能安心歇息了。 饭后,天色看得出来晚了,天边起了火烧云,照的村子昏黄一片。 五月中的天气,用冷水洗头也可,但柳家这里的是山泉水,冬暖夏凉,这几日,凉意更甚,他阿奶在世的时候同他说过,喊他便是夏日也不要用冷水洗头,他一直记着呢。 烧了热水之后,柳欺霜才发现皂荚快用完了,他想着明日要进山找了,可眨眼时间他又不想去了。 他觉得,还是等他爹娘回来再去更好,摘皂荚是正事,他爹娘不会不让他去,这样他就不用去地里干活儿了,而且去山上又还能弄点儿别的东西,这可是一举两得。 洗个头花不了多少功夫,柳欺霜坐在门口用布巾绞发,顺便看着天边漂亮的云彩,瞧见他阿爷靠着墙壁打瞌睡时,他默默笑了,阿爷可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真希望那两人别回来了。 头发干了大半,柳欺霜便急着进屋了,他拔了自己一根头发下来,将头发打结又打结,直到成了小小一团,再将之同陈艾和花瓣一起塞了进去香包里。 柳欺霜没有念过书,也不识字,但一些古来有之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 赠人青丝代表什么,他是知道的。 眨眼两天过去,十五这日,柳欺霜和宋赛雪最后一天去镇上卖陈艾。 这一日,他们生意特别好,可惜村里割陈艾菖蒲卖的人不止他们,他们东西不多了,也只卖了三十几个钱。 收摊之后,柳欺霜惦记着吃肉,又去割了一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他还打了一斤米酒。 他娘酿醪糟的时候,那个香味他实在是太馋了,他特别想喝那个泛着香甜,却只有一点儿酒味,并不辣口的米酒,眼下手里有钱,他终于能喝上了。 今日过节,宋赛雪自不会再上柳家。 柳欺霜回家之后,他阿爷给他洗了两个桃子出来,他叼了个桃子到嘴里,都来不及休息就进屋算账去了。 今天都十五了,他爹娘明日应该要回来了,他必须在他爹娘回家之前将账算清楚,把钱藏好。 这几日,他花了不少钱,但也有赚钱回来,加加减减的算下来,先前卖山菜的钱已经全花光了,那四两整银也不整了,已经花出去三十个钱。 “不怕,三十个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柳欺霜将七十个铜钱拿出来藏到他屋子里,到时候花用方便,又将剩下的三两九钱银子拿到他爹娘屋子的柜子下头埋好,那里隐蔽,他爹娘也绝对不会想到。 藏好钱,放心了,他这才提了篮子准备出门去了。 之前,万冬阳喊他十五去他家里一趟,可今日是大节,家家户户都会做好吃的,柳欺霜自然不会赶在饭点上门,眼下正好是申时,晌午饭已经吃过,下午饭又太早,不可能赶上人家的饭点,正是好时候。 柳欺霜出门之后,并没有直接去万家,而是沿着南山山脚往上,到了村里那片水田便沿着大水沟往上走,等他到了那日那棵油桐树那里,他手里便多了一袋子端阳果。 这果子是他特意给万小花摘的,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些野果子。 柳欺霜还没到万家就瞧见了万冬阳和他侄女,那叔侄两个正在他家的风山上摘端阳李。 这几天的端阳李到了完全成熟的时候,瞧着金灿灿的,个别还染了几缕红,只瞧着便知道那果肉定然是甜滋滋的。 柳家果树少,只有一棵桃树两棵李子树,桃树是七月才能吃的晚桃,李子是村子里多年的老品种麻李子,都不是多稀罕的,村里大多人家都有。 柳欺霜瞧见了他叔侄两个,他们自然也看见他了,万冬阳冲着人喊了一声,柳欺霜停下等人,一会儿功夫叔侄两个跳下两台地坎,到了路边了。 几人刚遇上,万小花就往柳欺霜手里塞了两个鸡蛋大小的李子,他也将手里的端阳果给了人,万小花欢喜的立马吃了起来,他却没吃手里的李子,直接揣到衣兜里了。 几步路的功夫,几人到了万家院门口,柳欺霜慢悠悠抓着篮子里的香包给人,还同人说了原因。 “万冬阳,这是装了陈艾的香包,你家里的人都有,感谢万大哥给我阿爷看伤。” 万冬阳倒是干脆,一收了他的香包立马放鼻尖闻了闻,瞧着没有嫌弃的样子。 柳欺霜心下稍安,还小小得意了一下,但转瞬烦恼也来了。 小香包出手了,大香包怎么送出去呢?小花还在呢。 柳欺霜正琢磨着要怎么把那个大香包给人,万冬阳反倒是先开口了,喊人将篮子给他。 柳欺霜心里藏着事,从快要到万家开始心里就一直很慌,遇见万冬阳后脑子也开始乱了起来,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今日,是万冬阳喊他来的啊,这会儿又要他的篮子,那定然是要给他什么,等会儿万冬阳给他送东西出来,万小花不一定会跟出来,如此,他们不就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干干脆脆将篮子递了出去,柳欺霜盯着万小花进屋的背影心头很是忐忑,直到万冬阳一个人出来了,他才彻底放心了。 “给你,里面有粽子和榆钱包子还有些李子,你上回不是惦记着摘榆钱吗,拿回去和你阿爷一起尝尝。” 榆钱,他竟然还记得啊。 两人一起进山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里再次慌乱了起来,柳欺霜东西还没送出去脸上已经烧了起来,但难为情归难为情,他心里又有了些底气,现在胆子更大了。 “万冬阳,给你。” 直接将大香包塞到人手里,外加一方手帕,之后,柳欺霜拿了篮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跑到前路拐弯处,不见了。 万冬阳摊开手,那个香包就不说了,长得还行,只是那方帕子......那上头的花样子,怎么像是一株被踩了一脚的韭兰花? “还挺可爱。” 第36章 将热好的粽子和榆钱包子端上桌,爷孙两个也要开饭了。 一坐上饭桌,柳欺霜便拿了酒瓶子给自己和阿爷倒酒,脸上有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饭桌上摆了一盘包子一盘粽子,还有豆角炒肉、盐煎辣椒、野葱炒蛋,全是好菜。 柳欺霜原本还打算拌个茄子,菜地里第一茬茄子有几个能吃了,他想先给吃了,但阿爷害怕菜多吃不完,便让他算了,明日再说。 柳欺霜觉得阿爷说的有道理。 茄子不多稀罕,便是他爹娘回来了他们也能吃,今日还是先把桌上的好东西吃光吧。 “阿爷,先吃个粽子。”万家给的粽子和包子都是四个,柳欺霜干脆将装着粽子和包子的盘子都放到他和阿爷面前,各自给对方两个,一人两个粽子两个包子。 许是一年里吃不到几次荤腥的缘故,柳欺霜和他阿爷胃口都很大,两人都没觉得桌上的东西吃不掉。 一开饭,柳欺霜就先吃了一个榆钱包子,他还是第一次吃榆钱包子,期待的咬下一口,里头的馅儿已经露了出来,且还有些已经进了嘴。 这包子皮薄馅儿大。 这包子馅儿不但有榆钱,还有炒制过的肉沫,都不需怎么细嚼,包子一入口已是满口的鲜香。 “这东西竟然这么清香可口,明年我一定要去摘,一定能卖钱。”包子味道好,柳欺霜吃的满意,一边吃一边不住点头。 柳阿爷瞧着孙子吃什么都惦记着赚钱的样子,心头熨帖,觉得他家霜霜是个勤快孩子,将来日子一定能过得好。 吃罢一个包子,柳欺霜开始吃粽子,将捆粽子的细绳解开之后,他小小惊讶了一下,粽子不是白白的吗,怎么里面的酒米像是沾了酱油竟是褐色的,等到几口酒米下肚,露出里头包的东西,柳欺霜更奇怪了。 “阿爷,万家的粽子里面怎么还有肉和鸡蛋啊,粽子里面不是豌豆吗?或者红豆绿豆之类的。” 柳阿爷也没见过这种包芯的粽子,摇了摇头道:“包什么都不打紧,味好就行了。” “嗯。”柳欺霜点头,既是认同阿爷的话,也是在肯定手里粽子的味道。“确实是好吃。” 这五花肉蛋黄包的粽子,味道比他之前吃的那些粽子好吃多了,那五花肉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肥肉竟然一点不腻还很香,比瘦肉还好吃。 里头蛋黄和平日里的蛋黄也不一样,嚼着很香,还有股咸咸的味道,这两样东西应该都是腌过的,至于怎么腌的柳欺霜不知道。 但他转瞬却红了耳尖,他想着,他早晚会知道的。 桌上的菜,随着一口口包子和粽子下肚慢慢少了,手边的米酒也添了两回,吃到最后,饭桌上的东西基本都吃完了,只柳欺霜面前的盘子里还剩下一个粽子。 “实在是吃不了了,明日吃吧。”许是喝了不少米酒的缘故,柳欺霜脸颊有些泛红,但除此之外倒是并无醉相,应当是没有喝醉的。 饭后,柳欺霜不但仔细刷洗了锅碗,还将粽子叶都收了起来扔到了猪圈里,又将先头装米酒的酒盅洗干净,放到了家里装瓶瓶罐罐的竹篓里,那里面酒盅瓶子不少,他爹娘都分不清的。 一切弄好,时辰也不早了,天色开始暗了怕是都戌时过半了。 柳欺霜这会儿坐在屋檐下头,手边还有一小碗米酒,阿爷在他旁边挑拣白草,柳欺霜喊人别干了,天色晚了看不见了。 “还亮堂,还能干会儿。”阿爷做惯了手里的活儿,还有点儿光线就能干得好,他盼着多挑拣些白草芯子出来,多卖点儿钱。 柳欺霜一边喝着甜甜的米酒一边瞧着村口,想到这几日在徐家的爹娘,他心里可开心了。 这几日,他在家吃了好多好吃的,地里的活儿也没干多少,舒坦极了,但他爹娘这几日,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他是知道的,他爹娘回了徐家,就成了徐家的下人,啥活儿都要做,啥好吃的都轮不到他们。 一想到自己过着痛快日子,他爹娘却难过,柳欺霜脸上笑容更大了。 但柳欺霜这一回却是料错了,他爹娘这次回去徐家,日子是难得的逍遥。 徐家 白凤仙上回回去,已经和徐家人透过气了,柳家父女两个都不答应这门亲事。 徐家人一听都急了,除了因为亲事急了,还因为那父女两个的态度。 这些年,家里的老二能在柳家作威作福,将什么都搬来家里是因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明白。 若是柳家父女两个一条心,何止是这亲事不成啊,怕是老二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老二若是不能在柳家做主,那柳家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再给他徐家。 这些年,每到收获季节,徐家人脸上的笑就格外亮眼,原因无他,因为他们除了自家田地里的收获,还能再得两亩地的粮食,而且是白得的。 两口子一到徐家,徐家大儿媳穆如秀就热情的拉着柳丛香到一边坐下,又叫老三家里两个丫头去屋后摘了果子回来,还全给洗干净了放在果盘子里,才递到了柳丛香面前。 柳家果树虽不多,这个时节满大街的桃李柳丛香也是不稀罕的,可果子不稀罕,穆如秀这态度稀罕啊。 柳丛香同徐仕凡成亲这许多年,哪里在徐家人面前得过这对待啊。 因着和徐仕凡打了一架,柳丛香脸色是不好看的,穆如秀突来的热情让柳丛香脸色缓和了不少,但她不傻,也知道穆如秀如此热情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的哥儿。 几个果子就想把事情办成,自是不可能。 两人以往到徐家,徐仕凡要下地干活儿,柳丛香要在家里伺候全家,堆了几十天的衣服全都要她一个人洗,一家子的饭要她一个人做。 这也就算了,到了饭桌上,好菜还轮不到他们。 “来,丛香啊,吃个鸡腿。” 端午还没到,徐家却杀了鸡,且鸡肉上桌,穆如秀第一筷子便给柳丛香夹了菜,还是好菜。 说不惊讶惊喜是假的,柳丛香在她这个嫂子面前,可从没有讨过便宜。 便是心里知道人家为何捧着她,柳丛香也受用得不行,甚至想着能得意一时是一时,往后再想压她这嫂子的气焰,可没这好机会。 一只鸡就两个鸡腿,看着自己碗里和徐家大孙子碗里的鸡腿,柳丛香正觉得心头畅快,突然,她碗里却是又多了一根鸡腿。 “二婶娘,这是大公鸡的鸡腿肉,肉又嫩又大块,大口吃着最畅快,你赶路累了吧,多吃点。”徐家大孙子徐耀祖是徐家孙辈里唯一的男孙,但耀祖这名字是后头徐家再没有男孙之后取的。 他先头叫顺子,改名叫耀祖的时候都十几岁了,因此,不管村子里的人还是他家里人都习惯喊他顺子。 说来这徐顺子倒是一表人才,他样貌像足了白凤仙,身板又像他阿爷,高大结实,原来没出事的时候,他的亲事也挑得很,但那时候是他挑剔别人。 徐顺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孙,自是被徐家老两口和他爹娘捧在手心的大宝贝,徐顺子夹鸡腿过去的时候,白凤仙和穆如秀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她们都心疼得很,那可是大公鸡的鸡腿啊,真是便宜那婆娘了! 可两人再是舍不得,这个时候也得舍得。 穆如秀扯出一抹艰难的笑,顺着儿子的话点头道:“丛香啊,难得顺子有这个孝心,吃吧,多吃吧。” 她嘴里劝人吃,心中却想‘怎么不吃死你’! 柳丛香不是不知道徐家人打算,她奔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想法,一点没有客气,点头之后开始大口啃鸡腿。 白凤仙一看人竟然还真的不客气,竟敢真吃两个,和善的笑再也藏不住了! 她怎么好意思两根鸡腿都自己吃的啊?白凤仙原以为,柳丛香怎么都得给顺子夹回去,或是给他们两个老的。 她竟然真厚着脸皮两根都吃了,气死她了! 柳丛香装瞎吃完一顿饭,心里想法一点没变,可后头几天她却有些动摇了。 那徐家人实在是会哄人,直接将柳丛香捧得找不着北了。 这回,她事情不用干了不说,穆如秀还满口都是她命好,生了哥儿却是儿子儿婿都有了。 穆如秀那句儿子儿婿是什么意思,柳丛香自然明白。 若是她的哥儿嫁到了徐家,生的孩子那可是姓徐的,她就是阿奶,那她的哥儿便不是哥儿,而是儿子。 不止如此,那徐顺子也是个会来事的,也跟着处处捧着人不说,还句句话里都暗示往后徐家她来当家,谁叫她既是徐家媳妇儿又是徐家的亲家。 柳丛香两口子在徐家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徐仕凡已然是彻底的找不着北了,一心要促成这亲事,就等着回徐家当家做主了。 柳丛香瞧见徐仕凡高兴,自个儿也终于压了妯娌两个一头,也是有动心的,但她还没完全昏了头,还是有些理智的。 她觉得徐家所在的梁家沟比不上他们万家坝,她有些不乐意来这里过日子,再有便是,她相公虽说是柳家的上门婿,儿子也挂着柳姓,可毕竟是堂兄弟呢,说出去多丢人啊。 两口子在徐家呆了几日,就过了几日的逍遥日子,以至于都过了端阳了都没想回家去,还是穆如秀实在是不想伺候两个祖宗了,提了一句田里的大秧该撒肥了,两人这才回去了。 他们也怕那一老一小在家偷懒,除了做好吃的啥也不干。 两口子回家的路上,徐仕凡又提了两个孩子结亲的事儿,这回柳丛香没有立马拒绝,但她也没答应。 她还念着同万家结亲呢,她还是觉得家里哥儿嫁到万家去做夫郎,她再生个儿子让万家帮扶着,她们两口子和儿子将柳家徐家全都握在手里,如此才是最好的。 哥儿始终都是靠不住的,有了相公就忘了娘,到时候家里哥儿去了那边,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她嫂子的,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她追着万家人屁股后头讨好了这么久,若是没能成愿多亏啊。 柳丛香已经对徐家的亲事有了动摇,徐仕凡又一心促成此事,两人回家之后,便是发现家里米面都被动过,竟都没有开口责怪,相反的,徐仕凡对儿子态度还好了起来。 儿子那天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儿子说过了,不嫁万长青。 夫妻两个的这般态度,倒是让爷孙两个终于得了一段好日子过,可好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 六月初,盛夏来临,市场上有青豆卖了,柳丛香和徐仕凡去镇上卖粮食顺便买点青豆回家,结果瞧见了万长青和镇上一个哥儿颇亲热的模样。 “哼!有什么了不得的,自家也没有几亩田,家里还有个断过腿的爹,指不定什么时候陈年旧疾就复发,到时候流水的银子就得花出去,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一回家,柳丛香就骂上了。 其实,万长青和镇上那个哥儿的事儿,村子里早有人说了,只是那哥儿条件太好了,也不只是柳丛香,村子里大多人都觉得不可能。 那可是家里有银饰铺子的人家啊,他万长青怎么可能巴的上。 柳丛香盼了许久的亲事不成不说,还让她知道万长青巴上了好亲,她气得不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对着家里的一老一小骂,直骂了小半个时辰,将心里火气都发干净了才消停了。 “哼,东边不亮西边亮,又不是只指着你万家!” 柳丛香这话一说,徐仕凡高兴了。 如此,他们一家三口都对万家无意了,那死老头子再坚持也无用了。 柳欺霜在他娘消停之后,才看着万冬阳家里的方向默默想着,万冬阳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娶他。 万冬阳最近心里藏着事,可他不太好意思说,直到进了六月眼看着就要七月了,他不藏了。 “阿娘,我想成亲了。” 第37章 “真的啊?” 万冬阳一句他想成亲了,他大嫂和阿娘立马丢下手里的活儿,都围到他身边去了。 万母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她可就等着这天呢。 “说吧臭小子,谁让你老树开花了啊?”万母方才在做醪糟,现在天气热了,做点醪糟中午做了甜汤用山泉水镇着,晚上乘凉的时候喝着舒爽。 万冬阳不太乐意听人说他老,可他都二十二了,年纪确实不小,小声一个哼哼表示不服气之后倒是并未反驳他娘,直接同人说了正事。 “娘,你找个好日子去柳家提亲吧。” “柳家!” 万冬阳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他阿娘和大嫂都惊到了,两人面面相觑之后,林秋月左手搅右手,十个指头都乱了,但她没说话。 万母愣了半晌,显然是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小心开口道:“真看上了?” “嗯。”歪了头不去看他娘,轻轻点了头应了。 这下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 万母知道儿子性子,瞧他那死样子就知道他是决定了,可她心里慌得很,柳家啊竟然真是柳家,那哥儿年纪小,他家老牛啃嫩草,她脸上烧得慌。 “要死了,整天就知道给我找事,丢我的老脸,赶紧滚,看见你就烦,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万冬阳一看他娘这反应就知道他娘是应了,若是没应就不会骂他了,只会小心着劝他。 这下他放心了,高兴出门了。 万冬阳今日要去镇上送鸽子,近来天气热了,酒楼要的鸽子少,但一个月还是要送个两三次,只是每次只有五六只了。 “架!”套好马车出门的时候,万冬阳朝着柳家那里看了一眼,心想着那小哥儿都同他求亲了,定情的信物也送了,他虽是莫名其妙接了,但接了就是接了。 他自然是要同人成亲的。 虽说小哥儿年纪还小,但这个不打紧,就像他娘说的娶回来养着就是了。 如此,他也不必再在柳家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万冬阳现在只做回味楼的生意了,先头那个酒楼的掌柜实在是麻烦,总对他的鸽子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前两个月还想着压价。 万冬阳知道,掌柜八成是以为他先头的话是诓他的,他根本没有搭上回味楼,这才继续傲上了。 他不乐意隔段时间就和人扯皮,干脆同人说,如今家里鸽子散卖的量大了,且都是卖给乡邻的,那些人户都是拿来给生产的妇人或是老人孩童补身,也不好不卖给人家,酒楼的量实在是供不上了就不合作了。 杨树镇还有绕着杨树镇的各个村子有多少养鸽人家,万冬阳都是心里有数的,他根本不愁家里鸽子卖不出去,才不去受那个冤枉气。 从回味楼出来的时候,万冬阳手里捏着五钱银子另一包点心,银子是卖鸽子的钱,点心是酒楼送的,说是新出的小点给家里孩子尝尝味儿。 万冬阳一点没犹豫的将家里真正的小孩儿万小花丢到一边,想着把点心给另外一个小孩儿尝尝。 万冬阳运气倒是好,想什么来什么,他回去的时候在城门口碰上了柳欺霜和他阿爷。 柳欺霜和他阿爷今日是来卖白草的,夏日是白草价最贵的时候,平日里一斤只能卖两文,眼下能卖三文钱,数量上去能多挣不少。 万冬阳赶紧停下,还去扶了柳阿爷上马车。 柳阿爷又惊又喜,不知道万冬阳咋这么客气,还去扶他,他也不是老的动不了了,一个马车还是能爬上去的。 万冬阳下车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给。”万冬阳扶了柳阿爷上车之后,很自然的将点心递给了柳欺霜。 万冬阳的点心递出去之后,柳阿爷愣住了,最近几个月所有事情爬上心头,他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好半天之后倒吸了一口!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一种可能,万冬阳看上他家霜霜了? 柳欺霜这会儿可没功夫留意他阿爷,他偷偷看了就在身边的人一眼,接过点心之后却是一句话没有,还朝着四周看了看赶紧爬上了板车。 万冬阳被人做贼似的反应逗乐了,心想着这人还挺有意思,先头送香包给他胆子不是大得很吗,这会儿心虚个什么劲儿。 但万冬阳也就是这么一想。 他是脾气大不是缺心眼,自然知道他两没有名分的接触会让旁人说闲话,自然得偷偷摸摸的。 假装没看见愣住的柳阿爷,万冬阳绕到前头,继续赶车。 万冬阳平日里赶着马车来回村里,若是遇上村人,特别是他看得顺眼的村人,或者带着重物的多会载一程。 三人出城不多远,刚到临近镇上的那片杨树林那里,遇上了好些个同村的人,万冬阳很自然停了马车喊人上去,但王家兄弟欲上车之时,万冬阳便不让了。 “你俩别上了。”万冬阳不待见这对兄弟,更不知道他们脸皮是什么做的,上次都被他揍了,连他们爹娘也给他二嫂揍了,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坐他的马车。 王家兄弟身上背着些东西,虽不算多重,但有马车坐自然更好,这天气热得很,能早些回家也好啊。 王春雨想到上次的事,赶紧笑了笑,冲着万冬阳道:“我们不嫌马车挤。” “我嫌弃你们。” 万冬阳话语直接,语罢,一甩鞭子走人了,只剩下还有些回不过神的兄弟两个。 “他什么意思啊!”王春雨要被气死了! 他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啊! 万冬阳的马车上好些老头老婆子,这种人最是嘴碎,成日在村口扎堆说人是非,今日这事儿要是被他们回去叨叨,很快满村子都会知道,这样他们兄弟不是要丢脸死了! 其实,王家兄弟两个也不是脸皮厚,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上回,王家夫妻上万家讨说法,却没能讨得好,让他家丢了人,更让他家想不到的是,之后没多久万家却是好事连连。 万家彻底的和村里的土医姜家撕破了脸,万永安自己干上了大夫,现在村里好些人有个小病小痛,已不再只有姜家一个选择了,万家有了大夫在村里地位自然高了。 还有便是,万长青走了狗屎运攀了高枝儿了,竟然攀上了家里开银饰铺子的富哥儿,他和万冬阳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有了这门亲,往后还愁没有银饰戴吗。 最后就是,万家还有个出息的亲戚,万冬阳阿爹是村里大地主万财富亲大哥的儿子,两家亲戚关系可是最近的,那万地主能不照顾他家吗。 王家有两个待嫁的哥儿,正愁着找人家。 他家里早后悔去万家闹一场了,早想着找个机会同人和好。 可两人都没想到,万冬阳油盐不进,软的硬的都不行。 柳欺霜因为万家水田的事,心里便讨厌上王家兄弟两个了,加上上回他们伙同周老三打他的事,就更是不待见那兄弟两个,巴不得他们倒霉吃瘪。 “嘿嘿。”想着方才那兄弟两个的样子,柳欺霜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哼!活该~ 万家坝眨眼就到,到了去到柳家的岔路口,万冬阳始终镇定,啥反应没有,等到那一老一小下了马车继续赶车回家,倒是已经下车的柳阿爷像是没有回家的打算,立在岔路口看着人背影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柳欺霜早想告诉他阿爷他和万冬阳的事了,可他先头不敢确定,不敢确定万冬阳会不会来家里提亲,但现在他能确定了。 万冬阳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个小哥儿各种东西吃,他定然也是有心的。 “阿爷,就是你想的那般,走吧,回去了。”便是自家阿爷,可事关自己亲事,柳欺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话落便先走了。 柳阿爷听了孙子的话,脸上全是笑,一会儿朝着远去的万冬阳看一眼,一会儿又看自己孙子一眼,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才朝着家里去了。 好啊,万冬阳好,万冬阳也好啊。 爷孙两个高高兴兴回去,不想一回去就高兴不起来了。 柳丛香两口子正黑着脸等他们回去。 “这是什么!”柳欺霜一进家门,面前就被丢了一个钱袋子。 现在可是一年里最热的六月盛暑,柳欺霜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心里却开始泛凉。 他娘竟然将他藏起来的银钱翻出来了。 就连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短暂的失神里,柳欺霜觉得自己两脚虚浮如置身梦中,直到地上的银钱袋子清晰落到眼睛里,他仿佛冻结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双脚才重新踏回了实处,心里也安稳了。 不怕,他娘找到的是零钱袋子,那几两银子还是安全的。 “这是之前卖了山菜和陈艾的银子,我存够了换了碎银拿去还债。”有大哥做借口,他不怕。 柳欺霜心里安稳了,看向他娘的眼神也不心虚了。 柳丛香压根儿不信儿子的胡说八道,她伸手出去,食指快要戳到人脸上大声骂道:“拿去还债?是你蠢还是我蠢,你要编这样的借口诓我?那万永安给你阿爷看病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这钱藏起来多久了?你胆肥了敢背着老娘藏私房钱了,更是敢说瞎话骗老娘了,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丛香说着就要对人动手,不料却被徐仕凡和柳阿爷一起拉住了,也就是这时候,柳阿爷藏在怀兜里的点心掉了出来。 柳阿爷脊背有些佝偻,若是再故意的弯腰驼背,腰间怀兜藏点儿什么东西不易被发现,哪知道今日会有意外。 柳丛香见了地上的点心,气得更厉害了! “放手!你们两给我放手!”柳丛香没想到儿子竟然敢藏私房钱,还敢偷偷买点心,这代表那死小子心大了,已经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柳阿爷拉着人满脸着急,这会儿也顾不上地上的点心了,嘴里只有一句‘别打孩子’,徐仕凡拉着人是因为他近来当惯了好父亲,总要继续做样子不能白费功夫。 他黑着脸看着地上的点心,但手里力道没松,还是拉着人没让人动手。 柳欺霜原本心虚,见他爹这反应,知道他爹在有意讨好他,趁着他娘被人拖着,赶紧同人解释了起来。 “那就是还债的,万大哥说不用一点点还他,喊我存够了五钱银子一起拿回去就是了,不信你去问他。”柳欺霜和万永安早有默契了,他根本不害怕他娘去问,而且他太清楚他娘了,他娘根本不敢去万家问话。 他娘有胆子欺负的人,只有他和阿爷。 有了柳欺霜这番解释,徐仕凡脸色好看多了。 “好了。”徐仕凡手上使力轻松将柳丛香拉开了,之后又拉着儿子到了一边,皱眉把心头想法同人说了。“我的傻儿子啊,你咋那么老实?这世上哪有见了钱还不知道要的啊,那万家老大分明就是不想要你的钱,却又害怕村人说他不收诊费前去讨便宜,这才胡乱忽悠你。 想你一个小哥儿,上哪儿去弄五钱银子给他?你放心吧,欠万家的钱不用管了,他们不会管你要的,你若不信,等他家找上门来要钱的时候,阿爹还他。” 徐仕凡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他原本准备将手里银钱袋子收起来,想了想又从里面数了二十个铜板出来给儿子递了过去,还特地看了地上的点心一眼。 “你长大了,身上不能一文钱没有,装着吧,上街的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徐仕凡觉得自己这般大方的样子定会让儿子感动。 柳欺霜咬牙接了钱,心想不要白不要,可心里不免想着,他爹真是好意思,拿了他将近一百个铜板,只给他二十个,还喊他想买什么买什么。 二十个铜板能买什么? 不行! 一把将徐仕凡手里的钱袋子抢了,柳欺霜躬身捡了地上的点心,一边往院子外头跑一边冲人喊道:“我去万家还钱,若是他家真不要,我拿回来给你。” 头也不回的朝着万家跑去的时候,柳欺霜耳边只有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声。 他先头差点就妥协了,又把辛苦赚的钱交出去了。 可他不能这样,他先前明明已经决定了,再不会逆来顺受言听计从了。 既然下过决心了,就得遵守,不能再走老路。 柳欺霜抢钱的行为惊到了剩下的三个人。 柳阿爷默不作声将今日卖白草的钱掏了出来,递给柳丛香之后还帮着圆谎,直说那点心是给万家小丫头买的。 柳丛香听到这里,记起先头喊人去讨好万小花,心里刚刚好受些,忽的又觉得不对。 之前,那小畜生不是说了不会嫁给万长青?何故这会儿还要去讨好万家? 柳阿爷不知女儿脸色为何越来越黑,他带着一肚子担心去了水沟边,准备洗个脸,这天太热了,洗个凉水脸凉快一点。 两口子接了钱沉默着回了屋子里,直到好一会儿过去,柳丛香才开口说话,且一开口就是徐仕凡盼了许久的话。 “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吧。” 第38章 柳丛香这些日子里,对儿子和徐顺子的亲事已经有了动摇,方才因为儿子抢钱乍然惊醒,一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先头一心想将儿子嫁到万家,为的是让万家给她做靠山,可儿子嫁出去了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会变成断线的风筝,再不会受他们把控。 若是那逆子忤逆不孝翻脸不认人,她又不能再得一个孩儿,那她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了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 嫁到徐家好歹在自己人手里,他怎么也翻不了天。 还有便是,丈夫的话也没错,等到儿子嫁过去,只要生下孩子徐家就是他们的,他们受了半辈子的窝囊气就能尽数出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往后不用再纵着那死小子了,他是个贱皮子,你越对他好,他越不知道好歹。”柳丛香知道丈夫这些日子对儿子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和她争?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去讨好他做什么?”往后没有必要了,既然同万家的亲事无望,那死小子又是个有本事的,那徐家的亲事她应了。 万家 万冬阳还没到家,就盘算着回家就问他娘日子有没有定下,他没想到,他高高兴兴回家,却有一家子人板着脸在等他。 早上,万母提了柳家的事,他全家都不同意。 “想成亲了是好事,外头好姑娘好哥儿多得很,家里给你张罗着,你便是想年底成婚也不是问题。”马翠兰在村子里有老三和那哥儿传言的时候就不高兴了,这会儿知道家里老三还真的打算到柳家提亲,直接一个不同意。 万二哥万有谷向来是妻子说什么是什么,这会儿也只是跟着点头,同意妻子的看法。 万永安瞧了一眼黑脸的弟弟没说话,倒是林秋月开口道:“你怕是觉得那小哥儿无人依靠,还得管着年迈的阿爷,实在是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了,可再可怜他,也不能搭上你的一辈子啊。” 林秋月觉得,不管从哪方面看,柳家那哥儿同老三都是不相配的。 “你若实在觉得他可怜,家里帮着找一门好亲就是了。”林秋月说到这里眼神一下亮了,觉得是个好法子。“我娘家有个侄子,是个杀猪匠,劁猪也会的,人也踏实,今年正好十八,同柳家哥儿年龄也相配,不然我回去说说,定然能成的。” 林秋月自觉想到了好法子,万家其他人也觉得如此也好,可万冬阳满脑子只有他大嫂嘴里那句‘年龄也相配’,合着家里人都嫌他老了啊! 他哪里老了啊,他们比他老多了! 又被人嫌弃年纪,万冬阳气得不行,甚至都不想和两个嫂子多说,只赶紧看向他爹娘。 只要爹娘人同意了,谁的看法都不管用。 万母为难的撇过头,她不敢说她被家里人说服了,觉得这门亲事是有些不太合适。 俩孩子年岁差的有些多,性子也不合适,那哥儿是个沉闷性子,家里老三怕是要把人欺负死。 万冬阳知道家里人什么想法,他们反对这亲事和年龄不年龄的根本没关系,他们只是觉得柳家是个大麻烦,和人做了亲家,往后家里清静不了。 万冬阳倒是猜的没错,他二嫂跟着就说了他心头猜想。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夫妻两个是个什么德行,那柳阿爷也是个没用的,到时候一家子麻烦都要找上来。” 马翠兰话落,万有谷跟着说道:“翠兰娘家有个妹子不错,家里条件挺好,人也漂亮大方,若是同老三成亲,他们日子定能过得和美,同家里人也能相处得很,这不比娶柳家哥儿回来好吗。” 万冬阳知道成亲除了相看本人,还得看人家底,他怨不了他二哥二嫂,他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为了他日子过的顺当。 可他不乐意。 “阿爹,你说。”万冬阳看向他爹,他爹是一家之主,只要他爹同意了,其他人反对没有用。 万父被儿子盯着,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实在是为难啊。 “嗯,我觉得你嫂嫂她们说得对,既然你有心成亲了,家里去给你物色合适的人家,柳家哥儿咱们也给他留意一门亲事,总之不会亏了他就是了,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 万冬阳被他爹气笑了,对他爹摊手,“把熊皮还我!” 收他熊皮倒是干脆,这会儿一件小事都给他办不好。 万父被儿子一句话噎的不说话了,只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万冬阳这话出口自然不可能讨得好,直接被他二嫂拍了后脑勺。“你这死小子你胡说什么啊,送了阿爹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就是!”万父狠狠点头,得了那熊皮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他才不还! 万冬阳眼见家里没一个人帮他,只能看向先头明明答应了他去提亲的阿娘。 万母被人盯的头皮发麻,一下子想到了个法子。 “举手表决吧,家里人按人头算,哪头多听哪头的,若是同意你娶柳哥儿的人多,娘就给你下聘去。”万母说话舒了一口气,其他人反对不关她的事。 但她一口气放松之后,心里竟觉得有些遗憾,她这才明白她是想要柳家哥儿做他家夫郎的,立时便有些后悔。 因为她知道,家里人都反对。 可她反悔已经来不及了,马翠兰话已经说出口,手也举起来了。 “我反对这门亲事。” 马翠兰后头自然是万有谷,接着林秋月也举手了,还看向了丈夫万永安,但万永安看的人是万冬阳。 可他看了人两眼,只闷声笑了一下,然后在弟弟期待恳求的眼神里,竟然把手举起来了! 万家统共八个人,这已经有四个了! 万冬阳气得瞪着他爹,万父拿人手短,把手揣兜里了,反正他意见不重要了。 他同意这门亲事。 万冬阳接着看向他娘,他想着只要爹娘都同意了,他才不管谁反对呢! 万母这会儿已经明白自己心头想法了,一点没有为难,高高兴兴举了手。 万母这手一举起来,万冬阳高兴了,这下家里只剩下万小花一个人了。 万小花被家里所有人盯着,特别是被她娘警告的眼神瞪着,一摊手跑了,只给全家人留了一句,“我这票作废!” 万小花这一跑正好在院门口碰上了前来万家的柳欺霜,她不等柳欺霜说话,拉着人朝着家里的风山去了。 两人一坐下,万小花就噼里啪啦和人说了方才的事。 柳欺霜没想到万冬阳不只是真的对他有想法,还已经和家里明说了。 只可惜...... 柳欺霜自己也知道,他这破破烂烂的身世和万冬阳确实是不相配,万冬阳娶他就是娶个麻烦回家。 可是,他就是想嫁给万冬阳。 柳欺霜沉默埋着头,汗水不断从他发间滚落,盛夏的天气,稍稍动一动便是满身的汗。 两人这会儿坐在院子旁边的梨树下头,有了遮阳的地方还有微风吹着,但身上的热气根本吹不散。 万小花一边以手作扇扇着风,一边同人说起了方才举手的事。 柳欺霜得知万家父母竟都是同意的,心里安慰了不少,但他突然看向身边的万小花冲人问道:“你呢?” “嘿嘿。”万小花笑。“我怕我娘揍我,也怕我小叔揍我,我的那票废了,我不投当废票。” 听得万小花此言,柳欺霜心里安慰了一下,之后才开始心中犯嘀咕,他没想到万家人这般有趣,遇事还能各自表想法,然后听人多的那头意见。 还挺稀奇的,一般人家里都是当家人做主吧。 万小花见人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自己倒是急了! “你怎么不着急啊,难道你不想做我小婶吗?”那她冒着被她娘揍的风险弃票,不是白忙活一场? 柳欺霜这会儿根本没留意万小花神情,他正高兴呢,但他将万小花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小声道:“愿意的。” 怎么会不愿意呢,他愿意的,他愿意做小花的小婶,做万冬阳的夫郎。 知道万家父母都同意万冬阳和他的亲事之时,他就不着急了。 他不觉得万冬阳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真会因为家里多数人反对就不娶他了。 他觉得万冬阳一定会娶他的。 而今还有了爹娘同意,他更是什么担心都没了。 “小花,这给你。”柳欺霜很有做人小婶的自觉,将手里点心给人之后,还准备将钱袋子也拿出来。 他想喊万小花将他的钱给万冬阳,喊万冬阳帮他放着,但他倒是不用麻烦万小花了,因为万冬阳已经到他家屋子墙角的地坎处,正往上爬呢。 万冬阳一来,万小花就识趣的走了,柳欺霜担心的往四周看了看,就怕被人看见他和万冬阳单独呆着。 万冬阳一屁股坐人身边,瞧着人防备的样子干脆道:“有人看见就看见呗。”就当替他们传话了,免得他家去柳家下聘的时候,吓死一村子的人。 尽管知道万冬阳心思了,柳欺霜听见他这话还是忍不住的埋头,但他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是因为高兴。 他猜对了,心里终于安稳了。 他就知道,万冬阳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什么人多不人多的根本无所谓,只要他自己愿意事情就能成。 赶紧将钱袋子掏了出来,柳欺霜给人递了过去。“我爹娘发现我藏了银钱,我存不住了。” 万冬阳看着递到身边的钱袋子,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同人说了句话。 “同我成亲,往后柳家你做主。” 第39章 所有的担心都散了,一颗心放到了实处。 柳欺霜知道,他想的没错,只要万冬阳决定了,他总能办到的。 回家的路上,柳欺霜尽情笑着,也不怕任何人看见,便是到了家门口他也只是收敛了一下,面上仍有笑意。 柳丛香两口子瞧见他手里什么都没了,他还笑得那么开心,两个人脸色却是都不好看了,柳丛香爆着嗓子吼道:“那钱他家收啦?!” “收了,万大哥还给了参片,只要五钱银子已经很便宜了。”柳欺霜还琢磨着继续存钱,这个存钱的借口他不想放下。 柳丛香一听参片二字,下意识的就想抓东西朝儿子扔过去,柳欺霜吓得退后了两步,他正想着是要先跑了还是试试能不能打得过人,他爹拉住了他娘。 柳欺霜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爹,他不知道他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了徐家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方。 若是以往,遇上这种事,他爹打他只会比他娘更狠。 没有太多思考时间,徐仕凡已经几步上前到了柳欺霜身边,他还拉着人进了屋,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拿出了五钱银子,让人给万家拿去。 “把账结清,往后不要再往万家跑,哪个万家都是一样,不要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了,村里已经有你和万长林家老三的闲言碎语的,你是待嫁的哥儿,名声重要。”徐仕凡微微低头,看着已经长到了他下巴位置的哥儿,心头叹息,并没有听妻子的话。 孩子大了,已经不能用以往的方式对他了,现在得哄着。 再说了,将来他嫁去徐家,他向着谁顺子定然向着谁,他和大哥一家,到底谁能在徐家做主,还得看家里哥儿的态度。 “阿娘同意了?”脑子突然被雷轰了似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声,柳欺霜在一阵心惊里看着他爹点了头,嘴里还不停在说着什么,但那些他都听不见也不关心了。 捏着银子到了柳丛香面前之时,柳欺霜心里还有些奢望,可柳丛香的态度却让他心更凉了。 “你不是想让我嫁到万家吗,不是万长青万冬阳也行啊,万冬阳家里不是更好吗?阿娘,阿娘。”柳欺霜伸手拉着他娘衣袖,试图让他娘给他个肯定的回答。 柳丛香一把将儿子的手打掉,伸手戳了人额头好几下。“万冬阳?你在做梦吧?他能看得上你?便是他能看得上你,老娘也不稀罕他这个儿婿。”柳丛香又不傻,那万冬阳能不能惹她还不知道吗,不然她先头干嘛一心惦记着万长青啊。 那万冬阳家的家底可比万长青家里厚。 “娘,若他看上我了呢?” “你耳朵是塞了棉花了是吧?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娘的话?你别废话了,不只是万家谁家都别想了,安心等着到年纪嫁去徐家吧,也就一年了。” 完了,完了。 柳欺霜是怎么到了万家的他都不知道,只是焦急的狠狠拍着万家大门。 万冬阳给人开门的时候,只看见面前那个挂着眼泪神情恍惚的人。 “我娘给我定亲了,她也答应了,他们要把我嫁去徐家!”柳欺霜一边将手里银子往万冬阳手里塞,一边快速将所有事情和人说了。 万家人着实是没想到,那柳丛香两口子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们可是兄弟啊,这如何能成亲啊。”万母这会儿正在炒黄豆,家里丫头想吃炒黄豆,她这会儿手里动作都慢了,她被惊到了。 林秋月在灶下烧火,两条眉头就要拧到了一处,她有些后悔上午反对两个孩子亲事了,那柳哥儿着实是太可怜了,可人家父母已经决定了,他们便是愿意将人娶回来也晚了啊。 心头想了许多,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万冬阳话落便走,他去找他大哥了。 他大伯是大地主,在村子里是最说得上话,大伯很喜欢他大哥,他要去求大哥帮他办一件事。 “真决定啦?”万永安现在有了自己的药房,他这会儿正在药房切药,听见弟弟的话竟然一点不惊讶。 万冬阳没想到他大哥是这个反应,他昨天不还反对吗。“你就不劝劝我?” “有什么好劝的,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万永安放下手里的一截药根,整了脸色很是认真的同人说道:“既然决定了,你便要牢牢记得,那哥儿是你不顾全家反对都要娶回来的人,往后柳家找麻烦也好,甚至于哥儿子嗣有难身子有疾也罢,你都要好好将人护着,不能为难半分,因为一切都是你自己求来的。” “大哥,我知道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慌乱的心终于安稳了。 万冬阳说了,喊他别怕,他生辰过后就去他家提亲,他们最迟年底就成亲。 他生辰是七月十八,算起来也不过十来天了。 有了万冬阳的话,柳欺霜也不和他爹娘多说什么,只偷偷将事情同他阿爷说了。 眨眼便是十来天过去,七月十一这天,柳欺霜和宋赛雪一起去河边摘黄刺果,两人在村口那里碰上了万冬阳二嫂,她背上背了满满一背架的黄豆,有几把掉了下来,因着背上东西多弯腰有些不方便,柳欺霜见了赶紧跑过去给人捡了起来。 “万二嫂,我给你放上去吧。”柳欺霜其实有些害怕马翠兰,不止因为马翠兰脾气大力气大,还因为她不答应他和万冬阳的亲事。 他害怕他上前帮忙,马翠兰会骂他倒贴讨好,可他没想到他想岔了。 马翠兰没骂他,还同他道了谢,尽管语气淡淡的,但确实是同他道谢了。 “不谢不谢!”柳欺霜赶紧摆手,正想离开却又被马翠兰喊住了。 “柳哥儿,我大嫂娘家那边有个不错的小伙子,你若是愿意,哪日小花到你家喊你,你就上门来看看,若是瞧得上喊他尽快去你家提亲事,你爹娘当是没有反对的理由。” 马翠兰这话说的极小声,说的她自己都别扭,她何时这般做贼似的语气说过话啊。 可这话不说也不行。 家里老三脑子坏了,惦记着和这哥儿成婚。 她想着,反正老三只是因为可怜他们爷孙两个,才有了将人娶回家照顾的念头,若是这哥儿有个好归属,他也能歇了这个念头了,家里也能省事。 柳欺霜就知道万二嫂不乐意他和万冬阳的亲事,但他并不怨怪她。 他和万冬阳确实是不相配的。 “不了,谢谢万二嫂。”摇头拒绝之后,柳欺霜拉着满脸好奇的宋赛雪走了。 马翠兰瞧着两人背影摇了摇头,“不懂事啊,不知道一门好亲事多重要。” 两人走出去老远之后,宋赛雪才敢开口道:“那大力气还挺好呢,还帮你相看人家,你咋不同意啊。” 宋赛雪和柳欺霜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宋家在为她相看人家了,她自然也替柳欺霜急,她还不知道柳欺霜和万冬阳的事,自然替人可惜。 听说万家大媳妇儿娘家条件不错,她家亲戚应当也是不错的。 柳欺霜心里正犹豫,犹豫要不要和赛雪说他和万冬阳的事。 他害怕赛雪事后才知道生气,也怕事情若是不成要在村子里闹笑话,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先不说的好。 反正他的生辰马上到了。 两人出了村子便直接往村前大河边去了。 见到一群小娃娃往河边去的时候,柳欺霜还往河边看了一眼,前日晚上下了暴雨河水上涨的厉害,便是过了一天了,也还没有消下去,河水还有些昏黄。 “赛雪,你吼吼那群小孩儿,喊他们别去河边。”柳欺霜见今日没有大太阳,云层虽薄,却没有散去的迹象,蓝天并没有漏出来。 天气算不得多热,不用去河边,到水沟边耍耍可以了。 宋赛雪知道柳欺霜不怎么在村人面前多话,她笑着应了,对着一群孩子喊了喊,可小孩儿能听话就不是小孩儿了,依旧往河边去了。 两人在离着河边不远的荒草地里摘野果,沿着河岸慢慢往下,很快的就将用油桐叶做的叶袋子装满了。 之后,两人都摘了一小节草茎将叶袋子封了口,便开始犒劳自己,再摘了果子便只管往自己嘴里丢。 这个时节,黄刺果最多,这种野果虽然有一点点苦味,可苦味淡去香味更浓,越吃越好吃。 遥遥听着上游有人叫喊着之时,两人下意识往河面看去,果真看见了几个若隐若现的脑袋! 两人吓得魂都飞了,这条大河躺在村前的这些岁月里,也不知道已经吞了多少人性命,命丧这条大河的可不止是小孩儿,涨水的时候大人也能被冲走。 手里的果子已经被放在地上,两人一边用力的叫喊着一边朝着河边跑去,还好他们在下游,赶紧跑去河边看看能不能截到人。 这大河河床虽宽阔,便是涨水的时候大多地方水面也不足一人高,可麻烦的是这大河里头太多凸起的大石,河水也急,一旦站立不稳便别想爬起来,到时候不被淹死也要被撞死! 两人手拉手下到水里水流不算湍急的地方,总算是将被冲到眼前的倒霉孩子拉住,可落水的孩子不止一个,一个个拉上来哪里来得及啊。 柳欺霜眼见着万小花就要被冲走,赶紧撒开宋赛雪的手扑了过去,可孩子许是因为恐惧,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之后便用力拽着人,柳欺霜被拽到之后,便使不上力气了,两人都一起被水给冲走了。 终于感觉能自由呼吸的时候,柳欺霜发现他在几个大石头环绕形成的水荡里。 这个水荡水流不急,他感觉到手里还抓着东西,他赶紧的拉着人往岸上游,等他爬上了岸,哭的满脸是泪的宋赛雪也终于追上来了。 “霜霜,霜霜!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宋赛雪拉着人往岸边坐,一把推开了柳欺霜拉着的万小花。 万小花被人推出去之后,直接倒在了地上,她浑身没有力气,脑子还晕晕乎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骂她,说她差点把人害死了。 “都是她的错!是她把你拽下去的!”宋赛雪这会儿正满腔的怒气! 旁的孩子怎么不像万小花那么笨啊,不知道往上爬就算了,还拖着人往下拽! 霜霜差点给她害死了! 柳欺霜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说话,他累得很,还觉得肚子头都有些疼,应该是方才被河里的石头撞的。 村里大人终于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了河边一群湿了衣服裤子的孩子,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 “怎么不全给你冲走啊!还敢涨水来河边不?一个个的全将家里人的话当耳旁风了!”第一个赶来的是村子里的大龄单身汉子周大牛。 他孤家寡人一个,最是羡慕旁人和乐一家,如今瞧见一群孩子出事,着急心痛之下言语不好听了一点,但他是真的担心人。 周大牛吼了人,又赶紧一个个问落水的孩子们都要紧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 柳欺霜这会儿正蹲在万小花身边,他摇了摇头,又央着周大牛帮着背万小花回家,他背不动。 柳欺霜说了这话,就让宋赛雪送他回去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去睡觉。 柳欺霜到家的时候,他爹娘并没有在家,他一点顾虑没有的上了床,等到头都沾到了枕头,却又突然想起来他刺果没有拿回来。 可他现在不想动,只能算了。 柳欺霜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后半夜差不多寅时了,而且他是被饿醒的,不然他还能睡。 夜半时分,村人全都进入梦乡,黑夜成了虫儿的天下。 一声声虫鸣传到耳朵里的时候,柳欺霜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他饿得不行,又知道他爹娘睡着了就和死了一样,便一点不担心被发现,准备起床弄点吃的。 “霜霜,你醒啦?”柳阿爷一直在孙子床边守着,孩子一有动静,他就发现了。 柳欺霜刚睁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听见阿爷声音还被吓了一跳,但转瞬就是欢喜,阿爷在陪着他。 “阿爷,我饿。” “饿啦?你等等,阿爷给你热饭。”柳阿爷声音里也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孩子醒了,太好了。 万永安说了,孩子醒了就没事了。 柳欺霜饿得慌,不想就在床上等着,他也摸黑起了床,跟着往灶房里去了。 爷孙两个都是知道那夫妻两个德行的,知道他们不会醒,毫无顾忌将油灯点亮,柳欺霜在碗柜里找东西吃的时候,柳阿爷将下午的事儿都和他说了。 下午,万家送了不少谢礼来,且,除却那些谢礼,他爹娘还收了旁的东西。 他爹娘以他为救人昏迷为由,要了万家五钱银子,刚好将先头给出去的银子又要回来了。 “哼!”柳欺霜被气得不行!那五钱银子可是他的钱! 真是便宜他们了! 早知道就该撑住眼皮不要睡,不过一个下午罢了,就能挣五钱银子,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吃饱喝足,柳欺霜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 他在心疼他的钱,也在想小花有没有事,更在想万家人会不会更讨厌他,毕竟他爹娘竟然张口就是要钱。 但他担心的也只是万家人会讨厌他,倒是没有担心他和万冬阳的亲事。 他知道,万冬阳一定会来他家里提亲的。 柳欺霜睡不着,万冬阳也睡不着。 他今天和他爹娘商量过了,等到柳哥儿七月十八的生辰一过去,他就去柳家提亲。 十来日的时间在一日日艳阳和一声声蝉鸣里慢慢过去。 七月二十这天,一大早的镇上最有名的张媒婆便进了万家坝,还直接往村子后头的万长林家里去了。 不多时,张媒婆又从万家出来了,紧跟着她的还有万冬阳的大嫂林秋月,两人各自拎了满手的东西往南山下的柳家去了。 片刻罢了,沿路碰到她们的村人,便将这个让满村人震惊的消息撒出去了。 万家到柳家提亲了。 第40章 听见这个消息的人,只要手上没活儿,大多都去看热闹了。 万冬阳和柳家哥儿,这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一对啊! “打得着呢,先头村子里不就有人说他俩有事儿吗。”圆脸的妇人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兴匆匆往柳家去的村人便想起来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说起了两人的事。 “是嘞,好像还是刘全那老小子说的。” “好了,你们别胡说了,刘全胡说八道都多久了啊?前些日子,徐哥儿不是救了万家那根独苗苗吗,许是为了报恩吧,那戏文里唱的不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这总不能让万家丫头同个哥儿成亲吧,只能万家老三娶了。” “哎,那哥儿命还挺好,往日谁能想到他能嫁去万家。” “谁说不是啊,咱们赶紧走,去瞧瞧万家给了啥礼,好东西怕是不少。” 一群人赶着去看热闹,外加给柳老头道喜,都觉得他家哥儿嫁到万家,他们爷孙两个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可他们都没想到,万家确实是上门提亲了,给的东西也不少,且今日带的礼还不上聘礼单子,全都白送,等他家点头聘礼另外再给,可让人更没想到的是...... 这亲事,人家哥儿家里不答应。 “滚!拿着你家的破东西滚出我家,我家哥儿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你家万冬阳!” 几人村人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不想还真有大热闹看了。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徐仕凡夫妻两个在将媒婆还有林秋月往外赶。 柳家没有高大的院墙,便是不进他家院子也能瞧见院子里头,徐仕凡两口子对着林秋月和媒婆破口大骂,惊到了外头一众人,都觉得他们两口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这么好的亲事咋不同意啊?” “就是!” 村子里难得有热闹看,平日里碰上人吵几句还有停下步子看的,这会儿这么大的热闹,来瞧的人自然少不了。 如今,便是先头觉得提亲没啥好看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万家人被骂多稀罕的事儿啊,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往后可就看不见了。 柳家外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柳丛香两口子也越来越着急,甚至开始动手赶人,也是这个时候柳阿爷从屋子里出来了。 “万大嫂,我答应,我老头子答应这门亲事。” “柳阿爷,你说答应我家三小子求娶你家霜哥儿可是真的。”林秋月这话说的大声,还特意的朝着外头的人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外头的人有没有听见。 林秋月的话语刚出,柳阿爷赶紧点头应了,但一边的柳丛香却直接拉着人往屋里去了,便是老爹磕磕绊绊几次要摔倒,她也没管。 至于徐仕凡,他已经骂上了。 “答应什么答应?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他说了不算!你们赶紧走,我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赶紧走赶紧走!”徐仕凡这话落地也不废话了,直接开始动手推人。 那张媒婆想是第一次遇上这般父母,还想再劝劝,却被人推得一个踉跄,气得她也顾不得媒婆得笑脸迎人的规矩了,骂骂咧咧走了。 媒婆一走,林秋月也走了,她是跟着好几个来看热闹的村人一起走的,倒是看热闹的人没走光,还和徐仕凡拉扯了几句,最后说的徐仕凡恼羞成怒拿着扫帚赶人,所有人才全走了。 家里外人终于走光了之后,徐仕凡这才忍不住的去找儿子算账了! 徐仕凡进去家里柴房的时候,柳丛香正指着那一老一小的鼻子骂,他一进去一把扯开了柳丛香,指着柳欺霜便骂道: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去勾搭那万冬阳了,是不是去勾搭他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才多大年纪啊你就知道招惹男人了?还知道喊人来提亲,你翅膀是真的硬了是不是?!” 徐仕凡想通所有事情之后,被气得再也装不了慈父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万家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来提亲,八成是这死小子自己求来的,绝无第二种可能! 他没想到,平日里老鼠一般懦弱胆小的儿子,竟然能给他干出这么大一件事! 那他真的胆小吗?他平日里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岂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徐仕凡如今,只以为柳欺霜是用救命之恩央求万家来提亲,可柳丛香却因为他的话一下子想通了所有。 难怪啊! “难怪你个死小子说不嫁给万长青,合着你想嫁的人是万冬阳?”想到自己先头还喊人去万家讨好人,也不知道给他送了多少接触万冬阳的机会,柳丛香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她竟然被这死小子耍了! “阿爹!”柳欺霜蹲到他阿爷身边,脑子转的比风车还快。“阿爹,是阿娘喊我去巴结万冬阳和万小花的。”柳欺霜之前已经试过几句话挑唆的父母打架,他这会儿也生了这样的念头出来。 “阿爹,我不知道他们家会来提亲,我救了小花之后也没有去过万家,你都知道,你都知道啊!” 柳欺霜这话让两口子都懵了。 他这话一说,徐仕凡脸上表情变得怪异,他立马瞪向柳丛香,“那死小子说的是真的?” “那是之前!”柳丛香也蒙了,因为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家里哥儿主动勾搭万冬阳,还是万冬阳眼瞎心盲,将家里哥儿的讨好当□□慕,竟然生出了别样心思,过来提亲了。 柳欺霜见他的话起了作用,指着他阿爷冲他爹道:“阿爷知道的,是阿娘喊的,是她喊我去讨好万冬阳,阿娘说万冬阳和万长青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我讨好他,能让他在万长青面前给我说话,我就能嫁去万家了。”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柳丛香反驳。 柳欺霜也跟着为自己辩驳,“我也许久不去万家了。” 母子两个争执不停,徐仕凡的心情却突然好了。 在他看来,先头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时候顺子没出事,万长青勉强算个好亲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家里哥儿的心思。 “好了,是阿爹冤枉你了,不是你去勾搭的人就好。”徐仕凡收敛起一身的怒气,重新装出一副慈父样子。 心想着,反正亲事他已经拒了,还是被他打出去的,谅他万家人也没有那个脸再来提亲。 这亲事再不可能了。 既如此,那便不用和那死小子计较了,倒是那个死老头子! “这个家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们一家三口都决定好的事你掺和什么?你答应,你答应算个屁!老不死的!” 徐仕凡不教训儿子了,但心里有气自然要找人出气。 他说着话便要去收拾柳阿爷,柳欺霜自然赶紧拦着。“阿爹!你不能打阿爷,只要你不再打阿爷,我什么都听你的。”柳欺霜护在柳阿爷身前,柳阿爷这会儿已经满脸眼泪,但他流泪不是因为害怕徐仕凡打他,是因为对女儿彻底的失望了。 “你竟然连霜霜的一辈子也要搭进去,你是人吗是人吗?”柳阿爷已经不知道他还活着做什么了,万家是唯一能护住孩子的人家了,可如今完了,全都完了。 他的霜霜没有盼头了,他也没有盼头了。 他忍辱偷生这许多年,不过就是为了看着孩子去个好人家,如今好人家有了,却嫁不成了。 “霜霜啊,阿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柳阿爷从未如此哭嚎过,两口子听得厌烦,可瞧着把人护着的儿子,也知道老头子现在不能动,便甩手走了。 “霜霜你糊涂糊涂啊,怎么能放弃万家那门好亲啊。”柳阿爷恨不得自己立马就咽气,如此孩子便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柳欺霜小心着外面,确定他爹娘不在才小心拉着他阿爷衣角,小声冲人说道:“我骗他们的。” 柳欺霜确实是骗了他爹娘。 他知道今日嘴犟,他和阿爷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阿爷年纪大了,一顿打可能会要了一条命,这口气他争不了,只能先在嘴上服软了。 反正他娘骗他和阿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来有往,他也能骗他们。 他们早就知道亲事不会顺利,早知道他爹不会同意,他赌的是他娘和阿爷同意,他爹没有办法,如今爹娘都不同意,只能另想法子了。 柳欺霜想不通他娘怎么突然放弃了万家,虽说万长青那里不行了,可万冬阳明显更好啊,但如今他没心思想这个。 毕竟,他娘选了徐家是事实,至于她为什么选了徐家已经不重要了,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站在徐家那边了。 他现在满心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找机会去找万冬阳,问他之后该怎么办。 那日,在万家的梨树下头,万冬阳就同他说过了,说若是家里不同意他家的提亲,他再想旁的法子。 七月半一到,闲散了一个夏日的村人重新忙碌了起来,一年里最要紧的时节到了。 秋收了。 从七月半开始,地里的苞谷便要收回家中,这些时日村里各处的田地里,全是村人忙碌的身影。 但再是忙碌,说句话的功夫总是有的。 万家提亲被拒的事儿成了全村的热闹,干活儿的人路上遇到,总要说嘴几句。 但眼下村里有了更热闹的事儿,当然,这新鲜事儿还是关于万家的。 “万家速度真快啊,前脚才被徐家拒了亲,后脚就定下了一门亲事。” “被徐家下了脸子想争口气呗,想让人知道他家万冬阳不是没人要。” 柳欺霜背着一背篓苞谷经过一片包谷地旁的歇气台之时,正好听见这话。 两个正议论万冬阳亲事的妇人瞧见他之后,脸上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可惜的神色。 “徐哥儿,你娘怎么不让你少背一点啊,那么大一背篓你背得动吗。”其中一个妇人看着人大大的背篓,正好将话岔开了。 但柳欺霜没有接她的话,他接了他们先头说的话。 “婶子,你方才说万冬阳定亲了是真的吗?”柳欺霜有些不相信,他不信万冬阳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他说过,他们最迟年底就会成亲的。 “当然是真的!你家住在南山山脚下,平日里还不和村里人多来往,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道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响起,柳欺霜都没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没再说任何话,柳欺霜起身走了,只是走着走着背弯的比方才更厉害了。 王秋霜一屁股坐到柳欺霜方才歇息的地方,头上汗珠还没抹去,脸上已经有了笑,继续和先头两个妇人说起了万冬阳的亲事,说的别提多起劲儿了。 万冬阳家里去柳家提亲的时候,他家里人差点气死!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那万冬阳为何老帮着那个穷哥儿,合着两人早勾搭上了。 柳家拒亲是他没想到的,也让他生气。 柳家凭什么啊,以为他家哥儿是天仙啊,竟然还拒了万家,可那臭哥儿没有同万冬阳成亲到底是好事,王家兄弟两个很快的又高兴起来了。 可不多久,万冬阳定亲的消息传出,兄弟两个都只能强装笑脸了。 这回,兄弟两个才知晓彼此心意,合着他们都打着万冬阳主意啊。 两兄弟在外人面前,关系向来好得很,可王家父母偏心,只娇养王春雨一人,王秋霜却是什么活儿都要干的,王秋霜心里憋着劲儿,一心想嫁的比哥哥好,在婚后压哥哥一头。 因着这事儿,兄弟两个还有了些别扭,可他们一想到柳欺霜也彻底没戏了,这心情又才好了一点。 看着只是个背影都能看出落寞的身影,王秋霜觉得身上力气都大了,高高兴兴背着一大背篓的苞谷回家去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几个村人,他大着胆子问了人万冬阳定亲的事,待到确定这事儿不是王秋霜在诓他,他又开始在心里给万冬阳找理由。 定是因为提亲那日家里让万家颜面扫地,万家人生气了,这才转头就给万冬阳定了一门亲。 “是了,肯定是这样。”柳欺霜心里很明白,便是万冬阳脾气再大,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亲事有爹娘做主。 他爹娘有资格不知会他一声,就去把亲事给他定了。 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那应该不是万冬阳的主意,可是不是他的主意已经不重要了。 他定亲了,这是事实。 心里从未如此茫然过,可柳欺霜从村子里到家里的功夫,已经将情绪收拾好了。 他这种情况,没有资格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的。 他趁着他爹娘也在包谷地里忙活,赶紧去他爹娘屋子里拿了二两银子,往万家去了。 既然他和万冬阳的亲事不成了,那万冬阳给他的银子他也不要。 “不怕,左右我年纪还小,总能找到合适的。”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柳欺霜不断在心头安慰自己。 他想着,大不了厚着脸皮找上马翠兰,让他帮着给先头同他说过的那人牵线,他又不是只有万冬阳这一条路,总能有法子。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万家眨眼就到。 在万家门前站了好些功夫,柳欺霜吸了吸鼻子镇定着神情,敲响了万家的门。 万家院门白日里不会上闩,只是轻轻掩着,他一敲,院门便有些开了,他犹豫了两瞬,自己进去了。 万家这几日也在忙活,他刚进了院门,就瞧见万冬阳还有他二哥家门口,都堆着一大堆的苞谷,万家的女人们正在撕苞谷。 万母将人喊到了身边,还给他拿了些吃的出来,柳欺霜没碰那些吃的,只说他要找万冬阳。 “三小子地里去了,你等等,应该要回来了。” 万母还是以往那和善样子,且不知怎的,柳欺霜总觉得万母对他还更亲热了。 万冬阳果真不多会儿就回来了,他见到柳欺霜还有些惊喜的样子,但不待他说什么,柳欺霜指了指他家院子里那棵泡桐树,喊人过去那里说话。 万家这棵泡桐树很大,眼下还不到深秋,树叶还算茂盛。 柳欺霜抬头看了眼将天空都要遮蔽的树顶,又故意躲到树干后头,正往身上掏银子,万冬阳便到了他身边,还笑的十分讨厌的样子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还想着这两日去找你呢。” “不用找了,给你。”找他干什么?哼!他脸皮才没有那么厚,才不会要他的钱,还他就是了! 柳欺霜把银子往人手里一塞就要走,万冬阳赶紧将人拉住,几乎立马就知道他为何生气了。 “别气了,你过来我和你说。”万冬阳知道这人误会了,一点不敢耽搁,手上用了巧劲,将人拉回来之后直接按在树干上,伏到人耳边赶紧挑重点和人解释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终于同人解释完了,万冬阳一脸期待的等着被夸奖,也等着看方才冤枉他的人,不好意思的笑。 可他没等来夸奖没等来笑脸,只等来眼前人不停往下掉的眼泪。 “你这大坏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他都要被吓死了,他都要被吓死了! 他真以为,他真和别人定亲了,他们成不了亲了。 第41章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他爹背着苞谷回家。 徐仕凡是看着儿子从万家那里回来的,他下意识便觉得儿子得知了万冬阳定亲的消息,不死心的跑去问了,顿时觉得气愤又丢人。 他将背上的背篓直接往地上一丢,苞谷滚了满地,有个滚到他的脚边,正好被他一脚踢向了儿子的方向,见儿子躲过,他脸色更黑,板着脸问人:“你方才跑万家干啥去了?” “我头有些不舒服,想去万家拿药,万永安说要扎针,我害怕了就不痛了。”柳欺霜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张口就是他爹满意的回答。 他见他爹果然缓了面色,他心想,他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 徐仕凡听了柳欺霜方才的话,心里何止是高兴啊,还觉得儿子这是开窍了,晓得去占人便宜了,心里更是激动,这才像他的儿子啊! 可惜,孩子脑子还是不够使,徐仕凡便忍不住冲人说道:“扎针有啥好怕的?我听说,大夫使的银针扎肉不疼,你忍忍不就好了,到时候就说没用脑袋照样疼,那可是为了救万家丫头落下的毛病,怎么也得予你点银钱作赔偿。” “我怕。”既然不用挨骂了,柳欺霜也不想和人拉扯废话,捡了地上的背篓继续干活儿去了。 柳欺霜走后,徐仕凡望着万家的方向使劲儿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 徐仕凡觉得,万家火速给万冬阳定亲这事儿,就是明晃晃在打他徐家的脸。 万家搞这出像是在告诉村里众人,他们万家来提亲也就是走个过场,他们万家也不是多稀罕他徐家的哥儿,更不是娶不到媳妇儿或夫郎。 因着拒亲万家这事儿,徐仕凡两口子在村里抖了几天,让人觉得万家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徐家照样看不上。 可昨日,他在村子里人但凡碰上个人都要被拉着人说笑半天,他这才知道,万家那老三到他家提亲之后,没隔上两天就定亲了。 大伙儿都在看他家笑话呢。 “呸!谁稀罕啊。” 虽说万家眨眼时间就给万冬阳定了亲,确实是让他家有些丢脸,可也是因为万冬阳定亲了,徐仕凡心头也终于安稳了。 这样一来,孩子的亲事就稳了。 徐仕凡虽不是万家坝的人,可他在万家坝住了十几年了,也算是看着万冬阳长大的。 他心里门清,那万冬阳不是好惹的主,便是顺子没出事,他也不会让孩子嫁给万冬阳的,他可不想被人吃干抹净,走上家里老头子的老路。 七八月里,包谷地里青黄一片,苞谷杆子还有点儿绿色,苞谷壳子却是已经黄了。 忙着收成的村人穿梭在包谷地里,每根苞谷都得用手按着才能掰下来,一天下来不止手臂泛酸,虎口处也要泛红发痛。 柳家旱地不多,但也有三亩,今日一大清早家里四个人都下地忙活了。 一开始,柳丛香还只在地里掰包谷,一早上下来她觉得手上吃力,头顶的烈日也晒得她头昏,她便喊那爷孙两个地里忙活,她和徐仕凡背苞谷回家。 下点儿力气赶路,背了苞谷回家,还能在家里凉快会儿,比在地里晒着舒服。 “阿爷,歇会儿。”柳欺霜见他爹娘走远之后,便停了手上的活儿到处瞅,寻到几根还算水嫩的苞谷杆子,拿镰刀全给砍了,一根根尝过去。 他运气倒是好,只砍了几根杆子便有一根是甜杆。 “嘿。”尝到甜味儿,柳欺霜满意笑了。 他将杆子头尾去了,直接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阿爷,阿爷却不要。 “阿爷有水喝,你嚼吧,也歇会儿。”柳阿爷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张脸泛着黑黄,许是有阳光照着的缘故还油亮亮的,但他脸上没有一点苦色,还满是笑意。 不过一根甜杆,柳欺霜也不和他阿爷多客气,他找了个稍微能遮阳的地方坐下,开始啃甜杆。 两人也不多话,天气又热干活儿又累,说话也是浪费力气。 自家地里突然来人的时候,柳欺霜还以为周老幺是来找麻烦的,哪知道周老幺像是被菩萨附身了似的,一到他家地里就笑呵呵开始干活儿,一边帮着阿爷掰包谷,还一边冲着自己道歉。 “徐哥儿,上回的事我是被王家兄弟骗了,你别和我计较,我向你赔罪。” 柳欺霜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跑来他家地里干活儿,但有人帮忙总是好的,他阿爷也能轻松一点儿。 再说了,他原也不待见这个周老幺,根本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反正点头原谅了那日的事,也觉得他讨厌。 “行。”只给了人一个字,柳欺霜便不说话了。 周老幺年轻力气大,干活儿还挺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剩下半块地的苞谷掰完了,这才带着一脸笑到了柳欺霜身边,小声冲人说道:“徐哥儿,这赔罪可不能只是嘴上说,不然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买来给你赔罪?我明日就给你行不,明晚上你到你家屋后头,我去给你,白日里给人瞧见了不好。” “我想要百味斋的糕点。”柳欺霜一点不客气,人家要赔,他也就开口要了。 “百味斋......”周老幺脸上的笑有着一瞬间的凝固,但他脸上的笑并没有消失。 眼前的人离得越近瞧着越漂亮,越仔细看越觉得好看,那双眼睛虽然一大一小,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反正瞧着哪边都好看。 一口口水吞下肚,周老幺转瞬笑开了,点头应了。“行,那就这么说好了。” “不过,你别到我家,我爹娘发现了我要挨打,你晚些时候去村口的竹林找我吧,就亥时过半吧,那会儿我爹娘睡熟了。” “好!好好,说好了啊,你等着我。”周老幺笑着走了,待到走远了嘴里的笑便多了些得意。 他想着,年纪小又没见过好东西的就是好骗,哪像王家那两个,他都花了几百文出去了,连个手都没碰着。 周老幺走后一会儿,柳欺霜手里的甜杆也吃完了,他重新开始去干活儿,柳阿爷还叮嘱了他几句,喊他不要和周老幺多来往,那不是个好东西。 “阿爷,你放心吧,我不傻。”柳欺霜回着他阿爷的话,眼神却落到了周老幺离开的方向。 他想着,这人真烦,尽会找事。 柳丛香两口子再回来地里的时候,瞧见地上堆了不少的苞谷,知道这一老一小没有偷懒便没有多言,也赶紧的干活儿了。 忙碌的一天很快的过去。 隔日,天还没亮,家家户户便门户大敞,一个个的都要出门干活儿了。 收成的时候最是懒散不得,地里的粮食得抓紧时间收回来,晒干入仓,误了好时候,一年可就白忙活了。 又是一日的忙碌,天色一暗,劳累了一日的村人都赶紧摸上了床,晚上歇息好了,隔日才有精神干活儿。 到了月底,月亮的光亮又被偷走,一到天黑便进入了浓夜,伸手不见五指,眼下只有一片黑。 亥时一到,村里已没了亮灯的人家。 黑夜里,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往村口竹林去了。 “好哥儿,你来了吗?”周老幺到了村口发现没有人,他摸黑去了竹林边上,想着或许是那哥儿谨慎,不敢在路边,藏到竹林里了。 周老幺倒是没料错,他话音刚落,竹林里便传出了动静,听着像是手敲竹竿的声音。 周老幺立马朝着声音来处去了,手里开始解着裤腰带,嘴上急急说着,“好哥儿,你要的糕点哥哥给你带来了,快吃了哥哥好好疼疼你。” 周老幺递出去的糕点被一双手接过去了,他正想上前一步,直接将接了糕点的人搂住,却突觉胯间传来剧痛! 他自来这人世二十载,还未尝过这般绝望痛意,痛的他连喊叫都不能,胸口仿佛有一口气上不来,喉咙里只有一点气音发出来。 可他遭受的还远不止如此! 几乎是眨眼功夫,他觉得面上被一把铁锤似的拳头连着锤了好几下! 瞬间,嘴巴里全是腥甜滋味,他欲叫喊出声,腹部又传来剧痛,他下意识弓腰,后脑又被重击,他实在扛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嘴里小声喊着‘救命’,可嘴里声音他自己都听不明晰,竟只有一声声的‘嗡嗡’响动而已。 周老幺觉得他怕是就要死了,他好像遇到了百足怪,他全身上下如雨点般的击打一直不停歇,浑浑噩噩间还觉得嘴里被灌下了什么东西,直进了他的咽喉。 他绝望闭眼,彻底昏死了过去。 柳欺霜今日忙活了一整天,晚上歇下之后却是毫无睡意。 他注意着对面屋子动静,感觉有熟悉的鼾声传来,知晓他爹娘已经睡熟,便放轻手脚偷偷起床,出了院门。 柳欺霜出了院门却并未走远,而是小心躲在墙角等人。 黑夜虽然让他害怕,但也给了他胆子,至少这样浓黑的夜里,无人会发现他半夜不睡蹲门口。 感觉不远处有个人影在靠近之时,柳欺霜并不出声,直到人影近前,万冬阳声音响起,他才赶紧奔着人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啊,他过去了没有?”柳欺霜声音里透着兴奋和期待,万冬阳也不让人等,干脆一个点头小声冲人说道:“我给那东西狠狠揍了一顿。” “打得好!打死他!”柳欺霜高兴了,可惜不能大笑出声,不然他定要痛快笑一场。 昨日,周老幺去他家地里帮着干活儿的时候,柳欺霜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周老幺说要给他买东西,还要喊他半夜出门,柳欺霜知道了。 他知道,周老幺想要欺负他。 他不知道周老幺为何盯上了他,他又不好看,但他不想让起了这般龌龊心思的周老幺好过。 若是以往,柳欺霜顶多拒了人再躲着他就好了。 可现在,他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他不用只想着躲人保护自己,他还能让那登徒子自食恶果。 他昨日偷摸去找了万冬阳,不待他说,万冬阳就说了,这事儿交给他。 柳欺霜兴奋得不行,正欲拉着人问个清楚,手里多了包东西。 “我不要。”柳欺霜知道,这定是周老幺买的。“他买的点心我不想吃。” 他只是想让人破财,并不想吃他的东西,他嫌弃。 “又不是他给你的啊。”万冬阳压着的声音不由拔高了一点,吓得柳欺霜一下子拉紧了他衣袖。 他爹娘虽然睡得沉,可万一呢? 万冬阳见人害怕了,也觉得直接站院门口不好,便拉着人往旁边柴草堆后头去了。 一躲起来,万冬阳胆子也大了,他继续把糕点往人手里塞,嘴里同人解释道:“你别管谁买的,反正是我给你的。” “快吃。”万冬阳见人不收,干脆开始拆油纸,之后拿了糕点往人嘴里塞。 柳欺霜被迫咬了一口之后,香甜滋味在嘴里蔓延,糕点的好滋味把他说服了。 他觉得万冬阳说的有道理。 他见都没见过那周老幺,糕点是万冬阳给他的啊。 “我吃不完,我们一起吃。”拉着人蹲下,背靠着柴草堆,柳欺霜干脆接了糕点,还给人递了一块过去。 百味斋的糕点又贵又少,一封六十文也不过七八个,两人挨着吃糕点,不多会儿手里糕点没了。 但东西没了,两人却都没有动静,都没打算离开。 现在他们手里没有糕点了,但有别的东西,柳欺霜正小心拉着万冬阳的小手指。 他想对人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舍不得让人走了,只能轻轻将人手指拉着。 万冬阳觉得自己被拉住的小手指有些热,觉得这小哥儿真有意思,拉个手都不敢把手全抓住,他想把人手握住,可脑子动了手却没动,只能一动不动任由人拉着他。 两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好一会儿之后,柳欺霜突然想起万冬阳力气大得很,才开始担心一个问题。“那周老幺不会有事吧?” “没事儿,死不了,我照着又疼又出不了人命的地方下的手,而且那腌臜东西晕了之后,我还给他灌了酒,将人拖进村,扔到了余家门口。 明早余家人出门干活儿就能发现他,到时候他醉酒摔伤的消息就会从余家人嘴里说出去。” “真的啊?”柳欺霜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可他还是没将人手指放下,手上的劲儿还更大了。 万冬阳见人好像有些害怕,指头并拢画了半圆主动将人拉住,再微微一个使力,人到了他怀里。 他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靠近了怀中人的耳朵。 “别怕,他不敢说出来的。”万冬阳也不是第一次偷摸揍周老幺的,他知道周老幺干的混蛋事,知道他不敢将半夜约人的事儿说出来,否则他麻烦更多。 还有就是...... “亲事也别怕,九月九那日,不管你爹娘去不去徐家,我都会上门接你。” “好。” 两人各自回家。 八九月的秋收季,没有一天是悠闲的,苞谷收罢,田地里稻子也开始对着家家爱户户招手,它们也该掉落谷仓了。 柳欺霜近些日子出门,总能遇上拉着他说话的村人,那些人同他说得话,总逃不过万冬阳的亲事。 柳欺霜知道他们是在笑话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一时失了面子算什么,想要的东西真到了手里才重要。 眨眼到了九月,柳家稻子已经全都收回了家。 今年,柳丛香不乐意再给徐家送粮食去了。 “今年咱们还去?怎么也该他们送粮食过来才是。”柳丛香拿着根老黄瓜坐在台阶上啃,瞧着院子里晒垫上的谷子同徐仕凡说话。 徐仕凡正在筛秕谷,听了柳丛香的话没应,倒是说起了柳欺霜。“今年九月九喊霜哥儿同我们一起回去。” “行吧。”柳丛香见人死脑筋,还是要回去徐家也没和人争,反正这许多年都是这样,今年也去也无妨。 只是,人去可以,粮食可不能去。 柳欺霜知道他爹娘要喊他一起回徐家,他也没说不去,只说要让阿爷一起去。 “老头子去什么去?行了!你也在家待着吧!”柳丛香可不乐意带着老爹去徐家,从没一起待过的人,在一起多别扭啊。 再说了,老头子走了,家里的猪谁喂啊。 柳欺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爹娘不知他心头盘算也不勉强,两口子九月九日这一早,一人背了一点粮食往徐家去了。 爹娘一走,柳欺霜便开始去灶房烧水,他得好好洗个澡。 今日,村中热闹得不行,万家有喜事,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去万冬阳家里喝喜酒了。 万冬阳家里热闹,可热闹过去了大半天,家里客人开始着急了。 他们不明白,这眼看着就要到拜堂的时辰了,这新郎官怎么还不出门迎亲?难道是万冬阳不乐意娶亲,所以不去迎亲,要让人家哥儿自己来? “这也太不厚道了!” 有人替那未过门的夫郎可惜,不招相公喜欢,他算是掉进火坑了。 直到戌时初,万家迎亲的队伍终于出门,可所有人都不明白,万家迎亲的队伍,怎么朝着南山下的柳家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真的把那家的哥儿接走了! “怎么回事啊?先头那家不是拒亲了吗?”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但万家有解释。 “虽说村里人向来一口一个徐哥儿的喊着,可他不姓徐姓柳啊,拒了我万家亲的是那姓徐的,可我们家的新夫郎姓柳,可轮不到他姓徐的说话,他的亲事自然是姓柳的说了算。 我家上门提亲那日,大伙儿都亲眼见到了,柳家阿爷可是点了头的,这亲事自然成了。” “没错,那日柳老头确实是应了。” “好像没错啊,是这个理。” “是哦,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众人疑惑尽消了,可不待他们多想,今日最热闹的场面来了。 “吉时到!新人拜堂!” 第42章 “一拜天地!” 柳欺霜紧紧抓着手里的红绸,一颗心激动又欢喜,他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还来的这么快。 “二拜高堂!” 对着看不清全貌的万父万母诚心一拜,柳欺霜眼睛有些湿润,往后他可以喊万婶婶阿娘了,他也有娘了。 “新人对拜!” 对面的人是他相公了,他的。 拜了天地,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做,以完成所谓规矩,柳欺霜被牵着进了新房之后,耐心听着喜娘的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配合着。 等到所有事情完成,新房的人陆陆续续全走了,只剩下他和万冬阳两个人了,他正有些紧张,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大脸。 万冬阳没有将他的盖头揭开,却是将盖头半揭自己脑袋钻进去了。“你先一个人待会儿,吃点东西,我一会儿来接你。” “嗯。”柳欺霜轻轻一个点头间觉得额头一热,等他反应过来是万冬阳亲了他,眼前的大脸不见了,万冬阳已经出去了。 万冬阳刚走,新房又有人进来,这回进门的是万小花,她给她新进门的小婶送吃的,外加陪着人说话,这是家里人给的任务。 “小婶,你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万小花扶着人到了房间里一个小桌旁,等人坐下之后,还贴心的将筷子递到了人手里。 柳欺霜这会儿正脸热,他没想到小花改口这么快,一句‘小婶’喊的这么顺溜,但他只是觉得有些害羞,心里却是欢喜的,他是小花的小婶了。 真好。 万小花端进来的东西还挺多,有一碗米饭,一盘子各种小炒堆的拼盘,还有一碗酥肉汤。 柳欺霜看着这些吃的心里更高兴了,万家席面做的这般好,来吃席的人便没法儿说嘴他了。 万小花挨着人坐着,从兜里摸了块糖出来塞进了嘴里,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小婶你多吃点,一会儿要喝酒,要有饭菜垫肚子。” 柳欺霜以为万小花说的酒是交杯酒,脸上又不免有些发热,但他期待这天许久了,也不多害臊,干脆点了头便赶紧吃东西。 不说其他,他是真饿了,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呢。 一口香香软软的白米饭进嘴,配着一筷子炒鲜肉,嘴里的香味让柳欺霜动作不停,等到碗里的饭消下去小半碗,盘子里的炒肉也被他吃了不少,肚子半饱了,手上动作也没有那么快了,这会儿柳欺霜才忍不住嘴角的笑。 他在想,若是今年的九月九他爹娘没有回徐家,那今日不知道该多热闹,怕是许多年后仍然会被村里人念叨。 前些时候,村里人因着万冬阳定亲取笑他的时候,他根本没在意,因为万冬阳定的人就是他,而且不只是定下,他早都是万家的人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柳欺霜到这会儿了都还有些震惊和兴奋,他不明白万冬阳脑子怎么能那么好使,胆子怎么能那么大呢。 村里人都不知道,先头万家去家里提亲就是碍着规矩走个过场,他爹娘答不答应都无所谓。 早在他和万冬阳说了,他爹娘想将他嫁给他堂哥的时候,万冬阳便知道,他爹娘应该不会答应他的求亲,便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早已经写好了婚书,又拿着他的户帖去了官府,早将他的户帖更换好,他早都是万家的人了。 他们晏国的婚书,上头不止要有两方长辈的姓名手印,还有要订婚人户帖上的生辰八字,最重要的事还得有个两个家族之外的证婚人才行。 说来,为了这个证婚人,万冬阳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们这亲事,因为他爹娘的反对,旁人自然不愿意干这得罪人的事,万冬阳无法,只能求了他大哥去找万地主,让万地主出面,去请了村里的老石匠出面。 万永安很得万地主喜欢,有他出面,万地主答应的很爽快,而那老石匠年轻时候受过万地主的恩惠,万地主有所求他也不能拒绝的。 老石匠七十来岁了,村里好些人家的屋子地砖都是他给打的,他在村里很有些人缘和名望,加之他又不是万家人,这个证婚人由他来做是再适合不过了。 柳欺霜得知这些事情,也是在那日误以为万冬阳同旁人定亲,找来万家还他银子才知道的。 他那日找来倒是正好了,他们两人商量好了时间,在一个他爹娘睡得像死猪的夜里,万冬阳正大光明到了他家,他阿爷在婚书上按了手印,又将他的户帖给了人。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可柳欺霜户帖上头是姓柳的,柳阿爷是柳家户主,他的婚事柳阿爷自然也能做主。 万冬阳隔日便拿着符合理法的婚书,还有他的户帖去官府给他更换了户帖。 他在还未和万冬阳拜天地的时候就已经是万家的人了。 所以万冬阳说了,到时候就去接他,不管他爹娘在不在家。 只是,万冬阳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心里考虑的倒是更多。 婚姻大事,一生也只一次。 万冬阳不想两人成亲的日子同他爹娘闹起来,大喜的日子合该事事顺利才是,他怕成亲日同人打闹会不吉利,又从他嘴里得知,他爹娘每年九月九都会回去徐家,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九。 所以,今日,他爹娘不在家,万家就去接新嫁郎,他爹娘在家,万家就是去接他家的夫郎,不管他爹娘在不在家,万家今日都会把他接走。 而且万家还提前通知了所有的亲朋友人来吃酒,万家不是将他接回家就成,还给了办了一场风光的喜事。 他今日是被万家的吹着喜乐的迎亲队接走的,是在所有村人的见证下进了万家门,这场喜事不管谁都找不出一丝的错处,也就没人能笑话他。 想到过去一个月的事,柳欺霜至今觉得如置云端,觉得太过神奇,比做梦都还神奇。 他不明白,万冬阳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好,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他的身上,但柳欺霜并没有纠结太久。 他从来都这样,想不通的事儿特别是好事便不想了。 “嘿嘿。” “笑什么呢。”万冬阳一进门就瞧见夫郎在笑,他也跟着笑了,他几步过去,侄女很识趣的走人了,但他不是进来洞房的,是进来接人出去给亲戚敬酒的。 今日,家里来了好些外村的亲戚,他得带人出去认人,免得以后碰上了都不认识。 万冬阳一进来,柳欺霜才想起万冬阳方才的话,他方才说了,一会儿来接他。 “是要出去给亲戚敬酒吗?”赶紧站了起来,柳欺霜这会儿半盖着盖头,这才瞧清楚了万冬阳身上的衣服。 原来,他们的喜服是一套啊,竟然长得一样的。 两人的喜服是万母还有两个媳妇儿赶时间缝出来的,除了大小什么都是一样的。 大红的喜服做了宽边的腰封,万冬阳身量高衬的他一双腿更长,他还有张好看的脸,这一身衣服一穿,俊得不行。柳欺霜个子身板都小,就连腰封都给他做小了,便只是勾出了腰身,倒是显出了两分俏。 万冬阳一个点头,已经动手将人盖头盖好,就在柳欺霜疑惑之时复又重见光明,因为万冬阳在盖好他盖头的瞬间,又直接给揭了,这回是全揭了。 他头上没有红盖头了,只有一条鲜艳的红绸带飘扬在发间。 出去的时候柳欺霜便忍不住的笑,心想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今日万家着实是热闹,万家坝原本就是个大村子,村子里万姓人家又多,只本家人已经有不少,加上旁的村人,还有万母娘家人,甚至万冬阳两个嫂子娘家也有人来,便是一轮席开上十几桌,也要开好几轮。 柳欺霜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他有些被吓到了,这么多人不得喝死他啊。 他担心的扯着万冬阳衣袖,万冬阳却只是对他笑,还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怕。 不怕?怎么可能不怕!他长这么大只喝过一次米酒呢! 第一口酒喝下肚之后,柳欺霜知晓原因了。 他喝的不是酒是水。 一下就笑了,许是因为笑的太直白,他还被万冬阳轻轻拍了下,示意他演一演。 柳欺霜可聪明了,会演得很,再敬酒便只喝一点点,还要做出一副辣口模样来,他年纪轻又是新人,懂规矩的人自然不会逮着他灌酒。 他跟在万冬阳身边转了好几桌,也只不过喝了几杯水罢了。 吃酒都是有规矩的,人多的时候,先是远客和长辈上桌,再是近邻,最后才是自家人。 两轮过去,已近黄昏,时候不早,吃了席的村人便陆续回家了,万家的院子也终于清净了稍许。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还在席面上的便基本都是自家人了。 “马上就好了。”万冬阳瞧着身边人是累了,小声安慰人,柳欺霜其实不累就是撑了。 虽说喝的是水,可这几十桌下来他也有些受不住了,他觉得还不如给他喝酒,好歹有点儿味儿,他能喝下去。 好在人确实是不多了,酒也好水也罢,也不需再喝多少了。 两人到了一桌子几乎都是男宾的桌前,万冬阳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柳欺霜察觉他脸色的时候,还赶紧往桌上扫了一眼,便是油灯昏黄可也能照清人脸,他没看见什么讨厌的人啊。 两人照例开始给人敬酒,一起敬全桌,可两人敬了酒要走之时,却被人喊住了。 “冬阳啊,我可是你亲大伯,咋地?你们两口子大喜的日子就这么敷衍我?怎么着也得单独给大伯敬一杯吧?”说话的人叫万长命,他确实是万家人,他年纪瞧着同万冬阳阿爹差不多,按说确实是万冬阳的伯伯。 可亲大伯三个字,柳欺霜有些不懂。 他记得万父不对是阿爹,他记得阿爹没有亲兄弟的啊。 柳欺霜正犯糊涂,身边的万冬阳笑了,只是却是一声冷笑。 “哼,敬,我来单独敬你。”万冬阳拿着酒杯的手伸了出去,旁边的族弟万永平立马把酒给他满上。 众人见此都舒了一口气,觉得万冬阳懂事了,知道息事宁人了。 那边喊人单独敬酒的万长命也是满脸得意的笑。 但他笑早了。 万冬阳手里酒杯满了之后,轻轻一个歪头对着人一笑,接着竟然斜了酒杯,眼看着手里的酒就要倒在那万长命面前的地上,吓得周围人顿时一团乱! 有人已经伸手去接万冬阳已经倒出的酒,有的赶紧去抓他的手,但大多人正拉着绿了一张脸,正指着万冬阳骂的万长命。 “小畜生,你是在咒老子死吗!你个没规矩的东西,老子今天一定要教训你!” 说来,也不怪这万长命发大火,谁人都知道,酒倒在地上是敬鬼神的,倒在活人面前自是咒人去死。 万冬阳惹了祸却是一点惧怕没有,还对着笑。 “啊啊!”万长命差点被气死,他没想到那小畜生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自己的成亲喜宴上也敢乱来! “哎呀,行了!你说你惹他干嘛啊!”万家亲戚都在劝。 “老子哪里惹他了?老子哪里惹他了啊!”万长命气得要死,“不过是喊他敬酒,怎么就是惹他了?!” 万家今日办喜事,家里有人闹起来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了。 万冬阳哥嫂他们过来的时候,万冬阳一句多余话没有,指着万长命对他二哥道:“二哥,把他给我丢出去。” 柳欺霜这会儿还没回过神,他一会儿看向万冬阳,一会儿看向那边被众人拉着的万长命,眼睛好半天都瞪圆了,没有眨巴两下。 他知道万冬阳脾气大,但不知道竟然这般大。 这些日子,万冬阳对他太好了,好到他都忘了,这是个让万家坝的人都不敢惹的活祖宗了。 柳欺霜愣神的功夫,那万长命的闹声慢慢远了。 万二哥很听话,真的把人高高举起,直接扔出家门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吃啊,只是我家小弟还有要紧事,就先不陪着大家闹了。”马翠兰高声冲着众人喊,之后又推了推万冬阳,喊人进屋去。 万冬阳这会儿倒是听话,乖乖拉着身边的夫郎进屋去了。 两人一进新房,万冬阳就拉着人坐到了床边,一上床柳欺霜便紧张了,便把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 可他没想到,万冬阳要同他说的事,正是方才的事。 “他确实是我亲大伯,但也不算是。”万冬阳一开口,柳欺霜心里的紧张没了,转而只有好奇。 万冬阳在人好奇的眼神下,一刻没耽误给人解释了起来。 “你年纪小,村里人也少有提起这事儿的人,你自然不知道。就方才那老东西,按血缘来说确实是我亲大伯,他和我爹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按理法来说却不是,因为我爹早被过继出去了,按照理法,他只能算是一个族亲,算不得什么亲大伯。” 话到这里,万冬阳便将家里同那万长命家里的事,统统和人说了。 早年,万地主亲弟弟未婚早夭,万地主发家之后,想在族里过继个孩子到弟弟名下,为弟弟延续香火供奉牌位。 万地主有了这个想法,却并不主动挑人,只看谁家愿意,他也觉得合适,才将过继的事放到明面上。 族里有好几户人家有想法,其中一户便是万冬阳阿爷。 “我阿爹那时候都二十来岁了,也只比三伯爷小十岁,但三伯爷竟然选了我阿爹。 阿爹被过继之后,三伯爷给建了房子讨了媳妇儿,也是这个时候那老不死的跑出来了,竟然喊我爹将屋子让出来给他幺儿娶媳妇儿。 哼!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我爹娘自然不干,两家闹得很凶,之后还有许多事情我以后慢慢和你说,反正你只需要知道,那万长命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就行,往后见了招呼都不用打。” “你是不是打过他?”柳欺霜突然记起,他娘曾说万冬阳是个亲大伯也能下死手的人。 万冬阳被人问的一愣,他没想到他说了半天,竟然只得了这么一句话。 “哈,你还挺有意思。”竟然没同情他阿爹,没有安慰他,出口就是问他是不是打人了。 “打了。”干脆点头,万冬阳还挺得意。 他十岁那年,二哥亲事定下,那家不要脸的竟敢上门打他二哥聘礼的主意,他抓了根棒子悄摸到了那老东西身后,直接一棒子打得他脑袋开花,还免费送了一棒子在脸上,打得他一家子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往后许久也再不敢来惹他了。 “气死我了,千防万防没有防住那家子狗日的,还是给出了岔子!”万冬阳是真被气到了,气得喘粗气。 柳欺霜默默摇头,他不觉得这是岔子。 “一会儿功夫嘛,就当逗乐啊。”反正他们没有损失,倒是那万长命吃亏了。 他都听见了,他万长命出了院门嗷嗷叫了半天,定是被二哥摔的。 “嘿,哈哈。”万冬阳又被逗乐了,他发现,他这小夫郎是真的挺有意思的。 柳欺霜被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让他不好意思的事马上来了。 万冬阳拉着他去了茅房...... “你方才喝了不少水,别睡到一半要小解,先解决了再洗个澡,咱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嗯。”尽管不好意思,柳欺霜还是小声应了,他还没让人跟着进茅房,只让人在外头等着。 一切事罢,两人终于躺在床上之后,柳欺霜紧张得不行,他大概知道洞房都是怎么回事,他又害怕又期待,可半天过去了身边人竟然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脱我衣服啊?”柳欺霜有些忍不住了,他拉着身边人的衣袖,用让他自己都羞恼的话语低声问着。 万冬阳和柳欺霜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不止醉意浓睡意也浓。 身边委委屈屈的声音他听的不太真切,但他突然忆起了一件事情。 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万冬阳重重在人脸上亲了一下,之后又翻身回去,再来便是他的解释了。 “阿娘说你年纪还小,不许我碰你,我先给你盖个戳让你安心,等你再大点儿咱们再圆房。” “可是我很大了啊。”柳欺霜有些不懂,成亲为什么不洞房,他年纪小也不是很小,反正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这谁人都知道,成亲后同相公圆房是在婆家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啊。 “大个屁,屁股还没我巴掌大,你老实听话吧,等明年吧,明年你再大一岁,也长高长胖点儿,咱们就圆房。” “哦。”柳欺霜小声应了,可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觉得可能他之前想法才是对的。 万冬阳就是可怜他,并不是喜欢他,所以把他娶回家只是想要护着他罢了,不想亲近他。 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柳欺霜一时有些气馁,但这会儿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他和万冬阳的婚书。 翻身面对着人,柳欺霜大着胆子扒拉着万冬阳的脸,之后慢慢俯身过去,对着人嘴巴狠狠亲了一口。 “一个戳不算的,我也要盖一个。” 第43章 盖好了戳,柳欺霜放心睡了。 万冬阳睡不着了。 他没想到亲嘴竟然是这般滋味,不似好吃好喝的那般引人欲望,只是软软的热热的,一眨眼滋味就散了。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 可他就是睡不着了。 那浅浅淡淡的味道在他心间散不去,他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丝线缠绕,还在挠他痒痒,让他有些难耐。 床帐外头烛火摇曳,床帐里头的人已经睡着。 万冬阳看着就在旁边的那张安稳睡脸,犹豫几瞬翻身侧躺对着人,他一手撑着床,一手按向自己的唇,之后伸手过去在人唇上轻点。 “戳要盖三个才有效。” 多亲一下好似赢了一般,万冬阳高兴了,正准备睡了,复又想起他先头亲在了人脸上。 身子慢慢又靠了过去,动作再一次重复,手指从身边人唇上收回之后,万冬阳还有了理由。 “第一次盖歪了,不算的。” 九月的天刚告别了酷暑,热了一个夏日的人们终于迎来了一年里最舒服的天气。 初秋,天气凉爽,睡觉最是舒服。 一夜好眠过去,柳欺霜一睁开眼,便瞧见了挂在头顶的香包,那是他送给万冬阳的。 他没想到,他真想什么是什么,万冬阳还真将这香包挂在了床头上。 想到香包里塞的东西,柳欺霜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刚开始想入非非,旁边的万冬阳醒了。 两人今早还有正事,也不能在床上多耽搁,赶紧起床了。 按规矩,昨日的喜服两人今日还能穿,但万冬阳不喜欢大红的颜色,不乐意穿,已经换上了别的衣服,柳欺霜也只能换上别的衣服。 柳欺霜这会儿穿的衣服是全新的,这是万母给他做的。 万母从未见人穿过一套好衣服,可婚后他们两人要走亲戚,这没有一套能见人的衣服可不行的。 两人今日穿的衣服也是一个色系的,万冬阳的是雨打天空之后的深蓝色,柳欺霜的是天气晴好多日染了点雾色的浅蓝。 两人这会儿正在收拾他们昨日穿的喜服,柳欺霜正叠着衣服却被万冬阳抢了过去,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了一个竹篓里。 “叠它干嘛啊,还得洗了才能放呢。”万冬阳话落,示意人跟着他出去,柳欺霜乖乖跟着人走了,也没管那衣服。 他先头叠衣服是想放起来,可那喜服毕竟穿了一日,还穿着吃了饭,若是上头沾了东西,不洗净就放起来,可就洗不干净了。 万冬阳家的正房的格局和柳家差不多,只他家屋子进深长,堂屋两边各有两间房,加上堂屋隔出来的一间小屋,统共有五间。 村里传统,堂屋里头那间小屋是给家里姑娘住的,昨晚上那里头也住着人,万冬阳远嫁的大姐昨日也回来了。 大门靠右的第一间,原是万永安夫妻两个的屋子,万永安开始给村里人看诊之后,那屋子被收拾出来做了专门的药房,两口子搬到了里间去住。 万冬阳的屋子没变,一直在大门靠左的第二间,万家父母的屋子则是靠左的第一间。 两人刚出屋子,万家人便从堂屋中间那个四方桌上下来,各自找了位置坐好,两人依着规矩给父母哥嫂敬了茶,终于全了规矩,一家人才笑呵呵开始说话。 “冬阳,你大姐今天就要走,一会儿吃了早饭,你和霜哥儿一起去送送,回来再去亲戚家里送礼。”万母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复杂得很。 她既舍不得女儿,可又知道女儿今日就走是最好的。 柳丛香两口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他们回来肯定是要闹一场的,她不想让女儿看见那场面,怕女儿对新夫郎有意见。 万冬阳大姐叫万永春,万家男女排行单论的,她虽是万家夫妻第二个孩子,万冬阳和万有谷却一直喊的人大姐,她未出嫁的时候,家里的事大多都是她管着。 柳欺霜对万家这个女儿一点不熟,他小心打量着人,发现他这姑子一张脸和他们阿娘几乎一模一样,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身形却是像他们阿爹多一点,个子很高很苗条,便是现在瞧着也是好模样,做姑娘的时候肯定很漂亮,难怪能嫁到府城去。 柳欺霜原本就是有些怕生的性子,这会儿也不敢和人多话,好在万永春好像也不太想搭理他,两人简单寒暄之后家里要吃早饭了,他便也不用和人多话了。 万家今日的早饭大多是昨日的剩菜,虽是剩菜却都是好菜,只万母还惦记着女儿爱吃炒鸡蛋,又给炒了一盘子鸡蛋。 饭后,万父万母脸上的笑就没了,好不容易回趟家的女儿要走了。 一大家子人将万永春送到了院门口,之后万永安将家里给妹妹准备的东西放上马车,自己往前头去驾了车,留了万冬阳和柳欺霜在后头陪着人,一起往镇上去了。 去镇上的路不算远,万永安特意慢了速度慢悠悠赶着马车,这样便能多点时间相处了。 他们兄姐弟几个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其中大多都是万冬阳挨着哥哥姐姐的训,万冬阳今日倒是乖得很,一句话不反驳,一直乖乖听着。 柳欺霜插不上话,便也只是乖乖听着,好在镇上不远,便是马车再慢,一会儿功夫也就到了。 杨树镇是个水路交通发达的镇子,万永春走水路回去只消一日功夫,兄弟两个直接将人送到了码头上。 送人上船的时候,柳欺霜学着万冬阳的话大着胆子说道:“大姐,路上小心。” 柳欺霜这话一说就不敢看人了,他能感觉出来,万永春不喜欢他。 可他不知道,他这话一说,万永春眼神便落到了他身上,之后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将手上一个实心的大银镯摘了下来,朝着他走了过去。 “倒还算乖顺,往后好生同老三过日子。”万永春一边同人说着话,一边将银镯给人戴在了手上,最后收手的时候还皱了眉头,小声道:“太瘦了,镯子都挂不住。” 兀自说了这话,万永春又瞪了万冬阳一眼,交代道:“既是你自己选的人,把人养好点儿,这细藤模样怎么给万家传香火。” “我知道了。”万冬阳别扭着应了,他其实有许多想反驳的话,可他不想挨揍,只能算了。 柳欺霜和万冬阳不一样,他原以为万永春不喜欢他,可万永春竟然给他大银镯!他现在都乐懵了! 他比谁都明白,嘴上说什么都是虚的,真给银子才是真的好,他立马将万永春冷冰冰的态度抛到了一边,赶紧冲人保证着,“大姐,我多吃点饭,会长胖的。” 哈哈,又能多吃饭,还能得家里人喜欢,多好啊。 柳欺霜脸上突然就有了笑,万永春脸上倒是多了别扭,她冲着所有人挥手,喊他们回去,最后马上要上船了,才最后对着万冬阳嘱咐道:“有空了,带人来府城认认亲,看看你们姐夫和孩子们。” “知道了。”万冬阳回的干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柳欺霜是真想去,跟着使劲儿点头,嘴里应着:“好。” 回去的时候便快了,万永安甩着马鞭打着地面,眨眼功夫便到了村口。 一到村口,柳欺霜便忍不住的抬着下巴往家里看,万冬阳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跟着人看向柳家,语气轻松的说道:“昨日,家里给阿爷送了吃的过去,家里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你放心。” “嗯。”知道阿爷也吃到了万家的席面,柳欺霜心里确实是开心了不少,但他担心的又何止是阿爷的几顿吃食。 他是干脆走人了,可阿爷还在家里,等他爹娘回来,阿爷怕是有苦头吃了。 他得想个法子,得在回门日干点儿什么让他爹娘有顾忌,不敢再虐待阿爷的事儿才行。 柳欺霜脑子里琢磨着事情,也没怎么看前头,万永安突然停了马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瞧见周家大媳妇儿曹春燕和她手里的空盆子之时,柳欺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春燕那个婆娘竟然泼了他们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水!但肯定是脏水! “哎呀,万兄弟,不好意思啊,你们突然出现我也没看见,不好意思了哈。”曹春燕嘴里道着歉,脸上的笑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万永安挨着周家那边的裤脚和鞋袜湿了些,但他脾气倒是好,也没和人计较,摆摆手准备走了。 可万永安脾气好,万冬阳脾气不好啊,柳欺霜都以为万冬阳要朝人发火了,岂料万冬阳竟然也跟着笑了。 “不是故意的是吧,没事。”万冬阳嘴上多客气的样子,这可不止惊了柳欺霜,就连他大哥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万永安的马车只是停了一瞬,几人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离着周家几米远。 也不知怎的,那曹春燕竟然追了出来,再没了方才的悠闲和得意,好似还有些着急,朝着万家马车大声喊道:“万兄弟,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和我计较啊。” 万家兄弟都没搭理曹春燕,但马车离着周家远了之后,万永安还是同万冬阳交代道:“别弄他家了,也够了。” 前阵子,周老幺被打的下不了床的事全村都知道了,周家哭着闹着骂了好几天,却是一点头绪没有,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对着满村子乱骂。 那几日,万冬阳心情格外的好,万永安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是他干的。 万永安不知道弟弟为何要揍周老幺,还下了死手,但他了解自家弟弟,自家弟弟绝不是个挥拳头逞能,以此充派头的浑人,他既然对周老幺下了死手,必定有他的理由。 因此,万永安并不戳破。 只,今日曹春燕来这么一遭,万永安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这弟弟对周老幺下手,必定和他夫郎有关,不然周家先头还没头绪呢,怎么弟弟一成亲就知道针对他家了。 万永安一句交代,将万冬阳所有话堵在了喉间,他不情不愿道:“那这回算了,再惹我就别怪我了。” 柳欺霜看着兄弟两个打哑谜,一点不知道万永安将真相猜了个十成十。 之前,那周老幺在竹林挨打之后,还真猜不到是谁干的。 先头,他不知道万冬阳和柳欺霜的关系,便以为那日刚好也有人在竹林里幽会,他扰了人好事,才被闷揍了一场。 等到万冬阳和柳欺霜一成亲,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立马就和家里人说了,那日定是万冬阳干的! 周家人便是知道了打人的是谁,可他家儿子为何挨打哪里敢说出来,便只能吃了这个暗亏,只曹春燕耐不住性子,今日见了兄弟两人的马车就想让人也吃个哑巴亏。 她泼了人水立马又诚恳道歉,想着如此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万冬阳那一脸笑把她吓到了,这才厚着脸追着人,不打自招般的解释着。 柳欺霜倒也聪明,一会儿功夫便猜出来大哥可能是知道那事儿了,他一点不作声,显得越发乖巧。 几人到家之后,还没喘口气,万母便将早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喊两人给亲戚家里送去。 “这一份是给久哥儿他们的,这一份是给你小叔家里的,你们分开提别混了,其他都是一样的随便给就是了。” “好。”万冬阳也没问缘由,他干脆答应了,提着东西便走了。 昨日,他夫郎出门子,给夫郎搭理一切事宜的全福娘子是他小叔家里的人,这个情他们要记,礼自然要重些,而请人去干活儿的是他表弟久哥儿,自然也得备厚礼。 其他的亲戚,就按规矩送就是了。 两人从屋后的小路先去了林久久家里,林久久家里在村子最后头,他们去了那里,直接一路往下就是了。 两人到了林哥儿家里,并不多待,但只是一会儿功夫,柳欺霜却是高高兴兴离开的。 林哥儿方才喊了柳欺霜嫂子,柳欺霜高兴得很。 村里人对他称呼的改变,最是清楚明白的让他知道,他和万冬阳已经成亲了,他已经是万冬阳的夫郎了。 柳欺霜毕竟年纪小,心里开心那是一点儿藏不住,他手里没拎东西,路上一蹦一跳的,遇上个坎子还直接一蹦跳下去。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万冬阳觉得自己夫郎好像小花上身了,一点不见先头的沉稳,变成个孩子了。 柳欺霜根本不听,只歪头对着人笑,直接继续老样子走路,还就喜欢站到高坎上,一下蹦下去,他觉得可好玩了。 两人一个哄着一个闹着,很快到了村子里,等到最后一份礼送出去也准备回去了,他们走到万长青家附近那林竹林那里时,碰巧遇上了王秋霜。 王秋霜像是没有看见他们,直接将头歪到一边,等到他们错过各自走远,万冬阳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柳欺霜以为万冬阳又生了什么坏水,还朝着远去的王秋霜看了一眼。 万冬阳这回真被冤枉了,他突然笑了是想起了两兄弟挨打的事。“难怪他打不过你,你名字就克他呢。” “啊?”柳欺霜有些不懂。 想到两人名字,万冬阳又笑了。“他不是叫王秋霜吗,你叫柳欺霜呢。” “啊?这样啊?”柳欺霜从不知道他的名字还能这么解释。 他一直不太喜欢他的名字,他觉得他的名字苦哈哈的,听着就是凄风苦雨般的命,也难怪他日子过得不好,没想到那是欺负人的欺啊。 这样好!他不喜欢被欺负! 不过,他也不会欺负别人的,当然,除了欺负他的人。 欺负他的人,他还是会欺负回去的。 第44章 九月里,家里杂事不少。 菜园要赶紧打理出来种上冬菜,地里的苞谷杆子也要砍了,让里头的红薯见天光,好让泥土里的红薯在最后两个月长个头,地里没红薯的那就更要紧了,得要打理出来种小麦。 至于收成了稻子的稻田也是一样,除去来年育小秧的秧母田,大多都得种上小麦。 田地里活儿多,家里也有不少。 九月十月要上山砍柴了,家里一年的柴禾都要提前囤上,往后农忙时节也好,天晴落雨的也罢,便能专心干活儿或是歇息在家,不用担心灶里没柴烧。 万冬阳家里田地不算多,当年分家的时候,万父万母念着万永安有个采药的本事,他们尚年轻还能给万冬阳挣家业,留在家里的田地便少些,将家里田地给老二分了一半出去。 几人到家的时候,万母正蹲在家门口的水沟边洗衣服,柳欺霜瞧见那是他们的喜服,赶紧上去要自己洗,万母笑着躲过,只说往后就得他来洗了,今日就算了。 万冬阳的衣服一直都是他娘和大嫂给他洗的,他见了他娘洗衣服,也没觉得怎么样,听了他娘的话,才赶紧看了眼前的夫郎一眼。 是啊,他娶了夫郎了,是该夫郎给他洗衣,只是夫郎瞧着小小一个,他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儿啊。 几人进了家门,家里只万小花和林秋月在家。 二哥两口子赶着将秧田锄出来,去田里忙活了,万父也去帮忙了。 万永安一回家,背了背篓,拿着小锄头,就要出门上山去。万小花见了眼睛都亮了,赶紧的朝着家里跑,一看就是去准备行头,要跟着她大伯进山去。 柳欺霜看家里人都有活干,他也不能闲着,便问万冬阳有没有什么活儿给他做。 林秋月却把话接了过去,“霜哥儿,你不用忙活,你喊老三带着你家里转转,把家里的事儿给你说说,忙好了要是无聊就过来陪我做针线。” “大嫂,我一会儿喊他来找你。”万冬阳正有要紧事同人说呢,一点没客气,拉着人进屋去了。 万冬阳房间的窗户开在东面墙上,虽是里屋,白日里将窗户打开,光线还是不错的。 他之前没有成婚,屋子里除了床和衣柜,也就靠窗的地方有个方桌。 他亲事定下之后,他爹娘在床头位置给放了一个梳妆台子,又给他编了个竹篓扔房间,喊他凑合用,他原先的衣柜要空出来给新夫郎用。 只梳妆台不是新的,那是林秋月的陪嫁。 林秋月这些年用的梳妆台是当年万家给她准备的,她自己的一直闲置着,如今弟夫郎进门,刚好用上了。 两人一进房间,万冬阳就拉着人到窗边坐下,他往床下扒拉了一个小木箱出来,之后抱着木箱往窗边的木桌上一倒,顿时满桌子的银子和铜板。 柳欺霜瞧着一桌子银钱,嘴角自然往上翘,赶紧将四散开来的碎银和铜板往中间聚,等到桌上银钱全堆在了一起,万冬阳将整银放到一边,又拿了个小称开始称碎银,最后开始数铜板。 万冬阳数钱,柳欺霜就捧着那小称瞧,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看的仔细得很,眼睛盯着秤杆半天挪不开眼。 万冬阳数了一遍桌上铜板,心头有了个大概数目,他坐到一边,喊夫郎将铜板再数一遍,同他数的对对数。 数钱这事儿柳欺霜自然是乐意干的,他早就想自己动手了,等到万冬阳话音一落,赶紧放下手里的小称飞快动起手来,还双手齐上,一次扒拉五个,很快就将铜板数目数了出来。 “差一个五百个。”柳欺霜望着万冬阳报数,小心等着人同他对数。 万冬阳是真没想到,他这小夫郎还挺伶俐,比他想的聪明多了。 满意点头,万冬阳正要给人说那些银子有多少,柳欺霜却起身朝他嫁妆箱子那里去了,还从里头翻了个银钱袋子出来。 昨日万家抬着聘礼上柳家,迎了新人之后,又将聘礼全当做嫁妆抬走了,再抬回来的那些东西,万父万母喊人直接搬到了万冬阳房间里,因为那是柳欺霜的嫁妆了,全给他自己处理。 昨日,在新房里见到那些箱笼的时候,柳欺霜就知道那些东西是给他们的,爹娘不会再要回去。 他心里欢喜极了,他终于有自己的钱了,而且还不用偷偷摸摸藏着掖着,是可以正大光明使用的银钱。 “给。”将银钱袋子打开,柳欺霜取了个铜板给万冬阳,他给人凑个整数。 如此,那堆铜板便正好五百个。 万冬阳被人一文钱掷出十两金的架势逗笑,轻轻整了整那整五百文铜钱,从银子堆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 “还你的。”之前柳欺霜生气来退钱,走的时候万冬阳还真把那二两银子收了。 他怕人带着银子回去,正好给那两口子撞上,到时候银子就得被抢走,他拿了银子和人说了,等他们成亲他就还给他。 柳欺霜正念着自己这二两银子呢,这可是万冬阳给的底气,没有这二两银子,他早歇了让人做他相公的心思。 收下二两银子之后,柳欺霜的钱袋子里有四两银子了,他正高兴,万冬阳指着他方才翻找的一个木箱,喊他去箱子底下找找东西,看看下头有什么。 柳欺霜知道里面一定还有好东西,他赶紧过去,将里头一些布匹被套扒开后,那箱子底下竟然还有好大一锭银子! “相公!是银子啊!”所谓压箱底的银子,柳欺霜只是听说过,他没想到箱底还真有银子啊,而且还是他的! 柳欺霜因为激动,直接将心里称呼给喊出来了,万冬阳被人喊的一愣神,但他转瞬便神色如常。 他们都成亲了啊,喊相公多正常。 柳欺霜捧着银子到桌边的时候,笑的只有稍大的那只眼睛还有点缝。 万冬阳见人高兴成这样,准备让人更高兴一点。 “我爹娘早就将娶夫郎的聘礼给我备下了,因着咱两的事儿匆忙,其实花费还没计划的多,这银子是准备的聘银,娶了你自然是要给你的,你自己收好了,随你怎么花用。” 好些人家娶媳妇儿夫郎,除了聘银还要准备许多物什,其中大件家具和首饰最是费钱,两人亲事匆忙,家具基本没怎么准备,首饰也只是买了一套现成的。 哥儿首饰没有姑娘家那么花哨,花费自然没有姑娘家的首饰多,如今,那银质的耳钉和指环已经戴在了柳欺霜身上。 “相公,这是多少银子啊?有十两吗?”柳欺霜还没见过十两整银,更何况是捧在手里。 他一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银子,将之颠了又颠,估摸着应该是十两银。 万冬阳轻轻一个点头,应了人,又从他的银子堆里拿了些碎银和两锭小银,凑足了五两给人推了过去。 “这些给你,分给你的,也随你怎么花用,我的银子原有一百两,给阿爹买了老熊皮只剩下五十了,不然能多分点儿给你。” “给我的呀。”柳欺霜的嘴角从方才进了房间就没合上过。 他高高兴兴接了银子,赶紧放进了自己的钱袋子,然后捧着钱袋子一脸笑,却是一句话没有。 万冬阳既然都把自己家底儿拿出来了,家里的事儿也就顺道和人说了。 当年家里分家的时候,家里一共有十亩水田十亩旱地,万父万母做主分了二哥家里一半的田地,剩下的一半两兄弟各自分了。 “我得了三亩田两亩地,因着我没成亲,这些田地的产出都是家里一起吃用。还有家里鸽子最开始虽是我养的,可后来全靠阿爹照应,所以收入自然不能我一个人拿着,我和家里对半分的。” 万冬阳同人说这些,只是想让人对家里的事儿有个大概了解。 柳欺霜把话听进去之后,却是想到了别的。 既然二哥成亲就搬出去另过了,他们会不会也被分出去啊,可他们还没有房子啊。 万冬阳见人点头之后却是沉默着,以为他在意分出去的银钱,便多嘴一句道:“银钱你不用担心,现在虽然没了出去跑商的商队,一年要少挣不少,但我寻了别的门路,今年十月就能赚一笔,你别担心家里没钱。” “我也能赚钱的。”柳欺霜摇着头,表示自己不担心,却又眼神坚定看着人,像是在告诉万冬阳,他不是只会吃白饭的无用人,他也会赚钱的。 以前在家的时候,赚多少钱也到不了他的手里,用几块铜板都要偷偷摸摸的,他自然没有什么赚钱的心思,如今赚多少都能捏在自己手上,他自然会想法子赚钱。 万冬阳早知道自己这小夫郎是个钱眼子,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夫郎有赚钱的心思是好事,等下有空了可以教他识数算账。 他脑袋聪明,应该能学的很快。 家里要紧事都同人讲了,万冬阳准备带人去屋后看看鸽子,两人一出门正好碰上万母回来,还说宋家那小丫头在外头转悠半天了,许是来找人的,喊柳欺霜出去看看。 柳欺霜一听赶紧跑出去了,赛雪竟然来找他了。 柳欺霜出了院门,并没有见到人,到了路边,瞧着枇杷树旁边的拐角处有个若隐若现的脑袋,这才喊出声。 “赛雪!” 宋赛雪一听见柳欺霜声音,才不藏着了,赶紧跑了出来,直奔人身边,还往人身上到处捏。 “他昨晚上有没有打你啊?”宋赛雪面上全是担心。 柳欺霜被人问懵了,谁打他啊?万冬阳? “你听谁在造谣啊,我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打我。”柳欺霜拉着人往万家走,宋赛雪却不想去,指了指他们旁边的枇杷树,她想爬到树上说。 万家这棵枇杷树,她早就想上去玩玩了,就是同万家人不熟,不敢爬。 两人小时候经常同村里孩子一起爬树上玩,只要有一棵大树,便是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坐树上摇晃着枝丫也能乐半天。 柳欺霜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 他想着,现在那也是他家的枇杷树了,爬一下应该没什么。 两人爬上了树,也不担心有人听到他们的话,便没了顾忌,宋赛雪这才说了她急急找来的原因。 “先头你家不是拒了万家的提亲吗,后头有人瞧见你往万家去了,原本这也没什么,昨日你和万冬阳突然就成亲了,晚上万冬阳还发了大脾气,我娘说应该是你拿着救命之恩去万家逼婚,逼着万冬阳娶你,万冬阳不乐意,所以昨晚上才闹。” 宋赛雪说的认真,仿佛事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柳欺霜没想到,昨晚的事儿竟然被人说成了这个样子,但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难怪赛雪被吓到了。 他正要同人解释,宋赛雪抢着说道:“我怕他打你,家里事儿做完了就来找你了。” 柳欺霜没想到,因为昨晚上那个意外,竟还惹了这么一番误会出来,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知道,什么解释都没有肉眼可见的证据有用。 赶紧将衣袖撩了起来,柳欺霜原想给人看他的大银镯子,发现手腕空空,这才想起那圈子太大,他戴着容易掉,给放起来了。 没有大银镯子,但还有别的。 柳欺霜将自己左耳递到人眼前,让人看他耳朵上的东西,又将左手小指伸了出去给人看,得意说道:“全是好东西,都不是素净样式,有花色的,应该不便宜,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 显摆了公婆给准备的东西,该说万冬阳了,这下柳欺霜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他也很好,他方才给我银子了,让我自个儿安排花用,改日上街,我给你买好吃的,我现在有钱了。” 两人是好友,柳欺霜有没有说谎,宋赛雪自然看得出来。 “太好了。”宋赛雪终于放心之后,才有空朝着已经没有枇杷的枇杷树到处看,然后嘿嘿笑道:“那我明年是不是可以来吃枇杷?” “当然可以。”阿爹阿娘都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计较旁人来摘点儿枇杷吃,只是村里小孩儿害怕万冬阳,不敢来要果子吃。 宋赛雪担心的事儿了了,却是轮到柳欺霜了。 他朝着家里看了看,又朝着村口看了看,咬唇犹豫了几下,还是拉着宋赛雪衣袖拜托道:“赛雪,你帮我留意一下村口吧,若是瞧见我爹娘回来,赶紧来告诉我。” 他怕那两人突然回去,阿爷会被打死。 柳欺霜和宋赛雪分开回去之后,同万冬阳去屋后看了鸽子,但他藏着心事,也没什么兴趣,而且他还惦记着去陪着林秋月做针线,只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秋月针线活儿做的很好,柳欺霜原本只是帮着人理棉线,瞧着人绣的花朵栩栩如生,羡慕的不得了,林秋月又问了他会做什么绣活儿,他老实说了什么都不会。 他只会将破口的衣服缝成一条线。 林秋月被他逗笑,想着这孩子倒是实诚,没有因为初到婆家就逞能说瞎话。 “没事的,慢慢学着就会了,咱们做人媳妇儿夫郎的其他不说,缝缝补补的活计是一定要会的,不然男人外头干活儿挣钱,回来一件好衣一双好鞋都穿不上,可不行的。” “嗯。”柳欺霜认同点头。 其他人他倒是不知道,反正他难看到林秋月到田地里干重活儿,过日子都要相互体贴的,不能干这个就要干那个,哪有躺着吃白食的。 大嫂外头的活儿干得少,那必定是将家里打理得很好。 柳欺霜原本就想学针线,他很是羡慕宋赛雪能靠着绣活儿赚钱,这会儿有了机会学,很是认真,还老有问题问人。 林秋月没有一点不耐烦,瞧着人细心认真的样子,心头很是满意。 她就害怕这哥儿婚前婚后不一,婚前装可怜博老三同情,婚后和他爹娘一样糊涂,行混账事。 眼下,虽说还不能确定他本性,但瞧着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眨眼便是申时过半了,林秋月要去忙活晚饭,柳欺霜自然跟着去帮忙,林秋月正好同人简单说了家里人喜好,还带人看了米面缸,还有家里肉放哪里。 柳欺霜这会儿什么都想知道,他刚来这个家里,双足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实感,心里也很是惴惴,越了解这个家便能越安心。 两人边说话边做饭,饭好了,柳欺霜也知道了家里不少事,连神情都放松自然了不少。 酉时过半,田里干活儿的人回来了,柳欺霜帮着人一起摆菜添饭,万母喊人别忙活,新夫郎哪能干活儿,柳欺霜不回话只是笑,该干嘛照样继续。 先头做饭的时候,林秋月已经同人说过,老二两口子饭量大,若是一家子一起吃饭,一定要多煮两碗米,柳欺霜先头对这两口子饭量还没有什么实感,这会儿见到两人面前明显比他们大了一圈的碗,还有添了一回又一回的饭,才明白大嫂为何反复交代。 这饭量是真的大! 若是按他想法来煮饭,肯定是不够吃的啊。 瞧着二哥两口子豪迈样子,柳欺霜小心留意起了身边的万冬阳,待他发现万冬阳吃的也不少,心里生了个想法出来。 到了晚间,他便忍不住问了。 “万冬阳,你力气有二哥大吗?”睡到一个被窝里之后,柳欺霜胆子便大了不少。 他先是小心拉着身边人衣服,见人没什么反应,一双手慢慢缠了上去,将人整只手臂都抱在了怀里。 万冬阳不明白他这小夫郎脑子里装了啥,怎么老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还成吧,二哥力气是真的大。” “啊?”柳欺霜苦了一张脸,他也不能喊二哥同他一起回去啊。“我阿爹力气挺大的。”可以抓着他丢出去。 “哈。”万冬阳被人逗乐了,他知道这鬼灵精想说什么了。 不就是想说,他能不能打得过他爹吗。 “你觉得我这么没用?” “那你能把他举起来丢到房顶吗?” 第45章 翌日,天还麻麻亮两人就起床了。 今日是柳欺霜回门的日子,万家父母早已经将回门礼给人准备好了,只大多都是适合老人家吃的东西。 两人起床之后并不耽搁,收拾好,拿了东西就回家了。 万冬阳家里有直接去往柳家的小路,并不需要从村里经过,两人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人,很快到了柳家门口。 到了家门口,柳欺霜还停下步子,往村口的方向看了看。 柳阿爷从昨晚上就在盼着人回来,两人刚到院子里,柳阿爷听见动静,就赶紧从灶房出来了。 “霜霜,冬阳啊,你们回来的这么早啊,怕是还没吃早饭吧?”柳阿爷方才在煮猪食,听到外头动静,知道是孩子回来了,他心头激动,出来的时候连火钳都忘了放下。 柳欺霜一个点头迎上去,脸上也尽是笑,他刚喊了阿爷,万冬阳也跟着开口喊人。“阿爷。” “好,好好好,好孩子,你们快坐会儿,我这马上给你们弄早饭。”万冬阳的一声阿爷,听的柳阿爷一颗心都安稳了。 阿爷和柳阿爷可是不同的,现在万家小子是自家人了。 两人自是不可能让阿爷一个人干活儿,他们这么早回来,就是想陪着人多吃一顿饭,早饭晚饭都吃了再回去。 三人都进了灶房去,从万家带来的东西多是吃的,直接放在了灶房里。 柳阿爷继续煮猪食,万冬阳陪在人身边,同人说说话,也帮着柳欺霜烧火。 只是,他一动手,柳阿爷就赶紧拦着,喊他出去等着,一会儿饼子好了就喊他进来吃。 万冬阳知道村子里规矩就这样,男的不进灶房,可他家没有这规矩。 夏日的时候热得很,人人都不想烧火,那个时候若是阿娘和大嫂心情烦闷,就会喊阿爹或者大哥进去烧火,阿爹和大哥也不会守着规矩不进去,照样得干。 “阿爷,我会烧火的,你别担心。”万冬阳根本没将大男人忙灶头的事儿当回事,他这态度直接惊到了旁边的爷孙两个。 只不同的是,柳阿爷震惊归震惊,还是不想万冬阳留下帮忙,倒是柳欺霜开心得很,喊人一会儿火不要太大,饼子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这理所应当的语气,万冬阳心里虽高兴,却也疑惑。 他不明白,这小哥儿为何不怕他,村里好些丫头哥儿都怕他呢。 几人的早饭,柳欺霜准备做韭菜饼子,烙饼的火可不能大也不能小。 柳欺霜的早饭做好之前,柳阿爷那里的猪食已经煮好,他先舀了一桶出来晾着,便喊万冬阳出去歇着,他来烧火。 万冬阳也没和人客气,柳阿爷要烧火他就给人烧,但他也没出去,而是跑到灶台后头的桌边坐着,等着吃早饭。 他还是第一次吃自己夫郎做的饭呢。 九月初的韭菜没有春夏那阵鲜嫩了,但这几日不吃就得等明年春才有,韭菜烙饼的滋味柳欺霜想了好久了,今日一定要做来吃了。 他知道万冬阳胃口大,和了很多面,还打了几个鸡蛋进去,如此面能更香些,韭菜也能鲜嫩点儿,饼子会好吃很多。 烙饼原也不费面,抓几把白面就能烙不少出来,他挖了几碗面,烙了高高摞起的三大盘子面饼,足够他们吃了。 只吃饼子肯定是不行的,噎得慌,柳欺霜又煮了爽口解腻的干酸菜汤,三盘子烙饼围着一大盆汤,三人围着开始吃早饭了。 从两人回来开始,柳阿爷的嘴就没有合上过,一直在笑。 他想着,或许他一直苟活着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霜霜安稳从他手里出嫁,不要被那黑心肝的夫妻两个嫁到猪狗不如的人家去受罪。 “好吃。”一口饼子下去,万冬阳就放心了,夫郎手艺很好,烙的饼子很好吃。 韭菜饼子都是咸口,这盐味儿正好,咸香适宜,焦香适度,饼子不干不软越嚼越香,同大嫂手艺一样好。 万冬阳开口说了这早饭味道,柳欺霜只是低头嘴角带了些弧度,柳阿爷却是放心笑了。 孩子手艺能见人就好,如此两口子能少好些矛盾。 九月里,田地里活儿着实不少,可柳欺霜今日不想干活儿,也不会让阿爷去干活儿。 一顿饭吃罢,万冬阳同阿爷在院子里说话,柳欺霜在灶房里收拾锅碗。 他不知道,在院子里的万冬阳一直在看他家的房顶。 正房有些高,肯定丢不上去,茅房稍好些,但也不矮,还好昨晚上没答应。 答应了又丢不上去,那多丢人啊。 三个人早饭简单,几个盘子一个盆,再几双碗筷罢了,一会儿就刷好了。 柳欺霜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两人正说着柳丛香夫妻的事,他们心里都明白,那夫妻两个回来定会闹一场。 万冬阳正安慰柳阿爷,让人放心,没事儿的。 柳欺霜又一次望向村口的方向,他虽然想在回门的日子同阿爷安生待一日,但他更想他爹娘早些回来,且最好今日就回来。 如此,事情在今日解决,阿爷就不用受累了。 柳欺霜盼着他爹娘回来,可那两口子却不想回来。 这次,两口子去徐家之后,便同徐家露了口风,家里哥儿同徐顺子的亲事,他们答应了。 徐家一家子从有了这个心思,就在盼着这天,虽说知道这两口子早晚会同意,可两口子真答应了,徐家人高兴之余也不敢大意,毕竟人未过门,他们依然要讨好人。 这几日,柳丛香已经被欺压了她多年的穆如秀哄得找不着北了,再有往日里在徐家地位最高的大孙子徐顺子哄着敬着,日子别提多舒坦了,压根儿不想回来。 只是,两口子再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上回,两口子回徐家待了些时日,回来发现地里的活儿那是一点没干,那阵子地里的活儿顶多除除草罢了,都是些小事,不做也不多打紧。 可如今,是麦子下种的要紧时候,那是万万不能耽搁的。 “丛香啊,这家里实在是忙,顺子腿脚又还没完全好利索,不然就跟着你们回去帮几天忙,把麦子给种了,就当提前孝敬岳父岳母了。”穆如秀到底是不放心,言语里一直在试探,一句岳父岳母出口,还小心观察着两口子脸色,见他们神色如常,才放心了。 穆如秀手里提着一只大公鸡,正送柳丛香两口子出村。 这会儿几人到了村口,穆如秀将手里的鸡递出去,顺便的再说几句面子话。 虽是面子话,两口子也受用得很,他们什么时候在徐家得过这种待遇啊。 两口子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走出去有些距离了,才忍不住说起这门亲事。“我就说吧,亲事成了,对咱只有好处。” 徐仕凡从出生到现在几十年,在徐家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啊,他现在越发觉得当初决定是对的。 一点羞耻算什么,实际的好处才是真的。 再说了,家里哥儿可是姓柳的,也不姓徐,同顺子算不得堂兄弟,顶多就算表亲,这自古表亲结亲是常事也是好事,还被喊作亲上加亲呢。 “要一直如此,才算得上好。”柳丛香也难掩面上的喜意,她手还捏着胸前怀兜,那里头有二两银子,那是婆婆私底下给她的,往日里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看来,那死老太婆也是清楚了,徐家早晚都是她家哥儿的,她们老了还得靠着她家哥儿,如今也知道讨好她这亲娘了。 徐家所在的梁家沟,离着万家坝不算近,两口子吃了早饭才从徐家离开,行了将近二十里的路,到了万家坝村口,已将近午时了。 两口子一到村口就碰上了姜家两个媳妇儿,两家如今可算是对头,两边谁也没给谁好脸色看,互相给了个白眼便走人了。 一走开,柳丛香就开始骂牛美玉,她上次在牛美玉手里可是吃了大亏了。 只是,柳丛香只开了个头,还没骂过瘾呢,他们又在去往家里小路岔口碰上了几个村人。 “哎呀,恭喜了啊,没想到你家哥儿的好事这么快啊。”王桂香原本就是个聪明的,万家那事儿又办的太明显,任谁都知道这夫妻两个是被万家给耍了。 他家哥儿是被偷摸娶走的,这两口子八成还蒙在鼓里呢。 王桂香也不咋待见这两口子,觉得他们连做人最基本的孝道良心都没有,这会儿嘴里的恭喜其实是取笑,她正等着看两口子的笑话和两家人的热闹呢。 两口子被人说的一头雾水,他家哥儿的亲事还没有透出去啊,他们怎么知道了? 难道是家里哥儿想开了,自己说出去的? 可这可能吗? 两口子平日里同村里人来往不多,也没闲心和人闲扯,加之他们总觉得这些人笑的有些奇怪,心头不知怎的有些慌,便赶紧往家里去了。 两口子急匆匆回去的时候,一进家门就看见家里一老一小坐在院子里打豆子,且他们中间还多了个万冬阳。 两口子一见万冬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家里的臭小子趁着他们没在家,又跑去和人勾搭了。 “万家小子,你来我家作甚。”徐仕凡还知道客气几句,没有一开始就发火,想着将人打发走也就算了。 柳丛香态度就没那么好了,万家小子都定亲了,还和他家哥儿不清不楚的,他什么意思? 她直接黑下脸来,冲着柳欺霜吼道:“死小子!老娘的话你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没放在心上是吧?老娘先前和你说了什么,你全忘脑后了?!” 不敢吼万冬阳,柳丛香只能拿儿子开刀,她话一出口,甚至还准备动手,只她手还没碰到柳欺霜,坐在柳欺霜身边的万冬阳站了起来,将她伸出去的手打开了,还对她笑了。 “岳母,你当着我的面如此骂我夫郎不太好吧?他虽是你的儿子,可他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你骂他之前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如此辱骂一个已经出嫁的孩子,如此辱骂万家的夫郎,不太合适吧?” 万冬阳没有一点拖拉犹豫,话语也是干脆至极,直接言明两人如今关系。 可他的话却让那两口子都懵了,几乎是同时反驳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万冬阳神情认真,十分真诚的有问有答。“我没胡说啊。” 两口子这会儿脑子嗡嗡响,但他们不想和万冬阳打嘴仗,齐齐将慌乱询问的目光投向柳欺霜,想让人赶紧解释。 柳欺霜在万冬阳身后躲好了,也干脆回了他们最初的问题。“相公陪我回门。”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还一边同柳阿爷打眼色,喊人赶紧起身去灶房,一边拉着人挡自己身前,还偷偷看着他爹娘反应。 两口子这会儿还能有什么反应啊! 他们又不是蠢猪! 回门两个字已经砸的他们骤然清醒过来,再有王桂香的话浮现在心头,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 瞬间,方才那几个村人脸上的笑,变成了一句句的嘲笑话语,扑面砸向了他们。 那是什么笑啊,那不是笑,那是在说他们两口子是蠢猪,是憨包,是哥儿嫁人都不知道的蠢货! “逆子!”柳丛香这会儿根本不想管什么成不成亲,她只想将这狗胆包天,竟敢忤逆她的逆子狠狠打一顿。 柳欺霜有万冬阳护着,柳丛香自然不能如愿,一边的徐仕凡也是忍不住了,他这会儿神志回来了,嘴巴里只有一句话。 “别想!别妄想!我家不承认,我家不承认!”徐仕凡脑子嗡嗡响,心里还有恐惧。 他都不敢想,家里知道他家哥儿嫁人了会是什么反应,怕是直接吃了他都有可能! “对!”柳丛香在徐仕凡那一声声咆哮里也反应过来了。“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万家背着我们两口子偷摸接走我家哥儿,算哪门子的成亲!顶多就是你两人厮混两日罢了!我们不认!” 两口子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不过是没了清白身罢了,没事儿!只要哄骗那边说是两人没有圆房就好,一个哥儿又没有女儿家的落红,身上孕纹可以拿胭脂改色,只要他们不认,鬼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圆房,都是他们家说了算! 两口子想到此,都开始镇定,反而开始琢磨着要以此要挟,让万家赔笔银子。 若是万家不给,他们就去衙门告他万家抢婚!看他家老三扛不扛得住县太爷的板子! 柳欺霜趁着他爹娘歇斯底里的发疯之时,已经悄悄将柳阿爷拉到了一边,都躲在了万冬阳身后。 自己和阿爷安全之后,他便开始琢磨事情。 今日事情是一定要闹大的,而且一定要他爹娘吃个大亏,否则吃亏的就是他阿爷。 “不是偷摸。”柳欺霜拽着万冬阳衣袖躲在人身后,只给了他爹娘半张脸,先是捡了重点同人说了,再同人细细解释。“有长辈之命有官媒之言,有婚书为证,还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和相公亲事,情理法皆准,已是实打实的两口子了。” 柳欺霜最是知道怎么激怒他爹娘,他这话可算是将他爹娘仅剩的一点理智都烧没了。 柳丛香一个扬手就朝着两人过来,柳欺霜一刻没有犹豫,拉着他身后的阿爷就往灶房方向跑,而那边柳丛香的巴掌自然没有落到他身上,更不可能落到万冬阳的身上。 万冬阳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架,柳丛香哪里是他对手。 他直接一把将人扬过来的手抓着,一脚踢出去正对着人腹部,眨眼时间,柳丛香已经不可置信的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她手指万冬阳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她觉得肚子像是被人踢穿了,只要一张口说话就要漏气,脑中茫然一片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徐仕凡好歹是个大男人,还是个身形高大身板正又正当壮年的大男人。 他原本就被万冬阳气得满身的怒火,这会儿见万冬阳竟然还敢打人,而且还是下死手,他哪里忍得住,边骂着边朝人扑了过去! “万家小子,你别欺人太甚!” 徐仕凡一动手,柳丛香忍着肚子痛往灶房去了,万冬阳自有她男人收拾,那逆子便她来收拾! 柳丛香刚到灶房门口,就被一根铁火钳吓得退后了两步,柳欺霜拿着火钳站在门口,将背后满脸着急的阿爷护着,一点没有害怕和退让的打算。 他爹他打不过,他娘他还是能试试的。 “逆子!你敢!”柳丛香还欲上前,柳欺霜自是知道自己不能拿火钳打人,他只是拦人罢了。 他一边挥动手里火钳不让他娘进屋去,一边朝着院子里动手的两人道:“你不去帮你相公吗,我相公能给你相公打死!” “逆子!”柳丛香觉得自己脑子一直在被铁锤咚咚锤个不停,她每一刻都在被自己亲生儿子震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那乖顺的儿子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如此的忤逆不孝! 万冬阳打架最是有经验,他知道同人动手最好不要被人缠上,但凡身体有接触,不管你将对方揍得再狠,你自己必然也会受点伤。 他是一点亏不想吃。 徐仕凡朝着他扑来,他一个闪身躲过,直接快速一脚过去,想要踢人子孙根。 可惜,那徐仕凡反应也快,快速转身回来,他没有踢中徐仕凡胯间,正好踢在了人腿侧,但让万冬阳没想到的是,便只是踢在人腿侧,徐仕凡也给他踢的一个腿软,竟是往后退了两步! 他得意想着,他力气可能也没比二哥小多少。 高兴之余,万冬阳动作却没有一点迟钝迟疑,眨眼之间便在徐仕凡震惊的眼神里又是一脚补了过去。 这一回,踢中了。 身下难以承受的剧痛,让徐仕凡软了腿弯了背,他原以为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万冬阳不会再动手,可他没想到,万冬阳根本不打算停手。 见人弯了腰,一头长发在眼前晃荡,万冬阳乐了,这天赐良机啊! 他抓紧时机一步上前,一把拽着人头上高髻,之后一个转身到了人身后,再一个使力狠狠拽着人头发往下,在人被迫仰头,双手情不自禁去抢被他拽住的头发之时,突然放手! 之后快速动作,一手抓肩,一手握手臂,几乎是顷刻功夫,徐仕凡的惨叫声响彻柳家院子。 万冬阳将人右边胳膊卸了。 徐仕凡惨叫声响起之时,也是柳丛香奔过来之时,万冬阳只看了她一眼,便让她定住了脚,转而朝着徐仕凡过去。 但,两口子都没有想到,便是到了眼下,万冬阳仍旧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只胳膊使不上力的徐仕凡已经不足为惧。 想到夫郎昨晚上的话,万冬阳很想试试,他想试试他力气差了他二哥多少,他到底能不能将一个壮年男人举起来,扔出去。 而且还是扔到高处去。 万冬阳没有一点迟疑,想到就做。 “啊!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啊!”柳丛香被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她不知道万冬阳还想干嘛,难道还想将人弄死不成! 柳丛香倒是想多了,万冬阳哪里会让自己沾上人命惹麻烦。 他抓了徐仕凡之后,在人恐惧的惨叫里拖着人往茅房方向去了,之后在屋檐下站定,下一瞬直接将人高高举起,一个使力用力扔了出去。 可惜。 他力气不够,徐仕凡的身子只沾到了房檐口,还未到房顶。 ‘啪’的一声响,并未躺平房顶上的徐仕凡,身子不稳直接砸到了地上。 第46章 柳欺霜扒在灶房门口,只露了个脑袋往院子里看。 他看着他爹被万冬阳举起来扔出去,看着他爹从屋檐口子上重重摔到地上,也看着他娘只能捂着肚子在一边无能哭喊,他双眼流着眼泪,脸上却尽是笑,不见一点点难过。 两年前,家里茅房漏雨,阿爷编了厚草被,他爹喊他上去补漏,他心里害怕手脚僵硬着不好使力,竟踩空了屋顶漏洞,掉进了猪圈里。 他爹见屋顶漏洞被他弄得更大,气得钻进了猪圈,抓着他就往外头丢。 他被扔在了茅坑边缘,差点就掉进了粪坑,吓得他都顾不得摔出来的疼,赶紧朝着墙边爬。 他爹拖着他的脚往回拉,随手抓了圈门旁边的木板狠狠往他身上砸,他手臂背上的木头印子,半个月才消下去。 柳欺霜忍着激动,瞧着万冬阳的背影踏出了灶房门槛。 他一开始看上万冬阳,可就是因为这个。 他想找个打得过他爹,更重要的是敢打他爹的相公。 这两样万冬阳都符合。 只是...... 这原本只是他的妄想,没想到竟然实现了。 柳欺霜恍惚着往万冬阳身边去,一直在劝架,却根本没人听他话的柳阿爷,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一到院子里,柳丛香就指着他们骂,可她也只是骂,她肚子还痛着,根本不敢再动手,她怕万冬阳那个天杀的再给她一脚。 徐仕凡从房檐滚下来的时候,并不是头脸先着地,其实没怎么摔着,但他一直躺在地上根本不敢动,就怕一个动作,万冬阳又过去动手,他扛不住了。 爷孙两个近前之后,柳阿爷蹲到了徐仕凡身边去瞧人,还想将人给扶起来,柳欺霜默默到了万冬阳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含着一脸笑,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人。 万冬阳朝着地上的两人翻了个白眼,而后看向柳欺霜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方才怎么不帮我。”万冬阳有些不高兴。 方才,柳家两口子都知道合伙揍他,他夫郎就知道跑去躲着了。 柳欺霜被万冬阳突然的话问懵了,但他并不慌乱,照实说道:“我怕给你添乱。” “也是。”万冬阳点头,立马不生气了。 想想,确实是这样啊。 他若打不过那夫妻两个,自是需要人帮忙,可他打得过啊,夫郎过来帮忙,若是被他爹娘抓着,还真成了碍手碍脚的那个。 发现自己冤枉了人,万冬阳立马笑了,还重新打量起了柳家的茅房连同地上的徐仕凡,他满脸跃跃欲试,似乎是还想把人再丢一次。 柳阿爷和柳丛香两口子都被万冬阳神情吓到,柳阿爷赶紧拦着,冲着两人喊道:“不能!不能这样啊!” 柳阿爷近些年来,也常常后悔,他后悔年轻的时候太懦弱,太顺着女儿,任由徐仕凡把持着家里,害得妻子病死,孙子吃苦受罪,可却没有哪一刻,像眼下这般悔恨。 “不能啊!”柳阿爷老泪纵横,他知道两个孩子是在替他出气,更是在护他往后周全,可他不在乎,他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根本不在乎。 他的霜霜已经去了好人家,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眼下是活一天算一天,至于怎么活,他根本无所谓。 “你们不能啊,他们行畜生事,你们不能有样学样走他们的老路,不能坏了名声啊。”那两人毕竟占着长辈的名头,他们可不会为了孩子白白受气。 今日的事,两口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之后也不知道要出去如何败坏孩子声名,他不想两个孩子和这两口子一样的声名狼藉,惹得人人厌弃。 柳丛香见柳阿爷护着徐仕凡,原以为柳阿爷到底是护着她这个女儿的,可柳阿爷转瞬出口的话,却和扇她耳光没有任何区别。 合着她爹阻拦,根本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担忧那两个小畜生的名声! 柳丛香是爹娘的老来女,还是独女,自小得爹娘疼爱,在爹娘面前从来没有什么规矩。 这些年,她又在家里为所欲为惯了,在柳阿爷面前向来脾气大得很,她这会儿被人气得肝颤,却又不能发作,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的她不断捶打着胸口,想要将心头那口郁气锤散,否则她就要被憋死了。 同柳丛香不同,柳欺霜和万冬阳知道柳阿爷护着徐仕凡,是为了他们名声之后,心里都高兴了。 但柳阿爷不知道,两人都不在意什么狗屁名声。 万冬阳兴奋的一搓手,他方才没有使出全力,他觉得若是全力一试,应该能将徐仕凡那狗东西丢上去。 村子里第一波看热闹的人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村里人都不是傻子,早知道柳丛香两口子什么时候回家来,什么时候就得和万家闹一场,好些想看热闹的人都注意着柳家这里,都想来看热闹。 王桂香和几个妇人一踏进柳家院子,就瞧见一家人在拉扯,她们兴奋想着,还好来得早,还没打起来,还有热闹看。 柳丛香两口子一见到有外人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柳丛香立马往徐仕凡身边一瘫,然后呜呜哭了起来,指着柳欺霜骂不孝,说他不止背着父母嫁人,还伙同新婚的夫婿对父母拳脚相加。 “乡亲们啊,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天理吗?!”柳丛香指望村人给她撑腰,更指望拿对长辈动手的名头让两人抬不起头,让村里人帮着她收拾人,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可村人反应和柳丛香所想却是大相径庭。 她不明白,如此忤逆不孝的行为,这些个婆娘怎么只是同身边人交头接耳,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却不见如何气愤啊。 柳丛香不懂,村人对于她家小辈对长辈动手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她还欲继续卖惨之时,万冬阳却是无辜的两手一摊,冲着所有人说道:“岳母大人说得对啊,小辈哪能对长辈动手,所以方才岳父岳母两个想要对阿爷动手,我才拉了拉。 若是以往,你们打骂阿爷,我也就当看个热闹,毕竟事情和我无关,可现在我万冬阳好歹是半个柳家人了,便是为了柳家名声,也不能看着你们再对阿爷动粗啊。” 万冬阳又不蠢,哪会主动将自己把柄往人跟前递,自不可能承认他无缘无故冲岳父母动手,况且他也不算是撒谎。 方才,那两口子就是想教训自己夫郎和阿爷嘛。 再说了,便是撒点小谎又如何?他又不是读书人,嘴里有些不昧良心的白话多正常啊。 柳丛香两口子万万没想到,这万冬阳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万冬阳,你个孬种,你敢做不敢当!”柳丛香手指一转指着万冬阳骂。 徐仕凡也被气得血气上涌,捂着手臂坐起来,指着自己一点使不上力气的手臂冲人说道:“你敢发誓吗?你敢摸着良心指天发誓,说你万冬阳没有对我们夫妻动手吗?” “敢啊怎么不敢。”万冬阳面色如常,一伸手捂着自己胸口,听话的抬头望天十分诚恳说道:“我万冬阳对天发誓,若我方才有半句虚言,就叫徐家断子绝孙满屋子人不得好死。” “......” 万冬阳话落,看热闹的村人一时无语,他们方才还以为万冬阳真没打人,一听他发的这个誓,这会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那徐家和他有个屁干系啊! 看来,他是真揍了那夫妻两个。 看热闹的人只是被万冬阳的厚脸皮震惊,可柳丛香两口子却要被气死了! “万冬阳,你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了!”徐仕凡这会儿,心里头怎一个悔字了得啊! 他恨不得时间回到几天前,恨不得便是腿打断,也直接将家里的哥儿带走! 可他再悔再恨也没有用了。 他心里明白,万家定然将这门亲事的所有事情办妥,那死小子是嫁出去的哥儿,他们管不得了! 柳丛香也没比徐仕凡好到哪里去,但她不像徐仕凡只知道后悔,她还心存希冀,她觉得她爹总会帮她。 柳丛香拉着身边的柳阿爷,喊人赶紧给他们夫妻作证。 “阿爹,你说啊,你说那万冬阳在胡说八道,他无缘无故就对着我们夫妻一顿打,你让乡亲们给我们做主啊!” 柳丛香都想好了,这亲事八成是悔不得了,那万家是什么人家啊,便是万冬阳是个无脑冲动的,可那万永安不是个善茬,这事儿他们定然是办的合乎情理法,他家哥儿实打实是万家人了。 既如此,万家也别想讨了好! 娶他家的哥儿,自要给聘礼,打了他们夫妻自要给封口费,否则她就去衙门上告!告他万冬阳虐打岳父岳母,看他要如何脱身! 柳丛香指着柳阿爷给他们两口子说话,柳阿爷也确实是说话了,他对着万冬阳一个点头,认同道:“冬阳方才的话不差,他们两口子不满孩子亲事,想要拿我这个老头子出气,孩子只是出手拦了拦罢了。” 柳阿爷这话一说,旁的村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柳欺霜和万冬阳满脸的惊喜,而那边的两口子特别是柳丛香,直接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愣在了当场。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爹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怎么能帮着外人!“阿爹,你怎么胡说八道啊!” “人柳阿爷哪里胡说了,你们两口子打他们爷孙两个不是家常便饭吗。”有人将柳丛香的话接了过去,便不断有人附和。 “就是!” “如今家里哥儿找了儿婿,知道护着家里老的,你们自是不乐意了。” “你们胡说八道,你们胡说八道!”柳丛香从未知道绝望是何滋味,而今算是体会到了。 她是真的哭了,哭的委屈无比。 她千辛万苦生养长大的哥儿,突然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他们夫妻一个子儿的聘礼没拿到手,还要被那天杀的万冬阳毒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老天爷,你睁睁眼啊,你睁睁眼啊,你好好看看这不孝子是怎么祸害他亲爹亲娘的啊!” 柳丛香哭的撕心裂肺,却不见院子里的村人有什么反应,有些人脸上甚至还有了不耐烦的神色。 这会儿来柳家的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更确切来说是来看万冬阳和柳丛香两口子打架的,可半天了,也就是一家子扯皮,也不见动手,真是没意思。 看热闹的人想留下又觉得无聊,走又舍不得,就怕他们一走,这家子又打起来,正犹豫着柳阿爷开始赶人了。 “大伙儿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们家一点小事就不耽搁你们了,都去忙吧,去忙吧。” 这会儿柳家院子里的人已经比先头多了些,柳阿爷赶人,他们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加上一家子扯皮也确实是没什么看头,倒也走的干脆。 只是,他们出了柳家却不见走散,成群结队走一起继续说着柳家的事。 “这万冬阳脾气见好啊,竟然动嘴不动手,半天了也没给那两口子俩耳刮子。” “你知道什么啊,早就打了!我就是看着这里打了起来才跑来的,可惜,来了就不打了。” “什么?打了?不可能啊,我们在村口碰见那两口子就赶紧回家放东西了,一回家就来了,没看见打起来啊。”王桂香有些不信,真打了,咋可能动作那么快。 “怎么不可能?我正好在对山田里干活儿,亲眼瞧见那夫妻两个刚进家门没多久就打起来了,不然我可不来凑这个热闹。”说话的汉子还光着脚,脚上还有泥巴,确实是刚从田里上来的样子。 王桂香和另外几个妇人一听,竟然还颇觉可惜的叹了几口气。 合着不是她们来早了,是来迟了。 这万冬阳动作也太快了吧,那两口子一进家门就给人打了啊。 “怪不得那两口子坐在地上呢。” “我还以为他们是坐地上撒泼呢,没想到是给揍得瘫在地上了。” 几人没见两口子和万冬阳身上有什么伤,便以为没啥事,根本不知道万冬阳方才干脆果断,几下就将两口子收拾了,虽然不是拳脚相加,可两口子这会儿也没比挨拳头舒服多少。 柳家这里,待到家里没啥人了,柳阿爷对着柳丛香两口子道:“孩子今日回门,和万家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了,你们两口子别闹了,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吧。” “你闭嘴,老不死的!”柳丛香下意识对着柳阿爷一顿骂,骂过才知道害怕,赶紧看向了万冬阳。 万冬阳觉得方才不算动手,顶多算反击罢了,既然他们不想安生,那就别安生了。 他们方才不是说他毒打岳父岳母吗,可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万冬阳二话没说,拖着徐仕凡就进了柳家茅房,之后直接将人丢到了牛圈里。 徐仕凡一条胳膊被卸了,使不得力气,加之本身就不是万冬阳的对手,只能被动挨打,吃了万冬阳一顿拳脚。 柳丛香趴在牛圈门口,一会儿骂人一会儿求饶,好不容易万冬阳停了手,她才赶紧跑到徐仕凡身边护着。 徐仕凡这会儿脸上好几处全是淤青,眼睛还被打的肿了起来,他绝望望着万冬阳,细声细气的话语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敢的,怎么敢啊!” 万冬阳见人竟敢开始说胡话了,自己做的事都记不得了,决定好生提醒他们一下。 “打岳父不是你家传统吗?我守着规矩呢,且还青出于蓝,比岳父你干的好多了。”徐仕凡是在柳家站稳脚跟,差不多两三年之后的时间里,才开始虐待柳阿爷夫妻两个的。 万冬阳比他有本事些,成为柳家儿婿第三日,就干了他做了柳家女婿三年之后才干成的事。 万冬阳在他大哥嘴里听说过,柳阿爷被关在牛圈里,他四处打量着这牛圈,在想要不要让这两口子也住在这牛圈里。 万冬阳打量牛圈的眼神,让柳丛香害怕。 她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偷偷摸摸将怨毒的眼神往万冬阳身上钉,万冬阳根本不在意。 他不信他们能翻出什么天来。 他们现在确实是他的岳父岳母,若是够狠够毒,确实是可以去衙门告他,可只要他们去告,他们自己也落不了好。 因为现在阿爷站在他这边,全村人都知道他们两口子虐待柳阿爷还有拖死柳阿奶,他们更是罪大恶极,下场只会比他惨。 两口子自是不会想要两败俱伤,甚至没法儿两败俱伤,他又不会承认打了他们,也无人会给他们作证。 若是他们想拿家族压人,他万家也不惧他徐家。 若是他们自己要和他作对,他更是什么都不怕。 “看什么看?”万冬阳发现柳丛香眼神恶毒的盯着外头,一个回头就看见了自己夫郎。 他见柳丛香就要对自己夫郎骂出口,直接指着人说道:“先头打了岳父大人,就暂时不打岳母你了,但你也别闲着,去给你懂规矩的好儿婿弄桌子好酒菜,这时辰也不早了,现在就去吧。” 柳丛香不知道万冬阳哪里来的脸,打了他们两口子竟然还喊她去做饭,可她被万冬阳嘴里的那个‘暂时’吓到,害怕她不听话也要挨打,只能乖乖去了。 柳丛香走了之后,万冬阳拉着柳欺霜也走了,根本没管牛圈里的徐仕凡。 两人和柳阿爷在那两口子没回来之前,原本在打黄豆,柳欺霜想吃炒豆子,柳家黄豆还没打出来,这会儿晒垫里的豆子被弄得撒了些到泥地上,还好的是晒垫足够宽大,便是万冬阳他们在上头打了一架,也没撒多少出去。 柳欺霜捡豆子,柳阿爷继续打豆子,等到豆子都捡了回来,柳欺霜才坐到了柳阿爷身边去。 “阿爷,你别怕,往后他们要是打你,你就和我说,我给你打回去。”柳欺霜想着,他爹娘也是人,也是知道疼的,把他们打疼了,他们也就不敢再打他阿爷了。 柳阿爷早知道俩孩子今日闹着一出是为了他,他默默叹气也不说话。 他想说他无所谓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担心了,便是立马就去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他甚至觉得,他现在就死了也挺好。 如此,他家霜霜也就没有软肋,就能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了。 可他不能开口,他知道,孩子不许他说这些胡话。 眼下时辰还早,三人将豆子打好,又筛了出来,之后丢到灶房里,喊柳丛香炒一碗出来。 柳欺霜就连在梦里都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他爹被打得动弹不得,他娘自己一个人在灶房忙活,他和阿爷可以悠闲的在院子里头说话吃东西。 “阿爷,这几日是不是有毛果和肉杏了啊。”秋日,山林里野果子多,上个月是八月瓜,这个月有了毛果和肉杏,到了月底还有毛栗子。 柳欺霜想着,他现在不用上交到手的所有东西了,到时候就去山里找果子卖,野果也能卖钱呢。 说到山上的野果,柳阿爷同柳欺霜说起了他阿奶老家的凉粉果。 “这几日怕是皮儿都全黑了,又脆又甜的还有股子浓浓野果香,可惜杨家沟现在荒了,没有人家了。” 柳阿爷嘴里的凉粉果,柳欺霜是知道的。 凉粉果夏日时候是绿皮儿,摘了之后肉碎了可以做凉粉,到了秋日果子老了皮儿就变成黑色了,这个时候便可以直接吃,味道也好得很。 他小的时候吃过,可惜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阿爷,你想吃吗?”柳欺霜想着杨家沟也不是很远,比着山菜老林近多了,他要是赶早出门,能在申时左右回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柳阿爷知道孙子心思,摇了摇头,可摇头过后却是叹气,明显就是一副想念的样子。 柳欺霜倒是不知他阿爷心思,只以为他阿爷是想吃,心里已然是动起进山的念头了。 悠闲的时间倒是过得快,眨眼到了酉时,柳丛香做好了晚饭喊他们去吃,一家人坐到饭桌上之后,柳丛香犹犹豫豫说道:“冬阳啊,孩子他爹手臂还吊着,求你先给他复位吧。” 柳丛香做饭的时候,发现灶房里有不少好东西,她心里虽恨,却也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 既无法挽回,万冬阳这个儿婿他们还得哄着才行。 虽说日子定然会过得窝窝囊囊,但总归万家也不是什么差劲人家,他们给人打一顿出了气,以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不还是一家人,说不准还能借万家的势得些好处, 柳丛香只觉得她已经够委屈,态度已经够好,想着万冬阳应该是不会再下她面子,巴巴等着人点头。 “你坐上来干嘛?家里不是向来分桌吃饭的吗?霜哥儿和阿爷从来都是单独一桌,我既和霜哥儿成亲了,也应当和他们一桌,你和岳父的饭,你单独做吧。”万冬阳知道柳家一口灶顿顿做着两锅饭,家里好东西只会进那两口子的嘴巴。 既是柳家规矩,他也不好破坏,分开吃挺好。 第47章 柳丛香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望向柳阿爷,柳阿爷何曾见过女儿这般模样,他看向万冬阳,可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万冬阳先开口了。 “你想同她一起吃就下桌。” 万冬阳这话说了谁也不搭理,动筷吃饭。 柳欺霜偷偷拉了拉他阿爷衣袖,先给他阿爷夹了块炖的软烂的猪蹄肉,又给万冬阳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这才开始默默吃饭,也一句话没有。 一顿饭下来,一桌人只说了几句话,万冬阳落碗就同柳欺霜说了,准备回家。 柳欺霜赶紧点头,想着再对阿爷交代几句就走,柳丛香却是急了,又大着胆子喊人去帮着徐仕凡弄手臂。 虽说是脱臼不是断了,可这时间长了也不行啊,怕是会有影响的。 万冬阳把人胳膊卸了,只是为了方便揍人,免得徐仕凡反抗他要挨几下,倒不是真想人废了一条手臂。 听了柳丛香的话,他虽然没搭理人,却明显是听进去了,还喊了柳阿爷一起往屋子里去了。 先头他们吃饭的时候,徐仕凡已经偷偷摸摸进了屋里去,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小声呻吟。 他难受,不止是手臂,还有胯间、腿脚、脸上各处,甚至是心里,反正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徐仕凡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他以为万冬阳吃饱喝足又来打他了。 两人进屋之后,万冬阳二话没说,拉着不断朝着床铺里头靠近的徐仕凡,三两下功夫将人手臂复了位,之后指着一头雾水的柳阿爷说道:“阿爷,你把衣服脱了。” “啊?”柳阿爷更懵了,咋喊他脱衣服啊?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能在个小辈前头赤身裸体啊。 柳阿爷懵,徐仕凡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手臂虽然好了,却也不敢再同万冬阳动手,正琢磨万冬阳到底想干什么,万冬阳直接将目的说出了口。 “阿爷,之后你身上但凡有了一点伤,我就将那伤以十倍指数还给他们两口子,你脱了衣服,咱们一起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他们说你之前就伤了。” “不会不会!”徐仕凡赶紧保证。 “不用不用。”柳阿爷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摇头。 万冬阳见人不领情也没逼着他,干脆走人了。 万冬阳在屋子里忙活的时候,柳欺霜也没闲着,他被他娘拉到柴房里说话去了。 “死小子,老娘可警告你,你别以为嫁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这谁人都知道,没有娘家的哥儿要被人欺负死的,你别什么都听那万家的,你是我生的,我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你,可旁人就不一定了。” 柳丛香此刻,心头有着一丝庆幸,庆幸她当初打的主意就是将人嫁到万家去,虽说此万家非彼万家,可到底她是替人打算过的,孩子应该能知道好歹,不会太过怨她。 “霜哥儿,你老实说,那万家有没有给聘礼?”柳丛香实在是不甘心白白将哥儿给人,不管家里哥儿嫁给谁,她是亲娘,聘礼就该给她。 柳欺霜见人提起聘礼,心想着还好大哥想的长远,写了聘礼单子,绝了他们败坏万家名声的机会。 沉默点头,但柳欺霜一个字不说。 柳丛香见状便是明白了,聘礼确实是有,但这小兔崽子不打算拿出来。 “死小子,你别忘了你是谁生的谁养的,这父母嫁女嫁哥儿,拿婆家聘礼那是天经地义,你赶紧将聘礼拿出来,否则那老天有眼,你定要遭天打雷劈的。” 柳丛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压着声音,可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的激动,稍稍大声了些。 柳欺霜被他娘一句‘老天有眼’听笑了。 “阿娘,若是老天有眼,若是老天真能睁眼看看这世间不平事,真能让那恶人得报应,你真的不怕吗?阿奶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她就不是你亲娘,不是生你养你的人吗?” “小畜生!你说什么!”柳丛香听得脚底一凉,抬手就想给人一耳光,可她扬了手,却怎么也不敢打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万冬阳声音在外头响起。 “霜哥儿,回家了。” “好。”大声回了人,柳欺霜重新看向他娘,直直盯着他娘眼睛,他娘还没放下的那只手,明明白白同人道:“我要回家了。” 柳丛香看着儿子大步离开的背影,不止脚底发凉,还心头发凉。 她不知道,她听话懂事的儿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柳丛香当然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听话懂事的儿子从来都是不得不听话,但他就从没有真的听话。 否则,哪会有她和徐仕凡的今天啊。 两人要走了,柳阿爷自是要去送。 几人一路出去的时候,柳阿爷都在小心同万冬阳说话,说的也就是那些陈年旧话,都是新婚哥儿的长辈同夫家人交代的话。 “冬阳啊,往后我家霜霜就要麻烦你照顾了,孩子自小吃了许多苦,你好好待他。”走到家里菜地,柳阿爷才停了步子,将最后的话语说完,他也准备回去了。 他其实还有好些话,可他害怕万冬阳不乐意听,只能捡着重要的说。 柳阿爷的交代万冬阳只是点头,也不作什么口头保证,柳阿爷心里有些急,但柳欺霜却一点没在意,反而开口同他阿爷说了他先头来不及说的话。 “阿爷,你别在柴房睡了,你去我的屋子睡,往后我虽还要回来,可两边离得这样近,我回来便是待的再晚,也用不着留下过夜,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搬过去。” “行,阿爷听你的。” 柳阿爷答应的干脆,柳欺霜也放心了,心里也高兴了。 九月,村里各处都有了秋意,田地里水沟边的野草都开始泛黄,可柳欺霜瞧着什么东西都顺眼,便是田坎边上的稻草堆在他眼里都是一丛花朵,怎么看怎么好看。 但他嘴角的笑走着走着不见了,柳欺霜发现了不对劲。 他觉得,万冬阳好像有些不高兴。 “万冬阳,你是不是还在生阿爷的气呀,你别生气了,我阿爷顺着我娘惯了,但你放心阿爷更疼我的。” 万冬阳确实在生气,但他不是第一天有这种心情了。 “老实说,我是真不待见你阿爷。”柳阿爷作为一个长辈,却连个小辈也不如。 他不止不知道为孙子谋算,反而需要个孩子替他操心,任由自己和孩子被那两口子作贱。 还有啊,当年但凡他有点脾气,柳阿奶也不至于活活被个小病拖死,柳家哥儿也不至于吃苦受罪十几年。 那徐仕凡怎么说也只是个上门婿,在万家坝毫无根基,便是他年轻力壮柳阿爷惹不得,可柳阿爷但凡在吃亏的时候,去到村子里吆喝一声,不有的是人帮忙吗。 有村人撑腰,谅那姓徐的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村里人早早给他一顿收拾,他这些年也就张狂不起来了。 这老头倒是好,哑巴了似的,屁话没有。 柳欺霜一个字不需多问,已经知道万冬阳想说什么。 万冬阳想说的那些话,村里好些人都是那么想的吧,就连柳欺霜自己,也曾有过埋怨。 他不明白,别家的阿爷是一家之主,家里人都要听从,那牛美玉那么厉害,在外人面前也不敢如何忤逆姜阿爷。 可他的阿爷在家里,却是连话都说不上,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怪,可他这样的心思也就在心头闪了闪,连个具体的样子都没有就散了。 阿爷已经是家里对他最好的人了,他再去埋怨阿爷,他就真正的没有任何人依靠了。 两人很快到家,柳欺霜还在琢磨怎么哄万冬阳高兴,可万冬阳今日是高兴不了了,因为他刚回家就挨了打。 今日,柳家那里的事,有人去万家告状了。 “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你是什么人都敢动手,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吗?谁都管不了你?”万父站在大门口叉腰骂人,万永安拿着根厚长的木尺正打人。 万冬阳老实伸了手出来,乖乖挨打。 但他身子老实,嘴巴不老实,便是知道家里人担心的是什么,还是要为自己辩解。 “我又不傻,早想过了!便是那两口子再狠,他们也奈何不了我,柳阿爷会帮我,他们要告我,他们自个儿就得先吃顿板子,而且我又不会承认我揍了他们。再说了,我都打听过了,岳父母告半子不孝少有成功的,我不怕。” “你还有理了!”万父被气的开始撸袖子,一看就是要亲自打人,一边的万母还有其他人拼命给万冬阳使眼色,喊他赶紧服软。 万冬阳也心虚,缩了缩脖子软了态度说道:“我真没乱打人,我这不是怕柳家那老头在我们走后,被那姓徐的给弄死吗,我这是救人,救人!” 万冬阳这话一说,他阿娘和哥哥们气得都给了他白眼,万父却是‘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人了。 等到万父一走,万母赶紧跟着进屋去了。 “你咋回事,要我说那两口子就是该打!”万母关了门话语依旧小声,这话可不能给三小子听见。 万父这会儿倒是不生气了,反而嘿嘿笑了。 “是痛快啊,只是那小子原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连岳父都敢打,不教训一下,他胆子怕是要养得更肥,往后指不定怎么闯祸呢。” “是这个道理。”万父的话,万母是认同的,之后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明日我再去村里转转,世上到底是规矩人多,到时候村里人知道他回来挨了打,对今日的事儿也不会那么不平了,柳家两口子也就占不了什么口风,装可怜也无用了。” “行,还是你想得周到。” 万家父母为了孩子给人一顿打,可柳欺霜年纪小小还从未被父母惦记维护,哪能懂得这般迂回用心的心思,他心里内疚不已。 今日的事,他倒是舒服了,却是连累了万冬阳。 到了晚间,睡下许久,柳欺霜仍旧没有一点睡意。 “万冬阳。”身边人呼吸早已经均匀平稳,想来是早已经睡着,但柳欺霜还是小小声喊着人。 他喊了一声,旁边的人没有反应,便又接着喊,如此好几回才终于放心了。 慢慢起身跪蹲着,柳欺霜小心摸到万冬阳挨打的左手,再轻轻将人手腕抓着,俯身轻轻在人手心里吹气,他知道这没什么用,但他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个了。 “对不起。”柳欺霜觉得他确实是对不起万冬阳。 他一心只想着万冬阳厉害,可以帮他收拾他爹娘,却没想过,他家里那么麻烦,娶了他就是娶了一堆麻烦回家。 “不怪哥哥嫂嫂们不答应。”他家,确实不是门好亲。 但是...... “我会对你好的。” 第48章 夜里时光在沉沉好眠里匆匆而过。 隔日,柳欺霜醒来之时,发现他还抱着身边人的手臂,两人头发还有好几缕交缠在了一起。 看着那几缕颜色发质都有着明显区别的发丝,柳欺霜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头发就和稻草似的,还是秋天的稻草,又枯又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回来。 很快,万冬阳也醒了,两人没有赖床习惯,干脆穿衣起床,他们去灶房洗漱的时候,家里人也全都起来了。 今日,家里要种麦子,万母一边绞着洗脸帕一边同柳欺霜交代,喊他在家帮着林秋月做事。 柳欺霜下意识一个点头,之后才说他要去地里帮忙。 “没事,用不了那么多人,你们阿爹还有大哥加老三就三个大男人了,我也就是去撒点儿菜籽,一会儿就回来。” “好。”柳欺霜干脆应了,想着既然家里不需他帮忙,正好去村里转转,看看能不能约到人同他一起去杨家沟。 杨家沟虽没有山菜老林远,可来回也得两三个时辰,而且那里荒芜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找几个人同行更好。 柳欺霜正想着都要喊哪些人一起,万母骂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便瞧见万父嘿嘿笑着往灶房外头跑。 原是他们阿爹不漱口洁齿,还说昨日才刷了,今日就不必了,这才挨骂了。 柳欺霜笑盈盈的看着手里的竹杯子,拿了柳枝沾了牙粉漱口。 牙粉这东西,他还是到了万家才亲眼见到,以往只是听说过罢了,这东西贵得很,以往他连打听都不敢打听。 家里牙粉是万冬阳买的,他买来是给家里所有人用的,但大多时候只万冬阳自己在用,他爹娘因着这个还老骂他穷讲究,那么贵的东西过一道口就给吐了,多糟践东西啊。 万冬阳是个嘴巴不肯吃亏的,爹娘这么骂他的时候,他就会对嘴,喊人要是舍不得,吞下去得了,到肚子里就不糟践东西了。 如此,他不止要挨骂,还要挨打。 一会儿功夫,一家人收拾好了,各自干活儿去了。 柳欺霜在家里人去地里之后,便打了一盆水到院子里,他要扫院子,但扫地之前得先往地上洒点儿水,如此地上灰尘才不会到处飞。 林秋月见人开始了她原本要交代的活儿,便安心整理她的碎布头。 眼下入秋了,早上晚上开始泛凉,家里其他人也就算了,往年的旧鞋也能穿,可霜哥儿没有薄棉鞋,得抓紧时间给他做两双出来。 村人用的扫把也有几种,家里房间和堂屋多用高粱扫把或是棕叶扫把,这样的扫把扫面小,但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扫到,能将屋子扫的干净。 院子则多用竹枝扎的扫把,扫面大,院子小的话也就是几扫把的事儿,但万家院子宽大,便是拿着竹枝扫把,也不是三两下就能完事儿的。 柳欺霜扫到二哥家门口之时,万小花也扛着扫帚出来了,两人一起动作就快多了,但万小花孩子心性,扫到家里房角那棵泡桐树下,她就不好好扫了,开始捡地上的泡桐花。 泡桐花有些像喇叭花,只是上头多了好些细细绒毛,花身并不光滑,花色为淡紫色,花香浓郁,有些微微苦味,仔细闻着还好似有着一股陈旧酒米的味道, 柳欺霜还挺喜欢闻的。 他捡了一捧泡桐花,将之递给万小花,之后喊人到旁边去玩,他一个人扫就可以了。 万家这院子宽大,除去屋子和中间铺了石砖的院坝,还有好些空地,家里将这些空地围了菜园,柳欺霜瞧着菜园边上那条小水沟,特别佩服万家人脑子。 他觉得建这屋子的人,脑子真好使啊,不止引了山泉水到家里,还在灶房里挖了引水沟,让水沟从后檐下流经家里菜地,再从墙根处流出去和门前大水沟汇合。 如此,一整年家里用水都方便,屋子里也干净,就像他们早上漱口,漱口水直接吐到引水沟,几瓢水下去脏水就被冲走了。 院子扫好,柳欺霜就坐到林秋月身边去了,他要同大嫂学针线,不只是可以赚钱的小东西,衣服鞋子也得学,往后万冬阳一身上下的行头都得他来做。 “做鞋,最要紧的便是这鞋底,除了针脚要细密,浆糊也要打得细,如此才能结实耐穿,但如此一来手上使得力气也大,你最好戴个顶针,不然这手要被扎坏了。” “大嫂,我知道了。”柳欺霜摸着自己右手上头空空的食指,正想着哪日上街去买,林秋月从她的笸箩里头翻了几下,便翻了个出来。 “这个你先用着吧。”顶针同一般饰品不同,表面有着许多针头大小的细小圆孔,方便顶住针头发力,因此大多都没什么样式,不过一个圆环罢了。 但乡间妇人也好,城里头靠女红养家的人户也罢,大多人手上都戴着个顶针,除了做针线时候方便,好些将之当成个首饰戴。 因此,好些有生意头脑的人,便给顶针做了些花样出来,顶针成了两面样式,指背处刻花纹,指腹处照样做圆孔。 林秋月这个就是有样式的,瞧着不像是顶针,倒像是个宽些的戒指,上头刻了一对儿彼此环绕的锦鲤,瞧着很是喜庆。 柳欺霜脑子向来活泛,今日活泛过了头,瞧着那锦鲤,便以为这是林秋月希望两人快些得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没有推拒,干脆收下了。 只他收下归收下,心里却想着他和万冬阳都没有圆房,孩子还早得很呢。 只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儿,他能快些长大,如此他们就能圆房,就能生娃娃了。 巳时左右,林秋月喊柳欺霜去屋后的地坎上挖点野葱回来,她要准备做早饭了。 柳欺霜巴不得有事情做,听话的去挖野葱了。 野葱这东西村子里四处都是,特别地坎上最多,柳欺霜一会儿功夫就挖了一大把。 他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口碰见了万母,万母脸色有些不好,等进了屋子才知道,他爹娘根本没有被万冬阳打怕。 柳丛香夫妻两个,昨晚上一晚上没睡着,怎么合计都觉得亏得慌,可他们也不敢直接找来万家,害怕又给万冬阳打一顿,于是想了个法子,准备找村中族老和万家长辈给他们做主。 他们要问村子里所有人,问他们谁家娶夫郎不花聘礼,想喊全村人做主,让万家将聘礼给他们。 “别管他们,让他们等着,咱们吃了饭再去。”万母很清楚,今日这出戏,便是戏台子已搭好,戏子观众已就位,没有他们到场也是白搭,他们何必着急。 “霜霜,一会儿你和冬阳就在家待着,这事儿有我们长辈出面就行了。你俩去了,不管说什么,都能让人拿着孝道说事,往你们身上泼脏水。”只一会儿功夫,万母脸色已经好多了。 从决定娶柳家哥儿那天起,家里就知道会有些麻烦,且那两口子要怎么闹,他们都已经预想过了,今日这一出,他们早有准备。 万母说了家中打算,便开始骂人,林秋月眼神安慰着柳欺霜,时不时的接句话附和万母,婆媳两个配合着,婆婆骂人,媳妇儿说她骂得好,瞧着脸色都挺痛快的。 柳欺霜在灶下烧火,初时,他还听听两人的话,等到林秋月切的腊肉丁下锅,他便没心思了。 今早,家里吃酸菜腊肉面。 腊肉也不需先煮熟,直接用热油辣锅炝炒,将腌制入味的腊肉陈香炝炒出来,之后将泡好的干酸菜拧干水分丢进锅一起炒,等到酸香味出锅再掺水炖煮,不待锅中水沸,一股子浓浓酸香便能勾的人吞口水。 锅中水开,便要下面,腊肉酸菜面不适合煮臊子面,适合煮连汤面,这样面条更入味。 林秋月将时间掐的很准,锅中水沸准备下面,干活儿的人也回来了。 万家人都爱吃面,但口味稍有不同。 万父和万冬阳喜欢吃硬面,一熟就捞起,剩下的都喜欢吃软乎乎的耙面条,要煮上一会儿。 父子两个洗了手钻进灶房里,抓了剁好的野葱往各自碗里一撒,万父出门坐到了台阶上,万冬阳坐到灶房饭桌上,父子两个先吃上了。 柳欺霜光是闻着味儿,就忍不住的吞口水,他没想到这面这么香。 “霜霜,来,你的。”万母不知柳欺霜口味,挑了万冬阳的面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锅里的面稍软,便给柳欺霜挑了一大碗,还特地多给他挑了几块腊肉到碗里,喊人先去吃。 柳欺霜知晓村里规矩,他原以为面得家里男人按照长幼先挑,一看万冬阳都吃上了,万永安还在一边空着手,便知道自己应该是想多了,万家没有这些规矩,便干干脆脆端了自己的面,坐到万冬阳身边去了。 撒了野葱的面条味道更好,野葱提味儿,这面一下子还多了一分鲜。 第一口面入口,柳欺霜已经将万母带回来的消息完全抛到了脑后。 这面比他想象的味道还好,他就不明白了,大嫂是怎么想到让酸菜和腊肉煮到一口锅里的啊,谁家舍得让酸菜煮腊肉啊,这不是糟蹋肉吗。 可这味道不止不糟蹋,还是天作之合, 太好吃了! 一家人各自端着一个大碗,大半碗面条下肚才说起了村子里的事。 “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几拨人拉着我们要去村里大晒场呢,我不去,我要回家吃饭。”万冬阳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将碗往桌上一放,身子放松一瘫,一看就是吃饱了也不打算去村里。 万母见状趁机和人说了家里打算,万永安也跟着点头,觉得万母安排不错。 既然那两口子找的是村中族老说规矩,那小辈确实是不需要出面,这门亲事是家里长辈定下办好,有他们出面就够了。 一家人吃饱了等着消消食就出发,那边柳家两口子和被他们喊去的村人却等得心慌。 “到底来不来啊,谁再去喊喊啊。”两口子急的眼睛都要落到了万家那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也着急。 他们好些正吃饭就被喊来了,这会儿早饭还没吃呢。 柳丛香两口子见有人急了要走了,心里更着急了,正琢磨着再喊个同万家关系好的去喊人,万冬阳父母和哥哥嫂嫂拿着东西领着人来了。 两口子没见到他们儿子和万冬阳有些失望,但万家人来了也行,今日,总要找万家人将事情说清楚的。 “你们来了就好。”柳丛香这般说着,看的人却是徐仕凡,示意人把话说清楚。 徐仕凡确实是个能说会道的,不然也不能哄着柳丛香这么多年。 “乡亲们,你们谁人家中都有姑娘哥儿,若是谁家不但不经过你们同意,还一个子儿不花将家里姑娘哥儿偷偷弄走了,你们会是何种感受啊?”徐仕凡甚至不愿意说是娶走,在他看来,他家哥儿就是被偷走的。 徐仕凡此话,大多人都能共情,大多人都觉得万家确实是有些过分,但徐仕凡不知道,他说的‘偷偷弄走’,村里人是不同意的。 万家办喜事那日,村里所有人都是看着的,万家人大张旗鼓去了柳家,且最为重要的是,柳家哥儿是柳阿爷亲自送出门的。 这事儿,万家虽说办的不仗义,背着人父母行事,但有了柳家长辈做主,也符合规矩,此事并无大错。 徐仕凡话落,不见村人如何气愤,便开始拿聘礼说事,谁家养姑娘哥儿不是为了聘礼啊,他就不信了,说到聘礼,他们还能无动于衷。 “我家哥儿可是我们夫妻唯一的孩儿,我们养他到十五六岁,不说我们付出的心血,只算那吃的穿的便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万家一个子儿不花就想娶夫郎,那不能够!” 徐仕凡脸上的淤青红肿还未消,说到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脸,甚至流了两滴泪,颇为伤心的样子接着开口道:“乡亲们,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我那好儿婿打的,亲手打的!昨日回门,我们刚进自家院子,就给他狠狠一顿打,这还有王法,还有天理吗!” 徐仕凡正说得起劲儿,不料就在他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之时,一声格外清脆欢快的笑声,钻到了众人耳朵里。 “嘿嘿~” “谁!”徐仕凡羞恼不已!他被打成这样,谁还能笑得出来?! 徐仕凡不恼还好,一恼笑声更多。 原因无他,今日前来这里做见证的村人,并不是全都是支持他而来,好些人除了是来看热闹,还觉得痛快异常! 这么多年了,这两口子终于得报应了。 看来老天爷终于睁眼了啊。 万家人没想到,他们一个字没说,夫妻两个已经够丢人了,看来村子里还是有良心的人多啊,将他们两口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两口子卖惨讨不到便宜,一时都有些恼羞愤恨,但他们今日目的是聘礼,名没了无所谓,利得给。 “反正你们万家休想白得了我家哥儿,这聘礼必须给!” 徐仕凡说到了正事,真正理解他的人才多了起来。 万家办喜事那日,众人看的清清楚楚,万家确实是抬了聘礼出门,可他家的聘礼刚落到柳家院子里就被抬走了。 万家娶人家的哥儿,却一个子儿不花,这确实是说不过去。 不管那两口子如何,嫁哥儿得点儿聘礼是应该的。 徐仕凡说了这么一些,万家人也算是知道他的目的了。 和他们所想不差,就是为了要钱。 “乡亲们,今日,我们不是为了柳丛香夫妻两个而来,而是为了我家夫郎而来。”万永安手里拿着些东西,最上头的便是万冬阳和柳欺霜的婚书。 “各位,我家夫郎是我万家过了明路符合理法,明媒正娶的夫郎,可不是什么偷娶的。”万永安话到这里已将婚书打开,拿着婚书给在场有些名望还识得字的老人看。 柳丛香两口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但接下来也轮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看了婚书的老人,自然知道替万家说话。 “万家的婚书有两家长辈姓名手印,有姜老石匠证婚,还有官媒留印,且婚书日子在成婚之前,这门亲事合乎情理法,没什么可指摘,你们夫妻两个不要无理取闹。” “什么就有两家长辈手印了,我们夫妻什么都不知道!”徐仕凡一个扬手满脸气愤,根本不认! 这会儿还拿着那婚书的正好是村长,村长原本还想给人留些脸面,见此也不想枉做好人,直白说道:“徐兄弟,你是柳家上门婿,霜哥儿的亲事首先是柳家户主也就是柳阿爷来做主,其次才是你们夫妻两个,有柳阿爷的手印足够了。” “......”徐仕凡一张脸火辣辣的,比被人扇了耳光还要烫,这么些年他一直当家做主,已经有些忘了这回事了。 他是柳家上门婿,家里户主姓柳! 婚事无法辩驳,两口子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想拿聘礼,可他们没想到,就连聘礼,万家也准备了聘礼单子,另还有嫁妆单子。 “各位请看,这是我万家给的聘礼。”万永安收回婚书,将第二份文书递了出去。 村长接过之后,开始念起上头的东西。 “银饰耳钉一套,指环两个,上好棉布两匹,鸳鸯喜被加枕头枕套两套,另有女红针织用具一套,生活用品若干,圆镜、梳子、剪刀、木盆、洗脸巾,绞发布等等。” “都是些不值钱的啊。” “谁说的,那两匹布挺值钱的啊,上好的棉布呢,怕是要五两银子了。” “另,还有十两现银。”村长被细碎的声音说的烦躁,干脆直接说了重点。 村里人家嫁女或是哥儿,有着十两现银做聘礼的不多,更何况还有布匹棉被,棉花原就不便宜,被面还绣了大价钱的鸳鸯图案,不说其他,这两套背面也是花费不少,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二十两,万家娶亲没少花钱呢。 “可他家都搬回去了啊。” 万家娶亲确实花费不少,可他家一文钱没有留在柳家啊。 万永安等的就是这句话。 “各位请看,这是我家弟夫郎的嫁妆单子。” 村长接过万永安给的第三份文书,将之展开,好家伙,那柳哥儿的嫁妆和万家的聘礼一模一样。 “这不是左手倒右手,总归在自家人手里,这有什么意思啊。”有个村人在柳家两口子前头反应过来,但别人眼里或许一样,万家人眼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桂香嫂子,你这话说的,这怎么能一样啊?”马翠兰家里是分出去的,这会儿她来说这话再合适不过了。 “他家两口子说我们家没有给聘礼,我们给了啊,至于为何同嫁妆一样?因为那两口子心黑啊,这些年没给柳阿爷留下一文钱,柳阿爷没有嫁妆给家里哥儿,又不想哥儿一文钱嫁妆没有,干脆将收下的聘礼给做了嫁妆,这多正常啊。” 马翠兰的话,说的人发笑,她倒是没说错一个字。 “再说了,他们自己都说了,他家就一个哥儿,这聘礼不给哥儿做嫁妆他们留着干啥?难不成还要给徐家?”马翠兰直接一个白眼过去,将徐仕凡这些年干的事儿,一点不留情面说到了众人面前。 村里谁人都知道,这些年,那徐仕凡不止将柳家改换了门庭,还将柳家都搬空了,其他收入先不说,那田地里的收成年年都要给徐家一半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家那一老一小连口好粮都吃不上,顿顿都是粗粮,吃得面黄肌瘦同流民似的。 “哼!我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那聘礼是进了你家门,你们不还是白得了一个夫郎!”徐仕凡早知道万家难缠,却不料他们家人这么难缠,竟然提前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先头一切都是万永安等着,这会儿却是马翠兰在等着他这话。 “亲家你这话说的,我和相公成亲就分家单过了,难不成我家老三要跟着大哥他们过一辈子啊?那些东西说是给谁就是给谁,大伙儿若是怕我公婆左手倒右手,最后还是将霜哥儿的聘礼捏手里,老三他们分出去的时候大可来见证,看看那些东西有没有给他们。” “哼!说什么还不是你们一张嘴!”徐仕凡还是不甘心! 那是他亲生的哥儿啊,出嫁没捞到一文钱好处,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马翠兰才不管那两口子甘不甘心,这会儿她笑了,笑过之后却是眼神奇怪的对着徐仕凡上下一打量,然后大声道:“怎么?你是活不到孩子们分家单过了?连两年都活不了,看不见了?” “哈哈哈哈~” 马翠兰不留情面还直白的话,惹得不少人发笑,人群里顿时哄笑声不止,好一会儿都没散去。 两口子今早趁着饭点,家家户户挨着去请人,不料喊来了众人却是吵吵不过,讲理也讲不过,这会儿只剩下一肚子的闲气了。 “活该啊,这下子啊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是啊,得罪了亲家,往后怕是当个亲戚来往都不成了。” 村里人这会儿都觉得柳丛香夫妻傻,既然孩子已经是万家人,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万家又不是什么抠搜人家,且家底也还算可以,怎么着都不可能对亲家手紧,这年节时候少不了他们东西。 这下好了,他们直接同人撕破了脸皮,啥都捞不着了。 热闹看过,大家也准备各回各家了,有个妇人却突然出声道:“哎呀,万家人精啊,方才一点没提他家老三打人的事儿,他们也知道他家老三不占理啊。” “什么啊,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没有不占理呢,就是不想那这样丢份的事儿到明面上吧。你不知道吧,昨日,那两口子一回来就要逮着柳老头揍,万冬阳自然要拦着,两口子便同人打起来了。” “哎,这种事儿在他家还真不好说,若说万家老三打岳父母是不孝,那姓徐的也没少揍柳老头啊,他自己立身不正,被自己儿婿揍了也是活该。” “就是!” “这么说来,那柳老头岂不是惨了?那两口子方才吃了亏,回去之后会不会冲着柳老头发火出气啊?” “怕是不敢吧?” “嗐,反正柳老头愿意,咱不管他。对了,我还听说,万冬阳昨日回去,被他爹娘收拾了一顿,万长林夫妻两个向来最是守规矩了,不该学的不能学,姓徐的如何对柳老头是他的事,万冬阳不该学,是该收拾一下那小子。” “说的是说的是,万家做的没错,是该这样。” 几个妇人说笑着走远了,晒场上的人也渐渐没了,今日的热闹彻底的散了。 柳家两口子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回去之后也没收拾柳阿爷,但今日这口恶气,两人都记下了,也都没准备就这么吞下去。 那死小子总归是他们儿子,他们有的是机会出心头恶气。 柳欺霜这会儿还不知道,今日,哥哥嫂嫂们一点亏没吃,还将夫妻两个损的不行。 他这会儿有别的事儿操心。 他正垮着一张脸学鸽子叫。 万冬阳那大坏蛋说了,学得像才陪着他进山去。 第49章 “咕咕~咕咕咕咕~咕~” 柳欺霜双手扒着鸽子笼,眼睛却看向了万冬阳。 他觉得,这回学得很像了。 万冬阳会吹口哨,他一个清亮还打着弯儿的哨声出口,正想同人说再叫两声,他大嫂来喊他了。 “小叔来找你了。”林秋月嘴里的小叔自然是万长青了。 万冬阳大概能猜到万长青来找他干嘛,他还算有点良心,临走答应了人,明日一早就同人去山里。 得了肯定回答,柳欺霜高兴了,不枉方才‘咕咕咕’叫了半天。 但他现在想学别的东西,他嘴巴嘟着吹了半天,除了吹出了不少口水沫,还有一声声‘呲呲’声响,什么声音也没从嘴里冒出来。 柳欺霜学不会也就不为难自己了,还想着那是二流子才会的,他不会很正常。 “小鸽子,你们多吃点,多长肉啊。”柳欺霜一边往食槽里头撒苞谷碎,一边儿数鸽子,可鸽子长得都大差不差,还喜欢乱跑,有的甚至翅膀一张直接飞走了,他根本数不好。 数了几遍也没数出个具体数目,柳欺霜不数了,多少都无所谓,反正不会丢,又不是鸡鸭,每天还得过数。 喂好了鸽子,他又拿了屋檐下来的撮箕扫帚,将整条后檐沟扫得干干净净,还将撮箕里的鸽子粪便,倒在了屋旁的粪坑里。 伺候好了家里的小财主,他犹豫了两瞬还是准备去村里转一圈。 先头,他和万冬阳说了要去山里的事,还说想喊宋赛雪和陈大梅和他一起去,可万冬阳竟然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的同他说,那两人绝对不会去。 柳欺霜被人说的心里发虚,又听人说学几声鸽子叫,他陪他去,这才乖乖听话的。 柳欺霜刚从屋子转角到家里院子,瞧见万冬阳和万长青并排坐在家里台阶上,万冬阳还在摇头,嘴里说着‘不去’,也不知道万长青要喊他干嘛去。 柳欺霜走近两人之后,很自然的冲着万长青喊道:“小叔。” “哎,这声叔终于是顺耳了。”万长青瞧着两人笑,而且看着万冬阳的时候笑的尤其讨打,一脸的调侃样子。 先头,柳欺霜便喊他‘长青叔’,他虽从未对人有过什么心思,可听着这声叔还是不咋高兴,他就大人几岁,他有那么老吗就喊他叔。 这下子,他算是明白了。 合着这小哥儿早打上了万冬阳主意,是跟着未来相公的辈分在喊人啊。 心思还挺多。 柳欺霜同万长青不熟,也不想打扰两人说话,说了自己要去村里就准备走了。 万冬阳知道他去干嘛,想着反正他们话也说完了,想和人一起去,可家里突然有人来买鸽子,他只能留下。 柳欺霜一出家门就碰上了回来的万家人,万母笑着冲人说没事,事情都办好了,喊他别担心,又问过他要出门干嘛,一家子也要准备去忙了,地里活儿还多呢。 万家坝人户比较集中,村子人户扎堆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片田地,只有一点菜园,眼下家家户户忙着种麦子,屋里头大多只有老人小孩儿在。 柳欺霜先去了陈家,他先头还担心陈大梅去地里干活儿,但他运气很好,陈大梅今日在家,但他运气也算不得好,如万冬阳所料,陈大梅听说他要去杨家沟,一点犹豫没有直接拒绝了,甚至劝他也不要去。 陈大梅这里没了指望,柳欺霜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宋赛雪也不去的准备,他倒是聪明,也料到了,宋赛雪也不去。 “霜霜,一点果子罢了,哪值得走那么远啊,你别去了,你现在又不愁吃喝,干啥去受那个罪啊。”宋赛雪手里还拿着针线,她十五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最近两个月家里不怎么让她下地干活儿了。 柳欺霜要去杨家沟可不止是为了让他阿爷吃上一口凉粉果,他还想去找核桃。 他记得,杨家沟山上有不少核桃树,那里的人全都搬走了,那些核桃树不就成了无主的树吗,他去打核桃应该没事儿的。 他们万家坝虽然也有核桃,但统共也没有几棵,而且万家坝地势不高,核桃七月上头就能吃,最迟八月十五左右也没了,杨家沟是高山,核桃外皮要九月才裂口,这会儿正是捡核桃的好时候呢。 物以稀为难,这个时候去镇上卖湿核桃,一定能卖上价钱。 宋赛雪不是旁人,柳欺霜一点没有隐瞒的和人说了心里打算,宋赛雪被人说的心动,开始犹豫起来,柳欺霜见状再次开口,还提了旁的东西来吸引人。 “那里还有红李子呢,路上说不准还能碰到毛梨,运气好还有肉杏,去嘛去嘛,和我一起去,旁人的人我才不喊呢。还有啊,你别害怕,我相公同我们一起去,不会出事的。” 柳欺霜越说越兴奋,嘴角上翘眉眼弯弯,仿佛一堆铜子已经在同他招手,宋赛雪却还是没点头。 “你相公也去啊?”一听见万冬阳也去,原本想答应的宋赛雪又开始犹豫了。 但她刚开始犹豫,柳欺霜十分认真点头道:“有他在稳当啊,我还是有些害怕的。” “也是哦,那行吧,明天什么时候走,我早些去等你们。” 得了宋赛雪回答,柳欺霜高兴了,“越早越好啊,杨家沟还是有些远呢,咱们辰时之前出发好不好?” “成,那我辰时之前到你家门口等你。” 约了宋赛雪同路,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 万冬阳算错了,赛雪要去的。 哎,鸽子叫白学了。 开开心心回家,柳欺霜早都打算好了,有钱他要自己先挣,便是宋赛雪不去,他也是要去的。 杨家是他阿奶老家,阿奶在那里还有些亲戚,他小时候每年都会去那里两次,阿奶没了之后不多久,那里的村人也全都搬走了,他也再没去过。 他最后一次去杨家沟还不到十岁,眨眼五六年过去了,他虽还记得路,却还是有些心虚害怕,想着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杨家沟那里的核桃,若是没有被松鼠鸟儿嚯嚯,应该能有不少,可村里人也多啊,要是成群结队一起去,一人也分不了多少,他原本也只打算喊陈大梅和宋赛雪的。 可惜,陈大梅不去。 “哎,早知道不喊她。”柳欺霜突然有些后悔。 他害怕,陈大梅将他要去杨家沟的事儿说出去。 杨家沟比不得山菜老林,那个距离不说村里汉子,便是妇人哥儿也不多惧怕,一个来回就能挣上几十上百个铜子,好些人还是愿意去的。 那里荒芜,是因着野猪群的原因,村人甚至可以说是逃走的,这些年少有人再敢踏足,可万一呢? 要是让人知道有人还敢去,这去的人肯定就多了。 “不行,头几次得偷摸去。” 他们明日去杨家沟,若是顺利,回来的时候不能在镇上卖东西,得去县里,村里人除非要去衙门办事,否则少有去县里的,他们去县里应该是不会遇上熟人。 只要不给村里人发现,他们就能先赚上一笔。 但他也知道,一直瞒着不可能,但也无所谓,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事情算是办成,柳欺霜很是开心,回去的路上望向柳家,眼神里才有了一丝担忧。 他不指望他爹娘被打一顿就能改好,只希望他们能有个顾忌,别再虐待阿爷,其他不说,阿爷那么大年纪了,至少得和他们一口锅里吃饭,他们吃什么阿爷就得吃什么。 柳欺霜害怕他爹娘会找他阿爷麻烦,却是不知道,没弄到钱的两口子一回去就吵上了。 徐仕凡觉得这事儿都是柳丛香害的,都是她先头给人指了路,喊人去找万家,如此才会有今日的祸事。 柳丛香觉得徐仕凡没有脑子,前日才被打,今日就犯糊涂。 既然知道万家不好惹,何故还要去找晦气,干脆装糊涂将以前的事儿糊弄过去,好生讨好万家,让家里哥儿从万家给他们拿东西才是正事。 徐仕凡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听柳丛香这么说,哪里还忍得住。 他原本习惯性的想拿柳阿爷出气,可他拳头都挥出去了,却到底没敢落到柳阿爷身上,反而反手给了柳丛香一巴掌。 “臭婆娘!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晚上,两口子说起聘礼的事,可都积极得很,就连今日去村里喊人都是分头行动,想着尽量喊多点人到场,这会儿柳丛香马后炮,将责任全推给徐仕凡,他自然不干。 柳丛香心里委屈可不比徐仕凡少,自然不可能忍气吞声,两口子从院子里直接打到了堂屋,又从堂屋打到了卧房里,之后一个瘫在床上,一个趴在地下,都在指天骂地。 柳丛香裹在被子里呜呜哭,徐仕凡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粗气。 徐仕凡此刻已将万家抛到了一边,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徐家。 要是家里知道霜哥儿已经嫁人了,那个家他怕是回不去了,他就真要成柳家上门婿,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了。”徐仕凡心里这么想着,看了床上的柳丛香一眼,想起了以前惯用的手段,过去哄人了。 ...... 两口子这厢都不痛快,柳欺霜却痛快极了,但到了晚间,不高兴的事儿也找上了他。 “霜霜,我去不了了,我娘不让我去。”便是天色已暗,宋赛雪脸上的失望和歉意还是藏不住。 下午,她娘干活儿回家,她同她娘说了这事儿就被骂了。 她娘说她笨得要死,脑袋长在自己脖子上,却总是别人说什么听什么。 ‘那杨家沟现在怕是都成了猪窝了,你也敢去?’这是她娘原话,这会儿她又把话同柳欺霜说了,想劝人也别去。 柳欺霜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 他拍了拍宋赛雪肩膀,原是想让人不要担心,没事儿的,可话到嘴边却变了。 “没事儿,我也不去了。” 柳欺霜想着,既然赛雪不去了,那就索性当这事儿没有提起过,他们偷摸去更好。 反正万家在村子最后头,也不用经过村里,进山回村不是那么凑巧的话,不会被人看见。 柳欺霜因为宋家父母的反对颇是遗憾,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也是偷摸走的,因为万家父母也不同意。 “爹娘不同意啊。” 两人都走到了山里那条大路上了,万冬阳突然开始哈哈笑,柳欺霜被人笑的糊涂又心慌,拉着人追问在笑什么,这才知道家里爹娘根本不同意他们进山。 “难怪你昨天喊我别说,你自己去说。”合着是这家伙说了爹娘没答应,可他也没听。 这确实是他万冬阳能干出来的事。 突然站定脚步,柳欺霜往万冬阳背篓里看。 那里面是他们带的干粮,他说呢,昨下午这家伙怎么突然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合着就是为了现在啊。 他先头去灶房,应该将昨日吃剩下的饼子都带走了吧。 心头虽觉得好笑,但不免多了些担忧。 “万冬阳,咱们小心一点。”九月的天气,日头要比夏日里短了不少,他们都出门小两刻钟了,怕是都辰时过半了,这天色才大亮。 万冬阳这会儿走在前头,柳欺霜拽了下他背篓,心里开始有些害怕。 他虽然想赚钱,可村里人家还有家里大人都在顾忌,想必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先头想的是,那杨家沟进山口不远就是竹山村,野猪这东西最喜欢在秋收时节,进村祸害庄稼,这么些年了,也没听说竹山村被野猪嚯嚯,想来应该是那年官府出面,将野猪尽数除了。 他原本只是觉得一个荒村有些瘆得慌,才想喊人同路,这会儿所有人都担心,他也开始担心了。 这人心情不一样,语气自然不一样。 万冬阳察觉到夫郎是害怕了,不在意的说道:“你以为我傻啊?杨家沟外头那片山,不就有好几棵核桃树吗?咱们不进沟里去,到时候你先在山外等我,我偷摸进去看看,无事咱们再动手。” “那你小心点儿。” “知道,你别担心。” 柳欺霜心里的担心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功夫,他便什么都忘了,两只眼睛不停忙碌,一直往路边的山坡上瞅,一看就是在找东西。 这个时节山里有什么吃的,万冬阳心里门儿清,他松了一边肩膀上的背带,背篓半挂在身前之后,从里头拿了个红糖酒米饼出来。 “吃吧,这里的山还不够高,可没有毛梨给你摘。” “哦。”乖乖接过万冬阳给的饼子,柳欺霜虽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他在找毛梨,但有东西吃就行。 大嫂做的红糖饼子真好吃,甜甜糯糯......啊冷了不糯了,但也很好吃。 糯米饼冷了不糯了,但硬硬的嚼起来米香更浓。 眨眼功夫,两人到了去往竹山村和杨家沟的岔路口上。 踏上去往杨家沟的山路之后,两人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路和此前的不同。 这条路多年不曾有人踏足,早已荒得不成样子,路边的杂草早盖过了路径,瞧着和荒山无异,早看不出这条路曾通往一个热闹的村子。 两人并不多话,万冬阳在前头开道,只难行的路段会出言提醒,柳欺霜默默点头小心着脚下,眼里望向前方之时,多了些难受。 这里通往的是他阿奶的家,如今,阿奶没有了,阿奶的家也没了。 杨家沟在很多年前也是个热闹的大村子,只村里人家慢慢开始往山下搬家,但这条不知道多少人踏足过的路,还留着些它早年的样子。 路径两边的荒草拨开,脚下的路到底还是要比真正的荒山好些,能看清被踩踏成泥砖般的路面。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两人到了杨家沟山外的一条大岩沟处,万冬阳找了个干净的石壁,两人坐下歇息,终于舒了口气。 到了这里,就代表杨家沟快到了,只需要再赶小半个时辰的路了。 “累吗。”万冬阳到了这会儿才有功夫想,他这夫郎果真是个胆大的。 之前,他还想约上两个小丫头就一起往山里来,这要真让他们自己来,怕是刚走到进山的岔路就要打道回府了,这一路上比人还高的荒草,准得吓死他们。 柳欺霜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中间还有功夫啃着饼子。 他确实是不累,虽说流汗了,但那只是赶路身体热了,没有办法的。 万冬阳见人睁眼说瞎话不免有些好笑,但他很快是真的笑了。 “你看那是什么?”万冬阳手指旁边岩壁上的一片藤网,那上头一颗颗毛乎乎的小果子不是毛梨是什么。 终于得见毛梨两人都高兴了,只他们今日主要目标不是毛梨,而是凉粉果和核桃,两人并未动身去攀爬岩壁,但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他们感觉身上力气回来了不少,继续赶路了。 这条岩沟很长,等到眼前视线开阔,有了荒坡和绵延的大山,就代表杨家沟要到了。 离着杨家沟不远,两人便开始格外小心,就连话语都压低了。 “前头不远就有核桃树了,一会儿你在那里等我,我进沟去看看。” “好。” 杨家沟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落在两座大山中间的村子,从远处看,村子像是山沟,想来当年这里杨姓人家居多,就被人喊作杨家沟了。 杨家沟两边的大山并不是山林,多是土地,只多年不耕种,早已成了荒地,和山林也无异了。 到了核桃树下,两人瞧着树上核桃不少,脸上都欢喜不已。 万冬阳三两下爬上了核桃树,又攀爬至分支上头,全身用力使劲儿摇晃,顿时地上一阵噼里啪啦响,树上熟透脱蒂的核桃不停往下掉。 柳欺霜抬头看着树上的人,一下子想到了先前从香椿树上掉下来的人,他压着声音不断小声道:“小心点。” 柳欺霜的声音实在是太小,虽然不停在说,可万冬阳根本听不见。 眨眼功夫,万冬阳已经换了棵树,柳欺霜这才提着篮子拿了棒子去到先头那棵树下。 万冬阳爬了几棵树,眼见地上核桃不少,便下来往沟里去了,柳欺霜瞧着人背影好一会儿,才埋头开始捡核桃。 这核桃树下有不少杂草,核桃个小,掉落地面之后好些就藏起来了,得要拨开地面遮挡才能找到。 万冬阳走的时候也拿了个篮子,柳欺霜同他说了沟里凉粉果的大概位置,他想着既然进去了,便是偷偷摸摸也得摸几个果子出来。 柳欺霜心细眼神又好,藏得再好的核桃都能给他找出来,他捡了两篮子桃核倒进背篓之后,落在进沟处的眼神也越来越密了。 万冬阳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打得过野猪吗。” 第50章 柳欺霜记得,他爹按猪还挺厉害的。 去年,他爹娘赶了家里的年猪回去徐家宰杀,他娘回来的时候得意了许久,说是他爹力气比徐家男人大多了,没有他爹,他们连个猪都按不住。 万冬阳比他爹厉害。 “可野猪也很厉害。”想了想,柳欺霜还是不放心,将手里篮子放下,还拿了用来开路的镰刀,小心着去找人了。 柳欺霜是在进村口碰上人的,万冬阳手里的篮子装满了果子,正吃着朝他走来。 看见人没事,柳欺霜也就放心了。 “没找到你说的果子,倒是摘了些李子和花红,你尝尝。”万冬阳示意人抓几个果子吃,柳欺霜抓了几个李子到手里,万冬阳见了便笑。 这几天的花红果没什么水分,是绵口的,确实是不咋好吃。 知道沟里没野猪,两人高高兴兴回了核桃树那里,之后万冬阳继续上树摇核桃,柳欺霜则是提了空篮子进沟去了,他去找凉粉果。 万冬阳是个笨蛋,在沟里转悠了半天,也不知道爬到山头上去看看,没找到凉粉果。 柳欺霜寻着记忆里的位置,直接从进沟口旁边的山地往上爬,他记得,那几株最大的凉粉果,就在山沟旁边那个山头上,很容易找。 他正在攀爬的这个山头,因着多年无人踏足,地上草木繁盛,但幸好这是个沙石坡,山坡上没有什么遮天蔽日的大树,且碎石多或是有大石所在的地方,地上杂草也长不起来,倒是也有不少下脚的地方,不至于前行困难。 差不多一刻钟功夫过去,柳欺霜就瞧见了那株熟悉的大树,也明白了万冬阳为何没看见。这果子长在山头上,树身全在另一边,他在下头的山沟里,便是抬头朝着山坡瞧,也是瞧不见的。 况且,这两条山脉中间的地方说是一个沟,真进去了却宽敞得很,位置稍有不对,自然看不见这上头的东西。 柳欺霜既找到了,自然不会纠结太多,赶紧朝着果树过去,先摘了两个果子塞嘴里,才一边吃一边摘了扔进篮子里。 他果然没有记错,这个时节,凉粉果又脆又甜! 山里的凉粉果同山下地里的不同,植株大到像是一棵大树,一点草植的样子都没有。 柳欺霜爬到了树身上头,大树下头一半是陡峭的山坡,一半是长满杂草的山坳,他凌空往下看,不止一点不怕,还觉得刺激。 摇晃着树枝的时候就和在天上飞似的。别提多畅快了。 因着急给人吃果子,柳欺霜并无多少玩乐心思,他摘了满满的一篮子果子准备走人,但他走之前,站在山头上朝着下头已经没有人烟的沟里看了看。 他原本是想看看他阿奶家的老房子,可就是这一眼,吓得他直接蹲下了身子。 他怎么觉得,沟里头有户土墙房子的院子里,有头猪啊。 赶紧趴地上借山体和草木作掩护,柳欺霜死死盯着那个院子,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事实是他没眼花,他亲眼见那坨长得像猪的东西动了。 那东西在院子里转了转,又重新进了屋子里,竟像是那房屋主人似的! 他吓得拽紧心口衣服,好似如此就能按住快要跳出口的心脏,同时小心的矮着身子赶紧下山出沟了。 柳欺霜怎么出了山沟的都不知道,他跑的脚下生风,等到了核桃树那里,见到树上的万冬阳,明明嘴里不断喊着人,却只有一只手飞快在动作,嘴里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万冬阳见人如此,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人一定是遇到什么骇人东西了。 他一点没迟疑,几个纵步从树上枝丫处到了主干上,再从主干一跃到了地面,几步就到了人身边。 柳欺霜这个时候嘴里声音才大了点儿,他拉着人,仍旧压着声音快速说道:“相公,我们快走,我看到野猪了!” 柳欺霜拉着万冬阳的手都在发抖,若不是因着那些野猪,这杨家沟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怕还是个热闹村子。 万冬阳见人害怕,他也不敢冒险,一刻不停将人手里东西接过,只背了柳欺霜方才捡的两篮子核桃,还有他摘的那点儿李子花红,赶紧带着人下山去了。 万冬阳背上东西对他来说一点重量也没有,柳欺霜又空着手,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的,等到走出了老远,都已经离着挂了毛梨那片崖壁二里地了,两人心里才安稳了一点,想着那野猪应该是没有发现他们,不会追来。 柳欺霜这个时候,才和人细细说起那野猪在哪里。 “是不中间那个带了大院子,院墙也挺好那屋子?”万冬阳此刻也终于是跟着激动了。 他那篮子果子就是在那个屋子外头摘的,合着他方才和那野猪就是一墙之隔啊? 嘴上一沉默,心里就活泛起来了。 万冬阳知道,野猪这东西都是一窝子一起混的,也就是说,那屋子里决计不止一只野猪,而是有着一窝野猪。 嘿~不白来! 两人到了出山口的那条大路,脚下步子才稍稍慢了点儿,也才有功夫吃个果子润润口。 柳欺霜方才是真被吓到了,万冬阳也是,但万冬阳被吓到主要还是因为夫郎在身边,若是只他一个人,手里又有趁手的家伙,他根本不怕。 对付野兽和揍人可不一样,揍人麻烦得很,既要把人弄痛又不能真让人伤重了,对付野兽只管弄死,要简单不少。 两人快要到家之时,还商量一番,回去之后要不要同家里人说,他们去了杨家沟,还差点碰上野猪的事。 两人商量半天,万冬阳觉得去杨家沟是瞒不住的直接说吧,但差点遇上野猪的事儿先算了,别把家里两老的给吓出好歹来。 柳欺霜应了,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那背篓里的李子扔了,又舍不得,不扔的话,家里人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他们村后山可没这东西。 还没到家,两人便像是雪地里的山鸡,那是一点头不敢抬,脑袋都要掉到地上了,可即便是如此,他们回去还是狠狠挨了骂。 “你是真出息了,谁的话都不听了是吧?昨晚上怎么和你说的?你呢?转头就带着霜哥儿进了山,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今天一天了,万母时不时就要往山里望望,嘴里虽然是骂着人,可心里担心啊! 今早一家人起床,发现两人不在家,立马知道他们干嘛去了。 一个是她亲生儿子,一个是刚嫁进来家门的新夫郎,这要是出了事,还不如让她去死了算了。 柳欺霜早知道他们回来肯定挨骂,可先头倒是没那么怕,他想着回来的时候,他们一人背了一背篓的核桃,家里人看在核桃的面子上,也不会如何骂他们,最多念叨几句。 可现在他们只背了一点核桃一点果子回来,不被骂才有鬼。 一点不敢说话,柳欺霜乖乖站着挨骂,想着万母骂了万冬阳就该骂他了,可他没想到,万母骂罢了万冬阳没有骂他,反而耐心嘱咐了他几句,喊他往后,不许再跑那么远的山里了。 柳欺霜在长辈面前,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啊,瞬间红了眼睛,默默点了头,心里也是真的记下了。 那山里确实是危险,往后不去那么远了,只在村里后山找山货吧。 两人方才绷紧了神经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山路,这会儿回家终于完全放松,自然有些累。 万母骂过了人,也心疼他们,示意两人坐下,她正好问问他们,那杨家沟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早年家里穷,到了五月就要断粮,可新谷子八九月才出来,她每年都要去那里借土豆回来吃呢。 家里男人这会儿都干活儿去了,只有几个女人在。 马翠兰见万母骂过了万冬阳便算了,心里有些不乐意,她觉得今天这事儿,最该骂的分明是老三的夫郎。 “阿娘,你光骂老三干啥?你骂他有啥用?闹着要去山里的怎么着也不能是他吧。你看他是为了这几个山果子,跑那么远的人吗?” 既开了口,马翠兰也就不忍着了,直接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柳欺霜,之后又将眼神挪开,仿佛是不愿意见到人一般,之后还重重一个‘哼’声出口,才跟着说道:“我就说他家一家子都是麻烦精,你们非不听,非要答应这门亲事,现在好了吧,他也没比他爹娘省心多少,一天天的就知道找事。 家里是没给他吃饱啊还是咋地啊?就偏要去那么远的山里摘这几个破果子,没有他撺掇,老三能去吗?他倒是好,自己躲旁边一句骂没挨,全让老三受着了。” 马翠兰是真不待见柳家人,今早的事儿也是一样,若不是为了家里名声,她才懒得去多话。 她原想着,既然进门了就是一家人了,好好一起过日子也不是不行,可这才进门几天啊就惹事,他和他娘一个样,都是祸害。 柳欺霜被马翠兰说的犹如几个巴掌扇在脸上,偏还一句话反驳不了,二嫂话虽难听,却没有一个字是错的,这事儿确实是他提的,也确实是他喊万冬阳陪他去的。 “娘,二嫂说的没错,是我喊相公同我一起去的。” 柳欺霜开口认错,马翠兰听了像是更生气了,还要再说什么,偏巧这个时候,一边沉默了好些时候的林秋月咔嚓咔嚓吃起了李子。 马翠兰皱眉望过去,可又不好骂长嫂,但眼神里全是责怪。 林秋月同人做了多年妯娌,哪里能不知道她那眼神什么意思,讪笑着小声道:“那摘都摘了呀,吃吃嘛尝尝味儿。” “大嫂!”马翠兰一句大嫂出口,生气回去了。 在她看来,吃人嘴短,吃了他们的李子可就不能骂他们了。 马翠兰一走,万母才松了口气,同着林秋月笑,“秋月呀,还是你有法子,我是不敢惹她。” 万母是真不敢,或者说真不想和她这二媳妇儿对上。 老二家里那个认死理,偏生一副脾气臭的和家里老三比也不遑多让,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俩才是亲姐弟,万母轻易不和人争执,否则要没完了。 马翠兰一走,气氛瞬间缓和不少,万母让正搓着花红果的万小花去家里拿个篮子过来,这么些果子呢,哪能真不给老二一家吃啊。 她准备将果子核桃分一分,等到小花走了,才开始安慰柳欺霜。 “霜哥儿,你别生你二嫂的气,她就是那么一副脾气,但她心里不藏事,骂过了事情就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的。”柳欺霜回来的路上,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今日的事儿,也好生反省过自己了。 他想着,若是今日不是万冬阳同他同行,而是宋赛雪和陈大梅他们三个一起,再是运气差一点,他们进山沟的时候惊的那野猪出了门,那他们三个可能就回不来了。 如此,他不止祸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 柳欺霜胡思乱想的一点儿时间,万母已经在一个篮子里装了他们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喊人给他阿爷送回去。 柳欺霜愣愣接过篮子,他是要给阿爷送去的,只是还没开口万母就给准备好了。 “回去别耽搁太久,赶着回来吃晚饭。” “嗯!阿娘,我一会儿就回来。” 柳欺霜心里的失落眨眼消失干净,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万母瞧着人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笑,心想果然是小孩子。 柳欺霜刚出了家里院门,马翠兰同万小花一起,又从家里出来了,她突然想起件事儿,觉得还是得说说。 马翠兰原本只想同万母说这事儿,瞧着柳欺霜不在,干脆直接说了,她看着万冬阳,带着一脸探究,声音一点没低,直白说道:“老三,你和你夫郎有没有圆房?”马翠兰思来想去,觉得能让老三这么听话,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两人圆房了,家里的愣头青尝了鱼水之欢的滋味,得了趣,便什么都听夫郎的,给人拿捏住了。 马翠兰这直白的话,说的所有人都稍稍变了脸色,但都齐齐看向万冬阳,都想要个答案。 万冬阳被一家子人好奇眼神盯着,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看着他二嫂却是冲着所有人道:“你把我当个人吧。” 万冬阳话落拔腿就走,万母喊人没把人喊住,马翠兰大声喊道:“你干啥去啊?” 万冬阳也大声回道:“不干啥。”之后又小声道:“去给你添堵。” 万冬阳方才还在犹豫,犹豫明日的事儿要不要喊上他二哥,这会儿他决定了,一定得把他二哥喊上。 不给他二嫂添点儿堵,他心里难受。 第51章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他家里人都在。 他阿爷仍旧在挑拣白草芯子,倒是他爹娘让他有些意外,那两人竟然都睡大觉。 他原本还以为,那两人是被万冬阳打的狠了,都爬不起来了,才会大白天瘫在床上,听他阿爷小声一说才知道,他们是心头烦闷,啥事儿都不想干了。 “阿爷,别管他们。”柳欺霜将果子洗了出来,同阿爷一起吃着,心想着他爹娘如今这样,连地里麦子都不管了,应该是心气儿没了。 眼下这情况,他们大概是觉得什么都没有奔头了,什么都懒得干了。 先头,他爹之所以勤快,那是想用地里的庄稼讨好那边一家子,有朝一日,卷了柳家一切回去当家做主。 他娘是奔着再生个儿子,能有点东西养儿子。 如今,他爹答应给那边的夫郎没了,那边怕是不会放过他,他娘盼了多年的儿子无望,又将家里哥儿的夫家得罪了,眼见着也捞不到好处了,他们能好受吗。 换他他也得睡上几日,才能缓的过来。 柳阿爷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孙子竟然跑了那么远去摘果子,他心里虽高兴得不行了,却也记下了这事儿,想着往后要管好嘴巴,不能在孙子面前胡言乱语了,让孩子瞎费功夫。 柳欺霜并未多待,再次同柳阿爷交代,若是他爹娘再打他或是不给他吃米面肉,就去万家找他。 柳阿爷满口答应着,他也放心了,正准备走人,他爹娘出来了。 只,他爹娘出来归出来,一家三口却是谁也没喊谁,互相给人几个白眼便罢。 柳欺霜走远之后,徐仕凡进了茅房去,他这几两日总觉得小便有些不顺,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给万冬阳那死小子踢坏了。 柳丛香一屁股坐到柳阿爷身边去,抓了一把凉粉果到手里,吃着吃着脸上神色变了变,突然就多了些惧色,连手里果子也扔了。 柳欺霜到家才知道,万冬阳也去村里了,他也没多想,想着可能他是躲骂去了。 晚些时候,地里干活儿的男人们回来了,万冬阳也回来了,柳欺霜才知道他冤枉人了,万冬阳是去地里帮忙了。 饭后,万父他们又将两人给骂了一顿,当然,主要挨骂的还是万冬阳。 两人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老老实实挨骂,等到晚些时候一家人都歇下了,两人也躺到了床上,万冬阳突来的一句话,让柳欺霜愣了半晌。 “不生气啊,我生气做什么。”柳欺霜确实是不生气的,虽说家里人都骂他了,但他们不是因为他上了山却没得好东西骂他,而是觉得他们去的地方不对,太危险了。 家里人只担心他们有没有危险,而不是有没有收获,柳欺霜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觉得,万家的人或者说村里的人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是没有留意到,他还差几个月才十岁那年,也就是杨家沟的人举村搬离的头年,他就一个人去过那里了。 那年家里没有种土豆,他阿奶说要吃新土豆,他娘便给他找了个背篓,喊他去他表舅爷家里背些回来。 表舅爷同阿奶原本也只是表亲,因着阿爷的事对他家很不待见,但他那回去表舅爷家里,人家还是给了他一撮箕土豆,他背了回家,他娘不止不感激,还骂人小气。 她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白给,他又才多大?便是人家愿意给,他背得动那么些土豆回家吗。 这一回,他动了心思想去杨家沟,其实并不害怕,毕竟他比那时候大了很多了,若不是那里荒了好些年,便是一个人去他也是不怕的。 “那你生不生我的气。”万冬阳的话又来了,也是让柳欺霜有些懵的问题。 “我生你气干嘛啊?”柳欺霜是真不懂。 眼下屋子里虽一片黑,但只听着身边人的语气,万冬阳也能知道他脸上表情。 看来,这人不止不生气,还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你傻啊,今天二嫂骂你,我不是没有帮着你说话吗。” “啊?”这个啊。 柳欺霜没想到这个还能生气,但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往人身边挪了挪,靠着人近了一点才说道:“我不生气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二嫂又没说错。” “错了。”二嫂说错了。“你家里人确实都挺烦的,但你不是。”这小孩儿被那两口子养大,能长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明明可以不管他阿爷的,只要他不管他阿爷,真心认了‘徐哥儿’这个身份,他是他爹娘唯一的孩子,日子怎么都不可能太难的。 柳欺霜没想到万冬阳突然对他说这些,他不知道要怎么回他,他便不回了。 他一个字不说,只是将人手臂抱在怀里。 他想着,村里人眼神都不好,万冬阳才不是脾气不好的凶神,他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隔日柳欺霜醒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人了。 “昨天这么累吗。”话语里带着疑惑,还以为昨日走的山路太多了,今日才起晚了。 柳欺霜起床之后,特意注意了双腿,也没有特别不适啊,也就小腿有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酸疼罢了。 柳欺霜的疑惑,在他还没踏出房门时,已经有了解释。 他突然听见二嫂那个大嗓门在大吼大叫,好似在骂什么人,他吓得赶紧往外跑,还以为他起晚了被骂了,可一出了堂屋才发现,家里人除了小花都站在院子里。 他们齐齐望着进山的方向,爹娘满脸的担心,大哥大嫂面色也不好,只二嫂在破口大骂。 “今天他两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娘。”柳欺霜有些不敢相信心头猜想,他慢慢到了院子里,也跟着望着山里的方向。 万冬阳那家伙竟然喊了二哥一起进山了? 其实不止。 万冬阳不止喊了万有谷,因为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喊上他二哥,想着还是稳妥些好,要是有个万一,家里得怨死他,他只准备喊上云深,准备两人一起进山,是回家之后二嫂毫无分寸的骂了他夫郎,他才有了这个心思。 他昨日一出家门就去找人了,云深在建房子忙得很拒了,他无法,又只能去找了石家兄弟,所以他们今日是四个人一起进山的。 石家兄弟是石匠,不止身板壮实力气也大得很,云深不去,万冬阳不敢托大,想着喊了人虽要分猪肉出去,但还是稳妥一点更好,有了那两兄弟就完全不怕了。 四个人天不亮就出发了,等到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他们早都到了去往杨家沟的进山口了。 柳欺霜知道万冬阳又进山了之后,便知道他是为了野猪去的。 猪肉原就不便宜,这野猪肉难得,自然更贵。 一般猪肉能卖十二文到十五文一斤,这野猪肉怎么着也得卖上二十吧,便是野猪没有家猪肥,一百多斤怎么都是有的,弄到一头就是两千多个钱呢,在家里累死累活一日,也弄不到这么多钱啊。 “大嫂。”柳欺霜不咋害怕林秋月,他小心拉了拉林秋月衣袖,想喊林秋月给他烙些饼子,他想去接万冬阳。 或者说,他想去将昨日地上那些核桃捡回来。 他觉得他应该不会倒霉成那样,正好在核桃树下撞上野猪,他只到核桃树下,而且他一到那里就上树,野猪比不得老熊是不会爬树的。 进山沟的人不抓到野猪,他不下树,如此就不会有危险了。 “大嫂,相公他们是偷偷摸摸出门的,定是干粮都没有,出去一天不吃饱了没力气。”他们昨日就是偷摸走的,带走的也是头天下午吃剩下的饼子,今早碗柜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得饿成什么样。 柳欺霜包括万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石家兄弟也去了,都以为只家里两个不听话的去了。 柳欺霜这么一说,马翠兰一边骂着人一边回去了,不多时家里烟囱就冒烟了,林秋月也去弄东西了,万永安也没有闲着,他进屋换衣服,还需绑衣袖裤管,一身收拾的伶俐了,进山才方便。 林秋月和马翠兰两个人动作都快,只一会儿功夫,林秋月已经烙了好些厚厚的白面饼出来,马翠兰也煮了焖锅饭,还切了不少腊肉丁进去,将白饭肉丁直接捏成了饭团,又给打了两竹筒的水,这才准备出发了。 一家人到了院子外头,万母才发现柳欺霜也背着背篓,竟然也准备和万永安一起去。 “霜霜,你不要去,好生在家等着,他们下午些时候就回来了,就和你们昨日差不多的时辰。” 万母还未动手,只是开口劝人,柳欺霜趁机跑到所有人前头去了,这才转过身面朝着家里人道:“阿娘,阿爹,没事的。” 柳欺霜害怕自己背篓被抓住跑不了,一边小心着往后退,一边同人说了核桃的事。 解释完,他就跑了。 他知道,万家人怎么都不会让他去的,他只能先跑了再说。 论力气他可能不行,走远途他可能也受不住,但四五里的路途内,他跑得快得很,少有人能追得上他。 那满地的核桃,不捡回来,他实在是不甘心。 而且,在家也是担惊受怕,还不如去呢。 马翠兰见状,急急回去了,等她再出来,背上也有个背篓,也跟着进山去了。 万父万母在屋里生气,这和蚂蚁搬家的,人越去越多了都要穿成一串了,真是担心死人了! 万永安追了一阵,发现自己追不上也就不追了,转而和人交代,喊人离着杨家沟近了就得走在他后头,不许在前面冒头。 万永安放弃让人回家,也不单单只是追不上人这一个原因。 他仔细分析过了,老三不是冲动的人,加上自家二弟那身怪力他也是佩服的,不过一头野猪罢了,想来不会有大事。 孩子要去就让他去吧,知道担心老三是好事。 第52章 三人进山的路上,万永安寻了两根手腕粗细的结实柴棒子,还将一头削尖,给两人防身用。 在山里,手上有个探路的长棍能方便不少,夏日里可以打露水,顺便惊蛇防被咬,秋冬时节地上落叶堆积,又能探地上隐藏的坑洞,以防掉落陷阱。 而眼下,这长棍更多是为了让人安心,手里有个家伙总要踏实不少。 三人行至杨家沟山下那条大岩沟处,万永安便不让柳欺霜走在前头或是落在后头了,他自己走在最前面,又让马翠兰走在后头,把人护在中间。 柳欺霜虽惦记着昨日掉落地上的核桃,也担心万冬阳,但他连家里养的猪都不敢近身,就怕被那张长长猪嘴巴掀翻,他可是见过的,好些成年男子都能给肥猪掀翻踢伤,野猪只会更凶猛。 今日上山,他心里也有恐惧,可这会儿心里却安稳了不少。 野猪再可怕,也不是他一个人去对付,有大哥相公他们在,特别是还有二哥在,还怕一头野猪不成,二哥力气可大得很。 到了大岩沟尽头处,离着杨家沟就近了,万永安面上更是小心,眼神也望得远了,不再只顾着脚下,总要抬眼看向最远处,若前方有什么不对劲,也好及时发现早做防备。 转眼到了那几棵核桃树处,万永安仔细瞧了瞧这里地势,还看了核桃树干的高度,又对两人交代了几句,便准备进沟去了。 柳欺霜看着大哥背影走了老远,才赶紧将眼神收回来,准备做正事。 万冬阳昨日摇下来的核桃,装不了两背篓,柳欺霜想再摇点儿下来,他身量小体重轻,爬到高处的细枝处,也不担心压垮枝丫,掉下树去。 而且今日手里还有棍子,还能拿棍子拍打,远处不好掉落的核桃可以直接打落。 柳欺霜正抬眼瞧着头上的核桃树,想找树上果子还多的,但他只打量了几眼罢了,马翠兰就指着最大那株核桃树,喊人爬上去。 柳欺霜最怕的就是马翠兰了,一点不敢和人对嘴,喊他做什么他做什么就是了。 他乖乖去爬树,可他刚爬上了树干分叉处,马翠兰却一脸不满道:“太慢了,下来重新爬。” “......”柳欺霜心里有些委屈,觉得马翠兰真的脑子有问题的,看不惯他就想着法子折腾他。 慢一点怎么了嘛,爬上去了不就好了。 虽说心里不满,可柳欺霜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也不和人争执,跳下了地面,准备重新上树。 核桃树,特别是有些年成的核桃树,表皮都不会光滑,树皮像是开裂一般一块块挂在树干上,瞧着要掉不掉的,但那些老皮其实很结实,脚踩上面使力蹬也不会掉。 柳欺霜细心看了几眼树干,想找方便手脚使力的地方,他刚准备动身,马翠兰却突然抬手,眼瞧着手里的棍子就要落到他身上,他吓得动作比鬼还快,手脚并用,眨眼就到了树干上。 他抱着身边树干,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满脸委屈看着树下的人。 马翠兰被人盯着,却全然忘了她方才都干了啥,脸上神情没有一点不自在,甚至指着那树干冲着人道:“这树干够高,上头待着应是无事,你自己机灵点儿,多注意着那头,有不对劲儿赶紧上树去躲着。” “......”柳欺霜心里委屈劲儿还没过去呢,这话一落到心里,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二嫂是嫌弃他爬树太慢了,怕他被猪啃。 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但柳欺霜高兴早了,因为马翠兰话落立马走了,瞧着是要往沟里去。 柳欺霜吓得赶紧跳下树去拽人,拖着人死活不让人走。 “二嫂,你不能去,够了,他们人够了,不怕的。”有万冬阳在,有大哥二哥在,不过一头野猪应该是没事的,他们去了反而是添乱。 马翠兰见人拽着她不松手,倒是笑了,她往人脸上一打量,嘴角一勾很是得意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身上没有二两肉,不说野猪怕是一只鸡都打不过。再说了,老三力气还不如我呢,我怕啥,赶紧放开,我去帮忙。” 柳欺霜原本就不怎么敢和人作对的,马翠兰又是铁了心要去,他自然拦不住。 他急得跺脚,眼睁睁看着人走远了,才无奈转身,赶紧的又爬上了方才那株核桃树,而且一直往上爬,直到爬到了树上最高处,依旧看不到沟里的情况,他这才死心了,开始干他能干的活儿。 既已到了树上,柳欺霜也就不费工夫下去了,开始摇核桃下树。 他们万家坝也有几株年纪比他还大的核桃树,主人家打核桃的时候,会拿长长的竹竿上树,如此那些禁不起踩踏,长在细枝条上的果子,也能被打下去。 柳欺霜摇晃树枝的时候,想着若是能有那长竹竿就好了,他体重再轻也不是鸟儿,要是给树枝压断了,掉下去可就惨了。 他方才瞧见了,下头有好几丛藿麻。 柳欺霜运气不错,他在树上拽着树枝摇晃也好,趴在树干上,拿了棍子去打枝头那些个不肯掉落的果子也罢,都安安全全挂在树上,没有掉下去。 眼下已是九月中,山里凉意更甚,可柳欺霜一通动作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他从树上下来,一刻没歇息,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准备着篮子和小棍子,要开始捡核桃了。 突然有了吆喝声传来,柳欺霜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方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可那山沟离着这里虽远,但也不过两里地,而且他们还是猎杀野猪,不至于一点声响也无啊。 这会儿终于传来了动静,柳欺霜心里却更是安稳了。 他们去了那么些时间,现在才开始动手,证明先头在做准备,如此应该更有把握,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安心开始捡核桃,同时更注意着那边动静,柳欺霜想着方才白担心了,现在才是最要紧的时候。 这核桃树下,长满了大概两寸长的一种不知名野草,便是入秋了也不见枯黄,依旧翠绿一片,柳欺霜捡核桃的间隙,还想着一会儿问问万永安这是什么,能吃吗。 要是能吃,摘点儿回去吃,这几日家里的青叶菜不多。 柳欺霜动作快,一手扒草丛,一手捡核桃,快速动作间一滴滴汗水从鼻尖滑落,但一篮子一篮子的核桃也倒进了旁边的背篓里。 马翠兰背上山的那个大背篓装满,他自己的背篓也倒进了两篮子核桃之时,柳欺霜有些饿了。 他抬头看天,想看看日头位置,确认如今大概怎么时辰,瞧着躲在薄云里的日头,已偏移了头顶正中,想来怕是已经快要未时,他们上山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还好来的时候二嫂给了个饭团,不然要饿死了。”早上他们都走得急,不止他自己,万永安和马翠兰也没吃早饭。 且没吃饭的,怕是不止他们几个后头追来的,那两个家伙是偷偷摸摸走的,自然也是没吃早饭。 柳欺霜再次上树摇核桃,这回上了一棵离着路边近的,倒是更方便他注意着山沟那里。 摇晃着树枝之时,柳欺霜是注意不到树下的,他注意力全在枝头还有脚下,如此才能知道桃核有没有掉落,自己会不会掉落。 突然觉得有些闷闷的‘哼哼’声,柳欺霜还觉得怎么像是猪叫唤,也是‘猪叫唤’三个字在脑中明晰,他手脚动作齐齐顿住! 小心着往树下看之时,柳欺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做好了野猪撞树的准备,不料一个低头却是和两颗黑豆子对上。 下头是只小奶猪,瞧着像是刚出栏,不对!山猪什么出栏啊,瞧着像是刚两个月的样子。 “嘿~”柳欺霜乐了。 大野猪他欺负不了,小野猪他可不怕。 慢慢往下到了第一个树干分支处,柳欺霜蹲在宽大的树杈上,一手抱着稍小的分枝,一手拿着棍子在树干上敲打,那小野猪听得动静,果真朝着树干跑来了。 柳欺霜手里的棍子足有一米多长,加上他手臂的长度足有两米,正好是树干的长度,那小野猪不算上尾巴身长不过一尺,扒拉半天树干也只是原地打转,不止没能上了树,那猪头还给他打了好几棍子。 “好凶呀,不愧是野猪!”柳欺霜心里虽不害怕底下的小东西,可瞧着它执着的劲头也不免佩服。 这野物果真是厉害,便还是个小崽子也凶得很。 那小野猪被打了七八下之后,像是恼了,竟是用它那小小的身子不停撞着树干,柳欺霜便趁着这个功夫不停去打他的头,妄图将之打晕。 听说镇上富贵人家喜食乳猪,这小野猪大小正适合做烤乳猪啊,卖出去定能卖上不少钱。 柳欺霜正高兴,可转眼高兴不了了,因为有一头大家伙带着‘吭哧吭哧’的叫喊眨眼到了近前! 柳欺霜吓得赶紧往上爬了一截,确认那野猪上不得树才没有继续动作。 他心里怕得不行,很想大声喊叫求救,可他不知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那里正是紧要关头,他胡乱喊叫让人乱了心神,给野猪拱翻了,可要出大事的。 紧紧咬着牙关,柳欺霜便是一颗心如擂鼓也一声不吭,反而在那野猪不肯放弃,反复尝试上树的动作里冷静了下来。 那野猪皮糙肉厚,他手里捏着的只是根木棍罢了,虽说有尖头,但想要扎穿那野猪皮肉简直是妄想,可将那野猪眼睛扎瞎了却是可能的! 不管他皮肉再硬,他眼睛总是软的。 “那边应该是顺利的。”瞧着这野猪反复尝试上树,久久不肯放弃的样子,柳欺霜心里明白,那屋子里的野猪定然不止一头,而且旁的野猪已经被宰杀,这野猪瞧了人才会如此,野猪性记仇,它是为了报复。 不敢有一丝松懈,更不敢有一丝大意,柳欺霜屏气凝神慢慢从高处往下,竟又回到了第一个树杈处,但他这回不敢蹲着,只敢微微弯了腰,以便随时爬往高处。 这大野猪的身长可不是方才那头小野猪可比,这头大野猪身长足有一米,瞧着怕有一百七八十斤的样子,一张猪嘴长出家猪不少,两边獠牙更是恐怖,那长度怕是足以将人大腿扎穿! 尝试性的第一下终于扎出,可惜,没有扎中野猪眼睛不说,还将之惹恼了! “上不来的,上不来的。”心头这般想着,柳欺霜胆子更大。 他面对暴怒的野猪依然镇定,但他有些料错了,这野猪也不是一味想要上树,这会儿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撞树了。 大野猪撞树和小野猪撞树的力道自然不能比,但结果是相同的。 柳欺霜所在的这棵核桃树,怕是已有百年树龄,他双手环抱都抱不住,如此粗壮的树干那野猪自然动不得分毫。 树下的野猪撞击树身之时,柳欺霜瞅准了时间,狠狠往它身上抽了几棍子,那野猪被他惹恼又开始尝试着爬树,也是这个时候柳欺霜终于抓住了又一次的机会。 他扎中野猪的眼睛了。 被扎了眼睛的野猪已然没了所有理智,一张猪嘴大张着,身子不断往上窜,像是想要一口将人给吃了! 柳欺霜心里明白,只要他不下树他就是安全的,但他要的不只是安全,还有不给家里人添麻烦。 这头野猪已经被他惹毛了,若是给他们撞上,他们在地上,怕是难以对付。 脑子里不知怎么来的念头,但脑中念头落地,柳欺霜手里的棍子也已经扎进了那口大张的猪嘴。 他不确定那棍子扎进去多深,但他转瞬就后悔了。 因为那野猪嚎叫着跑开了,他不止没有将之弄死,反而丢了手里武器。 柳欺霜懊恼不已,可世事难预料,福祸就在眨眼间。 他忙着往上爬,好躲避发疯的野猪之时,那头瞎了只眼,咽喉还插了棍子的野猪自己送了自己一程。 那疯跑的野猪,不止没有将它嘴里的木棍甩出来,反而跑到了一堆乱石间,许是木棍撞到大石又进去了喉间不少,它自己将自己给扎死了。 柳欺霜瘫坐在树杈之上,大口喘着粗气,这个时候双手才开始发抖,看着那头倒地的野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能顺利成这样啊?难不成今日此地也有菩萨经过?也在保佑他? 赶紧对着四周天空作揖感谢,心头还想着,什么时候有了机会,一定要去庙里给菩萨上香。 拜了菩萨,心情终于平静稍许,柳欺霜看着围着那头大野猪拱来拱去的小野猪,竟是想到了他娘。 他想着,若是他娘哪日没了,他可能还不会像那头小野猪那般着急,他这样是畜生不如吗? “不是。”阿爷大限到了那日,他肯定会伤心的。 方才大着胆子干了件大事,过程虽是漫长,但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罢了。 柳欺霜瞧着那野猪尸身,这会儿才一阵后怕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望向沟里方向,正好听见了万冬阳的吆喝声。 转瞬罢了,万冬阳和马翠兰都到了眼前。 “相公!”瞧见万冬阳,柳欺霜一时激动不已,竟是直接跳下了树。 路边两人也赶紧朝他过来,但下一瞬,那小野猪朝着柳欺霜冲了过去,他大叫了一声,眨眼功夫又上了树。 柳欺霜上了树心里安稳了,但他不知道,树下的两个人离着发疯也不远了。 两人几乎是全程瞪大了一双眼睛,保持着一脸的震惊将那头小野猪给捉了,但面对那头已然咽气的大野猪,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树上那人怎么做到的。 “他方才被鬼上身了不成?突然变得力大无穷的。” 第53章 马翠兰盯着万冬阳看,想知道他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 万冬阳自己也迷糊,但他没有马翠兰迷糊,赶紧朝着已经下树的人过去了。 万冬阳一把抓着人手不放,一边浑身上下打量人,一边不停询问这都怎么回事。 柳欺霜现在还激动不已呢,绘声绘色手脚并用的将方才情景同人说了一遍。 语毕,柳欺霜还想让万冬阳将猪嘴巴里的木棍给他,那可是第一功臣。 万冬阳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既没想到自己夫郎胆子竟然这般大,更没想到他的夫郎运气能这般好。 他方才也尝试过插那野猪咽喉,可惜一次也没有成功。 说罢这头的事,柳欺霜自然要问他们那边都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一早就上山了,怎么那么迟才动手。 万冬阳见人好奇,细细同人说起来,柳欺霜才知道原来万冬阳不止喊了二哥,还喊了村里两个汉子,一听这么多人,便是知道他们已经无事,柳欺霜心里还是又安稳了不少。 昨日,柳欺霜同人说了那屋里有头野猪,万冬阳他们谨慎,是抱着对付一窝子野猪的准备上山的,带了不少对付野猪的工具,连弓箭都有。 几人进了山沟,先分了两路,悄悄摸遍了全村,待确定村子里没有别的猪窝,便去到那间成了猪窝的屋子做准备。 石家兄弟虽是石匠,可许是一身蛮力用不完,平日里除了打磨石料,还喜欢同着猎户一起弄点野物。 四五月那会儿,云深他们第一次进山,便是同石家兄弟还有一个外村的好猎手一起去的,可惜专门进山找老熊的人,熊屁股都没见着,却是给为了山菜进山的云深他们撞上了。 一到了藏着野猪的屋子,石家兄弟第一时间查看了屋子院墙是否牢固,之后又小心弄了障碍到院门处,做好了万全准备才爬上墙头,让里面最擅使弓的万冬阳,对着那已经没了大门的屋子一箭射出,惊醒了正酣睡的一窝野猪。 “那石家兄弟带的箭头涂了猎户给的好东西,能暂时麻痹那野猪四肢,让它行动受限,可中途出了点意外,有头野猪个头太大药力吃不住它。 它蛮横的胡乱一通撞,将糟腐的院门撞了个稀巴烂,便是院门口弄了障碍,也废了好些功夫才将之制住,若不是二哥在,咱们怕是全要见血了。” 万冬阳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柳欺霜一眼,柳欺霜被看的莫名,正想继续追问,那野猪怎么给制住的,马翠兰把话接了过去。 “你二哥一砍刀将那大家伙的嘴筒子都给砍下来了,连带着两边的獠牙都断了。” 嘴筒子便是嘴巴了,马翠兰娘家话同灵州官话有些区别,虽说语调一样的,但有些东西叫法不一样。 得知大家都无大伤,柳欺霜终于放心,万冬阳却皱眉有些郁闷道:“那石家兄弟不仗义,他家老大瞧见了有头猪跑了却不说,就怕我跑了,我和二嫂一听有野猪出来了赶紧就跑来了,还好你没事。” “没关系,我在树上不怕的。”柳欺霜心里确实是这么觉得,他这里还是比他们安全的。 那野猪总不可能眨眼到他面前,近身之前总要弄出点儿声响,只要给他几息功夫,他就能爬上树了,就安全了。 彼此都放心之后,马翠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喊万冬阳赶紧去忙活,他们还得想法子将野猪弄下山去。 他们方才弄了两头大野猪,几头瞧着刚长起来的,还有一窝子小猪,加上柳欺霜这里的一大一小两头,足足有六大八小,共十几头野猪。 “霜哥儿,别弄这些核桃了,你自己背点儿就行,我得背猪。”六头大猪,他们六个力气大的正好一人一头,剩下的小猪,拎着也好,挂在背篓也罢,一人分一点也就完事儿了。 “这还好来的都是力气大的,不然怎么弄得下山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去,到了万家那里石家兄弟两个也没停下,直接回家去了。 他们为防止分摊不均闹矛盾,上山之前就说好了,大家按照人头来分。 可万家共去了五个人,石家有两个,如今不止不够七头大猪来均分,更麻烦的是其中一头大猪还是柳欺霜自己弄到手的,加之石家兄弟心头那点儿愧疚,实在是不想将一个小哥儿自己弄到的野猪一起分了。 如此一来,若是真的按照之前说好的,这大猪就不够分了,石家兄弟两个必定要吃亏。 万冬阳不想太计较,还想着往后同人一起上山,便提议先将柳欺霜自己弄到的一大一小去除,他们再均分就是,石家兄弟干脆应了,但也言明,剩下的这些柳欺霜也不能再分了。 万冬阳同意石家兄弟的话,其他万家人也没意见,所以除开柳欺霜的那一大一小,便还有五大七小共十二头猪。 马翠兰知道石家兄弟出力气不少,便说了大猪她不分,他们五人一人一头,刚好万冬阳也是这么想的,点头同意。 石家兄弟得了两头大猪已是满意,之后又一人得了一只小猪更是高兴,对分配结果再满意没有了。 他们原想着,能一人分一头大猪就不错了,毕竟那万冬阳蛮横,万家另两个儿子也在,人家兄弟三个呢,且一身力气都不比他们差,还有个向来脾气不好的万家媳妇儿在,万家人便是只给他们一头大猪两头小猪,他们也只能吃了这个亏。 岂料,这看起来不讲道理的万家人,还挺讲道理的,往后同他家多来往,没坏处。 兄弟几个回家之后,万家父母都要被砸在地上的野猪给砸蒙了。 “咋这样多啊,你们捅了猪窝了啊?”万父都愣住了,他以为就一头呢,竟这么些呢! 万父愣住了,万母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围在孩子们身边转,都不知道要看哪个好,只满嘴问着,“有没有事啊,伤着没有啊?” “阿娘,都没大事,就是二嫂摔了一跤,大哥脚被划了小口子,都没事。”野猪这东西可不能近身肉搏,全靠手里家伙,若是给那东西扑了,十有八九就活不成了,只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所以,去弄野猪,要么是全身而退,要么就得命丧当下了。 得知孩子们都没事,万父万母才终于放心了,而万小花她连死猪都怕,这会儿还躲在家里呢。 先头,他们同石家兄弟分了猪,这会儿该自家人分了。 万冬阳的意思是,也不必分了,这么多猪呢,这几日定然是要一起吃猪肉的,而且还得请亲戚吃一顿,除去家里人吃进嘴的,剩下的全拿去卖了,他们直接分钱就是了。 万冬阳的话大家都没意见,但万永安指着那头瞎眼猪和那头还活着的小猪道:“那两头不分,全给霜哥儿。” 万永安是大哥,他这话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显然是他已经这么决定了。 万冬阳自然高兴这样,这可是他的夫郎自己弄到手的,这可是足以得意一辈子的事了,哪个小哥儿有这样的本事啊,竟能弄到两头野猪。 二哥二嫂也没意见,也都是笑呵呵的,特别二哥万有谷,他笑的一脸憨,上下打量了柳欺霜许久,像是老先生找到了心仪的徒弟似的。 眼下还是九月,便是天气有些凉了,气温也不似冬日那般低,猪肉不能放置太久,万父立马去了村里喊杀猪匠,刮毛解肉这种事,杀猪匠最拿手,他们也就能将猪给弄死,其他啥也不会。 万父走后,万母他们也赶紧烧开水去了。 那么些猪呢,也不知道要烧多少锅开水。 家里人都忙活,万冬阳和柳欺霜也没有闲着,万冬阳拎着那只还活着的小野猪去镇上了,想看看酒楼收不收,柳欺霜在家里多了个跟屁虫,他去哪儿万小花跟去哪儿,缠着他,让人同她讲今日山林里的事。 “反正就是差点就死掉了,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可千万不能去。”柳欺霜没有弟妹,可忽悠孩子很有一套。 万小花被人说的拍了胸口好几下,就和自己到了野猪面前,自己差点葬身野猪口似的。 万母在灶后,听见柳欺霜的话忍不住笑,心想孩子倒是聪明,知道掐灭小花那颗好奇的心,不让人尽想着往山里跑。 万冬阳动作快得很,眨眼功夫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趴在灶门那里冲着柳欺霜勾手指,还一脸得意的笑。 柳欺霜见状,知道那猪崽定是卖了好价钱,赶紧跟着人去了,万冬阳拉着人就进了他们的屋子。 万小花也跟着去了,但她跟着人到了堂屋,见两人进了他们卧房就没继续跟着。 她是大姑娘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蛋,自然知道新婚小两口的新房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柳欺霜手里捏着一两银子,他没想到这猪崽这么值钱。 “这个价钱不算价高呢。你想啊,猪崽价格原就比猪肉贵,一斤得十九二十文了,刚出栏的猪崽二十斤左右,一只也得差不多四百钱,这也就贵了一半罢了,也正常。”万冬阳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开花的白茅草。 柳欺霜将银子放到自己的钱箱子里,心里满满涨涨的。 那一两银子放进去,他便正好有二十两银子了。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以往,他身上连两个铜板都留不下,可如今竟然有了不知道多少两个铜板了。 慢悠悠到了桌前,柳欺霜伸手将万冬阳手里的茅草摘了,在万冬阳愣神的时候,踮脚亲了人一下,然后扭头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第54章 猪崽若非活猪,这肉便没有成猪好卖。 杀猪匠收拾这些野猪肉之时,万冬阳就和两个哥哥商量好了,明日家里请客,多用猪崽肉来招呼,省下来的猪肉都拿去卖了。 万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能多赚些银钱自然好,家里其他人都觉得如此甚好,本就是什么都不求喊人吃一顿,拿什么招待自是他家说了算。 那些野猪虽然都死了,可还是得趁着没凉透将血放干净,否则那猪肉味道颜色都要大打折扣。 放了猪血还得烫猪刮猪毛,解构猪肉,一通忙活下来几个时辰便过去了,一家子也到了天黑才捞到一顿晚饭吃,且之后几日都还有的忙活。 万母和林秋月手艺都好,那么些猪下水,可不能都扔了,她们或卤或熏或是做了猪杂,全都做成了能长时间放置的吃食,一点不浪费。 隔日一早,万冬阳拉着一板车的肉同夫郎一起出门了,万有谷也背着些猪肉去了外家,家里人也要开始一天的忙活。 昨日,万冬阳去酒楼的时候就和掌柜说好了,今日再给送五十斤肉过去,万冬阳他们大早上便得了一千钱的进账,有了个好彩头。 两人从酒楼出来,直接去了市场,万冬阳倒是精明,交了摊位费却没寻个固定的摊位,反而拉着肉在市场转,等他从市场出来,市场里商户买去的肉,比市场里买菜的人买去的还多。 市场上有肉摊子,这野猪肉又贵,好些人还是舍不得多花钱尝鲜,所以万冬阳才会到商户门前转悠。 那些在市场做生意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一点野鲜定然舍得买,可便是如此,因着他们的肉实在太多了,也剩下了不少。 “我们要回去了吗。”柳欺霜见板车上头至少还有三百来斤的肉,他想着明日再来,应该能卖完了。 万冬阳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好一会儿之后像是有了什么决定,这才冲着人摇了摇头,一甩鞭子继续前行,同时同人说了心头打算。 “这肉自然是越新鲜越好卖,虽说明日也不至于臭了,但总归是没有今日新鲜,别人怕是要砍价,咱们去城里头的居民巷子转一转吆喝一下,能卖多少算多少。” “嗯。”柳欺霜点头应了,之后开始数钱。 他旁边的小木箱里头好些钱呢,便是数不出个具体数字来,只要是数钱他就高兴。 同万冬阳一起做买卖,柳欺霜才知道何为能说会道,他往常只知道万冬阳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损人厉害,可没想到他奉承人也有一手。 镇上人家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宽裕,好些人家也只是守着一间屋子,男人干粗活女人做缝补浆洗的活,一家人紧紧巴巴过日子,这些人家每日菜钱都有定数,今日多花一分明日就得少花一分,所以市场里才会有为着几根小葱同人嘈嚷起来的人。 万冬阳一张嘴倒是会哄人,不管客人穿着打扮如何,他都将人夸上了天,而且不管人家买不买肉,买何种部位,又买多少,他都能说的人开心。 便是那些只买个半斤猪脖肉的,他也卖,还就不说人家会过日子这种话,他偏说人家定是家里荤菜多,鸡鸭鱼都买了,一点猪肉做点儿配菜。 会过日子这种话,也就是说别人家贫的好听话罢了,好些人听得这种话会觉得自个儿被瞧不起,会不高兴。 快要到申时的时候,两人从城西一条小巷里钻了出来。 柳欺霜瞧着板车上的肉也不多了,可能只百十来斤,且如今时辰也算不得早,便想着回去算了,剩下的这些肉也不卖了,他们做成熏肉吃。 “做熏肉的已经留了好些了。”万冬阳嘴里虽这么说着,心里已经打算要回去了。 万家坝挨着城东,他们现在在城西,他正要掉头却突然停了动作,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他记得,从镇上去梁家沟要经过两个还算富裕的村子...... 村户人家也有好些个日子过得宽裕,愿意花钱买点新鲜货打牙祭的。 两人从挨着梁家沟的余家坪出来时,板车上也不剩下多少肉了,怕是只有一二十斤了。 两人今日一早就出门了,柳欺霜倒是还好,全程没怎么费唇舌,也就是收钱找钱罢了,倒是万冬阳从早上开始嘴巴就说个没停,还得忙着剁肉,柳欺霜看着都觉得累,想着这赚钱可真不容易,这也没比地里干活儿轻松多少。 两人的马车经过梁家沟之时,万冬阳特地将马车停在了村口,还使劲儿吆喝着,不多时便招来了好几个村妇。 “几位大嫂,这可是高山的野猪肉,没那个福气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回的。”万冬阳做着生意,还偷眼朝着村里看。 他想着,从旁人耳朵里听说,哪有自己亲眼见到刺激啊,这徐家人也不知道舍不得花钱买野味,会不会来买肉。 柳欺霜阿爹可是梁家沟的人,柳欺霜以往也来过梁家沟几回,那几个村人显然都认识他,但她们没怎么同他说话,只以为他是万冬阳雇的小工。 “小伙子,瞧你这话说的,吃了你这肉就能有福气了?” “大嫂,吃了我这肉有没有福气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福气才能吃上我这肉啊。”万冬阳早年跟着一个行商老滑头跑过几年商,学了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想做买卖,说话自然好听。 几个妇人果真被他说乐了,开始看肉。 “怎么就这么点儿了啊,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吧?”有个穿着讲究头上还别了根银簪瞧着一脸精明的妇人,挑拣了半天也没说要,但她挑了块还剩下半条的二刀肉放到自个儿面头。 万冬阳知道她是选定了那块肉,脸上嫌弃就是想讲价。 万冬阳特地转来这梁家沟,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卖猪肉,这买卖能做成固然好,成不了也无所谓。 他先头卖的猪肉价格从二十文到二十三文都有,这会儿肉没剩下多少,反而喊了高价。 “二十五文一斤。” “二十五文?你咋不去抢啊,这也太贵了!”妇人叫嚷着贵,还一个劲儿摇头,可也不见她抬步离开,反倒是重新挑拣起来,对着方才那半条二刀肉一阵挑剔,直说那肉只剩下些猪皮和瘦肉了,一点猪膘都没,哪能卖得了这个价。 万冬阳可不信,愿意花大价钱买野猪肉的人家,会这么在意肥瘦,他只赔笑不点头,就是不降价,那妇人无法,这才同一边的柳欺霜笑了下,同人招呼起来。 “哎呀,这是徐哥儿吧,咋一阵子不见长这么好了,方才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漂亮的小夫郎......” 妇人话语顿住,眼前的人可不就一副成婚夫郎的打扮吗?这徐哥儿何时成婚了? “粱婶婶。”柳欺霜当没瞧见那妇人一脸的震惊,只乖乖喊人,但话落便不吭声了,一点没有为人说话的打算。 柳欺霜不吭声,万冬阳却终于逮到了机会! 他脸上的笑突然真诚了几分,对着那妇人殷勤一笑,赶紧将方才那块肉拿到身边,嘴里冲人说道:“婶婶竟然认识我家夫郎啊,既是熟人自然要给你便宜些的,我也不说多的,二十三文一斤给你吧,我们先头在镇上卖的可是三十文一斤呢,若不是只有这点儿了,可是一点儿都不少的。” “你家夫郎?” 说这话的,不止方才那砍价的妇人,在场几乎所有人齐齐出口,她们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小哥儿不懂事胡乱打扮,也不是她们眼睛有问题,那徐家哥儿确实是成婚了。 万冬阳这会儿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笑,还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才笑呵呵道:“是嘞,是我新婚的夫郎,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呢。” 万冬阳这话说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一个拍手赶紧问道:“这里可是梁家沟啊?我们从旁的村子转来的,脑子都转糊涂了。” “是呢,正是梁家沟,你家夫郎亲阿奶家里就在这个村子,这都是自己人,你再给我们便宜点儿。”这些妇人倒也精明,胡乱攀扯之后,第一目的就是讲价,哪管谁家孙子谁家夫郎的。 万冬阳不知道,这梁家沟的人并不知道,徐家人打算让柳欺霜嫁回徐家,这会儿只是觉得这徐家柳家果真是关系不好,孩子成亲这样的大事,这徐家都是不闻不问的。 他家老二虽然是上门婿,可孩子到底是他家孙子,竟然一文钱嫁妆都没给,也真是做得出来啊。 万冬阳既然来了这里,自不打算就这么走了。 “婶婶,不如你帮我跑一趟,帮着去我夫郎外公家里跑一趟,说就他家外孙婿在村口卖肉,喊他们拿两斤回去,我给婶子半斤肉当跑腿费了。”万冬阳言罢开始割肉,还真的给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半斤大小一块肉。 那瘦小妇人原本也只想要半斤肉,只是村里好几个婆娘在,她觉得没面子一直没出口,只等着她们走了她再买,这会儿白白得了半斤肉,还不用丢面子,哪里有不高兴的,接了肉欢欢喜喜进村喊人去了。 万冬阳使了人去喊人,脑子里又生了别的主意,将方才那半条二刀肉扔回肉堆,笑着同那精明妇人道:“这肉不多了呢,既还要送与夫郎外家,便不好卖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你啥意思啊?”那精明妇人赶紧将方才那半条肉抓到手上,还直接给人扔到了称盘上,让人赶紧过秤。“赶紧给我称了,做生意的人得讲诚信,我这都挑好了,咋能说不卖就不卖啊。” “就是就是!”身边那些人跟着附和,还一个个的开始去抢自个儿看上的肉,一个个的将肉抓手里不放了。 万冬阳一脸为难,很是不甘愿的过称收钱,他们剩下的肉原本就不多了,不过十几不到二十斤罢了,眨眼时间全给人抢光了,还都是二十三文一斤卖出去的。 徐家那边,白凤仙和穆如秀一听那妇人的话,当场就把人赶出家门了。 夫郎?真是笑话! 谁人不知道,这哥儿嫁人了才能喊夫郎,他家哥儿明明已经许给顺子了,给旁人做哪门子的夫郎啊! 婆媳两个便是不信,可心里到底慌张,还是赶紧往村口去了。 她们在路上还碰上了几个正提着猪肉回家的妇人,这下才算确定方才那婆娘不是瞎说,村口还真个自称是他家哥儿男人的人在卖猪肉。 婆媳两个一颗心仿佛悬在油锅上,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急,心也越来越慌了。 “臭婆娘,净会瞎说,一会儿老娘要是没看到人,老娘要把她嘴巴撕烂!”白凤仙这会儿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觉得可能那婆娘眼瞎了,那卖猪肉的哥儿根本不是他家哥儿! 婆媳两个紧赶慢赶到了村口,还没近前,便瞧见一个高大小伙儿坐在马车头上,后头板车上有个正抱着木箱数钱的哥儿,而那哥儿不是他家哥儿又是谁啊! “霜哥儿!”白凤仙忽觉眼前一黑,可脚下步子却不见一点停顿,瞪圆了双目朝着人跑了过去。 柳欺霜自来害怕他这阿奶,他阿奶不会亲自动手打他,但只需要轻飘飘几句话,自有他爹狠狠收拾他。 他本能的对他阿奶有些惧怕,手里动作一停,方才铜钱掉落木箱的清脆声响也戛然而止。 万冬阳只看了夫郎一眼,心中便有一声冷哼,之后却迅速带上了一脸笑,十分亲热的同那两个面如土色的妇人道:“哎呀,外婆啊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乡亲们把肉都抢完了,下回我们得了野猪肉一定给你送来。” 万冬阳话落,一鞭子甩出去,地上传来‘啪’的一声响,马儿应声而动,他再一鞭子甩出去,马儿直接跑了起来,眨眼功夫已离了那两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远了。 看着飞扬的尘土,远去的马车屁股,两人终于有了动静,赶紧追了去! 万冬阳驾的虽是马车,要比牛车快不少,可他的马车是板车,大多时候都是用来拉货的,马儿从未在路上狂奔过,这会儿便是跑起来也不是多快速度,还是差点让那两人给追上了。 “霜哥儿,霜哥儿,你停下,给老娘停下!” “你说啊,这都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婆媳两个抡圆了双腿的跑,一直紧紧跟在马车后头。 柳欺霜害怕被她们给追上,到时候便是不挨打也要耽搁不少时间,眼下时辰本就不早了,再耽搁赶不上回去吃晚饭了。 今日家里请客吃饭,吃的全是好吃的。 “他是我相公,我已经成亲了。” 柳欺霜这话好似一根棒子,直接打在了那婆媳两个腿上,打的她们双腿发软没了力气,直接一跤跌趴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远去了。 “混账!逆子!逆子!”白凤仙以为整个徐家都被徐仕凡给耍了,气得火冒三丈,双眼通红,一双手不停在腿上狠狠捶打也不知疼。 她不停骂着徐仕凡,嘴巴里唾沫星子都喷出去了老远。 穆如秀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想到她在柳丛香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人家早打了将哥儿嫁出去的准备,看着他们一家上下犹如看着跳梁小丑,她就觉得自己进气多出气少,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坏。”自打他们马车到了梁家沟,柳欺霜心里就门清,他相公是来给徐家人添堵的。 柳欺霜嘴里说着人坏,脸上却全是笑。 万冬阳都不需要回头也能知道,自己夫郎这会儿定然是一脸笑,他也跟着哈哈笑出声,一点不客气认下这份夸赞。 “我就使坏,他们不痛快我就痛快了。”万冬阳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大侠,可当日听到柳欺霜说,他爹娘准备让他和徐家孙子成婚,他心里火气就压不住了。 这事儿便是不关他夫郎的事儿,他若是有机会,也会偷偷给那家子不顾人伦的东西一点教训。 “我还盼着徐家知道你嫁人的消息,来找你爹娘算账呢,可他们聋了似的,这么多天也没个反应,我只好充当好人,主动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了。” 万冬阳不知道,这梁家沟同万家坝原本也没有几户姻亲,这几日又正是麦子下种的关键时候,家家户户都忙得很,哪有空去亲戚家里串门子啊。 所以,这事儿徐家才迟迟没听说。 柳欺霜这会儿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是高兴。 带着一脸笑望着前头的人,柳欺霜好半天了都没移开眼睛,他相公连背影都好看,背影瞧着都俊。 两人今日耽搁一天,从梁家沟出来之时已是酉时了。 到了九月,早晚已有了些凉意,万冬阳的马车行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缕缕凉风打在两人脸上,但他们都不觉冷,只觉这凉爽的山风一吹,浑身都痛快。 几句细碎的话语,几声清脆的笑声,在起伏的山路上若隐若现。 不多时,万冬阳的马车出现在了万家坝村口。 他们到家了。 第55章 两人到家之时已近戌时,天色都开始暗了下来,家里热闹也散去了不少。 万家院门修的高大结实,门嵌也高,不将之卸了,马车进不去。 一到家门口,柳欺霜就跳下了马车,他刚弯腰卸门嵌,万母声音就在里头响起。 “臭小子,你把霜哥儿拉着去哪里胡混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万冬阳将一车肉都给卖完了,这会儿正得意呢,心想回家肯定会得一顿夸,哪料夸奖没来,倒是先来了一顿骂。 万冬阳一个撇嘴,正想和他娘顶嘴,柳欺霜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阿娘,我们没有胡混,我们把肉都卖光了。” 柳欺霜声音里也难免带了得意,那么些肉好几百斤呢,他们全给卖光了,还都是好价钱卖的! 便是有着不少熟客的屠户,一日里至多也就卖个两三百斤肉出去,除了酒楼掌柜,他们一个熟客也无,便是野猪肉稀罕,功劳最大的自然是他相公一张巧嘴。 没有他相公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那么些肉至少两日才能卖完。 柳欺霜的话可不止万母一个人听见,眨眼功夫家里人都围了过去,瞧着空空如也的板车,个个惊喜不已,对着两人就是一顿夸。 万冬阳得了夸奖,终于是满意了,开始揉着肚子喊饿,马车也不管了,直接丢给了两个哥哥,喊他们给他卸车,再给马儿喂草料。 “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是饿坏了,霜哥儿也饿坏了吧?你俩真是傻蛋,也不知道镇上买点儿东西吃。”万母拉着人准备去灶房,下午一应菜色都给他们留了,全是揭锅就单独盛了放一边的,可不是他们吃剩下的。 柳欺霜惦记着他阿爷,跟着万母走了一段便小声问她,今日他阿爷来了吗,早上万母提了一嘴,会喊他阿爷过来吃肉。 他小声,万母倒是没小声,还拍了拍他肩膀喊他放心,之后才大声笑道:“来了呢,明日还来,你阿爷会做篾活儿,家里的竹笆坏了好几个了,正好喊他来家里帮着编几个。” 有了万母这话,柳欺霜便放心了,心里更觉熨帖,想着编竹笆是假,阿娘找个借口喊阿爷来吃肉才是真吧。 几句话功夫,到了家里屋檐下,万冬阳突然不走了。 他不想去灶房里吃,外头宽敞,一会儿一边吃饭,一边同家里人说白日里的事儿,饭后把钱分了就能好生休息了。 万母高兴自然是什么都依他的,家里人一起摆桌子端菜,一会儿功夫饭桌就到了屋檐下的台阶上,两人开始吃饭,家里人也都围了过来。 今日,家里也做了烤肉,因着都是些不过三四十斤的乳猪,烤制倒是不麻烦,一只猪一分为二之后,再切成厚厚长条便是。 乳猪腥膻味小,无需怎么腌制去味儿,处理好皮毛,只需撒点儿盐巴已是鲜香十足,林秋月顾着众人口味,还做了一份蘸料,里头辣子麻椒香粉孜然果都有,嫌原味儿腻口的话,再撒点儿调料上去,这口味就丰富了。 家里给两人留的肉是早就烤好的,这会儿虽不至于凉了却也只是温热。 林秋月原想再弄点儿炭火给两人烤热,万母却觉得太烫不赶口,他俩饿了,就这样吃挺好。 万冬阳挑剔,吃了口肉就喊他大嫂给他弄炭火,万永安说他事多,他还不认,“这烤野猪又不是年年吃得着,自然要弄得越好吃越好,凑合吃不就浪费了吗。” “好,我去给你弄。”家里木炭多得很,弄个炭火不是多复杂的事,林秋月赶紧去了,临走还帮着万冬阳出气,在万永安肩上锤了一下。 这会儿戌时已经过半,没了白日的光亮,大地却也没有被夜色笼罩。 月中,月色明亮,下午酉时过后,天上云雾便慢慢散了个干净,这会儿天上明月高悬,星河满布,万家宽敞的院子里亮如白昼。 不多时,林秋月弄出来那个小炭盆底部已经变得火红,下头的炭火肉眼可见的燃起来了。 柳欺霜先头吃了块原味儿的,这会儿也学着万冬阳的样子,拿了竹条串了肉又往肉上撒了调料,放置在炭盆上头烤,等到肉条滋滋冒油,不止多了点儿炭火香气,热烫的口感更能激发肉香,要比方才温热的口感香多了。 两人一开始都只顾着吃肉,等到肚子半饱了,才开始吃别的东西解腻,也才顾着说话。 万冬阳说他卖猪肉的事儿,柳欺霜也没闲着,同家里人说了,他明日还想上山。 柳欺霜这话一说,连万冬阳都不说话了。 “去捡核桃啊,核桃也贵呢。”核桃是坚果,同花生瓜子一样很耐放,且因着这东西地里种不出来,又不是每个村子都有,价格要比瓜子还贵些。 柳欺霜原本没指望赚野猪的钱,只想赚卖核桃的钱,虽说得了野猪这笔意外之财,可哪有人嫌钱多的啊,他自然还想进山去。 柳欺霜这么一说,马翠兰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都没顾上柳欺霜也不记恨她,竟还亲亲热热喊她二嫂,当即一拍桌子决定了,大家都去。 “家里得了野猪的事儿全村都知道了,那些个榆木脑袋可能还在眼红咱们,可那些个聪明的怕是早就反应过来,杨家沟猪窝被端了,现在安全了,指不定明日就有上山的,咱们得抓紧时间,先把今年的钱赚了。” 杨家沟的人搬走之后,村子便荒了,山上一应东西都成了无主的野物,只要是不嫌路远辛苦的,都能去寻,可没有谁第一个去东西就归谁的道理。 万有谷夫妻两个勤快,家里麦子已经都种下了,万冬阳家里的也只有两块地了,万母便说了,麦子她和万父去种,喊他们都上山捡核桃。 “我也要去。”万小花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既然没有野猪了,我也要去。” “那么远的地儿你去什么去?老实给我在家待着。”马翠兰不想家里丫头添乱,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这个家里,万小花唯一还有些怕的人便是她娘了,她见她娘反对,其他人也不帮她说话,小脸一撇,气哼哼继续啃李子,不说话了。 饭桌上,除了野猪肉,还有酸菜汤和蒸馒头,还有一大盘已经洗干净的红李子和花红果,甚至还有一盘子已经剥了内瓤的核桃。 这猪肉切的太厚,柳欺霜又有些渴了,几口肉一口汤,吃了三块肚子就饱了,不太吃得下去了,这下心事解决,他又有胃口了。 又拿起一串肉,还阴差阳错丢了一瓣核桃到嘴里,这下可把他香迷糊了,没想到肉混了核桃这么好吃,他又串了一串肉混吃核桃全吃了,之后便再也吃不动,只顾着吃李子,妄图用果子消食,他记得果子会越吃越饿。 万冬阳这会儿也将卖肉的事儿说完了,但他隐去了徐家的事儿没说,他要是说了,八成又要被骂,他娘又要说他惹事。 该说的说了,万冬阳便喊他娘还有嫂子她们把桌子收出来,又喊他大哥去拿一盏油灯出来,他们现在就把钱分了。 万家人听他说了老多话,也听他吩咐给他收拾饭桌,但白日里家里的事儿,却一个字不同他提起。 今日万家也热闹呢。 因着家里请客,还不到申时就有人陆陆续续来了,这其中便有柳丛香夫妻两个。 柳家如今和他们是姻亲,家里请亲戚吃饭,不管怎么说都要去柳家喊人的,但万小花去喊人的时候只请了柳阿爷一个人,那两口子却跟着上门了。 两人是柳欺霜亲生父母,上儿婿家里吃顿饭再正常不过,便是先前同万家有些不愉,也没有将他们拦在门外的道理,可两口子这些年在村子里人缘都不怎么样,万家不为难,有人会为难。 家里亲戚对着徐仕凡一通调侃,说他到底还是要靠柳家,说他命好,软饭要吃一辈子了。 徐仕凡脾气倒是好,脸都绿了,到底是忍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那柳丛香没忍住,同人大吵了起来。 两边吵起来甚至都开始动手之时,万有谷刚好从外家回来,万永安一个眼神,万有谷心领神会,直接一手拽着一个,吵架的两方一个没落下,全都丢出去了。 这些人也真是忒没有规矩了,去别人家里吃饭,在别人家里闹事,这不是打主人家的脸吗? 要吵架也好,要打架也罢,滚去别的地儿吧。 两人今日卖猪肉的钱全在一个木箱里,万冬阳将之全都倒了出来,瞬间哗啦啦一片声响,万母看的眼睛都笑眯了,赶紧去找细麻绳去了。 这么些铜板呢,怕是串线的麻绳都得用上好些呢。 一百铜板便是一吊钱,十吊便是一贯,一贯便可兑换一两银。 “大哥先头说了,霜哥儿自个儿猎得的那头猪咱们不分,那头猪打理出来之后有将近一百四十斤肉,我大概算过了,今日每斤肉差不多是二十二文卖出去的,我先把他的三千钱数给他。”万冬阳没算零头,觉得整三千钱挺好。 他的话没人反对,他开始从铜板堆里往外扒拉碎银子,他找了一两整银和一堆碎银,正好筹够了三两银。 柳欺霜将属于自己的银钱拨到自己面前,双手护着自己的钱开心又激动,他真的好厉害啊,一下子就赚了三两银子! 分罢柳欺霜的银钱,剩下的就简单了,万冬阳同两个哥哥一起数铜板,好一会儿过去,三人面前各有一大堆铜板,中间桌上还有几块碎银。 之后,三兄弟报了数,又将各自手里的铜钱推出去,相互交换又来了一遍,发现数目没有什么不对,桌上共有将近一万个铜板和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倒是好分,剩下的铜板万冬阳的意思是分四份,按照人头分,马翠兰却摇头,竟说若是按照人头分,就该还有柳欺霜一份。 柳欺霜突然被点到,还是要分钱给他,眼睛都亮了,可万冬阳不认同。 “那给二嫂分一千钱,剩下的咱们正好一人三千钱外加一钱银子,倒是好分。”万冬阳觉得弄这些野猪回来,自己夫郎没有出什么力,断没有再分钱的道理,倒是二嫂那里,不能一点钱不给。 二嫂便是猎野猪的时候没出力,可背着野猪下山也费力了,那么远的山路,也累啊。 万家兄弟几个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账目清楚了,只要是明面上给出去的,多少他们都没意见。 钱分好,三兄弟倒是默契,齐齐将手里那块碎银递给了万母,万母笑着收了,万父却是悄悄哼哼了两声,心想几个兔崽子,分钱的时候从来想不到他。 钱分了,万有谷一家三口回去了,大家也该准备洗洗睡了。 万有谷一进了家门就笑着同马翠兰道:“你这会儿不怪老三夫郎了吧?”万有谷觉得家里多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都是柳欺霜的功劳。 万有谷同万永安不同,兄弟两个虽然都疼他们小弟,可万永安是大哥,加上性子原因,平日还是重规矩,有些拘着万冬阳性子,万有谷就不一样了,他一点不在意万冬阳有没有规矩,只要万冬阳想干的事儿他就支持。 万冬阳要娶柳家哥儿的时候,他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没打算反对,可妻子坚决反对,他也不能同妻子作对,但心底到底还是支持三弟的。 万冬阳亲事过后,他也就将柳家哥儿当亲弟弟看待了,得知妻子话语有些不合适,还同人说闹了几句,喊人以后不要为难人。 他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到了,这下子,妻子应该是能对三弟夫郎改观了。 马翠兰眼睛一斜嘴巴一撇,一个摇头同人反驳道:“凡事一码归一码,老三夫郎冲动不懂事是事实,总不能因为意外赚了钱他就没错了吧? 若是他们第一日去山里,正好撞上了那一窝野猪,你猜他们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再说了,娶了他就是娶了一堆麻烦回来也是事实。今日,那夫妻两个不是又找事了,没有他们,家里能闹起来?” “这个和老三夫郎也没关系,那孩子也是被那夫妻祸害的可怜孩子。”万有谷本就不善言辞,没有两个兄弟能说会道,妻子他也是说不过的。 但他说不过就不说了,只对人说自己的决定和态度。 “反正你往后不要再同人说难听话,要是三弟这么对你,我也不好受。” “知道了。”马翠兰性子虽强势,丈夫也少有不依她的时候,但丈夫的交代她还是会听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丈夫最后的话没错。 万家一家人都准备歇息了,但柳欺霜却还有事儿要做。 他还得去村里一趟,他想给宋家送点儿肉过去。 “以前,赛雪老偷偷藏馍馍给我吃,我爹娘去徐家的话,还会偷偷拿家里的鸡蛋和白米到我家,煮给阿爷和我吃,我想给她拿点儿肉过去。”柳欺霜不敢自己拿走家里的肉,想和万冬阳说了,他自己给宋赛雪送去。 万冬阳听了,立马去拿了一吊五六斤的肉出来,拉着人一起出门了。 大晚上的,他不放心夫郎一个人出门,而且这肉确实得送。 他以往只知道这两人关系好,倒是没想到,宋家那小丫头片子还挺讲义气,竟是偷偷摸摸照顾着那不招村人待见的爷孙两个许久。 两人一会儿便进了村到了宋家门口,万冬阳将肉送出去之后,也不多话,只说家里夫郎惦记一天了,想给宋赛雪尝尝野猪肉,宋赛雪躲在她娘身后,听着万冬阳这话,嘴角都要挂到耳朵上了。 原本送了肉,他们也该走了,万冬阳却又和人说了捡核桃的事儿,喊宋家人要去的话明日早些出发,他们一起上山去。 宋家夫妻两个都是勤快人,一听这个顿时反应过来! 是呀,杨家沟那么些核桃树呢,如今那里没有野猪了,正好去捡核桃卖啊! 宋家夫妻两个连连道谢,也应了上山的事儿,说了明日早些去万家等他们。 两人从宋家离开之后,也不等柳欺霜问,万冬阳便说道:“那杨家沟又没打上万家印,只准咱们进去,旁人进不得。明日,或许进山的人还只有咱们,可不出三日进山的人必定会多,既如此,还不如先便宜自己人,反正咱们也拦不住别人进山的。” “嗯。”万冬阳的话,柳欺霜明白,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可方才万冬阳喊宋家人进山捡核桃,柳欺霜是惊讶的,之后更是惊喜。 他知道,他相公都是因为他才会对宋家人好。 两人从宋家出来,走了条岔路,准备抄小路回家。 他们走到王家附近,远远瞧见王家门口有个人影,两人顿时停了脚步,一下子躲到了路边阴影处。 柳欺霜只知道捂着嘴巴,拼命往阴影处藏,万冬阳却不一样,好奇的脑袋早已经支了出去,眼睁睁看着王家院门打开,两个黑影缠在了一起,甚至还动手动脚起来。 高个儿那个,手都伸进矮个儿衣服里了,摸了半天了也没伸出来。 两人矮着身子躲进路旁贴着地坎走,终于退出了王家门前的小路,才敢开口说话。 “他们胆子真大啊!”柳欺霜将先头那黑影认出来了,是周老幺,可后头出来那个他没看见,也不知道周老幺是去私会王家哪个哥儿。 万冬阳是亲眼瞧见两个人缠一起的,可月光再亮到底不似日光,他对王家兄弟的脸又不咋熟,是真不知道到底哪个哥儿在同周老幺私会。 两人震惊过后,脚下步子加快,都想赶紧回家,回家了才能好生说说方才的事儿! 可两人今日也不知道是怎的,竟是接着给他们碰上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两人行至村子里一个寡妇家附近,正好瞧见一个高大汉子动作利索翻墙进了寡妇家院门。 “他娘的!” 万冬阳忍不住的骂出了声,合着万家坝的贼只偷人是吧! 第56章 “以后别大晚上的出门了。”两人走出去老远,万冬阳才如此交代。 柳欺霜没有多余的话,只轻轻回道:“好。” 此后一路,两人皆是沉默,直到进了自家院门,将门闩插上,万冬阳才骂道:“这家子狗东西!” 柳欺霜有些不明白,万冬阳嘴里的‘这家子’是哪家子,他下意识以为是王家,他心里认同,但没去接话,只默默点了个头。 两人明日还得去山上捡核桃,也不浪费时间,赶紧洗洗便去睡了。 一躺到床上,两人便齐齐往被子里缩,他们心里那些被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进而胡乱猜想,然后胡言乱语的话,便一股脑倒在了被窝里,也被藏在了被窝里。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脑袋才钻出来,万冬阳忽的想起这人连着上山好几日了,便捏了捏身边人胳膊同人说道:“你若是累,明日就别去了。” “不累。”柳欺霜这会儿确实是有些累,也很困了,但提到上山的事,他脑子清醒得很。 他不累,便是现在累了,好好睡一觉明早就精神了,他要上山捡核桃卖钱。 疲累的身体很快陷入沉眠,长夜眨眼过去,天还未亮,万家灶房里已有了烟火,林秋月开始给他们做干粮了。 宋家人来的也早,万冬阳他们一家子刚将自家院门打开,就瞧见门口有几个人影,之后宋家人给他们递了热腾腾的大包子,一大伙人吃着包子一起上山了。 一行人到了去往杨家沟和竹山村的岔路上,天色才大亮,他们才发现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万小花偷偷摸摸跟着他们上山了。 马翠兰气得立马从路边折了小棍子,眼看着就要给人一顿打,可万小花像是铁了心了,便是她娘要打她,她也不回去。 没法子,马翠兰只能让人跟着他们去了,但她也同人把话说清楚了。“一会儿,你若是有本事走上山,也有本事弄点儿东西回来,那往后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可届时,你若给我叫苦连天,你也好,你背上的东西也罢,我都不会管,你自己弄回去。” “好!”万小花答应的干脆,心里一点不怕。 她怕什么?她大伯小叔也在呢,他们都疼她,咋可能不管她。 万小花高高兴兴跟着人上山了,完全没想到家里人虽然疼她,可该教孩子道理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同先头几次上山不同,这一回,再不用担心山上的野猪,还有好些人说说笑笑同路,可谓一身轻松,柳欺霜高高兴兴进山了。 可昨日才吃瘪的徐仕凡,今日却要遭殃了。 徐家人找上门了。 昨日,白凤仙和穆如秀一回去就要喊上家里所有人,一起到万家坝收拾徐仕凡两口子。 可昨日时辰已经不早,婆媳两个被劝住,虽是没有立马出发,却因为心头恶气一晚上睡不好,隔日一大早就起床,喊着一家子往万家坝来了。 徐家人到柳家的时候,柳家一个人都没在,柳阿爷到万家帮着编竹笆了,柳丛香两口子去地里种麦子了。 柳家院门就是个摆设,直接被徐家人几脚给踢倒了。 徐家人进了柳家院子,就和土匪进村了似的,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徐老三家两丫头去抓鸡,徐家男人们去搬粮食,几个徐家女人则是满屋子乱翻,竟是要找银子,穆如秀甚至将柳丛香几件好衣服都翻走了。 这一家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柳家给搬空,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 柳丛香两口子听说家里去了一大堆人,便猜到了是徐家人。 他们连手里锄头都丢了,一到家,正好徐家人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将所有好东西都收拾好放在院子里,只等着他们回去,把他们也收拾一顿就拿东西走人。 “你个逆子,你终于晓得回来了!”白凤仙原本坐在柳家大门旁边的板凳上,一边瞅着院子里东西,一边骂着那两口子。 一见两口子回来了,她一刻没耽误,起身朝着两人冲过去,直接给了徐仕凡两巴掌。 白凤仙打了徐仕凡,看都没看他一眼,徐仕凡有家里男人教训,她不用多管。 她这会儿正盯着柳丛香,她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犹如淬了毒,恨不得将柳丛香身上盯出几个洞来,让人当场把命交代了。 在她看来,她那窝囊废儿子便是吃了豹子胆,也没胆子戏耍家里,这事儿一定是这个臭婆娘干的! “你好得很啊!”白凤仙伸手指着柳丛香,指头直接戳在了柳丛香头上,她脑子里全是前些日子柳丛香在家里大吃大喝,还要这个要那个,甚至坑了她二两银子的场景。 她被气得胸口起伏,想要和人算账,想要问柳丛香为何这般算计徐家,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白凤仙被气得不知如何开口,柳丛香却是知道的,她知道八成是家里哥儿成婚的消息传到了徐家,因而误会了! 两口子早知道有这天,可因着实在害怕,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一直拖着没去徐家解释,没想到就怎么点儿时间,他们应对的法子还没有想出来,徐家竟然先知道了这事儿,还打上门来了。 柳丛香心头着急不已,她见徐仕凡被徐家男人压着打,这才急了,赶紧就要解释!可她解释的话语没出口,穆如秀已经朝她扑了过来,二话没说就给了她正脸一巴掌。 穆如秀这巴掌不是打在她脸颊上,而是面庞正中间,掌根正好对着柳丛香嘴巴,打得她瞬间说不出一个字,因为她嘴巴仿佛没了知觉。 “臭婆娘,让你把老娘当猴耍!”穆如秀心里的恶气可不比白凤仙少! 这些日子,可不止她自己在柳丛香面前伏低做小装孙子,就连她宝贝儿子也是忍气吞声的讨好这婆娘。 她儿子仿佛都成了她柳丛香的儿子,都快把人奉承上了天,快把人当成王母娘娘供着了! “你个臭婆娘,让你耍老娘,老娘今天把你的臭嘴打烂!”穆如秀双手不停,打出去的巴掌基本全落在了柳丛香脸上。 柳丛香先头想要解释却没来得及开口,这会儿却是再也没机会了。 她肚子被穆如秀坐着,双腿还被人按着,就连想要反抗的双手也被徐家那两个小丫头按着,只能挺尸一般躺在地上,任由穆如秀在她脸上左右开弓,她嘴里的解释全被打回了肚子里不说,穆如秀的巴掌也将她上下嘴唇全都打破了,鼻子嘴巴都在淌血。 柳丛香被徐家女人虐打,徐仕凡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老爹外加大哥三弟还有两个堂兄一起对他出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便是嘴里一直喊着冤枉,一直想要解释,可已经气疯了和打红了眼的徐家人根本不听! 徐仕凡知道这么下去,他们两口子八成要被打废了,如此一切都完了! 他不顾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伸手狠狠抱紧了正打他的一只手,也不管是谁的,直接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徐家老大一声痛苦的喊叫出口,白凤仙才赶紧过去看情况,徐仕凡趁着这个机会朝着白凤仙脚边扑过去,立马将人一条腿抱着,赶紧开始喊冤! “娘!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干的!是那小兔崽子将我们骗了!”徐仕凡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也不管身边的人打他或是骂他,只一味将这门亲事真相往外倒。 徐家人原也不可能将人打死,打一顿出了气也准备停手了。 徐仕凡开始喊冤,他们便没再动手,徐仕凡话语只到一半,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到徐仕凡将事情前前后后详细和人说了,一家子才闷坐在地上,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徐家人不说话了,徐仕凡却好似看到了希望。 他万冬阳有万家做靠山,没把他们两口子放在眼里,不止偷偷将他家哥儿弄走,还对着他们夫妻一顿毒打,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让徐家给他们做主的时候了。 “娘,爹!你们要给我们夫妻两个做主啊!”徐仕凡还有力气哭诉,可柳丛香这个时候,却已经瘫在地上动一下都不能了。 徐家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他们相信,那两口子的话应该没有假。 成亲的日子一打听就知道,他们骗不了人。 “二嫂。”徐老三婆娘这个时候才急了,赶紧喊着躺地上的柳丛香。 徐仕凡瞧着一动不动的人,却完全顾不上,只紧紧拽着白凤仙的裤管,想喊人给他做主。 白凤仙活了几十年了,不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家里孩子,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嫁人了?真是荒唐! “没天理!没天理!”得知真相之后,晓得儿子儿媳并未戏耍家里,白凤仙没觉得心头松快,反而觉得胸口那口恶气更浓,更堵得慌了! 这事儿不是儿子干的又如何?如今木已成舟,早已经后悔不得了。 最重要的是,兄弟成亲原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事既然不成,最好烂在肚子里,再不要提起,免得既失了亲事还没了名声,弄得两头空! 至于找上万家......他们怎么找? 徐家族亲固然不少,却也比不得万家,他们举家同人作对,未必有好果子吃! 再有便是,那万家显然不是好惹的,届时,再将他们想要将霜哥儿嫁给顺子的事儿抖出去,那顺子的亲事就彻底的完了,再不会有人家愿意同家里结亲了。 他们先头想要两个孩子成亲,一是谣言厉害,外头的蠢人真觉得他家顺子不能人道了,说亲确实是困难,再有便是,老二再向着徐家,人到底在万家坝,柳家田地屋子到底没在他们手里。 他们打算的是,等到两个孩子成亲,就让老二一家卖了万家坝的田地屋子,搬到梁家沟,等到两人带着卖田地的银子回去梁家沟,家里就宽裕了,田地里的活儿也有人干了,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这亲事若是成了,家里好处颇多,便是受点闲言碎语也没什么。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甚至再提那亲事,都是他家自己没脸! 白凤仙心里一番思量之后,怎么想怎么憋屈,只能将心头火气发到徐仕凡头上。 “呸!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老娘自来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你,便是生下你,也该两脚将你踩死,也不用费心费力将你养大,你却只知道坑害老娘! 老天爷啊!老娘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啊!滚,滚一边去,老娘多看你一眼都要少活几年!” “哟,这柳家妹子咋回事啊?咋躺在地上啊?”柳丛香两口子自然不是开了天眼,亲眼看着徐家人到家里了,自是有人给他们报信。 这会儿报信的人就来了。 柳丛香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会儿听见村人的声音,才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扶着下巴朝着来人不停流眼泪,嘴里说半天也只有两个字。 “人来,喊人来。”柳丛香想喊村里人来给他家做主,院子里那些东西若是给徐家拿走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柳丛香和徐仕凡都是一脸的惨样,外加他家院子里那一院子的东西,这场景不需要柳丛香多说,来人也知道,这是徐家人打了他们两口子,还要将柳家的东西都搬走。 那人心头明了之后,拔腿就跑,赶紧去村里喊人了,徐家人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个个开始搬东西走人。 徐仕凡和柳丛香都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家人搬东西走人,他们眼巴巴望着村口,希望徐家人能被村人堵住,可他们到底要失望了。 先头给他们喊人的村人,很快的去而复返,而且满脸的为难。 “不来呢,大伙儿说你家的事他们管不了,害怕到时候再被你们两口子骂多管闲事呢。”报信的村人说了这话,便尴尬笑了笑,之后也赶紧走了。 两口子肿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等到再有动静,便是柳丛香呜呜不停的哭声。 她后悔了,后悔犯蠢将全村人都得罪干净了,以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家里被外村人洗劫一空,却没有半个人过来帮一把。 两口子这会儿都后悔了,但徐仕凡和柳丛香不同,他后悔之事全在柳欺霜一个人身上。 他悔当初法子用错,就不该在定下亲事之后对那死小子好脸,就该好生告诫于他,若他敢生旁的心思,便打死他!以往,从不给那死小子好脸,他还听话得很,自从给他好脸,他胆子便大了,连亲事都敢自己做主了! 他还悔当年,悔当年没有将柳欺霜弄死,悔当初生的不是儿子还将之养大,如此,才会养出个吃里扒外坑害自家的哥儿。 他还想着,或许弄死那赔钱货,他还能生个儿子,要是他有个儿子,如今徐顺子毁了,他的儿子就是徐家唯一的孙子了,爹娘也不会这般对他,徐家也是他的了。 可两口子再悔都是徒劳,眼下,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两口子这回伤的,可比万冬阳上次打的重多了。 徐仕凡先头念着徐家给他出气,身上还有些劲头,这会儿一口心气散了,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困难,浑身几乎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哪里都使不上力。 他家里打他比万冬阳更没有顾忌,那是冲着只给他留一条命吊着下的手。 柳丛香身上伤得不重,但一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又红又肿不说还泛着青紫,更重要的是,她上下两片唇都被打的破了大口,如今肿胀起来,瞧着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实在是可怖。 柳丛香将起身都不能的徐仕凡扶起,送人去床上躺着便坐在床边愣神,直到发现徐仕凡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才慌了,才顾不得什么脸面,赶紧去万家求人了。 她知道,万家有参片,便不是什么好参,也比一般药材有用,吊着人一条命就行,只要人不断气,总能慢慢养回来。 第57章 “小叔,我走不动了。”万小花觉得她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瞧着已经离着他们老远,连背影都有些模糊的爹娘,她没哭出声,可眼泪一直不停掉。 她娘没骗她,她是真的不管她。 其实,她早上上山的时候就很累了,只是进山之后,瞧着满山的果子她精神头又来了,等到下山的时候背上还背着东西,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万冬阳这会儿走在最后头,柳欺霜在前头,万小花走在他俩中间。 万冬阳背了一大背篓的核桃,而且大多还是去了外壳的,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果子,便是如此,他也没觉得多重,便是再给他提个背篓也行。 可他二嫂走的时候同他说了好几遍,喊他不准帮小花背东西。 小花背上的东西,要么她自己背回去,要么就让她自己扔了。 “你把你背篓里的果子扔了吧。”万小花的小背篓并没有几个核桃,全是果子,除了花红果和红李子,还有不少野果,就连毛梨都摘了不少,只没有肉杏,他们都没找着。 万小花一听要将背上东西扔了,心里舍不得,身上好像又有了一点儿劲儿,不再埋怨,继续埋头赶路。 三人一直走走停停,为了给万小花省力,一路上嘴里就没停,一直在吃她背篓里的果子,他们慢悠悠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酉时了,比家里其他人晚了大半个时辰到家。 柳欺霜到家之后,没见着他阿爷还觉得奇怪,他们到家的时辰虽晚了些,可也没晚到哪里去啊,连晚饭时间都没到呢,阿爷怎么就回去了。 柳欺霜心头疑惑刚起,万母帮着他将背上东西放下,将他拉到了一边去,一看就是有话同他讲,且瞧着神情还颇为严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阿娘,出什么事了吗?”柳欺霜被万母神情吓到,大气都不敢喘,万母瞧着孩子已经被吓着了也不犹豫了,斟酌了一下言语,赶紧将事情同人说了。 “今天,梁家沟那边来人了,你爹娘挨了打,你爹伤的还颇重,你大哥和姜土医早些时候就去了,这会儿怕是镇上大夫也到了。” “伤这么重?”柳欺霜不由捏紧了双手,心头复杂难言。 先头,他自己和阿爷每每被打骂之时,他都会安慰自己,他总会长大,他爹总会老,到时候他就收拾他,可他没想到,他爹还没老可能就要死了。 对,要死了。 柳欺霜在听到万母说镇上的大夫都来了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爹要死了。 在他的印象里,村里人不是病得不行了,是不会去镇上请大夫的,且这还是有钱人家,穷人家里,甚至是真的病得不行了,也不会去镇上请大夫,手里没钱请不动大夫,只能在家里等死。 他心头思绪万千,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但其中竟无一丝丝难过,只遗憾最重。 “娘,我回家一趟。”他爹可能要死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柳欺霜都是要回去的。 柳欺霜要回去,万冬阳自然要跟着,两人回去的路上柳欺霜一句话没有,万冬阳也沉默无言,他猜不透自己夫郎心思,自不会胡言乱语。 柳欺霜嘴上无话,是因为心头早已乱作一团,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想着,万一他爹侥幸不死,经过生死这一遭,对徐家便是不把他们当仇人,也不会再同以前那般无底线的倒贴,或许就能真把自己当成柳家人,安心在万家坝过日子了。 若是如此,那他怎么办?他要欢欢喜喜将过去一切都丢开,一家和乐过日子,往后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还有便是,若是他爹没了,那岂不是便宜徐家了。 他怨他爹,恨他娘,可徐家那一大家子他也不待见,听说徐顺子出事之时,他不知道多欢喜。 他觉得,根不好苗不好空心的萝卜种子不好,像徐家那样的恶毒人家,就不该让他们延续香火,因为他们生下来的也是祸害人的种子。 他爹若死了,倒是干净了,阿爷往后也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了,唯一可惜的是,他爹白死了。 他爹是被徐家人打死的,按照他们大晏的律法,父母无故打死子女只需以赎金抵罪,且数目不高,便是寻常人家也给得起,若是给子女扣上不孝的帽子,更是什么惩处都不会有。 不孝...... 柳欺霜在一团乱麻里,终于理清了一点关于自己的要紧事情出来,他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之时,他们也到了柳家了。 两人一到,还没进院子就瞧见院子里有不少村人,待他们进了院子,又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好似是柳丛香没有诊费给人镇上来的大夫,大夫不干了。 两人相视一眼,顾不得院子里的村人,赶紧进屋去了,他们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 这柳丛香怎么回事,竟连徐仕凡的性命都不顾了?竟连大夫的诊费也敢不给。 两人不知柳家已给徐家洗劫一空,匆匆进去还不待开口,柳丛香见了他们,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孩子,我的孩子啊,你救救你爹,救救你爹啊!”柳丛香死死拽着柳欺霜双手,连万冬阳都一时未能分开。 柳欺霜这会儿被柳丛香一张脸吓得呆住。 他原以为,上回,万冬阳对他们的教训已经够重了,万万没想到那徐家人竟能狠成这样,这是铁了心将人往死里打啊! “怎么回事?这都怎么回事啊!”柳欺霜这会儿才看清屋子里情形。 这会儿,这不大的屋子里不止挤满了人,还到处乱翻翻的,就和遭了贼似的。 先前,柳家两口子挨打之时,村里人确实没有来帮忙,可村里两个会医的先后去了柳家,村里人才后知后觉,明白方才不是小打小闹,那徐家人是下了重手,两口子定是遭了大罪。 再等到柳丛香顶着一张凄惨无比的脸,哭哭啼啼往镇上喊了大夫到家里,村里人才都被吓到了,有好些人才赶紧到了柳家,想看看这都怎么回事。 瞧见徐仕凡只一口气吊着命之时,村人大多只是觉得唏嘘感慨,心想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这柳家女婿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啊。 他们还以为,等再过个几年,等柳老头死了,村里也就没有柳家了,哪料,到底是老天有眼啊。 好些村人想到此处,便不再往下想。 人没了,便没什么好计较了。 柳欺霜回神之时,屋子里一堆人已经七嘴八舌将事情讲了个大概,万冬阳已经不见了身影,他回去拿银钱给大夫结账了。 柳欺霜被他娘拉着往床边去,围在屋子里的人都赶紧给人让道,柳欺霜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大限将至模样的徐仕凡,眼泪不由哗哗往下掉。 周围人不知他心头想法,一个个不由感慨起来,想着孩子倒是孝顺,以往被爹娘诸多为难苛待,如今瞧见阿爹受难,心里还是不好受。 柳欺霜盯着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很想问他,他会不会后悔,也想告诉他,这就是他的报应,可他一个字说不出口,只有眼泪不停掉。 他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万冬阳很快去而复返,他拿着银钱回来之时,柳丛香正拽着柳欺霜胳膊求人,喊他去县里请医术更好的大夫到家里, 镇上那大夫一听柳丛香这话,便不乐意了,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医术不好吗,他指着躺床上的徐仕凡不满说到:“他那是伤不是病,医术再好的大夫又能怎样?他这样子能不能活过来,要看老天爷开不开眼,还看你家有没有银子买命,更看他能不能撑过来,你家要啥没啥,便是华佗在世也无用!” 大夫说罢这话,抢了万冬阳手里的银钱,由药童搀着走了。 而此时的柳丛香好似所有希望都没了,已经趴在徐仕凡床边大哭了起来。 柳丛香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有些见不得,都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准备回去了,想着若是人真的走了,他们帮着料理后事吧。 村人开始走了,姜土医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也走了,就连万永安都跟着出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屋子里便只有柳家人了,就连万冬阳都出去了。 柳丛香怨毒的盯着柳欺霜,指着人狠狠骂道:“都是你!你爹都是你害死的!若是你老老实实嫁去徐家,你爹何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我告诉你!若是你爹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你也别想活了!” 柳阿爷还从未见过女儿这般眼神,他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将柳欺霜往自己身后揽,他还想要开口说什么,柳丛香却不再搭理他们,突然转过头,一脸紧张的盯着徐仕凡去了。 方才,徐仕凡动了,这会儿他正紧紧拽着柳丛香的手。 屋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徐仕凡虽然瞧着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但他并未昏死过去,他脑子尚清明,将方才所有人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徐仕凡听得那大夫话语,又有柳丛香方才那番情深义重的话刺激,因无望继承徐家而存了死志的心一下就活了。 他想活了。 他还年轻,妻子也年轻,那徐顺子已是不行了,他两个兄弟也是没有儿子命的,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有儿子,柳家也好徐家也罢,照样都是他的! “参片,参片。” 柳丛香听得徐仕凡这话,心也一下活了,可转瞬又哭了起来。 她不是没想过用参片吊着丈夫的命,可那万永安是个心狠的,他竟不承认自个儿有那好东西,不肯拿出来! 方才那大夫的话,可不止徐仕凡一个人听进去了,柳丛香想起那死要钱的老东西说了,这是伤不是病,要看人能不能撑过来。 她相公分明是想活的,那就是能撑过来了! 柳丛香突然起身,拉着柳欺霜就往外走,一到院子里便哭喊道:“霜哥儿,就当娘求你了,求你救救你爹吧,你喊万永安给你爹几片参吧!” “柳家妹子,瞧你这话说的,我万家何德何能啊竟有山参这么稀奇的物什,你别是担心你家男人脑子糊涂了吧。”万永安竟是按着年纪来喊人了,都没喊人一声亲家,显然是不认这门亲。 柳丛香自然不会因为万永安几句话放弃,她指着儿子指着老爹,将先头万家给了参片的事儿抖了出来。 万永安听了也不着急,只慢慢悠悠道:“前些日子,我爹身子骨不好,总觉得睡不安稳,我外公家里刚好得了几片野参,便给送了几片过来。 我也是看不得柳阿爷一把年纪了,还没享过两天清福就要丧命,不想他走上柳阿奶的老路,加之见柳家哥儿孝顺,如此才会给了他两片救命参,眼下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 提到自个儿亲娘,特别是亲娘死因,柳丛香面色白了白,还要再说什么,万永安又说道:“我手里确实是还有几片参,可大伙儿都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自是要用到自家人身上,若是外人,便是拿银钱买,我也是不卖的。” 万永安这话虽是在对众人解释,可看着的人却是柳欺霜一人。 他如此,旁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啊,万永安给不给参片,徐仕凡有没有一线希望,全看柳欺霜的态度。 柳丛香对着众人来这么一出,万冬阳也明白这其中厉害,他可不想夫郎背上不孝的名声,让那疯婆娘偷摸着打杀了。 他将人拉到一边,大声问道:“给不给?” “我说了算吗?”柳欺霜想知道这个,他声音倒是小,但也能让人听见。 “当然。”万冬阳回的干脆声音依然大,而且也是柳欺霜想要的回答。 听了万冬阳的话,柳欺霜也痛快,立马点头道:“给。” 万冬阳也没迟疑,冲着他哥点了下头,万永安便笑着对柳丛香道:“亲家母生了个孝顺的好哥儿啊,便是爹娘从未对他......也惦记着你们呢。” 万永安没说完的话,大伙儿哪有不明白啊,都知道什么意思。 这会儿,柳家院子里的人虽没有先头多了,却还是有着七八个,这些人没有一个例外,都没想到柳欺霜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选择救他爹。 他爹娘可没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明明他爹死了,他的好日子就来了啊。 “哎,真是个孝顺孩子啊。” 村人感慨柳欺霜孝顺,可万冬阳哪能由着他们用孝道算计人。 他看着他哥,无声动了动唇,万永安知道他要什么,轻咳两声在柳丛香期盼的眼神里慢慢说道:“我家弟夫郎心善,愿意将这参片拿了救他爹,只是凡事一码归一码,东西自然不能白送,咱们就比照着镇上药房的野参价格,给你让上三成价予你吧。” “什么?你们怎么能趁火打劫啊!”柳丛香没想到万家人这么不要脸,竟然开口要银子! 她养了十几年的哥儿都白给他们了,他们连几片参也舍不得? 柳丛香不干了,可不待万家人开口,自有村人劝她。 “徐婶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是给家里长辈留的,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啊,愿意拿出来你就该千恩万谢了,咋还想要白拿啊。” “就是啊,这参可不是你家哥儿手上的,是人家永安兄弟手里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咋能让人家白给啊。” 柳丛香被人说的脸皮子抽抽,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加之她现在什么都不在意,只想赶紧拿了参片将丈夫性命保住。 她干脆点了头,万家也报了价,可万永安嘴里那五两银子一出口,她双腿都软了。 眼下不说五两银子,便是五个铜板她都拿不出来。 柳丛香觉得万家简直抢劫,可旁边村人却直呼万永安厚道,直言上回村里的易家去买野参,那铺子里的野参竟贵至百两一株,易家便是有些家底也禁不住这么花,最后只买了根参须回来,也花了足足二十两。 “人给你的是参片呢,那是正头参,是好东西呢,可贵得很。” “这怕是看在他家老三夫郎面子上,不然谁吃这个亏啊。” 见村人都这么说了,万永安便不说什么了,可柳丛香哪里有钱,自然要将主意打在儿子身上,柳欺霜正想着如何拒绝,万冬阳直接拉着人往身后一躲,叉腰盯着柳丛香。 柳丛香是被万冬阳打过的,她不敢同人闹,便问旁边村人可否借她银两,村人哪个愿意借她,都说没钱,她又问万永安可否赊账。 “如此麻烦作甚,左右你也没多余孩子,如今忙碌不都是为了孩子?你家在村后不是有几块水田吗,就用那处水田做抵吧,那水田我万家直接落到你家哥儿名下,来回也算是你家的,算你白得了这野参。” “真给我家哥儿。”柳丛香原本不愿,一听水田是落到柳欺霜名下心动了。 在儿子名下,不还是自家的吗。 到时候,喊那臭小子再给回他们就是了。 “行!” 柳丛香答应的干脆,万永安办事却讲究得很,立时就要立字据拿田契,如此才肯给参。 柳丛香既答应了,便也配合得很,两家得了村人见证,三两下将买卖文书写好,又相互落了手印,还收了那几块田的田契,这才准备回家拿参。 柳丛香甚至都等不得万永安回去拿了参片再回来,要跟着人一起回去。 万永安乐得少跑一趟,由着人去了。 几人回去之后,柳丛香拿了三片参跑的命都不要了,眨眼就没人了。 柳欺霜一到家就进了他和万冬阳的房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万冬阳也跟着进去了。 小两口不在,万家人说话也方便。 马翠兰对着柳丛香两口子和徐家来回骂,觉得那窝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翠兰骂了那边一家子,还想骂万永安几句,可万永安到底是兄长,她没有骂人只是有些不满道:“救他干嘛,死了得了,死了就清静消停了。” 万永安自然知道徐仕凡死了,他家弟夫郎就解脱了,可首先,这徐仕凡不一定会死,他虽是半吊子,可他觉得徐仕凡那脉象不是死脉,他只是伤重,又不是绝症,只要他想活,说不定就给他熬过来了。 镇上那大夫也说了,有钱就能救回来。 再有便是...... “徐仕凡死不死我倒是无所谓,但打她柳丛香开口要了咱家参片,有了徐仕凡得参片就能活这个念头开始,这参片就必须给出去。” “凭什么啊,人又不是咱们打的,凭什么给!”参片稀奇,马翠兰舍不得这好东西,便是有水田交换也不乐意,再有便是,她也是真心想让徐仕凡死。 她气得不行,可又不好瞪大哥,只能使劲儿剜了身边丈夫一眼。 万有谷只顾着赔笑脸,万永安却在心头叹气。 万永安不是学医出生,没人同他说过医者仁心,是个人就得救,对于徐仕凡,他也是不想管的,可他也是没办法。 “不给?真不给,你以为倒霉的是谁?柳丛香那婆娘疯得很,到时候徐仕凡真死了,她第一个责怪的不会是将徐仕凡打死的徐家,只会是我万家,只会是老三的夫郎。 她拿万家是无法,可她是霜哥儿亲娘,有的是法子折腾人,说不准,连将人打杀了的心思都有。” “她敢!”马翠兰不信,不信这女人能狠到这个地步。 万永安却觉得,柳丛香没什么不敢的。“她连亲爹也能虐待,亲娘都能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她会在意一个外嫁的哥儿?” 万永安这番话,说的万家人个个丧着一张脸,那是又怒又气。 马翠兰是个受不了委屈的人,第一时间又有了先头想法,觉得都是这门亲结错了,不娶他家哥儿,屁事没有。 “哼,早不听我的,现在麻烦事一堆,你们好受了?”马翠兰话落就走,回去发脾气去了。 这厢,万永安同家里人解释了,为何一定要给人参片的原因,屋子里边儿,万冬阳也知道了夫郎干脆点头要救人的原因。 柳欺霜一进屋子,就从箱笼里翻了一把剪刀出来,对着自己头发就是咔嚓一刀。 万冬阳瞧着他这样子,被吓坏了,赶紧要去拦着。 他还不知道夫郎这一出是闹什么,柳欺霜却拿着一把枯黄的头发问他:“方才,我若是不点头,大哥是不是就不给参片了?” “应该是吧。”万冬阳也不确定,他觉得他大哥会给,因为必须给。 柳欺霜听了这话笑容更大了,接着问道“那我算不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算!”这回,万冬阳答得很干脆。 柳欺霜笑的也更开心了。 柳欺霜脑子被孝道两个字绑架,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会有危险,但这个念头并不明晰,并不像万永安分辨的那般清楚。 他之所以点头救人,脑中念头便是,一命还一命。 “他是我爹,他生了我,我今日救他一命,我算不算还了他一条命?算不算什么都不欠他了?” “算!”万冬阳这下子终于知道夫郎那般干脆的原因,也终于知道他此番动作的原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还了生恩,便要为自己做主了。 “那你娘呢?”万冬阳突然想到,徐仕凡那里是还了,那柳丛香呢?难不成往后遇到什么事儿,他们还得妥协啊。 万冬阳一下子垮了脸,柳欺霜却还是笑。 “她把我爹当她的命一般紧着,我救了我爹,不就是救了她的命?自然也算是还了她给我的这条命了。” “有道理!”万冬阳又高兴了,脸上重新有了笑。 同人把话说清楚了,柳欺霜才瞧着手里的一把枯发笑。 他早就想剪了,他头发长坏了,他担心养不好,早存了一剪刀剪了,让之重新生长的心思,可他一直都有顾虑,害怕万家说他不孝,便一直犹豫,这会儿终于是有了理由,也能让他下决心了。 从今日开始,他爹他娘同他,就如手里的断发,断了吧。 第58章 晏国对哥儿发型并无强制要求,婚后可缠发包发,也可扎个高马尾,半马尾,总之只看自个儿喜欢。 柳欺霜常年都要干活儿,原本包发最是方便,不止干活儿利索,也能减少泥灰草叶掉落发间,可柳欺霜以往也会包发,但没有好点儿的布巾之时,也会直接拿布条绑了头发便是。 同万冬阳成婚后,他不爱包发了,他觉得一块布头顶在头上不好看。 他方才直接一剪刀将自己头发给剪了,这会儿只一撮短发在头顶招摇,瞧着就和刚割了稻子的稻桩似的,实在又丑又扎眼,他只能找了个头巾将之包住,再用发带缠好,如此旁人便看不出他还剩下多少头发了。 柳欺霜折腾头发之时,万冬阳去找他大哥了。 万永安这会儿已经将事情和家里人解释清楚,进了药房去忙活。 万冬阳一找进去就问了他大哥水田的事儿。 “哥,那水田真给我夫郎啊。”万冬阳知道,他大哥没瞎说,那野参确实是给爹娘留着的,如今便只是给出去几片,也是便宜了别人。 万冬阳话落,就被他大哥瞪了一眼,“你看我什么时候说白话哄过你,那自然是要给霜哥儿的,原本也是他阿爷的水田,给他理所当然。” “哦。”万冬阳来他大哥面前问一嘴,只是为了方便去上户,那水田便是给家里他也无所谓,反正野参是大哥的,水田给大哥也是应该的。 但大哥要给他夫郎,自然也好,他得了水田肯定很高兴。 水田的事儿过去,万冬阳立马垮了脸,还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大哥考虑的周全,柳丛香那个疯婆娘既然起了要他家参的打算,不给她,她必定会将这笔账算到他夫郎头上。 可参真给出去了,他又觉得憋屈。 万永安瞧着人耷拉着眉眼,一副心不甘的模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弯腰揉了揉趴在他药桌上的人,揉了揉他发顶,轻笑着问道:“成婚前,我怎么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应我的?” “我自然是记得的。”万冬阳知道柳家麻烦,也答应了既娶了人做夫郎,便会好生将人护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样。 “可今天这事儿也太憋屈了吧!”明明是徐家人惹的事儿,凭什么他们要擦屁股!“你就该给他们几片假参,反正都干巴了,也看不出来,再说了,柳丛香一个乡下妇人,哪里识得什么野参,给她几片苦麻菜的根,她都认不得。” “那我比你小子有良心。”这回,万永安是真笑了。 万冬阳听得‘良心’二字却是一点不心虚,他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真,但前提是救了好人,救恶人一命要毁一辈子阴功,救恶人不是在积德,而是在造孽! 那徐仕凡坏得很,不说不救他,便是弄死他,也算是在行善事。 万冬阳同着哥哥抱怨一通,心里舒服多了。 “大哥,出去吃饭吧,晚饭应该好了。”柳家的事儿暂时也算是解决了,万冬阳不想再多想,他们忙了一天了,又累又饿,吃饭要紧。 万冬阳一走,万永安将两种长相颇为相似的药片,放进药盒,之后抬头看了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一眼,此时他心情却是格外开阔,满眼都是晴天,笑眯了眼。 那姓徐的配不上野参,田七亦是补血之物,也不至于一点作用也无,若真让他熬过去了,便是老天爷开眼,想再给他一次做人的机会。 同他可没关系,他没打算救人。 这夜,万家人都睡得不太安稳,柳欺霜和万冬阳也是,躺床上许久都没睡着。 “你别瞎想了,这世道对女子和哥儿本就苛刻些,这不是你的过错,你今天被吓坏了吧。”不说旁人了,便是万冬阳这个胆子大的也给吓到了。 他没想到,徐家人能狠成这样,竟然将徐仕凡差点打死。 他觉得,他夫郎今日那么干脆给药,除了想还了这份生恩,再不欠那两口子什么什么,更重要的也是被他爹样子吓到,被他娘那样子吓到,害怕他爹若死了,他娘也将他打死吧。 “万冬阳。”柳欺霜原本只是好好躺在床上,万冬阳突来的一句话让他热了眼睛。 “对不起。”他给这人带来这么多麻烦,他还在担心他是不是被吓到了。 柳欺霜的道歉没得万冬阳口头一个字安慰,但头顶却是多了一只手,正揉着他一头乱发。 柳欺霜知道万冬阳在哄他,他将人手臂紧紧抱在怀里,任由眼睛里的水珠不停往外流,他早知道自家麻烦,可如今真给万家带来了麻烦,他心里还是愧疚难安。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眼睛里没有眼泪了,他心头畅快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此后几日,万家一直在忙,柳欺霜也再无心思留意柳家,那参片给出去之后,他已经全无顾虑。 如今,他爹是死是活都同他无关了。 村里进山捡核桃的人,果真如万冬阳所言,甚至没到三日,隔日便多了不少。 杨家沟的核桃树,并不止山沟口子那几棵,在山沟里,甚至山沟后头的山上,还有不少。 两三日之后,不止万家坝的人,就连竹山村也有不少村人进山去,为此两个村子的人还吵嚷了几句。 竹山村的人觉得,杨家沟的人多去了他们竹山村安家,杨家沟的一应东西,也应该是他们村子的,万家坝的人大老远跑去占了,实属不应该。 万家坝的人自不是好惹的,杨家沟那些屋宅旁边的果树,确实是有主的,可后山那些核桃树,原本也不属于山里人家,先头杨家沟还有人户之时,也是谁家想去捡都行,就看谁家更勤快,谁家得的就多。 原先都没主的核桃树,怎么到如今还有了主人了? 竹山村的人吵不过人,只能盼着回去多喊一点人,不要给万家坝的人占了便宜。 可这世上有勤快人便有懒人,有的人便是知道山里有东西,也懒得动手脚,只想瘫在家里清闲度日。 他们连家里田地都懒得勤快伺候,田地一年瘦过一年,甚至一年荒过一年,最后甚至将田地都卖了,又哪有那份心思跑那么远的深山里,只为了捡点儿核桃。 柳丛香家里被徐家洗劫一空,不说银钱粮肉,连几身好衣和两床好被都被徐家搬走了。 她身上一文钱拿不出,在村子里也借不到钱,她原本想豁出命去徐家讨债,可最后到底是怕了,她又想去万家要钱,却只到院门口,连儿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拿扫帚撵走了。 弄不到钱,便是再舍不得,她也只能将猪圈里那头,没能被徐家弄走的猪卖了,如此才有一千多钱到手,才有钱给徐仕凡买点白米熬汤吊命。 柳丛香知道,手里的钱定然是不够花的,她只能在徐仕凡稳住性命的隔日,同村里人一起上山去了。 眼下,她是什么都不嫌弃了,只要能赚钱的活儿,她就干。 近两日,万冬阳都没让柳欺霜进山去,只让人在家干点儿杂活儿。 这日,柳欺霜正在家门外的水沟边淘洗核桃,正好给柳丛香抓住机会。 柳丛香连着上山几日,有些受不了了,便想在家歇息一日,中午的时候见村里人少,又起了去万家找儿子要钱的心思。 “霜哥儿!”柳丛香没想到她运气还挺好,竟然碰上儿子在院子外头。 兴奋不已的柳丛香立马朝着水沟边的人跑去,不料她运气确实是好,马翠兰出来了。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核桃不都洗干净了吗,赶紧搬进去啊。”马翠兰一张脸黑的能拧出水来,她看似在吼柳欺霜,却是死死盯着柳丛香。 柳丛香眼下离着柳欺霜不远,便偷摸同人说了,喊人今日回去一趟,便赶紧走了。 马翠兰那个婆娘凶得很,她害怕。 柳丛香回去的路上,还在心头安慰着自己,她想着,都怪万家人心狠,儿子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他还是惦记他爹的,不然那日也不能那般干脆,说要救他阿爹。 只要儿子回去了,她好生和人说说,定能要到钱。 柳欺霜端着一撮箕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核桃进院子去,一路上都在被马翠兰训话,马翠兰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说他爹娘如今下场都是活该,喊他不准去贴补他们。 柳欺霜原本就有些害怕马翠兰,加之马翠兰的话他也认同,便一句话没有,只一个劲儿点头。 “头点的同小鸡啄米似的又有什么用,真听进去了才有用啊。”两人到了马翠兰家门口,马翠兰停下步子,最后同人说了一句。 倒是巧了,偏这个时候,万母从灶房里出来了。 她瞧着那两人样子,知道老三夫郎又被骂了,她赶紧出声,喊柳欺霜回去。 “霜哥儿,核桃不多了,这会儿日头大,先进来歇会儿。” 这几日,万家人日日进山,他们一个个的力气又大,除了背上背了一大背篓,手上还能提一篮子,这几日,几兄弟已经弄了不少核桃回来了。 杨家沟核桃树虽多,进山的人也多,核桃也不剩下多少了,他们也就是忙活几日,今日,连马翠兰都没去了。 柳欺霜一近前,就干脆同万母说了他要回柳家去。 “我娘方才喊我回去一趟。”柳欺霜有些不敢看万母,但他原本也是打算回去一趟的,他娘来喊他倒是更好了。 万母一听人又要回去,面色一时有些复杂,可最后却是欣慰笑了。 “好孩子,你等等娘。”万母话落便去了屋后,柳欺霜在灶房干活。 有些核桃外衣还穿着,需要拿木板将之敲掉。 干活儿的时候时间倒是快,一会儿功夫,柳欺霜敲了一堆核桃出来,万母也提着一只杀好的鸽子回来了。 “霜哥儿,给你爹拿回去,他是外伤,鸽子炖汤利伤口恢复。”万母抓着人,将处理好的鸽子肉往人手里塞,柳欺霜自然不要! 他回去又不是为了看他爹,还给他鸽子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这孩子,赶紧拿着,你不拿走我还得跑一趟,多麻烦!”万母是铁了心要给人,不然也不至于偷摸就杀好了。 柳欺霜急得不行,他不想让他爹占便宜,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无奈拿了,却是因为他脑子里有了主意。 他想好了,他回去的时候将鸽子藏在院门外,回来的时候再拿回来,到时候就说家里不要。 有了法子,柳欺霜心头好受多了,但他出门的时候被马翠兰狠狠盯着,那眼神,好似在他身上射刀子似的。 脚下步子加快,柳欺霜飞快跑了,他想着,一会儿他再把鸽子拿回来,二嫂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马翠兰一会儿会不会生气不知道,但这会儿,她已经生气的去找万母了。 “娘,你这是干啥啊!一只鸽子一吊钱,还吃鸽子,便是那茅坑里的粪水,我都不想给那家子,怎么不吃死他!” 万母最是知道这个媳妇儿脾气的,一点不计较她的态度,只耐心和人解释道:“以往,那两口子虐待那一老一小,是因着他们当自己是徐家人,自然对柳家人不好,可经过这一遭,他们和徐家必定要断了来往,那柳阿爷还在那里杵着,霜哥儿不可能再不登柳家门,若那两口子能改了性子,好好过日子,也不好一直冷着他们。 咱们既然结亲了,能两边安好,总是好过整日算计针对,今后那两口子好生对柳阿爷和霜哥儿,以前的事就不要计较了。” “还不计较!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马翠兰不认万母这些话,她觉得凡事都该有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万没有作了恶还能享福的道理。 万母说不过人也就不说了,眼下这些事结亲前也不是没想过,他家既娶了那孩子过门,总要替他多想些,总不好让人还同成婚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扛。 柳欺霜跑出了万家,还在水沟边摘了芋头叶子,将鸽子裹了,这才没了顾虑,赶紧往家里去了。 柳欺霜今日回去,不是为了去看他爹,而是为了找他阿爷。 他想要他阿爷一句话,若是他娘要去告他不孝,他会不会也去衙门告他阿娘不孝,会不会在县老爷面前帮着他说话。 只要他阿爷点头,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不会再受家里的窝囊气,也不会再去连累万家了。 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到了院门外,柳欺霜还来不及将鸽子藏起来,就听见里头灶房里头传出的骂声,甚至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他赶紧跑进去,刚进了灶房,就发现他娘砸了一地的东西,他阿爷蜷缩在墙角,额间还有些点点血迹。 柳欺霜心里一紧,将方才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鸽子肉直接扔了出去,几步去到了阿爷身边。 “阿爷!”伸手去擦阿爷额间血迹,发现没有外伤,他这才放心一点,转而朝他娘看去,死死盯着他娘。 柳丛香没想到儿子还真回来了,还回的这么快,她有些尴尬的看着满地的东西,还赶紧摆了摆手仿佛在否认什么。 她原本也不想发脾气,可那死老头子偏要和她作对,喊他去万家要钱他不去,喊他去万家喊人回来他也不去,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这才发了脾气。 柳丛香原想这么解释,可她看见儿子,看见地上的鸽子之后,她的解释没了,脸上的尴尬和慌乱也没了。 她脸上有了得意,又摆出了往常那副凶狠样子,理所当然骂道:“你这死小子,你盯着我干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你挖了!” 想到徐家人,柳丛香对着儿子之时胆子大了不少。 那死小子是她生的,她要打要杀都没人管得着! “你还敢打我阿爷,你还敢打我阿爷。”柳欺霜嘴里的话语只轻轻从嘴边漏出来,柳丛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不耽误她发火。 “死小子,你在和谁说话?你信不信老娘连你一起收拾?”柳丛香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人去了,她扬起一只手,但她的巴掌没有落到柳欺霜脸上。 柳欺霜将她扬起的手抓住了。 柳欺霜平视着他娘,看着同他一般高的阿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原来,他已经长大了。 柳丛香还来不及震惊儿子居然敢反抗她,身子已经被撞了出去,转眼她已经倒在了地上,身子也被儿子压着,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儿子泪眼模糊的脸,她便没工夫去看什么了。 “阿爷阿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对我不好,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不给我饭吃!我不是你生的吗,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吗!”多年来想说不敢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柳欺霜这每一句话,几乎都伴随着一个撞击,他用双手死死按着他娘,只用自己的头使劲儿朝着身下的人撞去,连撞的是哪里都不知道。 柳丛香脸上的伤原本就没好,这会儿下巴胸口肩膀各处又给人乱撞,痛的她震惊的心思都抛到了一边,只想喊人赶紧停下。 “兔崽子,别撞了,别撞了!”柳丛香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这兔崽子竟敢冲她动手,但更想让人赶紧停手,大喊道:“我是你娘!” “阿爷不是你爹吗?阿奶不是你娘吗!”柳欺霜觉得脑子有些晕,终于不再动作,被吓傻了的柳阿爷,才有机会将母子两个给拉开了。 柳欺霜被柳阿爷拉开之后,都还有些回不过神,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竟然动手打了他娘了! 很多时候,开心的时候未必只会笑。 柳欺霜突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软了双腿跪趴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他阿爷被他哭得直打哆嗦,不知道孩子是怎么了,守着人着急不已。 柳丛香也被儿子哭蒙了,挨打的是她,这死小子哭什么! “小兔崽子,你别以为哭一场就了事了,你身为人子竟敢对生母动手,老娘自己动手解决你或是将你告到官府去,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去啊!”柳欺霜如今什么都不怕了。 “你敢!”柳阿爷终于对着女儿发火了。“你敢去告霜霜,那鸣冤鼓,我老头子也还有点力气敲得响,这么些年了,我也忍够了。” “阿爹!我是你的女儿啊!” “霜霜不是你的哥儿吗?他说得对,我和你娘哪里对不起你,我和你娘何曾苛待过你,我们将你捧在手心养大,你呢?你是怎么对待这个孩子的?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柳阿爷双眼通红,眼泪不停掉,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可他知道,说了无用,因为他说的太晚了。 这些话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该说的,如今太晚太晚了。 “阿爷。”柳欺霜也是眼泪不停掉。 这就是他想听他阿爷说的话,他回来就是为了听他阿爷说这么一句话,有了阿爷这些话,他什么都不怕了。 爷孙两个好似突然放下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都轻松了,但柳丛香要疯了。 “啊啊啊!你们为何都要同我作对,都要同我作对啊!”柳丛香发疯似的喊叫着,不再搭理柳阿爷,反而指着柳欺霜喊道:逆子,你这个逆子!老娘打死你!” 既不能上告,直接打死也行! 柳欺霜看着朝他扑来的柳丛香,却一点不怕。 “你打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母子两个打起来之后,柳阿爷根本拉不了,还被连累,被撞倒在地,柳欺霜赶紧去扶人,柳丛香却逮到了机会,但柳欺霜也得到了机会。 “呀,这是咋回事啊。” 柳家竟然来人了。 柳丛香一见家里来人,手上动作立马停下,全身脱力一般软倒在地,对着来人就是一顿哭诉,直说柳欺霜枉为人子,竟然对着她这个当娘的动手。 柳丛香对着人一通哭诉,除了因为真愤怒委屈,自是想要让旁人收拾柳欺霜,对父母动手可是大罪! 柳丛香等着人给她做主,可她不止没等来别人给她鸣不平,反而等来了一顿白眼。 “徐婶子,你这有些太过分了啊。”妇人冷着脸,指着地上的鸽子,还有缩在一起也没多大一块的爷孙两个道:“谁不知道这孩子是最孝顺的,得罪婆家也要给他爹要参片,这会儿还给家里送鸽子来了,这也是给他爹送的吧?鸽子汤可最是养外伤。” 妇人说到这里,长出了两口气,瞧着像是被气着了,之后再次指着那一老一小道:“再说了,他怎么可能冲你动手,这孩子还跪在地上哭呢,谁能信他打你?谁信他敢打你?怕是你刚打了他吧。” “你家两口子没事儿就打老子打儿子,可是村里人所共知的事儿,你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这白话是张口就来啊。” 柳丛香被人说的一句嘴还不上,她冤啊! 柳丛香觉得冤枉,那妇人却并不搭理她,赶紧去了柳欺霜身边。“孩子,快起来,姑送你回去。” 原来这妇人不是外人,是万家的外嫁女万长莲,万冬阳的姑姑。 柳欺霜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已经没了一身罪名,他担心的看向自己阿爷,还是冲着他娘说道:“不要再打阿爷了,阿爷要是有个好歹,便是我不能如何,村里那些为人父母的,不想子女有样学样的村人,也会替阿爷做主,将你告上公堂去。” “就是!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白眼狼啊,什么人啊!” 柳丛香觉得自己脑袋发昏,也不知道是被撞的还是气的,她见人要走,自然不干,可柳阿爷却将她拉住了。 “你还想干什么啊!放过那可怜的孩子吧!” “就是!”万长莲点头应是,之后躬身将地上鸽子肉捡了起来,冲着柳丛香道:“还想吃鸽子肉,吃屁去吧!” “冬阳夫郎,我们走!” 第59章 “姑姑,我们还是分开走吧。”柳欺霜迅速拿回自己的鸽子,冲着人笑了一下,赶紧先走了。 万家的事儿,万冬阳已经同人说了不少,村里人家谁能来往谁不行,他都知道,不会没分寸。 这是万冬阳的亲姑姑,就是他们阿爹被过继出去之前的亲妹子,家里不同那边的一家子多来往的,万冬阳更是不喜欢他们,他不能和家里人对着干,同人太亲密。 当年,阿爹生了大哥都还随着万家排行取的名,到二哥之时,原本也该如此。 可二哥满月的时候,那边又到家里闹,阿爹一气之下就说他的万同他们没干系,就连二哥名字也没从永字排行,之后万冬阳也是,都是阿爹自己取的名字,同他们同辈兄弟都不一样。 柳欺霜到家的时候,马翠兰正在水沟边淘洗核桃,见他慌慌张张往家里跑,也跟着追了进去,她这不追还好,一追给她气个够呛! “你这是怎么回事?那婆娘打你了?”马翠兰见人头发虽没散了,布包依旧顶在头上,可满身灰尘,脸上也有两道抓伤,这一看就是被打了。 柳欺霜这会儿心里正激动,他见了马翠兰第一反应就是给人看他带走的鸽子。 “二嫂,鸽子,我拿回来了。”他把鸽子拿回来,二嫂应该能消消气。 “你这脑子里塞的都是什么啊。”马翠兰见了鸽子肉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觉得柳欺霜脑子里塞了豆渣。 既不想给,带回去做什么,平白给人打了一顿。 只是如此想着,她心里更气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说你年纪小,也不小了,两条腿长在你身上,你娘要打你,你不知道跑啊?就乖乖站着给她打?” 话落,马翠兰想将人一直递出来的手推回去,喊人将鸽子拿回去炖了,晚上喊上小花,两人一起吃了,只她话未出口,却发现面前那双手抖得厉害。 她瞬间紧张起来,还想问什么,又发现这傻孩子正带着一脸傻笑,她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想来没什么大事,不然他又不是真傻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行了,赶紧回去把鸽子炖了。” “嗯,我去了二嫂。”柳欺霜高高兴兴喊着人,就连踏出去的背影都透着欢快。 马翠兰实在不懂他在高兴什么,但她一个转身,自己要不开心了。 “你来干啥啊。”马翠兰都没喊人,见了万长莲也没好脸色,竟是直接将人堵在了院门口,不让人进去。 “翠兰啊,呜呜呜呜。”万长莲二话不说,直接呜呜哭了起来,哭的马翠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同人一起进去找万母了。 万母这会儿还在问柳欺霜,方才回去柳家都怎么回事,怎么拿去的鸽子又给拿回来了,还弄得一身狼狈。 柳欺霜一个字不说,只是笑,可他不说,有人要说。 从柳欺霜进万家门那天起,万长莲就知道,她那侄子对这哥儿定是喜欢得很,否则怎么会去惹柳家那坨大麻烦。 她方才去柳家,也是知道他家孩子孝顺,想着他家如今正困难,若是送点儿东西过去,他娘高兴了,他也能回去万家帮着说说好话,可能事情更好办。 她这会儿正有求于人,自然要上赶着讨好人,柳家那里讨好不成,自然要在万家这里下功夫,便将自个儿猜测全说了。 “柳丛香那个婆娘,真不是人啊!我去的时候,她正打她老子和儿子,我瞧见那柳老头同冬阳夫郎一起跪在地上,哎哟,你们都不知道,那一老一小堆缩在一堆也没多大一坨,瞧着实在是可怜啊。” “什么!还跪着打?”马翠兰气得转身就要走,一看就是要去柳家,万母赶紧将人拉住了,这一去要惹祸的,那疯女人惹不得。 村里人家少有不打孩子的,可孩子成婚之后,便不会轻易对人动手的,成家了是大人了,要给人留面子,若是外嫁的女儿和哥儿就更不会动手了,总要给夫家颜面的。 结果那婆娘倒是好,不止打孩子,还让人跪着打! 马翠兰气得一双眼睛鼓的比牛还大,像是鼻子都在喷气,叉着腰左看右看转了半天,到底还是气不过,只能指着柳欺霜训。 “你就这点出息!”马翠兰骂了人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那婆娘是这傻哥儿亲娘,他哪能反抗得了!“哎,真是气死我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跑得不够快,她就不信了,那柳丛香还敢追到万家来打人。 马翠兰盯着人一双腿看,柳欺霜赶紧蹦了两下,表示腿没有受伤,马翠兰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心想着这人怎么能笨成这样。 万母方才见柳欺霜那一身,同马翠兰所想差不多,都以为柳欺霜是为了将鸽子拿回来,才被打了,如今听万长莲这么一说,什么鸽子不鸽子的显然不是这个原因。 孩子高高兴兴拿着鸽子肉回去看他爹,定是那婆娘贪得无厌喊孩子给钱,那孩子也是傻,竟是直愣愣给拒了,如此才会被打。 “哎!”一想自个儿先头还说了,别再计较那两口子以往所为,万母被气得捂胸口,她也是昏了头了,竟然觉得那两口子会改。 “娘。”柳欺霜赶紧给她顺背,满脸的担心,万母嘴角才带了点儿笑,摇头同人说无事,又喊人先去换身衣服。 “你大哥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等你大哥回来,喊他给你敷敷药,伤口不深没大事,别害怕。” “嗯,那我去了,阿娘。” 柳欺霜一走,一边早开始着急的万长莲才终于开口了,“嫂子,你帮帮我家冬梅吧。” ...... 柳欺霜一进自己屋子,都顾不得收拾一身尘土,便满屋子乱转,嘴里还不断念着,“我竟然真打她了。” 不知念了这句话多少次,柳欺霜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点,他瞧着眼前宽大舒服的床铺,甚至想去打个滚,但又想起来身上脏,这才赶紧开始换衣服。 衣服换好,兴奋劲儿也过去了,柳欺霜才觉得脸上有些不舒服,赶紧往镜子旁边去了。 瞧着镜子里的伤口,柳欺霜放心了,阿娘说的没错,不是多深的伤口,应该不会留疤,没事的。 晚些时候,万家兄弟几个回来,得知家里的事之后,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也都不知道说什么,万永安眼里甚至有些责怪,不明白他这个档口回去做什么。 “好了,吃饭吧。”万母说过柳家的事,又说起万长莲来家里的事儿,柳欺霜这才知道,万长莲来家里,是为了求人给她家女儿寻婆家。 柳欺霜有些奇怪,姑娘家到了年纪,家里托亲戚朋友帮相看人家,本是寻常事,怎么万长莲那反应却有些奇怪啊,不像喊人帮忙看看,倒像是央着人赶紧找人家,好将人嫁了似的。 柳欺霜心中好奇也只是一瞬,饭后,万永安给他上了药,也没问他怎么伤的,只喊他最近都不要回去了。 柳欺霜自然只有点头应是,一句多余解释没有。 同亲娘打架,还打的满地打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万冬阳将人拉到了屋后,可问半天,他也一个字不说,只一脸的笑。 “反正我没有吃亏的。”便是对着万冬阳,柳欺霜也不想将自己同亲娘互殴的事儿说出来。 他不是觉得万冬阳会害他,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只要他不说,那就是不存在,这事儿从柳丛香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她为钱造谣儿子不孝,便不会有人相信。 万冬阳见人身上有伤,又说自己没有吃亏,再看他神情也确实是一副欢喜模样。 他不担心了。 他又想到了前些日子一件事。 徐仕凡刚出事那日,他的夫郎点头给了他爹野参,一回家便毫不犹豫将自己头发给剪了。 还说他娘的生恩也还了。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万冬阳心头震动不小,但激动开心更多。 他伸手捏了捏身边的胳膊,开口只有一句话。 “往后多吃点儿。” 吃得多点儿,长得高大一点,身上有了力气,同人打架就不会吃亏了。 自徐仕凡出事,已有五六天了,这些日子柳欺霜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心中愧疚,觉得他给万家带来的麻烦太多了。 今日,柳欺霜依然睡不着,但今日是因为开心。 以前,他老是听他娘说万冬阳的坏话,说他是个连亲大伯也能下死手的浑人,他那时候就常常在想,若是他能和万冬阳成亲就好了。 因为万冬阳对他家里人很好,他同他成亲了,也是他家里人了,他也会对自己好,便能帮着自己打他爹娘了。 但此事,他从来只是想想,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他心头妄想,并不抱多大期待。 他那时候,更多是在盼着自己快些长大,盼着他爹娘快些老去,如此,他就能接住他们挥向他的拳头棍棒,甚至能自己打回去。 白日里的画面不断在脑中浮现,柳欺霜越想越激动。 他现在已经同他娘一样高了,已经能接住他娘呼向他的巴掌了,他还会长大,明年还会比现在更高,后年力气会变得更大,不出几年,不说他娘,他爹他都不用害怕了。 柳欺霜激动的睡不着,柳丛香今晚上也睡不着,但她不是激动,她是惊怒交加,外加担心着家里银钱,如此才睡不着。 家里已经没钱了,原本她还寄希望于儿子身上,可今日这事一出,她心里明白,她的儿子已经翅膀硬了,她已经管不住了。 柳丛香心里甚至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早听徐仕凡的话。 徐仕凡在今年年头的时候,就同她说,孩子大了,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喊她不要再对人动辄打骂,要开始哄着人,否则出嫁了就不管他们了,可她没听。 “哎。”又翻了一个身,柳丛香还是睡不着。 后悔又能怎么样,已经晚了。 徐仕凡的身子养了五六日之后,已比刚出事之时好多了,虽还是整日瘫在床上,至少知道他一身伤好是迟早的事,已经有了盼头。 可养伤需要钱啊。 眼见万家那里是弄不到钱了,柳丛香翻来覆去的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她决定,明日就去梁家沟。 梁家沟 徐家人近些日子,几乎全家脸上无光。 因着几斤猪肉,他家一家子竟去上门的儿子家里打劫了一番。 村里人可都看着呢,那日他家老二的哥儿刚来村里卖了猪肉,隔日,他全家就风风火火赶去了万家坝,等再回来,就和去打家劫舍了一般,一个个手上背上全是东西,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这些日子,梁家沟的热闹便是徐家这事儿,村里人几乎逢人就要聊上几句,不管开头说什么,末了都是觉得徐家人毒,对他家那个上门的老二太狠了。 柳丛香倒是聪明,一到梁家沟也不去徐家,只挨家挨户去哭去借钱。 梁家沟的人一听徐仕凡伤的那么重,一个个的都被惊到了,他们没想到徐家人那么狠,抢了那么些东西回来,还将人打了个半死。 “哎,你这婆婆真是,不过几斤肉,至于吗。”梁家沟的人哪里晓得什么亲事不亲事的,只以为是野猪肉惹的祸。 柳丛香原以为,孩子亲事传到了梁家沟,徐家才去找他们算账,她万万没想到,这祸事,竟然是那两个小畜生亲自惹出来的。 柳丛香心里恨啊!可她现在只想要钱,只能往徐家身上泼脏水,也只能咬牙忍着,利用那野猪肉说事。 “是啊,不过几斤肉,他们一家子不止将家里洗劫一空,还将相公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如今一条命全靠钱吊着,对了,我这脸也是他们打的。”柳丛香同徐仕凡成婚多年,每年还会来梁家沟几次,在这里也有几个相熟的人。 她在熟人和可怜他们两口子的村人带领下,去找了村长和徐家族老,一行人一起往徐家去了。 徐家人也是没想到,徐仕凡竟然伤的那么重,原以为只是躺几天的事罢了。 白凤仙迫于村人族老还有家里名声的压力,不情不愿拿了二两银子出来,柳丛香接了那二两银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 “婆婆,这二两银子还不够还债的,你们一文钱没给留下,相公这些日子已喝了几两银子的药钱了,可全是借的,你就行行好,将从家里拿走的十两银子还我,让我拿去救命吧! 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也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辛苦养大的啊,你救他一条命吧!” 柳丛香哭得撕心裂肺,她是真伤心真难受,她这样子,旁边人看着也难受。 “还真是给人洗劫一空了啊?” “这也太狠了!” “原来,人家只是来拿回自家的银子罢了。” “还给她吧,毕竟是一条命啊白婶子。” 白凤仙性子要强,虽是被人逼着越不准备妥协,可她到底还是只能妥协。 因为,她瞧见村里的巧媒婆也在。 眼下什么事都没有顺子亲事重要,她只能咬牙将十两银子给了,但也想着,这钱她早晚能拿回来! 柳丛香得了银子,一回去就忙着买各种吃的给徐仕凡补身体,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万家人这几日也忙,先头大伙儿进山捡核桃,好些人都是隔日去一次,因为进山的隔天,还得上街去卖核桃。 万冬阳的意思是,眼下只他们村里去卖核桃的就多得很,没必要去相互压价,他们不卖湿核桃,等到了冬月开始,去卖干核桃得了。 核桃不是一般果子,能长时间的存放,特别年底,家家户户都会买些干果回家做年货,其中瓜子花生核桃便是必备的。 从开始进山捡核桃开始,万家人几乎日日上山,却不见背去镇上卖,他们弄回去的核桃,全让家里人脱壳淘洗干净,晾晒好放起来了。 万母知道,近几日家里人都忙坏了,大家都不进山的第一日,她早早就将万冬阳打发去了镇上,喊人买些吃的喝的回来,在家里的人,她也不让他们下地干活儿。 今日,他们一家人啥也不干,就在家休息。 万冬阳早上去得早,回来的也早,不过午时他就到家了。 万家人勤快,家里每年田地里收入就不错,几兄弟农闲时候还能弄点儿额外的进项,万永安采药材,万有谷去外头干活儿,至于万冬阳,按他爹娘的话来说,他最喜投机取巧,就爱倒卖点儿东西,虽没有大哥二哥靠谱,但也总能赚些银子回来。 万家人能挣钱,可孩子却少,一家人也没什么存银子的心思,在吃食上很是舍得。 每年秋收,村里好些人家都会将大部分的粮食卖了,得的银钱大多都要存着,有的是为了买地,有的是给孩子存聘礼或嫁妆,总之少有万家这样,大多粮食都进了自家人嘴巴的。 柳欺霜虽嫁到万家不久,但也发现了,家里少有吃粗粮的时候,几乎顿顿都是精粮,白米白面的就没有缺过,肉蛋也是隔两日就吃一次,隔三差五的万冬阳还会去镇上买好吃的回来,这日子都要赶上地主家里了。 万冬阳今日得了万母交代,买的东西更多,除了一份猪肘还买了林秋月喜欢的卤猪耳朵,万小花喜欢的回味楼糕点,还有千里迢迢从海岸边运来的海菜,最后还买了两瓶刚上市的青梅酒。 一到家,他将一堆东西一丢,就拉着夫郎进了屋子。 除了那堆吃的,他还买了别的。 “看看,喜欢吗。”万冬阳见人用块棉布裹头发,觉得不好看,早打算给人换个东西。 柳欺霜拆开盒子之前就猜到里头应该是什么饰品,等他打开,那里头却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东西。 “你怎么买帕子啊?还买了两张。”这帕子一张水蓝色一张鹅黄色,虽说颜色都挺稀奇好看的,可这个他学学就会了,还去花钱买,多浪费钱啊。 万冬阳见人脸上没点儿笑,气得轻轻在人额头弹了下,将绣了花样的帕子拿出来同人说道;“这不是给你擦汗的帕子,这是专门用来包头发的,城里好些妇人夫郎用呢。” 万冬阳这么一说,还将帕子拿出来展开,柳欺霜这才瞧见这帕子并非方方正正,有两个角又细又长像两根带子,帕子包住头发,再用那细条一缠就好,果真方便。 而且,而且也好看,那两条细带绣了花样呢。 万冬阳立马就要喊人换上,柳欺霜却摇头,“我还没洗头呢,这会儿大嫂在洗,等我洗了头发再戴。” 那样,他一身上下就全都是干干净净的,才好配上这新买的好东西。 第60章 自打秋收开始,家里人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好不容易可以在家闲散一日,家里人也没真闲着,都各有各的活干。 万父在晒他的旱烟叶,万永安在捣磨药粉,万有谷在帮着弄鸽食,万母在灶房忙活,准备下午的吃食,马翠兰和万小花在自个儿家里,母女两个要洗了头发再过来。 万冬阳回来后,没去他大哥那边,倒是凑到了他大嫂身边,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林秋月被他逗笑,手里的鞋子收好了最后几针,却不给他,只拿着鞋子一个劲儿的看,最后到底是万冬阳忍不住,抢了鞋子到手里,直接同人道谢。“谢谢大嫂,不用看了,肯定合适!” 话落,万冬阳就跑了,进屋给夫郎送鞋子去了。 林秋月前些日子就打算给柳欺霜做两双薄棉鞋,这时间倒是刚刚好,再过几日就十月了,穿薄棉鞋正好。 柳欺霜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他之前买了块好料子,做了几个香包还剩下不少,他瞧见万冬阳有套料子极好的衣服,同那块料子还是一个色,便准备找出来给人做条腰带。 万冬阳穿上收腰的衣服,系上封边的腰带,特别好看。 “你找啥啊。”万冬阳手里拿着两双鞋在招摇,柳欺霜只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他的尺寸,他立马丢了手里东西,几步去到人身边,将鞋子拿到了手里。 “大嫂做好了啊。”柳欺霜眼睛都要落在了手里鞋子上,一双手不停摸着捏着,一看就是喜欢的不得了。 万冬阳没想到,这人还挺有眼力劲儿,知道大嫂是给他做的,但他还是故意道:“你怎么知道是大嫂给你做的?” “我看见的啊。”大嫂做鞋子又没偷偷摸摸的,有空了就在大门旁边的坐着干活儿,且这尺寸同家里其他人也不合适,那肯定是给他做的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柳欺霜这会儿正高兴呢,也顾不上万冬阳一脸吃瘪样子,他赶紧坐到了窗边的凳子上,立马就试了起来,鞋子一上脚,还在房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都没停下来,脸上一直带着笑。 “你怎么和小花一样。”小花得了新衣服新鞋也这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 “嘿。”柳欺霜被人说成小孩儿也不生气,他现在高兴得很,随便万冬阳说什么他都高兴。 “大嫂手艺真好啊。”他只穿着一会儿,便能感受到鞋子鞋底很厚实,可却不是硬邦邦的,踩在上头很舒服。 他还没穿过这么好看好穿的鞋子,高兴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的笑。 万冬阳见人高兴成这样,先头也跟着人高兴,跟着人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两双棉鞋就能让人高兴成这样,可见他以前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并不提以前的晦气事,万冬阳开口喊人出去吃东西,柳欺霜点头之后却没立马出去,反而拉着人,小声冲人说道:“我也会学的,以后你的衣服和鞋子都我给你做。” 给人家做夫郎,给相公做衣服鞋子是很正常的事,可柳欺霜总觉得,这话说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万冬阳却好意思得很,干脆点头道:“好啊。” 两人出去,家里大门旁边已经摆上了一张小桌,桌上放了好几个小碟子,里头有瓜子核桃,李子花红果,大多都头几天上山得的东西。 柳欺霜一出去,看了眼桌上东西,几下吃完了一个李子,便坐到了林秋月身边去,他准备纳两双鞋垫,但他暂时做不成了,万小花洗好了头发跑来找他玩了。 “小婶,我们抓石子玩啊。” 林秋月笑着拍了拍身边人手,喊他去玩,针线活不急于一时。 柳欺霜高高兴兴去了,两人也没去院坝里,直接在万有谷旁边的空地上玩了起来。 万家孙辈只万小花一人,柳欺霜虽是万冬阳夫郎,可他年岁小,万冬阳哥哥也没拿他当同辈人看,都是当小辈对待的,如今情况,倒像是万母之前说的那样,先把人娶回来,当哥儿养。 万有谷见两人玩石子,发现他三弟夫郎手巧得很,抓石子可厉害,还夸了人几句,语气和平日里哄万小花一模一样。 柳欺霜没想到抓石子玩也能得夸奖,想了想又同人讲:“二哥,我跳绳也很厉害,可以一下子跳好多个。” “哈哈哈,我们霜哥儿真厉害,我家小花跳绳老绊脚是个笨蛋啊。”万有谷开始逗女儿,万小花果然生气了,反正这会儿不是她的轮次,她起身过去趴在了她爹背上,双脚还一蹦一蹦的,像是要跳到人脖子上去骑大马。 柳欺霜看着父女两个闹,正想着小花那么高了,二哥能不能将她给举起来,万有谷便抓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一下子小花就成了这屋檐下最高的人了。 但父女两个也就闹了一会儿,不多时,马翠兰也过来了。 她一见小花骑在丈夫脖子上,立马两个人一起骂:“多大的人了还骑在你阿爹脖子上,还不赶紧下来!”吼了女儿,她又吼丈夫,“你也是,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便是你有一身牛力气,可孩子大了咋好瞎胡来?” 父女两个都不敢还嘴,万小花乖乖下来,两人各干各的事情,马翠兰也往灶房里帮忙去了。 马翠兰进去灶房里一会儿功夫,万母便端了一盘子糖饼出来,白糖红糖的都有。 “小花,霜哥儿,你们也别玩了,去洗个手过来吃饼子。”万母放下饼子又去忙了,一会儿功夫家里人都围到了这小桌边,糖饼趁热吃最好吃。 万母做的糖饼有面饼也有酒米饼,面饼做的白糖馅儿,酒米饼做的红糖馅儿。 柳欺霜喜欢吃酒米饼,香香糯糯的,便是不包糖馅儿在里头也觉得好吃,包了就更好吃了,香甜软糯,比街上卖的糖糕还好吃。 一家人围一起,话也多了起来,说起了家里杂事。 十月里,大多人家都要上山砍柴囤柴禾,万家自然也是一样,除却柴禾这件大事,地里也还有些散活儿。 若是雨水不丰,麦地便需要灌水,便是万家坝用水方便,这活儿也累人,还有红薯地里的活儿也不少,要给红薯抽藤翻垄,那地里的红薯才能长得好。 到了冬月,地里的活儿要少些,忙碌了一年的村人终于能松快两天,但勤快的人家什么时候都会有事儿干,万有谷那时候就要出去干活儿了,得要腊月底才回家。 万有谷说到要出去干活儿,万父便嘱咐他今年不要走的太远,就在镇上寻点儿事做,找不到活儿,回家猫冬便是,一年里也难得闲几日,等来年开春,又有得忙了。 得阿爹关心,万有谷自然开心,点头应了,但他都想好了,只要有活儿干就多干点儿,明年家里怕是又要立屋,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说罢家里的事儿,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又说起了万长莲央家里办的事,说到这事儿,原来家里人同柳欺霜有着一样的疑惑。 “他家咋回事啊?前头不是放出话去,没有二十两的聘礼别上他家门提亲吗,咋突然这么着急将人给嫁出去。”万母也不傻,自然知道易家这么着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然那孩子才十六,长得又出挑,哪有这么着急将之嫁出去的啊,特别那万长莲,竟然还求到她跟前了,换以前,便是在路上遇见,她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万母没应人,她又不是靠做媒吃饭的,给人牵红线自然想要两边都满意,结亲之后和和乐乐才好,若不然,人家定会怪上她这个做媒的。 万长莲求着人帮她家女儿找婆家,嘴巴却和个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只一味喊人一定要帮忙,还得找远地方的。 万母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谁家愿意将女儿远嫁? 那些个疼女儿的人家,害怕女儿离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要遭人磋磨,不在意女儿的人家,更是乐得女儿嫁得近,也好帮衬家里,他家两口子平日里待女儿挺好,脑子发晕了吗要把女儿嫁的远远的,这其中定然有诈! “这事儿还是别管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咱别沾惹。” 万父点了点头,万长莲同他是亲兄妹,两人在一个屋檐下过了十来年日子,且两人在那个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等他过继出去没两年,万长莲也嫁出去了,同娘家来往也不多。 说来,他们兄妹是没什么矛盾的,只万长莲同娘家更亲近,同他家来往自然也就少了。 妹妹好不容易找上家门,万父原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可想想这事儿确实是不对劲儿,也就不想管了。 她有夫家有娘家,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哥哥来操心。 倒是巧,说曹操曹操就到,万长莲来了,且还有个同路的。 同来的村人是来找万永安的,她家里人身子不爽利,想拿点儿药回去,万永安领着人进了药房,给人配药去了。 万长莲是来买鸽子的,万父带着她去屋后选鸽子了,万小花也跟着去了,她去收钱。 万长莲没想到,万小花也跟着来了,她原想着,同二哥单独待着,说话也方便些。“小花啊,这里臭烘烘的,你来干嘛啊,回去吃东西啊,我方才瞧着好些好东西呢。” 万小花不走,只指着家里鸽子笼道:“哪里臭了啊,我阿爷每天都会打扫地上的鸽子屎,鸽子笼也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臭。” 万长莲许是没想到万小花这么没规矩,竟是一点不给长辈面子,直接同长辈顶嘴,她尴尬摆出一脸不高兴的神色,见万父不出声训人,又只能尴尬的笑笑,再次看向万父,示意人让万小花走。 万父却没管她,指着鸽子笼道:“挑吧,要杀好的,还是拿回去自个儿动手啊。” 到万家买鸽子,万家可以帮着杀,如今这活儿万家人都熟得很了,特别万父,只要他在家,这活儿就是他的。 万长莲见人不搭理她,想说的话是说不成了,便随意挑了只鸽子,万父拿到屋旁的小灶,三两下给人处理好,万长莲接了鸽子肉就想走,万小花却大声道:“阿爷,你忘了收钱。” 万小花还给人留了点面子,只说是她阿爷忘了收钱,之后又立马对着万长莲摊开了手心,示意人给钱。 万长莲倒是没想到,万家将这小丫头养得这般厉害,她扯了一张笑脸摆出一副和善长辈样子同人道:“孩子,我不是外人,我是你姑奶奶,亲姑奶奶。” “姑奶奶,这里可是万家坝,我亲姑奶奶可多了,再说了,说到亲,万地主家里和我家最亲,连他家来买鸽子都要给钱的。” “你这孩子,你咋说不听啊!”万长莲急了,赶紧看向万父,可万父只对着万小花点头,接着同人说道:“我家小花说的也没错啊。” “你!二哥,我可是你亲妹子!” “咱们是出了五服的同族,如此也是亲妹子,那满村子同辈的万家女都是我亲妹子,她们来买鸽子都要白给,那我家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二哥!” “行了,给钱吧。” 爷孙两个将万长莲气走之后,高高兴兴回去了,但他们一回去,发现家里人都不高兴。 “大哥,你何必对她那么客气,咱们又不靠给人看病给药挣钱,何必受那等子闲气,就该用棍子直接打出去。”马翠兰拿着一块糖饼,气得一下子挥手指村里方向,一下往自己嘴里塞,等到骂完了人,一块糖饼她也吃完了。 爷孙两个一来就听见这个,都是一头雾水,细细问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方才同万长莲一道来的人叫胡正秀,她家媳妇儿前阵子坐小月子,可身子一直不见好,一个月了,下头总见红。 万永安不擅女科,但也知道这下红之症拖不得,他没托大给人拿药,只喊人还是赶紧去镇上看看,哪料就只这句话,就被那胡正秀说教,‘万兄弟,你没那个本事就别扯大旗,识得几种草药就敢同姜家打对台,赚村里人的辛苦钱。’ 许是知道这家里有两个脾气不好的,胡正秀这话说的小声,万永安也没怎么她,还客气的将人给送出来了,但人一走,万永安就说了,往后这家子大病小病都不看,看了怕是有麻烦。 万永安突然来这么几句,家里人自然要问因由,万永安自不会瞒着家里人,将人原话说了,如此,才有了马翠兰方才那番话。 万家人不知道,那胡正秀来万家之前已先去过姜家,只姜家给的药贵了,她不愿意多掏钱,这才来了万家,她听说万家的药便宜。 胡正秀冲万永安发火,倒不是因为他喊人去镇上求医,而是她要丢一张老脸了。 方才,她一心到万家拿药,直接将姜家得罪了,说人算什么大夫,连奸商都比他家有良心,一副药一吊钱,怎么不去抢。 她前脚刚骂了人,后脚又要舔着脸上门拿药,自然觉得憋屈,看着万永安好脾气,便冲人发火了。 村里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少,气过也就算了,胡正秀的事儿很快过去,万家人又开始乐呵说家常吃东西,晚些时候一大桌子饭菜上桌,白日的事更是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柳欺霜还是第一次吃海菜,这东西因着是沿海货,来路远得很,价格自然也贵,一般人家便是买得起也舍不得买。 万家人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除了有些菜够不着的万小花,大家都是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可柳欺霜是新夫郎,万母怕他有顾忌不敢动筷,桌上有好菜的时候总会先给他夹一筷子。 看着碗里绿油油的细条,柳欺霜夹了一根小心咬了一口,之后嚼动几下发现没有什么异味,而且口感还挺好,有些脆,也没有想象里的黏腻感,便放心吃了起来。 这海菜是凉拌的,里头放了姜蒜辣子酱油醋,柳欺霜觉得有了这么些调料,便是拌了路边的青草也好吃吧。 今日桌上不常见的菜,可不止一道凉拌海菜,还有酱肘子卤猪耳朵,万母还洗了腊肉炖了一锅干豆角,今日肉多,腊肉没切放起来明日吃,可荤素炖一锅,素菜味道也不差,这一锅干豆角,家里人也喜欢得很。 一家人吃饱喝足也没立马散了,万冬阳说了十月要开始卖核桃,家里人便一起商量了起来,看到时候是每日拿去镇上卖,还是去县里。 去镇上方便,去县里一斤能贵个一文两文的,能多赚不少钱。 “不然去府城得了。” 万冬阳这话一说,家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七八百斤的核桃,去府城做什么。”万永安不同意,觉得太折腾了。 万永安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点头,但万冬阳可不是乱说的,他虽是突然想到的,也是有理由的。“顺道去看看大姐,也给大姐捎点儿过去,大姐不是说喊我有空了带人去家里坐坐吗,这不正好是个机会。” 万家夫妻两个一听他是要去看大姐,还要带上夫郎都笑开了脸,下意识就同人说道:“那腊月上头再去多好,腊月里,你舅舅家里的甘蔗收成了,到时候给你大姐一起捎点儿过去。” “不行。”万母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万父先开口她又不同意了。 腊月便是年尾了,眼看着过年了,她哪能放心孩子出远门啊。 “十月就十月吧。”万母觉得十月也挺好。 “既要去府城,那还是冬月上头去吧,那时候干货更能卖钱。”万冬阳又换了日子,万母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反对,家里其他人也是一样。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说得对,谁和钱过不去啊。 马上十月的天气,早晚寒意加重,可又没到烤火的时候,天色一暗,家里人便陆陆续续睡下了,柳欺霜也终于有机会去洗头发。 今早,他们床铺上的一应东西也都换了,这会儿再洗了头洗了澡,就能躺到干干净净的床铺上舒舒服服的睡大觉了。 灶房里头,万冬阳准备给人洗头,柳欺霜却觉得麻烦,他自己洗的话只需要蹲在排水沟旁边,让污水直接流走就好,而且他现在头发短了,更方便了。 万冬阳也不强求,将洗发的东西给人放到一边就不管了。 村里人用来清洁衣服或是洗头洗澡的东西,大多都是皂荚,柳欺霜瞧着冒着些泡沫的洗头水,脸上含着期待,将之全倒在了头上,然后慢慢搓洗抓挠,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手里头发变得滑滑的,不需多看他也知道,他一定是顶了一头的泡沫。 柳欺霜嫁到万家也有些日子了,自不可能第一次洗头,但每次洗头他都很高兴,因为万家的洗头水不单单是皂荚煮出来的,还有好些东西。 那里头竟还有树叶和果子,他觉得比单单皂荚有用多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头发好像确实是比之前顺了。 “万冬阳,我洗好了,把布巾给我。” 万冬阳这会儿正在给人兑洗澡水,丢了绞发的布巾到人头上就没管了,轮到他洗头了。 柳欺霜将头发擦了个半干,很自然去泡澡,等到除了个脑袋,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才长长舒了口气。 “真舒服啊。” 万冬阳这会儿正一头的泡沫,他没转头看人,但没耽误他无声笑了好一会儿,只几个字罢了,他都能感受到那人一脸满足的样子,那热水澡真那么舒服? 他觉得除了冬日里,也就还好。 万冬阳动作快得很,柳欺霜澡还没有泡好,他已经洗好了头,还利索的洗了澡, 他洗澡干脆利落,直接站在水缸边的排水沟里,舀水淋湿全身,再打了皂沫,随意搓揉了几下,几瓢水下去,便一身干净了。 万冬阳洗了澡也不耽搁,直接回房去了,他有经验,他不走,那泡澡桶里的人不起来。 万冬阳一走,柳欺霜才起身穿衣,他心头还想着,万冬阳是个大骗子啊。 那人穿着衣服瞧着挺瘦的,没想到脱了衣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胳膊腿又结实又粗,还好他不打家里人,不然他能一拳头给自己牙打掉。 收拾好灶房,柳欺霜关好了房门回去两人房间之时,万冬阳已经睡下了,他吹了油灯才上了床,一钻进被窝里先深深吸了口气。 今天的被窝真香。 万冬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睡着但也不说话,好一会儿之后,柳欺霜感觉身边人没睡着,这才开口道:“万冬阳,府城很大吗?” 他连县城都没去过呢,去过最远的大地方就是他们的镇上。 “大呢,有十来个咱们的县城大吧。” “那么大啊。”柳欺霜原本只是激动紧张,这会儿有些害怕。 看来,他们到了府城他不能大意,得要紧紧跟着人,不然走丢了可就遭了。 万冬阳自是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伸手捏了捏挨着自己那只手,同人说道:“再大又怎样,又不是迷宫,记着大姐家里的巷子名字总不会走丢的,不过走远些罢了。” “嗯。”柳欺霜点头,心里安稳了一些。 柳欺霜对那个没去过的大地方没那么害怕之后,心里便只剩下高兴了,那可是府城啊,他们村里好些人,一辈子还没去过一次呢。 “万冬阳,我想亲你一口。”柳欺霜拽着人胳膊,他心头激动又高兴,就想亲一口身边人。 可万冬阳不同意。 “两个嘴皮子一碰,什么滋味都没有,有什么好亲的,睡吧。” “......”哼!不亲算了! 柳欺霜把头一歪,对着墙壁不理人,心想这么小气,下回不告诉他了,等他睡着了,偷亲。 第61章 月底,月光不见踪迹,夜色如墨。 身边人安稳的呼吸声传来之时,原本安睡的人迅速一个翻身,呼吸交错间,双唇有了短暂交叠,之后迅速躺回,安心睡了。 ....... 十月初,家家户户忙着囤柴禾,万家也忙了起来。 村人家里的柴禾,除了山上的柴草,还有地里农作物的根茎,苞谷杆子便是最好的燃料,易燃火势还比草把更耐烧,用来煮猪食也好,煮开水也罢,都快得很,比用柴禾还方便。 万家坝后山的山林,远远瞧着更像是一片松树林,几乎全是松树,但村人少以松树做柴禾,家家户户都要隔上几年才会砍个十来棵,且因着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村人少有不遵从的。 村人家里的柴禾多以马桑,木姜,漆蒿之类生长速度快的柴木为主。 其中漆蒿树树身高大,树干粗壮,适合劈成柴棒炖煮东西用,夏日里,天气大,谁愿意在灶口对着火烤,有了耐烧的柴棒子就好受了,不需一直守在灶下,得空瞧一眼灶里火势便行。 至于,马桑之类的灌木柴枝细,则是多用于平日里烧制简单饭食。 万家虽然分家了,但家里好些事情还是一起干的。 万有谷两口子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气,他们家里人又少,需要的柴禾没有大房多,两口子自不可能弄好了自家的柴禾就什么都不管了。 从家里开始上山砍柴,万家三兄弟日日大清早就山上了,砍柴劈柴捆柴这些累活儿都是他们的,剩下的人也没闲着,他们要背柴禾下山,要在家里忙活一家人吃食,顾好家里一应事情。 马翠兰力气大,万父虽说年岁大了,但身体和力气倒是怪好,两人便背压人的柴棒子,万母和柳欺霜力气小背柴枝,林秋月在家里做饭,万小花给她打下手。 原本,柳欺霜也不必上山去背柴的,但他觉得,他力气有的是,怎么能在家闲着。 况且,老话都说了,学坏容易学好难,他和万冬阳早晚要过自己的日子,手脚懒了再想勤快,可就不容易了。 一家人如此忙了三日之后,柴棒子尽够了,不需再劈柴,只需弄柴枝回家,万冬阳便喊万父他们都别去了,他们三兄弟忙就好。 万父万母也晓得三个儿子都是有力气的,他们年纪大了,也不必去争强好胜,再说了,忙着家里的事儿也是一样的,便不去了。 倒是柳欺霜没听,他还是日日跟着人上山去,便是每次只能背两捆柴枝下山,他也觉得挺好。 他去个两次二嫂就能少上山一次,去个三次,也能让二哥少跑一趟,也挺好的。 白日里出了力气,晚饭都吃得香些,林秋月每日都给他们煮一大锅的白米饭,每顿都有荤菜,就这么连着吃了五六日,一日夜间,柳欺霜都睡了却又突然翻身对着人,迷迷糊糊说道:“相公,咱们天天白米腊肉的吃着,这日子会不会过得太铺张了些啊?” “铺张个屁,我昨天想吃鸡大嫂还没给我炖呢,你赶紧睡吧你,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这张嘴,要是这张破嘴不吃饭两只脚也能到处跑,那就啥都不用干了,干活儿赚钱就是为了吃饭,当然要吃得好。” 万冬阳这话是闭着眼睛说的,他还能分出只手摸黑找到了身边人的眼皮儿,给人扒拉了两下,才把手收了回去。 柳欺霜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细细想了万冬阳的话,才点了头睡了。 他觉得万冬阳的歪理有些道理,况且,大嫂不是不会掌家的人,不会让他们年头顿顿白饭肥肉,年尾稀汤配上西北风,总不会让家里人饱一顿饿一顿就是了。 家里忙好了柴禾的事,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家中大事,正好日子进入十月,糍粑节来了,这日一大清早的林秋月便蒸好了一大锅的酒米,万有谷和万冬阳已经开始打糍粑了,至于万永安,他去镇上卖药材了。 打糍粑是力气活儿,这事轮不到柳欺霜来做,他在两人不远处的屋檐下捶捣豆面,万小花也在他身边。 豆面倒是好做,将黄豆炒香之后,再用石臼捶捣成粉面便是,若是家里有芝麻,再炒一把芝麻扔进去会更香。 只是,黄豆易得,将之捶捣成粉面也不容易,石臼的石杵瞧着小小一个却重得很,还要成百上千下的砸下去,自然是个累活。 “小花,别玩芝麻了,喊你小婶一起去大伯娘那里,看看你俩的布包做好了吗。”万冬阳瞧见旁边的人一直在换手,想着打糍粑这活儿二哥一个人干,也累不着他,何苦再让一个人受罪,便丢了木杵,让他二哥一个人干,他去弄豆面了。 万有谷瞧着弟弟赶人走的样子,一句话没有只有一脸笑,今年年头,他还在担心他家三弟的姻缘,不想他家三弟的良缘一直就在眼皮边上啊。 现在天气渐冷,小孩儿嘴里的零嘴多以干货为主,林秋月想给万小花做个装吃食的布包,顺便给柳欺霜也做个。 两人一左一右围在林秋月身边,眼睛都盯着林秋月手上的布包,林秋月这会儿正在缝布包的带子,也就最后几针了,她瞧着小花着急的样子倒是不急了,还喊人给她倒杯水来喝。 万小花倒是听话,干脆应了之后‘咻’一下跑了,眨眼功夫已经端了一杯水回来了。 林秋月接了水也给人递了布包过去。 万小花得了布包立马就挂在了身上,还蹦跳着往她阿爹身边炫耀去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是满脸的期待,他没想到他还能有同小花一样的待遇,能有零嘴吃,还能有专门装零嘴的布包。 这正好啊,过几日他要去山里捡油桐,去山里累啊,带点儿干粮,肚子吃饱了就有力气了,再说了,便是肚子不饿,有吃的带着那也是好的。 “呀,霜哥儿,你还会哼小调啊,还挺好听,哪里听来的啊。”林秋月这会儿正裁布,且她这会儿裁的这个布头明显的比小花那块大。 “我乱哼的。”柳欺霜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听过戏,自然也不会那些成曲的调子,只是心里高兴的时候嘴巴就不听话,就哼哼哼的哼出调子来了。 “大嫂。” 柳欺霜喊了人却不说话,林秋月朝他看了一眼,显然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柳欺霜犹豫了几瞬,还是问出了口,“大嫂,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柳欺霜先头犹豫,是觉得林秋月可能不会说,可又想着万一呢?便还是问出口了。 过几日他要去镇上卖油桐,到时候就给她买回来。 他这会儿期待的看着人,林秋月还真考虑了起来,但她想了想,眼神却落到了柳欺霜身上。 “我想要你长高点儿长胖点儿,早些和老三圆房,给家里生个大胖小子。” “大嫂。”柳欺霜是真没想到,林秋月竟然突然提到了孩子,他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脸上也在发烫,赶紧低头避着人,却又听见林秋月讲,“也不一定是大胖小子,哥儿也好,只要膝下有个孩子就是好的。” “大嫂,一定会有的。”脸上的热意瞬间散了不少,柳欺霜还是没有抬头,也没去看身边人。 他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大哥大嫂一定会有孩子的,他上次都和菩萨求了。 上次,他同菩萨求了两个愿,一愿他成万冬阳的夫郎,二愿大哥大嫂能得孩儿承欢膝下,菩萨已经圆了他的第一个心愿,想必第二个,菩萨也会圆的。 林秋月今日穿着一身蓝底碎花边的绣裙,头发用两根银簪束在脑后,她个子小身材也纤细,若是从背后看,一点看不出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更像个新婚妇人,只离得近了,能瞧出些年纪,但也十分显年轻,看着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以前,柳欺霜常听村里人说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田地里的活儿都不干,就知道倒腾自己一身,一把年纪搞得和刚进门的新妇似的,还有人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说她命薄,但柳欺霜不觉得,他觉得大嫂命很好。 大嫂力气不好,但会一手绣活儿,一应吃穿也没全部仰仗他人,大嫂没能生养孩儿,但能得公婆善待,还能夫妻和睦,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婆家,这样的相公啊。 反正他想! 他也得了~嘿! 糍粑打出来还得摊平,最后切成想要的大小,再将两面烤至微黄,如此便能入口了。 今日,家里晚饭开得早,万永安申时左右回来,不多会儿便开饭了。 开饭后,万父和万冬阳说着家里的鸽子生意,入秋之后,鸽子肉会好卖些,鸽子繁育不比鸡鸭那么容易,要是量再大,家里可就供不上了。 万母也有关心的,他觉得今日来家里拿药的人少了好些,若不是因着这个,万永安还没法儿安心上山去砍柴。 万永安先头不想干这个半吊子村医,也有这个原因。 他喜欢进山寻摸药材,若是有村人上门看病拿药,他老没在家里,总觉得对不住乡亲们,再有便是,他怕遇上胡正秀那样的人。 他不是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又不像姜家有家传手艺,还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不会那么得村人敬重,加之他医术确实浅薄,只能看些常见的小病症,配点外伤药,大病肯定看不了。 可有些人只想花小钱看大病,你同他说病情,他不愿花钱便不愿相信,还要怨你咒他,或是干脆像胡正秀那般说法,说你是想赚黑心钱。 以上这些都算好的,更有甚者,不听劝出事了,还要将祸事栽到你的头上,非说是被庸医耽误,上门胡搅蛮缠。 柳欺霜正听得起劲,万冬阳拉了他衣袖一下,又用手中长筷指了指离着他不远的蜂蜜蘸碟,喊他别吃白口糍粑,蘸了糖再吃。 方才,万冬阳可都看见了,这人第一块糍粑蘸了豆面,咬了一口,慢慢将那块糍粑吃完就什么都不蘸了,只吃着没滋没味的白糍粑。 柳欺霜将嘴里东西吞干净了才同人解释:“不蘸也香,酒米粑粑本来就好吃。”酒米米香更浓,打了一上午的糍粑,又糯又有嚼劲却一点不沾牙,便是什么蘸料都没有也是好滋味。 万冬阳见人不领情,悄悄看了他爹娘一眼,快速在人耳边小声道:“那蜂蜜可是我自己弄回来的。” 为了这蜂蜜他还挨了顿打,这顿打不能白挨,他明年还去! 万冬阳小声同人炫耀了蜂蜜来处,也不等人有反应,自顾自夹了糍粑蘸了蜂蜜,给人递到了碗里。 今日,主食便是这糍粑,各人碗里自然都没有米饭,面前空碗只用来放菜。 东西都到了碗里,柳欺霜自然要吃,蘸了蜂蜜的糍粑一到嘴里,他便下意识看了万冬阳一眼,满脸都是喜欢。 “好吃。” “看出来了。”万冬阳这回知道了,家里确实是多了个小孩儿,喜欢甜的。 两人虽是挨着一起坐,可桌上另外的人也不是多远,自是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万父笑眯了一双眼睛,他就说吧,孩子们的亲事就该听他们自己的,自己满意了,娶回来的媳妇儿夫郎才知道疼,家里才能和乐,万母原就喜欢柳欺霜,这会儿自然只会更高兴。 万永安两口子自是欢喜,老三喜欢他这夫郎,他们就什么都不担心了,只等孩子长大,家里就能开始盼孙辈了。 万有谷两口子吃饭的时候很少分神,没注意他们,倒是胃口不咋好的万小花,先左看看右看看再小心说道:“我想和小婶一起上山捡油桐卖。” “行啊,你想去就去,别给你小婶添麻烦就成。”马翠兰说话算话,万小花上回自己弄了一背篓果子回来,这回女儿要上山捡点儿油桐,她自然同意。 万小花没想到她娘应的这么干脆,其他人也不反对的样子,心情好了连胃口都好了,筷子捏紧又开始吃,她还能再吃几块糍粑,甜的咸的都能再来几块。 万小花开年就十一岁了,年岁算不得小了,早几年家里人总拘着她,哪里都不让她去,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一是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确实是舍不得,再有便是她年纪确实是小。 可而今,孩子年岁不小了,且那么远的杨家沟,她都能自己上山自己摘了果子背回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上山捡点油桐多简单的事儿啊,想去就去呗。 柳欺霜成婚后得了不少银钱,不说那聘银,便是前些日子的野猪还得了三两银,可他总盼着快些赚钱,能赚的越多越好,阿爷还得靠他养老呢。 饭后,一家人也没啥活儿干,就在屋檐下头扯闲话,只万冬阳去了柳家一趟,他给柳阿爷送点儿糍粑过去。 此后,又是两日,林秋月给柳欺霜做的布包也做好了,柳欺霜高兴了,但万小花有些不高兴了。 “大伯娘,小婶的包怎么比我的大啊?”万小花很喜欢她这布包,这几日都挎在身上呢,她发现这包不止好看,还方便得很,她已经在里头装了很多东西了。 可她现在觉得小婶那个更好。 “你这孩子,你人才多大啊,你这个正好。”林秋月也不生气小花挑拣她东西,反而冲人招手,喊人试试她看上的这个大的。 小花年纪虽小,美丑还是分得出来的,一下子就高兴了,又重新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包,觉得还是自己的最好看。 林秋月给柳欺霜做的布包确实是大些,而且还给人做了收口,里头东西不易掉出来,而且里面还有分层,布包里头还有个小口袋,这口袋可是林秋月费了心思的,因为做了油纸布的夹层,不易漏水漏油,她专门给人装炸货用的,两边的敞口大袋子装什么都行。 这布包带子也做的好看,竟然还封了边,肩头最打眼的位置甚至还有两朵小花,柳欺霜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挎在身上。 第62章 隔日一早,万家院门就打开了,不多时,万冬阳的马车出了院门,等到万冬阳一走,柳欺霜和万小花也出门了,他们今日要上山去捡油桐。 今日,万冬阳要去镇上送鸽子,还要往县里跑一趟,不然也要和他们俩同去。 油桐果压称卖的也贵,能卖上两文钱一斤,而且同白草芯子一样,镇上有专门收购的地方,手里有多少都能卖出去,一点不愁卖。 到了十月里,村里不少村人都会满山寻摸,运气好又勤快的,十来天就能弄好几钱银子。 万家坝村后的山林没有油桐树,想要捡油桐果要去再远些的地方,或者往南山上去。 万冬阳家门前的路,并不是去后山的大路,村人进后山,大多不会经过他家门前,只有在他家屋子旁边有田地的人家,才会经过他家。 眼下还是十月初,村里暂时还没人进山捡油桐,柳欺霜便多了个心眼,往年到后山捡油桐的村人比去南山的多,南山上好几处地方都有油桐树,便想着,或许自己知道的那些地方别人不知道呢? 若真如此,他们先去后山,再去南山,这样收获就能多些。 而且去南山容易被村里人看见,去后山就不明显了,等到村人开始进山捡油桐,他们都捡了几天了,能比别人多赚好些钱。 两人沿着流经家门口的那条大水沟,朝着东南方向进山,走了小半个时辰,万小花就开始喊累,但她嘴里喊着累,倒是没有喊停下休息,还是继续往前走。 柳欺霜现在已经有些了解万小花性子了,知道孩子就是喜欢嘴上抱怨罢了,其实还是很能吃苦的,他哄着人慢慢赶路,直到到了他们摘香椿那里,才停下步子稍稍休息了下。 “小花,你看。”柳欺霜指着那棵香椿树,嘴角一直含着浅浅笑意,他总觉得这棵香椿树是他的姻缘树。 万小花显然也想起来了,她精神都好了些,开始说起那日上山的事,特别那株梣叶槭树最让她挂念,念着明年还要来摘花,在万小花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柳欺霜又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关于赚钱的事,他记得万冬阳说过,十冬月是最适合挖泥冰子的季节,眼下不就是十月了。 秋冬时节,雨水减少,山地里的野草也开始枯黄,茅草的毛刺成了最烦人的东西,它能无孔不入的扎进人衣服裤子里,弄得人浑身刺挠。 两人眼下所在的山头,平日少有人来,野草更是茂盛,那油桐也不是都长在路边,两人在将他们完全淹没的荒草山林里穿行许久,这才瞧见第一棵油桐树。 到了十月,油桐果的外皮已经没有什么水分,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但即便如此,果子也不一定会掉下树来,还得上树用力摇晃,甚至用棍棒或竹竿拍打,果子才会掉下来。 有了上回捡核桃的经验,打油桐要用到的长棍,柳欺霜也备着。 站在油桐树下观察了一番地形之后,柳欺霜喊万小花去到离着油桐树有些距离的大石头上坐着等他,他先上去打油桐,然后他们一起捡。 油桐树树干干净,攀爬的时候可以放心趴在上头,方便手脚用力。 柳欺霜原本就很会爬树,一会儿功夫便上了树,之后一刻功夫不耽误,继续往高处爬,他准备从最上头的枝丫开始摇果子。 两人今日遇上的这棵油桐树,树干粗大,枝繁叶茂,除了主干,还有好些大腿手臂粗细的枝干,若直接抱着树干摇,除非天生神力,不然哪能摇动。 万小花在下头看着树上的人,前头还有些紧张担心,害怕树枝断了,直到看着树上的人抱着枝丫用力摇晃,那树枝也安稳的挂在树干上,她才放心了。 柳欺霜用力摇晃了一阵,树上仍有好些果子挂着,他也不浪费力气了,剩下的便用长棍打,树下的万小花也不再闲着,开始捡果子。 万小花背篓里有了半背篓果子,柳欺霜也从树上下来了,两人一起捡果子速度便快了。 这棵油桐树下是片荒草地,远处还有片碎石坑,这地形倒是利于他们捡油桐,荒草石坑都能拦住油桐,不让那些小东西滚得太远。 村里孩子自然都有在山林里寻东西的经验,两人各自拿着一根小木棒,一手拿棒子扒拉草丛,一手捡油桐扔到篮子里,等到两人弓着身子将树下的草丛扒拉个遍,找出了满头大汗,他们的背篓也装满了。 “小花,你背的动吗?”小花的背篓虽小,装满了起码也有四五十斤,柳欺霜觉得小花应该不行。 万小花这会儿才开始为难,她双手抓着背篓边缘发现根本提不动,她都提不动,背起来肯定也难,可她也舍不得丢啊。 柳欺霜见状,直接拿了篮子将油桐往里扔,等到篮子满了再喊小花试,小花还是摇头,他只能将篮子里的油桐倒在个隐蔽处,之后又捡了一篮子出来,再让小花试。 这一回,小花可以了,但她眼神一直看向柳欺霜倒油桐的地方。“小婶!多可惜啊!” 万小花满脸舍不得,都往前走了两步了,又不走了。 柳欺霜见人像是丢了钱一样,知晓她是舍不得,心里开心,他喜欢小花珍惜东西的性子,也不和人卖关子,干脆说道:“不可惜,我们又不是不来了,下回来再背回去不就好了。” “对哦!”知道油桐不是真的被丢了,这下万小花开心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柳欺霜背着一背篓油桐,手里还提了满满的一篮子,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行,自然要更加小心,也就更累了。 秋日里,山林里的道路虽没有夏日的泥泞,但荒草易打滑,两人小心翼翼注意着脚下慢慢前行,等终于到了村后,都快要晌午了。 两人离着家门还远,就瞧着家门口在等着他们的人,马翠兰都等不及了,赶紧就过去了。 “怎么耽搁这么久啊,这都晌午了。”马翠兰一接到人,就接过了柳欺霜手里的篮子,柳欺霜也干脆的给了,那本来就是小花的。 万小花这会儿累的一句话不想说,只埋头走路,她想赶紧回家,赶紧将背上东西丢了,她要累死了。 一行人到了二嫂家门口,马翠兰才将手里篮子递给万母,柳欺霜却没让万母接。 “二嫂,那是小花捡的,她提不动,我帮她提回来。”柳欺霜说这话的时候都没停下步子,只是慢了些许,万母一听自然没接。 马翠兰觉得这谁弄回来的就该是谁的,可一篮子油桐追来追去的没意思,反正都是一家子,无所谓了。 柳欺霜一到家里屋檐下,万母就帮着他将背上背篓放下了,还喊他赶紧去把手脸洗了,吃早饭了。 “孩子,饿坏了吧?饭菜都给你扣在锅里呢,应该还是热的,快去吃。” “娘,我先去换个衣服。”两人在草丛里钻来钻去的老半天,身上被沾了不少毛刺,毛刺又细又小,沾到衣服上就会顺着衣料往里钻,扎的人浑身不舒服。 今日,家里早饭吃的馒头,万母在锅中放了个碗,给人蒸了碗饭,柳欺霜去换衣服的时候,她往里头加了半勺猪油,撒了点盐巴,给人拌好了放到了一边的饭桌上,又把锅里其他菜和汤给人端过去摆放好,柳欺霜出来洗了脸就能吃饭了。 柳欺霜瞧见桌上东西的时候,可不止是惊喜,他是完全没想到,他还能有吃小灶的一天,那饭一看就是在碗里蒸的,若是一家人都有,何必那么麻烦啊。 连洗手洗脸的动作都加快了,柳欺霜坐到饭桌边,一口猪油拌饭吃下去,一身的疲累都吃没了一大半。 “阿娘,大嫂呢。”柳欺霜没见大哥在家没觉得有什么,可大嫂也没在,他觉得有些奇怪。 万母正要和人说这事儿呢,林秋月回娘家给她爹过寿去了,万永安自要陪着的,两人要明日才回来。 “应该的,大哥是该陪着。”柳欺霜点着头,一口饭也吞了下去,他又夹了块泡嫩姜到嘴里,脆爽的感觉立马让嘴里清爽起来,又能吃几口拌饭了。“阿娘,这泡姜真好吃,一点也不辣。” “是吧?这都是你大嫂弄的,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手艺呢,从她进门,这个家的小菜都是她在张罗,家里一年四季都不缺下饭菜呢。”万母说到大儿媳没有一点不满,倒是满脸骄傲。 柳欺霜将万母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感慨又安稳。 像他们阿娘这样想得开的婆婆,可没有几个,像他和大嫂这样好命的儿媳夫郎,也没有几个。 嗯,仔细想想,他的命也很好。 饭后,万母去菜地里忙活了,柳欺霜将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拿了出来,开始挑拣衣服里的毛刺,这毛刺不挑干净,洗衣服的时候都扎手。 ...... 此后几日,万冬阳也跟着他们上山捡油桐去了,万有谷原本也想去,可今年雨水少,他顾地里麦子去了,给麦地灌水可比麦田累多了,没个三五日的功夫弄不好。 几人忙活了两三日,万冬阳拉着好些油桐去镇上了,他想看看今年的油桐什么价,有没有涨一点,他觉得两文太低了。 几日过去,柳欺霜他们再上山便没有前几日的运气了,满山的油桐任由他们捡,这几日村里人也都开始上山捡油桐了,就今日,便正好有好几人和他们同行。 柳欺霜打猪草也好,进山找东西也罢,都不喜欢太多人同路,人多了,分到的东西就会少。 他和小花商量好了,进山之后,他们就慢慢和人分开,他们去的这几个山头也属于万家坝的后山,安全得很,只两个人也不怕。 两人寻了机会和同行的村人分开之后,便朝着昨日发现的一个山坳去了,那里有好几棵油桐树呢,足够他们捡个两天了,而且地势也好,链接山坳的是个土凼凼,油桐滚不远,他们捡起来也方便。 到了地方,依旧是柳欺霜先上去打油桐,之后两人一起捡。 万小花不愧是他爹娘的女儿,力气是一天比一天大,她还不到十一岁,可这几日,她背篓里的油桐却是一日多过一日。 昨日,她背上那个足以装四十五十斤的背篓都要装满了。 两人的背篓都差不多要满之时,感觉好像有人说话,两人一起停了手上动作,仔细一听齐齐垮了脸,正想着完了,明日又得去满山找油桐树了,附近的人也到了。 “我就说吧,这里肯定有,之前这里好大一片油桐花呢。”这会儿正说话的人叫易大伟,是村里易家的长孙,也是万长莲的亲孙子,算来,万小花要喊他一声表哥。 易大伟话音刚落,便接连响起好几道人声,有欢喜的,有惊讶的,更有抱怨的。 “怎么都光秃秃的啊。” “因为有人先来了啊。” 易大伟一行人一问一答间的时间里,两拨人已经面对面。 易大伟他们显然也是来捡油桐的,而且方才抱怨油桐树光秃秃的易小杏,已经准备捡地上的油桐果了。 万小花见人捡的是他们堆在地上的,立马出声阻止,“不许捡,那是我和我小婶打下来的,是我们的。” “真有意思,你们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这里是村里后山,全是无主的荒山,只要没到自己背篓里就是大家的,还你们的,也好意思。”妹妹被吼了,易大伟立马就帮腔,但他目的不只是帮他妹子反驳万小花,更是为了地上那些油桐。 易大伟话落,他妹子易小杏和与他们兄妹同行的钱家母子两个,觉得他说得对。 万小花还想和人吵,柳欺霜赶紧把人拉住了。“小花,算了。” 反正他们背篓也要满了,那油桐本就装不完,再说这个时节,油桐本就掉的满地都是,地上那些也没人看见是他们打下来的,这油桐是天生天养的东西,若是地上的油桐不让人捡,说出去他们是不占理的。 以往,柳欺霜在村里人眼里,就是个沉默寡言可以任人打骂,他家里还不会追究的受气包,便是他和万冬阳成婚后,他爹娘吃了大亏,也没人觉得他在里头起了什么大作用,觉得都是他阿爷和万家算计好的。 柳欺霜这般反应,易大伟他们一行人都一副早知道如此的样子,仿佛料定柳欺霜不敢同他们叫嚷争辩。 说来,万长莲对兄长万长林没什么怨恨,只是碍于娘家几个哥哥的面子,不好和人多来往,可她家里的孩子们却不是,在外家舅舅们的言传身教下,易家一家子对万冬阳一家都厌恶得很。 上回,万长莲没在女儿亲事上如意,又花了一吊钱买了只鸽子回家,她心里不舒服,连着抱怨了好几日,易大伟倒是孝顺,见他阿奶烦,做梦都想给万家人一顿教训。 其他的万家人,易大伟肯定是不敢惹的,可今日,万家最好惹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他便动了心思,想着他若是不给人点教训,好像辜负了老天爷给的机会。 “万小花,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可是你表哥,你就是这么同兄长说话的?”易大伟拿规矩说事,准备先口头教训人。 万小花在柳欺霜前面向来乖巧,对着讨厌的人,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叉腰骂道:“兄长你爹啊兄长!我哥早死了!” 柳欺霜都被她惊到了,这还是平日里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吗?“小花,别吵了,我们走吧,别理他们了。”柳欺霜赶紧小花叫住了小花,他心头有不好预感,总觉得易大伟像是在故意找事。 示意小花别多事,柳欺霜又赶紧去到小花背篓旁边,将人背篓抬到了半人高的石头上,又喊小花背上背篓,他们回家。 柳欺霜虽然年岁不大,可小花喊着人‘小婶’,自然拿人当长辈对待的,便是心里不痛快,也还是准备走了,可他们不计较,有人要计较。 易大伟脸上带着得意,朝着柳欺霜那里过去了,柳欺霜还以为易大伟要打他,正想着如何防备,易大伟却双手用力推向他手里的背篓。 “你有病吧!”柳欺霜只顾着防备易大伟冲他动手,完全没料到易大伟目标是装了油桐的背篓。 小花背篓被推翻,里面的油桐瞬间滚落的到处都是,旁边三人顿时忙了起来,赶紧往自己背篓里捡。 柳欺霜鼻子一酸,脾气瞬间上来了,他正想和易大伟理论,自己却被易大伟推倒在地。 “哟,还会发脾气啊?哎呀,万冬阳夫郎发火啦,我好怕啊。”易大伟看着小鸡崽似的小哥儿,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笑过之后还想上前教训人,喊人不准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可就在他近前低头的瞬间,地上的哥儿已经爬了起来。 柳欺霜学了第一次打架的经验,被推倒在地之后,直接在地上抓了个石头在手心,捏紧手里石头之后朝着人扑了过去。 柳欺霜突来的反应谁都没有料到,易大伟头上被连着锤了好几下,他吃痛后退被地上石头绊倒,之后柳欺霜得了机会,直接用手里石头往他全身招呼。 旁边的三人一下慌了,易小杏大叫道:“哎哎!别打别打!” “哎呀!徐哥儿,徐哥儿,使不得使不得啊!”钱家媳妇儿在易大伟第一声痛叫之后才赶紧去拉人。 “你才是徐哥儿呢!你全家都姓徐!”柳欺霜同人打架还有功夫骂人,那钱家媳妇儿被人骂的一脸懵,后反应过来为何被骂,却依旧气愤! “你这哥儿,往日里村里不都这么喊的吗,咋啦?如今有了靠山抖起来了?自己爹都不认了?” 易大伟被推到只是一时不察,这会儿有了易小杏和钱家母子帮忙,已经坐了起来,开始反抗。 两人冲突突然,万小花原本就懵,这会儿见那帮子人都在拉着她小婶,急的赶紧朝人扑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喊着:“你们赶紧放开我小婶,不然我回去同我小叔告状,说你们伙同易大伟将我小婶压着打!” 万小花拼了命的拽着易大伟衣服和头发,不让人同柳欺霜动手,易大伟后腰带被人扯着,生怕裤腰带被扯散了露了屁股,急得抬手就往后撞,万小花躲避不急胸口挨了一下,痛的立马放了手。 但她方才的话有了效果,先头那些拉着柳欺霜的也不敢继续了。 如此,同样没有束缚的两人又厮打了起来。 柳欺霜到底年纪小,先头被那几人拉扯,掉了手里石头,便不是易大伟对手,几个来回的功夫就被易大伟制住,反被人打了一耳光,又被人推倒在了地上。 易大伟将人推倒之后,手突然顿住...... 易大伟先头欺负人,只是想将两人油桐抢了,如此两人吃了亏,他们也占了便宜,而且他也没有动手打人,万家也没理由找他算账,更重要的是,油桐满山都是又没记号,便是这两人回去告状也无用,只要他们死不承认,就没人能证明这油桐是他们抢的。 他推了背篓又推人,也是觉得柳欺霜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等他再吓唬一下,他回去了也不敢告状,如此,也无事。 可他不知道,柳欺霜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柳欺霜以往被人欺负不还手,是因为他年纪小本就打不过人,而且便是打过了,别人上家门告状,他爹娘只会再次狠狠给他一顿打,好给人交代,如此,他就要挨两顿,划不来。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爹娘不是徐仕凡和柳丛香了,他不会再无缘无故挨打了。 易大伟意识到柳欺霜不是好惹的,害怕人回去告状,吓得突然住了手。 地上的柳欺霜,这会儿也愣住了。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怎么那易大伟额间竟然有血流下? 又仔细看了一眼,不是眼花了,那确实是血啊。 完了。 柳欺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闯祸了。 第63章 “小花,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柳欺霜给易大伟打了,但他也给人头砸破了,他觉得今日的事儿还是不要和家里说的好。 他和万冬阳才成亲不久,要是一直同旁人闹不愉快,外人会骂他扫把星,说他尽会惹事,不只是外人,家里人也会有意见的,二嫂原就不待见他,要是知道了,怕会更不喜他。 他大概也知道,那易大伟为何愿意就那么算了,怕也是顾忌万冬阳,害怕人找他算账。正好,他也害怕易家人找他算账,细想这事儿,他们反正也是没吃亏,他和小花确实是挨打了,可易大伟伤更重些,就当扯平。 至于油桐,那几人也还给他们了,钱家母子两个还解释了,说是没有合伙打他,他们只是在拉架罢了。 柳欺霜知道他们是在拉偏架,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 两人从第二日开始,都是吃了早饭再上山的,还带了些干粮,如此就不怕在山上耽搁了。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他们到家的时候大概是未时,晌午过后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柳欺霜还想着回去收拾一下就歇会,他有些累,可他没想到,他们刚到家门口,他就精神了,吓精神了。 “二嫂。” 马翠兰先头在地里帮着万有谷灌麦地,地边水沟有些淤堵,她回来拿锄头,哪知道一回来就撞上了一身狼狈的两个人。 “你俩咋了?滚山沟里去了?”马翠兰见两人身上有不少泥印草屑,一看就是在地上打滚弄得,本以为两人是摔跤了,可她话落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两小东西神情不对头。 “咋回事?你们同人打架了?”马翠兰发现柳欺霜一边脸上有些红肿,万小花满脸的心虚,直接冲着万小花道:“谁打你了?” “没,我没挨打。”万小花想起柳欺霜的交代赶紧否认,可她因为紧张说错话了。 马翠兰心头已经有些明白了,转而看向柳欺霜,“那是你挨打了?” 柳欺霜摇头,但没说话。 他是挨打了,但他也打人了。 马翠兰瞧着人那不言不语的窝囊样子心里就有气,大声吼道:“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到底谁打你了?” 柳欺霜原本就害怕马翠兰,这会儿见人发火了心里更是害怕,正犹豫要不要和人说山上的事,万小花见不得她娘冲她小婶发脾气,加之心里还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方才的事全说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马翠兰听女儿说了事情之后,瞪了一边的柳欺霜一眼,犹豫两下到底骂了出来,“你娘打你,你哑着不说也就算了,那是你亲娘,旁人奈何不得她,怎么一个死小子打你你也不说?你是铁打的身子吗?不怕被打?” 马翠兰骂人了人便急急往家里去了,等再出来的时候,肩上扛着把锄头。 柳欺霜看着人扛着锄头出门,只以为马翠兰地里干活儿去了,他挨了骂,以为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便没多管。 马翠兰出门之后,没有朝着家里的麦地方向走,反而直接往村子里易家去了。 这会儿时辰尚早,易家劳力要么在地里干活儿,要么在山上砍柴,家里也就万长莲和几个孙女在家。 马翠兰上门的时候,易家院门半掩着,她一锄头砸下去,两扇院门砸向旁边院墙发出了砰砰声响,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屋子里人。 “马翠兰,你这发什么疯啊?我家院门招你惹你了啊?”万长莲这些日子原本就不痛快,这会儿见人到家里撒泼,立马挂了脸。 马翠兰可不是来吵架的,她往屋子撇了几眼没发现易大伟影子,这才反应过来易大伟可能还没回来,她正想转身走人,想着下午些再来收拾人,易大伟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 马翠兰见到易大伟,直接扔了手里锄头,接着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伸手拽着人胸前衣领,狠狠给了人两巴掌,之后直接将人往后一推,给人推倒在了地上。 易大伟倒地之后人都还是懵的,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回来的路上,他都在担心那两人回去告状,他会被收拾,可他没想到,他直接撞到了枪口上,一回来就碰上了马翠兰。 万长莲在马翠兰动手的时候就大叫了起来,一边骂着马翠兰一边往孙子身边去护着,可马翠兰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易大伟都给人打了推倒在地,万长莲才到了人身边去。 “马翠兰!你到底发什么疯啊!我家大伟怎么你了啊,你要上门来打他!”易大伟可是易家的长孙,易家老两口都疼得很,万长莲瞧着孙子立马红肿起来的脸,心疼得不行,想着怎么都要替孙子出这口气。 “小桃,小桃!快去喊你大伯他们回来,就说你大哥要被人打死了!”万长莲喊人的功夫,马翠兰已经将方才丢了的锄头捡了起来。 万长莲见到人手里的锄头给吓了个半死,赶紧用身子将孙子护住,就怕孙子被人几锄头拍死了。 马翠兰脾气虽大,却也知道分寸,自然不可能用锄头打人。 她将锄头杵在身前,指着地上的易大伟道:“小子,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打你,我马翠兰把话放这里,你若是不服这一顿打,尽管喊你爹娘来找万家找我。” 马翠兰话落就要走,万长莲自然不干,两人正拉扯,易大伟他爹回来了。 易大伟一见他爹回来,立马往他爹身后躲,易老大见儿子被打自然不干,可他心有顾忌,没有冲动和马翠兰动手,只黑着脸问了人动手缘由,两方人掰扯间,山上的事儿自然给说了个干净。 易老大一听事情起因,也知道是儿子惹了祸,易大伟一见他爹脸色,便赶紧将脑门上的头发往两边拨,直言他头被打破了。 一家人一听他头都被打破了,这还了得!赶紧要去看,可看了半天也只有个针头大小的破口,顿时有些不自在,可眼下这情况,也只能拿易大伟头上的伤说事,不然他家就是全然没理了。 “马翠兰,孩子们打架,两边都不对,两边也都吃亏了,这也就算了,你个长辈你来打了我家孩子,这算什么?” “我算你娘个头!”马翠兰和易老大是同辈,可两家没有来往,她也不把人当表兄,直接骂了人,又指着易大伟头说道:“不说他头上的伤只有针眼大,便是破个大口也是他活该!他想欺负人,对着我家夫郎动手,错在他,我家夫郎动手是还手,他便是被打死也是他活该!” “你!你不讲道理!”万长莲被气得就要厥过去了,她早知道马翠兰是个难缠的,却不知道她如此难缠,竟然这么多的歪理,满嘴都是他家孙子被打活该! “我呸!谁不讲道理了?这事儿说破天也是你家娃儿活该,老娘把话放这里,往后喊你那个没用的娃儿,离我家姑娘和夫郎远一点,往后再敢招惹我家姑娘和夫郎,打死他都有剩!” 马翠兰该做的事做了,该说的话说了,也不和人浪费时间,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马翠兰一走,易大伟便往他阿爹身前凑,还不知死活的说道:“爹,就让她这么走了啊?” “那还能怎样?”易老大脸色铁青,想给儿子两耳刮子到底没能下手,只能黑着一张脸生闷气。 孩子被打上家门欺负,易老大岂能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是可以冲马翠兰动手,马翠兰一个妇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他们再打了马翠兰,万家焉能咽得下这口气?怕是一家人都要打上家门。 那万老二一身的蛮力,野猪嘴巴都能一刀砍了,万老三心比锅底还黑,下手最狠,这兄弟两个一个都惹不得,况且还有个万老大,那个更是个有城府的,更是惹不得! 两家若是打起来,他们这一家子只有吃亏的份! “行了!”易老大心头憋屈,冲着儿子吼道:“你脑子坏啦?里头塞的全是糠是吧?” “阿爹,你作甚又骂我?我也挨打了!”易大伟心里更憋屈,他根本没想到,那徐家哥儿嫁给万冬阳之后脾气竟然那么大!不过是将他油桐撒了罢了,竟然就敢冲他动手。 他根本没想对他们动手,那哥儿也就算了,惹了万小花什么下场,他能不知道吗。 “你说你惹谁不好,你去惹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大家子就一根独苗,他家疼的眼珠子似的,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万长莲这会儿对孙子也有了埋怨,忍不住说了几句。 易大伟听了这话,心里火气也上来了,他去招惹人,还不是为了给他家里人出气! “我又没病,我没事儿去惹她干嘛,我还不是为了给小姑出气?不是阿奶你说的,万家人看不起人,不帮小姑相看人家就算了,连一只鸽子也要收你钱,你自己不也怨他们! 再说了,我真没动他家那根独苗,而且也只和徐哥儿动了手,谁知道他家屁事这么多,一点小事也要找上门。” 易大伟是越想越觉得冤枉,他明明也挨打了,头上还流血了,可竟然只有一个小破口,还得挨近了仔细盯着,才能瞧得见。 他虽是不知道,一个小破口怎么流了那么些血,可如今血已是不流了,血迹也给他擦干净了,那伤口严不严重也看不出来了,因为那个小破口只肉眼看着就是没有红肿的脸明显啊! 明明都动手了,挨打了,可如今倒是给人捡了大便宜,他明明才是吃亏的那个! 易大伟心里憋屈,一个字不想多说了,却还是要继续挨骂。 “什么徐哥儿?这村子里哪还有什么徐哥儿?那个人人可欺的徐哥儿已经姓了柳,成了万家的夫郎了,你自己不长眼,如今得了教训也是活该!”易老大一听儿子的话,哪还有不知道的啊。 “哎!”被人打上了家门这样丢脸的事,却是自家儿子招来的,人家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嘴!真是窝囊啊! 易家人憋屈,痛快打了人的马翠兰同样憋屈,一想到今日这事儿差点神不知鬼不觉过去了,马翠兰就有气。 她干活儿回去又给万小花骂了一顿,喊人以后别什么都听柳欺霜的。 “你小婶自小被欺负惯了,最是能吃亏,你不小了长点儿心眼,往后同他一起遇上什么事儿,一个字不许瞒着家里,谁欺负你们了回来一定要说。” “我知道了。”万小花只想让这事儿赶紧过去,满口应着,看着听话的不得了。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天都要黑了,他先去了他二哥家里,给小花送银钱。 “看,这是啥?”万冬阳手里拿着好几吊钱,左手抛右手的逗人。 万小花眼睛左看右看的跟着那几吊银钱跑,眼珠子转了几圈就站不住了,赶紧过去抢钱。 今日时辰太晚,万冬阳也不同人浪费时间,只踮脚把钱举高了,逗了人几下就把银钱给人了。 万小花银钱刚到手就跑回自己屋里去了,万有谷见人去藏私房钱了,忍不住说道:“小丫头长大了啊,都知道藏钱了。” 马翠兰这会儿倒是没在意这个,她方才可是瞧见的,小花手里银钱不少呢,她看向万冬阳,冲人说道:“你老实讲,真卖了那么多钱?别是你自己给她添进去不少吧?” “二嫂,你当我傻啊,我才不给她贴钱呢,本来就那么多,一共一百六十五斤,三百三十钱。”万冬阳钱给了,话说了,也要回去了。 临走,他二嫂又把他喊住了,马翠兰不是藏事儿的人,白日里的事,她一个字没瞒着,全给人说了。 万冬阳今日原本就不高兴,这下心里更不痛快了。 眼下,天都黑了,万冬阳家里早都吃好晚饭了。 他一回去,柳欺霜就将温着的饭菜给他端上了桌,又在旁边陪着他吃饭。 万冬阳吃饭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没有,柳欺霜以为他是饿了,也不多话打搅,等到万冬阳吃好了饭,两人收拾好了锅碗,洗漱好睡下,万冬阳才发作了。 “你平日里不是挺厉害的吗,今天怎么回事?给人打了,回来一个字不说,你是打算白给人打一顿就这么算了?”万冬阳心情不好,但这会儿话语倒是听不出生气。 柳欺霜没想到,万冬阳竟然知道了,又想着他要给小花送钱去,能不知道吗。 “二嫂什么都同我说了,她去易家给你们出气了。” “啊?”柳欺霜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呢?”二嫂怎么会一声不吭就去易家给他们出气了? “怎么不会?”万冬阳见人这么大反应,直接给气笑了。“你以为二嫂谁啊?真能看着自家人被欺负?你别看二嫂平日里管小花管得严,她比谁都疼小花,不说是易大伟了,便是换了地主家的少爷欺负了小花,二嫂都能打上门去给小花出气。” “哦。”对哦,还有小花呢,可能二嫂就是去给小花出气的。 兴奋的心情稍稍打了一点折,但柳欺霜还是很高兴,二嫂虽然骂了他,但更是打了易大伟,而且他也不用担心这事儿了,他一直担心将易大伟脑袋打坏了,易家要上门来算账,如今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自己的事儿解决了,柳欺霜自然要问问万冬阳的事儿。“你今天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别提了,累死我了,什么事儿也没办成。”万冬阳觉得镇上油桐收的太便宜了,明明油漆还有桐油卖的那么贵,凭啥油桐卖的那么便宜。 他想看看除了县里,旁的地方油桐什么价格,可打听了半天,却是越打听越失望。 油桐到了最后大多都是到了朝廷手里,因为只有朝廷才有制漆权,民间百姓虽能熬桐油,可他们这里并不是沿海大镇,船只来往不多,那些船主船上的桐油大多都是在大地方买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都得靠关系。 若想要靠油桐赚钱,要么在朝廷那里有门路,将油桐直接卖给朝廷,要么同船商有交情,卖桐油给船商。 万冬阳两条门路都没有,想靠油桐赚钱这条路断了。 万冬阳去年就开始盘算这事儿了,一朝落空却不能和任何人讲,他心里憋屈死了。 柳欺霜就在人身边睡着,只从万冬阳几个无意的叹气里便知道他心情不好。 万冬阳喊他别提了,他就真的不问了,只钻到人怀里搂着人腰,轻轻顺着人脊背轻拍。 万冬阳被背上那只乱动的人弄得背痒痒,忍不住道:“拍重点儿。” 柳欺霜当真听话,还真的重重拍了两下,万冬阳给人拍的轻咳两声,赶紧抓住了那只还想拍人的手,问人,“你咋这么听话?” “因为是在打你啊。” “好哇!打我你就一点不心疼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万冬阳假意去捶人,手却是在人身上作乱,根本是在挠痒痒。 柳欺霜不知道,自己身上痒痒肉竟然这么多,竟是摸到那里都觉得痒痒!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打你了,真不打了!”柳欺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实在是受不住了,赶紧求饶。 万冬阳和人闹了一阵,心情好多了。 他停手了,但也不算完全停手,因为他把人拉到怀里去抱着了。 第64章 初冬的夜,有让人安心的人抱在怀里,好梦一夜到天明。 但,有人好梦醒来便是噩梦。 易大伟阿娘代成香一早打开院门,就被吓了一大跳,万冬阳站在他家门前,正对着她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表嫂起得挺早啊。”代成香的婆婆和万冬阳阿爹是兄妹,两家是表亲,他这声表嫂喊的颇是亲切。 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万冬阳性子啊,代成香被人这一脸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喊着自己男人,“他阿爹,快出来啊,快出来。” 这会儿天色正麻麻亮,易家人还没起床,但也差不多醒了,代成香的喊声不止将她男人喊出来了,易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起床出来了。 易大伟一见到万冬阳就往他爹娘身后躲,万冬阳有了目标,转而对着易大伟笑,他这一笑,将那一家三口都笑得浑身发毛。 “冬阳啊,这大伟是做错了事,可昨日你二嫂已经教训过他了,我们也说过他了,往后不会了,昨日的事儿就算了吧。”万长莲男人易老头害怕儿子遭殃,好声好气哄着万冬阳。 昨日马翠兰打上家门的事儿,晚些时候易家全家人都知道了,易老大将前前后后一说,易家人也知道他家孩子理亏,这事儿只能算了。 易家人原以为事情到昨日也就结束了,哪知道万冬阳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冬阳啊,大伟知道错了,你别和他计较了。”万长莲可是亲眼见过她大哥头上伤口的,知道万冬阳有多狠,这会儿她是真怕了,比昨日还怕。 代成香也赶紧点头,还往易大伟身上拍了一下,喊他快同人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易大伟立马点头如捣蒜,赶紧应承道:“对对对!我往后再不会胡来了,一定敬着我三表婶!三表叔,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这一家人三口话落,易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赶紧帮着说话,可万冬阳可不是来听人保证的。 “凡事一码归一码嘛,我二嫂替她家小花上门讨公道同我家夫郎可没有干系。”万冬阳话落,直接朝着那一家三口过去。 他两下推开护着儿子的易老大两口子,一手抓住了正捂头的易大伟,之后对着人右边脸狠狠打了两个耳光,再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昨晚,万冬阳就瞧见了,他夫郎右边脸颊有些红肿,他一直忍着没说,这两巴掌没扇出去之前,他一个字不想多说。 易大伟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却是不敢哭也不敢爬起来,只缩着脖子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 易老大铁青着一张脸,双手捏成拳头,上头青筋暴露,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了。 代成香这会儿已经到了易大伟身边,正哭着问儿子伤势,至于其他的易家人,正满心祈祷万冬阳脾气就发到这里,打了人就赶紧走吧。 万冬阳没空去管易家其他人,只往易大伟爹娘身上看了一眼,便往易家灶房去了。 万长莲赶紧追了进去,她以为万冬阳要抢他家粮,易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赶紧追了进去,却不想,万冬阳只拿了两个碗。 万冬阳拿了碗,一个摔在了易老大身前,一个摔在了代成香身前,之后冲着两口子说道:“下次不摔碗了。” 万冬阳话落就走,也没再管易家人。 眼见万冬阳是真的走了,易家老两口才松了口气,万长莲毕竟姓万,为避免家里人责怪她,她先开口说道:“可以了,要按那小子以往的脾气可不是摔碗,而是将你们摔了。 这事儿就到这里吧,你们也别怨,我就说平日里不能太惯着孩子你们非不信。” 万长莲话落,易老头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了。 易家另外两个儿子点头应了,还各自训了自家孩子几句,喊他们往后收着一点自己性子,村子里倒是还好,若是在外头惹了事,怕是性命都要不保。 易老大一家三口见家里人这个态度,心里憋屈,可也只能认了。 只代成香听不得万长莲那话,在心里将万长莲什么都骂遍了,死老婆子训她倒是厉害,说她惯着儿子,她就没有惯着女儿?家里的小姑子若非有她惯着,如何能闯下这天大的祸事来。 万冬阳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对易老大夫妻是不是太好了一点,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们的。 易大伟是易家长孙,易老头和万长莲自然疼爱,但他爹娘对他更是溺爱。 万冬阳觉得,易大伟喜欢欺负哥儿小孩儿这毛病,和他爹娘的纵容脱不了干系,既然是他爹娘惯出来的臭毛病,那他爹娘也得有点儿回报才是,只是吓唬他们,会不会太便宜了他们。 “应该有用的。”想到他摔碗之时那两口子的神情,万冬阳想着只要他们怕了,也算是收拾了人,心里总算痛快了。 万冬阳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娘起床,他娘在大门口撞上他,还以为他今日要出门办事,还喊人回来的时候给小花买包糖。 万冬阳今日还真要出门,干脆应了他娘的交代,去套马车了。 柳欺霜知道万冬阳又给人打了,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你咋又给人打一顿,让他家记恨上了怎么办。”柳欺霜不怕和易家人对上,就怕他家暗地里使坏。 那地里的庄稼可不会言语,更不会还手,要是易家人因为记恨他们,去毁坏他家地里的庄稼怎么办啊。 柳欺霜的担心万冬阳根本不怕。 “你放心吧,易家那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只适合给他家打怕,旁的都是没用的,你若想着留一线,他便以为你是怕他一分,只会想着继续干坏事。” “嗯。”柳欺霜很快被人说服。 他突然想起来,他将易大伟头敲破之后,原本害怕得很,哪知道易大伟竟然没有继续收拾他,还愿意把油桐还给他们! 现在想想,若是当时他和小花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抢了油桐,可能下回碰上,他们还会抢他们东西的。 可见他相公说的非常有道理,易大伟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人,得打他,他才听话,才会做个好人。 心头最后的担忧放下,柳欺霜很自觉的钻到人怀里去,安稳睡觉了。 之后几日,柳欺霜上山之时都会带一把小锄头,他们进山到处寻找油桐树,沿路会碰上许多泥冰子,他想将之顺手挖了。 也不知是油桐好卖,还是担心两人再出事的原因,易家的事过后,马翠兰日日都会同两人一起上山,偶尔的万冬阳也会去。 有了马翠兰同行,两人便什么都不怕了,且有一日三人又碰上了钱家母子,柳欺霜原本不想和他们同路,马翠兰却坚持跟着人,等到了山里,他才知道原因。 他们捡油桐的时候,马翠兰专和那母子两个抢,人家走哪里她就走哪里,别人上树打油桐,她就在一旁等着,一点不客气的将人打落的油桐,捡到自己背篓里。 钱家母子两个不敢惹她,只好找了柳欺霜和万小花道歉,直言他们那日真不是故意的,真不知道地上的油桐是他们打下来的,又给了一篮子油桐做赔偿,如此这事儿才算了了。 柳欺霜将那篮子油桐倒进小花背篓里的时候,嘴角都没放下来。 他没想到,他也有被人拉着说好话求饶的一天,以前,他哪里会被人这么客气对待啊。 山里的油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日子进了十月中,往山里走的人就少了,柳欺霜他们也不去捡油桐了,但柳欺霜仍旧日日往山里跑。 油桐虽然没了,可这几日正是挖泥冰子的好时候,而且天气渐冷,柳欺霜也想多摘点儿皂荚回家囤着。 村里人家哪舍得买香胰子用,家家户户都要用皂荚,离着村子近的皂荚树常年都是光秃秃的,树上的皂荚长出来没两天就没了,十月的天气还不算特别冷,这个时候多囤些东西,冬日就不用满山乱跑了。 十月十四这天,万冬阳一早就出门了,他最近都是这样,日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今日他是去卖油桐的。 今日,是今年最后一回上街卖油桐了。 柳欺霜今日也早早起床进山了,他昨日发现一棵很高大的皂荚树,只那棵树的皂荚就足够他们用一个冬天了。 皂荚树上有尖刺,越是年成久的树身,树上的尖刺越粗,一个不小心便不是被扎疼的事儿,怕是皮肉都能扎穿,因此基本没人会去爬皂荚树,都是拿了长棍直接打下来。 柳欺霜自然也是一样。 他今日是特地上山摘皂荚的,早准备好了足有两三米长的竹竿,届时再依着地势站到高处,皂荚轻松就能打下来。 工具准备齐全了,干活儿就快,柳欺霜很快就打了一背篓皂荚,下山回家了。 他下山的路上,还先后碰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的易冬梅,一个是周老幺,但他没和周老幺碰面,他看见周老幺的时候躲起来了,和人错过才赶紧跑了。 柳欺霜一到家就想和万冬阳炫耀他躲开周老幺的事,可万冬阳没在家,万小花也没在家,村子里出了事,两人看热闹去了。 “阿娘,我也去。”柳欺霜留下这话就跑了,也往姜家去了。 姜家出事了,有人拿着他家给的药,还抬了个半死不活的人,正在他家门前哭闹。 柳欺霜到了姜家,才知道出事的是村里杨家,也就是胡正秀的儿媳妇儿。 姜家门前正围满了人,柳欺霜还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万冬阳他们。 “小花。”柳欺霜看见人,便缩着身子往人身边钻。 万冬阳伸手拉了人,让人站到他面前去,一只手护着一个人,将夫郎和侄女都护在身前,才小声在柳欺霜耳边说道:“姜家给的药货不对板,给镇上大夫看出来了。” 前些日子,胡正秀到底还是往姜家拿了药,可三服药喝下去,家里媳妇儿身子依旧不见好。 便是如此,胡正秀也舍不得银子,没带人去镇上看病,还又去姜家拿了三服药,后头这三服药只喝了一服,她家儿子就不干了,眼看着媳妇儿不行了,赶紧把人弄到镇上医馆去了。 医馆的大夫一给人把脉,便问了病人近来都吃喝了些什么东西,姜家人一一回了,但没说喝药的事儿,还是大夫又问了可在别处拿了药,姜家才回了一句,大夫给人开了药,喊人不要混着喝,杨家也应了。 杨家应了是应了,却没按照大夫吩咐做。 胡正秀觉得医馆的药贵,几下喝完了费银子,便两边的药一起熬了给人喝,岂料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这药不止没有起作用,这人还越发的不好了。 胡正秀下意识觉得医馆大夫谋财害命,这人可是喝了他的药才不好的,立马拿了药背了人找去医馆了。 到了医馆,他家还大闹了一场,可闹到最后才知道,喝出事的又不是人家医馆的药。 他家拿去的药渣里,查出了好些人家方子里没有的药,且里面还有几种妇人生产后不宜用的药。 这小月子也是月子,得要多加注意,一个不慎就是要出大事的。 杨家自个儿拿了证据上门,闹了个没脸,给人医馆的人打出来了,还被狠狠骂了一通,说他家怕是故意要让儿媳见阎王,否则怎么胡乱给人吃药。 胡正秀是被家里人一路骂回来的,一到家,她二话没说先往姜家来了,杨家人抬了家里媳妇儿后头来的。 “乡亲们,这可都是他家给的药啊,天地良心啊,我家媳妇儿好好一个人,都是这害人的药作孽啊,喝下去之后半条命都没了啊!”胡正秀一个乡野村妇,哪识得什么草药,便是大夫说了一遍她也忘了,只知道姜家给的是害人的药。 倒是她儿子杨正强还记得,姜家给的活血的桃仁和寒凉的大黄。 “什么是大黄啊,长啥样啊?” “怎么桃核也能做药啊?” 村里人听得一脸懵,越听越觉得姜家好像是有些不靠谱。 胡正秀这会儿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从医馆出来就开始哭上了,这会儿眼泪是没有了,只有满脸泪痕,她直接朝着村人跪了下去,一味的哭喊:“乡亲们,你们一定要给我杨家做主啊,我都和他家说了,人家万家老大说了,孩子这身子怕是要赶紧弄到镇上去才行,可他家说他家能治,喝几服药就好了,他家这是要钱不要命!把人命当儿戏啊!” 胡正秀当初冲着姜家说那么一嘴,其实是想奉承姜家人,如此便显得姜家医术更好些,他万永安不能治的人,他姜家能。 胡正秀万万没想到,姜家兄弟几个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他们就是要让村里所有人知道,他万永安治不好的人他姜家可以,看以后谁还去找他。 他们两边,一边想省钱,一边想立威争面子,如此,倒是苦了那有病不能治的杨家媳妇儿了。 杨家显然已经闹了有一会儿了,姜家应该是不承认他家说的,这会儿姜家几个儿子和媳妇儿都黑着一张脸,特别牛美玉,她被胡正秀说的冒火,一撸袖子就想上前教训人,也是这个时候,姜土医从屋子里出来了。 姜土医瞧着面色十分不好,但却又不是生气的样子,只见他双手还在微微发抖,颤颤巍巍给杨家递了十两银子过去。 “杨兄弟,是我姜家对不住你了,赶紧带你媳妇儿去看大夫吧。” 姜土医将银子递给杨正强之后,竟是直接朝着地上的人跪了下去,“正强媳妇儿,是我姜家对不住你,让你受罪了。” 姜土医几十岁的人,虽说这回确实是对不住杨家,可这几十年的土医也不是白干的,村人多多少少喝过他的药,受过他的照顾,他这一下跪,众人赶紧去扶不说,还一个个都劝着杨家人算了,喊人别计较了,赶紧拿了钱去给媳妇儿看病吧。 杨家人也是着实没想,姜土医竟然这么干脆就给了银子,竟还给他家媳妇儿下跪,他家还有气却发不出来,只能带着人走了。 杨家人一走,热闹也就没了,村人陆续走了,万冬阳他们自然也走了。 等到姜家门口清静下来,里头才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巴掌声。 姜家几个儿子都挨打了。 第65章 姜土医看着满脸不服的三个儿子,最后一口心气也没了。 杨家最初找来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些拿不准,让杨家直接送人去医馆,杨家再三央求他开药,他晓得杨家是不愿多花钱,便是他不给药,杨家也不一定将人送去医馆,他只能凭着经验给人拿了药。 后头杨家又来,他便知道,他对女科那点浅薄的了解,救不得杨家媳妇儿性命,喊人赶紧送去镇上医馆。 哪晓得杨家没听,家里的逆子又按着他之前药方给人拿了药,偏生还拿错了两味,才有了这场祸事,差点害了杨家媳妇性命。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不能提,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庸医也不能。 不提,别人只当他是老眼昏花拿错了药,提了,便是他姜家不把人命当回事,是真谋财害命了。 “这个家分了吧。” 姜家祖传的手艺他守不住了,这个家也守不住了。 柳欺霜他们回去之后,同家里人说了姜家的事儿,家里人都骂着姜家人心黑,可怜那杨家媳妇儿,而且还个个心头后怕,想着还好那日没有给杨家拿药,否则今日就是自家倒霉了。 万母甚至不愿意万永安继续干这个半吊子村医了,她觉得像以前那样就挺好了,农闲时候去山里寻摸点东西补贴家用,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用操心。 “娘,咱们有大多本事干多大事,只要别硬充能耐,什么病都给治,不会有什么事的。”万永安先头开始给人看病,便是觉得姜家人无德,往后村里人要吃亏,如今印证了他的猜想,村医这活儿,他更不能撂挑子。 否则村里人那些穷苦人家,一个小病都要拖成大病,不知要丢多少性命了。 家里其他人也都赞成万永安想法,万永安还安慰了万母一番,讲明姜家这事儿断不会发生在自家身上,他们家干不出那么昧良心的事。 姜家的事儿,万家人再唏嘘也就谈论片刻罢了,今日时辰还早,大家各做各的事去了。 柳欺霜早先进山摘皂荚去了,回来衣服都没换就去姜家看热闹,他今日不用再出门,准备将身上破衣服换了。 他进屋换衣服之前,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没想起来,也就没管了。 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之后,不算那套喜服又得了两套新衣服,林秋月又给他改了两套旧衣,这些衣服在他眼里都是好衣服,平日里山上干活儿他都舍不得穿,他上山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家里带过来的旧衣。 农家人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就要穿上好些年,万家人自然也是一样,只是林秋月手巧,衣服破了补上,却让人瞧不出打了补丁,看着顺眼。 柳欺霜衣服上的补丁就格外明显,那是他找了碎布自己缝补的,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贴了个烂叶子在衣服上,瞧着就破破烂烂的。 他不想万家人落人口实,让人说整个万家独他穿着一身破烂,让人说万家苛待他,除了干活儿的时候,便是在家里那些破衣服他也不准备再穿。 家里要做鸽子生意,偶尔还有人找大哥看诊,总是有人上门来,给人看见他穿一身破烂,总是不好。 柳欺霜换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箱,他想着明年就不穿家里带过来的那些破衣了,他现在能自己赚钱了,明年再置两身新衣服,大嫂给他的旧衣就用来干活儿穿。 还有便是今年的冬衣,眼下还用不着穿薄袄,但眼见着天气就要冷了,袄子也要穿起来了。他往年的棉衣实在是不成样子,也得换了,还得给阿爷换一件,明日上街先把棉花买了,布料就用现成的。 万家给的聘礼里头有布匹,正好用来做今年的冬衣。 盘算好了自己和阿爷的事儿,柳欺霜又想到了上回问林秋月的事儿,大嫂虽说了什么东西都不要,可他总想给人买个什么,又想着都给林秋月买了,那万家其他人买不买?他正愁着这些琐事,万冬阳进来了。 万冬阳进来不是来找人闲话的,他是来给人钱的。 他们从十月初进山捡油桐开始,除了第一回的银钱,万冬阳都还留在手里,方才将马翠兰和万小花的给了,这会儿给自己夫郎送钱来了。 “第一回分了六钱银子给你,这是后头的,你数数。”万冬阳将银钱袋子往桌上一放,便等着人过来。 一看到钱,柳欺霜立马丢了手里正叠着的衣服,赶紧到了桌边。 他一坐下,就干脆利落的将袋子里的所有银钱全倒了出来,然后从铜板开始数,认认真真将所有银钱数了两遍,才笑着同人报数,“碎银一两三钱,铜板八十六个,加上先头六钱,我这半个月赚了近二两银子!竟然这么多啊!” 柳欺霜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竟然这般多,他先头觉得能赚个五钱银子就不少了,原来不用偷偷摸摸的赚钱,可以大着胆子到处寻山货卖钱,收入这么可观啊! 哎,他以往真是亏大发了! 万冬阳见人笑眯了眼,嘴角也不由带了笑,他又从怀兜里摸了一锭一两的整银出来,将之推到了那堆散钱里。 柳欺霜看见一两的整银被划到了他的地盘,眼睛一下就亮了,两只眼睛里只有那锭小元宝,赶紧捡起来捂在手心里,笑的一脸讨好,“万冬阳,这是给我的吗?” 万冬阳没见过比自己还财迷的,看人恨不得都将银子含嘴里的样子,好笑回道:“不是给你的给谁的啊?” “嘿嘿。”原也知道这银子定是给自己的,这回得了确认,柳欺霜赶紧将自己的银钱箱子抱了出来,将那锭银子外加桌上的散碎银钱全都放了进去。 万冬阳有个银钱箱子,他也有! 柳欺霜收拾那些银钱的时候,其实很想问人,怎么突然给他钱,可他又不想问,他怕问了,往后万冬阳给他钱,就得有个由头才行。 他才不要呢,给钱需要什么由头啊,他巴不得万冬阳日日无缘无故的给他钱。 柳欺霜不管人要原因,万冬阳却没憋住,主动同人解释了给钱原因。 “天气马上冷了,得穿袄子了,你去买点儿棉花,喊大嫂给你做两件薄袄,大嫂手快,一件薄袄两天就能做好,两件薄袄能穿到冬月中旬那会儿了,那时候厚袄子也早做出来了,不用担心冻着你。” “嗯!”柳欺霜重重点头,肉眼可见的开心。 万冬阳见着这一脸熟悉的笑,身子悄悄正了正,好似在等什么东西,可他什么都没等到,他的夫郎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看着人如兔子般蹦跳着出去的背影,万冬阳有些郁闷想着,“这回怎么不亲了。” 柳欺霜今日得了卖油桐的银钱,还得了万冬阳给的一两银子,高兴了一整天,不料晚上刚歇下就得了个不好的消息。 “你不带我去啦。”柳欺霜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尽是失落。 他知道下月要去府城,都兴奋激动好久了,还想着等大嫂做好了薄袄,穿新衣服去,可万冬阳不带他了。 万冬阳听出身边人话语里的失落,赶紧同人解释,“不是不带你,是下回再带你。这回,我有事儿要忙,你去了也是跟着我忙活,什么都吃不到玩不到不说,还要累个半死。” 前几日,万冬阳在县里碰上了老杨头,这老杨头可是万家的熟人,万家两个孩子都跟他一起跑过商,特别万永安,跟着人走南闯北好些年呢,万冬阳也跟着他跑过几年,不然他哪有钱给他爹买熊皮。 老杨头过些日子要去府城,万冬阳准备同他一起,然后跟着他一起干几天活儿。 “所以啊,这回不能带你,你乖乖在家等我,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我外公家吃甘蔗。” 万冬阳外公家在一个叫平沙坝的地方,平沙坝附近没有高山,村前还临着江海,说是海其实是河,只是河面宽广,河水颇深,夏日里河水好似成了深蓝色,便被人喊作了海。 因着河面宽广,河岸边经年累月的还形成了一个离岸两丈有余的细沙滩,万冬阳幼时去外家背甘蔗背西瓜回家时,没少在那个沙滩上玩耍。 万家坝因着气候原因,少有人家种甘蔗西瓜等物,种了也成不了气候,纯属浪费田地和时间,而这两样东西卖的还贵,因此对于万家坝的人来说,西瓜甘蔗可是稀罕物。 柳欺霜一听有甘蔗吃,又知道万冬阳确实是有正事,心里失落没了,倒是开始心疼人。 赶紧缩近了两人之间距离,甚至直接缩到了人怀里去,柳欺霜小心伸出手,将人抱住,嘴里什么话都没有,只有一声小小的叹息。 下月,明明该是他们去大姐家里玩的,可万冬阳还要四处跑商赚钱,他那么辛苦,他在家里一定会听话的。 人滚到了怀里,知晓夫郎这是不生气了,万冬阳也放心了,又同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家里的事儿,这才搂着人安心睡了。 隔日,万冬阳就和家里说了要和老杨头出去干活儿,近两日就要出发的事儿,不出意外的被他爹娘一顿训,说他想一出是一出,说好带人去府城,这下又不带了,还是柳欺霜给他说情,万父万母才放过他。 孩子要出远门,家里又给他一通准备,不两日他便拉了家里近千斤核桃出发往府城去了,他出发那日柳欺霜同他一起到了镇上,将人送到了码头,又看着他和老杨头一行人上了货船,这才离开。 柳欺霜从码头离开,先去了药房买了两斤当归,又去了市场的杂货铺子买了棉花,还买了糕点和糖,又去猪肉铺子买了两根猪蹄,还买了林秋月爱吃的凉拌猪耳朵,这才背着一背篓东西回家去了。 柳欺霜买的东西并不全给家里买的,猪蹄和当归要分一半给他阿爷,糕点是给宋赛雪买的,去杨家沟之前就说了要请她吃东西,可这些日子一直忙,也没时间去镇上,先头的话到今日才能实现。 “阿爷,我回来了。”自打徐仕凡出事,柳欺霜就没有回过柳家,但万冬阳来过一次,他给柳阿爷送糍粑来。 柳阿爷照旧在院子里挑拣白草芯子,他年纪大了,不太能去太远的山里,只能去村后的山林割白草,挑芯子去卖钱。 一见是孙子回来了,柳阿爷赶紧放下手里东西,柳欺霜加快了步子没让人起来,只放下了背篓,准备把东西拿出来就走。 柳欺霜拿了当归和猪蹄出来之后,柳丛香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还带了一脸和善的笑,喊柳欺霜坐。 “霜哥儿今日上街啦?快先坐会儿,娘给你倒碗水来喝喝。”柳丛香话落,还真的赶紧往灶房去了。 柳欺霜早习惯了他娘变戏法儿一般的脸色,一下好一下坏的。 他也知道,他娘这会儿对着他,心情也只能好了,他心里并不在意,只赶紧同他阿爷说话。“阿爷,最近阿娘有没有打你或者骂你?给你饭吃吗?” “你这孩子,咋说话的啊。”柳丛香很快倒了水出来,听见柳欺霜的话,嘴里虽是反驳着,却不见一点生气样子,等到了柳欺霜身边,又继续开口道: “你阿爷是我亲爹,我作甚要打他骂他?还不给他饭吃?你问你阿爷,我对他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们都是一口锅里吃饭,你阿爷也在帮我照顾你爹,我们一家人好得很。” 柳欺霜不太想和她说话,他背了背篓准备走人了,柳丛香眼见他要走,赶紧拉住人,“霜哥儿,你去看看你爹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你呢,,既然回来就去看看他,他瞧了你高兴,身上的伤也能好的快些。” “不用了,他不见我好得更快。”甩开柳丛香的手,柳欺霜干脆走了。 柳丛香见人一会儿就走远的背影,还同着柳阿爷呜呜哭了两声,柳阿爷劝了她几句,喊她慢慢来。“霜哥儿是个好孩子,你们真心改好,他早晚会原谅你们的。” “但愿吧。”柳丛香望着人背影,心里失望想着,小兔崽子真无情,一点不好哄。 柳丛香埋怨人不好哄,柳欺霜又哪能不知道他娘今日是在哄他,可惜他不是那给个笑脸就能屁颠屁颠儿到她身边,任她差遣的孝顺孩儿了。 “想要东边不亮西边亮?想屁吃!” 他娘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徐家那里不成了,她肚子也没动静,一直生不出她盼着的儿子,便只能盼着他来给她养老了,这才软了态度开始讨好他了。 就在不久前,柳丛香还想弄死他,就为了几片参片,就想弄死他,如今给个笑脸就想让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不可能。 柳欺霜都想好了,以后天天让两人出去干活儿,收成了他就把粮食全搬走,他也得让他们尝尝徒劳无功的滋味! 脑子里痛快想着收拾他爹娘的法子,很快到了宋家门前,柳欺霜给人糕点的时候,宋赛雪还约了他明日上山捡栗子,他很干脆的应了。 栗子这东西柳欺霜知道,卖的还挺贵的,而且长在地势高的山里,他自认对村里山林熟悉,但从未见过栗子树,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找到。 柳欺霜一回家就同万母说了明日要去捡栗子,想从人嘴巴里得点儿有关于后山栗子树的事儿,哪知道万母也不知道。 “捡啥栗子啊,没见后山有什么栗子呢。” “啊?那就随便弄点儿什么吧。”现在还未到挖红薯的时候,地里的活儿不多,柳欺霜也不想在家闲着。 他想着进山之后,能弄点儿什么就弄点儿什么,等到寒冬腊月,他就安心窝在家里同大嫂学女红。 “霜霜,以后要买什么吃的要来找娘拿钱啊。”万母见柳欺霜买了不少吃的回来,一边给人数钱一边冲人交代。 柳欺霜早知道他们不算在家里白吃白喝,因为分给万冬阳的田地,里头的收成全给了家里,可都是一家人,偶尔买个什么东西也不算什么,不用分的那么清楚的。 “娘,这回算了,下回我找你拿了钱再买。”这回,柳欺霜肯定是不收的。 万冬阳给的钱买了棉花还有剩,他不知道给家里人买什么,想着家里人爱吃,便特意买了吃的,哪能还收钱啊,收了钱就不是他的心意了。 而且,他也有钱呢,他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家里头还有一筲箕泥冰子晒着,等到泥冰子卖了又是一笔进账,他都问过大哥了,那些泥冰子能卖差不多三钱银子,他有的是钱。 万母一把年纪的人,哪能看不出孩子心思,孩子方才给了东西就满脸等夸的样子,她没夸出口,也是害怕孩子就爱听这口,转头又给费钱买东西回来。 万母把数出来的钱收起,顺着人话说道:“记着啊,下次要买什么东西来找我拿钱。” “嗯。” 柳欺霜买的猪蹄当归今日没炖,但凉拌猪耳朵却是上桌了,晚饭的时候,林秋月肉眼可见的高兴,柳欺霜想着,往后再慢慢留意家里其他人爱吃什么,到时候再买回来。 今日花用了不少钱,晚上柳欺霜自然是要算账的。 他今日买的东西都不便宜,特别那棉花是真的贵,买了三斤棉花就花了差不多六百个钱,两斤当归又是两百文,那凉拌的猪耳朵是先卤后拌,价格也不便宜,一斤就花了他五十文,还有两只猪蹄,加上给宋赛雪的点心,万小花的糖,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用了将近一两银子。 “还有二十三两另三十六钱。”看着余下的钱,柳欺霜不由感叹道:“哎,花钱真容易啊。” 他今日,一日就花了近日收入的一半,但柳欺霜感叹花钱容易赚钱难,但心里却又很痛快。 能光明正大的花钱买东西的感觉真好啊。 第66章 夜里,宽大的床铺上滚来滚去的人,最后滚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安心睡了。 隔日一早,柳欺霜吃了一碗香香的蛋炒饭,又挎着装了干粮的布包,背着背篓拿了镰刀出门了。 柳欺霜出了院门,直接往柳家方向去了,昨日宋赛雪同他说了,他们往南山上去。 柳欺霜在他家屋子旁边等了小一刻钟的功夫,才瞧见远处的田坎上有一行四五个人过来了。 现在天色还不算大亮,但柳欺霜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头的陈大梅和走在中间的宋赛雪,至于其他人他没有多注意。 等人到了近前,柳欺霜刚准备同他们打招呼,就有人颇为嫌弃的说道:“怎么他也去啊,谁喊的啊,不怕人家有个磕着碰着,婆家人来找你算账啊。” “小文,是我喊的霜哥儿。”宋赛雪回头对着钱小文讨好一笑,之后几步去到柳欺霜身边,拽着人袖子冲人摇头,让人别计较。 柳欺霜知道钱小文为什么针对他,不就是因为前些日子油桐的事儿没有占到便宜,他和他娘还给他二嫂给收拾了,所以心头有怨,这会儿正好发到他头上。 被人针对肯定不开心,但柳欺霜看在宋赛雪的面子上没和人多计较。 他拍了拍宋赛雪的肩膀,对人笑笑,又同陈大梅打招呼,“陈姐姐。” 陈大梅点头笑了下,想了想还是冲人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的,你行吗?” “行!我行的!陈姐姐,我们不是一起去过山菜老林吗,我很厉害的。”柳欺霜知道这规矩,跟人进山要同人保证的,保证自己不拖后腿。 陈大梅得了话,没再多言,柳欺霜也错身让陈大梅领头,自己同宋赛雪一起走在了中间。 柳欺霜不欲搭理钱小文,钱小文也不乐意走在他后头,他绕过邓家两姐妹和宋赛雪,走在陈大梅屁股后头,然后故意同陈大梅说道:“大梅姐,有的人真是心狠,一点不顾日子不好的村人,什么钱都想自家赚。 那杨家沟的核桃给他家捡了个干净,村里孩子赚点零花的油桐他家也不放过,如今不过几个野栗子也要和人抢,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见他家成地主啊。” “那山里的核桃油桐没刻谁的名字,脚也长在自己身上,谁也没拦着谁不许去山里,捡多少山货全看自己本事,有的人又懒又倒霉还怪上别人了。”柳欺霜可不是怕事的人,第一回他忍了,第二回他不会忍, 别人不点名的骂他,他也不点名的骂了回去。 钱小文没想到柳欺霜嘴皮子这么利索,想到人以前不言不语胆小怕事的模样,心里更生气了,正想着要怎么回人,陈大梅开口了。 “小文,好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一起进山和和气气最好,别吵了。” 陈家家贫,村里好些人家都看不起,钱家自然也是一样。 钱小文根本没把陈大梅放眼里,可今日是陈大梅领路,外加其他人也不帮他说话,他只能不甘心的闭嘴了。 之后进山的路上,钱小文虽然没有继续言语挑衅,却一直在为难人。 柳欺霜一说话,他要么干脆打断插嘴,要么更大声的和别人说,甚至直接拉着邓家姐妹,几人紧紧跟着陈大梅,一直同陈大梅说话,还和宋赛雪使眼色,意图让所有人都别搭理柳欺霜。 和柳欺霜不一样,钱小文在村里人缘还是好的,村里和他年岁相当的人同他关系都不错,就连宋赛雪和他关系都好。 柳欺霜找不到人说话,干脆就不说了,他是来捡栗子的不是来同人说话的。 沉默赶路的时候,听着身边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柳欺霜故意不去搭理,但其实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一行人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眼前的山林开始变的陌生,他们进了深山了。 一行人到了一处只有荒草和矮小灌木的荒坡,隔了两个山头的地方便开始有了密林,想来那栗子树就是在那片林子里。 “马上到了,我们歇会儿吧。”这里视野开阔,草丛里还有好些大石头,陈大梅便准备停下歇会儿。 他们辰时左右出发,这会儿已经进了巳时,正好是平时早食的时间,柳欺霜便是吃了早饭出的门,这会儿也饿了,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样。 山路难行,又累又饿的一行人一坐下便开始拿了带的干粮出来吃。 柳欺霜打开自己的布包,从里头抓了核桃仁出来,还摊开手心示意旁边的人一起吃。 宋赛雪就在柳欺霜身边,顺手拿了两个,陈大梅也拿了两个,邓家姐妹没要,倒是从自己背篓里拿了馍馍出来和大家分着吃,只是没有递给柳欺霜。 柳欺霜假装不在意,只专心吃自己手里的核桃。 宋赛雪拿了两个馒头出来,自己吃一个,另一个掰成了两半,给了柳欺霜和陈大梅各一半,陈大梅接了犹豫了几瞬,还是将背篓里的土豆一人递了一个给他们,但钱小文没要。 柳欺霜将剩下的几瓣核桃吃了,又从布包里拿了个油纸包出来,这一回他没有再问别人,直接将里面的烙饼分给了宋赛雪和陈大梅。 “里面有糖啊。”宋赛雪原以为只是普通的烙饼,没想到面饼里头包了砂糖,她满脸惊喜的咬了一大口,瞬间满口甜滋味,便不想吃馒头土豆了,将之丢到了背篓里。 宋赛雪只顾着吃,倒是陈大梅注意到了柳欺霜的布包,这会儿才忍不住问道:“徐哥儿,你这包做的真巧。” “嗯!”听见有人夸他的包,柳欺霜都顾不上陈大梅喊他徐哥儿,他先重重点头,然后很骄傲的说道:“这是我大嫂给我做的,可方便了!这大包里头还有分层和小包,东西可以分开放,方才的核桃和这面饼就没有串味儿对吧?这口子还能收拢,便是东西装的多了,也掉不出来,可方便了。” 柳欺霜炫耀他的布包之时,一边的钱小文也忍不住在偷看,邓家姐妹更是满眼打量。 柳欺霜瞧着他们羡慕的样子,看向身边的宋赛雪,同人说道:“赛雪,等我学会了,我给你做一个。” “好啊!”宋赛雪立马答应了,但想想又摇了摇头,笑嘻嘻同人说道:“我觉得还是我学了自己做吧,这样可能快点儿。” “好啊,那你空了来找我,喊我大嫂教你。”柳欺霜巴不得宋赛雪多去找他玩,高兴的一口就应了。 邓家姐妹瞧着柳欺霜不搭理她们,也不管是她们先不搭理人,心里倒是不舒服了。 邓家大姑娘邓大英酸溜溜说道:“徐哥儿,你咋不给大梅姐做一个?今天还是她领我们上山的呢,你不跟着她可找不到栗子,你不给人做个包感谢人吗?” 柳欺霜倒是真没想到这个,他赶紧看向陈大梅,问道:“大梅姐,你要吗?我给你做一个。” “算了,不要了。”陈大梅因着家里还有自己性子原因,很少白拿别人东西,她眼里有舍不得,但还是拒绝了。 柳欺霜最是知晓陈大梅心思,他只笑不说话,想着等他做好了直接送人便是。 布包的话岔过去了,柳欺霜轻轻拉了拉陈大梅衣袖,小声同人说道:“陈姐姐,往后不喊我徐哥儿了,你喊我柳哥儿吧。” “啊?哦。”陈大梅有些懵,但应的尚算干脆,并没有追着人问原因。 柳欺霜的话得了旁边的邓家姐妹一个白眼,觉得他真矫情,姓徐姓柳的有什么要紧的,大家喊他徐哥儿都喊了十几年了,都习惯了,有什么好改口的。 东西吃了,歇息过后,大家继续赶路。 只是,先头歇息的时候,陈大梅就说了马上到了,可他们又在山林里转悠了半天,却连个栗子树的影子都没有,只有满目的泡桐树和一些不知名的大树。 眼看着就要晌午了,一行人越来越急,钱小文还时不时瞪柳欺霜一眼,邓家姐妹看着他也是满脸嫌弃。 柳欺霜先头还笨笨的跟着人走,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后,他喊住了陈大梅,同人说了找不到就算了,他们随意弄点儿什么回去就行。 “那咱们散了,看要回家还是干嘛都随你们。”陈大梅话落便开始往回走,钱小文和邓家姐妹都赶紧跟着走了,宋赛雪正犹豫,柳欺霜主动朝她说道:“赛雪,你同他们一起走吧,我不想空手回去,我到处转转,挖点儿泥冰子。” “霜霜,我不着急回去,我和你一起。”宋赛雪停了步子,前头的钱小文却一边跺脚一边喊她,瞧着很生气的样子,冲人喊道:“赛雪,快过来!” “没关系的赛雪,去吧。”这么远的路,总不能白跑一趟。 柳欺霜站在原地,瞧着宋赛雪犹犹豫豫走了,直接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慢慢埋下了头。 他不是傻子,陈大梅只在原地打转,钱小文和邓家姐妹怨怪的看向他之时,他就有些奇怪了,直到方才钱小文着急的想要宋赛雪跟去,他就能确定了。 不是陈大梅找不到栗子树,是他们不想带着他一起。 他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陈大梅,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和钱小文一伙了,他原本也是没什么朋友的,被丢下也不是很难过,他就是觉得他们欺负人。 不想带他,在山下的时候怎么不说,非要带着他到了山林里,才要想法子丢下他。 眼泪不停从眼眶里冒出来,柳欺霜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可眨眼功夫脸上又湿了,他索性不管了,先哭了个痛快。 心里委屈全部变成了眼泪流出了身体,柳欺霜终于舒服了一点,但他还是朝着陈大梅他们离开的方向狠狠骂道:“大坏蛋!穷死你家得了。” 一个人在无人的山林里,还是深秋时节满目萧索的山林,心里自然是有些惧怕的。 不准备多待,柳欺霜最后擦了两把脸准备回家了,可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头顶的山坡上有一株开的正好的老鹰花。 立马破涕为笑,柳欺霜一点没犹豫的朝着那株老鹰花爬去了。 老鹰花多长在泥石地里,这种地方也是泥冰子最多的地方,柳欺霜挖了老鹰花,将之放到背篓里,又开始挖泥冰子,等到十几株泥冰子到了背篓里,他心情彻底好起来了。 “嘿嘿。”栗子也好,药材也罢,都是收获,只要没白跑一趟就好了。 有了收获,柳欺霜心情总算是好些了,可一边的宋赛雪都急哭了。 看着眼前的栗子树,还有已经开始高兴的捡栗子的几个人,宋赛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她就说他们怎么不是原路返回,只往回走了一段就下了一个路坎继续往南走,原来他们是想丢下霜霜啊。 “大梅姐,你怎么不带霜哥儿啊。”宋赛雪实在想起来陈大梅和柳欺霜有什么矛盾,两人不是还一起去过山菜老林吗?再说了,陈大梅性子一向很好,怎么会这么捉弄人啊。 宋赛雪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事,在陈大梅嘴里却只有一句话。“他现在不缺这点儿栗子吃。” “就是!”钱小文栗子也不捡了,几步去到宋赛雪身边,拽着人胳膊同人说了一阵小话,将那日几人抢油桐的事儿说了一遍。 “那徐哥儿真不是个东西,明明都说好了不把那日的事儿说出去,可他转头就回去告状了,那易大伟给万家人收拾了两顿,我和我娘还被马翠兰那个臭婆娘抢油桐,这都怪他!” 宋赛雪不是很清楚那日的事,可她知道易大伟挨打的事,听了钱小文的话,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可今日的事儿不是霜哥儿的错。 想到方才她要留下,柳欺霜却喊她走的事,宋赛雪心里更难受了。“那你们先头怎么不说,喊人进山又不带人来,这不是耍人吗。” “赛雪,你怎么老是帮着他说话啊,就他是你朋友我们不是啊?”邓大英同宋赛雪关系还不错,这会儿有些不乐意了。 宋赛雪一下摇头一下点头,她想说事情不能这么论,可钱小文却酸溜溜开口道:“人家有个好婆家,家里全是替他撑腰的人,咱们要是直接拒了他,万一他哭唧唧回去告状怎么办?我可不想再被万家人收拾。” “就是!”邓小英点头附和,她就不乐意看到那哥儿得意猖狂的样子。 以前玉米馍馍都没得吃的人,竟然还显摆上了糖饼,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谁没有似的。 宋赛雪见所有人都不待见柳欺霜,她也不说话了,只赶紧去捡栗子了,她要多捡一点,不能枉费霜哥儿的好心。 霜霜聪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想让她也白跑一趟,才喊她跟上他们的。 第67章 柳欺霜埋头挖泥冰子,等到发现离着先头爬上来的地方远了,才担心自己迷路回不去,他想要原路返回,又想着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只弄了这么点东西实在划不来,还想再走远一点。 这片山林沟壑纵横,荒草丛生,还有高大的林木覆盖山体,在这样的山林里最易迷失方向,在山林里久了,会觉得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柳欺霜也不敢大意,他决定再往前走一段之时,便开始沿路留下记号,还留意了一些外形特别的大树或巨石,想着便是走远了,只要不乱跑,按照这些记号原路返回,应该不会迷路。 柳欺霜在一个山坳里走了一刻钟左右,在地上发现了一些上方崖壁上掉落下来的无患子,他觉得山沟两边的崖壁并不陡峭,且上头还长满了荒草矮植,想要爬上去应该不是问题。 他想上去看看,那上头除了无患子树还有没有旁的东西。 这个时节,山林里除了栗子还有柿子呢,找不到栗子能摘点柿子回去也是好的。 柳欺霜身上力气算不得多大,但却灵巧,看着十分唬人的崖壁他爬起来轻松得很,他以荒草碎石为梯,双手紧紧拽住扎根地底的荒草,脚下踩稳了草根或碎石,手脚配合得当,很快上了崖去。 上了山崖,柳欺霜才发现这里的地形非常像红薯垄,一条山坳连着两座大山,他方才就在山坳里,山坳里几乎没有大树,只有些荒草丛和碎石坑。 而眼下,他目之所及却全是大树,可惜他只认识杉树和漆蒿树,其他树木认不得。 “不止掉到下头去了啊。”柳欺霜发现崖边那棵无患子树的枝丫,不止延伸到了山坳上空,眼前的山坡上也有不少。 家里煮的洗头水,里面就有这么一味材料,柳欺霜自不会放过,开始捡起了地上的无患子。 他今日出门带了镰刀,手里有工具,倒是方便,有些杂草或是木刺,可以直接用镰刀拨开。 一镰刀将一个刺球拍开的时候,柳欺霜还只顾着捡地上的无患子,待瞧见刺球里蹦出一块褐色的果子,他才停了手上动作。 “栗子?”柳欺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他赶紧抬头四处看,这才发现,自己上方的山坡上竟有棵巨大的栗子树,那树上挂满了炸口的毛壳,满树都是栗子啊! “哇!发财了!”柳欺霜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地上的无患子,他捏紧了手里那粒栗子,赶紧朝着那棵巨大的栗子树去了。 柳欺霜方才见到栗子的地方离着栗子树太远,他越往上走,地上的栗子便越多,他也不着急赶去树下了,干脆就从脚下的位置开始捡栗子。 包裹栗子的外壳不止有扎手的毛刺,还十分占地方,柳欺霜想多捡点儿栗子回去,每个壳子他都用镰刀拍一下,毛壳丢开,栗子扔到背篓里。 柳欺霜满心欢喜的捡栗子之时,想到方才被抛下的事,心里十分庆幸,他想着若是他跟着陈大梅去了,说不准还捡不到这么多栗子呢。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带我算了!”柳欺霜这会儿别提多高兴了,他这下也算是明白了,山林这么大,自不可能只有一处有栗子树,只是好些没被发现罢了。 陈大梅舍不得他去分他们的栗子,可这山林不是她家的,总有别处的栗子给他碰上。 他得意想着,让他们丢下他,这回可没有人同他抢了,他可以慢慢捡,今日捡不完,明日后日还能来,都是他的! 收获的欢喜总能掩盖身体的疲累,柳欺霜双手不停,便是不小心被毛刺扎了也不觉得多疼,小半个时辰过去,他背上的背篓有些重了,他这才想起来将背篓放在地上。 地上栗子不尽是毛壳,有些已经从外壳里掉落,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柳欺霜手有些酸了,便不再管落在地上的毛壳,而是只挑着脱壳的栗子捡。 如此,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有些寻不到现成的栗子,又得拍打那些毛壳取栗子。 双手不停地干了一个多时辰,柳欺霜有些累了,他停手抬头看天空,可今日是个阴天,他有些辨不出眼下时辰,只能估摸着时间算,想着应是到了未时了。 “好累。”不知不觉的额头上竟然有了汗水,柳欺霜干脆寻了个稍干净的地方,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吃栗子。 刚从树上掉落的生栗子同煮熟不同,没有粉糯味道只有满嘴的脆甜,要慢慢细嚼才有栗子香味。 柳欺霜抓了一把栗子在手里,都顾不上手上被扎的细小伤口,咔嚓咔嚓吃着栗子,等到一把栗子下肚身上又有了力气,又开始干活儿。 眨眼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柳欺霜准备回家了才发现,他贪心了,背篓里的东西太重了。 虽说不至于背不动,但有了去山菜老林的经验,他知道背上的东西会越来越重,到后头他肯定背不动的。 “不管了,能走多远走多远吧。”犹豫了几瞬,柳欺霜还是将所有的栗子背回家了。 早上上山的时候,柳欺霜就发现了,进山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脚程之后,脚下路径便不明显,也就是说村人多在山底活动,并未进得深山,那他藏个什么东西在半路,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他准备能走多远走多远,等到走不动了,再将背上的栗子倒在草丛里藏起来,明日再来背回家。 心头有了打算,柳欺霜安稳了不少,开始专心脚下的路,慢慢朝着他同陈大梅他们分开的地方走去。 柳欺霜发现这棵栗子树,是被崖边的无患子树引来的,可他现在背着东西,想要一成不变的原路返回自是不可能,毕竟他没法背着重重的栗子下崖壁,他怕直接摔下去,给他栗子摔得漫山都是。 他倒是聪明,没法原路返回,便一直贴着那个山坳走,慢慢下山的路上,还真让他碰上了一片稍稍平坦的坡地,让他终于踏回了原路,回到了那条让他安心的山坳里,然后真正按照原来返回,慢慢回到了与陈大梅他们分开的地方。 到了地方,柳欺霜又安心了些,他知道到了这里,再往村子方向走上小半个时辰,便不会再有纵横的沟壑和高大的密林。 视野开阔,他心头的害怕便能少些,等过了那一大片荒坡,到了灌木林,离着村里便近了。 柳欺霜将回家的路分成了三段,一段走完再盼着下一段,等到三段走完也就到家了,可他只到了那片荒坡之时,他歇气的间隙便越来越短,肩膀也越来越痛,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哎,这栗子怎么回事,怎么比油桐还重啊。”柳欺霜觉得自己背上的东西起码有八九十斤,不然他不可能背着这么吃力。 “也可能是路不好走。”给自己找了理由之后,柳欺霜开始寻找适合藏栗子的地方,想着明日再来便是。 听见有人呼喊自己名字之时,柳欺霜都觉得他是累糊涂了,可远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分清谁在喊他,他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累懵的一双眸子又重新有了神采! “是大哥啊。”高兴过后鼻尖却是一酸,柳欺霜扯着嗓子用力喊,话语里还带着哭腔,“大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柳欺霜做梦也没想到,家里人来接他了,在他累得不行就要将背上东西丢下的时候,大哥他们来接他了。 “霜哥儿。”万永安瞧着远处那个巴掌大的人影之时,一颗心才终于放回肚子了,这一路,他都要吓死了。 万永安身影出现之后,又有两个人影落到柳欺霜的眼里,他瞧见了马翠兰,又瞧见了宋赛雪,也是看见宋赛雪,他大概知道大哥他们为何来接他了。 柳欺霜不知道,陈大梅发现的那棵栗子树,其实就在他们分开那里不远,只是陈大梅发现的那棵栗子树,要往下走,而他往上去了。 他还没有找到栗子树的时候,陈大梅已经开始捡栗子了。 陈大梅一行有五个人,一人拾得十几斤栗子回家之时,不过申时两刻,这个时候柳欺霜还在出山林的路上,甚至都还未到他与陈大梅他们分开的地方。 宋赛雪到家之后,以为柳欺霜早回去了,她倒了一篮子栗子就往万家去了,她准备把话和人说清楚,再告诉他栗子树在哪里,明年他们提前去,偷偷全捡了。 得知柳欺霜还没回家之时,宋赛雪吓得手里篮子都掉了,栗子撒了满地,她这反应将万家人也吓了个半死。 宋赛雪也好,万家人也罢,都以为柳欺霜是在山里林迷失了方向,走丢了。 万永安和马翠兰立马拉着人上山找人了,还喊林秋月注意着时间,若是两个时辰他们还没有回去,再喊多点人去找他们。 万永安的吩咐,宋赛雪一个字不敢多说,她没想到万永安那么聪明,已经猜到柳欺霜可能是在山里走丢了。 “霜哥儿!你干啥去了,你吓死我们了!”万永安是真给吓了个半死,老三没在家,他们给人夫郎弄丢了,这老三回来怎么和人交代啊。 万永安一手帮人撑着背篓,一手拉着人全身打量,发现胳膊腿都没事,也就手上被划破了几处浅浅的口子,才彻底放心了。 马翠兰脸色铁青,看着人一句话没有,柳欺霜心头高兴劲儿还没过去,被马翠兰脸色吓到,只小声喊了‘二嫂’,便再不敢开口。 宋赛雪看着人一个字说不出口,只不停掉眼泪,柳欺霜冲着她笑了笑,还抓了一把栗子给她,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行人下山的路上,万永安背着栗子沉默走在前头,马翠兰一句话没有走在最后头,宋赛雪和柳欺霜走在中间,宋赛雪一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几人到了村里去万家的岔路上之时,宋赛雪才扯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冲着柳欺霜说道:“霜霜,你运气真好,自己也能找到栗子。” “嘿,我运气是挺好的。”柳欺霜冲着人眨了下眼睛。 宋赛雪见了嘴一瘪,又要哭了,狠狠抹了两把脸回去了。 几人继续往家走,还离着家里有些距离,便瞧见家里人都在家门前那棵枇杷树下,焦急张望着。 “哎,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万母他们也被吓坏了,看见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颗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一家人刚进了家里院门,马翠兰便开始破口大骂,一下骂陈大梅他们,怪他们小气又心狠,带人去不带人回来,一下骂柳欺霜脑子不会转,一点栗子有什么稀奇的,不知道赶紧回来。 柳欺霜一个字不敢搭腔,他以为是宋赛雪将事情和人说了。 他就说嘛,先头他进山捡油桐,也没见大哥他们上山接人,今日捡栗子却来了两个人接,所以,大哥他们不是去接他,而是去找他。 陈大梅他们回去了,却不见他的影子,大哥他们以为他走丢在山林里了。 柳欺霜猜的大差不差,宋赛雪上门送栗子之后,一个字不需多说,万家人就猜到了。 早上去山里的人都回来了,却独独家里孩子没回来,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定是一行人在山里发生了矛盾,陈大梅他们把人丢下不管了,孩子要么赌气自个儿找栗子去了,要么就是走丢在山里,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万母这回没有拦着马翠兰发脾气,她觉得,这一回老二媳妇儿骂得对,就连她都想说人几句,她也真忍不住说了。 “你这孩子,想吃栗子,咱们上街买就是了,便是再贵,买个几十斤又能花多少钱啊,几十斤足够你吃了。” 柳欺霜也没想到,今日有了这样的误会,他心里又高兴又害怕。 他高兴家里人关心他,也害怕继续被骂,他又知道他先头猜测确实是没错,大哥他们竟是因为宋赛雪上门送栗子,才被吓到,才去找他的。 赛雪上门送栗子,赛雪有栗子啊,这证明他没瞎想,他没猜错,陈大梅他们确实是不想带他,他心里委屈,便一股脑将早上的事儿都说了。 “今早一早就出了门,又走了那么远的山路,便是不与他们同路,我也不想空手回来,这才耽搁了时间。原本没想到耽搁这么久的,哪知道,那老鹰花带我找到了泥冰子,泥冰子又将我引到山坳里,捡到了无患子,就是那株无患子树让我找到了栗子树!” 语气从失落到兴奋,说到栗子树,柳欺霜心里便只剩下开心了,赶紧和家里人说了那棵栗子树有多高多大,上头还挂着多少果子,还说着明日还要去。 今日既是虚惊一场,且还知道了栗子树位置,自然没有将之晾在山里,或是便宜了别人的道理。 万永安立马问人大概还有多少栗子,柳欺霜说了,起码还有他今日弄回来的三倍之数。 万永安觉得那栗子是家里哥儿千辛万苦找到的,断没有便宜了别人的道理,他们明日就进山,他们兄弟两个一起去,一趟全给弄回来。 “好了,别像审犯人似的盘问孩子了,让他赶紧休息会儿。”事情都说清楚了,万父发话了,喊所有人都去吃饭,今日大家都提心吊胆半天了。 柳欺霜从山林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申时了,这会儿都酉时过半了,正好是平时吃晚饭的时辰。 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说起的还是今日山里的事儿,柳欺霜也同人说的眉飞色舞的,瞧着没有一点伤心害怕。 等到天色暗了下来,家里众人都上床歇息了,柳欺霜也钻到了被窝里,这时候,他脸上才没了笑。 今日,也算收获颇丰,可他白日里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心口却觉得憋得慌。 被人合伙丢下,被人一起讨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自是不想多说,所以二嫂对着陈大梅他们破口大骂的时候,他才故意不接话,想让这事儿快些过去,不想再听人提起。 还有便是,他今日才明白过来,他只有赛雪一个朋友,可赛雪不是,赛雪有很多朋友,不是只有他一个,他甚至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赛雪最好的朋友。 他知道今日的事不能怪赛雪,可心里就是难受,他想着,白日的时候,若是赛雪能留下同他一起就好了。 第68章 隔日一早,柳欺霜就同带足了家伙事的万家兄弟两个出发去山里了。 三人行至那片荒草坡的时候,万永安便知道,为何那里的栗子树村里没人发现了。 村里人上山,要么是为了柴禾,要么是为了山货,这片荒坡入口旁边就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山林,村人到了此处,大多选择了旁边的山林,这片荒坡自然无人踏足,这荒坡尽头处的山林也就无人发现。 “陈家大姑娘怎么想起来跑那么远地方去啊。”万永安已经知道昨日是陈大梅领头,自然有了这个好奇。 万永安的疑惑也是柳欺霜的,但他并不关心了,反正从今以后,那片山林不是秘密了,村里人早晚都会知道的。 柳欺霜今日出门的时候,万永安喊他带了把小锄头,到了林子入口处,他才知道这锄头用处可大了。 山林里,好些地方没有路径,好些地面还十分陡峭,有了手里的小锄头,只需要挖个几锄头,双脚便有了踩踏借力之地,攀爬行走也就容易多了。 “大哥,二哥,马上到了。”柳欺霜今日是来带路的,他按照昨日下山的路径,带着万家兄弟两个原路前行,到了那棵栗子树所在的山头,心头却觉得奇怪。 怎么今日这地方眨眼就到了,昨日,他明明走了许久。 万家兄弟两个原以为这地方多远,如今看来还没杨家沟远呢,从村里到这里,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脚程罢了。 今日,有了万家兄弟两个同路,柳欺霜轻松了不少,万有谷就地砍了根长棍,爬上树打栗子,万永安去附近的山头转悠了一下,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草药,柳欺霜则是爬上了那棵无患子树,想要多摘一点无患子回家。 三人各忙各的,大概两刻钟之后,万永安回来了,万有谷也从树上下来,三人开始埋头捡栗子。 两个壮年汉子的力气自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哥儿能比,今日,柳欺霜甚至都不用拍毛壳,万有谷对着地上的毛壳哐哐一顿砸,眨眼功夫就能砸出一堆来,足够柳欺霜掏上许久。 三人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开始踏上回家的路。 昨日,万永安他们接了柳欺霜回家之时便有人看见,可好些人不知道万家人是去找人不是去接人,还想着万家人果然疼孩子,那么点儿路,还两个人去接。 今早,三人早早出发,倒是没什么人看见他们进山,但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申时,自然有不少村人看见,陈大梅也看见了。 陈家就在柳家门前那片水田的尽头处,她家里只几间茅屋不说,还连个院墙都没有,一家人在院子里干个什么,路过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陈家一家子都在家里,陈阿爹陈有财在补草鞋,陈阿娘在灶房里挑拣黄豆,陈大梅弟弟在弄几个木叉,许是在做弹弓,陈大梅端着一个大簸箕,正在晒昨日捡回来的栗子。 瞧见柳家屋后的一行人之时,陈大梅愣愣看了好一会儿。 昨日,她瞧见万家人往南山上去的时候,心里后悔又害怕。 她后悔因为一点小事生了芥蒂,哄骗徐哥儿找不到栗子树,不,不是徐哥儿了,是柳哥儿。她后悔哄骗了柳哥儿,也害怕因为她的谎话,害的柳哥儿在山林里迷了路。 她心里担心,一直注意着南山上头,瞧见万家人把人找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才舒了一口气,可她高兴不到一会儿,宋赛雪路过她们门前,她多嘴问一句‘柳哥儿怎么才回来’,又从宋赛雪嘴里知道,原来那哥儿不是走丢了,是找到了栗子树,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宋赛雪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好,想来也是在怪她骗人。 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小哥儿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为什么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 她是因为和家里赌气,故意朝着没有人烟的荒林里去,甚至想着死在那荒林里也无所谓,才误打误撞碰上了一棵栗子树。她故意不带人去捡栗子,人家却碰上了栗子树,还是一棵很大的有着很多果子的栗子树,不然他们今日也不会再去。 以前,那哥儿日子过得可怜,得了万家人怜惜,娶他回家做了夫郎,他日子一下天翻地覆,再不是从前那个饭都吃不饱,人人看不起的哥儿了。 她家里穷,同样人人看不起,三岁孩童都能连名带姓的直呼她爹娘姓名。 她也被万家人看上了,可两个万家天差地别,看上她的人也天差地别。 万长林一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只那马翠兰脾气不好,却是只对外人不好,她前些日子,还狠狠给了欺负柳哥儿的人一顿教训。 可那万长命一家,却是一家子狠心的,他家姑娘个个嫁妆薄,媳妇儿个个日子艰难,家里家外都要忙活,还要被公婆丈夫埋怨责打。 再说看上他们的人,更是天差地别。 万冬阳人长得好,也有本事,能豪气的花五十两银子给他爹买熊皮,想必再赚一个甚至两个五十两回来也不是问题,跟了他,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可那万永发却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半残,他甚至都不是结巴,是真话都说不清楚,便是仔细听,也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且还长得难看,人又懒,不说五十两,怕是五两银子都赚不回来,若真要同他过日子,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同样是万家,可嫁过去了,却是不同的命,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万长命家里头次来说亲,她爹娘就想同意,若不是她狠心离家差点死在那山林里,这会儿万长命家里的聘礼都送来了。 可她家拒了,那万长命却不死心,竟是放出话来,说他家里便是强娶了她又如何!她爹娘竟是又开始犹豫了。 她常常在想,那晚上,那小哥儿是如何搭上万冬阳的,怎么他去了一趟山菜老林回来,村子里就有了他和万冬阳的闲言碎语,不多久,万家还真的去他家提亲了,甚至不顾他爹娘反对,耍手段费心机也要将人娶回去。 她有些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那个怯怯喊着她‘陈姐姐’,日子还没她过得好的小哥儿,就过上了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想着,若是她从山菜老林回来的那晚上,趁着夜色大胆的拉住了万冬阳的手,万冬阳提亲的对象会不会就是她了,眼下的好日子也是她的。 “大梅啊,不然......那万家咱们还是应了吧。” 陈大梅阿爹陈有财在屋檐下补草鞋,连声咳嗽了许久,连手里草鞋都掉了,他埋头捡草鞋,捡了一半又直了腰杆,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心头的话说出来了。 “大梅啊,那万永发本人确实是不咋地,可他命好啊,他是万家人,家里哥姐不少,两个姐姐嫁的还挺好,多少会帮衬他,你嫁过去了不会过苦日子的,而且家里多少也能......” “阿爹!” 陈有财话未说完,就被陈大梅打断了。 “大梅啊。” “阿爹,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给那个万永发,你们要是答应了这亲事,就等着万家来找你们算账吧,因为我活不过新婚夜!” 陈大梅原想去灶房,这会儿也不去了,哭着回屋去了。 陈大梅去了她的屋子,她娘闻声从灶房里出来了,对着陈有财摇头,让人不要提这门亲事了。 她弟陈二虎也劝他爹,“阿爹,那万永发咋配得上我姐,你别说了,咱家就是穷到死,我就算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儿,我也不让我姐嫁那么一个烂人。” 陈大梅在屋子里听到陈二虎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她家里穷,可爹娘从未对她肆意打骂,弟弟也没盼着拿她聘礼娶媳妇儿,她不是不想嫁个好人家贴补家里,可两家结亲,多少都要看对方家底,她想嫁个好人家,别人家里也想娶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村子里同她年龄合适,相貌性格都过得去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姻缘了。 万冬阳娶了柳哥儿,万长青怕是要和镇上那小哥儿成事,暗暗巴结她的周老幺也还可以,可她总觉得周老幺比不得万家那两个正直,一直没有搭理他,如今连周老幺也嫁不了了。 她前段时日,瞧着周老幺同王家大哥儿眉来眼去的,两人应该是看对了眼,两家怕是要结亲了。 “哎,早知道,该学柳哥儿的,胆子大一点。” 陈大梅现在几乎是认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万冬阳突然去柳家提亲,一定是柳欺霜做了大胆的事。 她曾经也想过要不要主动接触一下万冬阳或是万长青,可她觉得她家里穷,万家应该看不上,便想着那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或许再拖一下,他们家里就不挑剔了,或许也能看得上她了。 却原来,是她想岔了。 万冬阳家里连柳家都看得上,自不会嫌弃她家,可惜太晚了,再后悔也无用了。 万家 柳欺霜他们到家的时候,林秋月刚把鸡炖上,今天下午,家里吃栗子鸡。 柳欺霜背篓里不止有栗子还有好些无患子,万有谷端着一撮箕栗子过来的时候,柳欺霜和万小花正在挑捡一堆栗子里的无患子,瞧见万有谷端着栗子过来还有些不明白,家里也有啊,二哥怎么还给端过来了。 万有谷不等人问,便直接明说了。 “今天,我和大哥一人弄了满满一背篓,家里哪吃得了那么多,我匀一些出来给你拿去卖,换点儿零花钱使。” 万有谷话落,直接将撮箕里的栗子给人倒在地上便回去了。 万永安见了,也学着二弟的样子,将他今日捡的栗子分了一部分出来,又喊家里人都别动柳欺霜昨日弄回来的栗子,全给他拿去镇上卖。 柳欺霜得了两个哥哥给的栗子,加上他昨日自个儿捡回来的,便有一百二三十斤了。 这些栗子并不全是水分重的新鲜栗子,好些已经脱壳有些日子了,便是晒干了也能有个八九十斤,干栗子价贵,十几文一斤,这么些栗子就能卖一两银子有余了。 柳欺霜心里算着这些栗子能得多少钱,有个大概数字之后脸上便一直带着笑。 无患子全都清理出来之后,柳欺霜将之交给了万永安,之后拿了个篮子,装了半篮子栗子给他阿爷送去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徐仕凡正同柳阿爷一起在挑拣白草,柳丛香上山砍柴去了,这会儿没在家里。 徐仕凡出事也有一个来月了,身上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精神头一直没有恢复,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没几分生气的样子。 柳欺霜也没喊他,进门之后喊了他阿爷一声,找了个撮箕将栗子倒进去就准备走了,也是柳欺霜要走了,徐仕凡才将他喊住了。 “霜哥儿,你在万家日子如何,万家人有没有为难你?”徐仕凡这话说的小声也说的心虚。 他知道万家人不可能为难他这哥儿,可他现在只能同人说这些话,不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他不能不开口,他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哥儿了,不同人拉近关系,后半辈子便是真的没有着落了。 柳欺霜原本不想搭理他,可既然他提到了万家,柳欺霜也没给他留情面,直接同人说道:“比在家里过得好多了。” 柳欺霜还想说万家为难他做什么,为难他的只有他亲爹娘,可话到嘴边却变了,转而同人说道:“赶紧把身子养好吧。” 把身子养好了,田地才能伺候好,到时候他要回来背粮食。 柳欺霜话落就走,倒是不知道,因为他这话徐仕凡高兴的什么似的,柳丛香回来之后连连和人说了好多遍。 柳丛香一听,也是高兴得不行,两口子都觉得是哥儿心软了,到底还是原谅他们了,徐仕凡自觉有了奔头,精气神也慢慢好起来了,又养了些日子,还真的能下地干活儿了。 柳欺霜回去不多会儿,家里就开饭了。 家里人多的时候便不在灶房里吃饭,而在堂屋的大方桌上吃,一家人一上桌,万母将两根鸡腿一人一根夹给了万小花和柳欺霜。 万小花已经习惯了家里炖鸡她吃鸡腿,直接就开吃了,柳欺霜还小心的看了看万父还有桌上众人,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才放心吃了起来。 今日,家里炖的是只大公鸡,足有七八斤,又放了两斤栗子进去,直接炖了一大锅,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了。 金黄色的鸡汤本就香浓,加了栗子进去更是浓稠,柳欺霜吃了一根大鸡腿也不急着吃肉了,直接舀了几勺鸡汤到碗里,先吃一碗鸡汤泡饭。 万母见人只顾着吃饭也不吃肉,又给人夹了个鸡菌子到碗里,“老三喜欢吃这东西,平日里家里炖鸡,这鸡菌子都是给他的。” 万母提到万冬阳,林秋月便忍不住笑,万永安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但也说道:“老三回来,再给他杀一只。” 前些日子,家里砍柴的时候,万冬阳就闹着要吃鸡,那会儿林秋月惦记着入冬再吃,不给他炖。 可柳欺霜吃了苦头受了委屈弄了栗子回来,家里人便想犒劳他,自然要弄点儿好吃的给他吃。 农家人的饭桌上,最好的菜自然是炖鸡了,一年里可吃不上几次,便是万家这样不委屈自己五脏庙的人家,也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杀鸡吃。 说起万冬阳,饭桌上的话头便落到了万冬阳头上,家里一个个的都在念着他,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干什么,有没有吃苦头。 柳欺霜听着家里人念叨人,他自己倒是没说话,只心里希望那人快些回来。 赚不到钱就算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在外头跑商肯定是要受大罪的。 第69章 万冬阳这会儿没饿着没冻着,不过是在逃命罢了。 他和老杨头到了府城之后,直接将带的核桃丢给他大姐,喊他大姐想法子给他销出去,便跟着老杨头干起了以物易物的买卖。 两人这会儿正被一伙村人追着打,原因无他,不过是老杨头上一回来这个村子,用两斤盐巴换走了一老翁手里,一根年成久形态漂亮的何首乌。 上回老人儿子不在家,这回正好撞上老人儿子在家里,人家追来讨债了。 老杨头骑着马跑了,万冬阳全靠两条腿跑出了十里地,才摆脱了身后的村人,他逃命的时候,心里恨恨想着,等追上了那老家伙,一定要喊人分他一半的利润,不然就散伙! 这老不死的专干缺德事,还专会连累他。 万冬阳跟着老杨头干活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知道老杨头脑子好使,可他没想到,这老头年纪越大,这脑子倒是越来越好使了。 两人前几年一起跑商,同其他走货的商人没有区别,南来北往间,带着两地货物奔走赚个差价。这一回,那老杨头更精了,直往那些偏远山村走,也不卖人东西,只是将人手里东西换走罢了。 上一回,他用两斤盐巴换了一老翁价值五六两银子的何首乌,上上回用一袋米换了人二十斤蜜,转头又用几斤蜜换走了几十斤烟叶,他总感觉这回不是出来做买卖,是出来坑蒙拐骗了。 “你这脑子不知道转弯的傻蛋,你瞎说啥啊,老子怎么就坑蒙拐骗了?那老翁的何首乌到了他们惯去的城镇,便是最大的药铺也至多给他一吊钱,我那两斤盐在他们镇上可不止一吊钱,我都打听过了,半斤一包的盐也得卖上三十文,他可是赚了! 再说了,那药铺的人最心黑,反正那老翁的药也卖不了高价,这钱与其给那富得流油的黑心药铺老板赚,还不如给我们这些四处奔走的苦命人赚。” “你这嘴巴不去当说书的都可惜了。”万冬阳说不过老杨头,因他知道,这老杨头也不是全然瞎说。 越是穷苦的村寨,镇上商人越心黑,特别药材的价格利润更是大出了天,买进卖出的价格完全是天差地别,不说那些离着城镇天远地远的村子,便是他们镇上也是一样。 就拿那枇杷叶子来说,药铺一文钱一斤收去,转头敲碎了塞进药包,就能卖你十几一钱,这差价都差出天了。 “死老头,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二两,不然咱们就散伙!”万冬阳东想西想半天,终于想起了重点,他揪着老杨头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只有一句话。 “给我钱。” 杨树镇 几天过去,柳欺霜的栗子晒得差不多了,恰好碰上家里要给酒楼送鸽子,万父万母便带着家里两个孩子上街去了。 一到街上,万父便提了鸽子笼直接去了酒楼,万母领着柳欺霜和万小花往市场去了,他们要去卖栗子。 现在马上冬月了,市场里卖干货的人不少,但大多人卖的都是瓜子花生核桃一类,栗子大多长在高山上,高山上又少有人家,因此栗子算是山货,要比核桃花生一类稀罕不少。 万家也在镇上买过栗子回家,自然知道栗子价格,这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栗子能卖到十文到十二文一斤,晒干的栗子能卖到十五到十八文一斤,最贵的要属冬日里卖的糖炒栗子,能卖到三四十文一斤呢。 去年冬日,万冬阳就给万小花买过好几次,小丫头爱得很。 柳欺霜的栗子全部晒干了之后,得了将近九十斤栗子,这些栗子根本不愁卖,甚至一天就能卖光,但万永安喊人别一次全部带上街,分成多次卖,一次背个二三十斤上街就行了。 今日,是柳欺霜第一天上街卖栗子,只带了三十斤出来,他们刚铺开摊子,抓了几颗栗子放在旁边吸引顾客,便有好些人上前询问价格了。 “十八文一斤啊,贵了贵了,便宜点儿。”晨间,市场里多是买菜的妇人夫郎,他们日日上街买菜,自是有一手讲价的功夫。 万母不常到街上买卖东西,柳欺霜年纪小经验也不足,不太会和人来回磨价。 万母不开口,只一味和人笑,还抓了两个栗子想喊人尝尝。 柳欺霜想起万永安的话,知道这栗子就是这个价,他见这老夫郎嫌贵也不着急,只将背篓往上一提,同人表示他的东西少不愁卖,又接了万母手里的栗子往人手里塞,接着对人笑着摇头不急不缓道:“不贵的,这栗子就是吃个新鲜,也不是当饭吃,一斤栗子不少呢,可以吃上好几天,这算下来一日也才花个几文钱呢,还没有一串冰糖葫芦贵。” “你这小夫郎倒是会算,给我来一斤吧。”老夫郎这会儿正咬开手里的栗子,他点头表示要一斤,柳欺霜示意万母赶紧过称,自己也准备收钱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没开张的时候总是心急,眼下第一桩买卖做成,几人心里都安稳多了。 万小花原本乖乖站在两人身后,柳欺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拉了人站到前面,还抓了把栗子到她手里,喊人什么也不必做,就乖乖吃栗子就好。 也不知是否是小花吃栗子馋到别人了,他们生意一下好了起来,连着来了几波客人,不多会儿,背篓里的栗子只剩下几斤了。 万母看着背篓里那点儿栗子,一个劲儿冲着柳欺霜笑,她没想到这孩子瞧着乖巧内向的样子,脑子嘴皮子都还挺厉害,还挺会做生意。 眼下时辰还早,还不到午时,但他们栗子只剩下几斤了,东西不愁卖人便轻松了不少,万母掏了几文钱出来,想喊小花去买串糖葫芦吃,却被柳欺霜拉住了。 “阿娘,我们卖的也是吃的,等这点儿栗子卖完了,我们一起去吧。”柳欺霜发现小花吃东西的样子很馋人,吃相又好看,他怕小花在这儿吃糖葫芦,白白给那卖糖葫芦的招揽生意了。 万母倒是不知道做个生意还这么多讲究,但她觉得还是挺有道理,便拉了小花到身边,捏了捏小花的脸,喊人再等等。 几人运气倒是好,着急做生意这生意立马就来了,而且还是熟人。 “呀,小夫郎好久没有瞧见你了啊。”先头老是照顾柳欺霜生意的胖妇人,这会儿正挎着一篮子菜准备离开,瞧见柳欺霜才往人身边走了两步。 离得近了,胖妇人瞧见人背篓里的栗子,立马就捞了一颗到手里,问人怎么卖的。 柳欺霜着急离开,眼下又是熟人,他便让了一文钱,喊了十七文一斤。 胖妇人一听这价格,便喊人全给她称了,反正瞧着也不多了。 万母瞧人这么干脆,还热心的同人说了这栗子吃法,“若是嫌麻烦,可以直接当干果吃,不嫌麻烦的话还能炖煮或是炒了吃,炒制的时候同砂砾一起炒,栗子不焦外壳还容易剥,便是放凉了也容易脱壳,吃的时候方便得很。” “来,三斤六两刚好六十个钱。”胖妇人干脆给了钱,顺嘴说道:“哪儿那么麻烦啊还给炒,也没地儿弄沙子,直接吃就行了,也香呢。” 柳欺霜一听人是没有沙子,立马说道:“姐姐,我明日还要来呢,我给你带几斤沙子来吧,我们村子里有条大河,河边有粗沙有细沙,我给你带点儿过来。” 妇人给人说乐了,又想起上回眼前哥儿给她送菖蒲陈艾的事儿,瞧着人更顺眼了,想着同人还挺有缘,便问了人名字。“小夫郎,咋称呼你啊。” “我姓柳,叫柳欺霜,夫家姓万,姐姐你喊我万夫郎或是霜哥儿就好了。”柳欺霜还是第一次正经和人说自己名字,还挺高兴激动的。 那胖妇人不晓得缘由,还以为柳欺霜是得她一句话才这般高兴,顿时心情极好,同人自我介绍道:“我娘家姓罗,夫家是镇上做生意的,你喊我罗娘子或是杨嫂子都成。” “罗姐姐,那你明日巳时左右来这里找我,我一定给你把沙子拿来。”柳欺霜没听话,喊了人姐姐,他没想到那妇人不止没生气还明显更高兴了。 “你这小孩儿,还挺讨人喜欢。”在大晏,成婚之后的妇人,除了自家姐妹没有喊姐姐的,都是喊娘子,或是嫂子,婶子,慢慢就变成了婆子,到了什么年纪就有个什么称呼。 罗娘子走后,他们也要收摊了,万母还无奈同柳欺霜说了一句,说他做个生意真累人,还得给人挖沙子。 柳欺霜其实不是特地去河边给人挖沙子,他只是顺便罢了。 “娘,反正我今天都要去河边挖沙子,顺手多带两斤罢了,无所谓的。”家里还有不少栗子呢,大嫂说了给他们炒栗子吃,他本来也要去河边弄沙子的,不算特地为人跑一趟。 万母也不是计较的人,不过是害怕自家孩子累,瞧着人没有一点勉强,也就不说什么了,带着两个孩子去正街上逛街去了。 柳欺霜今日得了不少钱,他们卖栗子的时候,万母一文钱没收,全给他自己拿着了。 到了街上,柳欺霜给万小花买了糖葫芦,他自己也要了一串,原本还要给万母买,万母怎么都不要,说她一把年纪了拿着串糖葫芦,怕要给人笑死。 今日不是赶大集的日子,街上的人并不多,几人在正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新鲜也瞧够了便准备回去了,只他们到了城门口却遇到了一番小热闹,有个卖梨的小贩被一堆人围着,生意好得不得了。 物以稀为贵是常事,冬日里鲜果少,虽说天气冷了,可东西不一定要冒着风雪吃,蹲家里烤火的时候,有个爽口的梨子吃着,自是浑身舒坦。 “娘,我们也买几个吧。”柳欺霜话落,人已经奔过去了。 他人小身子灵活,缩着肩膀从人缝里钻了进去,眼疾手快抢了几个金黄的大白梨抱怀里,赶紧喊小贩给他称了。 “小夫郎,秤旺了不少,两斤半只多不少,正好二十个钱。”小贩报了银钱,柳欺霜掏钱的手却是顿住了。 两斤半的梨二十个钱?怎么这么贵?七八月的时候,这白梨才两文钱一斤呢,如今活脱脱贵了几倍了! 哎! 柳欺霜到底还是掏了钱,一是他今日确实是赚了不少钱,二是他也确实是想吃。 那白梨瞧着个个表皮光滑,颜色还金灿灿的,一看就是到了时候才摘下树的,瞧着就是香甜多汁,他忍不住立马就想咬一口,若是吃不到,回去定会后悔! 万母得知了价格也觉得贵,可她倒没有像柳欺霜那么惊讶,她年纪大些,看过经历过的事儿更多,以前灾年的时候,大米能卖到几十文一斤,放如今哪里敢想啊,这梨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几日,市面上没有鲜果,这梨子自然就贵,到了腊月上头,外府的蜜橘出来了,运到他们这里,价格也贵呢。 几人东西买好便直接回家了,万父还有旁的事情,不必等他。 家里离着镇上近,眼下时辰又还早,几人慢悠悠往家里赶,柳欺霜和万小花都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吃,路上遇见相熟的村人,还同万母说笑,说她不像带着自家夫郎和孙女,倒像是带着自家姑娘和哥儿。 村人一句话,给万母说的一脸笑,人家夸她年轻呢,也夸她待家里夫郎好。 糖葫芦这东西,柳欺霜还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吃过,那时候他阿奶都还在世,他只几岁的样子,多年过去他早将糖葫芦味道忘了,今次又能吃到嘴里,这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馋得很,一串还没吃完呢,便想着下次上街还买。 不多时,三人到了村口,柳欺霜背着空背篓直接往河边去了,万小花先同万母回家,到家之后要给柳欺霜拿筛子到河边。 炒栗子或是红薯片要用的沙子不能用细沙,也不能粗的像河石,同芝麻大小是最好的,有个筛子就方便了,能筛出大小合适的沙粒。 入秋之后,雨水减少,进入十月中旬之后,基本不会再有雨水,到了冬日,几乎只有两种天气,不是乌云盖顶便是艳阳高照,这几日都是晴好的天气。 柳欺霜还未到河边的时候便瞧见河边有不少人,除了大人还有小孩儿,想来应该是有人在围河摸鱼,河边的小孩儿在等着捡小鱼。 万小花还没到,柳欺霜也没法儿筛沙子,便在河边找石子,准备回去同小花抓石子玩。 柳欺霜专心找石子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不远处,有几人正盯着他。 王家两个哥儿这会都提着一个小木桶,旁边不远的河道里周老幺正在堆砌河石围河,王家兄弟两个互相耳语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喊了周老幺一声,又冲人朝着柳欺霜的方向努了努嘴,周老幺便起身朝着柳欺霜那里去了。 柳欺霜今日穿着林秋月给他做的新衣服,一套浅蓝色的薄袄子,林秋月手巧,总喜欢在收边的地方绣些花样出来,因此他并不是一身蓝,身上还缀着些白色小花,瞧着清新俏丽。 今日上街,他还换上了万冬阳给他买的发包,两条长带打了个短尾蝴蝶结,剩余的带子垂在后脑代替了头发摇摇晃晃,头发虽全被包住了,却不全然是庄重,也多了丝俏皮。 这好看的布包不止包住了他一头短发,还将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周老幺还未走到人跟前的时候,心里便惊讶的开始骂娘! 他没想到,这短短几月的功夫,这小哥儿竟然出落的比先前更好看了,也不知道是脸上身上有了肉便不再是一副孩子样子,还是给万冬阳睡得多了才越发勾人了。 想到前几个月的事,周老幺越发心痒痒,都顾不上王家兄弟的交代,正想着怎么让人别避着他,他脑壳却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 哪个混蛋坏他好事啊! 第70章 “周老幺,你想干嘛!” “罗忘,你要死啊!” 两人声音几乎是同时喊出,柳欺霜心里却一下放松不少。 上回,他算是算计了周老幺一场,他一直害怕周老幺报复他,如今周老幺和王家哥儿又要成事了,那两哥儿也是他的对头,想来这周老幺更不会放过他了。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这河岸边还有许多人,周老幺做不了什么不好的事,可近处只有他们两人,那狗东西要是给他一巴掌或者踢他一脚,然后快速跑了,之后闭口不承认,他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你才要死呢!你方才想干嘛?你别想趁着冬阳哥不在家欺负他夫郎,等他回来弄死你。”罗忘眨眼间已经到了柳欺霜身前,将人挡着。 他年纪小胆子倒是大,对着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周老幺,也一点不怕。 “罗老幺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要欺负徐哥儿了?”周老幺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得给罗忘一顿打,可他现在顾不上这个,赶紧看着柳欺霜解释道:“徐哥儿,你别听罗老幺胡说,我怎么可能打你,我找你是代人同你道歉的。” 周老幺话落,满脸殷切,他还想拿王家哥儿做理由,不想柳欺霜只有一句话:“我姓柳不姓徐。” 这会儿有人了,柳欺霜也不怕了,说了这话,便提着自己的背篓朝着人多的地方去了。 柳欺霜一走,罗忘也跟着人走了,被柳欺霜一句话说的不知如何开口的周老幺,一口唾沫啐地上,瞪着两人背影满脸不甘心。 他心里有气,可又不能拿柳欺霜怎么样,只能冲着罗忘骂道:“姓罗的,你是万冬阳养的狗吗?” 周老幺没想到,他的好事竟是被个二愣子搅和的,顿时气闷不已,叉腰看着罗忘背影,一张脸黑如锅底。 “你才狗呢!”罗忘的回骂很快响起,顺便给了周老幺一个白眼。 罗忘年岁小,今年不过十五岁,性子又直,他自然不知道周老幺的龌龊心思。他方才瞧见周老幺和王大哥儿眼神来往几下,周老幺就朝人过去了,他便以为周老幺是去找人麻烦的。 这会儿,他被周老幺骂,心里也在骂人不识好人心,救他一命还骂他。 万冬阳可不是好惹的,若敢趁着他不在家,打了他的夫郎,等人回来,有他好果子吃的。 “嫂子,你别怕,周老幺再敢过来你身边,我替我哥收拾他。”罗忘跑了也没继续回去围河,反而跑到柳欺霜身后一脸殷勤。 柳欺霜同罗忘不熟,一时没能转过弯,下意识说道:“你作甚喊我嫂子?” “啊?你不喜欢嫂子这称呼啊,那我喊你小哥啊。小哥,你别怕,周老幺再来害你,我替你打他。” 柳欺霜先头是被罗忘突来的一声‘嫂子’喊蒙了,这会儿也算是回过味了,罗忘嘴里的哥,不是他家里的哥哥们,而是万冬阳。 万冬阳自小就是个霸道的,在一群孩子里作威作福称大王,村子里同他差不多年岁或比他小几岁的孩子,都拿他当老大,在他面前听话得很。 柳欺霜没想到,他今日还得了万冬阳小弟照顾,顿时对‘嫂子’这个称呼也不排斥了,且心里还美美的,但这会儿罗忘既改了口,他也不会再让人喊回去,客气同人说了谢谢。 柳欺霜同罗忘道了谢,但他其实不怕周老幺,他只怕周老幺突然给他一下就跑了,事后又不承认,到时候他只能吃亏,若是真的同人打起来了,他反倒不怕了。 反正只要打起来了,不管他打不打得赢都没关系,打不赢,会有人帮他打回去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不只是爹娘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对他也很好,也会给他撑腰出气的。 几人闲话几句的功夫,万小花已经到了村口,一会儿功夫便拿着筛子来了。 万小花来的时候,罗忘已经回去河里搬石头了,她也不知道方才的事,只顶着一脸笑看着柳欺霜。 柳欺霜心里明白得很,对着人就是一顿夸,“呀,小花跑的真快啊,要是我回去,这个时候定然才到家门口,你都拿了筛子到这里了,跑得真快,真厉害!” “嘿~”小花得了夸奖高兴了,又殷勤的给人搂沙子,好让人直接捧到筛子里。 两人忙起来便顾不上别人了,也就不知道,这会儿,那王春雨正黑着脸和周老幺眼神打仗,都要嫌弃死周老幺了。 几斤河沙不多,若是直接搂了倒是不费事,但若要筛出大小合适的沙子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河沙能用来干嘛,也不是只万母一个人知道,柳欺霜开始筛沙子,便已经让好些人堵心了。 邓小英磨磨蹭蹭半晌,到底还是到了两人身边之时,柳欺霜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心里也已经开始斟酌一会儿开口的话语。 “徐......柳哥儿,你也找到栗子树啦?”今日虽是个大晴天,可到底马上冬月的天气了,邓小英一到便蹲到了万小花身边,瞧着还是让人给她挡了风口。 柳欺霜闻言先一个点头然后才开口道:“找到啦,好大一棵树呢,上头的栗子多得很,我自己要弄个好几天,才能弄回家呢。” “那你什么时候再去?我们一起去啊!”邓小英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仿佛已经做好准备同人一起进山了。 柳欺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抿嘴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莫名,接着要笑不笑的冲人说道:“没啦!我捡不完有人帮我啊,我大哥二哥转天就陪我进山啦,全弄回家啦。” “......”邓小英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消下去呢,却得了这么个回答,她想冲人发火,又惦记明年一起去。 她忍了忍脾气,脸上扯了假笑出来,悻悻道:“那咱们明年一起去。” 邓小英得了个没脸,自是没有多待,留了个希望便走了。 等她一走,柳欺霜便忍不住笑,万小花却在小声骂人,“她是傻子吗?以为她是谁啊,还一起去呢,我阿爹力气大得很,再多栗子也能弄回家,才不需要她去分钱呢。” 万小花今日,可是亲眼见到栗子卖了好些钱的,在她眼里,分她家的栗子就是分她家的钱,她才不干呢。 柳欺霜知道,山里东西天生天养,没有谁发现就一直都是谁的道理,那棵栗子树或许明年也会有人发现,若人家早早去了,那便不是他的了,但若是没人发现,那便还是他的,他想喊谁一起去就喊谁。 不过,喊谁也不会喊邓家两姐妹那一伙人,她们坏得很! 柳欺霜家里位置特殊,平日里很少从村口进村,今日她们没有往回走一段路,从柳家门前的小路回家,直接从村口回去了,因此,还看了一场热闹。 前些日子,姜家出事之后,村里就在传他家要分家了,但一直没有动静,村里人便以为是旁人瞎说的,哪成想竟是真的。 今日一早,姜阿爷又提了这事儿,一家人又吵了起来,可这回姜阿爷是下定决心了,他去村长家里喊了人,又将家里不多的几户亲戚和万地主一起叫上,找了众多人作见证,铁了心要分家。 村里人,连在路上碰见两人吵架都要驻足看会儿热闹,分家这样的大事,自然有不少人去凑热闹,因为谁都知道,凡是分家就没有和和气气的,为了争家产,八成都要又打又骂,可热闹得很。 柳欺霜和万小花路过姜家的时候,瞧见他家门口围了不少人,还以为这又是出什么事了,听说是分家,柳欺霜来了兴趣,同小花一起站门前看起了热闹。 姜家门前人还挺多的,人一多人声也多,为了盖住彼此声音,话语会越来越大,可便是身边人吵闹,也没能盖住里头传出的骂声。 姜家几兄弟干起来了。 柳欺霜不知道姜家至今没有分家的缘由,只觉得姜家几兄弟平日里感情还挺好的,妯娌几个相处的也不错,没想到啊,到了分家的时候,为着一点家产,平日里感情甚好的兄弟妯娌还是干起来了。 看着姜家兄弟大骂起来,柳欺霜不由在心里庆幸,想着还好他们早把家分好了,什么东西是谁的都说清楚了,到时候便是他和万冬阳单过,也不至于为了家产闹起来。 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闹起来也太难看了,给别人看笑话不说,也伤自己人感情啊。 柳欺霜想象了一番和万永安万有谷吵架的样子,便忍不住的摇头,他想着,若是家里还没分家,他们便是吃点亏也没什么,闹起来太难看了。 不过,话说回来,便是他们想吃亏,大哥他们应该也不会让他们吃亏的,大哥他们都是好人。 想到家里的哥哥嫂嫂,柳欺霜脸上不由带了笑,也是因为他这个笑,让人误会了。 “呀,冬阳夫郎啊,你是不是去哪个灵验的寺庙拜菩萨了啊?我看你今年可是顺得很哦,反倒是同你有些嫌隙的人都倒霉了,你快和婶子说说,你去哪个寺庙了,婶子也去拜拜。”王桂香最是喜欢凑热闹,村里有个什么动静,便是离着她家再远她都要去看看,有时候便是手里有活儿都能丢了手里家伙,先去看一嘴热闹。 王桂香这意有所指的话,柳欺霜没搭理她,他是和姜家有矛盾,可他和姜家那点儿矛盾哪能让他家分家,让家里兄弟阋墙,他可没那么大本事。 王桂香这话丢了过来,好些人眼神便落到了柳欺霜身上,瞧着他身边背篓里的沙子,便假装不知,问起他弄沙子干嘛。 “背回去炒栗子吃。”故意气人,柳欺霜有什么说什么,说罢还要加一句,“我前几日捡了好些栗子回家。”柳欺霜实话实说之后,想要拐弯抹角打听他上哪儿弄了栗子回家的人,倒是不好开口了,一个个的都被堵了一嘴的话,只能尴尬的笑笑。 姜家门前人多,他凑不进去,也瞧不见姜家兄弟几个打架便也没什么好看的。 柳欺霜不想留下看人脑袋了,他想喊了小花回家,却看见陈大梅正看着他,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他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到人过来,他也就不等了,直接回去了。 “小花,回去了。” “小婶,你先回去。” 小花不走,柳欺霜也没勉强,留了话,喊人早些回家便走了。 他走出去老远,都觉得有人盯着他,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他没有回头。 错的人又不是他,难不成还得他主动去哄人?他可不干! 这几日,他算是回过味了。 其实,那日他们还没上山的时候,陈大梅就是不想带他的,明明知道他连山菜老林都去过,偏还要问他山里远,他行不行,是他自己笨没有回过味,还傻乎乎同人说可以。 他那蠢样子,陈大梅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能带上他了。 可能,陈大梅无奈带上他的时候就认了,后来又反悔,还是将他丢下,应该也是受了钱小文和邓家姐妹的撺掇,她便想着原来那么些人都讨厌他,也就心安理得将他丢下了。 这会儿又生出后悔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悔,反正这会儿又同他这个样子,应该也是不想同他彻底闹翻吧。 柳欺霜对陈大梅态度,同钱小文还有邓家姐妹不同,他心里还是喜欢和感激陈大梅的。 以往,村里人都不咋和他说话,同他说话也是为了踩着他捧别人,只有陈大梅会和和气气同他说话,从来不会看不起他。 那次能去山菜老林,也是因为有陈大梅一起。 他去找云深,要和人同路,云深没答应的时候他就歇了心思了,若不是有陈大梅的主意,他们先去竹山村等人,然后偷偷跟着人进山,他那回是去不成的。 那一回,虽说过程有些凶险,可收获大啊! 他不止得了山菜吃,还得了好多银子,其中有二两银子还是万冬阳给的。 若不是有那二两银子,他又怎么有那个狗胆去继续肖想万冬阳啊。 “哎!”柳欺霜有些烦,他想着陈大梅干嘛不和他道歉,若是同他道歉了,他就不怪她了。 或许是她家穷,她觉得他现在不缺那点栗子了,不想白白分一部分给他。 “讨厌得很。” 柳欺霜一边同人生气一边给人找理由,很快到家之后,他便没时间生气,也没时间去想陈大梅了。 万母已经给他削好了梨,就等着他回去吃了。 柳欺霜挑梨的时候,特意选了个头不大的,两斤半的梨正好有七个,家里人一个一个。 万有谷前几日就出门干活儿,就是去捡栗子回来的隔日。 今日,万父出门就是去主家看情况的,想看看儿子在那里干的什么活儿,怎么一干就要干一个多月的,别是什么不好惹的人家,干了活儿不给结工钱,他们还不能将人家怎么样,到时候可就亏大了,他得去好好打听打听。 “阿娘,好甜呀。”柳欺霜连着啃了两口梨子,看着就是真喜欢。 万母见了,便掏了二十个钱出来,喊他明日上街再买些回来。 柳欺霜这回没有拒了万母给的钱,干脆接了,但也没想只花这个钱,他想着有了这二十个钱,明日他再添点儿,就能买五斤梨回来了。 五斤梨,一人就能吃两个了,也算能过瘾了。 嘴里脆甜爽口的梨,让柳欺霜将所有烦心事都抛下了,蹦跳着坐到了林秋月身边去,一边吃梨一边忍不住的摇头晃脑的。 林秋月这会儿开始给家里人做冬鞋了,她见人高兴朝着灶房里看了一眼,小声冲人说道:“阿娘觉得皮儿丢了浪费了,全收在一起准备下点儿冰糖进去煮一锅甜水,晚上有甜水喝了。” “啊~”柳欺霜舔了舔嘴唇笑眯了眼,一句话没有却是一脸好心情,一看就高兴得很。 林秋月瞧着人样子也想笑,她觉得这亲事倒是歪打正着正合适了,这孩子也长了一张好吃嘴,倒是同家里人一个样子,正好了。 第71章 万小花一到家,便绘声绘色的同家里人说起了姜家分家的事。 村里兄弟多的人家,到了分家的时候,父母要么按规矩跟着长子过日子,要么跟着偏疼的孩子,而这个偏疼的孩子大多都是小儿子,总而言之一句话,父母少有跟着中间孩子过日子的。 姜家也是一样,姜阿爷选了小儿子一起过日子。 姜阿爷年岁虽然大了,近来又有杨家的事儿让他家风评不好,可姜阿爷身子硬朗,还不需要人伺候吃喝拉撒,至于家里风评,哪个医馆没有出过人命啊,况且那杨家媳妇儿也没事啊,且姜家还给了十两银子的赔偿,足够平息村人怒火了。 过了这阵,村人病了,照样要去姜家看病拿药的,姜阿爷依旧是家里收入来源的大头。 姜大两口子都是性子强势的,特别牛美玉当家惯了,已经理所应当的觉得将来分家,他们两口子会得大头,一朝让不声不响的老三得了好,他们两口子哪里能忍,自然是要闹的。 老大两口子要闹,老二两口子也不是吃素的,老大老二联手给了老三一家一通教训,可他们再强势也无用,姜阿爷还没死呢,有姜阿爷在他们翻不出天,姜阿爷到底还是跟着老三过日子了。 姜阿爷留在身边的儿子有了结果,便要开始分家产了,这个时候,关系自身利益,前脚还一条心的老大老二立马开始彼此针对,且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一回可就比先头打的还厉害。 不说家里的田地银钱,便是为着一些农具厨具也能大打出手,最后三兄弟脸上都挂了彩,给村人瞧了好大一通热闹,今日姜家这出分家戏,可比腊月里头到乡间唱的大戏还精彩。 万家人都没想到,姜阿爷最后会选了老三给他养老,他家老三自小对医药没兴趣更没天分,家里事情一应都不管的,倒是老大老二偶尔的还上山采个药呢。 “姜土医选了老三,他家这村医怕是就干到他这一代了,是传不下去了。”万母这话说罢,忍不住的叹了气。 她不是那等自私之人,觉得姜家不干村医了,便是家里儿子在村里独霸,家里名利都要占尽,只觉得往后村人会有诸多不便,已经开始忧心。 万母的话柳欺霜一时之间还没理解透,只觉得姜家如今这样是活该,倒是林秋月立马把话接了过去,开始宽慰万母。 “阿娘,如此也好,行医者自该有一颗仁义之心,若是万事以利当头,且还有一颗攀比之心,那吃苦头的只会是他手里那些病患。那姜家老大老二都不是好的,若给他们接过了姜土医的衣钵,继续干这村医,凭着他们那点本事,还黑心的心肠,村里人才是要遭大难了。” “哎,你说的也没错,只是老大也是个半吊子,我是愁啊。”万母话到这里抬脚去了灶房里,想来是不准备再说姜家的话了。 万小花见家里人不说姜家人打架的话,净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觉得没意思便回去了。 万母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撮箕,她要去菜园里拔点儿萝卜缨子回来给林秋月做泡菜,柳欺霜见了也跟着去了,他去捉菜虫。 母子两个在菜园里忙活的时候,万母瞧了又瞧,见人没有一点嫌弃害怕,那菜叶子上的菜青虫,给他直接捏死,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略带佩服的同人说道:“霜霜啊,你咋这么厉害,一个小娃娃咋虫子都不怕啊。” “因为是小虫子,大了我就不敢捏死了,要用棍子夹下来再弄死。”柳欺霜以往什么活儿都要干,不说是菜园里捉虫了,猪圈的草肥还有鸡圈里的粪肥都抓过,他觉得那些肥料比虫子还恶心,捉虫子还干净点儿呢。 万母听人这么一说,还想夸人一句,柳欺霜倒是先开口了。“阿娘,我不是小娃娃。” 他都成亲了,都做了人家夫郎,和相公亲过嘴了,怎么还能是小娃娃呢,小花才是小娃娃。 万母让人一句话给逗乐了,也不说什么,笑着继续干活儿了。 冬日的菜园里,青叶子菜很多,这个时候不管是白菜萝卜还是青笋芥菜都是绿油油的,就连花菜也还未长菜心,还是嫩菜叶。 母子两个在菜园里忙碌着,村里人其他也是一样,姜家的热闹只是他家一家子的热闹,旁人看过就忘。 晚些时候,万永安从红薯地里回来了,万父也从镇上回来了,听得万父说了二哥干活儿的人家是户靠谱的人家,家里人也就放心了。 晚饭过后,万母果真用梨皮煮了一锅甜水,一家子一人端了一碗喝着,万父喝完舒服的顺了顺胸口,直言这水还怪通气的,喝的他胸口通畅。 万永安是会些医理的,知晓冰糖原有化痰功效,不想同这白梨一起熬煮功效还更好,他自己也觉得喉间舒畅,看来往后有咳喘之症,喉间不畅,胸口气闷之时,倒是可以试试熬了这冰糖白梨水来喝。 只是,这两样东西都不易得啊,倒是为难了。 万永安还在想着病理药方,其他人倒是只管享受这甜滋滋的糖水入喉间,特别柳欺霜,他已经惦记着明日再去买梨回家,明日便又有梨吃又有糖水喝了。 转天一早,柳欺霜背着栗子带着沙子往镇上去了。 今日,生意依旧很好,栗子卖的很快,手里的沙子也予了罗娘子,只他旁的运气不好,今日那卖白梨的小贩没了踪迹,他没买着。 一日没买着,柳欺霜便盼着隔日,可惜那卖白梨的想是手里没了货,再没有出现,柳欺霜手里的栗子也卖光了,轻易不去镇上了。 手里栗子全卖了之后,柳欺霜数了银钱放,卖栗子得了将近一两五钱银,他现在有二十两银子还有余了。 没了梨吃有银子也是好的,梨子被柳欺霜抛到了脑后,日子一日日过去,转眼已经冬月中旬,地里有了新的活儿,家家户户的都要开始挖红薯了,万家自然也不例外。 挖红薯也是个力气活儿,今年这挖红薯的活儿自然落不到柳欺霜身上,但他要帮着干点儿杂活儿。 挖红薯之前要割红薯藤,挖了红薯之后要摘抹红薯上头的须须和泥巴,免得背一背篓无用的东西回家。 柳欺霜的活儿便是割红薯藤和摘抹红薯上的累赘物,当然,在家的人也没有闲着,林秋月要将地里背回去的红薯藤全剁碎了晒起来,晒干了来年用来喂猪。 这日,柳欺霜背着一背篓红薯藤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碰上了姜阿爷,他领了人进屋,放下背上东西又立马去了地里。 姜阿爷是来家里找大哥的,大哥在地里挖红薯,他要去喊人。 万永安回家的时候,还背了一背篓红薯回家,剩下的一堆让万母背回家就好了。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万母和柳欺霜一人背了红薯藤,一人背了剩下的红薯也回家了,两人到家的时候姜阿爷还没离开,这会儿还在屋子里和万永安说话。 林秋月拉了两人到灶房里,同人说了个大概。“姜土医想要收安哥做弟子。” 林秋月这话一说,万母和柳欺霜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句话没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姜阿爷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个决定。 不说两人了,林秋月方才也是一样的惊讶,姜家医术可是祖传的手艺,怎么不传给亲生儿子,传给外人啊。 三人惊讶过后,开始分析这事儿利弊,那边万永安和姜阿爷好像也将事情说好了,万永安正送姜阿爷出去。 万永安送了人回来,万母立马拉着人问,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万永安也没瞒着,将方才同姜阿爷说的事儿,全和家里人说了。 万永安也是方才才知道,原来姜阿爷早几年前就想在村子里找个弟子,继承他的医术,往后替村人看病。 只是,前些年他家老三还未成家,家里积蓄不丰,还想赚几年钱给孩子成家,如今三个儿子都成家了,又有杨家的事儿,才让姜阿爷下了决心。 “姜阿爷的意思是,凡手艺人都要有个师承出处,否则人家不认你的手艺。就拿行医来说,若是没个师承,平日里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了,旁人就会觉得是你胡乱琢磨的法子害死人,但若有个师承,或许旁人就会觉得是病人的命数,确实是救不回来了。” 姜阿爷的话虽不是绝对,但万永安心里很明白,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说行医了,便是泥瓦匠杀猪劁猪匠,也得有个师承呢。 “反正这事儿好坏都在明面上摆着,好处便是我确实是能从姜阿爷手里学到东西,往后能大着胆子给村人看病,且有了师父,村人也没法说嘴,能方便不少。 至于这坏处,自然就是姜家人了,成了姜阿爷弟子,便要和姜家人牵扯不清了,且八成会被他家两儿子记恨。” “老大,这事儿娘不劝你,全看你自己决定。”万母自能明白儿子方才所言,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事儿确实是难。 “只是,姜阿爷能有这般心胸,将家传的手艺交予外人,为的也是这一个村子,甚至临近几个村子的穷苦人家,你既打开门做了这行事,自也要为上门求医的人负责,旁的事皆不用管。” 万母嘴里说着让人自己决断,但已经给了自己意见,万永安心头犹豫,也不是害怕姜家人找麻烦,只是觉得真有了师承挂了牌子,往后身上担子就重了,他就真是个村医了。 “娘,儿子知道了。”万永安不是个纠结性子,转瞬就豁然开朗了。 他又不是神仙,自然没有治百病的本事,只要认准一句话,别去逞强啥毛病都治,不去耽误别人病情,便可问心无愧了。 晚些时候,万父从山上回来,意见和万母一样,全看孩子自己意见。 万永安心里早有决定了,当天下午就往姜家去了,连拜师的日子都选好了。 姜家这会儿已经分家了,但他家屋子不好分,这会儿还一大家子一起住着,只是早说好了,老大老二尽快立了房子搬出去。 万永安同姜阿爷商量拜师日子,没有当着众人,两人在姜阿爷药房里商量的,但万永安走后,姜家人还是知道了。 “这事儿我不同意!”姜老大一张脸赤红,眼瞅着就是被气得不轻。 牛美玉自然也是一样,她至今都觉得家里之所以闹到分家这一步,还白白便宜了老三,都是因为杨家那事儿。 “阿爹!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放着自己亲儿子不管,竟然要收姜家的对头做弟子?”当初,他们之所以大着胆子给杨家拿药,为的还不是压那万永安一头,可他们因为杨家的事儿吃了亏,他爹转头就要收万永安做弟子,到头来竟是便宜了万永安,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阿爹,你不能因为我和大哥一次的过错就认定我们不行,若是我们不行,他万永安就行吗?”姜老二这会儿心里后悔得不行,悔不该因为和万永安较劲,给杨家抓了那副药。 可现在,再后悔都没用了。 “阿爹!”姜老二朝着姜阿爷跪了下去。 姜老大也跟着做,两人拽着姜阿爷衣角,喊姜阿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好好学,可姜阿爷却再没有一点犹豫了。 “好好学?你们不是几岁十几岁,你们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们要有这个天分,我至于求到万家小子头上?”姜阿爷没想到自己这几个儿子不止没有本事,更没有心胸,竟是将救人命的东西当做了生意,只想紧紧攥在手里。 他姜成万虽没有本事,眼下一切确实是从村人手里所得,也曾昧着良心赚了村人药钱,可他却也没有丧良心到这个地步,竟想着将一身本事烂在手里,也不交予外人,给予村人方便。 “你们!但凡你们有两分本事,我何至于此?你们是我的儿子啊,亲生儿子啊!”姜阿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手指外面,指着万家方向对着这一家子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今日是我求到万家小子头上去的,求他做这个村医!” “阿爹!你疯了不成!还求他?他凭什么!” “凭他万永安有良心!凭他万永安有本事!你们......”姜阿爷话到此处,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他知道,没用的,已经没用了。 他现在,只能对着两个儿子一家子说道:“家也分了,你们趁早搬出去,年前就搬出去。” 第72章 冬月二十三这天,万家人都没出去干活儿。 今日,是万永安拜师的日子,算是家里的大日子,从今以后万永安便有了师承,能名正言顺的给村人看诊了。 一早,万永安就拎着拜师礼同万地主一起去了姜家,家里其他人虽没有跟着去,但也没有下地干活儿。 这个时节,家里要做豆豉晒红薯干了,趁着日子正好,天气也好,在家把这些杂事做了。 有手艺在身的人,收徒传承是大事,姜阿爷也很看重此事,还喊了村长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老者做见证。 万永安同万地主一起到姜家的时候,姜家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摆在正中上首的座椅,净手的水盆,拜师的茶水,一一在侧,只等万永安到了行这拜师礼。 踏进姜家院门前,万地主替万永安正了衣冠,踏进姜家院门之后,姜老三接了他的拜师礼,然后领着万永安到一边净了手,又给人上了茶,万永安需给坐在正中的姜阿爷跪地奉茶。 “师父请喝茶。” “等等!” 万永安拜师虽是姜阿爷主动找上门,但既拜了姜家门,万永安便是真心拿人当师父敬重的,奉茶姿势态度都是规规矩矩,姜阿爷见了也是十分满意。 但,姜阿爷满意了,有人不满意。 自从姜大姜二知道,他爹是铁了心要收万永安为徒,铁了心不管他们死活之后,便在等着今天了。 姜老二跟着他哥一起站出来之后,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他哥是长子,自该他哥来说接下来的话。 姜老大这会儿也没功夫和老二计较,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在他爹面前也讨不了好了,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姜老大先指了万永安,然后又冲着在场所有人说道:“大家都知道拜师的规矩,这徒弟进门学本事的头三年,要到师父家里干活儿,不止没有工钱,且自己一切所得都得上交师父。” 姜老大这话一说,万永安脸就黑了,万地主也拉下了脸,姜家这什么意思?想让人白给他家干三年活儿,甚至还肖想万家东西? “万兄弟,既然你拜了我爹为师,自然也该守这规矩,不知道万兄弟何时到我家干活儿?”姜老大当没看见众人脸色,竟是直接做主要喊人来家里干活儿了。 “就是啊,这规矩得守啊。”周老幺也来看热闹了,他原本还气呢,觉得什么好事儿都让万家占了,有了姜家兄弟这话,他高兴了。 一想到万永安要到姜家当三年长工,他就浑身舒畅! 村人最是重规矩,姜家兄弟的话没法儿反驳,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说医术如此要紧的手艺,便是学个木活儿砌墙的活儿,也得先到师父家里干活儿呢。 姜阿爷没想到,他这两逆子还有这么一出在等着他,他看向万永安眼神安抚,再一个摆手示意人不用管他们,接着开口冲着所有人说道:“大伙儿先听我老头子说一句。” 姜阿爷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是要脸的,今日的拜师礼,原本是给他长脸的,可如今却要让他丢脸了。 “大家都知道,永安小子早开始给乡亲们看诊了,老头子我一辈子行医,却未和半个同行交流过,老头子虽不至于不如他这个后生晚辈,却也知医者各有所长,原是想同人当个同行相互讨教,可老头子一把年纪拉不下脸,便求了人做了老头子徒弟,一家人便什么都好说了。” 姜阿爷收徒如此大事,家中自然不止有特地请来作见证的人,还有不少村人,例如周老幺那等看热闹的人。 但,姜阿爷话落,有人回过味了。 “如此好啊!他们既是各有所长,万永安拜了师,往后便是两身本事,受惠的可是咱们村子的人啊。” 有人这么说了,所有人都高兴了,且有人还小声说道:“姜阿爷毕竟年纪大了。” “是啊,是啊。” 姜阿爷毕竟年纪大了,已经当不得几年村医了。 规矩哪有实际的好处重要啊,再说了,便是万永安按照规矩去姜家干活儿,同他们也没有干系啊! 如此,万永安拜师便不止是姜阿爷意愿,而是所有村人乐见其成的事。 姜家兄弟两个都没想到,他爹为了收个徒弟,竟连老脸都不要了,竟能如此胡说八道!他万永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同他们阿爹相提并论! 姜家兄弟不忿,可他们如何作想根本没用,这会儿已经没人去想什么拜师规矩,只觉得万永安拜了姜家门,对村里来说是大好事! “我说姜兄弟啊,你们不要捣乱了,这是咱们村子的大事,赶紧让万兄弟先拜师吧。” “就是就是!拜师要紧啊。” 想通万永安拜师对自身好处之后,村人不止动嘴甚至开始动手了,竟是一个个的开始拦着姜家两兄弟,就想让这拜师礼赶紧进行。 有了村人帮忙,事情便顺利了,万永安重新端了茶水给姜阿爷敬茶。 “师父,喝茶。”万永安重新给姜阿爷敬茶,但就在他手伸出去的时候,一边的牛美玉直接一脚踢向了他手里的茶杯。 茶杯被踢翻,里头茶水泼了万永安满身,牛美玉得意不已,可她得意早了。 “臭婆娘!你泼谁茶呢!” 姜家门口突然有道人影飞快朝着牛美玉去了,眨眼功夫罢了,牛美玉被人一脚正中胸口,给人踢出去了老远。 “哥。”万冬阳踢了人,只喊了他哥一声,便朝着牛美玉去了。 他其实,早到了,只是方才一直站门口看热闹,若不是牛美玉这突来的一脚,他看过热闹也就回去了。 “万冬阳,你想干嘛,你想干嘛!”牛美玉这会儿正捂着胸口,她觉得胸口发疼,大声说话都不能,可她这会儿不能不说,因为万冬阳还要打她! 牛美玉被踢,姜老大自然不能就那么看着,这会儿那些村人也拦不住他了。 姜老大朝着万冬阳过去,姜老二也跟着去了,加上姜家几个小辈,一堆人一起朝着万冬阳去了。 万永安眼见那一堆人要收拾自己弟弟一个人,赶紧喊人去拦,同时大声喊道:“老三,别和他们浪费时间,回家了。” 方才,万永安被茶水泼了之后,便黑着脸起身了,那时便有人猜到他心思了,这会儿,他再这么一喊,等于是明说了,这师他不拜了。 万永安只想离了这家子难缠的人,可万冬阳是个一点亏不想吃的人。 “这徒弟你家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是吧?那不能够!”万冬阳话落,直接一头撞向赶过来的姜老大胸口,给人撞了出去之后没有片刻耽误,又一脚踢向了姜老二。 姜家兄弟两个都被打之后,火气也上来了,再有两人的媳妇儿儿女帮忙,几乎是一堆人朝着万冬阳扑了过去。 万永安自是不会让弟弟吃亏,赶紧要去帮忙,旁边的人也赶紧要去拉,可万冬阳一边同人纠缠一边还要大声喊,“不许拦着,谁都不许拦着,谁拦着,老子一会儿打谁!” 万冬阳早想给姜家人一顿收拾了,不管是骗人药材的事,还是拿人命当儿戏的事,他都觉得姜家人该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能放过! “大哥,你也不许动!” 万冬阳发狠看着姜家众人,心想他们家近来是太好说话了,才让人觉得可以随意欺负他家里人。 姜老大同牛美玉生有一子一女,长子已经十六,小女儿也十岁了。 姜老二两口子只得一个女儿,今年也十三了。 这会儿那一堆七个人一起同万冬阳打在一起,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姜家两个姑娘已经不敢过去万冬阳身边了。 万冬阳发了狠,竟是男女老幼都顾不得了,那两个丫头过去抱着他腿脚的时候,他一个屈膝,用膝盖撞在姜家大姑娘下巴上,趁着人吃痛之际直接给人几脚,还专往人脸上踹,这会儿姜家大姑娘鼻血流了一脸,捂着口鼻一句话不敢说。 至于那个小的,身上没有二两力,他一个抬脚将人提起,再将脚放下去的时候正好一脚踩在人腿上,等人放手直接一脚给踢开了。 姜家大孙子也是个没用的,十六岁的小伙子,身上也没有几分力气,被万冬阳拽着两条胳膊抡圆了的转圈,被当成了工具给他爹娘一顿踢,之后被万冬阳扔出去了老远,趴在地上故意装相不去帮忙了。 姜家几个小的不敢动了,四个大人倒是有点用,特别牛美玉,她身上还是有些力气的。 她死死抱住万冬阳,给万冬阳狠狠咬了一口,姜家兄弟两个也趁着这功夫,往万冬阳身上招呼了好些拳脚。 万冬阳大腿被狠狠咬了一口,头上背上也挨了好几下,这让他心里火气更大,力气竟也更大了。 再没有一点收手,万冬阳放开了身上所有力气,忍着姜家兄弟的拳头,伸手捏住了牛美玉脖子,躬身拽住牛美玉头发,在人被迫仰头之时,狠狠给了人腮帮子两拳,牛美玉瞬间卸了身上所有力道,捂着一边脸蜷缩在地,她觉得她脸裂开了,再也动不得了。 牛美玉被打的动弹不得,姜老大怒了,但一边的姜二媳妇儿李红花却有些怕了。 也就是李红花瑟缩害怕的眨眼功夫,万冬阳逮到了机会直接拉了人丢了出去,她右手摔在台阶上,顿时钻心的疼传遍全身,是不敢动也动不了了。 没了碍事的女人孩子之后,只剩下姜家兄弟两个大男人和万冬阳硬碰硬了。 姜家兄弟两个一个三十八一个三十五,都是力气正好的时候,自然没有他们妻儿好打发。 万冬阳同人厮打半天,以自己流了满口的血为代价,换姜家兄弟两个倒地不起。 “我呸!狗日的!我收你娘的徒,老子大哥比你爹有本事多了!”万冬阳一口血唾沫吐在姜老大脸上,还狠狠往人腿上踢了一脚。 周围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吱声,他们瞧着这一地嗷嗷叫唤都伤得不轻的人,瞧着万冬阳同瞧着个修罗也没区别了,人群里的周老幺更是不由捂着裆部偷偷走了。 “大哥,走,回家了。”万冬阳抹了一把脸,顿时让一边脸颊被染红。 万永安看着一身伤的弟弟,没有给姜家人脸色看,倒是使劲儿瞪了万冬阳一眼。 万冬阳知道他哥怪他冲动,也心疼他受伤,可他一点不后悔。 他才不是冲动呢,他就想趁这个好机会,狠狠给姜家人一顿揍。 万冬阳打了人就要走,姜家人自然不干。 牛美玉人趴在地上,可嘴巴还能动。 “万冬阳,你这是仗着谁的势来我姜家作威作福,想将我姜家吃干抹净啊?啊!”牛美玉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的是万地主,她知道万地主是个老好人,如今她家一家子被万冬阳打了,这亏不能白吃! 先头所谓规矩之事,便是他们想出来的,原想着便是这个徒弟不得不收了,让万永安给家里干三年活儿,外加万家三年收成也不少钱了,他们也能分得不少,可她没想到那个死老头子是个没骨头的! 一把年纪了,还脸都不要了,竟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什么这个徒弟是他求来的! 银钱没得,还得了一顿打,她哪里甘心,自然要让人给点补偿。 牛美玉想让万地主花钱了事,可她想岔了,万地主人是好,可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万地主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冲着那兄弟两个说道:“永安,带你弟弟回去,先给人看伤,其他事不用再提,姜家门槛高,我万家攀不起。” 万地主是兄弟两个名义上的亲伯爷爷,两人阿爹当初便是过继给了万地主亲弟弟做儿子。 万地主就那么一个亲弟弟,弟弟的后人,便只是名义上的,他自然会照顾。 万地主喊兄弟两个走了,可姜阿爷还不死心,竟然还要留人,牛美玉见了哪里愿意,银钱拿不到,拜师拜不成也好! “阿爹!你的手艺可不是你自学成才,这是姜家祖传的手艺,可你不将手里手艺传给姜家的血脉,竟然要传予外人,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吗?” 牛美玉手指着姜阿爷痛骂出声,已经被今日这场闹剧震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村人,慢慢琢磨她的话,又觉得也不无道理啊! “行了。”万永安看了好似守着金山的牛美玉一眼,又看了姜阿爷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准备走人了。 “永安啊!”姜阿爷急了,赶紧要去拉人。 牛美玉眼见事情给她搅黄了,哪里能让姜阿爷如愿,给了那边的兄弟两个一个眼神,可惜那兄弟两个起不来,只能自己趴地上冲着那兄弟两个喊道:“滚!滚出我姜家!” 万冬阳原是不想和人计较了,因为牛美玉这个‘滚’,他火气又上来了。 牛美玉方才那番话,其他人听进去了,万冬阳也听进去了。 “呵,怎么?你家男人如今仅三岁?还是个黄口小儿不成?”万冬阳突然来的这么几句话,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见在场的人都是蠢猪,万冬阳也不和他们打哑谜,直接冲着所有人说道:“这婆娘如此惧怕她公爹收我大哥做徒弟是什么意思?难道姜土医这些年没有培养他几个儿子?难道姜土医收了我大哥做徒弟,他几个儿子就什么都不会了?” “冬阳啊,你这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啊。”有个常年身子不爽的妇人,被人说的一脑子浆糊,她不知道万冬阳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万冬阳给了人一个白眼,干脆明说了。 “这还不知道啊?因为他姜家三兄弟都是蠢货,跟着他爹几十年也没学到他爹半分本事,可他们没本事,却想打着姜家名义继续行骗坑钱,所以不想他爹有个碍眼的徒弟存在,因为他爹有了徒弟存在,村人就有了旁的选择,自然不会再到那几个蠢货那里看病,他们又如何敛财啊。” “我是不看的。”姜老三小声却也坚定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便是没有他爹收徒这回事,他也没心思弄家里的事,他没兴趣也没天分,干不好也不想干。 万冬阳也算被人噎了一下,但他很快改口。“姜家两兄弟都是蠢货。” “还是阴毒小人。”万冬阳继续补充,之后又开始解释。 “他们宁愿用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一点拙劣医术继续坑害村人,也不愿他爹收个好徒弟为村人行方便,这便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全村利益,如此还算不得阴毒吗?” “算!” “算!” 万冬阳的话已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哪还有人不懂啊。 瞬间,所有人都回过味,又想起了杨家的事。 若是村子里没有个万永安,若是姜阿爷百年之后,真让两个儿子接手了家业继续干这村医,那这村子里要有多少个杨家儿媳?要有多少人白白枉送了性命? “歹毒!歹毒啊!” 场面立马翻转,觉得万冬阳冲动暴力,心疼姜家人被暴打的村人这会儿恨不得吃了姜家一家子。 万冬阳听见村人骂声,心里直乐,但他这会儿没工夫乐了,他只想回家。 万永安伸手要扶人,万冬阳却不给,反而像是有鬼在追一样大步往家里走。 万永安一边在后头啰嗦他怎么不让人帮忙,一边心疼的看着他身上血迹,兄弟两个埋头往家赶,很快到了家门口,万冬阳便不走了。 “哥,背我进屋。” 他疼死了! 第73章 “让你逞强!” 便是只有一个院子的距离,万永安还是将人背了起来,等到又一次背起了几乎是在他背上长大的弟弟,他顺手就在人屁股上揪了一下。 小兔崽子现在长成了个大石头,重死了。 万冬阳被揪了屁股肉自然不乐意,兄弟两个吵吵嚷嚷回去,正在台阶上筛黄豆的万母和林秋月,却被他们吓坏了,这好好出门的孩子,怎么让老大给背了回来啊。 这还只是远远看着的时候,等到兄弟两个到了家门口,万冬阳那一脸血的样子,直接将万母吓得软了腿脚,若不是林秋月扶着,直接就要瘫在地上。 “娘,老三没事,你别担心。”万永安先开口安慰了万母,又赶紧冲着林秋月说道:“秋月,快去烧个炭盆端到我的药房里。”如今天冷了,屋子里不暖,脱了衣服容易冻着。 万永安话落,直接将人背进了屋子,林秋月也顾不得万母了,撒了手就赶紧去烧火了,这厢万母也整了精神,一边大声朝着屋后喊人,一边赶紧跟着进去了。 柳欺霜还有万父他们被万母的喊叫吓到,赶紧从屋后回来的时候,万冬阳已经趴在了家里药房的小床上,万永安正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相公。”柳欺霜几乎是扑过去的,趴在小床前,双手都伸出去了却又哪里都不敢摸,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伸出去的手会不会按到他的伤口。 万小花这会儿已经嗷嗷哭了起来,她被吓坏了,跟着趴到柳欺霜身边,冲着人不停喊,“小叔,你别死,你别死!” 万冬阳稍稍翻了个身,伸手将小花嘴巴捂住,又笑着同柳欺霜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便心虚的翻了回去,把脑袋藏了起来,一点不敢去看他爹娘。 万冬阳装鹌鹑,万父万母便将眼神投向了万永安,万永安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柳欺霜接了过去,他看了一眼万冬阳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始同家里人说方才的事。 柳欺霜这会儿,哪里有心情去听万永安的话,他趴在小床前,小心为万冬阳擦拭着脸上血迹,发现好些已经干涸贴在了脸上,鼻尖一酸,竟是同小孩子一般,嘴一瘪眼睛眨巴了两下,眼泪花便大颗大颗往下砸。 两人虽然差了些年岁,早些时候也算不得多熟,可毕竟在一个村子住着,万冬阳自小有没有吃过苦头,柳欺霜自然知道,这个人何曾有过这般可怜狼狈的时候啊。 “除了脸上,还伤了哪里啊。”柳欺霜小心给人擦着血,理着人乱糟糟的头发,见人趴着知晓他身上还有伤,却又不知道他是伤在了哪里,整个人都无措起来。 万冬阳这个时候也不装了,他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腿上被咬的地方疼,外加后知后觉他把事情闹得有些大,害怕家里责怪,索性装出一副受了大伤的样子,好让家里疼他,别骂他了。 眼下见着夫郎担心的模样,他哪里还装的下去,赶紧张大了嘴巴喊人看里头,同人小声解释道:“没事,牙齿还在呢,就是挨了一拳,牙齿将腮肉给咬破了,流了点儿血。”话到这里,万冬阳同人眨了个眼,悄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小声又小心同人道:“抹的,唬人的。” 柳欺霜听到这里,愣愣往人身上捏了捏,发现万冬阳还在笑,这才止了眼泪,真正放心了。 柳欺霜安心之后,那边已经知晓前因后果的万父万母也放心了,他们神情都轻松了许多,已经从先头的担忧变成了心疼。 两个老人先头以为儿子在外面惹了祸,眼下模样是给人打的,两人魂都要吓没了,这会儿知道了是和姜家人的争执,才放心了一点。 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便是姜家记恨,他们也不怕。 可放心之后,万母眼泪倒是开始不停流,她也去到小床边上,同人责怪道:“你这傻愣子,你大哥也在,轮得到你来逞强?这下好了吧,吃了苦头了,你高兴了。” “也没吃什么苦头。”万冬阳不认,他觉得今日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 他娘还想再训他,正好这个时候林秋月端着炭盆进来了,万永安便喊所有人都出去,他先给人检查一下,看看身上的伤要紧吗。 “他是我生的,哪里我不能看了?”万母不走,可她话落,万父已经动手,将人给拉出去了。 柳欺霜也不想走,可他想着万冬阳全身上下,还有好多地方他没看过,一想到一会儿万冬阳要光溜溜在他面前,且还有大哥在,他不好意思,便也跟着人走了。 一家人都出去之后,万母还想安慰一下柳欺霜,哪料柳欺霜反倒是先安慰她了。 “阿娘,没事的。”倒是巧了,柳欺霜一开始也以为万冬阳是在外头给人打了,人外有人,若真是这样,他们报仇都没机会,可若是村子里人倒是不怕了,再加上万冬阳也算是给他透了底,他更不怕了。 安慰了万母,柳欺霜便忙活了起来,先去灶房烧了一锅开水,又往屋子里去,给人收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子出来。 一会儿大哥给人看了伤,将身上擦干净上了药,得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行。 万母看着人忙活,才反应过来她给吓傻了,倒是还没有一个孩子办事周全。 万母欣慰家里夫郎懂事的同时,忍不住朝着大儿子药房看了一眼,心里又开始可怜起了小儿子。 孩子娶了个小夫郎回家,至今都没有圆房,便是有了夫郎也还得大哥照料,那么大人了,还得在大哥面前光屁股,也真是可怜,算了,一会儿不骂他了。 万冬阳这会儿,还真是全身都光溜溜的,只披了床被子坐在小床边上,他说了身上其他地方没事,就是被牛美玉咬了的地方疼,可万永安不信,硬要人脱光了衣服,给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万永安见人胳膊肩背处,有着一大片红痕,知道那大男人的拳脚不是说笑的,明日这些地方定然会泛出青紫来,到时候瞧着更吓人。 他又往人腰上胸口腹部等要紧地方细看,发现那些地方都没有伤处,知晓弟弟受的都是些外伤,心里大石头才终于放下了。 只是...... “同人打架,受点儿拳脚是难免的,我也不怕!可给人啃一口算什么啊!那姓牛的婆娘嘴巴有毒吧,痛死我了!比她男人拳脚还痛呢。” 万冬阳的抱怨出口,万永安蹲下身子去给人看腿上的伤,他方才担心的便是这腿上的伤。 “这婆娘是下了狠心,想要撕下你一块肉啊。”万永安小心看着弟弟腿上的伤,牙印已经成了□□,若是再使两分力气,怕是皮肉都要撕扯下来一块,到时候更要痛死这臭小子。 万冬阳自小皮实,一般的拳脚砸在身上他都受得住,他虽挨了姜家兄弟两个不少拳脚,但也就当下觉得痛,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小腿肚上的伤钻心的疼。 万永安看着那处咬伤,心里心疼,便忍不住冲人训道:“你长嘴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不给咬回去,那样的疯妇,还要顾及她是个妇孺手下留情不成!” “那不是没机会吗,再说了,便是有机会我也不咬,我一个男的,我夫郎我还没有啃过一口呢,啃那个婆娘的皮肉我多亏啊,我才不干呢,这不寒碜我吗。” “臭小子,还给你讲究上了。”万永安原本心情沉重,姜家的事儿,还有弟弟身上的伤,他都忧心,这会儿却给弟弟一句话逗乐了,这才想起了旁的事情,赶人冲人盘问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看你那些话说的有头有尾的,你怎么知道的?”其他不说,弟弟最后那几句话确实是说得漂亮,万永安心里是痛快的。 只他不明白,这小子近日都没在家,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万冬阳被他大哥几个问题,问的满脸嫌弃的看着人,就连白眼都翻出来了。 “大哥,你当我是村子里那些傻子啊,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万冬阳一进村子就听人在说,姜土医要收他大哥当徒弟。 一听见这个消息,他便满脑子都是先头杨家的事儿。 他立马明白过来,那事儿怕不是姜土医搞出来的,应该是他几个儿子干的,姜土医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知道那几个儿子靠不住,若不另外找个传人,将来村人要给他几个儿子坑惨。 他去姜家,原是想去看看对他大哥来说重要的事儿,他守在门口,只等着他大哥拜师结束就回家了,哪知道姜家人没事儿找事,他们自己找打,他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大哥,你别说我冲动,我早就想给姜家人一顿收拾了,可一直没有机会。 先头,他家骗霜哥儿的药,明明坑了人价贵的药材,还对外说霜哥儿爷孙两个占了他家便宜,后头还撞了我大嫂,害我大嫂滚到了路坎下头,手都给磨破了!前阵子还有更过分的事,竟然还怂恿胡正秀那个蠢婆子造你的谣,说你学艺不精只想骗钱。 我早想给他家人一顿打,就是没有机会。” 越说越气,这会儿万冬阳倒是开始后悔了,后悔没有下手再狠一点。 “他家在拜师宴上将茶水踢到你身上脸上,这也太侮辱人了,也是在打整个万家的脸。 我这个时候动手,没人会说我惹事,那我干嘛不打?我不让你动手,可不是逞强,我是不想让人觉得是咱们一家子,在打他家一家子,我一个人动手,便是他家一家子打我一个,说出天也是他家没理。” “你小子,小时候若是将这聪明劲儿用到读书上,咱家现在怕是有个秀才郎了。” “那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啊,我这脑子和读书无缘,童生都考不上的还秀才呢。”再说了,万冬阳也不乐意当秀才。 那秀才公的出路不是考一辈子科举,考的家徒四壁还考不上举人老爷,便是给人当账房或是教书先生,哪一个行当他都不想干。 话说远了,万冬阳神思回来,又继续和万永安说起了姜家的事。 “大哥,那姜土医也不是啥好人,他找了你也是没有法子了,因为家里儿子实在是不中用,是当不得这村医的。 这事儿往日倒是没几个人信,他们自是觉得,自小在姜阿爷身边长大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定然要比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懂医理。 可如今,那几个狗东西这么一闹,倒是将自己是个蠢货的事儿摆在了众人面前,等姜阿爷百年,姜家定要完了。” 说到正事,万冬阳面色都变了,竟是难得的正经,之后也给他大哥提了意见。 “大哥,村子里屁事儿多,这村医不干也好,你就和往常一样挖点儿药材卖,平日里有人,照旧给人点儿无关紧要的草药,没人找就算了,咱不吃那口窝囊饭。” 万永安原本也没指着靠当村医赚钱,只是觉得姜阿爷年岁大了,往后村子里有个村医能与人方便,按他自己心思,这村医他也不想干,太麻烦了。 他早知道他拜了姜阿爷为师,他家几个儿子怕是要与他为难,今日这事一出,他是断不可能再去做什么姜家徒弟。 先头应了,因为他没想到,那几人能如此豁得出去,如此不要脸。 现在看来,真同他家有了牵扯,往后没有清静日子过了,毕竟,一个徒弟半个儿,拜了师,他也算是半个姜家人了。 兄弟两个有了默契,姜家的事儿算是过去了,万冬阳赶紧同人说起了他自己的事。 “大哥,我今天还不能在家休息,你赶紧给我收拾一下,然后同我一起去镇上。” “你弄了什么回来了?”万永安正给人清理伤口,话落一口精度高的粮食酒,给人喷在了伤处。 “啊啊啊痛痛痛!”万冬阳嘴里嗷嗷叫唤不停,到了嘴边的话都全给他叫散了,好半天了才皱巴着一张脸回话。“弄了些梨回来,应当是好卖的。”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弄梨回来,又上哪儿弄回来的啊。”前些日子家里才买了梨吃,这个时节那梨好不好卖,万永安能不知道吗。 万冬阳这会儿脸上多了些得意,他赶紧四处看,将先头脱衣服之后,解下来的银钱袋子抓到手里,先同人说了带去的核桃卖了多少银子,才细细同人说起他这梨都是怎么来的。 “哥,我还带了些防风种子回来,明年家里得挪出一亩地来种防风才行。” 原来,万冬阳这回不止弄了几十筐梨回来,还带了些药材种子回来,且他之所以得了这么些东西,还是误打误撞。 他和老杨头后来又跑了好些村子,他们在一个穷得不行的村子得了几百斤油桐果子,还是花钱买的,两人之所以干了这桩买卖,也是万冬阳半逼半威胁,想着也干点儿好事吧。 他们没想拿这油桐果赚钱,只想拿这些油桐,到城里换些现成的桐油就好,哪知道到了城中却得知,城外有户大户常年都在收油桐。 两人乐的卖了油桐换钱,倒是巧了,那户人家不止做这油桐生意,旁的生意也做,他手里的梨就是从那户人家果园所得,且还拿了人家好些药材种子回来,想着自家也种着试试。 那防风在灵州城内卖上了六十几个钱一斤,虽说是晒干的,但他算了一下,种防风要比种红薯划算多了。 防风同红薯下种收成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正月下种,十冬月收成,种这防风地里仍旧可以种包谷,不算毁粮地,朝廷不会多管。 “你小子这回出门倒是干了大事。”一听弟弟竟然带了药材种子回家,万永安兴趣也来了。 赚钱的活儿,谁也不想多耽误,万永安手上动作都加快了,赶紧给人处理了伤口,柳欺霜的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也到了。 万冬阳将自己洗了个干净,还把乱糟糟的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下,带着万永安和柳欺霜一起出门了。 万冬阳他们刚走不久,万地主就带着好些东西上门了,里头有伤药,还有好些补身的东西。 “三伯,这事儿让你费心了。”万父年纪没比万地主小多少,不过七八岁,只他辈分上是侄子,自要对长辈敬着。 说来,两家在名义上是至亲,只当初万地主花钱给万父建了房娶了媳妇儿,那边也去万地主家里要好处,且每每万地主给了家里什么东西,那边也要去讨要,万父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便少与人来往。 万父给二儿子改了名之后,也算是同生父那边彻底的撕破了脸,也得罪了好些万家族亲,万家好些长辈都觉得他不孝。 但,凡事都有两面,万父彻底得罪了生父那边,却更得了万地主欢心。 毕竟,万父是过继给别人的孩子,既然过继了,自然和原来家里没干系了,一个人怎可有两个爹。 万父只认一个爹,那便是万地主胞弟,万地主对他家自然也上心。 万冬阳兄弟几个出生之时,万地主都是给了重礼的,但这几个孩子要数万永安最得万地主的喜欢。 万永安是家里长子,且长得不错,人也聪明,不止万地主,万地主几个儿子对他都是满意的。 万地主平日里不太喜欢一副暴脾气的万冬阳,可今日这事儿,万冬阳办的实在是痛快,将万地主一肚子的憋屈全打了出去。 加之,万地主也发现,这孩子不单单只有一副暴脾气,脑子也好使,几句话就将姜家两个儿子闹事的根本原因说清楚了,他既打了人还占了理,让村里人不会对万家有意见,只会埋怨姜家人。 万地主心里高兴,立马就对人上心了,回去之后赶紧拿了东西就来了。 万地主听说人出门了,脸上的担心已经没了,既还能出门,想来是无大事,只是他还得顺嘴多说一句。“哎,三小子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过留了点拳脚印子,孩子皮实,过几日印子消了就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这拳脚砸在人身上,也是能砸出内伤来的。 听闻万冬阳无事,万地主想着那孩子挨了那么多拳脚也无事,还是姜家人拳头不够硬啊,也是他家孩子更有本事。 姜家一家人打他家孩子一个,他家孩子竟也没吃亏,甚好,甚好啊! 家里人念着万冬阳没吃亏,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们不知道,今日这事儿,在好些人那里,已经过不去了。 第74章 周老幺见到姜家人为难万永安的时候心头有多畅快,见到万冬阳同姜家一家子打起来,且还不落下风的时候就有多慌张。 他心虚离开之后,偏巧还同赶来看热闹的王家兄弟撞上了。 王春雨见人慌慌张张还一脸心虚的样子,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心里很是瞧不上。 见人往他身前凑,便有些不耐烦,一手将人打开不说,还往旁边退了两步,甚至语带责怪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教训那小贱人啊,上回在河边多好的机会啊,一个死小子就让你怂了,你咋那么没用啊。” 周老幺刚在心里犯怵,那是再不敢招惹万冬阳和他家里人了。 他先头,只以为万冬阳是仗着有万地主撑腰才在村里作威作福,一副多了不得的样子,但真本事也就那样,今日见人痛揍姜家一家子的样子,他才知道,万冬阳是真了不得,他是真狠,他自认惹不起,再不想同人作对了。 他这会儿更是后怕,若那日他真对徐哥儿做了什么,万冬阳怕是真能废了他,毕竟,姜家婆娘只是泼了他大哥一杯茶水,他就给人一家子打的趴了一地。 再一次心虚的看了裆部一眼,周老幺讨好的冲着王家哥儿打商量,“好哥儿啊,你作甚要和一个啥都不如你的小哥儿去计较,咱不管他了,过自己的日子呗。” 周老幺不敢再去惹万冬阳,自然不会再动万冬阳夫郎。 他同人打马虎眼,只想把这事儿混过去,可王家两个哥儿哪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初两人搞上,便是周老幺说了万冬阳也没什么了不得,等他找了机会,将他夫郎连同万冬阳都收拾一顿,给他们出气。 说来,王家兄弟两个同柳欺霜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只他们心气高,见不得村子里有哥儿比他们好,柳欺霜同万冬阳成婚之后,先前的小矛盾成了他们心头刺,便想给柳欺霜一顿收拾。 这会儿周老幺犯孬,两人自然生气,王春雨狠狠瞪着人,满眼不耐烦,王秋霜眼神里甚至带着轻蔑,两人都再不搭理周老幺,直接走人了。 周老幺心里也怄,他在王家两哥儿身上花费不少,特别大的那个,已是送出不少东西了,可至今也只亲了几口摸了几下,正头肉可没尝着。 王家哥儿性子实在是不招他喜欢,他这会儿已经不太想搭理人了,可又舍不得花出去的钱财,他想着再哄着人一阵,等得手了看他怎么拿捏人,却不知道,王家哥儿已经准备好同他断了。 这边,周老幺因为万冬阳放开手脚给人一顿打,已经在心底彻底怕了这个人,自然不敢再去招惹柳欺霜,而那边,自以为坏了万永安好事的姜家两个儿子,却是天都塌了。 万家兄弟两个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等到家里外人都走了,姜阿爷指着两个儿子,竟是立马就要将人赶出去。 “田地,银钱已经分给你们了,搬出去,马上搬出去!”姜阿爷万万没想到,他千方百计瞒着的事儿到底是没有瞒住,杨家那事儿还是给人知道了。 姜阿爷从不觉得村子里全是蠢人,经过这次这么一闹,明眼人都能看明白,上回杨家那事儿,就是家里几个蠢货为了同万永安争长短闹出来的。 两个儿子已经废了,还好还有一个,虽这个也不能继承家业,可到底他还是个人啊。 牛美玉这会儿已经完全慌了,她原以为这么一闹,这家就得重分,老三是个废物,如何能继承家里,她男人也熟读家里医书,识得好些草药,自然该她男人接过公爹这村医位置才是! “阿爹,你还指望老三那个废物继承你的衣钵不成?还是盼着那万永安还能回头?你不要做梦了!那万永安绝不可能再做姜家子弟了!” 姜阿爷如今最为恼火的,便是这个专会惹是生非的儿媳,他这回难得话多,直白同两个儿子说道:“我老头子没有那个本事,还能管旁人行医救人,你们在我身边也呆了几十年了,姜家的医书也看了几百遍了,你们出去大可自立门户,挂了牌子走这条路,没人拦着。” 姜阿爷是铁了心了,再不想管两个儿子了,姜家老大老二大闹一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 周老幺和姜大姜二的盘算,都让万冬阳一顿打给打没了,对于今日这顿打,他们心里自然是过不去了,万冬阳也是一样。 万冬阳带着他大哥夫郎到了镇上之后,立马就去了码头上,这会儿老杨头已经找了搬运工,将货从船上卸了下来,只等搬回家里。 万冬阳之所以先回去了,便是为了这个。 他先头出门的时候虽牵了马,但没有配板车,他的马下了船有些窜稀,他害怕马儿病了,给牵到镇上的兽医那里去了,暂时干不了活儿。 杨树镇临江,还有货运码头,码头旁边自然有不少大小不一的仓库,以供来往货商存放货品。 万冬阳不是没想过在镇上租个仓库,可仓库租金太贵,那是按天计算的,家里离着镇上不远,租个仓库不如雇了马车,将东西拉回家放着划算。 万冬阳做生意向来精打细算,他原本连马车都不想雇,只想在村子里借辆,按村里规矩给点儿粮食就行了。 因着姜家的事儿,他不想麻烦,想着花点钱镇上雇马车得了,干脆了当,不欠人情,不受人揣测,免得旁人觉得他是逞凶斗狠做威胁,白用人家的马车。 几人到了镇上,万永安就到市场租马车去了,万冬阳在码头上也没闲着,他直接打开了一筐梨开始吆喝起来,不多会儿身边围了不少买梨的人,马翠兰就是被那堆热闹吸引过去的。 马翠兰今日到镇上,是为了给万有谷送换洗的衣物,顺便的将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洗了。 二哥这回的活儿倒很是不错,离着家里近,家里人隔三差五的就能给人送点东西去,为此,万有谷还惹了一堆工友羡慕。 他们这些出门做工的人,谁有他那么好命啊,老爹媳妇儿见天去看他。 万冬阳一看见马翠兰,明明好好站地上的一只脚突然就抬了起来,嘴里含着委屈大声喊道:“二嫂!” 马翠兰原本是来买梨的,眨眼功夫变成了卖梨的。 知晓这是自家东西之后,她一边帮着招呼客人,一边还要抽空同万冬阳说话,她盯着人收着力气,只脚尖点地的一只脚,笑呵呵道:“咋啦?给这筐子砸啦?” 马翠兰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自是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这会儿正高兴呢,弟弟弄了这么多梨子回来,一定能赚不少钱。 万冬阳再想同人告状,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会儿还有客人呢,说话不方便。 镇上有专门的车马租赁行,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万永安便架着一辆板车回来了。 万永安一回来,便开始往马车上搬装了梨的竹筐,好些人见了,以为他们要将梨运走,又抢购了一番,等到万永安来回几次将码头上的货都搬回家,他们也卖出去了好几筐的梨。 一家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左右了,万冬阳肚子咕咕响不停,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忙活了大半天了,这才想起来,他们所有人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柳欺霜这会儿也饿,也不太饿,因为他已经啃了好几个梨了。 几人到家之后,刚下马车,别人都惦记着喊家里人先做饭,只有万冬阳惦记着先告状。 他拉着马翠兰将早上的事儿全说了,还试图将自己裤管扒拉起来,让他二嫂亲眼看看他的伤,后头想起来伤口给他大哥包好了,才歇了这个念头,转而同人说起那牛美玉都是怎么咬他的。 “她挂我腿上,咬住就不放了,要不是我忍着姜家男人的拳脚,先将她给打趴了,我腿上的肉指定要给她咬下老大一块!” 万永安听着人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惨多委屈,恰好了,马翠兰就是那个不知道的。 她越听越气,去姜家收拾人之前,先一巴掌拍在了万冬阳脑门上,想都没想就骂道:“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啊,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你不知道咬回去打回去啊!” 马翠兰话落就要出门了,不用问也知道她去干嘛的,万冬阳赶紧将人拉住了,一边的柳欺霜和万永安也跟着帮忙,赶紧将早上的事儿全和人说了。 原以为,马翠兰知道了姜家人被打的更惨,也就不生气了,哪知道马翠兰听完,心情也没好多少,立马就对着姜家人破口大骂了起来。 “呸!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儿,谁稀罕去做他家徒弟啊?这姜老头也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还让人在拜师宴上闹起来,一家子丢人玩意儿,什么东西啊!” “就是!”万冬阳赶紧附和,之后吊着人胳膊摇来摇去,撒娇般同人诉委屈,“二嫂,我腿肚子痛死了,往后要是有机会,你得帮我咬回去。” 万永安拉住了马翠兰,便顾不得许多了,他还要去卸货,卸板车,还要喂马儿草料。 他临走,瞅着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还找大人告状的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多嘴同人嘱咐道:“你吃亏了,他家也没讨到好,别再计较了,咱家要是再打上门去,旁人要说咱们没完没了欺负人了。” “我又没说今天去。”万冬阳对着万永安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但对着马翠兰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赶紧给人出主意。“二嫂,你这样!等过些日子,你找个机会同牛美玉动手,然后狠狠咬她一口,使劲儿咬!” “哎,这小子真是一点亏不肯吃。”万永安拿人无法,干活儿去了。 马翠兰还仔细想了想才冲人点了头,很明显,这事儿她放心里了。 柳欺霜默默在旁边看着,若不是嫁到万家,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万冬阳竟然还有这么一面,这和一个三岁小孩儿有什么区别啊。 柳欺霜不知道,万家人疼孩子,万冬阳两个哥哥都大了他不少,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家里所有人都是拿他当小孩儿的,便是有了万小花也是一样,他自然会有些小孩儿性子。 家里人帮着搬梨子的时候,柳欺霜已经闻到鸡汤香气了,他一脸惊喜,林秋月解释道:“你们大哥早喊我开始做饭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了。” 万冬阳眨眼出门一个来月了,刚回来就被人打了一顿,家里人心疼他,林秋月二话没说就去鸡圈里抓了一只大公鸡,等人刚上桌,就将人喜欢的鸡头鸡爪鸡翅,全都夹到了人碗里。 万冬阳碗里堆满了东西,他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理所当然就夹了个鸡头啃了起来,两口就将那个大大的鸡冠子吃掉了。 柳欺霜看着人吃得香,正要夹菜,碗里就多了个鸡腿,但这回他没吃,趁着自己还没动筷,将鸡腿夹到了万永安碗里,还笑着说道:“大哥今天受委屈了。” 万永安今日可不是受委屈了吗,做了万全准备去拜师,结果给人一碗茶水泼在脸上。 万永安倒是没想到,自己还得了同情,他呵呵笑了起来,也不同人客气,将碗里鸡腿吃了。 一家人吃饭也没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问万冬阳这些日子的事儿,一顿饭吃罢,万冬阳的话还没说完,光是老杨头的事儿他就说了半天。 “你以后别跟着他胡混了,夜路走多了早晚遇到鬼,哪日要是碰上了被他坑过的人,有你好受的。”马翠兰越听越觉得这老杨头太胡来,这哪是做生意,这不是坑人吗。 万冬阳哪里会和家里人顶嘴,况且,他也觉得他二嫂说得对。 “二嫂,你说得对,这人啊还真得做好事,若不是我起了个好心,收了那几百斤油桐,这也遇不到后来的好事啊。”万冬阳收油桐的那个村子,离着镇上有半天的路程,好些人不说县里,便是镇上也一辈子没去过一次,只去过临近大村的小集。 万冬阳用正常市价买了人油桐,那些人把他当菩萨一般千恩万谢的,临走还送他到了村口。 说罢了自己的事儿,万冬阳一点没耽误,立马去屋里将银钱袋子拿了出来,将卖核桃的钱分了。 他带出去的那些核桃不都是他的,还有好些是他大哥二哥的,他走的时候都估算了斤头,每个人有多少,他心里有个大概的数。 核桃价格赶不上栗子,但也不便宜,市场上的核桃好些时候还不是一斤一斤卖的,而是按个头卖的,讲究多少钱一十。 通常情况下,核桃价格都是三文钱一十,算下来一斤差不多□□文,他拿去府城价格要贵些,卖了十文一斤,将近八百斤的核桃得了六两多银子。 这核桃全是山里捡的,都是无本的买卖,而且也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五六日,能得这些钱算是很不错了。 这些核桃,半数都是万有谷两口子的,他们分了三两银,万永安分了二两,剩下的一两四钱便都是柳欺霜的。 这会儿大家都还在饭桌上,各家都分了银子,便都匀了几钱出来往万母身前递,柳欺霜见了也拿了两块碎银出来,给万母递过去了二钱银子。 万母笑着一一收了,万父撇嘴拍自己的口袋,表示他口袋空荡荡,也想往里头装点儿银子。 万冬阳见了,赶紧把话头往旁的地方引,同人说了明年帮他卖烟叶,能比卖去镇上多不少钱。 万父种烟叶已经好些年了,种的不多,只一分地的样子,那块地都是他自己在伺候,卖了烟叶的银钱也是他自己收着。 烟叶在镇上卖的就不便宜,一斤能得二十几个钱,还要再贵的话,得要卖去府城,一斤能有四五十个钱,万父靠着卖烟叶,一年里便能有将近二两银子了,若是卖去府城便能翻一倍。 烟叶虽贵,但因着不属于粮食,朝廷登记在册的田地都是不允许大量种植的,万父那块地是那从犄角旮旯的地方弄出来的生地,好些年了,也没人来做登记,他才能一直种着烟叶。 分好了银钱,话头又说到了这几十筐梨子上头,万母喊人趁着今日时辰尚早,给各家都送点儿去。 “我不去,我腿疼,不想走路。”万冬阳往桌上一趴,表示自己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待着。 他好久没在家了,便是一屁股坐在家里台阶上都觉得浑身舒服。 万母冲着人笑了笑,由着他了,重新安排了万永安去万地主家,柳欺霜去万长青家里和他自己家,便准备和林秋月一起收拾桌碗了,但柳欺霜不太想去万长青家里。 万长青爹娘都不喜欢他,这会儿他同万冬阳成亲了,怕是更不喜欢他了,因为他们确实是有先见之明,他家确实是麻烦,他和万冬阳成亲之后,确实给万冬阳惹了不少麻烦。 柳欺霜不想去万长青家里,但他没说,乖乖提了梨子之后,喊了万小花一起,两人一起出门,到了去万长青家里的分岔路,便只有小花一个人去了,他自己回家了。 柳欺霜回去也没有多待,他好些日子没有见万冬阳了,有些想他,想要回去陪着人说话。 柳欺霜虽是放下东西就走,他家里人却高兴得很,一是觉得柳欺霜应该是原谅他们了,二也是认了这门亲事,觉得这万家确实是不错。 往年,他们哪里能在冬日里吃上这爽口的白梨啊。 柳欺霜回家之后,便一直黏在万冬阳身边,晚上万冬阳要洗澡,原本事事顺着他的人却没答应。 “你浑身都是伤,别洗了,我给你擦擦吧,擦擦就好了。”柳欺霜想着,便是万冬阳一个月没洗澡了,他也不嫌弃。 柳欺霜不嫌弃,万冬阳嫌弃,他就是要洗。 不多会儿,柳欺霜见人整个身子都泡在洗澡桶了,唯独伤了的右腿挂在桶沿,心里才放心了一点,伤处没碰到水就好。 出门在外,不说泡个澡,便是晚上擦擦身子也不是天天都方便,说来也是奇怪,在外头的时候,便是一个月不洗澡到了晚上也能美美睡过去,可一回家来,这身上脏着,万冬阳便觉得浑身刺挠,哪里都痒痒,哪里都不舒服,不洗这个澡,就是睡不着。 柳欺霜蹲在洗澡桶旁,犹犹豫豫半天,还是端了个大木盆到旁边,拿了帕子泡了热水帮人擦着挂在桶上的那条腿。 “你这条腿不冷吗。”柳欺霜想着,有热帕子擦着,既能给他擦干净还冻不着,倒是一举两得。 万冬阳泡着热水,一点没觉得冷,他这会儿心里想的可不是他冷不冷,而是身边的夫郎。 之前,他夫郎泡澡的时候,恨不得将脑袋一起藏在水里,他除了一颗脑袋什么都见不着,这会儿他浑身光溜溜的,夫郎却坐在边上瞧着,这胆子是大了不少啊。 “你这算不算是瞧过我身子了啊。”万冬阳一手往胸口浇着水,一手拍着水面,这样子和小花洗澡的时候一模一样,要玩水。 万冬阳一句话说的柳欺霜手里动作都停了,耳尖也开始泛红,可因着白日里的事儿,他没有撒手不管,继续给人擦受伤的小腿,还一脸镇定同人说道:“那我们都成亲了呀,早晚都是要看光的。”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看光?”万冬阳来劲了,开始盯着人上下打量。 柳欺霜便是穿着衣服也给人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微微偏过头,十分有底气的说道:“你不是说要迟些才圆房的吗。” “我不碰你,我就看看不行啊?再说了,我都给你看光了,你也得给我看光才行啊,不然就是你欠我的债,欠时间久了可得付利息的。” “你......你怎么......你自己洗吧。”柳欺霜既说不过人,还不知道万冬阳怎么突然这么不要脸,干脆不管他了,丢了帕子跑了。 人跑了,万冬阳还不知道着急,竟还哈哈笑不停,心想逗小孩儿还挺好玩。 第75章 柳欺霜跑了又开始后悔,他是冲着把人看光留下的,可就看了一条腿看了个胸口,他就跑了,但这会儿也不能回去,否则要被万冬阳那家伙给取笑了。 “哎。” 一个人先回房之后,柳欺霜也没直接睡下,今日他又得了银钱,他数钱去了。 柳欺霜最喜欢数钱了,虽说现在也不用担心银钱被谁翻了去,可那银钱被压在箱子里,若是几日见不着,他就心慌,就想去看看,得要摸一摸数一数,心里才安稳。 万冬阳进屋的时候,柳欺霜正好将手里一把铜钱往箱子里丢,万冬阳见了也不急着钻被窝了,他将自己的银钱箱子搬了出来,十分豪气的给人递了好大一锭银子过去。 “给我啊?”柳欺霜捧着银子颠了又颠,那银坨坨都在空气里打了好几个滚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万冬阳竟然给了他十两银子! 柳欺霜已经被十两银子砸昏头了,这会儿高兴的都没边了,倒是一点不知道,万冬阳这会儿更高兴。 男人出门干活儿,回家第一件要紧事就是给房里人钱,这钱他自然是要给人的。 他赚了钱回家,给了夫郎他高兴,但,万冬阳这会儿的开心还因着别的。 早年,他大哥外头跑商回来,除了交给爹娘的银钱全都得给他大嫂,身上一文钱也留不下,可他只给了一半出去,夫郎已经开心的像个大傻蛋了,他心里乐没边了,心想小夫郎就是好哄啊嘿嘿。 同人一起钻进被窝之后,柳欺霜一刻没耽误,立马往万冬阳怀里钻,还要将人搂着,万冬阳乐滋滋抱着人,心里一高兴准备再给人分点儿钱。 “真的啊?”没想到还有钱拿,柳欺霜眼睛都要笑没了,但现在屋子里乌漆墨黑的,眼睛看不看得见也不重要了。 万冬阳听得夫郎惊喜的语气,脸上得意,大方道:“我算过了,若是那些梨都能按八文一斤卖出去,统共能卖二十多两呢,刨去本钱船运费用这些,也还能剩下十余两,到时候再给你几两。” “嗯!”用力点头,柳欺霜开始在心里算账。 算上下午刚得的一两多银钱,他自己有二十四两多,方才又得了十两,那便是三十四了,等家里的梨全卖了,他又能得几两,这么算下来,他马上就要有四十两银子了! 天哪,四十两,银子! 好多钱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他想都有些不敢想啊! 心里激动又开心,身子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的。 万冬阳感觉自己胸口要被人脑袋磨出坑了,只能伸手将人脑袋隔开,好笑问道:“你这是在打洞啊?” “耗子才打洞呢。”柳欺霜不依,报复性的用力蹭了好几下,这才停了。 胸前乱动的人终于停了,万冬阳嘴巴还没饶了人,“行啦小耗子,别打洞了,明日还有得忙呢,早些睡吧。” 万冬阳今日是真累了,真想休息了,柳欺霜这会儿也不闹了,甚至开始往身上揽活儿。 “万冬阳,明日我自己去卖梨吧,我现在做生意也很厉害了,你在家休息吧,大哥说,明日你身上会有很多淤伤反出来的。” 万冬阳哪会在意身上那点儿伤,他本来就很抗揍,若不是牛美玉那婆娘啃了他一口,根本没事儿。 一边摇头一边开始打哈欠,万冬阳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在人头上摸了几把,小声说着‘你头发长了点儿’,便开始犯迷糊,准备睡觉了。 柳欺霜知道他出门这么久了,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这么累,他一边心疼人一边纳闷想着,万冬阳瞌睡咋这么好,比他还好呢。 他再累的时候,也没有上一瞬还精神着,下一瞬就哈欠连天立马就能睡过去的样子,若不是他方才一直闹他,这人怕是沾枕头就睡了。 隔日,万冬阳还是同柳欺霜一起上街了,正好架着昨日赁回来的马车去了镇上。 万冬阳同先前卖野猪肉一样,没在一个地方待着,架着比他那个板车稍好的斗篷车在街上转,车上五六筐的梨,起码三四百斤都卖完了。 卖了梨,他们先去了牲畜行,知晓马儿没大事,万冬阳牵回了马,也舍不得再劳累它,直接去了车马行办了续租手续,且一连租了好些天,又花了好几百个钱出去。 两人今日回家的时候,时辰有些晚了,但难得的是家里人都在等着他们吃晚饭,因为今日家里得两个好东西。 昨个儿下午,万永安给万地主家里送了一整筐梨过去,万地主那会儿就问了半天万冬阳伤势,眼瞅着就是真关心人,今日他家里得了隔壁村猎户送来的鹿肉,给家里送了好些来,瞧着怕是有五六斤呢。 冬日里,吃着炙烤的鲜肉那是浑身舒畅,更何况这鲜肉还是价贵且还难得的鹿肉,家里人原本都是好吃嘴,哪能误了这难得的美食,不嫌麻烦的在家里台阶上搭了烤架,又准备了一应素菜,今日美美吃一顿烤肉。 万家人既是好吃嘴,这同吃相关的东西都齐全得很,他家里有铁片焊的四方烤箱,还有铁丝扎网做的烤盘,烤架也是铁打的,直接将四方的长条烤箱放上去便是。 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烤肉之后,还都在替万有谷可惜,他没在家,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不是说得了两个好东西吗,还有呢,还有个啥啊。”鹿肉鲜美细嫩,万冬阳连着吃了好几口,过了瘾之后才有功夫问另外的好东西到底是啥。 万冬阳话落,家里人齐齐看向万永安,万冬阳便知道了,这事儿和大哥有关,万永安也没卖关子,把话头接了过去,干脆说道:“今日,姜阿爷来家里了......” “他来干嘛啊!这老头屁事真多!”万冬阳不等万永安把话说完,只听人提了个‘姜阿爷’便不满打断了万永安的话。 他娘立马训了他两句,柳欺霜也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先别说话。 万冬阳塞了一大口肉到嘴里,表示自己不接话了,万永安冲他无奈笑笑接着开口了。 “姜阿爷不是来说先头的事儿,收徒这事儿再不提了,他来家里只为给我个东西,他将家里祖传的医书给我了,还同我说了,往后有什么想不通或是不懂的病理去找他,他若是知道定会给我解惑。” “那老头这么好心?”万冬阳嘴里嚼动的动作都慢了,他发现他骂早了,若真是这样,那这老头还真是不错,先头错看他了。 这家里,又何止万冬阳惊讶啊,初听这事儿的柳欺霜,还有旁边一家子刚知道的时候都觉得惊讶,同时心里也是佩服的,姜阿爷不愧是干了一辈子村医的人,心头还是仁义的。 “姜阿爷说了,往后姜家孙辈若有对医道感兴趣也有天赋,我不能藏私要细心教导,若是他姜家都是不成器的,村里头哪个孩子有这个缘分,我也不能将这医书把在手里,只教予万家后人。” “这是应该的。”万冬阳点头,这原本也不是他们的东西,是该交给如大哥这般好心也有本事的人,如此才是造福村人,也才对得起姜阿爷这番苦心。 姜阿爷的事儿说罢,大家便专心开始吃烤肉了,柳欺霜身子单薄,同万小花一样被堵在了里头靠墙的位置,一点儿风吹不着。 烤箱里头的火炭通身火红,这会儿燃得正好,烤盘上的烤肉滋滋冒着响,只需要几口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 这会儿,柳欺霜有些暖过头了,觉得身上有些热,他微微侧了身子,拿了个梨吃,脆爽多汁的梨子入口,一下子便舒服了。 烤盘上面不止有鹿肉,还有土豆红薯,甚至还有栗子核桃,这栗子烤熟了还挺好吃的,又粉又糯还多了股香气,柳欺霜一连吃了好几个。 一家子一起吃饭也不赶时间,大家都是吃吃停停,吃腻了烤肉吃素菜,吃腻了热的还有解腻的梨子吃,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天都黑了才散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吃多了,柳欺霜夜里一直睡不着,他小心翻来翻去老半天,还是觉得肚子不舒服,正后悔不该贪嘴的时候,一只大手覆在了他的肚子上,小心给他揉了起来。 “万冬阳,我肚子不舒服。”明白身边人已经知道了,柳欺霜还是要委委屈屈再说一次。 万冬阳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竟也没有怪人吃太多,更没取笑人,反而耐心给人揉着肚子,还能言语安慰人。 “鹿肉难得,吃多了就吃多了吧,再说了,你还吃了那么多梨子呢,梨子全是水,一会儿一泡尿撒了就能好受点儿了。” “早知道不吃梨占肚子了。”柳欺霜开始后悔,可那会儿哪能想到那么多,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万冬阳给人一本正经的一句话说的发笑,轻轻在人肚子上拍了拍,也很是正经说道:“还是你肚子太小了,装不下多少东西,我这一巴掌就能给你盖住了,你摸我的,你有我这个肚子就能放心敞开了吃,能装老多东西了。” 万冬阳说着话,已经拉了人去摸他的肚子,柳欺霜还真的给人捏了捏,还学着万冬阳给他揉肚子的样子,打着旋儿的给人揉肚子,只是他手指往下绕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还纳闷床上怎么多了根棍子,还在万冬阳腿间。 可他不是傻子,转瞬明白过来那是什么,飞快要把手缩回来,一边的万冬阳也没了声响,甚至还翻了个身,好半天之后才有声音小声响起,“它自己要爬起来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想占你便宜。” 柳欺霜先头飞快把手缩回来只是下意识反应,这会儿听人如此话语心里又开始犯别扭。 他是万冬阳的夫郎,这个人怎么能不想占他便宜啊。 “万冬阳。”柳欺霜伸手扯人背后衣服摇晃,几下之后慢慢贴了上去,将人后腰抱着,就连脑袋也贴住万冬阳后背,才小心说道:“你可以占我便宜的,我想要你占我便宜。” 万冬阳翻身只是因为尴尬,可身边人的话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一个小哥儿成婚之后没同相公圆房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他一句无心的话,倒是让人不安了。 安静转过身来将人抱住,万冬阳细声细语小心冲人安慰道:“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还太小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你再大点儿再圆房。” 万冬阳话落还在人额头亲了一口,之后还嫌弃自己说的不够,怕人不放心,继续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善人,还娶个夫郎回来当摆设,我娶了你,自然是要同你好好过日子的,要是不碰你不占你便宜,那娶你干嘛?直接让娘收你当干儿子不是更好。” “嗯。”柳欺霜乖乖点头,因为万冬阳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相信。但他还是朝着人多问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才算是大了啊。” 柳欺霜想着,他们村子里十五就出嫁的哥儿姑娘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好些运气好的,隔年就能当阿娘还有爹爹了呢。 他明明也十五了,且马上就要十六了,可万冬阳总说他小,若不是阿娘也是这般说的,还有成亲前他们也见过面,知晓彼此心意,他都要怀疑万冬阳不喜欢他,是阿娘喊他娶他回家的。 “等你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我们就圆房,但娘说年纪太小有了娃娃当娘的要受苦,你是小哥儿,生娃娃会更凶险些,我会多注意,咱们晚两年要娃娃也没关系,反正二嫂生小花的时候也不小了,他们不会着急让你生娃娃的。” “嗯。”十六岁啊,那也快了。 柳欺霜正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他想早些做万冬阳的夫郎,下腹便开始涨涨的,他想尿尿了。 “万冬阳。”柳欺霜一下坐了起来,之后立马找衣服穿。 万冬阳心里门清,知道他要干嘛,赶紧翻身起床,披了衣服,同人一起往茅房去了。 第76章 之后一连好几日,两人都在忙着卖梨,但家里梨子还没卖完,万母就催着万冬阳带人去他舅舅家里了。 万冬阳舅舅家里种了不少甘蔗,万母的意思是让儿子去帮舅舅干几天活儿,别去了什么事儿不干,背了甘蔗就走,眼下马上腊月天了,再不去的话,田地里的甘蔗都收完了。 决定要去舅舅家里之后,万冬阳开始忙着准备给舅舅家里带去的东西,除了自家的大米腊肉,还有一筐梨,还去邻村猎户家里打了招呼,让人得了野鸡野兔的给他留一对。 柳欺霜也将自己做了一半的布包拿了出来,请了大嫂帮他做剩下的部分,等他回来拿去送给宋赛雪。 万母娘家离着万家坝不算多远,只三十多里路,同县城还是一个方向,此去一路都是平坦宽阔的官道,等到了县城之后,离着杨家所在的杨家坝也就不远了。 临近过年,家里大人都是不放心孩子出门的,年底小贼猖狂,甚至不止摸黑偷盗,还会拦路抢劫,幸好杨家坝一路都是官道,家里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官道上小贼不敢作乱。 现在天气冷了,那冷冽的寒风好似透明的刀,能穿过衣物扎在人身上,冻得人恨不能缩成一小块被别人揣兜里。 万冬阳的马车是个板车,也没个遮挡,出门之前万母就担心柳欺霜路上冻着,将自己往年用的围脖给人戴上了,只要将脖子耳朵护住,脑袋不受凉风吹,便不容易受寒。 两人临行那日,天还麻麻亮就启程了,万冬阳马车到宋家附近的时候,柳欺霜还往宋家那里看了好几眼。 他记起,那日在山上的时候,他们说好回来就同他大嫂学做布包,可赛雪回来一直没去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太忙了。 柳欺霜坐在光秃秃的板车上,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吹得受不住了,万冬阳将车上东西都围在他身边,给他挡风,还干脆将他们行李解开,将自己的棉袄拿出来让人披上了。 身边有了些遮挡,再有一个大斗篷一般的厚棉袄披在身上,柳欺霜才好受了些。 “等回头,我也搞个带顶棚的车身。”万冬阳先前租了个棚车,他觉得挺方便的,板车上头有个遮挡,便天晴落雨都不怕了。 柳欺霜原想说不用麻烦,可细想之下,觉得那带了顶棚的车确实是好。 万一出门的时候落雨,也不会淋了车上东西,再将棚子往前延伸一些,将驾车的地方也盖住,如此万冬阳外出的时候,也不怕被雨淋了,倒是挺好。 他默默点了个头,觉得这钱得花。 两人出门早,到了县城也不过巳时,他们还进城逛了一圈,吃了顿早饭还买了些吃的,这才出城往杨家坝去了。 杨家坝离着县城不过五六里地,眨眼功夫就到了,他们还没进村的时候,柳欺霜便看见了万冬阳说的那条大河。 “好大的河啊。”柳欺霜从没有出过远门,瞧着什么都新鲜,不止是远处的河,快要到县城的时候,他眼睛就开始忙活上了,一直在东看西瞅。 越靠近县城,四周的大山越矮,目之所及也越来越远,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宽广的天空呢。 这杨家坝也是一样,有大河却没有大山,遥遥看向四周,一座耸入云霄的大山也没有,这里最高的山,怕是小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顶,难怪阿娘说舅舅他们稀罕野味,这样的地方,山里哪有什么野物,自然也就没有野味尝。 “这会儿天冷,河边没什么好耍的,等明年夏日咱们再来,到时候带你去河边沙滩玩,还能坐船呢。”舅家就在眼前了,万冬阳声音里都含着兴奋,他虽没有自己的小夫郎怕冷,可一路冷风吹着也不好受,好在终于是要到了。 万冬阳外家人口简单,同辈的子女都不多,他外公外婆生有一子一女,舅舅亦然,舅舅大女儿就嫁在他们方才去过的县城,儿子娶了同村的姑娘,得了一个哥儿一个儿子,如今哥儿十五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小儿子今年也八岁了,过几年也是大小伙儿了。 两人一到村口就有人同万冬阳打招呼,他小时候一年要来这里两次,夏日背西瓜回家,冬日背甘蔗回家,村里好些人都认识他。 杨家在村子中间,沿路进村的时候,柳欺霜发现村子里好些人家的房屋院子,竟是用河石垒的,瞧着结实气派又干净,真是稀奇。 带着一脸的好奇到了杨家门口,这下柳欺霜更是惊讶了,难怪家里那么高的院墙,原是学了舅舅家里的院墙啊。 舅舅家里的院墙真高,怕是有两个他那么高,手里没个工具的话,一般的小贼根本爬不进去。 万冬阳料的准,这几日他舅舅家里果真忙着,他们到的时候,家里只万冬阳外公外婆和他表哥的大哥儿杨小夏在,其余人都去甘蔗田里干活儿了,就连家里最小的孩子虎子都去田里帮忙了。 万冬阳一到,就开始卸马车上的东西,将东西全都放到院坝里,又直接将马车卸了,之后熟门熟路的牵了马儿去马圈里,等到从马圈出来一点没客气,喊表外甥给他烧点儿热水烫烫手,他暖了手就准备去田里帮忙了。 “一会儿你就在家里和小夏玩,晚些时候帮着外婆做晚饭,我去田里帮忙。”等热水的功夫,万冬阳同柳欺霜交代事情,可他没想到柳欺霜在陌生地方呆不惯,也要跟着他去。 “相公,我想同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你俩都老实在家待着,这才刚来呢,干啥活儿啊。”外公方才将万冬阳带来的一对野兔丢到了鸡圈里,一来就听到外孙要去田里干活儿,他哪里肯。 万冬阳一听他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俗话说得好,人到六十古来稀,可他外公外婆七十出头的年纪了,身体精神头都很好,做晚辈的自然高兴。 万冬阳是家里老幺,撒娇卖乖自来很有一手,拽着他外公几句话就把人说的糊涂了,只顾着问他前阵子做生意的事儿,将人要去田里的事儿给忘了。 同长辈几句话的功夫,杨小夏那里的热水也烧好了,万冬阳赶紧去泡手了,他忘了戴手套,一双手冻了一路,差点冻死他了。 万冬阳泡手的时候,柳欺霜开始拆身上东西,将万冬阳的大袄子还有围脖都脱掉了,他是铁了心要去田里帮忙。 杨小夏见了直摇头,赶紧劝人,“表婶,你别去,砍甘蔗可累了,手都要磨出水泡的,到时候水泡再破了,可疼可疼了。” “别喊他表婶,同小花一样喊他小婶,或是喊他小叔。”万冬阳听见‘表婶’二字,脑子里便是他二嫂的大脸,他有些听不习惯,直接喊人换称呼。 大晏哥儿成婚之后,称呼大多和成婚的妇人没有区别,只有官家人讲究,会有特别称呼,他们农家人没有两套称呼,都是随着妇人称呼喊。 杨小夏倒是听话,说改就改,立马拉着柳欺霜重复道:“小婶,你别去,砍甘蔗可累了......” “哎,这你孩子,都是待嫁的人了,还这么懒,去了婆家咋办哦。”万冬阳外公开口笑话人,杨小夏却不听,‘哼’一声别过脸找他阿奶去了。 外婆这会儿在整理万冬阳带来的东西,而且还得收拾下床铺,两人眼见就是要待好几日的,家里两个娃娃的被窝都和狗窝似的,得给人理理,自家孙孙就算了,这孙子夫郎也在呢,可不能丢人。 万冬阳泡好了手准备干活儿去了,柳欺霜赶紧跟上,两人临走,万冬阳还不满的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因他突然想到,小夏这娃怎么不去田里帮忙,虎子才八岁都去干活儿了。 外公一见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万冬阳先是一脸吃惊,后头也嘿嘿笑着出门了,等到一出了家门,才同满脸疑惑的柳欺霜解释了起来。 “小夏竟然都开始说亲了,我还觉得他是个小娃娃呢,咋就要嫁人了啊。” 姑娘哥儿十二三岁的时候瞧着还是个小孩儿,可也就两三年时间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杨小夏今年十五了,可不是到了说亲的时候,等到一应流程下来,也十六七了,正好是出门的年纪。 万冬阳一说杨小夏要说亲了,柳欺霜也知道了杨小夏没去田里干活儿的原因。 这是规矩,姑娘哥儿出嫁前的一两年时间里,家里不会再让人干重活儿,疼孩子或是要面子的人家,都会守着这规矩的,如此才不会被外人说道。 两人一到田里,舅舅便笑眯了眼睛,二话没说直接砍了两根甘蔗往两人手里递,喊他们吃点儿甘蔗再说。 万冬阳一点没客气,接了甘蔗一边嚼一边同舅舅他们说话,柳欺霜站在他身边,虽不多话却仔细听着,只一会儿他便知道了这杨家坝不少事情。 因着水土原因,杨家坝的甘蔗做的白砂糖或是红糖品质都好,大部分都是朝廷直接收购的,蔗农一点不用担心销处,且朝廷收购之后有一部分会上供皇家,这杨家坝的蔗田便成了供田,甘蔗才是‘粮食’,并不限制种植。 柳欺霜长这么大,只吃过两次甘蔗,还都是从万母手里得的,因是路上遇见偶然所得,不过一截两截罢了,哪里能吃个过瘾。 他自小的习惯,吃好东西的时候会慢慢吃,尽量让好滋味在嘴巴里留的时间久一点,这会儿便是手里拖着一整根甘蔗,他也没有浪费,每一口都嚼的干巴了一点水分没了,才会吐出来甘蔗渣不说,就连啃下来的甘蔗皮都要咬几下,一点点甜滋味都不放过。 柳欺霜默默吃着东西,一点不知道他吃东西的样子早落到了舅母眼里,且还得了人欢心。 杨家坝甘蔗虽多,可都是蔗农辛苦育出来的,谁都不会喜欢浪费吃食的人。 两人连着啃了几截之后,便将剩下的甘蔗放在田埂上,开始干活儿了。 甘蔗下锅熬糖之前不能用水清洗,否则不易保存,因此蔗农砍了甘蔗只需要将旁支剔下,再去头部老根,尾部嫩尖部分,便可直接捆了放置一边,等着朝廷的人前来收购。 那些被砍下的头尾部分也是有大用处的,那可是来年的种子,虎子年纪小砍甘蔗有些难为他,但将家里人砍在田里的甘蔗头尾捡到一处还是可以的。 一家人在田里忙活,不说冷了,整个人身子都泛着热气,柳欺霜额头甚至有了微汗,瞧着便是一点没有偷懒。 舅母见人抬手擦汗,停了手上的活儿,笑着同人说道:“冬阳夫郎啊,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去旁边坐会儿,休息会儿,别累坏了。” “舅母,我去帮虎子捡根子。”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的时候,舅舅一家也去了,柳欺霜自是见过他们的,家里孩子的名字自然知道,只是不很熟悉。 柳欺霜发现,他们二哥同舅舅长得很像,平日里他就觉得二哥同阿娘更像些,这会儿见了舅舅才发现二哥更像舅舅呢,都是一副大体格子,瞧着就力气很大的样子。 再偷偷看了一眼万冬阳,柳欺霜又想着他相公真是得老天偏爱,有着同二哥一样的蛮力,脑袋却像大哥,也很聪明,而且......而且好看。 砍甘蔗要费力气,捡根子要轻松不少,柳欺霜两个活儿轮换着来,干累了,便坐在一边的田埂上啃甘蔗吃,他还不固定坐一处,要随着家里人进度慢慢移动,那田埂上隔一段就有一小堆甘蔗渣。 万冬阳看着那些小堆的甘蔗渣,还笑话他,说他就是小耗子,这会儿还成了田鼠,因为被田鼠糟蹋的甘蔗旁边就是这样,全是一小堆的甘蔗渣。 柳欺霜不想在长辈面前同人说笑打闹,只不服气的看了人一眼便算了,之后又开始专心干活儿了。 杨家坝是个比万家坝还平坦的村子,四周一座高山没有,村子周围的土地也是一整片连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高低错落。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在砍收甘蔗,杨家蔗田附近同样是正在收成的人家,这连天的甘蔗林正在慢慢倒下,等到十来日过去,这里便会光秃秃一片,得要来年正二月才有甘蔗苗重新生长。 两人是冬月二十六出的门,从到了杨家坝便仿佛扎根在了蔗田里,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在帮着砍收甘蔗,直到第五日才有时间歇息一下,且还只是柳欺霜一个人歇息。 因为,杨小夏亲事到了两家相看的环节,柳欺霜要陪着杨小夏去卖甘蔗,顺便让说亲的两人见见面,接触接触。 第77章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多父母也会让孩子自己相看一下,得了彼此青眼,往后日子便能顺遂不少。 按照规矩,不管是回娘家还是回外家,两口子都是不能同床的,这几日万冬阳同虎子一起睡,柳欺霜和杨小夏同屋睡。 几日相处下来,柳欺霜同杨小夏也有些熟悉了,两人单独呆着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么拘束。 腊月初一这天,一早的,杨小夏爹娘便收拾了一捆甘蔗出来,又拿了十几块红糖给两人装上,还告诉两人卖了东西的银钱不必拿回家,让他们自行安排买什么都行,这才让人背着东西往媒人说好的地方去了。 原本,万冬阳是想驾了马车送他们上街的,但他表哥杨思安觉得东西没多重,且不过五六里路罢了,不用麻烦人送,孩子自己可以。 万冬阳想送人,原是想带自己夫郎去县城里转转,自他们到了这杨家坝就埋头在田里干活儿,有机会偷偷懒哪有不好的,可表哥不同意他也只能认命,一家子一起去田里干活儿了。 杨小夏和柳欺霜同岁,但他长相体格都贴杨家人,不止个子比柳欺霜高,身子也比柳欺霜壮实多了,两人出门的时候便是杨小夏背着重些的甘蔗,柳欺霜背着红糖。 今日既是两方相看,对方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又在哪里碰头,媒人自然都要交代,两人只需找到一家名叫胡记的包子铺,直接在门口停下便是,媒人同包子铺老板打了招呼,不会将他们赶走。 两人进城之后,从外城的小巷往市场去了,找去约好的地方,一边做着生意,一边留意着上门来的客人。 他们要等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身着花袄的妇人,和一个穿着青色长袄的年轻后生。 两人都是自己卖过东西的,一点不怯生,摊子一摆上,下意识便吆喝了起来,直接开始做生意了。 县里这几日卖甘蔗的人多,甘蔗卖不上价,好在两人也不是为了卖甘蔗,价钱上头好商量生意还不错,一捆甘蔗卖的很快,眨眼就卖了十多根出去。 一直有银钱进口袋,两人倒是一心开始做生意,相看的事儿暂时放到了一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要等的人出现了。 “小哥儿,你们这红糖怎么卖的。”妇人拿起一块一斤的红糖,颠了两下,便放到了一边裁好的麻纸上,显然是选定了。 柳欺霜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悄摸摸拉了拉杨小夏衣袖,杨小夏这才定神瞧着眼前的两个人,他一看人穿着打扮心里有数之后,借着和妇人攀谈讲价的功夫,偷偷打量着旁边的年轻人。 妇人同杨小夏攀谈,旁边的年轻男子也指着甘蔗同柳欺霜问价,柳欺霜这会儿已经知道甘蔗怎么卖的,但这个客人不是一般客人,他先没出声,看向旁边的杨小夏,示意人过来同人介绍,可杨小夏却假装不知道,还将头都微微撇开了,他只能自己同人介绍起来。 两家既到了相看这一步,彼此家里情况自然都是了解的,杨小夏知道张家家底不丰,但在县里颇有几分面子,因为张明朗的父亲是个童生,眼下在县里最大的私塾里做先生。 读书人受人敬重地位高,便是张家家底不丰,但两家亲事在外人看来,还是张家挑拣杨家,杨家没有不愿意的。 杨家确实是觉得这亲事不错,张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不是多穷困,且从张童生手里出去的学生不知凡几,里头好些人在县里都是有些面子的,若是亲事成了,在村里有面子不说,往后家里要办个什么事也就方便了。 杨小夏年纪不大,心思也没有那么多,只知道家里觉得好,那肯定就是好的。 只是,关于张家,便是媒人说上了天,家里爹娘也满意,他还是想亲眼瞧瞧本人,若是那人长得过不了眼也是不行的,那可是枕头边上的人啊,睁眼闭眼都在身边,若是瞧着不顺心,他怕是要早早怄死。 杨小夏虽是同妇人说着话,眼神却细细打量起了隔壁的人。 他见那张家小子皮相不错,白白净净大方周正,又见他身上没有读书人的傲慢,同他小婶说话细声细气的,他家甘蔗倒了,他还殷勤帮着他小婶捡起来,性子应当是好的。 看到这里,杨小夏将眼神收回来,心下已是满意了。 “大嫂,你的红糖,包好了。”杨小夏将红糖包好递了过去,妇人笑着同他点头,瞧着很是满意的样子,接过红糖也就准备走了。 柳欺霜一直注意着杨小夏,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满意了,便想让他给夫家留个好印象,赶紧拿了两根甘蔗递给杨小夏,喊人给递过去。 杨小夏现在有意这门亲事,那人方才也问起了甘蔗价钱,应当是想吃,可他长这么大还没接触过陌生的男子,他心里紧张便推着柳欺霜去,让人替他将甘蔗给人。 那年轻人接了甘蔗还要给钱,柳欺霜自是不收,他竟然还是给了,还说种甘蔗辛苦,甚至多给了几文钱,添够了二十文。 “小夏,给。”柳欺霜给人钱的时候,自然同人说方才的话。 杨小夏听了心头更是满意,觉得这人是真的不错。 方才那妇人和年轻人离开之后,不过走出去十来步的功夫,妇人便赶紧看向那年轻人,同人说道:“怎么样?瞧上了吗?” 那年轻人很快点头,还回头瞧了那小摊子一眼,小声道:“杨哥儿很好,人长得秀气,性子也大方,我瞧他做生意很有一套。”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是看对了眼了,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开始说瞎话了,我瞧那哥儿长得膀大腰圆哪里秀气了,不过倒是一副好生养的相,咱家子嗣单薄,能给家里开枝散叶倒也不错。” 妇人话到这里,那年轻人突然站定,愣愣道:“长姐,你说的哥儿是哪个?” ...... 两人今日出门是为了什么,柳欺霜自然不会忘,等人一走,他便赶紧问人,对张家小子印象如何,杨小夏没说话,只是飞快点了头。 今日任务完成,柳欺霜放松了不少,且他自己也觉得方才那两人瞧着都是好性子的样子,应当是不错的人家,他心里替杨小夏高兴,脸上笑容也大,吆喝声也跟着大了起来之后,他们东西卖的不错,午时之后便卖完了。 两人今早虽得了嘱咐,卖东西的银钱都给他们安排,但杨小夏没有胡乱花用,拿着银子去街上逛了一圈,给两人一人买了个炸糕,剩下的醉鸭米酒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 两人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和家里通气,媒人也会上门告知彼此心意,若是有一方不愿,这事儿就权当不存在,若是彼此满意,便要选定下定的日子了。 当日下午,媒人就上门了,此后一家人都没一个笑脸。 “张家竟然没点头。” “他张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还瞧不上我家哥儿了!”万冬阳舅舅脾气立马上来了,他觉得他家哥儿哪哪儿都好,觉得张家小子定是瞎了眼了,这么好的哥儿竟然还瞧不上。 舅舅发火,家里其他人脸上也不好看,特别杨小夏,他一下垮了脸回屋去了。 杨小夏原本高高兴兴等着媒人上门,给送来下定的日子,哪知道等来了张家没看上他的消息。 杨小夏这般失落,家里人自然都要劝他,他娘和柳欺霜在屋子里陪着他开解他,外头的一屋子人则是在骂人,杨小夏失落了一小会儿倒是先想开了,开口喊家里人别骂了。 “阿爷算了,如此也好,咱们两家门第原也不合适,我嫁过去了也不全然都是好事,读书人家规矩多,我不一定能习惯,保不定还得被婆婆一日三训,我可是受不得那个闲气的。” “就是,他家也就那老童生一个能拿出手的,他家那儿子读了十几年书了,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如此也就算了,还不知道谋旁的出路,就知道死读书。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连个养家的本事都没有,嫁他做什么,还指望你嫁过去养他不成?这亲事不成倒好。” “就是就是!” 杨小夏同那张家小子素不相识,也不是有什么多深的感情,只是被人拒绝总是有些郁闷的,这会儿有了家里开解,他心里也舒服了,也想通了。 这便是彼此相看一番的意义啊,若是两家只看条件,只看嫁妆聘礼,亲事虽成了,那他才要吃亏了,毕竟相公瞧不上自个儿,这日子可不好过。 杨小夏想通了,转而开始安慰生气的父母,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可杨家人都没想到,转天媒人又来了家里,且还一副为难样子,扭扭捏捏半晌才说了来意。 她竟是来打听,昨日里同杨小夏同路的哥儿,说是张家看上了那哥儿,若那哥儿是家里亲戚或是邻里,杨家能帮着牵个线,那张家必有重谢。 “我重谢他娘的头!”媒人又上门,家里还以为事情有转圜余地,万冬阳舅舅两口子特意从田里赶回家,哪知道得了这么个消息。 舅舅是个直脾气,当即就冲着媒人发了火,舅母知道媒人不能得罪,又知道媒人也是无辜,不打算说什么。 可杨小夏阿娘心里不爽快,和善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板着脸同人道:“怎么?张家人权势这般大了?旁人家的夫郎也是看上了就要娶回家了?” “夫郎?那哥儿成婚了啊?”媒人一听这话,立马面如菜色。 两家相看,没看上正主看上了同行人,这事儿原本就荒唐,如今得知同行人还是他人夫郎,这更是让她面如火烧,心想那张家小子是个瞎子不成?这夫郎哥儿打扮可不一样,他竟然没有看出来,真是有病! 媒人心里也有一肚子火,但还是赔笑着给人告罪,然后匆匆走了,她要去张家同人回话,也要将一肚子火发出去。 那边张家得了消息,那张家小子自然被一顿训,还真被家里人骂眼瞎,嫁人的夫郎都被他看做了未婚的哥儿,他那两只眼睛就是摆设。 那张家小子也觉得冤枉,他只是见人第一眼就生了好感,之后同人简单几句闲话也觉得舒服,之后也只偷摸看了人几眼,看的还都是脸,哪里有功夫看旁的地方,又哪里知道那人已经嫁人了。 他明明瞧着还那般小,不过十五六的样子,怎么就嫁人了。 张家那边如何倒是同柳欺霜没有干系,杨家这边他倒是遭了些埋怨。 舅舅舅母重新回田里干活儿之后,柳欺霜和万冬阳好心询问,两人只是笑笑不说话,倒是他们表嫂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好似要发脾气一般,还是舅母劝了几句才没有开口。 几人这般态度,柳欺霜便觉得有些奇怪,晚些时候收工回家,饭桌上柳欺霜被人问起昨日的事,他老实说了,杨小夏阿娘当下就不高兴了,脸一拉直接冲人说道:“不是我说,冬阳夫郎啊,你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这两人相看的时候,旁边的人要回避一下的啊,你倒好,还同人攀谈起来了。” “我。”柳欺霜被说蒙了,他不知道这个规矩,心里突然慌张起来,开始仔细想着昨日的事,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才让人误会了,如此才拖累了杨小夏。 柳欺霜慌张之下,只能看向万冬阳,也就是这一看,他发现万冬阳一张脸已经拉下来了,他是见过这人暴脾气的,怕人同家里人冲突,赶紧拉着人手摇头,之后赶紧同他们表嫂道歉。 “表嫂,这规矩我是真的不知道,可我,可我......”柳欺霜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头耳钉戴的好好的,再看手上,小指上头的指环也戴着,应当不会让人误会啊。 再说了,昨日那妇人也没有回避啊,还同小夏攀谈了起来,瞧着便是没有让小夏同身边那年轻人说话的意思。 柳欺霜越想越委屈,这事儿同他真没有关系啊,这事儿怪来怪去就该怪张家小子眼瞎! “娘,你别胡搅蛮缠,这事儿同小婶没干系,他喊了我去同那小子说话,是我面皮薄没上前,同小婶没干系。” “你闭嘴!”瞪人了,杨小夏阿娘继续道:“知不知道的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往柳欺霜那边看了一眼,板着脸继续说道:“我看你昨日穿的衣服就太张扬了些,头上发包也是花里胡哨的,便是无意又如何,我家小夏的好姻缘,到底还是给断送了。” “小夏他娘!”外婆有些听不下去了,她安抚的看了柳欺霜一眼,冲着桌上所有人道:“冬阳两口子是来走亲戚的,不穿好衣服,你让他们披着麻袋来?看他们一身破破烂烂你们就高兴了?” “阿奶,这事儿是我们小夏受了委屈!”表嫂还是不甘心,她觉得,若是昨日没有万冬阳夫郎同路,这事儿定然就成了。 “行了,别说了。”舅母见万冬阳脸色不好看,可又没有发作,她是了解外甥性子的,心里有些着急,赶紧继续道:“你个当娘的,怎么还没有小夏明事理?这姻缘天定,那张家小子同我们家小夏没有缘分,昨日不管谁陪着,结果都是一样的,像方才那样的胡话,你不要再说了。” 舅母是当人婆婆的,还是有些威严的,她开口了,表嫂才没有继续多话,只脸色也不好看就是了。 舅母镇住了人,才赶紧冲着柳欺霜安抚,“孩子,小夏阿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的,你别和她计较。” 柳欺霜自是赶紧摇头,如今情况,哪里轮得到他计较啊,杨家人不怪他就万事大吉了。 舅母安抚了柳欺霜,又喊万冬阳别生气,万冬阳没说话,只是同他外公外婆说了句,他们明日就回去了。 “你这孩子,回去什么回去?这来了这么多天了,还一天没有休息过呢,一来只顾着干活儿了。”外婆这会儿也不高兴了,不让人回去。 外公也是一样的话,他开口道:“明日别下田了,就在家里安生呆两日,陪我们两把老骨头说说话,过几日再回去。” 外公外婆都发话了,万冬阳没吭声,所有人只当他是同意了,不再提什么回不回家的话,也不再提张家的事儿,所有事只当是真过去了。 杨小夏的事儿在其他人那里,可能就到这里了,可在柳欺霜那里却一直过不去,因为他晚上还要同杨小夏睡在一张床上。 两个哥儿年岁相当,又是亲戚,平日里晚间都要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可今日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柳欺霜自是觉得对不起杨小夏,可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先头媒婆说张家没答应这亲事,他以为是送甘蔗的事儿出错了,后头又说那姓张的看上的是他,他更是觉得他冤得慌。 他横看竖看怎么看,也没觉得他哪里比得过杨小夏啊,那张家小子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眼睛瞎了。 小夏长得多好啊,个子高,身子好,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好手,脸上饱满有福气,子女运也很旺的样子,这样的人可是媒人最喜欢的,因为大多婆婆都喜欢这样的媳妇儿或夫郎。 再看他自己,瘦的细藤似的,眼瞅着就是没力气,脸上也没二两肉,眼睛还一大一小,一看就是没福气的,他自己都讨厌自己这长相,怎么可能得了别人的喜欢。 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特别万冬阳今日还一句话没有帮他说,柳欺霜心头更是难受了。 他心里郁闷,脑子里自是有许多的胡思乱想,慢慢的还真给他想到理由了。 他觉得,今天这事儿可能是张家坑他! 他们家不满意这亲事,偏要拿他说事,先头张家拒亲,杨家人骂的可都是张家人,这会儿倒是不骂了,改怨他了! 越想越觉得有理!柳欺霜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读书人心眼子多,一定是媒人回去说了家里态度,张家害怕他们心里不甘,散播不利他家的流言,让他家小子婚事困难,如此才想了这个歹毒的法子来转移注意力! 不然怎么一件事分两天说?头天说不乐意,隔天说看上了旁人,这一看后头这个就是借口! 该死的张家人,怎么坏成这样! 竟是真让他们得逞了,所有人都来怪他了! 柳欺霜这会儿怄得不行,觉得自己太冤了,他不想在这里了,他想回去了,可一想到这事儿瞒不了,他娘可是杨家人,娘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怪他,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小夏。”思来想去,柳欺霜觉得这事儿还是得从杨小夏这里解决。 若是小夏不在意张家亲事,这事儿就能真正过去了。 “小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说了,这事儿不怪你,我不高兴不是在怪你。”他是心里难受,他看上了人,人家却没看上他,凭什么啊!早知道他也回绝了,如今搞得他多没面子啊。 “真的啊?”柳欺霜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只要小夏不怪他了就好。 杨小夏自然是不怪人的,而且他还觉得,他娘这般生气也不全然是为了他。 他弟弟十岁了,村里小孩儿都是九岁十岁送去开蒙的,他娘或许是觉得,若是他和张家的事儿成了,弟弟就能去县里最好的私塾进学,就能有个好前程,可这话他没法说。 他不想同旁人说他阿娘坏话,也不想让旁人觉得,他阿娘对他没有对弟弟好。 因为阿娘只是将弟弟看的更重,但还是疼他的。 第78章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张家的事儿,杨家人晚上都没睡好。 隔日,天透亮一家人才起。 一家人准备出门干活儿之时,才发现家里哪还有万冬阳的影子,他带着夫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走了。 “哎!这孩子,气性咋这么大啊!” ...... 柳欺霜今早还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人喊醒了。 他原以为是要下田干活儿了,哪知道他穿好了衣服,出了门,万冬阳直接扶着他上了马车,他们一刻没有犹豫的出了杨家门。 等到出了村子,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回家了。 “万冬阳,我们偷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啊。”柳欺霜有些担心,这毕竟是万冬阳外家,且小夏的事儿也过去了,他们还来这么一出,过年的时候,杨家同家里抱怨可怎么办啊。 两人这会儿已经马上到县里了,万冬阳听着夫郎有些担忧的声音,却一点没有放心上,理所当然说道:“不是偷偷走的,我昨个儿下午就说了,我们今天走。” 万冬阳这会儿心里还有气没撒呢。 昨日,知道张家那瞎眼小子竟然打他夫郎的主意,他心里就憋了火,可他也知道,一个童生的儿子,应当不会如此胆大包天,竟要强娶他人夫郎。 那瞎眼小子应该只是见他夫郎年纪小,又没细看人身上打扮,色心蒙住了双眼,只以为人是个未出嫁的哥儿。 若只是如此,他心头并不十分生气,他气得是后头的事儿。 他原以为,出了这事儿,家里人该去怪那张家,可他没想到,小夏阿娘竟然将怨气发到了自己夫郎身上。 他昨日就想给人骂回去,可他不想让外婆他们难做,况且他骂了人容易收不住,到时候动起手来就不好了。 万冬阳心里清楚,小夏阿娘之所以那么没顾忌,理所当然往自己夫郎身上撒气,应该是觉得他们既不是什么亲近的亲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所以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 外公外婆确实是他娘的至亲,舅舅舅母同阿娘关系也是好的,可外公外婆舅舅舅母他们老了,如今杨家是那两口子当家了,他们家在那两口子眼里,可能也就是乡下上不得台面的亲戚而已,来不来往都无所谓。 昨日,他就想好了,人家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讨好,等到外公外婆他们......往后这杨家坝他再也不来了。 万冬阳心里有气,走的时候,甚至还想将自己带来的大米腊肉搬走,可他最后到底没拿。 若是他真将那些东西拿走了,就是彻底同杨家撕破脸了,外公外婆还在呢,这是为难他娘,他不能替他娘断了回娘家的路。 两人出门早,到了县里天才大亮,好些铺子还未开门做生意。 两人在一个面馆等了小一刻钟的功夫,面馆的大铁锅里炖着的大肉才出锅。 那大铁锅里料底足,只闻着气味就让人食欲大开,巴掌大的大肉炖的软糯耙烂,夹起一片放碗里,碗口都差不多要盖住了。 两人开始吃面之后,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还有外头铺子伙计的叫喊,小贩的吆喝,采买人的讲价声,慢慢全跑到了耳朵里,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柳欺霜一口面一口肉的往嘴巴里送,他还没吃过这么耙软的肉,好似一抿就能吞下肚,他美滋滋吃着面,见万冬阳竟然吃生蒜,惊的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这人也太能吃辣了。 “要吗。”万冬阳话落,两瓣蒜已经推到了人面前。 柳欺霜闻言脑袋不停摇,但眼睛已经看向了桌上的生蒜,手也伸了过去,开始剥蒜了。 还是尝尝吧。 第一口,柳欺霜只敢咬一点点,然后立马往嘴里送了一口面,预想中冲喉的辣味一点没有,反倒觉得嘴巴里的面多了好些滋味,他惊喜的看了手里的蒜一眼,又多咬了一点,然后再来一口面。 如此往复,手里的蒜没了。 “好香啊。”柳欺霜望着万冬阳笑。 万冬阳这会儿也看着人,可他没笑。 他这会儿,在脑子里对比眼前人和杨小夏哪个好看。 他仔仔细细看着人,总觉得眼前人同大半年前有些不一样了,眉眼好像长开了一点,少了点儿稚气多了两分清秀,整张脸俊了不少。 他脸上还多了些肉,再去捏他的脸,也不会觉得是在欺负小孩儿了。 “狗东西,眼光倒是好。”万冬阳在心里骂了那张家小子一句,才将神思收回,脸上也有了笑。 他没想到,他这小夫郎吃过的东西那么少,连吃面要配蒜都不知道。 万冬阳脸上突然多了些得意,因为他不止知道吃面配蒜味道更好,他还知道,吃了蒜吃什么东西,才能让嘴里没有蒜臭味。 两人从面馆出来,万冬阳带着人直接去了杂货铺子,他们在杂货铺子买了花生米、干虾米、虾片、海菜和调味料,还买了好些盐巴。 腊月底,要杀年猪熏腊肉了,腊肉上头要抹盐巴防虫防腐坏,一头猪需要好些盐呢。 县里的盐巴一斤要比镇上便宜一文钱,虽只有一文,可买多些也能省下不少钱。 “给,装兜里吃。”同掌柜结账之后,万冬阳先丢了好些花生米在自己嘴里,之后才抓了一大把往柳欺霜眼前递,然后同人解释道:“生花生米能消蒜味儿,吃了嘴巴就不臭了,快嚼几个。” 柳欺霜原以为万冬阳是嘴馋,没想到这花生米竟然还有这个作用。 他赶紧接过,立马丢了几个进嘴里,等到嘴里花生米吞下肚子,还往手里哈了两口气,又往鼻尖闻了闻,之后满目惊喜。 “真的不臭了啊!” 万冬阳见了脸上得意了,他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两人今日要买的东西还多,从杂货铺子出来,又去烧卤店买了两只醉鸭和几块卤肉,还去糖糕店买了两包点心两包软糖。 两包软糖,万小花和柳欺霜一人一包,糕点家里人一起吃。 这些东西买好了,两人手里有些拎不了,万冬阳便去市场门口牵了寄放的马车,将东西放好,才又在路边小摊子买了两捆甘蔗好几块红糖,如此才踏上了回家的路。 有了来时的经验,柳欺霜早早在身上披了万冬阳的大棉衣,回去的路上倒是没怎么受罪。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开始商量着回去之后,要不要老实交代杨小夏的事儿。 按万冬阳的意思,回去一定要好好告一状,往后他娘还去不去杨家他不管,反正他是不想去了。 柳欺霜想了许久,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在杨家也呆了几日,他能感觉到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他们还是很好的,没必要因为一个表嫂闹得太僵。这事儿他们自己记下,往后同人别太热络就成了,阿娘那里就别给她添堵了,那毕竟是她娘家。 “那你不是白受委屈了。”这事儿,万冬阳还是憋屈的,因为真正受了委屈的人,他没法儿给人出气。 柳欺霜赶紧摇头,这事儿他确实是冤枉,也觉得委屈,可他现在已经不气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和阿娘他们一样好,不是每个人都会同阿娘他们一样对他好。 那些人不过是家里亲戚罢了,他亲爹娘对他还不好呢,哪能指望家里亲戚都对他好。 也可能那人本就不是好人,她对谁都不好,所以她对他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两人并未直接回家,到了镇上之后,万冬阳往他二哥那里去了一趟。他记得,他二哥的活儿还剩下几日,他给二哥送点儿吃的过去。 万冬阳找到人之后,直接将一只醉鸭的两只鸭腿扯下来,瞧着他二哥吃完了,这才回家了。 两人今日辰时不到就出发了,便是在县里和镇上耽搁了些功夫,到家也还未到未时。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厚的好似要掉在地上,还是未时的天气,就和要天黑了似的。 两人到家的时候,林秋月和万小花在灶房里烤火,万父万母还有马翠兰都去地里挖红薯了。 地里的红薯得赶在腊月初十左右全都挖回来,好挑选种子埋到窖坑里,被霜雪淋过的红薯虽然又脆又甜,但做种子不行。 外头一有动静,万小花第一个跑了出来,她先朝着柳欺霜扑了过去,之后又去拽着万冬阳要吃的,她知道,小叔外出回来,定会有好吃的给她。 两人马车上不少东西呢,林秋月去帮着搬东西的时候,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了要去十来天的吗。 “大嫂,又不是自己家里,谁待得了十天啊,再说了,这几天时间足够了,咱们去了几日就当了几日的牛马,日日从天不亮干活儿到天擦黑,累死了。”万冬阳将心里怨气换了种法子说出来。 林秋月自是不能明白他们的委屈,还训了他几句,“你这小子,你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不帮着舅舅他们干点儿活,也是浪费,而且你们没干白工啊,这不是得了这么多甘蔗吗。” “大嫂,这甘蔗可不是白得的。”万冬阳这话说了,怕自己忍不住一股脑将事情全说了,便故意扯了个笑脸出来,只是他那笑怎么看怎么假。 林秋月嫁到万家的时候,万冬阳还是个小屁孩儿,万冬阳什么性子她自然知道。 见人如此,她便知道这小子有事瞒着,但她也没问,这小子受不得委屈憋不住话,若真有什么事,等不了两日,他自己会说出来。 马车上东西都归置好之后,万冬阳想让马儿吃口新鲜的嫩草,出门往大水沟那里遛马去了,万小花得了他的软糖,成了他的跟屁虫,也跟着人去了。 柳欺霜也没在家待着,他往村里宋家去了。 他拜托大嫂做的布包已经做好了,他给人送去,顺便给人捎两根甘蔗过去。 柳欺霜临走,林秋月还让他别忘了给家里送几根过去,柳欺霜想都没想就拒了,甘蔗比不得梨子,拿回去了他阿爷也吃不了,他阿爷牙口不怎么好了,他不想便宜他爹娘,才懒得拿回去呢。 林秋月见人拒绝的干脆,心头倒是好笑,想着这孩子性子同翠兰还挺像,记仇得很。 柳欺霜拿去宋家的甘蔗不是整根带过去的,林秋月觉得扛着两根甘蔗太打眼,给人砍短了,让人装篮子里给人提去的。 今日天冷得很,不止村子里的乌云压顶,瞧着远处的山上还一片雾蒙蒙,一看就是在下雪,过两日还得冷,因为化雪天会比下雪天更冷。 柳欺霜到了宋家门前,才将紧紧拽住的袖口松开,敲响了宋家轻轻掩起的院门。 里头很快有人来开门,而且来人正好是宋赛雪。 柳欺霜是来送东西的,也没留意宋赛雪表情,他将手里篮子放下,先将肩上挎着的布包给了人,嘴里还抱怨人怎么没去找他学做包,之后才喊人进去拿家伙,他把甘蔗腾出来。 宋赛雪一句话没说,接了人布包,又跑进屋拿撮箕,等到柳欺霜篮子里的甘蔗都倒进她的撮箕里,柳欺霜又嘱咐她,记得去家里找他,这几日冷得很,家里应当是不会让他下地干活儿的。 东西给了,话说完了,柳欺霜也便准备走人了。 他捏着袖口耸着肩膀,不让冷风漏进身体里,脚下步子也踏得飞快,只想赶紧回家去烤火,只眨眼功夫,他便已经往前走了些距离,也是这时候,宋赛雪才开口了。 “霜霜。”宋赛雪喊了人,步子也已经踏出了她家院门,朝人跑了过去。 柳欺霜被人喊住,正想问人还有什么事,只见宋赛雪‘哇’一声哭了出来,人也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一把将他给抱住了。 “霜霜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同他们一起走的,我真以为我们是先回去了,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再理我了,我才没有去找你的,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宋赛雪哇哇说了一大片话,之后越哭越厉害,竟还开始抽噎起来,一副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柳欺霜给人哭懵了,他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赛雪,你说什么啊。”疑惑解了,柳欺霜笑了。 他面上为宋赛雪找着借口,说是她家忙,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经过上回的事,宋赛雪选了钱小文他们一起玩,不准备同他来往了,所以才不去找他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还好啊,还好不是他心里想的那样,他只有赛雪一个朋友,他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丢了。 “赛雪,我那日猜到了他们不想带我,故意喊你走的。你若是不跟着他们,咱两都要空手而回了,你去了我也能尝尝味儿啊,你看你不是给了我栗子吗?那一日,若是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也能吃到栗子的,因为你会分给我的。” “你真不生我气啊?”宋赛雪这会儿哭声渐停,只嘴巴还瘪着,一副伤心样子。 柳欺霜冲人点头,然后再点头,接着不断点头,之后才笑了。 “你傻啊,你和别人怎么能一样,我是不会和你生气的,况且是我喊你走的,怪你干嘛。” “霜霜,他们不好,他们欺负你,我以后不和他们好了,只和你好。”宋赛雪胡乱抹着脸上的眼泪,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 柳欺霜见人如此,鼻尖一酸,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他现在知道了,赛雪同他一样,他也是赛雪最好的朋友。 “霜霜,我记下那棵栗子树位置了呢,咱们明年偷摸的早早就去,一颗不给他们留。” “好,一颗不给他们留。” 第79章 柳欺霜从宋家回去的时候心情很好,到了晚上还有件美事儿等着他。 前几日,他们出发去杨家的时候,万冬阳的梨还没有卖完,他们回来梨卖完了,家里将卖梨的钱给了万冬阳,万冬阳算了账之后又分了他二两银子,他现在有三十六两银子了。 没有什么委屈是银子冲不散的,得了银子的柳欺霜完全将杨家的事儿抛到了脑后,美美一觉醒来,还在熟悉的大床上滚了几圈,家里的床睡着就是舒服。 万冬阳看着在床上打滚的人,心里却有些歉意,原本是想带人去亲戚家里玩几天,哪知道白给人干了几天活儿不说,还得了一顿埋怨,更重要的是先头给人承诺的事儿,可能也完不成了。 他之前同人说好的,明年夏日带人去河边玩,同他们村前的那条大河不同,那条河滩上的沙子又细又软,踩着可舒服了。 摇摇头,不去想一年后的事儿,万冬阳得起床干活儿。 今日,他要和爹娘一起去挖红薯,柳欺霜同林秋月在家里忙活。 林秋月做早饭的时候,柳欺霜帮人烧火,早饭之后,万冬阳他们又去忙了,林秋月收拾锅碗,柳欺霜便捡了红薯去灶房后头的池子里泡着。 从地里挖起来的红薯裹了不少泥巴,不好淘洗,泡的时间久些,上头的泥巴自然就散了,到时候再用带拐的棍子搅弄,便很容易淘洗干净。 万家坝算是个富裕村子,村里人家只要手脚勤快的,少有日子过得差的,因此村子里有不少养猪的人家。 农家人都知道,养猪想要养的肥,光给吃点儿猪草可不长肉,还得喂粮食。 可那粮食贵啊,若是一年到头都给猪吃粮食,那还不如直接去买毛猪,如此更划得来,所以这红薯就成了代替粮食的好东西,便宜而且猪吃了也长肉。 现在天气冷了,林秋月早不在台阶上做针线活儿了,基本都窝在灶房里。 今日,马翠兰没出去干活儿,她家里的红薯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分地的样子没挖,那还是她故意留下的,被霜雪淋过的红薯比土瓜还甜,那些是留着家里人吃的。 马翠兰同万小花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灶房里烤火了,不多会儿,宋赛雪也来了,还带了一些她娘的花样子过来,让柳欺霜学着绣花儿。 宋赛雪知道柳欺霜不会绣花,刚开始学绣活儿的时候,有个花样子能省不少事。 万家灶房里头,还有个专门用来烤火熏腊肉的火房,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林秋月想去里头生火,火房里头宽敞。 “不用,也没多挤,还能挤两个人呢。”马翠兰正捡了土豆红薯过来准备烤着吃,她不想麻烦。 柳欺霜也没觉得挤,跟着说不用。 林秋月见他们都懒得动,也就不管了,开始教柳欺霜和宋赛雪做布包。 宋赛雪的针线活儿是同她娘学的,她阿娘的绣活儿能卖到绣纺去,她手艺自然不差,她要学的是法子,这个一点就通不费时间,林秋月主要是在指点柳欺霜绣花儿。 三人这边忙着,那边的母女两个也没有闲着,马翠兰先头捡了红薯土豆过来,万小花许是想要炫耀她的小包,跑回家去,用她的小包装了好些核桃栗子过来。 她到了,也不把里头核桃栗子拿出来,反而往三人旁边凑,柳欺霜和林秋月也就算了,早看习惯了,宋赛雪见到她那个别致精巧的小包,还真的眼前一亮,甚至伸手摸了摸,一看就是十分喜欢。 万小花见宋赛雪更喜欢她的小包,一下子就高兴了,开始将里头东西掏出来往火塘里丢。 核桃栗子烤熟了更好吃。 火塘里烤着不少东西,柳欺霜又去堂屋里拿了甘蔗和梨子过来,一会儿吃了烤的东西可以啃梨解渴。 冬日里天气冷,田地里的活儿也少,秋日里勤快囤了柴火的人家,就能安心窝在家里烤火,舒舒服服过冬了。 身边有个火堆,浑身都暖洋洋的,有时候添了易燃的柴枝进去,火势太大,还会烤的人面颊发烫,还得背过身去先降降温。 柳欺霜这会儿就被烤的浑身发热,他将凳子往远移了移,重新坐定之后,心思也没在手里绣了一半的小蝴蝶上面了,一直将眼神往火塘里放,火塘里的栗子烤爆了壳,已经有香气冒出来了。 林秋月见他那馋样,拿了他手里绣帕,喊人先去吃东西。 “土豆也都熟了,都来吃吧,红薯别吃,再烤会儿才耙软。”马翠兰开始将烤熟的东西往外掏,大家刚准备吃东西,觉得外头有些动静,好像有人在喊门。 万家做着鸽子生意,万永安又成了村医,家里来人是常事,柳欺霜这会儿正觉得热,他立马起身去开门,想着顺便去透透气。 朝着院门口去的时候,柳欺霜希望外头的人是来买鸽子的,他同阿爹学过怎么杀鸽子,他今天要自己卖一只鸽子出去。 打开院门之前,柳欺霜还惦记着给家里赚钱,打开院门之后,柳欺霜想着今日是赚不了钱了,保不准还得赔钱。 “舅母,你们怎么来了。”柳欺霜故意没喊小夏阿娘,但也赶紧侧身迎了两人进去,背着两人关门的时候,还往家里的红薯地里看了一眼,他想让万冬阳快些回来。 柳欺霜此刻心头十分忐忑,他想着,杨家人这个时候上门,不是来告状的那就是因为不放心,他们定是以为,他和万冬阳回家,会同阿娘胡说八道,会让阿娘误会杨家,这才追来了。 柳欺霜的猜测也算是对了一半,杨家人确实是因为担心上门的,也是为着旁的原因,这婆媳两个主要是来赔礼道歉的。 昨日,杨家人发现两人走了之后,外公外婆就发了大脾气,立马就要喊人追去,可小夏阿娘不愿意,便以追不上了隔日再说为由拒了。 她原以为,隔日这事儿也就算了,不料今早外公外婆又提了这事儿,她见两个老人是真的发了脾气,也不敢硬着头皮同人对着干,便喊了丈夫想要一起出门。 哪知道,外公他们不放心他们两口子,害怕他们两口子上门,继续口无遮拦反倒坏事,喊了舅母同她一起来。 这婆媳两个一早就出门了,若不是因为小夏阿娘不情不愿耽搁了时间,她们早到了。 林秋月和马翠兰都没想到,杨家人会上门,杨家是万母的娘家,她们做人媳妇儿的自然不敢怠慢。 林秋月喊小花赶紧去地里喊万母回来,又准备拿银钱给柳欺霜,喊人去镇上买点儿好菜回来。 “大嫂,那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家人随便吃点儿家常便饭就好了。”让小花去喊万母回来,马翠兰没意见,那是她们阿娘的娘家人,阿娘自当在家陪着,可让柳欺霜去买菜,马翠兰不乐意。 马翠兰昨晚上听万冬阳说,他们去了几日就干了几日的活儿,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她觉得杨家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家里三小子也就算了,他是亲外甥,又是个大男人,干点儿活儿无所谓,可霜哥儿是家里的新夫郎,这第一次上门就喊人干活儿,这脸也是忒大了。 柳欺霜是个聪明的,几乎是立马就察觉到他二嫂不太喜欢她们,他虽不知道二嫂不喜欢哪个,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他立马接话附和道:“二嫂说得对,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马翠兰这么说也就算了,柳欺霜也这么说,林秋月万没有同两个妯娌对着干的道理,便只让小花去地里喊万母回家,买菜的事儿不提了。 不用去镇上买菜,柳欺霜自然高兴,他不用累一回,家里也不用花冤枉钱。 他们上回去杨家,已经花了很多钱了。 只是,柳欺霜高兴了,那边的两人担心上了。 两人又不是第一次登万家门,她们之前来万家,家里都是怎么招待的,两人如何有不清楚的,可这回这般态度,定是因为小夏那事儿没跑了,这两人回来,果然是将那事儿说了。 天气冷,也不可能一直在外头站着,林秋月领着人进去屋子烤火,宋赛雪见万家有客人上门,便准备回去了。 村里的规矩,别人家来客的时候,不能在人家屋里待着,不然主人家都不好将家里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宋赛雪这会儿还拿着一截甘蔗在啃,自然知道万家不会因为她在,便藏着好东西不拿出来,只这些规矩她娘自小就耳提面命,她岁数越大提起的次数也越多,生怕她吃了谁家东西被人骂守嘴狗,传出去坏了名声,让她一定记着,她都习惯成自然了。 柳欺霜见人拔腿就跑,跟着人追了出去,倒是不知道,舅母瞧见灶头上的甘蔗,脸一下就红了,她是臊的。 人家拿了那么多东西去家里,又帮着干了那么多天的活儿,他们自家就是种甘蔗的,还让孩子去大街上买甘蔗,这说出去都丢人啊! 舅母脸色青红交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拉着小花夸了几句,又扯些旁的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林秋月和马翠兰都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猜到老三两口子在杨家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林秋月,她已经肯定两人在那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三小子昨日也不该是那个态度。 老三虽是脾气大了些,可大多是对着外人,且他也不是胡乱发脾气,不管家里人也好,外头的人也罢,只要不惹他,他乖得很,从不会无端发脾气。 林秋月脑子里想事情的眨眼功夫,舅母却是一直注意着门口,她们为何上门,她比谁都知道。 她瞧着她们一来,那冬阳夫郎就走了,想必是真的不待见她们,她叹了口气,认命道:“秋月啊,那事儿,想必冬阳他们两口子已经同你们说了吧。” “什么事儿?” 第80章 林秋月这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婆媳两个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吃惊样子,她们没想到,那两人回来竟然对那事儿闭口不言,一字未提。 舅母首先反应过来,赶紧笑着摆手,立马说道:“无事无事。” 林秋月见此只能又问道:“那舅母你们上门是有什么事吗?这三小子昨日才回来呢,有什么事儿喊人捎话回来多好啊,还劳烦你们专程跑一趟。” 林秋月的话问的人着急,可舅母年岁也不小了,几句忽悠的话随口就来,三言两语的就把话头岔了过去,之后赶紧低头捡了个栗子到手里,开始吃东西,同人扯家常。 舅母想着,她们虽是有心来赔礼道歉,可便是再诚心,有了这事儿,两边心里都会有些疙瘩,若是万家还不知道,那自然是最好。 舅母想当前日的事儿没发生,如此过去了就算了。 可杨小夏阿娘却有了自己的心思。 万冬阳的表嫂名唤高春红,她虽是个女娃子,可因着是长女,也得了父母疼爱,她在娘家日子过得顺遂,嫁人之后,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儿子,在婆家腰杆也硬。 她是个在娘家婆家都没有受过委屈的人。 今日上门,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是一家子逼着她来的,就连她的哥儿都劝了几句,她是实在无法,这才来了。 得知万家人根本不知道张家的事儿之后,她不信有人能忍着委屈不说,除非他们不认为那是委屈,只觉得那是闯祸了。 是了! 先头,冬阳小子一声不吭就带人走了,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知道夫郎闯祸了,没脸在家里继续待下去了,否则依着那小子的狗脾气,若是真觉得受了委屈,怎么会一言不发?怕是早就闹上了。 如今心思转过来之后,高春红脸上已经没了先头的憋屈不甘心,转而变成了一脸的埋怨。 她就说嘛,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那事儿是冬阳夫郎不地道,坏了他家哥儿好事,她埋怨几句是人之常情,偏生家里几个老的脑子坏了,非说她胡搅蛮缠迁怒人,硬要喊她来道歉。 高春红想要直接将事情捅出来,好让万家好生教训一下他家这新夫郎,可她婆婆要瞒着,她也不好同人作对。 她正犹豫怎么样才能出了心头的恶气,正好瞧见火堆边的栗子,便开始琢磨讨便宜的法子,故意说道:“这栗子味道不错啊,现在万家坝产栗子啦?” 杨家坝沿着大河,四周也无高山,自然没有栗子树,这栗子在杨树镇上卖的就贵,拿去县里卖就更贵了。 高春红方才是瞧见了宋赛雪的,她想着有外人在呢,他们家都捧了栗子出来吃,家里应该有不少,如此稀罕的东西,早几日去家里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带点儿,真是小气。 林秋月为人和善,从不轻易与人脸红,可她既然知道了家里孩子在杨家受了委屈,自然没有给人赔笑脸的道理。 她全当不知道高春红意图,心头犹豫一瞬笑呵呵说道:“是呢,因着在深山里头,前几年没人发现,便以为咱们村里没有,今年碰巧给我家霜哥儿遇上了,捡了好些回家呢。” 林秋月这话刚落地,高春红脸上就是一喜,她正要再说话,柳欺霜回来了,他绕过坐在最外头的林秋月,还有在中间的那婆媳两个,坐到了最里面的马翠兰身边去。 柳欺霜回来了,那边的高春红也不同林秋月多话了,转而对着柳欺霜说道:“冬阳夫郎啊,我听大表嫂说你捡了不少栗子回家,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捡了好些呢。”柳欺霜本就得了不少栗子,且还有大嫂的话,他自然没有瞒着的必要。 他大大方方应了,却不知道那高春红就等着他这话呢。 高春红完全无视了旁边给她打眼色的舅母继续说道:“你是新嫁郎自是不知道,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喜欢吃栗子炖鸡呢,我家虎子也爱吃糖炒栗子,就是县里不常见栗子卖,便是手里有钱也买不到啊。” “买得到的。”柳欺霜满眼真诚看着高春红,甚至还点了个头才继续道:“万冬阳说他去年给小花买过两回糖炒栗子呢,就是在县里买的。” “你这孩子!那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嘛。”高春红都想直接给人个白眼了,她都不知道这是个真傻子,还是在故意装蒜,只能直白说道:“嫂子意思是,家里要是有多的,匀点儿给我们带回去,这也是你和冬阳的孝心嘛。” “没有多余的。”柳欺霜一句话比一句话干脆。 他直截了当的拒了人,面上还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这样子惊到了一边的林秋月和马翠兰,这妯娌两个都没有想到,这孩子今日说话这么直,竟是一点不给人面子。 林秋月早知道高春红想要栗子,方才之所以犹豫,便是犹豫她是委婉说家里也不多,直接打发人,还是先同人说家里还多,再直接了当拒了她,好下她面子。 可她没想到,原本该她说的话,竟然给她家霜霜说了。 林秋月朝着柳欺霜那里看了一眼,眼里没有一点责怪,马翠兰更是直接扯了一脸笑出来,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柳欺霜直白的话,两个嫂嫂没怪他,高春红却下不来台,脸一下就黑了。 气氛正尴尬,柳欺霜头都没抬,他一边剥栗子吃,一边同人解释道:“栗子确实是捡了不少回家,可大部分都卖啦,已经换成钱,家里不多了。” 柳欺霜这话也算是解释,给了高春红台阶下,可高春红不甘心,阴阳怪气说道“家里不多了,还给外人吃?” “虎子娘!”舅母见人不知道见好就收,直接出言阻止,不许人再说下去。 高春红自然是不甘愿就这么算了的,可偏巧万母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万母还没进门呢,笑声就传进了灶房里,“哎呀,你们咋来了啊,昨日同三小子他们一起回来多好啊。”万母虽纳闷这两人怎么突然上门,可娘家来人总归是高兴的。 她进门之后,一边要去洗手,一边还让林秋月去逮一只鸡出来,林秋月原本不想动,后又想着两张嘴哪里吃得过他们这一家子,这才起身往鸡笼那边去了。 万母回来之后,万小花自然也回来了,柳欺霜同人一起去屋后喂鸽子去了,喂了鸽子回来也没往灶房凑,回房间绣花去了。 柳欺霜不在,高春红又察觉林秋月他们都帮着柳欺霜,便打算从万母那里下手,一开始就阴阳怪气的说柳欺霜不孝顺,爹娘都去地里干活儿,他还在家待着。 万母笑着表示是她喊人在家的,而且家里孩子也让她别去,是她自己在家待不住,同孩子们没干系。 说人不孝不行,高春红又借着同人唠家常的功夫,提到了杨小夏的亲事,期间自然又说起了柳欺霜,只都是些含含糊糊的话,也不说清楚。 万母也不是傻子,几番下来她也知道了,人家是对他家夫郎有些不满,特地跑来家里告状了。 万母不知道孩子是闯了多大的祸事,值得人大老远跑来家里,她先说了自家夫郎年纪小不懂事,让人多担待,又问人是不是自家夫郎闯了什么祸,可话说到点子上,那边又不说了,她心里便也有些火气。 既然都专程来了一趟,又藏着掖着做什么? 不说算了,不信她临走也能不说,甘愿白跑这一趟。 万母不接人话茬,高春红倒是急了,便是被舅母借着去茅房的功夫,拉着人好生训斥了一番,她也没有听进去,还准备再提,而到了晚饭的时候,还真给她找到了机会。 大家一上桌,林秋月就习惯的将两个完整的鸡腿给了万小花和柳欺霜,柳欺霜也坦然接受了,直接吃了,这又让高春红说他没规矩。 万母今日不是第一次听见高春红说他家夫郎没规矩了,这会儿便是在饭桌上她也不高兴了,但还是笑呵呵冲人说道:“春红啊,你是不是对我家夫郎有什么不满啊,你尽管说出来,若他真做的不对,我们一定好好规劝他,实在不行便是打罚他,也要让他改过的。” “大姑,没事没事,也就是前些天一些小事,就是......哎呀,就是......”高春红又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万母正要发火,倒是万冬阳先站起来了。 “阿娘,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我来说吧。”这事儿万冬阳本就忍不住,早晚要说的,眼下人家都追上门告状了,他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既然人家给脸不要脸,他又客气什么。 万冬阳将前天那事儿一字不漏全说了,就连高春红是怎么怨怪柳欺霜的也说了,甚至是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的说出来的。 柳欺霜一听万冬阳重复高春红怨怪他的那些话,便知道这人心里定是介意极了,否则,怎么会把那些话记得这般清楚。 万冬阳话落,桌上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了,高春红看着全部板着脸的万家人,还挺直了腰杆,心里兴奋极了,嘴上却是带着怨气冲着万家人说道: “你们不知道啊,那张家可是好人家啊,这么好的亲事,就这么让冬阳夫郎给搅和了,我只是说了他几句罢了,也没怎么着他,结果他倒好,撺掇着三小子直接跑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万冬阳这会儿正站着,他盯着同他隔着两个三个人高春红,盯着人那张嘴巴缓缓说道:“不是我夫郎撺掇的,是我不想给你家干白工了,自己要走的。还有,我们不是没有打招呼,我头一天就说了,我们隔日要走,你要是耳朵聋了就早说,别胡说八道!” 柳欺霜见人盯着高春红嘴,害怕万冬阳去给人两个大嘴巴,赶紧扯出人衣袖冲着人摇头。 他要打人也不能是这个时候打,这个时候打了那婆娘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诋毁他们,要打就该在她婆家人面前打! “你们咋这样啊?又不是我小婶的错,你们咋不去怪张家啊。”万小花想通了事情之后,心头愤愤不平,自然是要替柳欺霜说话。 万母借着小花的话,一拍桌子看向万冬阳,黑着脸说道:“老三,小花一个十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大姑,你这什么意思?”高春终于开始有些尴尬了,她怎么觉得这走向有些不对? “春红,别说了!”舅母使劲儿扯了一下高春红的衣服,让人别说了,又赶紧看向万母一个劲儿的摆手,满嘴都是,“没事没事。” 万母听着舅母嘴里的‘没事’,心里火气更大,但她没搭理那两个人,只黑着脸不说话,倒是一边的万永安开口了。 “你夫郎在外头给人欺负了,你不给他撑腰,回家了你也一字不提,这会儿开始逞能耐,怎么?你昨日是哑巴了?”万永安这话既是在给柳欺霜撑腰,也是在劝万冬阳冷静,不许动手。 万冬阳听明白了,跟着坐下了,反正有家里人给夫郎撑腰了。 “大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高春红原以为,前天的事儿一说开,那两口子都要挨训,万家会给他杨家赔罪,可那姓万的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合着竟是在怨怪他杨家冤了他家夫郎? “大表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就冬阳夫郎受了委屈?这事儿吃亏的明明是我家小夏!” “好了!那你别说了!”舅母第一次放大了声音说话,脸上全是着急,可这会儿根本没人管她。 “呵。”林秋月冷笑一声,跟着放下了筷子,但她没逮着万冬阳训,而是盯着柳欺霜说道:“霜哥儿,你哪里来那么厚的脸皮?你才同夏哥儿认识几日啊,你就要陪着人去相看人家,那是多重要的事儿你不知道啊? 还有啊,你都成婚了,谁喊你作一副未婚哥儿的打扮同人上街的?” “大嫂,我没有。”柳欺霜赶紧开口替自己解释,“是小夏还有表嫂他们喊我同去的,我作的也是已婚夫郎的打扮。” “小夏阿娘,我家夫郎的话可有错。”这一回,林秋月看向了高春红。 高春红摇头,表示他倒是没有撒谎。 “既如此,那你家哥儿没被人相上,同我家夫郎什么干系?”这一回,林秋月看向的人依旧是高春红,只是她语气和脸色都不好了。 柳欺霜还是第一次见林秋月这么生气,可他心里却是暖暖的,大嫂每一句话都不是在怪他,而是在替他委屈。 柳欺霜高兴了,有人不高兴了。 高春红没想到万家人竟然这般护短,明着袒护他们家里人,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林秋月的话。 因为,喊柳欺霜陪着杨小夏去相看人家,是她的意思。 她原是想找个没福相的哥儿陪着,给他家小夏作陪衬,那边的长辈瞧见小夏饱满圆润的身形定会满意,哪晓得那张家小子是个眼瞎的,小夏那么好的哥儿瞧不上,瞧上了那个一双眼都不对称的破哥儿! “所以,你们今日追来是来干嘛的?”马翠兰听了半天,算是清楚明白了,“这是在你家没骂够,还要追上门来继续骂我家的夫郎吗。” “不是不是!”舅母都要急哭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她这回去要怎么交代啊!“我们今日上门是来赔罪的,家里也知道委屈了冬阳夫郎,这不立马的就喊我们来同人赔罪了。” “赔罪?赔罪的人到家半天没开口,阴阳怪气的话倒是没少说,我看你们不是来赔罪的,是来告状的吧?还以为你家多委屈呢是吧?”马翠兰最是知道高春红性子的,她才不信她是来赔罪的。 她是来告状,想让家里收拾霜哥儿才是真的。 舅母一看这场面,哪还有不明白的,她使劲儿拽了一下高春红衣服,喊人赶紧低头道歉,可高春红哪里愿意啊,歪头到一边一句话不说,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万父听了半天,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见人还这幅样子明显是没把他家当回事,他也不想多言了。 他看向万母,万母冲着他摇了摇头,万父便对着那两人说道:“赔罪就不必了,是我家孩子不知轻重,不懂得亲疏远近,那相看人家多重要的事儿啊,他也要往上凑,一点不知道见外。” 万父这话一说,万母起身往屋子里去了,林秋月和柳欺霜都追了过去,这饭桌一下子空了几个人,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舅母也没脸再吃下去了,拉着人走了。 舅母拉着人到了院子里外头,瞧着已经不早的天色,那边竟也没有一个人挽留。 舅母心都凉了,知道这回是彻底的得罪人了,偏生这个时候高春红还在骂骂咧咧,道万家不讲道理,舅母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巴掌给人扇了过去。 “你厉害,你厉害!” ...... 万母进屋之后坐在她陪嫁的梳妆台前,半天没有说话,不多会儿,家里人都进去守在了她身边。 如今所有事情已经明了,她已经知道两个孩子回来为何一个字不说,还是冲两个人问道:“回来之后,怎么什么也不说。” “霜哥儿不让说,他说怕你伤心。”反正没什么好瞒的了,万冬阳干脆说了。 万母头一撇,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霜哥儿是她的儿夫郎,他在杨家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人家那么骂霜哥儿,这是娘家人没有把她当回事。 马翠兰原就不喜欢高春红,许是为了开解万母,她将几年前一件让她憋屈的事儿给说了。 几年前,万有谷两口子带着万小花去杨家拜年,两口子给杨家两个孩子准备的压岁钱是六十六文钱,可高春红两口子只给了小花十二个钱! 这也就算了,压岁钱他们自愿给孩子的,没什么好抱怨。 最让马翠兰生气的是他们临走那一早的事。 她在灶房门口听得清清楚楚,舅母喊人给面里切点儿酥肉进去,那高春红口口声声说着‘我知道怎么做’,可吃面的时候,他们碗里哪有什么酥肉啊,只有几根蒜苗叶子! 这也就算了,那面还一点盐巴没放,气得马翠兰只吃了一口就给人丢在了灶头上,那之后再也没去过杨家了。 “难怪啊,难怪啊。”她就说这几年老二一家怎么不去那边了,原是人家早就摆出了不欢迎的态度。 万母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柳欺霜之所以忍着,怕的就是如今这场面,他害怕他娘伤心。 “娘。”柳欺霜心里着急只能跟着人哭。 “孩子,你受委屈了。”万母安慰了柳欺霜,又冲着家里所有人说道:“你们同你们舅舅尚且隔着一层,小夏阿娘又怎么会把你们放眼里,是我糊涂了,不知道人有亲疏远近,往后那边随你们去不去,娘不管了。” 万母想通了,她的亲侄子尚且将她的儿子当成外人,将来等虎子长大,他们怕就是虎子眼里的‘远亲’了,既如此,那就当个远亲相处吧。 况且,孩子们孝顺,都在为了她受委屈,可她没有继续委屈孩子们的道理。 杨家那边,孩子们不用去了,只她是为人子女的,自己的爹娘还是得去看,等孩子们的外公外婆去了,非必要也不用往来了。 今日林秋月不止炖了鸡,还煎了蛋饼,蛋饼冷了就不好吃了,一顿饭已经被耽搁了不少功夫,万母不是个浪费粮食的人,抹了抹脸上眼泪,站了起来,又喊他们也赶紧出去吃饭。 一家人重新开始吃东西,万冬阳还得了夸奖。 马翠兰看着人满脸笑意,“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啊,身上的冲动劲儿都没了,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你怕是当场就将桌子掀了,回来还得狠狠给人告一状吧。” “二嫂,要不是霜哥儿劝我,你看我回来告不告状,我才不便宜别人呢。” “行,能被劝住也不错。”马翠兰冲着万冬阳说了这话,又看着柳欺霜说道:“能劝住他也不错。” 便是觉得不可思议,马翠兰还是不得不承认,老三这个夫郎娶得好,还真能管住他。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脾气大不是坏事,不易吃亏,但脾气太大也不是好事,容易闯祸。 “霜哥儿,你记住了,咱们不靠谁供着养着,吃喝全是自己挣,咱不用看谁脸色过活,挺直了腰杆做人,别去欺负人也别受那冤枉气。” “二嫂,我知道了。” 柳欺霜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一直让人下不来台。 从看见那两个人开始,他就知道她们来干嘛的。 他没想到杨家人竟然会那么过分,竟还追到家里来找麻烦,是不是因为他在杨家的时候太好说话?所以就觉得他好欺负啊。 柳欺霜其实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以往不管是村人也好,他爹娘也罢,打了他骂了他,他虽然不能还手还嘴,但都会在心里狠狠骂他们一顿。 这会儿,他不是没人依靠的徐哥儿了,他自然不会只在心里偷偷骂,他会将心里想的话,全部用嘴巴说出来气人。 “万冬阳,我们给阿娘买个什么东西逗她开心吧。”两人睡下之后,柳欺霜将琢磨了一下午的话同万冬阳说了。 万冬阳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没想到夫郎同他所想一样,他干脆将心头想法同人说了。 “眼下马上过年了,难免会去亲戚家走动,也会有不少亲戚到家里拜年,咱们给阿娘打个粗粗的银镯子吧,到时候让她好生炫耀一把。” “银镯子没有银簪子打眼呢,还是打簪子吧。”柳欺霜觉得既是炫耀,自然是一眼能看到最好。 冬日里,袖口长,手腕东西都挡住了,谁能看得见啊。 “行,听你的。” 第81章 柳欺霜还在想着要给万母买个东西哄她开心,却不知道家里人都觉得他受了委屈,也正想着补偿他。 隔日一早,林秋月就问他下午想吃什么东西,柳欺霜原想说他要吃虾片,可又想着二哥马上要回来了,二哥出去做工这么久辛苦了,等他回来,家里一定会给他做好吃的,反正也没几日了,等二哥回来再做好了。 “大嫂,什么都可以,你做什么都好吃。”柳欺霜笑盈盈回了人,将林秋月也哄开心了。 之后,他没跟着人往灶房去,他拿了镰刀去磨刀了,他今日要出门。 昨日经过高春红那么一说,他也觉得,他近来太懒散了,便是阿娘他们不介意,他也不该成日呆在家里烤火,地里没活儿可以做别的啊。 他可以去山里捡柴禾,割白草,还能去找草药,总之只要想干活儿,总会有活儿干。 昨日,万冬阳父子几个外加万母一起,挖了不少红薯,家里红薯也不剩许多了,今日万永安和万母都不下地,地里那点儿活儿交给万父和万冬阳就行。 万母在家打理储藏红薯种子的窖坑,万永安要去找姜阿爷,早饭过后,大家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柳欺霜今日出门是为了捡柴禾,家里烤火烧的都是一捆捆的柴枝和柴棒子,他觉得有些浪费,他想去捡点儿松果打点儿柴疙瘩回去,松果易燃可以用来点火,柴疙瘩耐烧可以省柴禾。 往山里去的路上,柳欺霜想到了他阿爷,今年天气冷了之后,没见到他阿爷在外头干活儿,看来他娘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虐待他阿爷了。 知道阿爷在家过得还行,他就不用时常回去,也就不用常常见到柳丛香两口子,柳欺霜自然高兴。 柳丛香如今自然是不敢对柳阿爷不好的,因为他们和徐家那边也算是断了关系,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柳欺霜一个人了,她知道柳欺霜在意柳阿爷,如何会去做那不讨好的事。 近日,徐仕凡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两口子开始出门干活儿自然会遇见些村人,在大多村人眼里,他们毕竟是万家亲家,对他们还是很客气的。 听人说万冬阳拉了一板车的甘蔗回家,两人开始盼着柳欺霜给家里拿甘蔗回去,可两人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人,便有些急了。 徐仕凡实在是想吃口甜的,想让柳丛香上门去讨,柳丛香没那么大胆子不敢去,便喊柳阿爷去。 “霜霜上回送了梨回来,他为何不拿甘蔗回来,你们不清楚吗。”柳阿爷没那么厚的脸皮,还上门去给两口子讨吃的。 他是希望一家子和乐,可他不希望这一家和乐,是他家霜霜一直吃亏换来的。 一口甘蔗罢了,不吃又死不了人,何必要去为难孩子,便是那万家人再好,老往娘家拿东西,人家也会有意见的。 柳阿爷闷头挑拣白草,并不搭理那两口子,他们便有些不高兴,可更不高兴的事儿,马上来了。 所有人,包括柳丛香夫妻两个都没想到,白凤仙竟然还会往他们家里来,且她上门不为别的,是来拿钱拿粮的。 “这马上过年了,也不见你们两口子上门给俸粮,我只能亲自上门了。”白凤仙满脸的理所当然,竟是全当前阵子的事儿没有发生过。 她这样子,饶是徐仕凡这个孝顺儿子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伸手指着她,满脸愤懑却半天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来,只红了眼睛指着家里院门口,送了句话给她。 “滚,滚出去。” 柳丛香原本还黑着一张脸,这会儿却笑了,徐仕凡这个态度她如何能不笑啊,这证明徐家再也占不了他们的便宜了。 白凤仙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却没料到儿子这般态度,竟是直接不认她了。 “老二。”白凤仙哪里被徐仕凡这么对待过,一下就黑了脸,可她刚拉下来脸来,又想起他们一家子刚给了儿子一顿打的事儿,知道这个时候得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面上神色一下就变了,白凤仙立马换了一张脸,眨眼做出一副伤心样子,指着自己肚子说道:“老二,你怎么能这么对娘?我十月怀胎生了你,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就这么伤娘的心?” “你若真把我当儿子,你还会来要钱要粮?家里还有没有钱粮你不知道吗?”徐仕凡这会儿脑子嗡嗡响,胸口也揪着疼,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家里竟然还会来要钱要粮。 他们这是根本没有把他当人啊,是把他当成了畜生啊!只有那畜生才不记仇,只要打不死,就要继续给家里干活儿! 他们差点儿将他打死,还指望他去做孝顺儿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今日白凤仙上门,都轮不到柳丛香说话了,徐仕凡自己就不答应,她白凤仙休想再从家里拿走一针一线。 白凤仙见以往惯用的招数没用了,心里火大,但还是压着脾气软着语气道:“儿子给爹娘奉养粮食可是规矩,不管怎么说,这个粮得给。” “要粮食没有,要钱也没有!你有本事就去县老爷跟前告我吧!”徐仕凡懒得和人废话,朝着柳丛香看了一眼,之后一个摆手,直接进屋去了。 柳丛香自然知道徐仕凡在喊她赶人,她二话没说拿了扫帚就对着白凤仙一顿撵,甚至故意往地上扫,白凤仙吃了几口泥灰,身上也被扬了不少灰尘,骂骂咧咧走人了。 白凤仙走后,两口子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 年底了,当爹娘的可以管孩子要俸粮,可家里是个哥儿啊,是嫁出去的人,这俸粮自然没法儿要。 还好的是家里还有个老爷子在呢,那孩子怎么着都不能眼见着自己阿爷,大过年的还一口干饭都吃不上吧。 柳欺霜背着一背篓干松果还有两捆白草回家的时候,刚好未时,万母还在打理窖坑,林秋月在给万小花做棉袄,马上过年了,要给孩子做新衣服。 柳欺霜将松果倒在灶房里面的火房之后,直接将两捆白草提到了灶下,将凳子挪远了背对着火堆,一边挑拣白草芯子,一边同林秋月说话。 林秋月见人费神费力去山里半天,就弄了两捆白草回来,喊他不要那么麻烦了,在家里同她学针线,到时候绣了帕子拿去镇上卖,来钱更快。 “绣花儿好麻烦,我不想学。”柳欺霜现在已经完全不见外了,在林秋月面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以前想学绣活儿是想着赚钱,可现在发现赚钱的法子有好多呢,大哥识得好多草药,他勤快点儿去挖草药卖也能赚好多钱,但针线活儿也不能全丢下,衣服鞋子怎么说他都是要学的,他和万冬阳总不能让大嫂做一辈子的衣服,但绣花不必了,这个有些复杂。 林秋月闻言只是笑,绣活儿是这样的,需要天赋还需要耐性,二者缺一不可。 她是见过柳欺霜做针线的,知道人不是个愚笨的,可孩子坐不住没有耐性干细活儿,也没有办法。 两人年岁差的有些大,虽是妯娌,林秋月却是把人当个孩子看待的,方才她一个人烤火,火堆边什么都没有,这会儿柳欺霜回来了,她起身去抓了些核桃栗子过来烤着。 昨日,她可瞧见了,霜哥儿喜欢吃烤栗子。 两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林秋月绣活儿手艺上,柳欺霜有些好奇,他大嫂绣工明明很好,怎么不见她同赛雪阿娘一般去镇上卖绣品。 “你大哥不让我多做。”林秋月话落就低了头,脸上有笑还有些羞意。 柳欺霜见了很自然就跟着人笑了,脱口便道:“原是大哥疼人啊。” 不过啊,大哥这么做也对。 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鞋子几乎都是大嫂做的,这已经要费上不少功夫了,绣活儿本就伤眼睛,大嫂还得干家里杂事,哪能一点儿休息时间没有,除了干家务就是做绣活儿,那不得将人累死啊。 “大哥真好。”柳欺霜丢了手里白草,转过身来想看看栗子好没有,他听到破壳的声音,也闻到香味了。 柳欺霜一转过身来就埋头去掏火堆边的栗子,也没瞧见林秋月有些黯然的脸色。 她也不是真不想多赚钱,可赚钱给谁用呢,家里也没个孩子,存了再多银子也无用,还不如轻松一点过日子。 想到孩子,林秋月瞧着正埋头掏栗子的人,不准备多话。 霜哥儿还是个孩子呢,提生孩子的事儿太早了,再说了,她也是万家的媳妇儿,她没能给万家开枝散叶,心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罪不能让霜哥儿跟着受,便是过几年没有孩子,也只管告诉他,孩子随缘就好。 “霜霜啊,你光说你大哥好,老三不好吗?我看老三对你也好得很。”林秋月抬头,脸上已经只有笑了。 柳欺霜一听这个,手里栗子都丢了,同人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跑了,等他再回来,手里捏着一把糖,那是万冬阳在县里给他买的软糖。 “大嫂,给。”柳欺霜没问人要不要,直接将糖果往人手里塞。 林秋月捏着三个糖果,拆开一个丢到了嘴巴里,另两个装到兜里了。 柳欺霜开始吃糖,很自然想到了万小花。 今日,万小花同她娘一起往镇上去了,母女两个去找二哥,看看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想到小花,嘴里还吃着东西,柳欺霜一时没注意,便将自己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大嫂,等你和大哥生了孩子,我也给他买糖吃。”他现在有很多钱了,可以给小侄子买很多好吃的。 林秋月被这突来的一句话,弄得愣了好一会儿,已经好些年没人在她面前提孩子了,为的就是怕她伤心。 “傻孩子,我和你大哥这么大年纪了,哪还会有什么孩子啊。” “会有的。”柳欺霜说的斩钉截铁,还很是认真的点了个头再看向了林秋月。 见到林秋月只一个劲儿摇头,柳欺霜想了想离着人近了一点,小声冲人说道:“大嫂,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不要和万冬阳说。” “什么啊。”林秋月这会儿心情有些低落,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柳欺霜心里有事,也没看出来她脸色不对,只红着脸将他同菩萨许愿,想要做万冬阳夫郎的事儿同人说了。 “那个菩萨可灵了,我已经同菩萨磕过头了,求菩萨送一个孩子给大哥和大嫂,我的第一个愿望都实现了,第二个肯定也会实现的。明年年初二,我去那里给菩萨烧香还愿,菩萨就会让我实现第二个愿望了。” 是了,肯定是这样了! 菩萨一直没有实现他第二个心愿,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去还愿! 柳欺霜这一副笃定的样子,却弄得林秋月有些哭笑不得,已经将没有孩子的失落完全抛开了。 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心善,村里好些人只会笑话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可这孩子,还未过门呢,就帮着她向菩萨求孩子。 还有啊,这孩子这脑子里到底都长了什么啊,他怎么会看上老三的啊? 真是奇怪,他家老三可不是招人喜欢的性子啊。 万母回来的时候,还在门外呢就听到了两人的笑声,想到昨日家里人脸色,再对比现在,万母长舒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罢了罢了,没有谁能比她的孩子重要。 万母进屋之后,柳欺霜开始殷勤给人剥栗子剥核桃,万母将一块热乎乎的栗子放到嘴里,还没嚼上两下呢,甜味已经到心里了,偏生这个时候柳欺霜还贼兮兮同人道:“赛雪说,她记下她们今年捡栗子那地方了,明年我们偷偷去,先把栗子捡光。” “阿娘,我们明年也有好多栗子吃。” “哈哈,好事啊。”万母被人那得意的样子逗得呵呵笑了出来,又见人挑拣了一半的白草,不由想到了孩子被人无端迁怒的事。 她知道,那高春红之所以毫无顾忌的冲着霜哥儿发火,除了没把她放在眼里,还因为看不起这个可怜的哥儿,欺他娘家无人。 两个孩子成婚那日,提了一嘴柳家的事儿,这多少会让人好奇,但凡多嘴打听一嘴就能知道柳家情况,那高春红也来吃酒了,想必柳家的情况她也就知道了。 如此,才会看不起人,才会没顾忌的欺负人。 万母摇头不再去想高春红,却不知道高春红回去之后,并没有得好果子吃。 昨个儿,时辰太晚,婆媳两个自然是赶不回去了,她们在镇上的客栈歇了一夜,今早才回去的。 因着耽搁了一日,杨家那边便满心欢喜的以为两家误会解除了,万家这边留人过夜呢。 高春红在万家外头被狠狠打了两巴掌,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她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同丈夫哭诉她挨了婆婆的打,之后又将万家人一通骂。 高春红这样,杨家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知道她们这回上门办的事情定然是没办成,再有舅母一字一句将两人到了万家之后的事儿全说了,高春红又得了舅舅两个巴掌。 高春红自从嫁到杨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立马就跑回娘家去了。 杨思安原本要去追,只舅舅发话了,若是他要去追,就去做高家的上门婿,不必做杨家的儿子了。 杨思安对妻子是好,可是他也孝顺,而且他爹的话说的太严重,他也怕了,自然不敢再纵着人,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头。 且不止如此,舅舅还到外公外婆面前下了跪告了错,直言是他们纵的儿媳没了规矩,害亲妹子同家里离了心,又保证家里绝不会去高家接人,若她年前不回家,也就不必再做杨家妇了。 去长辈那里认错之后,舅舅舅母又将杨小夏还有虎子喊到了跟前,同兄弟两个好生讲了一番道理。 兄弟两个都是舅母带大的,舅母虽性子软了些,为了家里和乐什么都听儿媳妇儿的,但她没什么坏心眼,两个孩子倒是实心眼子,并未替他们阿娘抱不平,虎子甚至哭了起来。 他年纪不小了,已经有些懂事了,他明白了两家不来往的意思就是,他的冬阳表叔再也不会到家里来。 他不干!他喜欢他的冬阳表叔。 第82章 杨家那里的事儿,家里暂时不会知道,眼下万家人也没空去想杨家那边的事儿,临近过年,家里忙得很。 腊月初八这天,万有谷干完了活儿回家了,万母便打算在初九那天一家子人好生歇一日,做点儿好吃的。 柳欺霜念了虾片好几日了,初九这日刚醒来就嘿嘿笑了起来,可他准备起床之时刚揭了一点儿被子,又赶紧缩了回去。 今日天气好冷啊。 万冬阳伸手将重新缩回被子里的人捞到怀里抱着,因着刚醒来,用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冲人说道:“今日无事,再睡会儿。” 柳欺霜乖乖缩在人怀里,嘴角依然带着笑,被窝里从头到脚都是暖暖的,好舒服。 他从来不知道,冬日里睡觉也能这么舒服,他以为冬天都是咬牙挨过去的。 万冬阳这会儿已经有些醒神了,他伸手在人腮肉上捏了捏,同样笑着问道:“做啥美梦了啊,一醒来就笑得这么开心。” 柳欺霜哪好意思说,是因为今日有好东西吃才开心,只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人说,因为二哥二嫂给他买了好看的发带,他今日就要扎上。 万冬阳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等身体完全醒过来才又在人脸上捏了捏,好笑说道:“我家这小耗子又好吃又臭美呀。” 柳欺霜听见‘小耗子’这称呼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小耗子这个外号,不好听。 两人这会儿挨得近,彼此一点小反应都能感受到,万冬阳发现怀里的人不高兴了,脸上的笑也收了,带着哄人的温柔嗓音小声问人,“怎么啦?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我不喜欢你喊我小耗子。”柳欺霜现在胆子很大了,很多事情都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他冲万冬阳说了自己心头想法之后,又学了老法子在人胸口蹭了蹭,他原是想讨好人,蹭了人,又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动作,得了个这么个称呼,他又不动了。 怀里的人突然停了动作,万冬阳一下子也想起了之前那事儿,他脸上又有了笑却不敢笑出来,先在人额头亲了一口再耐心问道:“那你喜欢我喊你什么?” “你喊我霜霜好不好?”柳欺霜一下子就来精神了,仰着脖子眼神里带着期望看着人。 以前人人都喊他徐哥儿,有人喊他一声柳哥儿他就很开心了,可阿爷还有赛雪一直都是喊他霜霜的,阿娘和大嫂偶尔的也会这么喊他,这些都是对他很好的人。 所以,他不想万冬阳喊他霜哥儿,他想万冬阳喊他霜霜。 万冬阳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有些不懂这人刚睡醒呢眼睛怎么就能这么亮这么好看。 他伸手将人一张脸捧住,喉间滚动几下小声道:“霜霜,我想亲你一口。” “......”柳欺霜没想到,原来不止他想要占万冬阳便宜,万冬阳也想占他的便宜啊。 太好了。 想要亲人的是万冬阳,可是先贴上去的却是柳欺霜。 柳欺霜一直以为亲一口就是在脸上任何地方碰一下,眨眼时间也就结束了,倒是不知道原来亲一口可以亲这么久,而且还要吃嘴巴。 “万冬阳,我喜欢你喊我霜霜,喜欢你占我便宜。” ...... 早饭时,万母说想吃些鲜嫩的东西,早饭过后,柳欺霜和万小花主动揽了这活儿,提着个小篮子出门找水芹菜去了。 水芹过水之后凉拌,味道十分可口。 水芹只长在水田或是水沟里,两人路过柳家原先的那几块田之时,发现水田表面竟然有一层薄冰,万小花惊喜的朝着那边的大水沟看了几眼,水田都结冰了,那水沟边一定有冰棱子。 万小花立马就要往水沟边去,柳欺霜突然有了主意,让人先过去,他待会儿去找她,他准备将这几块水田的进水口堵住,不让水流再进水田了。 先头万冬阳弄了些防风种子回来,可家里没有合适的旱地种植,防风不喜干旱,太干的时候要灌水,而且防风是药材,根部深扎在土里,收成的时候土地太干根会断掉,如此损失可就大了。 他想着,他这几块田旁边就有水沟,而且水田还有进水口,灌溉最是方便,用他这几块水田来种植倒是方便。 心里头有了决定,柳欺霜立马就动手了,他听万冬阳说防风正月下旬种植,眼下才腊月初十呢,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水田干涸却不至于干裂,正好方便挖沟起垄。 柳欺霜蹲下身子挖泥巴堵进水口的时候,没工夫注意周围,他堵了两块田,还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万小花一脸八卦样子朝着他过来,还伸手往大水沟那里指,他还以为那里又有一对野鸳鸯呢! 心里顿时一惊,柳欺霜就怕脏了小花眼睛,脸色也严肃下来,也就是他心头担忧的眨眼功夫,小花到了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小声朝他耳语几句,他这才放心下来。 原是他想多了,不是什么野鸳鸯,是万长莲的小女儿正蹲在水沟边上哭。 “咋回事?是挨打了吗?”柳欺霜自小虽不与村中人多往来,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儿他自然也知道。 易冬梅是万长莲和她男人的老来女,三十好几差不多四十才生的,年纪比家里大孙子还小几个月,虽是个姑娘,家里却疼得很,田地里活计从来没干过,平日里也就帮着干点儿家务活,或是在家里绣花伺候花花草草,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柳欺霜有些想不明白,什么样子的委屈能让人跑这么远地方来哭。 “躲屋后哭不行吗,她家离着这里挺远的呢。”实在不行躲被窝哭多好啊,眼下天气冷了,被窝里暖和,怎么着都比水沟边好啊,水沟边多冷啊。 万小花听着柳欺霜的话跟着点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柳欺霜都想不通的事儿,她一个小孩子自然也想不通,也就不管了。 两人都不想和人碰头,故意慢了点儿速度,等到他们将水田的进水口都堵住,再朝着那边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易冬梅的身影,两人也就大胆过去了。 两人运气倒是好,水沟边不止有冰棱子,还有一方又胖又嫩的水芹菜,瞧着就喜人。 柳欺霜开始掐水芹,万小花去掰冰棱子了,他自己也想去掰两根玩玩。 他手上动作加快,一方水芹都进了篮子之后,还用手抓了抓,感觉有挺大一把了,应该能拌一盘子,便爬到了水沟边的大石头上,跳过水沟,掰冰棱子去了。 天气冷的时候,大水沟里的水珠溅到旁边的枝叶上就会慢慢凝结成冰,两人掰了冰棱子到手里,不止碰来碰去的当武器玩,甚至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嘴里咔哧咔哧响,嘴巴都给冻木了,还乐得哈哈笑。 回去的路上,柳欺霜还同人说,他去年同宋赛雪一起掰过一根,同他手腕一样粗的冰棍子,万小花哪里会信,但柳欺霜的证人这会儿正好在万家,宋赛雪和她娘一起到万家来了。 “赛雪,你来的正好!”柳欺霜正和万小花打嘴仗就瞧见了宋赛雪,他一下乐了,转而又看见了宋赛雪阿娘,又赶紧喊人,“宋婶婶。” 冬日天气冷,这会儿大家都在灶房里说话,灶房里暖和,便是没在火堆边上也比堂屋里暖和多了。 柳欺霜现在已经成亲了,可家里人都把他当小孩儿,他也一直把自己归到小孩儿那边。 他想着宋赛雪阿娘也到家里了,定然是有什么事情,他还是不打扰大人说话了。 进屋之后,他将篮子放下,拿了个陶罐将冰棱子掰断了放进去,又抓了把糖,还去屋里拿了个梨切成块,将之一起丢了进去,便喊了宋赛雪和万小花出门了。 万家灶房后头有个小灶,那是平日里杀鸽子用的,但他们不准备在小灶上煮冰水喝,他们自己刨了个坑,再往坑边上安几个石头,之后陶罐往石头上一放就是锅了。 小灶旁边柴禾火种都有,生火倒是方便,几个人开始生火之后,柳欺霜便拉着宋赛雪给他证明,证明他没有说瞎话,他们就是掰过同他手腕粗细的冰棱子。 宋赛雪很认真的点头,还又对万小花说了一番,万小花相信之后满眼羡慕,两人又同人保证,哪天天气冷,他们一起去,万小花这才高兴了。 冰棱子的事儿过去,宋赛雪才赶紧同人说了她们母女两个来干嘛的。 “霜霜,我前天同我阿娘一起去绣纺,绣纺老板看上我的布包了呢,叶娘子有个成衣店,她说配上这么别致的包,她的成衣一定更好卖,她同我娘定了好几个,但言明上头花色或是款式有些区别,那就最好了。” “真的?”柳欺霜听见这个,手里火引子都丢了,他心里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觉得大嫂要赚钱了。 宋赛雪一连点了好几个头,赶紧说道:“自然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是个双手灵活的笨蛋,她不会画花样子,只会照着绣纺的花样子绣,这样的绣品便是绣工很好,价格也上不去,所以我们来找万大嫂做包,我娘说可以给万大嫂分钱。” “哎,这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大嫂会不会答应。”柳欺霜又高兴又担忧的,他想要大嫂赚钱,可大嫂昨日才说了,大哥不让她多做绣活儿。 柳欺霜心里虽有担忧,可宋赛雪阿娘都上门了,这便是他们大人的事,家里会和人商量的,他不白担心了。 村子里的小孩儿冬日里都喜欢去掰冰棱子煮水喝,家里无糖的便是白水也能喝的开心,有糖的人家撒点儿糖进去,便能让人惦记着下次再去,几人这锅糖水味儿可丰富了,里头不止有糖还有梨呢。 三人围在一起,眼前不止有糖梨水,还有一堆小小的火苗,便是在大冬天三人也不觉得冷,眼睛都落在那个小小的陶罐上,直到差不多两刻钟过去,陶罐盖子缝隙里冒出的白气都香味浓郁,他们才挑开了盖子。 “闻着很好吃的样子,可是没碗啊。”柳欺霜一只手跃跃欲试,可到底是惧怕还架在火堆上的罐子,不敢碰。 “筷子也没有。”宋赛雪还朝着四处看了看,觉得有小棍子也行,旁边水沟里洗干净了就是筷子了。 两人正愁,万小花站起来就往家里跑,不多会儿,三人都有碗有筷子了。 几人夹了梨块到碗里,齐齐围着那个小火堆,吃了梨之后,才将陶罐将里头的甜水倒在了碗里。 “真甜。”干了半天活儿才喝到嘴里的水自然是甜的,万小花连嘴皮上的糖水都不放过,一卷舌头舔的干干紧紧。 三人围在屋外熬糖水的功夫,屋里的大人们也将事情讲定了。 几人回来的时候,万母和宋婶子和笑呵呵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事,等到宋家母女一走,柳欺霜才知道,原来以前赛雪偷偷给他拿吃的,她家里都是知道的,只是故意没说她。 还有便是,宋婶子来商量的事儿成了。 “宋家说好了,你大嫂自己做的包,给她六成利,她描的花样子分她两成利。” “那大嫂是不是可以挣很多钱了?”柳欺霜知道,镇上成衣店里的衣服贵得很,有些一套衣服能卖出几匹布的价格,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在买,家里该多有钱啊。 柳欺霜刚这么想,想到两人昨日的话又笑了起来,“可能也不能挣很多。” 万母和马翠兰被他的话弄得糊涂了,林秋月却笑了。“能做多少算多少吧。” 做包其实比做衣服简单,描绣样虽然是细致活儿,可描了一个便能绣出许多来,便能有钱拿,也不费事。 今日家里也算是得了件好事,家里人都是开心的,万小花是会幸灾乐祸的,知道家里同易家不对付,赶紧的将易冬梅在水沟边哭的惨兮兮的事儿同家里说了。 “她家里那么疼她,她那般年纪,能那么委屈跑那么远哭,还能是为什么啊,八成是因为亲事吧。” 万长莲前些日子厚着脸皮来家里,便是为了易冬梅的亲事,大嫂这么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只是,便是觉得有道理又如何,左右同他们没干系。 易冬梅的事儿很快被抛开了,今日家里的重头戏可不是别人的女儿心事,而是一堆好吃的。 上回去县里,万冬阳买了不少好吃的回来,今日好几样都能吃上了。 林秋月要炸柳欺霜惦记了多日的虾片,万母还剥了核桃仁出来,准备做甜酥核桃花生米,这道菜平日里可吃不着,要年三十桌上才有的。 家里人多,自然不能都是些小甜食,没有管饱的食物,家里几个好胃口的可吃不饱。 所以林秋月还要炸麻花,红薯饼,还得炸土豆饼,另外还用白萝卜炖了一大锅腊肉排骨汤,这几天的萝卜味道清甜,炖汤之后,那汤里都会有淡淡的甜味。 炸货刚出锅的时候是最好吃的,所以家里要炸各种东西的时候,还没正式开饭,大家就吃了个半饱了。 炸虾片速度最快,林秋月第一个炸的自然是虾片。 柳欺霜和万小花早就在她边上等着了,等到第一锅虾片起锅,林秋月就让两人一人拿了个盘子在手里,直接给他们装满了一盘子,砂糖也由着两人自己撒,想撒多少都行。 虾片不撒糖的时候只有鲜香味,撒了糖才会变得又香又甜,这东西不止孩子喜欢,大人也喜欢,只是虾片是外省运来的,卖的很贵,好些人家不说一年了,一辈子也没吃过一顿。 柳欺算端着一盘子虾片,前所未有的满足,嘴巴里吃着足以管饱的虾片,脑子想的却是第一次吃虾片的场景。 好几年前,村里有老人做寿,他家请了阿爷去吃酒,阿爷回来的时候从兜里给他掏了几片虾片出来,他那晚偷偷摸摸吃了那几片虾片,整个晚上嘴里好像都有香味,之后一直惦记,可惜再没有人喊阿爷去吃酒,他也一直没吃上。 如今终于吃上了。 第83章 临近过年,大事不多杂事倒是不少,家里人都有自己的事做。 林秋月接了做布包的活儿之后,便忙了起来,万母要忙的事更多,她要做米花熬麻糖,还要忙着晒菜干,地里吃不完的萝卜青笋芥菜,都要做成各种菜干放起来,往后一年,家里没菜吃的时候,这些菜干就派上用场了。 万父最近也忙,冬腊月是家里鸽子生意最好的时候,越临近过年生意越好,初十之后,除了送去镇上酒楼的鸽子,每日里也能卖两三只出去。 万永安同样没得清闲,冬腊月天气寒凉,最易受寒,他每日里总要出门,不是去犯了病的村人家里,就是去姜家找姜阿爷。 柳欺霜也有自己的事做,他每日总要上山一趟,不止要捡柴枝和松果回家,还要割白草,十来日过去,他已经存了好些白草芯子了,准备年前拿去镇上卖。 一家人都各有各的忙,也就万冬阳清闲,但他无事做却也不老实待在家里,每日总要出门,有时候甚至还早出晚归,连饭都没在家吃,为此他还挨了万母一顿训。 万冬阳最不怕的大概就是被骂了,随便他娘怎么念叨他,他就是不听,照样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日子在忙忙碌碌里到了年二十五,这一日,家里要杀年猪,一大早的柳欺霜就带着万小花一起出门了,他们去镇上买东西,柳欺霜顺便去卖东西。 他前些日子存的白草芯子有二三十斤了,得拿去卖了。 两人直奔收购白草芯子的铺子,大半个月的辛劳得了一百多个钱,这钱虽来的辛苦,好在这是个稳定的进项,那白草满山都是,只要勤快有耐心,这钱一整年都能赚。 “小花,我们先去吃早饭。”柳欺霜手里有钱之后,一点不亏待自己嘴巴,知道今日要上街,便不肯在家吃早饭,惦记着到镇上下馆子。 万母想着两张好吃嘴上街了,也不能亏待他们,除了买东西的银钱,还一人给了他们二十文,喊他们买零嘴吃。 柳欺霜原是惦记着吃上回在县里吃过的大肉面,路过一个馄饨铺子的时候,被一碗碗或淋着热辣红油或撒着青白小葱的馄饨勾起了馋虫,询了小花意见之后,两人直接钻进馄饨铺子里。 “老板,我们要一碗红油的,一碗清汤的,都要二两。”馄饨铺子的馄饨不分大小份,而是按两数售卖,万小花平日里都是吃一两,闻得柳欺霜的话赶紧同人道:“小婶,我吃不完。” “我吃。”柳欺霜对人点头让人放心,又补充道:“清汤的我也想尝尝,你吃不完给我吃。” “好。”不用浪费钱万小花高兴了。 吃馄饨吃的就是一个鲜,馄饨馅儿大多都是鲜肉馅儿,配上薄薄的面皮儿,再浇上一勺高汤,鲜的人恨不得吞舌头。 柳欺霜吃着麻辣鲜香的红油馄饨,还不忘让老板拿了个小碗给他,打了一碗原汤在手边,吃几个馄饨来口汤,半碗馄饨下去,手脚都暖和了。 吃到后头,柳欺霜还没忘了给小花留了两个在碗里,问人要不要尝尝红汤的,小花犹豫了一下点了头,两人干脆换了碗,吃了各自剩下的。 小花胃口没有柳欺霜大,十二个馄饨还剩下四个,第一口清汤馄饨入口,柳欺霜便忍不住点头,他没想到,这瞧着清汤寡水的馄饨竟有这般滋味,一口咬下去满口香,比那瞧着味道浓郁的红汤还有滋味些,下回他也要吃清汤的。 柳欺霜吃下最后一个馄饨之时,想着今日回家还有新鲜肉吃,满足的翘起了嘴角,甚至乐得摇晃两下身子,也就是他这般得意之时,身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嗤。 他心下好奇,一个瞥眼便瞧见了正往铺子里来的钱家母子。 “老板,结账。”柳欺霜这会儿,不止没有因为钱小文的挑衅生气,反而更得意了。 他脸上笑意更重,一点没受人影响,故意看过去得意挑眉,之后结了钱高高兴兴走了,就连那背影都能瞧得出来他心情好得很。 “切,狂什么啊。”钱小文在人走后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娘抬手就给了他一下,然后拉着他赶紧就要走。 “哎哎,客官怎么就走了啊。” 正要上前招呼母子两个的小伙计一头雾水,他这也没有怠慢人啊,怎么这刚坐下立马就要走啊。 小伙计自然不知道,因为那两人不是来吃馄饨的,是来充脸面的。 村里人到了镇上,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便是去下馆子,母子两个见了柳欺霜坐在馄饨铺子里,还见人瞅着外头笑,还以为人家瞧见他们了,他们见不得他那猖狂样子硬着头皮进了门,这会儿见人走了,他们哪里还会花那个冤枉钱。 有门面的铺子吃食贵得很,划不来的! 柳欺霜出了馄饨铺子还在笑,一边的万小花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忍不住问道:“小婶,你咋突然这么高兴啊。” 柳欺霜不知道要怎么和人解释,只高高兴兴同人说道:“小花,我一会儿请你吃糖葫芦。” “好呀!”小花一听有糖葫芦吃,以为她小婶高兴也是因为吃的,再不多话了。 柳欺霜之所以这么高兴,自然不止一点吃的这么简单。 他先头瞧见钱小文,又想起了前阵子南山上那事儿。 他之前,明白了宋赛雪除了他还有很多好朋友之后,心里其实很害怕,他害怕宋赛雪因为钱小文他们,不和他来往了,毕竟那边是一堆人,他只有一个人,孰轻孰重很明显。 可现在已经证明了,赛雪没有选他们那一帮子人,选了他呢。 再看见钱小文,他便不把那人当回事了,不止高兴还得意呢。 临近新年,街上热闹得很,平日里没有的杂耍竟也有了,甚至还有大福娃娃卖,街上还多了卖窗花对子的小贩,比平日里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两人在一处杂耍摊子前站定,瞧着一个不大的娃娃被人扔来扔去,在空中做着各样的动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始跟着那娃娃上上下下的,就怕娃娃掉在了地上。 小娃娃表演结束周围一片喝彩,可看热闹的人掏钱却不爽快,这时候有个大汉出场,开始表演让看客最为期待佩服的胸口碎大石。 柳欺霜见躺在地上那大汉,便是隔着衣服也能瞧见胸口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浑身劲肉,身子怕是比石头硬。 果然!柳欺霜刚这么想着,只见那比他手掌还宽大的斧子一下下砸,那大石碎了,那大汉却是毫发无伤。 “好!”柳欺霜带头叫好,然后主动拿了几个铜板出来,给讨赏的人丢了过去。 江湖艺人不容易,走南闯北一整年风里来雨里去,既看了热闹,便给人几文钱吧。 两人今日是带了任务上街的,万冬阳买的盐巴还不够,他们要再买几包盐巴,还要买几个捡猪毛的夹子,还得买几块松香回去,家里的松香用了几年了,已经用不了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但这个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的人换成了万小花,因为柳欺霜不止给她买了糖葫芦,还给她买个大福娃娃。 两人快到进村口的时候,被柳丛香堵了人。 柳丛香同柳欺霜提了一下家里没粮没肉,怕是年都没法儿过了。 柳欺霜没答应人,也没拒了人,他确实是不想管他爹娘,可阿爷还在呢,实在不行的话他自己掏点儿钱,让他们自己去买点儿粮和肉,让阿爷过个好年,但他这钱可不白给他们。 今年,家里的粮食银钱都被徐家抢了,可家里还有红薯啊,实在不行,他给了钱之后再让万冬阳去把家里红薯都拉走,他多花几天时间,将红薯都晒成红薯干或红薯片,等六七月的时候拿去镇上卖。 反季的东西最好卖,夏天卖红薯,价格能高不少呢。 两人今日在街上看热闹花了些时间,便是出门早,回家也未时过半了,家里的年猪早杀好了,就连猪肉也全都解构好了。 柳欺霜一回家就看见堂屋里放着几大筲箕的猪肉,他知道这些猪肉都是他们自己吃的,不会被谁抢走,他们家未来一年都不会缺肉吃。 他整颗心都是满满涨涨的,只觉得浑身满足,家里东西不会被人抢走,不愁吃喝的日子真好啊。 背上东西放下之后,林秋月就把两人喊到灶房里去了,她在灶头上给两人放了一碗瘦肉,喊他们自己烤了吃。 刚宰杀好的新鲜猪肉,烤着吃最好吃,而且不能放在任何烤盘上,直接丢火红的火炭上烤出来最好吃,那个香气是其他做法做不出来的。 两人窝在灶下烤肉吃,万冬阳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等到他厚脸皮的硬要插到两人中间去坐着,被万小花埋怨之后,得了动静的林秋月才同人道:“小叔呢,你咋自己进来了。” 万长青前些日子同他侄子一起去老林背墩子了,临近腊月才回来的,这些日子万冬阳总往外跑,家里人都觉得他是去找万长青了。 这两人从小就这样,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粘一块,但他们两个黏一块又总喜欢干坏事,家里人都不太放心。 以前,他们年纪小,闯的祸不过是弄散了谁家的谷草,带着村里小孩儿去捅草蜂窝,喊别家小孩儿管他们叫爷爷,或是打死个□□去吓人,总之都是些小事,倒是无所谓。 可两人现在年纪大了,能惹的祸可不是小时候可比的,就去年吧,去年两人一起跑去蜂包崖弄野蜜了,万冬阳拿了蜜回家,家里人又听说他去了蜂包崖,他手里的蜜怎么来的,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便是孩子已经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万母还是吓得全身都在抖,打在万冬阳身上的手都发虚,吓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那蜂包崖的野蜂可是蛰死过人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万母便是这辈子不沾一口蜜,也不想让儿子靠近那蜂巢半步。 提起万长青,万长青家里近来可是一桩桩喜事接连不断呢。 万冬阳捏住夫郎手腕,将人递到嘴边的肉转而塞到了夫郎自己嘴里,然后冲着屋子人里道:“我小叔回去了,一会儿再来,还有啊,我小叔要成亲了。” “不是永平兄弟吗,咋是小叔要成亲了。”林秋月许是真一点不知道,还回头看了万冬阳一眼,示意人说清楚一点。 万冬阳也不卖关子,将他怎么知道的同人说了个清清楚楚。 万长青和镇上那杜哥儿的事儿,万冬阳知道一点,他原以为两人会很快定下来,可大半年过去了还没动静,他自己都替人急了。 万冬阳知道杜哥儿家里是开银饰铺子的,他想给他娘买根银簪,故意在万长青面前提这事儿,万长青果然立马提了杜家,喊人去照顾杜家生意。 万冬阳什么人啊,立马八卦上了,在他再三追问之下,万长青承认了,他和镇上的杜哥儿确实是有事儿,而且事儿快了,应该就是来年下半年了。 家里同万长青家关系不错,林秋月自然是替万长青家里开心的,他家前几年倒霉得很,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要开始过好日子了。 别人家日子再好同自己都没干系,柳欺霜一直琢磨着白日里的事儿,他还在犹豫这事儿要怎么同万冬阳商量,可他没想到,晚饭过后,万母竟然给提了两块肉出来,每一块都差不多十斤了,让他提回家去。 “霜霜啊,你别见外了,其他不说,你阿爷年纪大了,长期不沾荤腥可是不行的,去吧,让三小子陪你回去。”今日家里事多,万母还有别的事忙,给了肉她就准备去忙活了,却被柳欺霜拉住了。 柳欺霜这会儿鼻头还酸酸的,他知道家里人对他都好,可他不知道,家里人为了他,也愿意对不喜欢的柳家人好。 一点没有瞒着人,柳欺霜将自己心头打算都同人说了。 “娘,我爹娘他们是不懂得知足和感恩的,你越是给他们东西他们越是上脸,觉得这是应该的,还会更加贪得无厌,所以咱们给的东西都不能白给,如此他们才能知好歹,咱们才能清静。” 先头家里虽给了参片,可也要走了好几分水田,所以他爹娘才会老实这么久,若是那参片白给的,他们怕是三天两头都要上门要东西。 万家柳家一个村子住着,那夫妻两个什么德性万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万母心头感慨的是,眼前这个孩子也太懂事了,将他爹娘本性看的那般清楚,自己也能想到应对的法子。 “行,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主意很是不错,那再去拉一袋子谷子出来,一起拉回去吧。” 万家到柳家的路,不是足以让万冬阳的板车通过的宽敞路面,一袋谷子两块肉也不多重,不说还有个柳欺霜,便是万冬阳自己也能弄过去。 可万冬阳偏不自己背了往柳家去,偏要架着板车往村子里去溜一圈,逢人便说是给岳家送年礼去了。 两人带着一大麻袋的谷子和两块膘肥肉厚的大肉上门之时,两口子脸都要笑烂了,可等到柳欺霜直接领人到了家里堆红薯的地方,不客气的拿了家里背篓就背红薯之时,两口子还在安慰自己,一点红薯罢了,划得来划得来。 但两口子没想到,两人不是背了一背篓红薯走,而是直接装了一板车,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拉了一板车红薯走人的万冬阳还会去而复返。 “岳父岳母这么晚了还不歇着啊,不用帮忙,我自己忙活就行了。”万冬阳嘴上多热情,动作多干脆,柳家堆了一屋子的红薯,他来回两趟直接给人全拉走了。 “逆子啊!” 等到万冬阳终于走人,两口子望着干干净净的地面捂着胸口蹲到了地上。 他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挖回来的红薯,竟给那逆子全都搬走了啊! 第84章 红薯运回家之后,柳欺霜便没工夫做旁的事情了,开始准备晒红薯干。 他运气倒是好,家里竹笆坏了好些,偏巧前阵子柳阿爷来家里吃野猪肉,又给编了十来个,加上家里原来那七八个,足够他用了。 其他事情巧了,就连老天爷都来帮忙,二十五那天下午,天边的云朵便有了亮色,到了天黑之时,天上厚厚的云朵慢慢散开,阴霾了多日的天空终于拨云见晴了。 做红薯干一点不复杂,红薯洗干净去皮,直接上锅蒸。 若是晒红薯片,红薯可以蒸硬一点,太软的话一切就烂了,不好成型,晒红薯干的则要软些,切红薯干不费事,且红薯干软软糯糯才更好吃, 柳欺霜忙着蒸红薯的时候,万冬阳也没有闲着,万家院子虽宽敞,可也不能将红薯直接晒在地上,他去砍了几根竹子回家,给人搭了晒架。 天气晴好的时候,红薯片晒满一日就能蔫了,不会再互相沾黏,隔天就能将几个竹笆里的红薯倒在一个竹笆里,便能省出好些竹笆来,如此又可以做第二批了。 忙碌的日子眨眼就过去,年二十九这日,一家子大清早就上街去了,直到申时过半才到家,在街上大半天的功夫里,大家热闹也瞧了,好东西也吃了,年货也都买回家了。 二十九日这晚,万冬阳将他的银钱箱子搬出来,准备数数今年余下多少钱,柳欺霜也将自己的箱子搬了出来,两人默默数钱,最后一对数,万冬阳手里还有七十二两,柳欺霜也有三十五两另三百钱。 原本该有三十六两多的,万冬阳要给他们阿娘买银簪,柳欺霜也掏了一两。 说好是他们买,自然不能让万冬阳一个人掏钱。 “腊月里花了差不多十两银子出去,不然能有八十两了,不过没关系,今年也赚了不少了。”万冬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自己怀兜里摸索,等他手伸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巧的首饰盒子。 他将盒子一打开,里头躺着一根耳钉和一个指环,看花样那是成套的。 柳欺霜一看那东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定是给他的。 一把将之抢过去,柳欺霜嘴里一句话没有,只是一会儿看看手里东西,一会儿看看万冬阳,眼里盛满了笑意。 得了好东西,柳欺霜开心又激动,一时还有些睡不着。 他有了新的首饰,大嫂也给他做了新衣裤鞋子,可这些新东西年初一才能上身呢,明日还只是三十,真希望初一早些来啊。 ...... 三十这天,家里最要紧的两件事,一件是年夜饭,一件是给先祖上坟,年夜饭基本都是家里妇人夫郎忙活,上坟则是家里子孙的活儿。 万家坝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未出嫁的姑娘哥儿年三十也要同家里男丁一起上山上坟,但若是出嫁了就不能上坟山了,但七月鬼节之时可以给娘家先人烧纸钱。 万母一早就在准备上坟山的东西,午时之后,兄弟几个带着家里唯一的孙辈万小花出门了,但不多时万冬阳却回来了,且神色还慌慌张张的,只对家里人匆匆交代了几句,又赶紧出门了。 原是从隔壁村子搬来的云深出事了。 “这久哥儿的命真是太苦了,娘家婆家都没有好东西,两边的爹娘都是黑心烂肺的。”万母望着云家的方向,连声叹了好几口气。 万母嘴里的久哥儿是万长青的亲外甥,那孩子可怜,亲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他的日子应了那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了亲娘之后,日子一直过得很艰难。 出嫁之后,婆家两个老的也是不靠谱的,尽会虐待压榨儿子,这会儿,竟然还要去公堂上头状告亲儿子! 柳欺霜一直默默听着,心里有些害怕,因为他爹娘也说过要去告他不孝,可他害怕一阵又好多了。 还是不一样的,云深是云家夫妻的儿子,可他是柳家嫁出去的哥儿,谁人都知道,媳妇夫郎在婆家做不了主,他没东西给娘家爹娘,任谁也说不了他的错,便是县老爷也不行。 心里稍稍放心之后,柳欺霜又开始担心起了云深两口子,他和两人虽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们是好人。 他以前,不想同万长青家里人太亲近,免得让万冬阳误会他惦记着万长青,同久哥儿也是冷冷淡淡,可便是这样,久哥儿也会给他粽子吃。 还有那回去山菜老林,他们两口子虽然不同意他跟着去,得了意外之财,却还是分给了只是同路的他二两银子。 他们两口子都是好人,希望老天有眼,一定要让云深平安无事啊,久哥儿肚子里还有孩子,且马上就要生了,他们一家人可都不能出事啊。 万冬阳一直没回来,家里人一颗心也始终放不下,开始做晚饭之后,万母便同林秋月交代了,多煮些饭菜,今日连着万长青家里都是没心情张罗年夜饭的,到时候给那边送些饭菜过去。 大过年的,总不能随意应付,这意头不好的。 因着云家的事儿,一家人大过年的也没个好心情,好在万冬阳赶在开饭前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咱们可真是有个青天大老爷啊。”万冬阳回家的时候带了一脸的笑,家里人一看他那样子心立马放下了一半,再有他几句话将事情说清楚,家里人彻底放心了。 原来,云家父母威胁云深要去告他,只为要钱,可云深大哥却是个黑心的,竟是真的去告了,可也不知道是县老爷明察秋毫,还是老天保佑,县老爷没有直接接了云家大儿子的诉状,只说要告亲兄弟先要挨板子。 “那云老大挨不过五十板子,人没有告成,自己还差点儿给打死。”万冬阳一边乐呵一边到处瞅,他饿了,想看看饭菜都做好了吗。 有了万冬阳这些话,家里人都放心了,只柳欺霜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到底没开口,一家人开始张罗着吃饭了。 年三十的晚饭又被喊作年夜饭,桌上菜色最是丰盛,家里几乎所有的好东西都搬上桌了。 这第一道便是红烧蹄髈,这可是在大户人家宴席上才有的菜色,另外还有咸烧白走油肉,这也是大日子不能少的硬菜,除此之外,荤菜还有年夜饭不能少的鸡和鱼,还有各种小炒和林秋月爱吃的卤猪耳。 桌上荤菜就占了一大半,还有各种炸货,素菜,拌菜,一张桌子都放不下,还得盘子叠盘子的放一起。 柳欺霜还未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便是在万家已经吃过很多好东西了,也恨不得自己再长个肚子,等到肚子半饱他还想起了他阿爷,也不知道阿爷今日吃的什么,希望能有肉吃吧。 一顿饭大家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吃罢了晚饭一家人都去火房里烤火了,只万冬阳提了一篮子菜往云深家里去了。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得了个好消息,久哥儿今日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和柳欺霜明日要去看孩子。 “好好好,他们两口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说到孩子一家子都不想多说,大家默契将话头岔开了。 一家子一起烤火,万永安干脆将万小花的压岁钱给了,万冬阳自然也给了,但万冬阳和柳欺霜都没料到的是,哥哥嫂嫂们给柳欺霜也准备了。 “霜哥儿是第一年在家里过年,怎么样都是要给的。” “谢谢大哥大嫂,谢谢二哥二嫂。”柳欺霜收了压岁钱之后,脸上的惊喜一直没散去。 压岁钱啊,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拿到压岁钱。 谁人都知道,压岁钱是给小孩子的啊,可他都成婚了,都做了别人的夫郎,是大人了,他竟然还能拿到压岁钱啊。 家里两个小的得了压岁钱都高兴得很,万冬阳想让两个老的也高兴一下,便去屋里将早给父母买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阿娘,明天年初一,换上新簪子。”万冬阳一拿出簪子,万母便乐得合不拢嘴了,赶紧接了过去。 可万母是高兴了,万父不高兴了,万冬阳也遭罪了,他二嫂立马给了他一下,还是使劲儿打的。 “你个臭小子,你要给娘买东西,你咋不同咱们说说,就你花样多是吧。”马翠兰他们虽没有给两个老的买东西,但银钱是给了的,这下好了,年年都有的银子哪有这银簪子得人欢心啊。 林秋月倒是无所谓,东西也好,银钱也罢,都是一样的孝心。 “哎。”万父长长叹了口气,虽说他也有收银钱,可没东西啊,这当娘的就是好啊。 万冬阳一见他爹叹气,也不耽搁了,立马掏了一副竹牌出来,而且还让他爹打开看看。 万父这会儿已经知道是好东西了,他赶紧打开一看,果然同他想的一样! “呀,是彩牌啊!这个好这个好!”万家坝的人喜欢打竹牌,万父也是一样,竹牌又分原色的和上了色的,上色的竹牌需要用到三种颜料,可贵得很。 大过年的,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初二过后就会开始串门,到时候村子里到处都是一堆一堆打牌的人,万父有了这副牌,够他嘚瑟了。 年三十是要守岁的,但万家坝的人管守岁叫守田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水田,可水田田坎容易垮,村子里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年三十守通宵家里田坎就不会垮,来年还能风调雨顺田地丰收。 往年,都是万父和万永安守夜,今年自然也是一样,柳欺霜开始打瞌睡之后,万母就喊两人洗了脚就去睡吧。 柳欺霜原本困得不行了,洗了个脸又有了些精神,他想起自己还有话同万冬阳说,便一直勉强打着精神,等到两人一钻进被窝,便赶紧同人说道:“万冬阳,你以后别明目张胆的打我爹娘了。” 今日,听得云家老大去告状,反被狠狠打了一顿的事儿,柳欺霜觉得这事儿可能是云家名声有关系。 云家两口子不待见他家老二,是人所共知的事,不止他们自己村子的人,便是万家坝的人也有耳闻。 柳欺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先头那杜哥儿状告他大伯都不需要被打板子,缘何状告兄弟还得打板子才能告,大伯还是长辈呢,按说更该敬着啊。 一番思量之后,柳欺霜觉得救了云深的或许是云家夫妻的恶名。 他向来知道,名声这东西之于谁都是很重要的,这下子就更加清楚明白,名声对于子女有多重要了。 “咱们以后做做面子活儿算了,不能落把柄到他们手里。”柳欺霜下午时候想说的话便是这个。 万冬阳自然知道夫郎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夫郎的话有道理。 晏国以孝治天下,一个孝字压死人,眼下有阿爷压着他们,他们不敢怎么着,不然被告的就是他们。 可哪天阿爷不在了,那夫妻两个起了黑心,跑去衙门状告他夫郎不孝,他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但,若是人人都知道,他夫妻两个对上不孝,对下不慈,而相反的,人人都知道他的夫郎是个孝子,那么这黑状他就告不成了。 “行,我听你的。”干脆答应人之后,万冬阳将人搂着,还在人背上顺了好几下,无声安慰人。 心头却想着,这老天怎么不降道天雷直接劈死那夫妻两个啊。 天气凉寒,心头不安,暖和的被窝里有个让人安心的人,一身的不安也就慢慢远了,原本就困了的柳欺霜窝在人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新年。 柳欺霜一睁眼,就看到了放在枕头边上的新衣服。 他这会儿也不嫌冷了,迅速起身换了新衣,还赶紧坐到旁边的梳妆台上扎了头发,绑了新的发带,还将新买的耳钉和指环也换上了。 今日,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新,就连脚上的棉鞋也是新的。 大嫂不止给他做了新衣服,还给他做了新的棉鞋,可暖和可舒服了。 新鞋子好似有弹力似的,新鞋换上,双脚总是不由踩来踩去,且踏出去的步子好似踩在了弹簧上一点不费力,脚上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按照规矩,年初一是不能串门的,但万冬阳觉得按规矩初一干什么事儿,一年到头都要干什么事儿,他们去看孩子是好事儿,得去。 到了云家之后,万冬阳在外头同云深说话,柳欺霜进屋看久哥儿和孩子去了。 嫩嫩小小的孩子柳欺霜不敢抱,只趴在床沿看了好一会儿,他想着,家里下半年也能有个小娃娃就好了,一家人都开心。 两人在云家呆的时间不长,回去的路上,柳欺霜将明日要去山里拜菩萨的事儿,同万冬阳说了。 “山里?那里又没有庙宇,上哪儿去找菩萨啊。”过年啥事儿没有,陪人去山里也不是不行,可万冬阳觉得,夫郎这借口一点不好。 他夫郎说的那个地方他知道,那是他们去找香椿那里。 万冬阳脑子活泛,一下子想到了别的东西。 他想着,或许这小孩儿就是那时候对他动了心思,这会儿想要故地重游了,还编个瞎话骗他。 心里高兴了便是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万冬阳转了口风,立马答应了。“行,我陪你去。” 柳欺霜才不会管他怎么突然答应了,反正答应了就好。 眼下已是新年,野地里的荠菜正是鲜嫩的时候,两人回去的路上,柳欺霜拔了两朵不知名的小花捏在手里,万冬阳也瞧见了好几些绿油油的嫩荠菜,他们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明日进山,顺便弄点儿野菜回家,让阿娘做荠菜饺子吃。 年初一不能串门,一家人在家里吃吃喝喝又一天。 隔日,吃了早饭,万有谷带着妻女上岳家拜年去了,万永安和林秋月倒是在家里,他们两口子去年回了林家好几次,林秋月的意思是过年就不去了。 万冬阳和柳欺霜也准备出发了,因着要进山,柳欺霜还特地换上了旧衣旧鞋,生怕把他新衣服刮坏了。 大过年的,家里吃食多得很,万冬阳提着个小篮子,里头有几截甘蔗两个梨子,还有几坨酥肉,除却这些还有香蜡纸钱呢。 柳欺霜的布包里也装了吃的,用清油酥过的花生米,还有米花麻糖,一水的甜食,他爱吃甜的。 两人头回一起进山是去年二月中,眨眼一年过去,两人关系也天翻地覆了。 去年,柳欺霜还只敢偷偷看人,今年都敢喊人去给他找野花了。 “万冬阳,我们一会儿拜了菩萨去附近山坡找老鹰花好不好,我记得那附近有很多泥冰子,长泥冰子的山坡上一定有老鹰花。” 说到泥冰子,柳欺霜爬山都有劲儿了,去年他也没花多少时间挖泥冰子,结果他的泥冰子竟然卖了三百多文,今年他一定要勤快些,再去山里转转,一定要赚上一两银。 两人摘香椿那里离着家里还挺远的,有一个时辰的脚程,两人巳时多一点出来,到了山上正好午时了。 今日,天气晴好,日子到了正月,天气也不那么寒冷了,两人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额头都有了细汗。 到了地方,两人一屁股坐地上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才赶紧收拾了一块小地方出来,开始摆上贡品,再将香蜡燃上,又掏了个土坑开始烧纸钱。 柳欺霜没找任何垫脚的东西,直接跪在了地上,还十分虔诚的朝着每个方向都叩了头,而且不是点头即止,而是真正磕在了地上,等到八方拜完了,他额头都有了碎石印子。 万冬阳见人如此诚心,也没心思捉弄人了,也跟着人一起拜了起来,只他求的并不是家中子嗣,他所求是柳家那夫妻两个若再作恶,必恶有恶报。 拜完了菩萨,烧好了香,两人才开始吃东西。 柳欺霜不饿,只是觉得有些渴,拿了梨子开始啃,万冬阳先吃了块酥肉,才开始吃梨,只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已经将眼神放远,开始往远处看。 老鹰花的杆子很长,花朵很大还是纯白色,非常打眼,离得远些也能看得见。 皇天不负苦心人! 柳欺霜手里梨子还没啃一半呢,便看见了远处山坡上的一株老鹰花,他立即起身就要去挖,万冬阳也跟着去了。 这片荒坡并不十分陡峭,且这里离着村里不算多远,偶尔会有村人路过,好些地方还有隐隐路径,两人手里拿着梨子也没多费事儿,一边吃东西一边朝着目标去了。 到了那株老鹰花那里,柳欺霜还有了新的发现,他发现这里竟然有酒曲花。 村里人做酒曲的原料丰富多样,并不单用辣蓼花,还会用地果叶子,还有酒曲花的叶子也可以。 酒曲花多长在山里,三四月会开紫色小花,枝干上头的叶子又小又密,单片叶子的整个叶身还没有成人指甲盖大。 柳欺霜让万冬阳给他挖老鹰花,他继续找酒曲花去了,顺便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了紫丁香,小花喜欢各种花,紫丁香颜色打眼花朵繁密,做花环肯定好看,小花肯定喜欢。 若是能找到,到了花期他们就来摘。 万冬阳埋头挖花的时候,也没注意别的,柳欺霜慌慌张张跑过来之时,他还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这大白天的总不是见鬼了吧? “怎么了?”万冬阳还伸着脖子往人背后看,一副有鬼也不怕的样子。 柳欺霜一边使劲儿冲着人打‘嘘’,示意人不要说话,一边扑到了他身边,在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万冬阳花也不挖了,拉着人就朝着山坡上爬。 柳欺霜先头过去的地方不远,那里附近有个山坳,但地方很小,若是离得远了,两边山体的荒草植株很容易将之掩盖。 万冬阳拉着人,并不是往柳欺霜先头去的地方去,反而是朝着那地方的高处爬,两人爬了好一会儿之后,万冬阳让人趴在草丛里,自己拨开遮挡朝着下头看。 好家伙,这一看果真给他看见一对野鸳鸯,哦不是,是一对狗男女。 第85章 “霜霜,你藏好了。” 万冬阳一边冲着人吩咐,一边不停在身边找石子,等他手边堆了一堆石子,他瞄准了下头的人,狠狠朝着人砸了下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离着那个山坳起码有六七十米的垂直距离,两地又是缓坡其实还要更远,加之崖边又有茂盛的荒草遮挡,下头的人很难看见上方藏起来的人。 万冬阳第一个石子扔下去,下头没什么动静,他觉得可能石子太小,一点不迟疑,往地上抠了几个拳头大小的,飞快朝着下头砸了下去。 柳欺霜见人手边石子少了,赶紧给人捡石子丢过去,两人配合着一顿砸,下头终于传来了喊叫。 “谁啊!谁他娘的砸老子!有种给老子出来!” 周老幺声音传到两人耳边之时,音量和狠劲都已经大打折扣,不说万冬阳了,就连柳欺霜都不怕。 柳欺霜仍在四处给人找石子,万冬阳却对着他摆了手,还赶紧拉着人躲了起来。 但,两人躲藏的动作是多余的,下头的人哪敢上来找人,这会儿已经分头跑开,各自下山去了。 两人在草丛里等了一阵,也不见身边有动静,这才钻了出来。 “万冬阳,咱们干嘛要藏起来啊,又不是我们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草丛里有很多毛刺,柳欺霜一边捡着身上毛刺一边不懂的问人。 他是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躲。 虽说那周老幺个子高大,瞧着有些吓人,可万冬阳比他更高更厉害呢。 万冬阳见人这般问,先是笑,心想他们可是拜了天地的正经两口子,干啥都能见人,之后才也耐心同人解释道:“咱们确实是不用怕他们,可若他们发现了咱们,必定会找咱们解决今日问题,我懒得对着一对脏东西,看见烦。 再说了,若是他们没发现咱们,那村里所有人都是他们怀疑的对象,他们看见个人就得怀疑,就得一直提心吊胆,这多刺激啊,能让那狗日的周老幺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我就高兴。” 万冬阳话到这里已经笑了,他还想再说什么,柳欺霜却已经点了头,他觉得万冬阳说的很对。 柳欺霜一点头,万冬阳满意了,得意一笑接着道:“他们这么一跑,指不定会看见香椿树下头的香灰,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里或许有野神,或许方才的石头就是菩萨显灵,更得吓死他!” “呸呸呸!你别胡说!”柳欺霜赶紧朝着四方拜拜,让菩萨不要和万冬阳计较,之后还瞪了人一眼,满脸责怪。 万冬阳也觉得,他方才之言有些冒犯神灵,只能呵呵笑着同人道歉,也学着人朝着四方拜拜,同菩萨告罪认错。 两人之后也没立马就走,还在原地呆了有小两刻钟,为的就是避免跑掉的两人半路等人。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瞧见周老幺干坏事了,我觉得不能只咱们这么倒霉吧,或许村子里早有人见过了,只是没说出来罢了,或者是撞见的人去威胁人,被周家拿好处堵了口。”柳欺霜觉得他和万冬阳也太倒霉了,老撞见这种恶心事。 万冬阳一听,觉得有些道理,跟着点了头。 柳欺霜见人认同自己想法,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又有了个猜想。 “那周老幺是个下贱东西,祸害的人许不止一个两个,不然周家表面还是很光鲜的,周老幺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没成婚啊?这一定是他嚯嚯的人太多了,只要敢去谁家提亲,旁的人家定然饶不了他,他没有法子,只能一直拖着。” “嘿,你别说,还真说得通呢,你脑子咋这么好使啊?”万冬阳仔细一想,觉得自己夫郎这话没毛病,确实是很有可能啊! 两人挨一起说了半天周家的事儿之后,想起方才丢下去的那些石子,柳欺霜才赶紧同人道:“周老幺是坏的没边了,这样的人怕是骨头都冒黑烟了,砸死也就算了,但旁人无辜,你刚刚有没有砸到易姑娘啊,希望那些石子全落到了周老幺身上。” 柳欺霜还担心连累了易冬梅,万冬阳看了他一眼,想到易冬梅,脸上有些嫌弃神色,理所当然说道:“砸到就砸到呗,那周老幺固然是个烂货,她易冬梅也不是好东西,她脚又没长那姓周的身上,合着是那姓周的逼着她来,还是绑着她来的?我自然是乱砸的,两个一起砸一头包,我最高兴了。” “......”柳欺霜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万冬阳说的有道理,而且他还想起了一件事。 他先头上山找皂荚,就瞧见过他们先后朝着一个地方去了,那时候周老幺同王家哥儿还没有搞在一起呢! “原来是他们先搞在一起的啊!”那这个易冬梅就不值得同情了。“她脸皮真厚啊,村里人都知道周老幺和王家哥儿的事儿了,她该知道周老幺在耍她骗她啊,她竟然还稀罕那么一个烂人,砸得好!” 脑子里所有事情通透之后,柳欺霜不同情任何人了,心里也没负担了,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两人下山的时候运气还挺好,竟然遇见了好几个上山挖野菜的妇人,正好他们也准备挖点儿荠菜回家,如此便同那几个妇人同行,满山转了一会儿。 也正是因着如此,那周老幺白等了。 他在进山口等了半天也没瞧见了人下山,只能提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家去了。 两人回家,自然将山里的事儿全说给家里听了。 万父万母毕竟年岁大了,见的事情要多些,他们联想起万长莲厚着脸皮上家里来,喊他们给她家女儿找婆家,且还越远越好,还有年前时候,那易冬梅一个人跑到水沟边去哭那事儿,几乎已经肯定了,易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而且两人关系绝不止偷摸往来那么简单。 只是,事关姑娘家名声,万母不好说出口,只说了易家定然不同意这门亲事。 “换我我也不同意。”林秋月几乎不去村里走动,同村里人都没什么来往,但多亏了家里两个倒霉蛋,回回碰上那些烂事,她倒也听了好些热闹。 一听周老幺那些事儿,林秋月对周家人就一点好感没了。 她不信周老幺那些烂事,他家里一点不知道,知道不阻止,那就是烂在了根上,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说来周家在村子里名声还算不错的,原是做的表面功夫,其实一家子烂人。 “算了,同咱家也没干系,都别管了,只是......冬梅那丫头还是挺招人喜欢的,若是有机会同易家说说,喊他家里赶紧将丫头亲事定了,咱们也只能做这个了。”万父是易冬梅亲舅舅,两家虽然不来往,可易冬梅同其他易家人都不一样,若是路上遇见了万父,不止不会给人脸色看,还会乖乖喊人,对于这个侄女,万父还是喜欢的。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万长莲找上门,他们就该帮着人看看,早早将冬梅丫头嫁出去,也不能被周老幺祸害。 万父的话大家都跟着点头,却都没有吭声。 原因无他,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那易冬梅也确实是太不成样子了,怎好不顾名节同人鬼混啊。 今日这事儿,在那两人心里可谓是激起了滔天巨浪,两人都被吓得不轻,此后日子都不会好过了,但万家人却转头将之抛到了脑后。 今日,两人挖了鲜嫩的荠菜回来,自然要给孩子们做一顿荠菜饺子尝鲜。 说罢了旁人的热闹,柳欺霜拿着他的老鹰花到屋后种花去了,只他种花倒是好笑,种好了之后又将那花给摘了,只留了一个光秃秃的花杆子在那里。 “你这是干啥?”万冬阳手里锄头还拿着呢,一脸的哭笑不得,他是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柳欺霜伸手指着他们房间的窗户,一个摆头笑嘻嘻道:“插在竹筒里,放到我们房间的窗台上。” “倒是可以,那你干嘛又要费心种个杆子啊。”这个万冬阳觉得费事儿。 可柳欺霜回的理所当然,而且很有道理。 “若是种活了,下半年还会开花的。” “也是。”这下万冬阳懂了,他还给了自己脑子一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脑子打结了吗,怎么一下子没想通。 前些日子,万冬阳给人做晒架,锯了不少竹筒下来,柳欺霜捡了一个三寸长短的洗干净,又打了些水进去,将方才摘的老鹰花插了进去,放在了他们的窗台上,还坐在窗台前的小桌处瞧了好一会儿。 他其实很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可他娘好像总喜欢同他对着干,他在山里挖回来种在屋旁的韭兰,长得可好可漂亮了,可他娘在韭兰开花的时候两锄头就给他挖了。 “万冬阳,我瞧着咱家屋后和灶房后头都有好些空地呢,我能在上头种花吗,赛雪家里有鸡冠花和胭脂花,我去挖点儿回家种,马上开春了,正是种花的好时候。”柳欺霜扯着身边人袖子询人同意,但他那神情可不是询问。 万冬阳在人脑门上轻轻弹了下,不料没把握好力道给人弄疼了,又赶紧伸手给人揉了好几下,才好笑说道:“能不能种你不知道啊,方才拉着我去种花的人是谁啊。” “那总要问问的嘛。”柳欺霜这会儿还揉着自己脑门儿,有些不想搭理万冬阳,也是这时候万母在外头喊人,他赶紧要出去,不过还是被万冬阳拉住了。 万冬阳才不会让人生着气走人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万冬阳俯身在人额头上吹了好几下。 柳欺霜其实早不痛了,脑袋崩再疼痛感消失的也快,他面上没理人,不耐烦跑了之后才忍不住笑了。 万母喊人出去是宋家母女来了,年前宋婶子拿去的布包,她今早去镇上找老板结账。 镇上好些铺子便是大过年的也不关张歇业,且年节时候生意还更好,那成衣铺子便是这样,过年的时候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商人重利,有利可图哪管什么过不过节,自要开门做生意的。 宋婶子没想到,那些布包全都卖了出去,她领了钱,这就给林秋月送来了,顺便给人送新的单子来。 卖布包的钱,自然不是卖多少就有多少,人成衣店老板还得抽成呢,宋婶子在给林秋月解释几方都是怎么分钱,宋赛雪想要喊柳欺霜去村里玩。 “去吧,早些回来啊。”今日虽是初二,可不去谁家屋子里的话应该是没关系的,万母答应的很痛快。 柳欺霜同着宋赛雪一起出门的时候,万冬阳和万小花也跟去了,万冬阳去找万长青,万小花自然是跟着她小婶玩。 柳欺霜他们是去村里的大晒场,那里在村子中间,几人还得经过万长青家门口。 万冬阳发现万长青家里院门关着,知道他家里人定然都往云深他们那里看孩子去了,便同柳欺霜他们一起往晒场去了。 今日天气好,又是大过年的,晒场上人挺多,除了扎堆打牌的汉子,还有围一起做针线的妇人,还有跳绳玩石子做各种游戏的小孩子,确实是挺热闹的。 万冬阳一到就围到一群打牌的汉子那里去了,宋赛雪抓了一副石子出来,同柳欺霜找了个干净地方玩石子。 两人只彼此单独一起玩是常有的事,今日还多了一个万小花,他们也不去别的人堆里凑热闹,只管玩自己的。 万小花也会抓石子,但她菜得很,可小姑娘菜归菜脾气倒是不错,也不耍赖,三人玩的倒也高兴。 三人一起玩,也没去招惹谁,却也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好在万冬阳就在旁边坐着,也没人过来找麻烦,钱小文和邓家姐妹便是眼睛瞪得溜圆,也没有一点办法。 三人今日出门,柳欺霜和万小花还只是玩乐了一会儿,万冬阳却是碰见了一件好事。 “那两亩水田就在咱家水田边上,种田也方便,买了吧。”下午吃饭的时候,万冬阳将先头同人口头说好的事儿,同家里说了。 家里人一听有人家要卖水田,哪有不高兴的,这是好事啊。 他们万家坝地势气候都好,少有灾年,村里人家也就少有卖田地的,本村的田地很多时候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眼下一下子碰上两亩,自然要赶紧买了。 一家人都高兴,嘴里的荠菜饺子都更香了。 柳欺霜得了上回吃馄饨的经验,没蘸任何东西,万家大多人也是那么吃的,偏万冬阳口味重,还要去弄个蘸碟,他那蘸碟里头,辣子酱油醋甚至葱蒜都有,甚至都能闻到香味儿,瞧着还挺诱人。 柳欺霜吃了几个原味的,偷偷往万冬阳蘸碟里蘸了一下,入口发现味道不错,偷偷拉了拉人袖子,指了指他的碟子,万冬阳便给他打蘸碟去了。 万冬阳默默去打蘸碟,留下一桌子人憋笑,臭小子也有今天。 晚饭之后,一家人一起烤火,说起了之后田地里的安排,正月上旬过后,田地里的活儿要多起来了。 今年,万家最重要的一件农事,便是万冬阳带回来的防风种子。 防风在药铺里的价格就不说了,药材商人收购的价格都能达到六七十到一百个钱一斤。 虽说这是晒干之后的价格,可一亩田算下来也能有个六七两银子,而防风同水稻不同,不是种了防风便不能种旁的东西,若是再加上苞谷,地坎上的瓜子豆子,甚至南瓜这些东西,一亩地便能有十两银子的产出,这可是很划算的。 但种植防风有个最大的问题,那便是防风种植收成甚至成长阶段,都需要灌溉大量的水,如此,很多旱地都不能种植,而水田又被喊作稻田,那是因为官府登记的水田,大多只能用来种植水稻小麦,若是私自种了旁的东西,轻则加重税收,重则水田都会没收。 但这其中有个回旋余地,那便是其他作物的种植面积,不超过家里水田两成之数便可。 万家现在有五亩水田,柳欺霜那几块水田加起来不过五分田罢了,若是拿来种防风倒是无碍。 眼下家里马上就会多个两亩水田,万冬阳的意思是,再寻个合适的地方,种上一亩地的防风,到时候看收成和收入如何,若是收入可观,他们想法子再买些地回来。 隔日一早,万冬阳便拿着银子还揣了一盒印泥往王家去了,他想着村里想买水田的人家,也不是只有他家,还得赶紧将事情定下来才是。 万冬阳刚到王家门外,就听到里头有呵呵笑声,他心里一慌,立马察觉到了不对,赶紧推门进去,王家院子里果真还有旁人。 该死!有人同他抢水田! 第86章 万冬阳一进门,便瞧见了院子里的姜老大夫妻两个,他只往两人那边看了一眼,就被王家人多热情的拉到了一边去坐下。 万冬阳也不和人废话,一坐下就明说了,自己将银子带来了,即刻就可以找村长写了卖田的契书,过几日就能去县里过户。 王家人没想到万冬阳这么干脆,一时有些尴尬,可他们昨日确确实实同人说好了,就连价钱都讲好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看向了姜老大夫妻两个。 姜老大上回,同万冬阳打了一架,明白这万家三小子不是只有个凶狠名头,他是真狠,心里有些怕他,没有立马开口。 倒是牛美玉胆子大,望着一边的王家人理所当然说道:“嘴上说定有什么用,既还没给银子,便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别人家的水田人家爱卖给谁卖给谁。” 牛美玉这话一说,万冬阳便明白了,应该是王家人同那两口子说了,他家水田允了他,可两口子不甘心,他来之前正在争取,这水田能不能到手,眼下还得看王家人态度。 “王大哥,是吗?咱们昨日的约定不作数了?”万冬阳脸上没什么异常,只正常询问的样子。 王家当家的男人王安全面上有些尴尬,并不正面回话,只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指着姜老大两口子道:“姜兄弟他们多诚心的,也是给了十两银子一亩,我这也不好拒绝。” 万冬阳见人这样,便明白了,这水田不好买了,许要再添些银钱。 眼下是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备了点年货,王家夫妻两个将孩子撵到了一边去,又抓了些瓜子核桃之类的干货出来,多余的话没有,只喊人吃东西。 万冬阳懒得和人废话,直接同王安全说道:“王大哥,你说个数,看看这水田多少银子一亩合适。” 万家坝的旱地一般是五六两银子一亩,水田要贵些,整块的可以卖到十两银子一亩,散田也能卖到九两银子一亩,王家这两亩田是挨一起的整田,两人昨日说好了,万冬阳给人十两一亩,过户的钱也由万冬阳来出。 十两银子一亩不算低了,万冬阳如今又喊人开价,便是价钱还能商量的意思,王家人便有些犹豫。 牛美玉一见人这样立马就急了,干咳了好几下,还一直和王家人打眼色。 万冬阳不知道自己没来的时候,这两家人都是怎么说的,看牛美玉那个样子应该是不准备加钱,可世上没人和钱过不去,他冲着王家夫妻两个开口道:“十一两一亩,若是王大哥觉得可以,咱们立马就去村长家里写契书,这银子也能立马给你。” 王安全两口子一听十一两立马就心动了,再看向姜家两口子的时候脸上明显的有了歉意,他们应该是决定要将水田卖给万冬阳了。 牛美玉一见那两口子样子,哪里不明白又哪里会甘心,一咬牙,将脸歪到一边,阴阳怪气说道:“有些人啊仗着自己身上姓氏就想为所欲为,觉得这谁家卖个田地就一定得卖给他家,切!手头十亩地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地主了啊?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啊?不过是人家真大地主的便宜亲戚罢了。” 牛美玉的话说的姜老大着急,他赶紧去拽人衣角,想喊人少说点儿,可牛美玉不听,继续开口说道:“哎呦,也不知道买那么些田地回去干嘛哦,都要断子绝孙的人家了,争回去给谁用哦,几十年后也不知道要便宜谁哦。” 牛美玉故意将话说的含含糊糊,她没有点名道姓,觉得旁人拿不住她的错处,又仗着这是在别人家里,觉得万冬阳会有几分顾忌,并不敢将她怎么样。 她刚开口时心头还是有些忐忑的,可她越说便越痛快,也越肆无忌惮。 哼!偷了他家的医书又怎样,坏了他家名声又怎样,有一点子力气揍人又怎样,一家几兄弟都凑不出一个儿子来,香火都断绝的人家,又有什么了不起! 牛美玉还在心头得意,想着她可是有儿子的人,家里日子要比万家有奔头多了,她脸上情绪也越来越藏不住,只差对着万冬阳笑出来了。 可牛美玉没笑出来之前,万冬阳先笑了。 万冬阳觉得,这老天爷可真是给他面子,他心头憋着的火气,总会帮他找机会发出来。 没给任何人面子,万冬阳一个起身直接朝着牛美玉过去,然后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用一个全力打出去的耳光,将牛美玉打翻在地。 “万兄弟!”王安全夫妻第一个慌了,赶紧过去拉着万冬阳。 万冬阳也没再动手,因为方才那一巴掌足够了。 那一巴掌确实足够了。 万冬阳用尽全力的一巴掌,不止将牛美玉打翻在地,而且将她牙齿都打松了,嘴里当即有了腥甜味,她这会儿正捂着冒血水的嘴巴,脑子昏昏沉沉一个字说不出来。 “万冬阳!你欺人太甚了!”姜老大跪在地上扶着牛美玉,不止身子就连牙齿都在打架。 他没想到,万冬阳竟然如此蛮横!竟然一言不合就对人下死手! 王安全两口子也觉得万冬阳实在是过了,见他没有再动手的打算,都赶紧过去看牛美玉了。 万冬阳给这一地的人看笑了。 “她诅咒我万家断子绝孙,我没将她舌头割了已是对得起她了。”万冬阳这话是看着牛美玉说的,吓得她赶紧埋着头再不敢发一言。 “你要是替你婆娘不服,尽管去喊人给你做主,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厚的脸皮,能纵容如此黑心的婆娘!” 这世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子嗣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万冬阳就不信了,有人当面诅咒自家断子绝孙,谁能无动于衷。 牛美玉方才言语那些话语之时,旁边人确实是替她捏了把汗,虽说她说的也算是事实,但这种话不说当着人家,便是背着人也不该说的,可话虽如此,这万冬阳出手也太狠了! 这一时之间,王家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并不搭理牛美玉两口子,万冬阳对着王安全两口子说道:“王家大哥,十一两一亩,你就说这水田你家还卖吗。” “十一两就十一两,我家也出十一两。”姜老大将人丢地上直接站了起来,开始和万冬阳较劲了。 王安全夫妻两个一听姜家也报了十一两,面上立即就是一喜,王安全婆娘给人打了个眼色便进屋去了,王安全看着万冬阳小心说道:“万兄弟,你看你家也不......” “十二两一亩。”万冬阳没多话,直接加钱。 王安全一听‘十二两’脑中短暂一懵,眼神都暗了一瞬,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十二两一亩?如此价格何时听说过啊! 果然,这世上是没有人和钱过不去的。 王家虽更倾向于将水田卖给在他们看来很可怜的姜家,可水田卖给万冬阳,能活活多出二两银子。 那可是二两银子啊,谷子都要买两百来斤了。 “姜兄弟,实在是......” “十三两一亩。” 姜老大也是豁出去了,竟然也开始加价了。 王安全觉得这两人大抵是疯了,但是疯得好啊! 十三两竟然是十三两啊! 王安全快笑疯了,屋子里头的王家婆娘也要笑疯了,就连姜老大脸上也有笑。 甚至,万冬阳也跟着笑了。 “十四两。”万冬阳很干脆,不是要加价吗,那就加吧。 “十五两!”姜老大紧接着开口,脸上仍旧带着笑。 万冬阳一个挑眉,再次开口,“十六两。” “好,你行,给你!这水田我家不要了!”姜老大脸上的笑要多猖狂有多猖狂。 牛美玉原本还捂着嘴巴坐在地上,这会儿也起身了,姜老大扶着人,两口子一起回家去了。 一踏出了王家的院门,两口子便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便是牛美玉脑子还昏沉着,可她一想到万冬阳花了三十几两银子却只得了两亩田,白白多出了一亩田的价,心情也完全好了。 “十六两银子一亩的田,让他去买!” “就是!”姜老大这会儿除了高兴,更多是得意。 那万冬阳空有一身蛮力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他坑了! 他又不傻,便是十一两一亩的水田都嫌贵,怎么可能再加价,方才同人较劲,也只是为了抬高水田价格,好生坑一把那个臭小子罢了。 “呸!我让他得意!”让他觉得一双拳头硬有多了不得,这冤枉钱,他不花谁花啊。 王家这边,姜家那两口子一走,王安全赶紧殷勤上前,眼神里都带着笑,立马就要带着万冬阳去写契书。“走吧,万兄弟,咱们现在就去。” “口头约定不作数的,那我方才的口头喊价自然也不算的,我先回了。” 万冬阳丢下这么一句话,干脆走了,只留下回过神后,一脸愤怒的王安全。 他原是给人耍了啊! 万冬阳出门之后,脸上却没什么笑脸。 他是真心要买那两亩田的,可如今觉得王家人太不厚道,哪里还会要他家的田。 昨日,两人可不是随意攀谈几句那么简单,他们连过户的费用谁来给都商定了,说好了今日万冬阳拿了银子就去写契书。 虽说事情已到了这步,可毕竟没有白纸黑字的留下证据,万冬阳只是有些不爽却也不如何生气,直到他发现同样十一两的价格,王家却更倾向于卖给姜家,他才真的生气了。 同样价格,却把东西卖给后来的,这是何道理啊,可没有这么做生意的。 万冬阳这会儿已经不高兴了,偏生他又发现那姓姜的不怀好意故意抬高价格,他姓王的竟然还满脸兴奋,两人都将他当成冤大头了,他索性成全他们。 一个要抬价他就抬,一个觉得口头约定不作数那就不作数,他陪他们玩一把。 “狗东西!”虽说也捉弄了王家一把,可没能买到水田万冬阳到底憋屈。 因此,他回家之时没有闲着,见到人堆就往里钻,总要将王家水田开出了十六两一亩的事儿给人说出去,他要看看他王家那水田要怎么卖。 第87章 万冬阳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偏生什么都不能说,只丢给家里一句,“不买了。” 家里人还想追问原因,他已经往屋后去了。 他去将房檐上头的育雏箱搬下来,清理一下,二月上头鸽子要育雏了,得把窝给它们弄好。 买地的事儿没成倒是无所谓,可至少得有个因由啊,家里人一头雾水,柳欺霜丢下一句‘我去找他’便跟着去了。 柳欺霜到了屋后,见人搭了长梯在墙上正往屋檐下头爬,赶紧过去帮着人扶着梯子,到嘴边的话也没问出口,他想等人安全下来再说。 万冬阳低头瞧了一眼下头的人,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儿不是他不想说,是没法儿说。 他若是说起王家的事儿,难免要说到姜家两口子,他怕自己忍不住,同家里说了牛美玉说的那些混账话。 他爹娘还有大哥大嫂若是知道,别人明目张胆的笑话他家没有孙子怕是要气死,且这话连二嫂也不好说,他们一家都将小花看得重,小花也是他家孙辈,可却没被人放在眼里,二嫂他们也会生气。 左右那婆娘也得了教训,定然再不敢胡说八道,只要他闭紧了嘴巴,大嫂也罢二嫂也好都不会听到那些个胡言乱语,就不会伤心了。 万冬阳将二十来个育雏箱子拿下来之后,又同柳欺霜一起到屋旁的水沟边洗箱子去了,柳欺霜这时候开口问人,万冬阳也啥都不说,柳欺霜也没勉强,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会瞒着他。 两人一直没回去,家里人琢磨半天,也琢磨出一些道道来了。 “这还能是为啥啊,三小子出门的时候还高兴呢,回来就丧着一张脸,定是有人听说王家要卖水田,也上门了,人家不乐意卖给咱了。”万父咂巴着他的旱烟,脸上每条褶子里都好似带着愁绪。 最迟今年下半年,家里就要给老三立房子,二月头就要开始打地基了,老三手里田地少,他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虽说能赚也能花啊。 万父心头担心,他想着,往后老三两口子自个儿当家做主过日子,有什么都不如手里有田地靠谱,手里多几亩田地至少饿不死。 万冬阳白日里倒是能憋,谁问他都一个字不说,到了晚上因为心头有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身边人爬到他怀里不停给他顺气,却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他瞧着夫郎如此乖巧模样,一个忍不住还是将白日里的事情全和人说了。“你别同家里说,大嫂知道了要伤心的。” 想到他大嫂,万冬阳很自然想到了他二嫂。 他想着,牛美玉那个婆娘还是得教训,但不是这回。 这回的事儿,也不适合让他二嫂知道,他定要编个理由出来,喊他二嫂狠狠教训那个姓牛的,她那张破嘴就该给她撕烂,免得她什么话都敢说。 柳欺霜继续给人顺气,赶紧答应着,“嗯,我知道的。” 柳欺霜也是万家坝的人,自然知道村里不少人都拿家里子嗣说事,好些人甚至觉得,万家人丁单薄都是他们阿爹不孝顺的报应。 柳欺霜以往不知道过继一说,但他知道万冬阳爹娘都是好人,反倒是那万长命一家总喜欢狗眼看人低,而且还欺软怕硬,他觉得那些人说的不对,万阿爹定不是他们口中那种人。 眼下他知道了,他们阿爹早被过继出去了,就更觉得,他们那些人说话好没道理。 他们阿爹不是嫌贫爱富,上赶着认别人当爹,他是家里不要的儿子,是家里为了好处主动送出去的儿子,一个人怎能有两个父亲,他都不是那家的儿子了,何来不孝之说。 以前是自己没有立场,便是心头有话也不敢说,可这会儿他是万冬阳的夫郎了,若是以后再听到旁人说他们阿爹不孝,不管是谁,他都不会给人好脸,定要当场教训的。 “万冬阳,王家不卖给我们就算了,总会有机会的,我们有钱啊,村子里买不到可以去外村买。”柳欺霜手里也有好些银子了,他想着银子存着也生不出银子来,若是能买了田地,每年收成的粮食多了,卖出去就是钱啊,划得来的。 “你说得对,咱不必将眼光放在万家坝这点儿地界上。” 柳欺霜原想和人说,破五那日要回家一趟,他要给他阿爷送点儿吃的回去,这会儿万冬阳心情不好,他也不说了,想着初五就不回去了,十五那日是大节,他十五去赶早集,买了东西直接给阿爷拿回去算了。 心里憋着的话说了,万冬阳终于舒服了,搂着夫郎美美睡了。 今日,万冬阳从王家回来时候,好生替王家宣传了一把,王家水田要卖十六两一亩的事儿,没两日便满村子都知道了,一时说什么话的人都有,但大多人都觉得王家怕是疯了。 喊价那么贵,一看就不是诚心卖,可又一副诚心要卖田的样子,这不是有病吗! 其他人不知道内情,便是有那个心,被十六两的天价吓住,也没去登王家门,可姜老大两口子是知道的。 他们虽然气愤万冬阳没上当,没花那份冤枉钱,但这水田没卖出去也是好事,眼下这情况王家水田是不好卖了,这是要便宜了他家啊。 两口子分析一番之后,还多了个心眼子,一直注意着村里动向,隔了几日眼见王家急了,才又上了王家门。 牛美玉顶着一张还肿胀着的脸颊,也跟着她男人去了,她脸上的伤可是在王家受的,这王家怎么着也得负点儿责才是啊,这水田价格怎么说都得给他们便宜点儿。 “王兄弟,你家这水田到底是和我们家更有缘啊。”姜老大满脸笑,他家买到了水田,价格还能再便宜些,他如何有不高兴的啊。 多亏了万冬阳那番话,现如今是没人打王家水田的主意了,倒是便宜了他们家。 王家人心里门清,他们家水田是卖不了高价了,他也不是没想过去万家一趟,同人低头,将水田十一两一亩卖出去。 他知道,万家老三喊十一两一亩的时候是诚心的。 可他更知道,那万冬阳脾气大得很,得罪了他,再想要讨好就难了,这水田只能亏上二两银子给姜老大了。 王安全脸上也绽开了笑,开始同人说正事。 王安全婆娘眼见水田要卖出去了,家里去杨家坝买田有望,赶紧进去屋子里,准备抓点麻糖出来招待人。 “姜兄弟,你是知道的,那万冬阳可是诚心出了十一两一亩的价,且还自个儿掏过户费,咱们两兄弟交情同他自然不能比,什么十一十二的就不说了,按最低的价格十两一亩给你,我这水田给你让了大头,过户费这点小钱,兄弟应该......” 王安全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那两口子如何有不明白的,可他们没接王安全的话,反倒是同人诉起了苦。 “王兄弟,你是知道的,家里老头子在年前将我们一家子赶出了家门,眼下住着个茅屋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一大家子人,还得立个正经屋子才是。”牛美玉说罢,还捂了捂自己的脸,又给身边的姜老大打了个眼色,叫人继续。 姜老大是姜家长子,以往有他爹立在那里,好些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威风惯了,眼下喊他卖穷,他一时有些抹不开面子,并没有搭理身边的牛美玉,只一味装糊涂。 牛美玉在心头骂了句“孬种”,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说道:“王家大哥,咱们也不说你家那水田进水口是沙地的事儿,只说依着咱们的情分,那水田能不能给我们让点儿价,我们这手里实在是困难啊。” 王安全婆娘走到门口之时,正好听到这话,她脸一拉,直接转身回去,将手里的麻糖全倒回了糖罐里。 麻糖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王家这麻糖还是红薯熬的,就更不值钱了,可便是再不值钱,王安全婆娘也不想便宜别人。 王安全婆娘再出来的时候,王安全正一脸为难,王安全婆娘也是知道眼下情况的,更知道姜家情况。 姜家分家,老大老二虽得了田地银钱,可他们分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建个屋子可不便宜,他家不可能把钱都拿出来买田。 越想越烦,王安全婆娘黑着脸点了头又进屋去了。 王安全这下心里有了谱,同人说定两亩田让一两银,十九两卖与姜家。 那万冬阳可是诚心出过十一两一亩的,这一下子少了三两银,王安全好似被人生啃下了一块肉,心头都在滴血,可那边急着用钱,他也没有办法。 姜家两口子是赶早来的,事情说好自然要去村长家里写契书,正当两家人要出门之时,王桂香回娘家了,且还没进门就哭上了。 “大哥,大哥,你要给妹子一条活路啊!” 王家一共三兄妹,王安全是长子,他还有个二弟去做杨家坝做上门婿了,几年前女方那边的娘老子都没了之后,王家老爹老娘便去了杨家坝,跟着老二在过日子。 王家着急要卖这两亩田,就是王家爹娘捎了话回来,喊他们去杨家坝买田。 这王桂香便是王家老幺,王安全的小妹。 王安全当年娶媳妇儿用的钱,可是王桂香的聘礼,王桂香出嫁的时候并无几分嫁妆,但兄妹两个感情还可以,王桂香当年没有抱怨,王安全对这小妹也一直有照顾,王桂香这话可把王安全吓傻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要死要活的!可不能乱说话啊!”王安全心里着急,可嘴上依旧有忌讳,一边期盼着千万不要有什么大事,一边赶紧拉了人到身边,赶紧问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桂香未开口之前先狠狠瞪了姜老大夫妻两一眼,之后还狠狠朝着两人啐了一口,才指着两口子骂道:“都是这两祸害连累的!” 王桂香这个人最喜欢的事儿就是看热闹听八卦,村里有个什么事儿都要打听,就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王家是她娘家,前几日发生的那点儿事,她自然也知道了。 在王桂香的一顿哭诉里,王安全这才知道了,他家妹子家里佃的水田,让万地主给收回去了! “怎么会啊?万地主向来都是最好说话的,从不与人为难,便是不交租子的佃户也能给个机会,你家向来是最听话的佃户啊,这佃租可都是准时交的!这水田怎么能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啊!” 王桂香夫家一大家子人,自家水田不过两三亩,若没有佃回去的那五亩田,就靠着家里那点儿田,连一家子的口粮都不够,遑论存下几个银钱啊。 家里的孙辈眼看着就要长大了,存不下银钱,孩子嫁娶都难,这是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啊! “都怪他们两口子,若没有他们两口子作乱,让那万冬阳将水田买了,也就没有这些事了,人家万地主明摆着在给自己侄儿一家撑腰!” 是了,村里人平日里不常提起万地主和万冬阳一家的关系,那是因为两家没什么密切往来,可人家再不往来,人家在名义上也是至亲啊。 万地主就那么一个弟弟,还早早没了,那万长林便只是过继的儿子可也是儿子,也是万地主亲侄子,人家也是一家人。 王桂香找来意思很简单,喊她大哥将那要卖的两亩田佃给她婆家种着,不然她在婆家是待不下去了,全家人都要给她脸色看。 “这,可这!”王安全为难,先不说他已经答应了姜家,只说他们自己,这家里也等着钱用啊。 眼见自家大哥不想答应,王桂香急了,赶紧拽着人袖子哭道:“大哥!难道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王桂香急了,姜家两口子更急,两口子都急急说道:“王大哥,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村长家里写契书。” “大哥!” 王安全这会儿人都要被扯成两半了,他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食言,若是依诺将那两亩水田卖给了万冬阳,怎么会有眼下这烦心事啊! 王安全再悔同万冬阳也没干系了,因为万地主拿着那五亩水田的田契上门了。 “大爷爷,这是?”万冬阳手上还有泥巴呢,他是被他娘喊回来的,他方才正在柳欺霜那几块水田里刨泥巴。 现在马上初十了,那防风该下种了,他想看看水田的土干的怎么样了。 看着眼前的地契他都懵了,他确实是要买田,可万地主怎么知道的,还将地契直接拿到家里来了。 万地主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同人说清楚之后将地契递了过去,干脆道:“你手里银子不够也没关系,慢慢给就是了。” “够!够!”便是一下子就要花出去五十两银子,万冬阳也眼睛都没眨一下,赶紧就答应了! 五亩水田,那可是上好的五亩田啊,不说他手里有现钱,便是没有他借钱也要买! 万冬阳已经做好了一亩田十两银,甚至再加点儿的打算,可他不知道,这五亩田比他预计还少花了五两银。 “大爷爷,你不必如此,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肯卖田给我,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了,价格上头不必再让我,咱们就按市价十两吧。”万冬阳说罢赶紧进屋拿钱了,可走了一半又匆匆出来往灶房去了。 他手上有泥巴,得先洗手。 万地主望着他进进出出的身影一脸笑,看着剩下的万家人也是一脸的笑,谁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好得很,但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万冬阳银子拿出来,万永安也准备写契书了,但万地主收钱的时候还是只收了人四十五两。 不止万冬阳,万家其他人也迷糊了,万地主瞪了他们一眼之后,又笑呵呵道:“便是久久那孩子,我也只卖了他九两一亩的价,轮到自己人反倒要高价了?当我老头子什么人啊?” 万长青外甥林久久,确实同万地主买过两亩田,但价格如何万家人是不知道的,如今听万地主这么说,不止觉得万地主厚道,还觉得久哥儿懂事。 一般人巴不得攀上大地主做亲戚,好给自己撑面子,得地主一分好脸,恨不得满村子吆喝,可人家久哥儿硬是一个字没提。 契书写好之后,万地主拿着银子高高兴兴回家了,临到他出门,万家人始终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万地主自然是高兴的,他自来就喜欢聪明又孝顺的孩子,王家水田那事儿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得知万冬阳将水田价格抬上去又不要了,他连道了好几声的‘鬼灵精’。 这万长林一家是他弟弟的后人,人家没有麻烦他,却也一直给弟弟上坟烧纸,且家中孩子还都是好的,弟弟能有如此后人,他是再欣慰再高兴不过了。 万冬阳送了人出门,也高高兴兴往田里去了,且他去的时候,正碰上自家夫郎同他的好友哈哈笑。 他一问,又给他问出了一桩热闹。 第88章 宋赛雪出门是为了挖荠菜,顺便给柳欺霜送点儿老火麻糖,哪知道在路上看了场热闹。 她看完了热闹,还专门沿着柳欺霜家屋旁那条大水沟上去,想着到了万家附近,篮子的荠菜也就满了,她将麻糖给了人将热闹说给人听了,她就回去。 结果,却在柳家水田那里碰上了柳欺霜,立马就同人说起了王家的事。 今早,姜家两口子一大早就去了王家,可因着王桂香的原因,他们买田并不顺利。 两口子在王家,同人扯了半天的皮,最后王安全拍板决定了,家里水田一亩佃给妹子婆家种,一亩按照约定卖给姜家。 两方对这决定都不咋满意,可也知道对方不好打发,只能如此。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王家水田的事儿也算是解决了,可几家人一起往村长家里去,王家与姜家的买卖契书写好,三方也在白纸黑字上头落了名字按了手印,到了给钱的时候姜家却不给,只说过了户再给。 王桂香原本就不乐意水田被抢走一亩,便立即说姜家不会是想要赊账吧。 姜老大两口子从姜家搬了出来,不说花钱大头的屋子,家里好些 物什也要重新置办,这当过家的都知道,重新将一个家的一应物什置办起来,有多麻烦多费钱。 王家卖水田就是急着要银子,王桂香这么一说,王安全两口子都不敢赌,喊人拿钱出来,他们才拿地契出来。 “都不肯拿出来呢,那个牛美玉还捏着契书不放,王家婶子去抢还被牛美玉咬了一口。” “又咬,她是狗不成。”万冬阳到两人身边的时候,正好听见宋赛雪在说牛美玉咬人,立马给他听乐了。 原因无他,因为牛美玉咬的人是王安全的婆娘,他还挺高兴的。 万冬阳一来,宋赛雪偷偷往柳欺霜身边移了移,她一直有些害怕万冬阳,觉得他很像那种随时给人一拳头的人。 眼睛都不敢落在万冬阳身边地界上,宋赛雪赶紧将剩下的热闹同人说了,将麻糖给人就跑了。 王家姜家的事儿,最后是王家抢不回卖田的契书,姜家也不肯一下子拿十两银,在村长劝和之下,彼此说好了,姜家先给人五两银子,剩下的五两过户之后再给。 “王家人真笨。”柳欺霜说了结论之后,一边打量着万冬阳,一边纳闷,他不明白赛雪怎么那么怕万冬阳,万冬阳脾气明明很好啊。 “可不是,放着老子这么干脆的买家不要,硬要找那两坨狗屎,这下好了吧,过户之后,剩下的一半银钱能不能到手还两说呢。”万冬阳这会儿可得意了,一点没注意到夫郎的打量。 他只知道,拿他寻开心的王家两口子也算是被人骗了一场,他心头痛快,且不止如此,村里谁人不知道啊,王安全那个婆娘心眼比针尖还小,姜家两口子到时候若不给剩下那一半银子,可有他们好受的。 别人家的热闹再让自己开心也是小事,自家的事才是大事呢。 万冬阳将柳欺霜拉了起来,拉着人手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笑,好半天之后见夫郎不问他,等不下去了才主动同人说道:“你猜我刚回去干什么了?” “万地主找你有什么事吗?难不成要卖田给我们?” “......”一点也不好玩!“你这脑子怎么回事,怎么啥都能猜到啊。”万冬阳挺郁闷的,他准备的惊喜没了。 柳欺霜忍不住笑,他也没猜啊,只是下意识这么想罢了。 方才阿娘来喊人,说是万地主来家里了,有事找他。 这万地主来家里找人还能是为什么啊,他是地主啊,那肯定是和田地有关啊,况且他们还刚刚买水田不成,万地主就上家门了,这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柳欺霜想起宋赛雪的话,王桂香家里的水田给万地主收回去了,而万地主又主动要卖水田给他们,他面上又惊又喜!“相公,万地主是不是在给你出气啊?” “你喊我什么。”这回轮到万冬阳笑了。 这小子向来连名带姓的喊他,什么时候喊过他相公了。 柳欺霜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将心头称呼喊了出来,可他没有不好意思,万冬阳本来就是他相公嘛。 他面上情绪不变,甚至一个笑直接笑眯了眼,理所当然说道:“喊你相公啊。” ...... 两人回去的时候,只柳欺霜一个人回去了,万冬阳去村里杨家借耕牛了,杨家同家里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和杨家大儿子杨华交情也不错,家里要用耕牛都是去杨家借的。 柳欺霜那几分田,如今泥土水分正好,赶紧将之犁出来锄平整,就能动手种防风了。 柳欺霜回去之后,只洗了个手就钻进了房间里,他将自己银钱箱子搬了出来,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一会儿拿给万冬阳。 万冬阳买的是他们的水田,他自然要出钱,而且他都算过了,万冬阳买了水田手里没多少银子了,他喜欢到处跑,手里没钱不行。 万冬阳回来,拿到柳欺霜给的二十两银子之时,没客气的给人收了,但他收了之后又给算了笔帐,这让柳欺霜一时间有些后悔,他的钱给早了,他能要点儿回来吗。 “等到四月结账,阿爹会把鸽子钱分我,我都算过了,除了成本能分十几两银子呢。” 不过...... “怎么是四月结账啊?”一般不都是年底吗?说到年底,年底的时候柳欺霜都把这茬忘了,他们还能分钱了。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万冬阳同他说过的,家里卖鸽子的钱会分一半给他。 “因为鸽子是四月养的,同酒楼搭上也是四月啊,刚好一整年,好结账啊,而且鸽子幼雏也是四月出笼呢,正好。” “嗯。”鸽子的事儿柳欺霜不计较了,他现在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 他现在只有十七两银子了,这还多亏过年时候得了二两银子的压岁钱,不然还得更少,他得赶紧赚钱才行了。 柳欺霜心里惦记着事情,万冬阳心里也惦记着事。 这日晚间,一睡到被窝里,万冬阳不等人主动往他怀里爬,就先将人搂到了怀里。 “你白天喊我什么,再喊一个。”万冬阳的好心情,从他细声温柔的嗓音里全落到了柳欺霜耳里。 柳欺霜没想到一个称呼罢了,万冬阳竟然这么高兴。 他原本立马就要喊出口,可‘相公’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却又将嘴巴闭紧了。 他突然想到,既然万冬阳这么喜欢他喊他相公,那他就不能随便喊,到时候有事求他再喊,他保准答应。 “哎呀,什么呀,好困了,睡觉吧。”柳欺霜假装打着哈欠就要睡觉。 万冬阳气得伸手在人脸上揉了好几下,又在人脸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心里舒服了,这才搂着人睡了。 “坏蛋。” 好半天之后,床帐里有个小小声音响起,柳欺霜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在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隔日一早,万冬阳就和他三叔,也就是万地主的小儿子一起往县里去了,柳欺霜在家也没闲着,他同万母一起发麦苗呢,万母见他喜欢吃老火麻糖,准备给他熬一锅。 老火麻糖其实不是专门的一种麻糖,而是熬糖的时候不小心熬过了火候,让糖浆颜色过黑,做出来的麻糖不止颜色不好看就连味道都有些苦味。 长得丑味还苦,这种麻糖自然不会出现在市场上。 柳欺霜虽然喜欢吃甜的,可这泛着微微苦味的老火麻糖他也爱得很,甚至觉得比纯甜的麻糖还好吃。 发麦苗需要几日功夫,这麻糖也不能立马做,柳欺霜同万母一起发了麦子,又同万小花一起出门挖野菜去了。 这几日,鲜嫩的野菜在镇上受欢迎得很,将野菜分类好洗干净,一背篓能卖不少钱呢。 正月里,最受欢迎的野菜自然是荠菜,除此之外还有灰灰菜马齿苋蒲公英,甚至野鱼香也很受欢迎。 两人挖了野菜回来,正在院门外那条大水沟淘洗之时,万冬阳也从县里回来了。 “这还没过初十呢,你俩咋那么闲不住啊。”万冬阳递给万小花一包点心,想把人支走,哪知道万小花接了点心却不走,还指使他给她洗菜。 万冬阳嘴上抱怨着,却老老实实蹲下了,一边给人洗菜还要撒点水星子在人身上。 “你怎么小孩儿似的。”柳欺霜有些哭笑不得,人家旁人家的长辈都怕孩子衣服打湿,这人怎么还特意往小花身上浇水啊。 万冬阳没把人支走,心里不高兴,气哼哼道:“冷不死她。” “小花,你也浇他。”柳欺霜说着话,默默离着万冬阳远了一点,。 万小花一下来劲了,正从对面水沟跳过来,万冬阳丢下野菜跑了。 柳欺霜这会儿还只知道帮着小花对付人,却不知道万冬阳有个大惊喜等着他,不然怎么一心想着将小花支走。 这几日天气都挺好,有大太阳晒着,还有新棉做的衣裤鞋子穿着,身上也不多冷。 两人将所有野菜淘洗干净之后,还用了茅草叶子将之一把把栓好了,之后才喂到水里,保证这菜明日还是新鲜的。 所有事情做好,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柳欺霜想起去找万冬阳之时,万冬阳正和家里人商量,剩下的防风种子还要不要种。 “算了吧,今年暂时就种霜哥儿那几块田好了。”万母觉得还是不要冒险,这东西也没种过,也没卖过,谁知道能不能卖钱啊。 万永安想了想开口道:“三小子那么老远弄了一亩地的种子过来,就让他弄吧,不过半亩田,不赚钱也不会耽误什么,不打紧的。” 万永安开口了,林秋月自然也同意,万父对着万母一笑表示自己要和孩子们站一边。 至于柳欺霜,他早知道万冬阳想要买田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手里的防风种子,他自然也不会反对。 一家人都同自己唱反调,万母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由着人去了。 柳欺霜被万冬阳拉着往屋子里去的时候,他还只当万冬阳是什么都如意了,心里头高兴,想捏捏他,到了他们房间他才知道,今日最该高兴的人是他自己。 “这是不是我的名字呀?”柳欺霜不识字,但他认识万冬阳和他的名字,因为他们有婚书,他知道他们的名字长什么样。 他还认识一些经常能看见的字,比如客栈、面馆、鸳鸯、龙凤、囍,这些铺面和被面上经常出现的字他都认识。 柳欺霜伸手在那地契上头摸了又摸,怎么摸上头的字都是他的名字,他甚至还想哈口气擦一擦,可又害怕真将上头名字擦掉了,只能赶紧询问万冬阳,上头是不是他的名字。 万冬阳见人这般激动,还不敢置信的样子,便知道他心头有多欢喜,他自然也高兴了起来,但他没笑反而给了人一个白眼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不是你的名字还是我的啊。” “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嘛。”柳欺霜跟了过去,一边小心将手里地契收好,一边忍不住的笑。 五亩水田,那可是五亩水田啊!万冬阳将那五亩水田记在了他的名下,他的钱没有白给啊。 还有啊,他是有很多很多水田的人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挨饿了。 第89章 正月里活儿不算多,村里大多人家都会过了年十五再下地干活儿,也有人家初五过后就要干活儿了。 万家确认了要种上一亩地的防风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种防风要比种红薯苞谷之类的复杂不少,先要挖沟埋肥,还要起垄,之后还得将地垄两边的泥土拍实,还得用薄木板在地垄上头压出撒种子的小沟,撒种掩土之后,还要在地垄上盖上一层谷草防霜冻,以防突然变天来个倒春寒种子不能发芽。 家里防风虽是万冬阳自己要种的,可大哥二哥他们都去帮忙了,地里的活儿虽说工序多,但他们人也多,倒也不费事,干的挺快的。 家里没让柳欺霜下地干活儿,但他也没闲着,几乎日日从早忙到晚。 那日,他和小花去挖的野菜卖了五十多文钱,他有了干劲,日日下午去挖野菜,隔日一大早就出门卖野菜,中午回来又去田里帮忙。 挖沟起垄是力气活儿,埋肥又是脏活儿,这些活儿家里人都不会让他做,他更不会争着做,可撒种掩土轻松得很,他做起来没问题。 柳欺霜力气虽没有万家兄弟几个大,可到了做细致活儿的时候,他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 因着带回来的种子没有多余的,防风种子又小还没芝麻大,撒种的时候就需要特别注意,可不能撒多了,不然剩下的田可就没有种子下种了。 柳欺霜身体灵巧手指灵活,万冬阳示范给他看了,喊他撒多少他就撒多少,一点没出错,万冬阳便夸他撒得很好,柳欺霜笑着将腰间种子一捂,表示往后都他来撒种。 他不喜欢挖地,也不喜欢碰肥,撒种干净又轻松,他喜欢干这个活儿。 一家人在田里忙活的时候,自然会被人看见,到附近水田撒肥的人家看见他们之后,顺嘴问了他家在干啥,万冬阳没同人细说,只说是种点儿新鲜东西。 村人没得个结果,嘴里便没有好话,都说他家好好的水田不种稻子,怎么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种着,瞧着那地垄就和红薯垄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如此浪费田地。 旁人怎么蛐蛐他家,万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只管埋头干活儿。 一家人忙活了整整三四日才忙好,最后一日收工的时候,万冬阳还颇为感慨的来了一句,“赚钱不易啊,这比种红薯水稻复杂多了。” “且还有得忙呢,这些田可不能荒着,这除草得勤快才行。”万永安心想,这小子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成日都在琢磨怎么赚钱,他不瞎捣鼓,哪里会有这么累。 一家人从初八忙到了十二,日日忙活,倒是错过了村里一场热闹。 先头王家水田那事儿,还真给王桂香猜中了,姜家两口子确实是要赊账,王家水田过户之后,两口子却不给剩下的五两银子,只说田里粮食收成了再说,眼下实在是没钱。 但这些小热闹,万家人都不在意了,毕竟家里老三阴差阳错买了五亩上好的水田回家,更划得来呢。 防风下种之后,家里又要开始种红薯,种红薯不是什么麻烦事,用不上一家人出动,只两个人干活儿,也只需半日就好了。 十四这天,家里没什么事,麦芽也发的差不多了,万母便准备将麻糖熬了,但早饭过后,万冬阳就出门了。 万长青亲侄子万永平的亲事定在二月,眼看着成亲的日子就到了,他许是同人商量接亲的事儿去了,他成亲的时候,万永平也去柳家接人了,还给他挡酒了。 这种人情不能不还,况且还有万长青的关系在,他怎么说都得去帮忙。 万冬阳没在家,磨红薯的活儿自然落在了万永安的头上,做红薯麻糖还有个麻烦事,那就是将整个的红薯打碎磨浆,这活儿可累人呢。 但大哥没忙多大会儿,这活儿又落到了二哥头上。 午时左右,姜阿爷领着个妇人到家里来了,家里知道这是姜阿爷特意领来,让万永安练习号脉的人,赶紧的喊万永安去招呼两人了。 万永安记性好人又聪明,好些医理看一遍他就记得了,他年轻时候还走过许多地方,见识也多,好些姜阿爷不知道的偏方他都知道,但,他有一样是绝对比不上姜阿爷的,那便是号脉。 他都没有给几个人号过脉,便是知道什么病症是什么脉象,可空有纸上描述是没用的,还得自己感受过才行,否则哪里敢随意给人开药。 家里人原以为,万永安会耽搁好一会儿功夫,不料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人就从药房出来了,姜阿爷原本就要回去了,却被万父喊住了,他想喊人同他玩会儿竹牌。 “让老大两口子一起,咱们人数正好。”万父连苞谷都不捣了,丢了手里石杵就进去拿牌了。 姜阿爷原本是要走的,可他这般年纪了,回去了也没什么事,便高高兴兴留了下来。 他同万家的大小子虽没了师徒的名分,可眼下也算是有了师徒的情分了。 年前,永安小子给他提了年礼上家里,他高兴收下之后便没把人当外人,这些日子看下来,这孩子确实是要比他几个孩子出息,他家那三块榆木疙瘩加一起,都比不上这小子半个脑子聪明。 家里人都是各有各的忙活,柳欺霜这会儿也没闲着,他和万母在剪麦芽,至于二嫂,她现在正在骂人,小花自然是正在挨骂。 万母见孙女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蔫了,她给柳欺霜打了个眼色,喊人过去哄哄人。 柳欺霜手正僵呢,冬日里最冻手的活儿不是碰冷水,而是碰死水和冷物,那麦苗刚开始的还觉得软软的,越剪越冻手,冷死他了。 赶紧丢了剪刀,柳欺霜二话不说就往灶下去了,之后一边伸手烤火,一边故意说道:“二嫂,你也教教我,我也不会。” 马翠兰正在教万小花给衣服锁边,可孩子怎么学都学不好,那衣服边边总是皱皱巴巴的。 “十一二岁的人了,什么都不会做,再过几年可就得相看人家了,难不成你还能跟着我和你爹一辈子。”马翠兰知道柳欺霜是过来给女儿解围的,她没接柳欺霜的话,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将手里东西丢到一边的笸箩里了,显然是不打算勉强小花干这活儿了。 万小花这会儿埋着头,便也没人瞧见,她方才偷偷做了个鬼脸,一下子轻松了。 她娘胡说八道,她怎么就十一二岁了,她明明才十岁,得要三月二十一那天才吃十一岁的饭呢。 马翠兰说到了万小花的年纪,万母和她之后都在说万小花的事,甚至开始说起万小花的亲事,倒是万小花什么都不管,只一心同柳欺霜商量明日上街的事。 灶房里的人各自商量着他们在意的事,外头打牌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大家子悠闲度日,家里突然有客人上门,而且还是稀客。 万母是家中长女,可她出嫁之后,娘家兄弟除了家中有大事几乎从不登门,这原本挑不出错,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嫁出去的女儿不管占大占小,娘家兄弟都少有主动去看望的。 舅舅两口子竟然上门来了,且还提着好些东西,万家一众人都被惊得不轻,这些年除了他们兄弟成亲,还有生小花的时候,舅舅可从来没有往家里来过。 万母原以为,家里怕是怨上她这个女儿,再不会搭理她了,瞧见家中兄弟之时,当即就红了眼眶。 舅舅两口子也没有啰嗦,主动将小夏和张家的事儿,又同人说了一遍,还强调了家里没人责怪柳欺霜,是小夏阿娘放不下张家这门亲,心里有怨才拿柳欺霜来撒气。 说了张家的事,舅舅又将高春红回去之后闹了一场的事说了,万母他们这才知道,高春红回去之后,竟然还跑回娘家去了。 刚开始,高春红还得意,可她在娘家住了小半个月,杨家依然没有动静,甚至高家托人给杨家带话,喊人去接人,杨家也没有反应。 甚至还说了,她家女儿年前不回,便不用回去了,高家这才急了,高春红也吓到了,赶紧自个儿回去了。 “这一回,思安他们两口子原本也要来的,我们没许,我们老两口自个儿过来是想多打扰几日。” “好好好,多住些时日,多住些时日。”万母同舅舅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两人幼时感情也好,前些日子的事儿万母便是释怀了,心里到底是难受的,这会儿亲弟弟找上门来道歉和好,她哪有不高兴的啊。 其实,先头那事儿,家家户户都会遇上,也不能真因为那点儿事情亲戚都不做了,况且,杨家对万冬阳兄弟几个来说可能只是亲戚,对万母却不是,那是她另一个家啊。 柳欺霜也不是一定要家里同杨家断绝了关系,他才开心,他在杨家也住过几日,他能摸着自己良心说,杨家那边的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他们,已经比徐家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样的亲戚其实还成,他总不能要求人人都同家里人一般的待他,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见到万母这欢喜模样,他也高兴。 万母待他好,他自然也想孝顺人,能让万母开心的事儿他都愿意做。 反正那杨家那里,他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去,自然不会再对上高春红,以后两家来往他只在自家招待人,他就不信了,如此还能受冤枉气。 下午酉时左右,万冬阳回来了,家里熬糖的东西也全都准备好了,只等吃了晚饭就开始熬糖。 熬糖就得熬夜,因为锅里糖浆需要不断搅拌,可双手一直动着,那胳膊不得酸死啊,所以熬糖一般需要三个人,烧火搅糖,三个人轮着来,如此才能轻松点儿。 家里原就人多,如今舅母也来了,熬糖这活儿自然轮不到柳欺霜来做,他原本还想陪着人,结果刚到子时就开始困得不行,好似站着都能睡过去,万母喊了万冬阳到灶房里,赶紧将人领回房睡了。 柳欺霜都睡过去了,还在想着给万母换手,同她一起搅糖浆,可等他下一个睁眼,已是隔日天明了。 柳欺霜一睁眼,又立马闭眼钻进了被窝里,然后被窝里便传出了一阵懊恼的叹息。 万冬阳瞧着被窝里翻滚的人,一把将人按住,将被子揭开点儿,让人脑袋露出来,然后憋着一脸笑安慰人,“好了,没关系的,你还小呀,小孩儿瞌睡本来就多,明年再陪着阿娘熬糖就好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顾不上万冬阳是不是在哄他,赶紧说道:“是吧?”忍不住睡着了不算是他的错。 “是的。”万冬阳很肯定。 这下,柳欺霜放心从被窝里钻出来了。 老火麻糖是他要吃的,结果从头到尾都是阿娘在忙,他都不好意思了。 今日是大年,原本就是大日子,如今又有舅舅他们在,自然要准备些好菜的。 两人起床之后,立马去洗漱了,等柳欺霜吃了一颗现扯的麻糖,两人带上万小花就往镇上去了。 万冬阳要给家里买东西,柳欺霜也准备给他阿爷买点东西。 他想着,上回买的当归应该吃完了,又给他阿爷买了半斤当归,还给人买了个猪蹄,又给带了软软的糕点,一共花了他一百多个钱,但他不心疼。 他这些日子卖野菜赚了几百钱呢,这些东西买下来都没用完。 几人回去的时候,万冬阳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想等柳欺霜一起回去,柳欺霜却喊人先走了。 “我要在家里待会儿,一会儿直接从小路回去,你们先回去吧。”柳欺霜丢下这话拎着东西就走了。 万冬阳想着,料柳丛香两口子也不敢把人怎么样,便放心回去了。 柳欺霜今日回家心头是有些歉意的,所以才想多待会儿,多陪着他阿爷一会儿。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和小哥回娘家的日子,特别是刚出嫁的头几年,若是娘家离得近,必定要回去的,可他竟然给忘了。 他年初二的时候完全没想着回家。 “阿爷,我回来了。”刚到门口,柳欺霜就大声喊了柳阿爷。 他话音刚落,接话的却是他娘。“哟,还知道回来啊,还知道......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柳丛香这变脸的速度,让柳欺霜佩服,前一瞬还阴阳怪气呢,后一瞬立马一脸的笑,他也知道他娘怎么突然变脸,不就是因为看到他手里东西了吗。 母子两个两句话的功夫,柳阿爷和徐仕凡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眼下还有些冷,柳家灶下烧了火,一家人到灶房说话去了。 一坐下,柳丛香就换了语气,有些生气样子,说他年初二不回来的事,柳欺霜没搭理她,只是一味交代柳阿爷要把当归炖了吃了。 “霜哥儿,今早蒸了馒头还有好几个没吃,你阿爷刚还说你喜欢吃炸馒头片,阿爹给你炸了,你吃些再回去。”徐仕凡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仿佛真是一个慈父一般。 柳欺霜习惯了他爹娘一副仇人样子对待他,突然变了一张脸他还有些不习惯。 他立马就想走,可又想再陪他阿爷一会儿,便将点心拆开了,喊他阿爷先吃两个,他看他阿爷吃了他就回去。 “霜霜,来,你也吃。”孙子初二没回来,柳阿爷不止没难过还很开心。 孩子是在婆家日子过得好,才不想回娘家,他巴不得万家人对他的霜霜好,孩子一点别惦记这个家才好。 他是个没用的人,从没给孩子遮风挡雨,还尽给孩子添麻烦,眼下女儿女婿也算重新做人了,他这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就成了,不需要孩子再给他什么,给孩子添负担。 “霜霜啊,做了人家的夫郎了就不要老想着家里,不然人家会不高兴的,往后这当归不要买了,贵得很。” “阿爷,不贵,听说现在有人种当归呢,这东西近几年多了,一点不贵了,咱们吃得起。”柳欺霜注意着旁边两人,感觉他们一直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想着阿爷到底还得跟着他们生活,日子将就过算了,只能妥协开口道:“今日家里有客人,东西不吃了,我坐会儿就回去了。” 得了柳欺霜回话,徐仕凡高兴了,柳欺霜看了灶头上的那包点心一眼,冲两人说道:“你们不吃吗。” 那两口子一听这话都是满脸的惊喜,满口的‘吃吃吃’赶紧拿了点心到手里,脸上终于有了笑。 柳欺霜在家待了小半个时辰就走了,他一走,徐仕凡就微微变了脸色,可柳阿爷眼神不好了,也看不出来。 王家水田的事儿闹得满村子都知道了,万冬阳揍了牛美玉,还有牛美玉说的那些话,不知怎的也传了出去。 那些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好心人会唏嘘,会觉得万家人可怜,那等子坏心眼子却会开心,会和牛美玉一样笑话万家,可那些话听在那柳家夫妻两个耳朵里,却也和万家人一样气愤。 他们觉得没有儿子就是会让人看不起,眼下徐仕凡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两口子又动了生儿子的念头。 可家里现在穷得叮当响,生儿子要钱啊,不然怎么养大,这两口子自然将心思放到了柳阿爷和柳欺霜的身上。 讨好了这两人,他们的儿子才有好日子过。 柳欺霜回家并未耽搁多大会儿功夫,可他没想到,万冬阳刚回家就和家里人吵起来了,他回去只听见万冬阳大声说道:“不行,必须分一对给我。” 分什么?什么必须分一对给他? 第90章 柳欺霜一头雾水,他还没见过万冬阳同家里这么强硬的讨要东西,而且眼下还有外人在,他怎么回事啊。 万冬阳这会儿叉腰站在灶房和火房的门口,一副谁惹毛他的死样子。 柳欺霜赶紧过去拽了拽他后背衣服,想喊人别说了,不料万冬阳根本不听他的话,这会儿好似成了斗红了眼的公鸡,怎么都拉不住,脸上的表情也不好。 “我不管,反正必须分一对儿给我,不然我怎么过日子啊。”万冬阳还是方才那句话,其他什么话都没有。 柳欺霜赶紧看向里头烤火的人,只见万母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林秋月只有笑,万父和万永安埋着头又有些背着他,他不清楚他们表情,二哥二嫂同小花也没生气的样子,同样都在笑,如此他才放心了一点。 “你给我让开。”万冬阳杵在门口不进不出的,柳欺霜将人推开之后,赶紧看向了万母。 万母原想开口的,可开口之前倒是先笑了,还瞪了万冬阳一眼,又不说话了。 舅母见状,像是想帮人解围,赶紧同柳欺霜说道:“方才说起给你们建房子,说到了分家的事儿,冬阳他管家里要东西,他要......” “不要!我们不要的,阿娘,你别理他。”柳欺霜回头瞪了万冬阳一眼,脸上全是懊恼,先头姜家分家就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他们也要给全村看笑话吗? 不管是什么稀罕东西,只要爹娘不给,大哥大嫂不同意,他们就不要。 一对?一对的能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什么家传的手镯之类的吧,他不要。 手镯大姐已经给他了,虽说大了一点,可他又不是不长了,往后再长高一点长胖一点就能戴了,总归是有了家里给的东西,不用再惦记别的了。 柳欺霜还想继续开口,不料万冬阳反倒拉着衣服将他往后拽,还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他还没见过万冬阳这么对他,一时有些怕了,也觉得委屈,先是把头偏到一边不理人,之后甩开他往万母身边去了。 万冬阳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夫郎生气了,脸上表情依旧臭得不行,还冲着人不高兴道,“你捣什么乱啊,我说要就要,反正要是分家,爹娘和大哥大嫂得有一对儿跟着我,必须分一对给我。” “......”柳欺霜这会儿刚到万母身边,人都还没坐下呢。 他没想到万冬阳开口要的不是‘东西’是人,他回头瞧了人一眼,再看爹娘还有大哥大嫂他们,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生气,更多是一副无奈模样。 柳欺霜懵懵的,看向就在身边的万母和林秋月,下意识说道:“那可以吗?可以分吗?” 他想要,他也想要! “你这孩子,你怎么也这样啊。”林秋月想拉人到身边坐下,柳欺霜却退后了一步。 明明都到了火堆边,柳欺霜却不坐了。 他发现,现在阵营明显,这是一堆人对着他相公一人。 柳欺霜赶紧朝着万冬阳去了,往人身边一站,一副他支持万冬阳的样子。 一家人见他们两个都是这个样子,林秋月无奈笑道:“我早说了,他们两个孩子,分什么家啊,再等几年再说吧。” 林秋月这话一说门口的两人都开心了,可万母不同意,她指着一边的万有谷两口子道:“老二成亲的时候年纪比老三还小,他和翠兰两个还不是小小年纪就自己经营一个家,老三都二十好几了,这四月里可就满打满算二十三了,不小了。” “可霜哥儿还小啊。”林秋月还没说完的话是,家里老三又是个喜欢往外跑的,要是将两人给分出去了,那么大一个家,只霜哥儿一个人在家,那怎么行啊。 “就是!霜哥儿还小!”万冬阳见有人帮自己说话赶紧开口,他反正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要么不分家,要么分一对儿大人给他,不然他们日子没法儿过。 家里的事儿他一概不懂,夫郎年纪又小,得有人给他们当家打理家里才行啊。 柳欺霜这会儿脸都要烧红了,他方才误会万冬阳了,万冬阳要的东西他也想要,他方才还瞪人呢。 看向万冬阳眼神多了歉意,可更多的是支持,柳欺霜这会儿再拽万冬阳衣服就不是摇头了,而是拼命点头,喊他坚持,要不到就算了,但万一呢?能要到就是大好事啊! 他之前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分家的,因为二哥都被分出去了,但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分家可以分一对长辈给他们啊,他舍不得阿娘也舍不得大嫂,能有一对分给他那是最好了,他就不用害怕分家了。 万母和林秋月,或者说家里人都没想到,就连柳欺霜都和万冬阳一个样子,可分家这事儿万父万母想了许久了,哪会因为他们不乐意就不分啊。 这样,老二两口子怎么看他们啊? 当年,两孩子也是年纪小小就被分出去了,那时候翠兰她也还是个小姑娘呢就得当家做主了。 “好了,老三你别废话了,你再撺掇霜哥儿,小心我喊你大哥揍你。”万父开口算是将分家这事儿定了。 万父说了硬话,万母又开口说软话。 “老三,霜霜啊,分家又不是断绝关系了,你看看你二哥他们,不也是随时都在家里的吗。咱家这院子宽敞得很,还能起好多屋子呢,你们随意选个地儿,爹娘哥嫂还是都在身边,又不是真把你们赶走了,你们就在家里人眼皮边上啊,怕什么。” “也不是立马喊你们搬出去,且还有的等呢,地基都没打,你以为这建房子是做梦啊,眼睛一闭就能平地起高楼。”万永安开口也是一副要将两人分出去的语气。 分家是大事,自然不是万冬阳使个脸色耍个性子就解决的事儿,这事儿既然说了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两人脸上都挺愁的,特别柳欺霜。 同万冬阳亲事刚定下的时候,柳欺霜知道他们成亲就会被分出去,他也挺期待和万冬阳的小日子,可同万冬阳成亲之后,一家子日子和乐,爹娘和哥嫂都对他很好,他觉得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日子也很好,有些舍不得分家了。 两人脸上愁绪直到晚间都没散去,各自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之后,万冬阳突然在人脸上亲了一口,还同人道歉。“对不起,白日时候凶你了。” 柳欺霜被万冬阳的道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他一开始确实是委屈,可知道万冬阳在要什么之后,不止不生气,还觉得他在给万冬阳捣乱,还不好意思呢。 柳欺霜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很会顺杆爬的人,万冬阳给他道歉,他委屈劲儿也跟着上来了,扯着人胸口衣领委委屈屈开口了。“那你是好凶的,我那会儿都被吓到了。” “对不起,我不是在凶你,我就是着急,你没真生气吧?”万冬阳话里多了小心,他怕真给夫郎吓到了。 柳欺霜这会儿还咬着唇呢,他怕自己笑出来,见万冬阳这小心模样,心里莫名的开心,实在是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哈,就一会会儿,我立马就不怕了。”柳欺霜将人抱得紧紧的,故意将一张脸往人怀里埋,想要将一脸的笑掩住。 一见怀里人作乱,万冬阳放心了,他伸手揉了揉人脑袋开始安慰人。 “你放心吧,便是真的分家了,阿娘他们也不会真的不管我们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没有说你的菩萨不灵的意思,万一大哥大嫂就这样了,便是分家了,我们也要给他们养老的。” “嗯,我知道的。”说起正事,柳欺霜语气都严肃了。 他知道的,如果菩萨真的不灵,他会给大哥大嫂养老的。 ...... 舅舅他们说是要多待几日,其实也就一天半的时间,他们十六一早就走了。 舅舅他们一走,家里又重新忙了起来。 正月到了下旬,田地里的活儿也渐渐多了,万父忙着照顾家里鸽子,二月鸽子育雏也是大事,得要万分小心,万父这段时间是轻松不了了,万冬阳兄弟几个忙着育小秧,家里的女人夫郎也没闲着。 万母和林秋月要打理家中杂事,眼看着要开春了,得要给家里人做春衣春鞋了,还要忙着做小菜,这个时候菜园里的白菜青菜都长了第一茬菜薹,白菜菜薹做盐菜最好吃,青菜菜薹做酸菜好吃,她俩有的是事情做。 至于柳欺霜,他也忙呢,正月的野地里有不少鲜嫩的野菜,家里的蒜苗地出蒜薹了,他要忙着卖菜赚钱。 正月十八这日,柳欺霜背了二十来把蒜薹还有些野菜,同宋赛雪一起上街了,宋赛雪除了要去卖菜,还要去卖她过年时候做的绣帕,她绣工很好,做的绣活儿已经可以卖钱了。 两人如今已是做生意的老手了,加之蒜薹初上市也好卖得很,两人手里的菜不到午时就卖完了,之后一人买了个甜烧饼,边吃着边往绣庄去了。 柳欺霜在一边瞧着宋赛雪卖绣帕,她的八张绣帕卖了差不多五十个钱,他算了一下绣这些东西要花的时间,又想了想用这些时间去挖野菜或是寻药材能不能赚到这些钱,心里有了结果之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学,这绣活儿划不来。 两人回去的时候,还遇上了不少村人,但他们没同路多久,因为刚出城不多远,他们一大群人碰上了万家三少爷的马车,三少爷停了马车喊柳欺霜上去,柳欺霜看了看宋赛雪,三少爷便喊两个人一起上去了。 两人开开心心坐着三少爷的马车走了,却不知道他们后头那些人,对着马车屁股将话头说到了他们头上。 “哎,人这一辈子果真是三穷三富难到老啊,以往谁能知道南山下头的那个小哥儿能过这日子啊。”妇人语气里满满的羡慕,那安了轿厢的马车,她几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坐过呢。 一件事情,有人羡慕就有人嫉妒,甚至还会有人愤恨。 钱小文提着个还卡着些菜叶子的空篮子,嘴里‘切’一声一脸不屑样子,嘴里小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跟在他身边的邓家姐妹,面上倒是没有不屑,只有一脸的不怀好意。 邓小英望着早已远去的马车,想着宋赛雪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上车的样子,酸溜溜说道:“小文,赛雪最近有没有找你玩啊?” “没呀,过年都没来找我呢,你提她干嘛啊。”提到宋赛雪,钱小文脸色也变了,自从那回捡了栗子回来,宋赛雪就再也没有找过他玩了。 邓小英一听这个,立马看了她姐姐一眼,邓大英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们,带着些嬉笑语气道:“人家认了新主了,去给柳哥儿当狗了,咋还会理你们哦。” “死丫头!白对她好了!”钱小文愤愤出口,觉得宋赛雪对不起他。 早知道,那回就该将他们两人一起丢山里,就不该将那死丫头喊上! 钱小文还在后悔那次山上的事,邓家姐妹却是有了主意,她们觉得宋赛雪不讲义气,竟然背着他们几个去讨好柳欺霜,去万家拿好处,这种人该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第91章 柳欺霜回去之后,将卖蒜薹的钱交给了万母,卖野菜的钱放到自己的钱匣子里,又去地里打蒜薹了。 万家的蒜苗地挺宽敞的,足有二三分呢,且地里的蒜苗还不是一茬种下的,发蒜薹的时间自然也有早晚,地里蒜薹能从正月中卖到二月下旬,能卖不少钱。 蒜薹打了之后,可以拔一点嫩蒜头起来做糖蒜,剩下大部分都要让蒜头再长长,老蒜才能留种,才能长时间放置,大蒜可以配的菜可多了,况且万冬阳吃个面还要配生蒜呢,只他们自家人一年里就要吃不少的蒜头。 临近二月,日头大或是干活儿的时候穿不得厚袄子了,不然身上会发汗,柳欺霜今日穿的便是薄袄,裹了一个冬天的厚袄子终于脱了,他觉得身子轻快灵便了不少,连干活儿都顺手了。 打蒜薹也是个手艺,将蒜薹利落的从蒜苗杆子剥出来,也是需要技巧的。 柳欺霜脑子好使,林秋月教了他两次他就会了,他一边打着蒜薹一边想着,下午要不要去挖点儿野菜,身边突然传来大动静,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边多了张讨打的脸。 “你好好的路不走,干啥从路边飞过来。”万冬阳是直接从蒜苗地的另一头跳过来的,瞧着足有两米多远,柳欺霜很多时候都觉得万冬阳既像猴子又像野猪,滑头力气还大。 万冬阳刚从水田里回来,今日家里的秧苗弄好了,他能闲上两日,便准备去看看腊月上头定的东西弄好了没有,既要出门自然要顺便拉自己夫郎一程。 “我明日要去县里,我拉你去镇上。”万冬阳话间已经开始打蒜薹,这活儿他也会,干得快得很。 有人帮忙了,柳欺霜干脆停了手里动作,特意用左手在他的小布包里拿了块麻糖放嘴里。 他现在有两个布包了,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用来装果子之类的大东西,小的用来装糖果瓜子。 新熬的这锅麻糖真好吃,入口虽有苦味,却是苦中带着一味焦香,这样的味道一点不会腻人,比纯甜的麻糖好吃多了。 万冬阳见人干活儿的间隙都要往嘴里放块糖,忍不住嘱咐他小心牙齿,要是虫蛀了可就完蛋了,他不是小孩儿没有牙齿换,坏牙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不会坏的,我含在嘴里没有嚼,只有舌头碰到了。”因着自己实在太爱吃糖,蛀牙的问题林秋月已经早说过了,柳欺霜继续说道:“大哥喊我吃了糖要漱口,我都听话漱口了。” 他一直记得大哥大嫂的话,一直很小心,他还要留着一口好牙吃好吃的,才不会让牙齿坏了。 万冬阳闻言放心多了,专心干活儿了。 柳欺霜不知道,今日他坐了地主家的马车,惹了别人眼红,美滋滋吃着麻糖看着相公给他干活儿,一点不知道宋赛雪今日要倒霉了。 邓家姐妹两个同钱小文通了气之后,那是一天都等不了,当日下午就让钱小文将宋赛雪骗出来了。 宋赛雪原是不想和钱小文来往了,可她一想两人也没有什么矛盾,突然不搭理人了不好,她准备把话和人说清楚,问人到底还要不要针对人,若是他对柳欺霜还是有意见,他们就不要来往了。 两人去的地方是村子北边儿那片水田附近,他们一路往水田边上去的时候,宋赛雪就发现钱小文神情有些不对,她还以为这是钱小文想要同他们和好,可又抹不开面子,她心里还高兴呢。 心想着若是钱小文能别对柳欺霜有成见了,他们还能一起玩,往后三个人干啥都有伴。 水田边上少不了的自然是水沟,这条水沟旁边有些矮坡,还有些杂草树丛和巨石,地形同万家旁边那条有些像,没到近处不易看见水沟边上的人。 宋赛雪出来的时候拿了篮子和镰刀,一路上已经挖了些野菜在篮子里了,到了水沟边上也没多注意,一边同钱小文说话,一边挖野菜,等两人走到一处草木茂盛比较隐蔽的地方,她才停了脚步。 时辰晚了不适合朝着草木茂盛的遮阳处走,她娘说这样的地方有鬼,喊她避着点儿。 “小文,我们不要往上走了,我们去另一边往回走吧,还有啊,我方才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啊,你去找霜霜道个歉咱们和好吧,霜霜不是小心眼的人会原谅你的。”宋赛雪这会儿正蹲在水沟边,挖一株肥嫩的荠菜,钱小文久不回话,她回头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么一个回头,她背后竟然多出了两个人来。 看着面色不善的三人,宋赛雪一下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 她咬牙看向钱小文,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 她真是笨啊!怎么会觉得钱小文面色不对,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同她和好,如今看来,他分明是心虚啊! 宋赛雪和邓家姐妹虽也有来往,但交情不深,可钱小文却不一样,她同钱小文是好朋友。 宋赛雪看着人眼睛都红了,她这会儿不想再多看人一眼,她觉得是她太笨了,才会上人家的当。 那姓钱的连将人丢在深山这样的事,也能做得出来,足以证明他不是好人,她把人当朋友,人家未必拿她当朋友,是她错了,以为人人都像霜霜一样好。 宋赛雪回去的时候,不止头发乱了,一只鞋子打湿了,两条胳膊还多了好些淤青,嘴角也破了点口子,因着时间太晚,她家里人也没人瞧见她有什么不对。 今日的事,好像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隔日,万冬阳和柳欺霜早早就往镇上去了,两人在镇上吃了早饭,一个往县里去了,一个去菜市场卖蒜薹了。 今日没有野菜,收工还更早一些,但柳欺霜遇见了罗娘子,耽搁了些功夫。 今日,罗娘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柳欺霜这才知道罗娘子家里雇了仆从,往后亲自到市场买菜的时间不多了。 家里雇了仆从必然是赚了大钱,柳欺霜还挺为人高兴的,罗娘子人也好,也没有看不起他一个乡下夫郎,还同人说了她家铺子名字,连具体位置都同人说了,喊人有什么稀罕东西可以拿去找她。 柳欺霜昨日卖蒜薹卖了一百一十文,今日托了万冬阳的福,卖的蒜薹多些,还多得了三十文,但再过几日大批量的蒜薹出来,就卖不上价了,也就赚这几日的钱。 揣着卖菜钱回家的时候,柳欺霜脑子里想的还是卖菜,但不是卖手里这些菜,而是他大嫂做的小菜。 他卖东西久了自然知道物以稀为贵,既然东西多了卖不了,那能不能等东西不多了再卖? 蒜薹也能做泡菜呢,做成泡菜就能长时间放置了。 大嫂手艺真的很好,做的下饭咸菜泡菜都好吃,今朝听闻罗娘子家里有个杂食铺子,柳欺霜想找个适合的机会,去看看里头小菜味道如何,若是赶不上他大嫂的手艺,看看能不能将家里的小菜拿去寄卖。 若不行,他可以推着板车吆喝着卖,家里蒜薹还多,到时候蒜头也多,卖上一批糖蒜,也能赚不少钱呢。 柳欺霜到了村子之后,没有从他家门前的小路回家,他进村去了,他得去宋家一趟,趁着今日还早,将花种挖回去。 他前些日子种的老鹰花活了,老鹰花在村子里是不好成活的,这都能给他种活,这证明他有侍弄花草的天赋,种的花一定种得活养得好。 柳欺霜高高兴兴到了宋家,见是宋赛雪给他开的门更开心了,他同人说了是来家里挖花种的,宋赛雪让人进屋之后就去屋子里拿锄头了。 宋赛雪家里的花草都种在院墙根下,等到了三月四月,她家院墙下头可漂亮了,什么花都有。 两人到了墙根下头,柳欺霜才小声问人,“赛雪,你是不是挨打了?你娘怎么能打你脸啊,你都这么大了。” 宋赛雪刚开门的时候,柳欺霜就注意到她嘴角有些破口,还有些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撕了嘴巴,他下意识觉得宋赛雪是挨家里人打了,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怕她娘听见,回头还打她。 宋赛雪这会儿正给人挖胭脂花,她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但多余的话没说。 柳欺霜见人不说话只当人是默认了,他不知道宋赛雪做了什么事要挨这么重的罚,但他知道怎么讨好父母。 “赛雪,下午我们一起去挖野菜吧,我知道什么野菜能卖钱呢,也知道好多有鲜嫩野菜的地方,咱们明早一起去卖菜。” 宋赛雪闻言没有一点高兴样子,只摇了摇头,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我这几日不出门。” “哎呀,你先别捣鼓你的绣活儿,绣活儿什么时候都能做,咱们先把眼下能赚的钱赚了吧,再过几日卖野菜的人就多了,就不好卖钱了。”柳欺霜将一坨黑乎乎的根块抓手里,示意宋赛雪别挖了,去挖下一样。 两人去挖水仙花之时,柳欺霜又说起让人同他去挖野菜,宋赛雪这回忍不住了,眼泪不停掉,还让人最近都别来找她了。 “赛雪,怎么了?你娘不让你同我来往了吗?”不可能啊,宋婶子同他大嫂还有来往呢,怎么可能不让赛雪同他来往啊。 柳欺霜急了,宋赛雪也实在是忍不住了,丢了手里锄头往地上一蹲,一边哭着一边将昨日的事儿说了。 且昨日的事儿,还不只是她挨了打那么简单,所以宋赛雪才不让人近日来找她。 “她们喊我骗你出去,不然往后碰到我一次要打我一次。” 第92章 柳欺霜蹲在宋赛雪身边半天没说话,他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之后才冲人说道:“赛雪,你想不想打回去。” 柳欺霜仔细想过了,那几个人,看他和赛雪不顺眼已经是事实,若是这次不打回去,他也就算了,不常去村里,他们不容易逮着他,可赛雪家里在村子中心,好找得很,往后赛雪会成为他们的出气筒,只要他们有个不顺心的事儿就会想着拿赛雪出气。 还有便是,他这次躲过了,早晚也会被他们找上。 因为他们敢让赛雪骗他出去,便是认定了他是个好欺负的胆小鬼,迟早会找机会收拾他,与其惦记着什么时候被他们堵人,还不如早些把事情解决了。 “赛雪,我和你说,咱们这样。” 柳欺霜拿着花种回去的时候,万冬阳还没到家,他一个人去屋后种了花,还在屋后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他在想事情,在想这事儿到底要怎样做,他们才能不吃亏。 柳欺霜从屋后回来的时候,林秋月在台阶上教万小花做衣服,万小花也学的有模有样,瞧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想起那日二嫂教小花做衣服时,母女两个都充满怨气的脸,柳欺霜一下子反应过来,可能不是小花不聪明,而是二嫂没有做老师的天赋,大嫂教的就挺好。 但也可能,二嫂更适合做另一个行当的老师,她教人打架指定行。 柳欺霜去屋子里捡了碟子麻糖出来,也坐到了她们身边去,一边吃糖一边同林秋月打听,家里的小菜都是怎么做的,他有好几日没有在家好好歇息,明日不想上街了,想喊大嫂教他做小菜。 林秋月见人在旁边默默吃糖,面上还有些出神,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啊霜霜,今天去街上遇上什么难缠的客人了吗。”林秋月偏头看人,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 万小花见人眼神没有落在手里的料子上头,下针却一点错没有,惊的眼睛都睁大了,还满心的佩服,神情又更加认真专注了一点,大伯娘太厉害了,她要好好学,以后同大伯娘一样厉害。 柳欺霜不打算和家里说那几坨臭狗屎的事,但他脑子聪明,因为林秋月这话立马想到了借口,便说今日在镇上看见一群人打一个人,那个被打的人好惨。 说罢这事儿,他又干脆说了他想学做小菜,想拿去镇上看看好不好卖。 别人打架是别人的事,林秋月不感兴趣,但家里夫郎想学手艺是好事啊,她立马来精神了。 她娘家便是做这个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个手艺,可她天生面皮薄,不喜同生人打交道,小时候在外人面前,还没张口先红了一张脸,如今年岁大了虽不至于此,却也不想同生人多说话。 做买卖要吆喝还要来回的讲价,一文钱要与人掰扯半天,她实在是干不来这活儿。 干脆应了人,林秋月又想着他家霜霜不喜欢做针线,若是吃食做的不错也好,也是个赚钱的手艺。 柳欺霜将碟子里麻糖吃了大半,也进屋去将他的绣绷子拿了出来。 他虽不喜欢做绣活儿,可也不想日日在山林里穿梭,犯懒的时候拿了绣绷子出来装样子打发时间,也挺好。 万母今日在万小花家里帮着二嫂做醪糟,两人过来家里的时候,柳欺霜正将碟子最后一块麻糖往嘴里塞。 马翠兰瞧着那同锅巴颜色一样的麻糖,不明白这孩子舌头怎么回事,白白净净香香甜甜的麻糖他不吃,偏要熬上一锅黑不溜秋的来吃。 马翠兰一来,柳欺霜精神就来了,他赶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喊二嫂过去坐,等人坐下之后将方才的事儿又说了一遍,喊人同他说说,一个人也能打赢很多人的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比狠啊,狠劲儿上来不要命了,便谁都怕你。” “......”柳欺霜不吭声,这法子不行,因为他想要命啊,他现在命很好,这条命得要。 马翠兰根本没注意柳欺霜脸上情绪,想了想又继续开口道:“打架嘛别想着自己毫发无伤,也别想着顾头顾尾,这个要给一下那个也要给一下,你就逮着一个人使劲儿揍。 这人啊都是欺软怕硬的,见到硬茬他心气弱了气势也就弱了,手里力道也就小了,甚至可能都不敢动手了,如此不就不用一对多了,一个个打过去就行了。” 柳欺霜脸上神情随着马翠兰这些话慢慢高涨,还不断点头,他觉得这个有些用! 晚些时候,万冬阳回来了,且瞧着还很高兴的样子,柳欺霜随意问了一句,“有什么好事儿。” 哪知道万冬阳还给他卖起了关子,他原本没兴趣也来了兴趣,同人缠了半天,万冬阳也不告诉他,只说再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万冬阳怎么也不说,柳欺霜想起正事,放弃了同他打听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倒是七拐八拐的同人讨了些揍人的法子,这回万冬阳嘴巴不紧了,给他说了一堆,但基本同马翠兰说法一样,就是得狠。 如此,柳欺霜心里便有成算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隔日,柳欺霜正在蒜苗地里的拔蒜头,宋赛雪上家门了,两人拔蒜的时候,宋赛雪同人说了,他们喊她将人骗到村子北边儿那条水沟边,也就是宋赛雪上回挨打的地方。 柳欺霜原是打算,将人喊到家里防风地旁边去,他先让小花在一边候着,若是他打得赢那几个人就算了,若是打不赢就让小花跑回去喊人,让家里人去帮他打,也不算吃亏。 他这两手准备倒是完美,可他这会儿,又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觉得,还是不要让家里人掺和进来比较好,否则算不得他自己解决问题,那些人照样看不起他,往后还会找他麻烦。 “不怕,周老幺我都敢打。” 柳欺霜临出门的时候,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宋赛雪打了好几次退堂鼓。 她觉得,他们两个不是那几人的对手,那邓大英都十七岁了,她妹妹也十五了,钱小文力气也大,万一他们两个打不过,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白白打一顿啊。 “赛雪,别怕,我会给你报仇的,让他们往后再不敢打你,相信我。”计划多时的事情怎么可能放弃,柳欺霜脚下的步子甚至加快了,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宋赛雪心里害怕,可听见‘报仇’二字她就不怕了。 她那日,被那几个人按在地上打,有人掐她,有人扯她头发,还有人扇了她耳光,甚至撕她的嘴巴,她也想打回去。 “算了,走吧!”宋赛雪目光坚定了不少,想着大不了再挨一顿打,但这回,他们几个也别想全身而退。 钱小文他们还挺谨慎,这回让宋赛雪领着人再往上走了一段路,那里不止有山坡土堆,还有一片小树林和一林茂密的竹林,若是不走进树林里头,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人进了树林之时还一个人没看到,等到穿过树林到了一片有竹林遮挡的杂草碎石堆,眼前突然多了三个人,那几人从水沟边的大石头后头出来了。 “赛雪,你可以回去了。”邓大英看着宋赛雪满脸笑,很是满意的样子。 可剩下两人不同意邓大英的话,反而问道:“赛雪,你要走吗。” 两人意思很清楚,他们要宋赛雪留下来,要么看着他们揍人,要么同他们一起揍人。 宋赛雪没吭声,只是迅速将头埋下,一副羞愧样子。 柳欺霜回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话,只默默慢慢上前,同那几人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看不出来啊?咋蠢成这样啊哈哈哈。”邓小英捂着嘴笑,其他两个人也在笑。 钱小文激动不已,一想到一会儿就要将人按在地上打,他脸上的笑便怎么也藏不住,他冲着柳欺霜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卖野菜卖草药的,赚了很多钱吧?买这个买那个的,一身搞得花里胡哨的,了不起呢。” “切,指不定是谁的本事呢,他爹娘又穷又抠,能教他的本事除了讨好男人就没了吧,那钱怎么来的谁不知道啊。”邓小英撇嘴看着柳欺霜,满脸的看不起。 柳欺霜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还是有些不明白。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情不管真假,同他们有什么干系?那又不是从他们手里抢来的钱,何必眼红成这样? 几人大概是没想到,柳欺霜还敢和他们顶嘴,顿时笑脸没了,钱小文甚至一副被气到的样子激动喊道:“你个不要脸的臭哥儿,我们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想收拾你,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小文,别和他废话,今天好好收拾他!”邓小英说罢开始慢慢往柳欺霜身边去了。 柳欺霜则是慢慢往后退,只他没有回头,也就没看见,他在往水沟边上退。 邓小英见了欣喜不已,赶紧跟了过去,甚至冲着宋赛雪喊道:“赛雪,你堵住他别让他跑了,你放心吧,今天的事儿他要是敢说出去,往后咱们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谅他也不敢乱说!” 柳欺霜听见邓小英这话才回头看了一眼,偏生这个时候还不小心踩到一个浅坑,往后趔趄几下差点摔了,稳住身子之后才没有继续往后退。 邓小英见人没有滚到水沟里,面上有些失望,但转瞬脸上又有了欣喜神色,自己掉进去哪有让她推进去爽啊! 邓小英快步往前,那边的邓大英和钱小文一副看戏样子,可几人没想到,邓小英朝着人跑过去之时,柳欺霜会迅速闪开,邓小英一个没有稳住,自己倒是差点掉进了水沟里。 “你个小贱人你敢躲!”邓小英恼羞成怒,骂声立马就来,但也是在她这话出口之时,柳欺霜突然动作起来狠狠一脚踢了出去,直接将她踢进了旁边的大水沟里。 和邓小英落水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她的尖叫,也还有柳欺霜的声音。 柳欺霜对着那边慌张过来的两人一笑,很是正经同人说道:“你们自己说的啊,今日的事儿谁敢说出去,往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反悔的是猪啊。还有啊,不止如此,谁敢说出去,往后见了我就得喊爷爷!” 柳欺霜话落人也冲出去了,对着邓大英冲过去了。 他直接一头撞上去,将人撞翻在地,之后想着马翠兰的话,学着揍王家兄弟的样子,脑袋双手都不停歇,不是双手按着人用头猛撞,就是弓着身子用力压住身下的人,轮圆了胳膊往人脸上身上招呼。 一边的钱小文都懵了,他何时见过这么打架的啊。 小姑娘小哥儿打架,顶多扯扯头发,抓掐一下胳膊肉,最多往人脸上招呼两下,哪有这么凶狠的啊,那脑袋死命往人脸上胸口撞,这是打定主意要把人弄死啊! 柳欺霜这会儿哪里顾得上钱小文,他牙齿咬得死紧,嘴里没有一句话漏出来,耳朵里全是邓大英的哭喊也没有停。 感觉身后有人在撕扯,在喊叫的时候,他肩膀后背也有痛意传来,柳欺霜统统都没管,他心里很清楚,若他放开邓大英那便是换他躺在地上,被两个人按着打,再也翻不得身。 钱小文拉不开人,也不敢下死手,害怕惹毛了柳欺霜,让人丢开了邓大英过去打他,只能拉扯着柳欺霜后背的衣服,死命喊邓小英过来,可邓小英自己还自顾不暇呢。 这条大水沟水流颇大,便是冬日也不会干涸,如今开春了,上游冰雪融化水流慢慢变大,加之沟里还不平整,全是高低错落的石子,她落水之后,在水沟里摔了好几次才爬了起来,朝着沟边去。 可她好不容易到了沟边,正想爬起来,面前却是多了一只手。 她立马笑了,以为宋赛雪是拉她上去,她高高兴兴将手伸出去,她也确实是被拉了起来,可她刚刚站稳,胸口又多了一双手,她被那双手狠狠一推,竟又再次栽倒了下去。 “下去吧你!”宋赛雪一点没客气的将人推下去之后,还快速捡起了早就瞅好的木材棒子,将之狠狠往人身上招呼。 邓小英脑袋手上被打了好几下,一边闪躲一边懊恼得不行,她万万没想到,那姓宋的竟然骗人! 那破哥儿不是她骗出来的,是他们商量好了才来的!今日根本不是他们四个人对付那个破哥儿一人,是三人对付两人! “小贱人,你别得意,我姐不会放过你的!”邓小英被打的一边痛叫一边骂人,可宋赛雪也会骂人。“你才是小贱人,只会欺负人的小贱人!” “你这个叛徒,只会给别人当狗的叛徒!” “你才是狗,你是你姐的狗,钱小文的狗!你全家都是狗!”宋赛雪这会儿才不管邓小英说什么,她只知道,她拖住了邓小英,霜霜才能打得赢另外两人。 宋赛雪骂回去之后又笑了,她这会儿还有空去想邓小英的话,心情便更好了。 霜霜他同邓家姐妹不一样,他从没想过同谁要好,也要分个高低出来,这姐妹两个就不一样了,谁同她们来往,平时还得听她们使唤,她们才能高兴。 邓小英在水沟里,占不了便宜,柳欺霜这边也慢慢占了上风。 他后背虽然被钱小文拉扯,还挨了好几下拳头,头发也被人扯了,但他今日可是做了准备的,头发包在发包里,而且还将绳结系得死紧,轻易不会散开。 只要不被人扯头发,失了重心力道,他就不怕。 有人在身后揍他,他手里拳头捏得更紧,一个狠心,往后挥手的动作变得更大,感觉身后有吃痛的闷声传来,拉扯他衣服的力道也变小了。 他心里一喜,下手更狠,直到感觉挥出去的手打在了身后的人脸上,他终于得了自由,再没有人拉着他了。 “我也要把你嘴巴撕烂!”得了自由,柳欺霜二话没说,直接朝着邓大英嘴巴去了,赛雪那日一定被他们撕了嘴巴,不然嘴角不会烂! 柳欺霜双手扯着邓大英的嘴角,用力往两边扯,邓大英吃痛,挣扎着要拉开他的手,柳欺霜手背手腕被人又掐又挠也没松开,邓大英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烂了,这才怕了,赶紧喊人帮忙。 “哇哇,打哇!”邓大英嘴角被扯住,话也说不清楚,可她眼神看向的是近处的钱小文,明显是在同钱小文求救,可钱小文这会儿已经怕了! 他被柳欺霜吓到了,他方才被人打了一拳,现在嘴巴还是木的,他再看向头发散乱,还流了鼻血的邓大英,心里更怕了! 他觉得他过去的话,被按在地上揍的人就得是他! 他捂着嘴巴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能哭着埋下了头,假装听不见邓大英的喊声。 邓大英等不着钱小文帮忙,下了狠心想要拼命反抗,可她刚起了一点儿身子,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直接给她打了回去,之后压着她的力道更大了! 她又试了一次,竟然还是一样的结果,她竟然是真的起不来! 邓大英这会儿终于害怕了,柳欺霜也没再动手,她才有机会求饶,“柳哥儿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和好,和好!” “和好你娘啊和好,谁要同你好!”柳欺霜再一个巴掌给人扇了过去,正准备站起来,发现手背上好几个指甲印,有两个还见血了,反手又给了人一个耳光,这才站了起来。 可他站起来之后却没有拔腿就跑,反而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地上的邓大英,同人说道:“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邓大英赶紧摆手,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爹娘偶尔教训,也不过是背上拍她几下,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邓大英这会儿又后悔又恼怒,可她面上一点不显,她正祈祷着柳欺霜快些走,柳欺霜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接着还在他们三个身上来回扫视,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咱们先头说好的啊,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若是谁敢说出去,往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更重要的是见到我就得喊我爷爷。”柳欺霜这话说了,才往宋赛雪那里去了。 此时,正好爬到沟边的邓小英见到他,又赶紧缩了回去,甚至爬到水沟另一边去了。 邓小英躲着,邓大英也坐在发了新芽的草地上抹眼泪,她以为人走了,刚想骂人,柳欺霜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她被吓得不轻,拼命往后挪动,柳欺霜见了冲着她摆了摆手,同她还有钱小文说道:“我仔细想过了,就这么算了我划不来,其实你们回去可以告状的。” 邓大英不知道柳欺霜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特地同她说这个,她回去自然是要告状的啊。 她们先头威胁人不要说出去,是害怕万家人......是了,万家人会找他们算账啊。 邓大英刚反应过来,柳欺霜的话更是将她吓得不轻! “因为我回去也是要告状的,你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想欺负我,一定是你们爹娘没有教好你们,所以你们爹娘也有错,我今日打你们,也是我爹娘没有把我教好,你们也可以找他们两口子的。 但,我可是被你们骗出来的,我这挨了一顿打,可不能白挨,我亲生爹娘不疼我自有人疼我,我回去了,还是得同我相公还有哥哥嫂嫂告一状,喊他们给我做主才是。” “柳哥儿!”邓大英彻底慌了,她知道柳欺霜话里的意思了。 他的意思是,他打了他们,还要让家里人去打他们的爹娘! “柳哥儿!”邓大英都要哭了,她这会儿恨死宋赛雪了,恨宋赛雪骗了他们。 柳欺霜是他们喊出来的,今日挨打的虽然是他们,可没理的也是他们,这事儿若是闹出来,万家人定不会罢休的。 还有啊,家里还种着万地主家的水田,若是事情闹大了,万地主将家里水田也收回去了,她爹娘会把她打死的! “柳哥儿,今日之事是我心肝被狗吃了,失心疯了,才会想着害你,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你婆家说今日的事,求你了求你了!”邓大英双手合十在胸前,一副多诚心模样。 柳欺霜轻轻眨了下眼睛,看了眼邓小英又看了眼钱小文,那两人显然也已经回过味了,今日之事,闹出去了,没理的是他们,他们讨不了好。 再说了,那马翠兰和万冬阳也不是讲理的人,只一味护短,便是他们有理,也讨不了便宜的。 两人赶紧点头,显然是认同了邓大英的话。 柳欺霜见事情解决,而且还是如他所愿的解决,并没有让家里知道,这才舒服了。 但他这会儿还不算真正畅快。 “你们同赛雪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柳欺霜拉了宋赛雪到那三人跟前,那三人也赶紧照做。 “赛雪,对不起。”钱小文首先开口,可宋赛雪脸上却没有笑。 “不要喊我赛雪,我没有你这个朋友了,你连名带姓的喊我吧,以后也是。”这三人里,宋赛雪同钱小文关系最好,自然也就最生他的气。 钱小文一下红了眼睛,别过头重新说到:“宋赛雪,对不起。” 钱小文同人道歉之后,便是邓家姐妹两个,宋赛雪得了三人的道歉,他们也要走了。 两人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柳欺霜却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没怎么打那个钱小文他们就停手了,我们也不能打了。” “霜霜,你放心吧,他会吃亏的。” 宋赛雪很明白,那邓家姐妹两个都不是好人,今日她们姐妹都惨,唯独钱小文独善其身,她们怎么可能甘心。 第93章 宋赛雪到底是同那几人接触更多,确实要比柳欺霜更了解他们。 钱小文见两人走后也想赶紧回家了,可他却被邓家姐妹两个拦住了。 邓家两姐妹这会儿都是一身狼狈。 邓小英一身衣服全打湿了,身上还被棍子打了不少下,这会儿两条胳膊还有手背都是火辣辣的疼。 邓大英更不用说了,她觉得自己嘴角还有两只手在往两边拉扯着,感觉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且不止如此,她头上脸上胸口也被撞了很多下,这会儿整个人都不舒服。 “你们想干嘛。”钱小文觉得这姐妹两个神情有些不对,他想跑,可他哪里跑得掉。 邓家姐妹心里有气,自然不可能便宜别人,自然要将心里的怨气发泄出去。 姐妹两个一人拽了钱小文一只胳膊,将人拖到水沟边,直接扔到了水沟里,之后堵在水沟边不让他爬起,还捡了沟边石子砸他。 “钱小文,这就是你不讲义气的下场。”邓大英这会儿,将宋赛雪都抛在了脑后,她觉得最讨厌的就是眼前这个胆小鬼和自私鬼! “若不是你只顾着自己,我们何至于被打成这样?你是猪吗?那姓柳的背对着你,你也不敢打他?”邓大英越说越气,方才她被柳欺霜按在地上,若是钱小文能将他拽开或是直接狠狠往他身上招呼拳脚,她也不至于吃那么大的亏。 邓大英还在怨恨钱小文胆小,可因着宋赛雪的‘叛变’,邓小英却已经怀疑上了钱小文。 “姐,别和他废话,他同那个宋赛雪不是好得很吗,我看啊,不只是宋赛雪,他也和他们串通好了,否则那两人怎么不揍他,专门和我们作对!” “我没有!”钱小文赶紧否认,他现在确实是后悔了,后悔和这姐妹两个勾搭,可便是再后悔,现在也不能说出口,否则他只会更惨。 眼下还差几天才到二月呢,春寒料峭,这深山里流出的雪水可冻人得很,两姐妹将钱小文推下水沟,还用石子砸了人也算是出气了,一边骂着人一边想着借口往家去了。 今日的事,可不能让家里知道,还有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哥儿,她们也再不能惹了。 那姐妹两个走后,钱小文才敢爬上来,他也没立即回去,而是坐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原本以为,便是有万家又如何,那哥儿是个没用的,他们狠狠收拾人一顿,再警告人一番,他就不敢回去告状了。 如此,既能给自己出气,也不用担心万冬阳打回来,谁知道那哥儿会那么厉害啊,根本用不上万冬阳,他自己就把他们揍了! “合着以往都在骗人啊!”钱小文都要气死了! 他不明白,这全村都知道的事儿,怎么会不是那样呢? 这谁人都知道的啊,那个徐哥儿一点脾气也没有,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 他成婚前是个没用的,成婚后也是窝囊废,被他爹娘坑害了十几年,成婚后有了婆家做靠山还是屁用没有,竟然还要拿婆家参片去救他爹,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了。 换了他,就该让那无情无义的爹去死,如此便再没有人管束了,岂不正好。 他见不得那个什么都不如他的人,嫁了那么好的人家,甚至还成了地主家的亲戚,他见不得旁人夸他,讨好他,他想打人一顿出气,却落得如今下场! 他真是笨啊,竟也不想想,像万冬阳那样坏脾气的人,怎么会看上一个没用的哥儿,原是他被骗了! 他们根本就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两口子都不是好人! 柳欺霜先头不知道钱小文被邓家姐妹教训,还有些小小遗憾,但他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行至家门附近的水田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 他今日,也算是干了一件大事,他不止替赛雪报了仇,还出了心头恶气,怎么能不痛快啊。 他和邓家姐妹的恩怨,可不是上回到了南山上才有的。 或许那姐妹两个从来不记得,或是从来不在乎,可他没忘。 他自小没少受那姐妹两个欺负,她们两个自小就讨厌得很,路上遇到的时候平白无故也能给你一个白眼,甚至骂你打你,他早就想打回去了,只是以前年纪小打不赢,而且打了,回去还得被打,划不来的。 他爹娘从来不管他在外头是不是受了委屈,只要有人上家门告状,他们就会给他一顿打,好让别人消气从而息事宁人,所以他在外头被人打骂也只能忍了。 “有点疼啊。”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柳欺霜觉得自己左脸有些疼,他停了步子,走了几步到路边的田埂上,想看看脸上有没有伤口。 看着水田里的倒影,柳欺霜发现脸上没有破口,只是有个抓痕这才放心了。 脸上没有伤口,柳欺霜又看了自己手背一眼,他两只手手背都有伤,虽说手上的伤不要紧,可他想让伤口早些好,便抬眼四处望去,准备找点儿野棉花的叶子敷一下伤口。 也就是这么一个抬眼,柳欺霜发现远处有人,但他没在意,他也没干坏事,没什么好怕的。 野棉花叶子利伤口恢复,且不易留疤,他手上伤口不深,敷了药不止不会留疤,还能好得快些,手上有伤,干活儿不自在。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路边野草一天一个样,有些荒草覆盖的地方眨眼就换了衣裳,披上了一片新绿。 柳欺霜没一会儿功夫,便找到了还是柳芽绿的野棉花叶子,他摘了几片叶子到手里,正要送到嘴里咬碎,就听背后一片啧啧声。 不用回头,柳欺霜也知道那是谁。 “呀,柳哥儿这成婚后还更爱美了啊。”周老幺的大嫂曹春燕在路边停下,朝着水田看了一眼满脸的笑,只是是嘲笑。 淡定往路边走去,听着那烦人的笑声,柳欺霜一下子想到了上回戴花环被嘲笑的事,他正想着他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能碰上这个刻薄的女人,就见人头上顶着一坨东西,他瞬间不生气了。 高高兴兴到了路边,柳欺霜还对着人笑了一下。 “周大嫂,你头上有坨鸟屎。”柳欺霜见曹春燕一脸的坏笑没了,也不和人多话,直接快步走了。 但他走出去了一会儿又突然回头,大声同人喊道:“你还是多照照镜子吧,你不嫌弃别人嫌磕碜啊。” 这下笑容转移到了柳欺霜的脸上,他捏着野棉花的嫩芽高高兴兴回去了,一点没管背后传来的懊恼骂声。 曹春燕的骂声到了家里还没停,她一回家丢了背上的背篓,往家里瞅了几眼,发现周老幺在家,就将人拎到了堂屋里。 “老幺啊,这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看看人万家,单身的汉子讨了夫郎了,原本就成器的儿子成了村医了,这会子是更有面子了,就连原本不怎么来往的地主亲戚,也开始来往了,眼见着那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可咱家呢?不中用的还是不中用! 你能不能争点儿气赶紧成亲啊!我们一家子人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你以为你还小得很啊?我反正不管,今年你必须得把亲成了,最好明年就能生儿子!到时候我看那万家还如何猖狂。” 曹春燕气冲冲回来的时候,周家人就注意到了,但他们没多管,还是看见她拉着家里老幺往屋子里去了,才跟着过去了,都担心是家里老幺出事了。 周家两个老的听见曹春燕这话,立马跟着点头,大儿媳妇儿说的不错,这亲事是该赶紧定下来的。 “老幺啊,你和王家哥儿的事儿赶紧定了吧,我瞧着那哥儿虽然娇气得很,但嘴巴倒是甜还是讨人喜欢的,而且那屁股那腰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你赶紧同人商量商量,喊他说服他爹娘别要那么高聘礼,咱们找日子去下聘吧。” “还下聘呢!那贱人收了老子那么多东西,花了老子那么多银子,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早不理老子了!”说到这个周老幺就气。 他原本,也不太想搭理那个脾气大的哥儿了,可他还没真正占到人便宜,哪里甘心就这么算了。 可他不想算了,人家不乐意搭理他了。 他年底的时候买了东西去找人,想将人哄高兴了真正将人吃到嘴里,结果那小贱人竟是一副生疏模样,喊他莫要乱说话,他们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娘的!什么关系都没有给他摸给他亲啊!若不是担心易家那个飞了,他一定将他们关系捅出来,让那小贱人名声扫地,到时候给他做小他都嫌弃! 周老幺在心头将王春雨骂了一通,他家里人却因为他的话全急了。 他老子娘还有两个嫂子,都围在了他身边,都是一脸焦急的样子,可这会儿他不急了。 “死小子,你还笑什么笑啊!那这咋整啊?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啊!”周老爹急的屋子里乱转,他知道的,他家老幺给那家哥儿送了不少东西去了! 周老爹急,周家其他人也是一样,周老幺也没让他们着急多久,赶紧将另一件他得意的事儿说了。 “阿爹,阿娘,还有嫂子,你们都放心吧,我的亲事黄不了,有个犯贱爱倒贴的贱丫头有了我的种了,不出一个月,她肚子就要大起来了,到时候不说聘礼了,她家里得倒贴银子喊我们上门提亲,你们别着急,你们儿媳孙子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那你这个死小子怎么才说啊!”周老爹往人头上狠狠招呼了一下。 虽说这是好事,可这死小子说的也太晚了啊,这让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周家人这会儿都高兴了,就等着媳妇儿孙子一起进门,下半年大胖孙子落地好好炫耀一番,他们周家可是人丁兴旺的人家,村子里可没有几家比得上。 那快要断子绝孙的万家,更是一点都比不上。 ...... 柳欺霜手上的伤自然没逃过家里人眼睛,可他小嘴一张就是理由,一点没提出去同人打架的事儿,只说今日同宋赛雪一起摘野果,被果刺给划了。 涂了药的伤处糊了药汁,有些看不出形状,加上那伤口确实不深,家里人也就不多在意,这便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柳欺霜昨日拔了不少蒜头,林秋月已经用盐水泡上了,等泡上两日去了辣味,就能做了糖醋水给泡上,只之后泡制的时间就长了,得要二十来天才入味儿。 万家人从不亏待自己嘴巴,好些菜都需要放蒜提味,家里自然要留不少干蒜的,加之那糖蒜还不知道好不好卖,且成本又高,柳欺霜便准备泡个两坛便是,若好卖,明年再多泡些。 二月里,田地里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但谁人都没想到,这段日子家里最忙的人成了万冬阳,他时不时要跟着他大哥上山,且几乎每日都要往防风田里去一趟,每回都要蹲下瞧个老半天,马翠兰还笑话他,说他这样子,就和偷偷生了个儿子在田里一般,日日要去照顾一番。 万冬阳被笑话也不在乎,照样日日都去,且心里还在回嘴,他想说,他照顾的可不是儿子而是老子。 银子就是老子,他可不得殷勤伺候着。 万冬阳忙,家里人也不闲,万父要更加殷勤的照顾快要育雏的鸽子,还得去糊秧田撒肥料,万母既要忙活田地里的事儿,也要忙着家里的事儿,万永安要去山里采药备用,还要同姜阿爷学号脉,林秋月要忙一大家子的饭食,还有一大家子的衣物要做,一日里也没多少空闲时间。 至于柳欺霜,他若是不那么勤快,倒是最悠闲的,因为家里几乎不给他安排活儿,只让他在家做点杂事,可他哪里能闲得住啊。 二月头上鲜嫩可口的野菜更多了,家里菜园的菜也不少,除了蒜薹,还有霜雪淋过的包菜,正脆嫩的青笋,还有数量稀少的花菜,他日日都要去卖菜,也没个清闲。 柳欺霜去年卖香椿和草子花得了不少钱,今年自然不会放过,他同万小花日日一起上山,一起上街卖菜,虽只一年时间,柳欺霜却觉得万小花好像长大懂事了不少。 去年上山还只顾着摘花呢,今年开始勤快挖野菜,惦记着赚钱了。 两人这日进山,在一片蕨菜地里还碰上了易冬梅,两人同易冬梅都不熟,虽一个村子里住着,却是从没有说过话。 因着易大伟的缘故,两家关系更差了,又因着易冬梅和周老幺的事,他觉得易冬梅不自爱自轻自贱,更是不喜欢她,自然不可能主动和人打招呼 他和小花原本打算离开的,哪知道易冬梅竟然开口喊他了。 “表嫂,你们也上山摘野菜啊。” 易冬梅一声表嫂,将柳欺霜喊出了一身的别扭。 他不太喜欢这姑娘,可人家竟然亲亲热热喊他。 “嗯,这几天正吃香椿。”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欺霜还是回了人。 柳欺霜这话一说,万小花犹豫了两瞬,跟着开口喊了人,“表姑。” 万小花开口喊人,可把易冬梅高兴坏了,她高高兴兴应了人,还给他们指了几棵香椿树,喊他们去那边一片野棉花地里,她刚从那里过来,那里有好几棵红香椿。 红香椿味浓,可比白香椿更值钱,两人高高兴兴走了,柳欺霜对易冬梅成见都小了。 今日,易冬梅穿着一身薄袄,两根扎起来的长辫子上头绑着漂亮的红色发带,配上她一脸和善的笑,活脱脱一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柳欺霜觉得,或许她和周老幺胡混都是被人骗了,那周老幺不是好人。 两人今日收获颇丰,各自摘了小半背篓的红香椿回家,起码能卖五六十文钱,回家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笑。 可大方给他们指了香椿位置的易冬梅就高兴不起来了,她甚至是哭着回去的。 第94章 万家人都没想到,万长莲还会上家门,而且还是大晚上来的,家里人都要睡了。 万长莲这回上门,目的同上次一样,还是为了易冬梅的亲事来的,但有些不同的是,她这次明显着急了不少,刚进家门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瞧着哭了有些时候了。 万父万母被人哭的一头雾水,甚至心里发毛,不知道她家冬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这么着急嫁出去。 万冬阳一家人态度都比上回软和了不少,说是会帮着留意,万长莲便一刻不多留立马走了,瞧着那着急的样子,应该是还要去别人家里。 万家人倒是没猜错,万长莲确实是还要去别人家里,今日,她已经将能求的人都求了,她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赶紧将女儿嫁出去,而且要嫁的越远越好! 万长莲来万冬阳家里之前,还去了她亲大哥万长命家里一趟,可她只是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只说女儿可能同村里某个男子有些来往,万长林已是激动不已,直言直接将易冬梅弄死,免得败坏两家名声。 万长莲何尝不知道,自家女儿错了,错的离谱,合该狠狠教训,可那是她的女儿啊,是她一把年纪才生下,好不容易才拉拔长大的女儿,要将人打死,她如何舍得。 她实在无法,只能往二哥家里来了,这会儿她心里头多少有了些安慰,虽说二哥一家没有给个明确的话,好歹没有看笑话一般的说风凉话,这已经比她所想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眼下天色已晚,万长莲心里慌乱,时不时还要伸手抹着脸上眼泪,也没注意脚下。 她一个不慎掉下路坎之后,试了一次没有爬起,干脆卸了全身力道,直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命苦! 两个亲生的哥哥,只能同一个来往,亲生的女儿眼看着就要成亲嫁人,却惹出了天大的祸事,眼看着一辈子都要葬送了。 “老天爷啊,你是要逼死我啊。”万长莲闷声哭着,双手还不断捶打着地面,便是一双手都印出了碎石印子,有些地方甚至被砸破,她都没有停下来。 她现在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胸口又闷又胀,恨不得几拳头砸个口子出来,好让她痛快呼吸几口,不然她就要憋死了。 她万万没想到,家里丫头哄骗他们的事竟然成了真,她家冬梅竟是真的有了身孕了! 先头那丫头为了哄骗她答应周家亲事,谎称已有身孕,她无奈妥协,可那周家却左等右等也不登门提亲,那丫头肚子也没有动静,她便知道是被骗了。 假孕之事被拆穿之后,她既愤怒于女儿自甘下贱,也愤恨周家人的混账无耻,便生了将女儿远嫁的心思。 可那死丫头却要死要活不答应,还给人开脱,非说那周老幺只是在存聘礼罢了,一定会上门提亲的。 她家里那些个睁眼瞎也跟着劝她,两个儿子原就觉得周家不错,这会儿更怕事情闹大,觉得将人嫁过去息事宁人也不错,等等就等等吧。 她无奈,想着看周家态度如何再说,可那周家什么意思?竟是一直拖着不登门,连差一个人上家里商量一下都没有,全没有将他家女儿将他们家当回事! 且不止如此,后来那周老幺还和王家那个哥儿不清不楚,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 她原就不乐意结周家这门亲,那两人的闲话传出之后,心里更加明白,那周老幺果真是个不堪托付的。 可家里丫头吃了秤砣铁了心,就认定周老幺那个无耻贱货,偏说没有那回事,还说什么周老幺同她保证过,都是旁的哥儿为了搭上他,故意传的谣言,他是一定会娶她的。 周家平日里风评是不错,家里条件也还可以,所以易家上下都觉得这门亲不错,可万长莲看人向来准,她总觉得那周老幺像个色胚子,不像个好人。 虽说,他平日里看着一副好脾气样子,可他献殷勤的尽是些好年岁的姑娘哥儿,也没见他帮扶老人小孩,这一看就是别有用心啊! 她不乐意女儿嫁个分不清轻重的人,怕人成婚之后也要乱来,从始至终都不答应这门亲。 如今,心头想法也都印证了。 今日,她那瞎眼的女儿,亲眼看见那王家哥儿手里捏着她送给周老幺的帕子,那周老幺竟拿她送的东西讨好人,且不止如此,人王家哥儿还到她跟前冷嘲热讽,直言她捡的是人家不要的烂货。 她那傻女儿这才知道,那周老幺果真和那王哥儿不清不楚过,一直都在骗她。 女儿悔悟,万长莲自然开心,可老天无眼啊!这回她家那逆女是真的有孕了! 万长莲又急又怒,却是谁都不敢说,就连家里人都不敢说,生怕多一个人知道,女儿就多一分丢脸可能,甚至连命都可能没了。 她千般思量万般考虑之下,干脆下了狠心,想着一副药给女儿喝下去,再迅速给人找个远些的婆家,便能甩开那坨狗屎了。 万长莲心里有了打算,又求了好些人家,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一些,便也不知道周老幺又偷偷找过易冬梅几次。 只是,这一回,被哄骗的人成了周老幺了。 ...... 万长莲今日实在太反常,万家人虽不想惹麻烦,但既应了人自然不能只说说而已,万母同家里两个媳妇儿说了,喊她们帮着看看娘家亲戚里面,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若是有,给两家牵牵线。 家里人都一头雾水,但柳欺霜和万冬阳可是亲自逮住过两人厮混的,自然猜出了一点门道来。 “会不会是两人事情,让易家知道了,她家里不同意,所以她娘才着急将人嫁出去?”两口子在被窝里自然能无话不说,柳欺霜憋了好一会儿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万冬阳默默点头,还补充了一句,“可能不止如此。” 万冬阳觉得万长莲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是察觉了家里女儿和周老幺的事,可这回明显要更加严重,怕不是厮混那么简单。 男女之事好猜得很,两个人既有了首尾,珠胎暗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且好些无耻之徒,又喜欢拿姑娘哥儿清白做文章,故意要了人身子,让人揣了娃娃再将人晾在一边。 如此,着急的便是旁人了,他们娶这个媳妇儿或夫郎,不止一文聘金没有,还得让人倒贴一大笔嫁妆,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算做一笔无本的买卖。 怕是这两人如今也是如此,所以那万长莲才会那般样子。 如此腌臜之事,万冬阳不打算同怀里的人细说,免得污了人耳朵,只交代人什么都不用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嗯,我知道的,我就是觉得周老幺太坏了,不能便宜他。”柳欺霜觉得那易冬梅固然蠢笨,竟拿女儿家清白不当事,可周老幺更可恨,帮一把易冬梅也算坑一把周老幺,他心里也是痛快的。 周易两家的事儿,两人也就私房夜语之时言语几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隔日又是一天的忙碌。 隔日一早,万冬阳就同万永安一起进山了,两人出门早,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柳欺霜都不知道,他醒来之时,连身边被窝都冷了。 起床之后,柳欺霜和万小花也不多耽误,两人也背着昨日摘的香椿,还有自家的蒜薹上街了。 柳欺霜今日上街除了要卖菜,还想去各种小菜铺子转转,今日大嫂又要做糖蒜,他想看看街上的那些小菜,有没有他大嫂的手艺好。 两人将手里的菜卖完,才去了铺子上转悠,还正巧转到了罗娘子家的杨记杂食铺,罗娘子不在铺子上,柳欺霜还是买了些东西,且先头那几个铺子他也买了。 柳欺霜只在杨记买了些手里没有的腌萝卜,便准备走了,他原本还想打听一下,这铺子里的一应东西,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有来头,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没说。 做生意的人,哪会和客人说铺子里东西不是自家做的,这不是砸自家招牌,给旁人介绍生意嘛。 两人回家之后,柳欺霜第一时间让家里人尝了他买回来的小菜。 家里人都觉得,那泡蒜泡杂菜都没有家里的好吃,但那腌萝卜味道挺特别的,同他们家里的做法不一样,吃着有些麻麻辣辣的味儿不说,还有嚼劲,不说下饭了,当个零嘴也挺不错。 柳欺霜也挺喜欢那萝卜,连着吃了好几口,林秋月瞧见了也往嘴里放了一个,还细细嚼了一会儿,之后轻轻一个点头,像是已经琢磨出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外头铺子上的小菜味道也并未惊艳到哪里去,一家人也就放心了,觉得柳欺霜想要卖小菜这事儿能成。 今日时辰还早,尝过了柳欺霜买回来的小菜,大家坐在台阶上一起剥蒜头,做泡蒜的蒜头要将蒜皮剥到只剩最后一层,如此才好入味。 这会儿家里男人都不在,林秋月提了一嘴易冬梅的事儿,昨晚上答应了人,她娘家也确实是有合适的人,只她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他们不该管这事儿。 他们和易家关系尴尬,万一亲事成了,娘家亲戚那边同易家成了亲家,易家会怎么说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别到时候人家夫妻两个关系好,他们倒是弄得亲戚都做不成了,若真如此,她娘家哥嫂定会怨她。 万母也知道林秋月的担心有道理,便随口说道:“他们家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亲戚,八成也托了别人办事,端午的时候再说吧,若是端午的时候那边还没合适的,就帮着说说吧,总归事关一个姑娘家终身,别太计较了。” 万母这话一说,林秋月想了想才点了头。 万母又补充道:“再说了,也不是咱们牵了线就能成,还得看缘分不是。” “也是。”林秋月面上神情轻松了不少,她娘说得对,这亲事哪有一说就成的,且端午还早呢。 昨晚上,他们小姑急成那个样子,八成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剥蒜皮容易手疼,若是没经验,一会儿功夫就容易受不了,柳欺霜每日都要干活儿,指甲留不起来,他觉得右手拇指的指甲缝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万母正好要去地里拔豌豆,他赶紧跟着人去了。 到了二月头,去年十月种的豌豆有些能吃了,万母准备去拔点儿回家煮稀饭吃。 家里不会将菜种的太远,家里豌豆就在屋旁的风山地里,母子两个一到地里,柳欺霜就被地坎上几棵,花开正好的李子树夺去了心神。 去年,就是在这棵五月李下头,万冬阳喊他同他成亲,做他的夫郎。 眼睛看向的是一枝枝纯白的李子花,可心里想的全是去年今日,柳欺霜自己都觉得神奇,只一年罢了,他的日子,他和万冬阳的身份,竟然能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霜霜,喜欢就折啊,这五月李果子结的最好,不差那几颗李子吃,你尽管折。”万母见人望着一树的李子花傻笑,让人尽管去折。 她知道,小孩子都稀罕花,今年屋后种了不少花了,托他们家霜哥儿的福,今年家里要多个小花园了。 柳欺霜听了万母的话,摇了摇头,他只是想看看罢了,赶紧收回眼神往人身边去了。 眼下豌豆还有些嫩,不能随意拔,得选颗粒饱满的才行。 柳欺霜挑着挂了饱满豌豆荚的豌豆苗,顺手摘了两个往自己嘴里扔,发现味道不错,还咂巴了两口那嫩嫩的豆荚。 他原本只想尝个甜味,不想因为这口嫩豆荚还得了个秘密,他知道万冬阳为什么喜欢喊他小耗子了,因为小耗子是他自己。 “那小子小心眼得很,因为偷青的时候被人骂了,便同长青小子一起装小耗子,给人家豌豆荚嚼了个稀巴烂,且豆荚也不摘下来,嘴巴就着豆荚啃的,瞧着就和耗子啃了的一样。” 柳欺霜满脑子都是万冬阳装成耗子,趴人家地里嚼豌豆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一边笑一边说道:“他可真是个坏蛋啊。” “可不是吗,那回家里赔了人好几斤豌豆呢。”万母也笑,说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可她觉得这也没过去多久呀,那时候的事儿,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可一眨眼,老三再不是小屁孩儿,都娶夫郎了。 柳欺霜既然得了这么个秘密,哪有忍着的道理。 等到一家人洗漱歇息,身边又只有彼此两个人,柳欺霜照常往人胸口爬去,然后小声喊道:“小耗子。” 万冬阳听乐了,揉了揉怀里小耗子那头已经长了很多也顺了很多的头发,也小声说道:“怎么?又喜欢这个称呼啦。” “没呀,我在喊你啊。”柳欺霜嘴巴都要给自己咬烂了,他一直憋着笑呢。 早已经抛到了不知何处的记忆慢慢开始回来,万冬阳死鸭子嘴硬,坚持不认,装着糊涂继续道:“你不喜欢我喊你小耗子就不喊嘛,干嘛又要喊我。” 柳欺霜见人不认,只有一句话,“我们今天晚饭吃的什么。”说罢这话,柳欺霜就一直注意着身边人反应,发现这人果真有些不对劲儿,又补充道:“我今天和阿娘一起去地里拔豌豆苗了。” “好哇!你早想好了要逗我是吧?”万冬阳不装了,但他准备收拾人了。 “小耗子是吧?今天我再当一回小耗子,你呢,就当豌豆吧。” 第95章 柳欺霜被人当豌豆荚咂巴了一晚上,隔日还挺高兴,乐呵呵跟着万冬阳一起去地里,给他的防风揭谷草了。 万母见人出门的时候还蹦了两下,笑着冲林秋月说道:“没见过去地里干活儿还这么高兴的。” 林秋月也跟着笑了,她想了想往些年里见到那小哥儿的样子,摇摇头道:“原先还以为他是个沉静内敛的性子,不想比咱家小花还活泼好动些呢。” 活泼好动的柳欺霜这会儿倒是没动,他坐在田埂边干净的石头上,一边吃糖一边同万冬阳说他这些日子都赚了多少钱,还同人讲,等到糖蒜卖了,还能再赚一笔。 万冬阳见人这些日子没有白忙活,还真赚了不少钱,夸奖的话立马出口,“真聪明,要不要喊大哥教你习字啊,咱家发家致富就靠你了。” “好呀,我想认字,也能教我打算盘吗?我觉得柜台里头的账房可威风了,都是拿眼尾看人的。”柳欺霜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赚大钱的样子,他将手里的糖丢到嘴里,开开心心去帮忙了。 现在地垄上的防风已经有半寸高,且天气也开始回暖,不需要再担心幼苗被冻死,地垄上头的谷草自然要揭了,不然碍着苗子长高。 揭谷草不是什么重活,小心着不要将幼苗也跟着拔起就行,万冬阳原本没打算让人干,可柳欺霜坚持要跟着做,按他的意思,他得学着照料这东西,若是赚钱明年还要种更多,他哪能闲着啊。 两人干活儿倒是快,五分地只花了大半个时辰就忙好了。 回去的路上,万冬阳同人说了件让两人都不高兴的事儿,昨日万父喊万冬阳去选地基的位置了,万冬阳的意思是让柳欺霜自己看看,他们的屋子要建在哪个位置。 知道分家是分定了,柳欺霜倒也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建在二嫂家对面就挺好,离着哪里都近。 “行,听你的。”一件稍稍让人郁闷的事儿出口,万冬阳神色一变,带了些笑模样,又同人说了件高兴的事。 知道柳欺霜要去卖糖蒜,万冬阳准备给人做几双长筷子,夹蒜头的时候方便,顺便再备一点小木碗,泡蒜毕竟有些汤水,推到家门口去卖倒是方便,谁家都有几个空碗,若是在街上市场里,人家没有家伙也不好带回家啊。 除此之外,最好是能再搞一个推车,那装蒜的坛子原就不轻,再装了东西,一直背着哪能受得了。 柳欺霜一听自己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推车,瞬间觉得他是个小老板了,高兴的同个兔子一样蹦着回去了。 家里第一批糖蒜是正月末尾几天泡的,眼下都二月中了,眼看着就能吃了,两人回去之后便开始算账,想看看这里头能有多少利润。 蒜头虽是自家的,可两人也给算了本钱,外头的嫩蒜头卖三文钱一斤,糖二十文一斤,听说醋在前朝的时候也不便宜呢,一般人家都吃不起,本朝开国之后制醋的工艺提高,醋价才慢慢低了,眼下只能卖上三文一斤的价格。 他们家的小坛子,一坛也就泡个十斤左右的蒜头,需要差不多三斤糖六斤醋,如此算下来成本就是一百二十文左右,糖蒜价格大多时候都是二十文一斤,也有零卖的,三文钱两个。 一斤个头中等的生蒜头大概就是二十个左右,但泡好的蒜头一斤便没有二十个了,顶多十二三个,也就是说,十斤蒜他们就能赚个一百八十文。 “如果生意好的话,还是很有赚头的。”利润出来了,柳欺霜干劲也足了,只等着糖蒜出坛就上街赚钱去。 今年开年之后,不算一些小事,家里也算是事事顺利,人就是这样,自己顺利对旁人也会宽容不少,家里煮荠菜鸡蛋吃的时候,万母多煮了些,还给捡了一碗糖蒜,喊柳欺霜一起给他阿爷拿回去。 柳欺霜拿着六个鸡蛋和一碗糖蒜回家之时,想着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有的人啥好事没做,偏偏就是有一副好命。 就拿他那个娘来说吧,当人女儿是个不孝女,偏生爹娘都对她好得很,当人阿娘的时候也当得后娘不如,偏生又遇上个好亲家,她的儿子想和她计较,她的亲家倒是不同她计较。 “六个鸡蛋呢。”他阿爷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这分明就是给那两口子也准备了。“哎,阿娘心肠也太好了。” 柳欺霜有些不乐意给他爹娘吃鸡蛋,一路都在唉声叹气,临进门之前还拍了下脑袋,觉得自己命苦,想当孝子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想当不孝子的时候又当不成,因为他嫁到了一户良善人家去。 柳欺霜郁闷,他爹娘倒是高兴得很,他不乐意看人一脸笑,一到家就剥了两个鸡蛋出来,亲眼看着他阿爷吃了便回家去了。 很快又是四五日过去,二月二十这天早上,柳欺霜同万小花一起推着个小推车往镇上去了,两人进城之后没有去菜市场,反而朝着居民巷子去了。 柳欺霜仔细想过了,菜市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很多东西会被人直接忽略,可到了眼前的东西,不是那么想买也会顺手买了。 柳欺霜脑子倒是聪明,且又豁得出脸去,进了巷子便大声吆喝着,很快的就有人家打开了院门。 第一日很顺利。 可做生意都是不容易的,但凡有买卖,别人定会挑拣一番,柳欺霜他们做了几日干脆买卖之后,在第三日遇到个挑剔的婆子。 那婆子买两头蒜,选了半天也不入眼,瞧着那架势,像是想让人将坛子里的蒜都给她倒出来,让她随意挑选。 “婆婆,我家泡蒜的时候选的都是差不多大小的,你也看了十几二十个了,这都是差不多的。”柳欺霜有些不耐烦了,可又怕这婆子往左邻右舍胡说八道,败坏他名声耽误他生意,只能耐心同人解释。 那婆子嘴一瘪,继续示意人往外夹蒜头,一边还不赞同的摇头道:“差不多就是有差啊,你可别想欺负我老婆子,将那没人要的小蒜头卖给我。” “......”柳欺霜给人气到了,小花在一边也黑了脸,柳欺霜害怕小花骂人,干脆停了往外夹蒜的动作,甚至将外头木碗里的蒜头也往坛子里夹,脸上还笑着冲那婆子说道:“婆婆,你年纪大了眼神怕是不好了,你挑不到满意的,我们也不敢让你吃亏,你上别家看看吧。” 柳欺霜抓起推车把手就走,万小花实在忍不住还是朝着人做了个鬼脸,那婆子果真不是个好脾气的,立马指着两人骂了起来。 柳欺霜想着做生意都是和气生财也没搭理她,但许是老天爷帮忙,老婆子尖利的骂声倒是招的隔壁几家人户开了门,柳欺霜多做了几笔生意不说,还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那几户人家,有一户正是罗娘子婆家,罗娘子不止将他手里的蒜全买了,还将他家里的泡蒜也预定了,他这才知道,原来确实是和他想的一样,镇上铺子的吃食也不全然是自己做的,好些都是别人的手艺。 他便顺嘴问了一句,杨记的那腌萝卜是不是自己做的,罗娘子摇头柳欺霜心里高兴了。 不是好啊,不是他们就有机会了。 那萝卜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是不想自己种,直接去别家买也成的,他和大嫂琢磨了一番那腌萝卜做法,已经将那嚼劲从何而来琢磨出来了。 两人回家将这事儿一说,全家都高兴,倒是柳欺霜有些遗憾想着,那他的推车不是用不着了吗?但到底家里买卖更重要,柳欺霜很快将推车抛到了脑边,开始想着明年早些准备,多赚点钱。 他们今年的泡蒜不多,萝卜的钱也没赚到,明年这两样一起赚个十两银子不成问题。 家里有个进项一家子自然高兴,但近日高兴的事儿还不止一件。 万永平马上要成亲了,正宴定在三月初八,去旁人家里吃喜酒可比自家摆酒舒服多了,只管吃好喝好就行。 柳欺霜他们一家子,从正月十五之后就没好生歇过一日,正好趁机歇两日,但除了万冬阳,他这两日可歇不了。 万冬阳要同万永平一起去接亲,还要帮着上菜招呼亲戚,一天里都没什么空闲的时候。 正宴这日,基本所有客人都到了,万永平家里到处都是人堆,柳欺霜拉了万小花和宋赛雪一起,到屋旁的竹林下头说话做针线去了,宋赛雪绣工好,柳欺霜想喊人教他和小花绣花,打发一下时间。 三人年岁差的不多,如今关系又都很好,好些不好同旁人说的话,这会儿都能没顾忌的说出来。 宋赛雪和柳欺霜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如今柳欺霜都成亲大半年了,她的亲事自然也是她家里着急的事,但他们只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有外人来了。 看着周老幺黑着一张脸,还捂着胸口往竹林这里来的时候,三人自觉闭了嘴巴,周老幺路过几人身边之时,还狠狠瞪了柳欺霜一眼。 柳欺霜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也不是好惹的,也看着人瞪了回去,那周老幺被他一瞪,倒是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脸上还有着一瞬懊恼,赶紧走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柳欺霜这会儿哪里还能坐得住,赶紧拉着两人往万永平家里去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正糊涂,林秋月和马翠兰对着他们招手,几人过去人身边坐下,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易家周家都来喝喜酒了,且那周老幺还说了胡话干了傻事,他一登门连着好几次喊错了万家人称呼,之后还寻着易冬梅身影,对着人一脸笑,让人一看便知他两关系不一般。 周老幺那样子,这会儿又是喜宴,未婚男女的亲事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大家开始调侃两人,易冬梅直接黑脸,万长莲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大意就是她家女儿同姓周的没有一毛钱干系。 这母女两个这般态度,周老幺自然急了,他原本是想趁着人多,赶紧将他和易冬梅的事儿坐实了,可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出口,没得到那家母女的配合,反而迎来了一盆冷水。 他有些清醒之后再看易冬梅身形,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按时间来算,易冬梅应该是马上四个月的身子了,可他怎么瞧着那腰身还没有一点变化,哪里像是有孕的样子啊! 王家那里已是完了,另有两家他看不上,这会儿易冬梅要是脱手了,他的亲事还真成了棘手的问题,周老幺一下子就急了,说了几句更明显的话,万长莲不干同人吵了起来。 但两人没有吵几句,因为万冬阳和万长青很快就来了,两人一人给了周老幺一脚,嘴里只有一句话,今天是万永平大喜的日子,谁要闹事别怪他们不客气。 万长青就是个不好惹的人,总是带着一张笑脸干坏事,加之还有把人往死里揍的万冬阳,周老幺根本不敢闹,周家人也是个个黑沉着一张脸,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不止他家老幺,万长莲母女两个也被赶走了。 别人家的喜宴,谁人闹事都是要被收拾的,他们还能说什么。 周老幺回去之后,周家人也陆陆续续都回去了,反正现在离着开席还早,还是赶紧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的好。 周老幺一到家就捂着肚子干呕了几下,他被万家那俩臭小子踢得厉害,这会儿实在是难受,更让他难受的是易冬梅的肚子! “贱人!贱人!” 周家一家子回去的时候,还在院门外头呢就听见周老幺的骂声了,他们着急进去,一个个都在问周老幺怎么回事,周老幺被问的心烦,大声吼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那贱人把我儿子搞没了!我说她这个月怎么不出来,合着是他娘的在坐小月子!” “你小声点儿!”周家老两口都急了,这种事可不能让人知道! “有什么可小声的!”周老幺方才被打,便是他们周家人没了面子,曹春燕这会儿也火大得很,她更大声说道:“丢人的也不是咱们家爷们儿,咱们怕什么!” “老大媳妇儿,话不是这么说啊,老三还是要讨媳妇儿的啊。”易家那里虽然不成了,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周家老两口的意思是,就当和易家那丫头的事儿没有发生过,赶紧寻别的人家吧。 周老幺两个哥哥同家里老爹老娘一个意思,觉得事情只能这样了,可周老幺不甘心,不甘心一个被他玩弄了一年的贱女人到最后竟然玩了他一把。 曹春燕也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易家八成是攀了高枝儿了,不然不可能突然变脸,咱们得注意着易家动向,要是有生人上门八成就是说亲的,咱得做回好人,让她未来婆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浪荡货!” “大嫂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96章 多亏了万长青和万冬阳两人那干脆的一脚,周老幺并未在万永平的喜宴上掀起多大热闹,晚上一家人回家之后,万长莲还专门往家里跑了一趟,感谢万冬阳没让周老幺继续胡说八道。 万家人心里都明白,周老幺不是胡说八道,可也不会多说什么,还顺嘴问了易冬梅亲事怎么样了,万长莲只说挑了两户人家,但还要再看看。 易冬梅亲事还算顺利,万冬阳一家都高兴,也就将易家的事儿放下了。 万永平的亲事过后,这日子也渐渐忙碌了起来,大家也没功夫去管周易两家的事儿了。 三四月,田地里的活儿多得很,除了插秧种苞谷,还要移植红薯藤,收拾菜园子种上春菜,今年万家多了五亩田,还种了从没有种过的防风,还有万冬阳他们的地基要打,家里的活儿比往年多了不少。 往年这个时候,万冬阳都喜欢跟着万永安进山淘山货,今年却一头扎进了防风地里,他得给防风疏苗、除草、施肥,家里其他人也闲不了,大事干完了,小事做不完,田地里总有事情等着干。 一家人忙忙碌碌,柳欺霜还多了个活儿,从家里的枇杷开始挂果,他便开始收集枇杷花,起初家里人还以为他是要拿去卖,不想大家都料错了,他收集的枇杷花全给了万永安。 柳欺霜去年的时候,为了几片枇杷叶子没少受姜家的白眼,没人比他更明白,家里有各种困难的人,病了之后想要喝一口药有多难。 他想着,反正那枇杷花掉地上也是浪费了,卖去医馆和去医馆买,又是天差地别的价钱,那他干嘛要卖去医馆,自己留着多好啊,到时候村里人有个咳嗽不适,直接给人多方便啊。 林秋月听他这么说,便以为他是要做好事,届时若有村人受凉,却不多严重,只需喝点儿润肺止咳的药草便好,他们便将这枇杷花送人,哪知道柳欺霜却摇了头,一本正经道:“这枇杷花是要卖钱的。” 林秋月一听他要卖钱,又夸他聪明会赚钱,柳欺霜又摇了头,“大嫂,这个咱们不赚钱。” 柳欺霜明白,是人都喜欢占便宜,要是白送人的话,怕是好些身子没有不适的人都会上门讨要,很麻烦的。 “这枇杷花咱们卖钱,但卖的便宜点儿,如此,只有真正需要的人才会来买,那些喜欢占便宜的人只喜欢一文钱不出,便是咱家草药只卖两文钱一副,那些贪便宜的人都不会要的。” 柳欺霜将自己的心头想法道出之后,万永安满面惊喜的看向柳欺霜,他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考虑事情还挺周全。“霜哥儿这话说的不错,是不能白给,不然要浪费咱家霜哥儿的一番辛苦和好心了。” 那枇杷花可是家里孩子辛辛苦苦一瓣瓣捡起来,重新晒过收好费了一番心思的,可不能白白给人糟蹋。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眨眼一个多月过去,到了四月中,山林里多了好些山货,除了各种竹笋,还有野蕨和山菜,柳欺霜又动了去老林的念头,但他害怕麻烦别人,便歇了心思,准备去后山挖点儿笋子算了,想吃山菜去街上买点儿就行。 他现在有钱。 今日,家里得了一篮子早桃,是前日来家里拿了咳嗽药的人家送来的,晚饭过后,一家人在屋檐下吃桃子闲聊家常,大家都说这是托了柳欺霜的福,才得了桃子吃。 柳欺霜听着开心,却也不会揽功劳,他觉得这是大哥的功劳,但万冬阳执意要犒劳他,准备带人进山拔笋子。 万母觉得儿子脑子里塞糠了,尽说胡话,哪有这么奖励人的啊,可她不知道,柳欺霜听了却高兴得很。 他早就想进山了,只是近日家里事多,而且近来雨水多,山路难行,加之他心里有旁的顾虑,便一直没有上山。 这些日子,他在村子里碰上过周老幺两次,每次都觉得周老幺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他有些害怕,不敢一个人走的太远,害怕被周老幺算计了。 若是有万冬阳同路,不说周老幺了,遇上鬼他都不怕。 万冬阳要带人进山,高兴的可不止一个柳欺霜,万小花也想去呢,这几日山溪里的白鱼最多了,而且也是山花最多的时候,她也想去! 默默跟着点头,万小花已经想好明日穿哪套旧衣,背什么背篓,可隔日她起床准备进山之时,家里哪还有那两个人身影,他们早走了。 “我都长大了!”万小花对着山里方向一声大吼之后,哇哇哭了起来,她娘哄了她一会儿她还哭,也就没管她了。 她哭够了,背着背篓自己出门了。 她去找宋赛雪,看看宋赛雪有没有出门,没有的话,她们一起去打猪草,摘刺果。 四五月的清晨,总是雾气缭绕,露水自然也重,万小花她们就在村里的田地水沟边打猪草,也不免湿了衣袖和裤脚,进山的两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大半个身子都湿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都快未时了,家里人吃罢早饭多时,见两人一身湿衣,万母一边喊人赶紧换衣服,一边给人张罗饭菜,但很快的家里就没人有功夫搭理他们了。 因为,村里易家出事了。 易大伟的妹妹易小杏哭了一脸到家里,说是家里出了事,喊人过去帮帮忙。 易小杏一开始只是哭,话也说不清楚,家里同易家也没有来往,因着油桐果的事儿,马翠兰还狠狠给了易大伟一顿打,他们哪会轻易去管易家的事。 易小杏见人不动,便是心里的话再难启齿,也只能同人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万家人这才知道,易冬梅亲事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定了,今日男方家里来下聘。 这本是大好事,可周家人却闹上了易家门,说是易冬梅已经是他周家人了,肚子里还有了周家的娃娃,喊易家高抬贵手成全一对有情人。 “一坨狗屎!”马翠兰气得直接骂出了口,她是有女儿的人,自然看不惯这种拿女子哥儿清白说事,想要白得一个媳妇儿夫郎的下贱人户,气冲冲出门了。 马翠兰一走,万父万母也跟着去了,倒是万永安两口子没动,安生在家里待着。 万冬阳和柳欺霜换好衣服之后,万冬阳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直接拿了个盆出来,将饭菜往里头一倒,端着盆就跑了。 柳欺霜原本是想吃了饭再过去看看,可家里给他们留的饭菜都给万冬阳端走了,他拿着个空碗捏着双筷子也跟着追去了。 万冬阳家里离着易家还挺远的,柳欺霜到易家的时候,易家院门口堆满了人,他找了半天没找到万冬阳的影子,便弓着身子拨开人群往里头钻。 他身子灵巧一会儿功夫就钻了进去,一到易家院子里,还没找到万冬阳,就听到那头的万长命骂道:“还说什么说,直接将这对狗男女打死算了!” 万长命一家人都在呢,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这话就走了,其他人也跟着他走了。 柳欺霜这会儿在院门口,还被经过他身边的万长命瞪了一眼,他瞪了回去,然后赶紧找人,一眼就瞧见了易家灶房院墙那里,万冬阳正高高坐在木梯上吃饭,万母和马翠兰也在他身边。 “万冬阳!”柳欺霜赶紧朝着人过去,他饿了半天了,这坏蛋饭菜全给他端走了! 柳欺霜的一声吼给他吼出了一条道,就连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周易两家人都往他这里看了看。 他根本顾不上旁人,几步去到万冬阳身边把自己的空碗递了过去。 万母见状瞪了万冬阳一眼,“死小子,你咋把饭菜全弄走了。” 万冬阳没接他娘的话,只冲着来人笑得一脸讨好,赶紧将盆子放矮了,让人看了里面饭菜才解释道:“我知道你会追来的,你看我都隔开了,这里的饭菜我都没有动,都是给你留的。” 万冬阳话落,赶紧给人拨了米饭,又将盆里的好菜往人碗里夹。 两人这样子,家里人见惯了都没觉得有什么,万母和马翠兰只顾着看院子里的两家人吵架了。 可家里人习惯了,别人不习惯啊,他们身边的人这会儿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万家老三脾气这么好,也不知道,那柳家哥儿脾气这么大! 这可是奇事啊,这热闹可比那边乱七八糟的男女之事还精彩。 柳欺霜不知道,他和万冬阳这会儿也成了别人的热闹,他往人堆里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生面孔,便小声同身边的万冬阳说道:“不是说是男方来下聘吗,怎么没人啊。” “走啦!早走啦!”不用等万冬阳回话,就在他们旁边的一个老婆子一点顾忌都没有,声音也不加掩饰,直接大声同人说了出来,之后还指着院子中央,正对峙的两家人继续说道:“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这媳妇儿谁还敢要啊,人家早走了。” “放你娘的狗屁!”万长莲突然对着方才多话的老婆子骂出口,之后指着周老幺骂道:“丢人的是谁啊?丢人的是那个空口白牙说胡话,一句话就想毁了我女儿清白,就想白得我家女儿做媳妇儿的下贱胚子一家,和我女儿有什么干系!” “就是!平日里可没见人易家姑娘和他周老幺有来往,人家要定亲了他来捣乱了,什么人啊真是,见不得别人好啊。” 这会儿,易家院子里除了自个儿跑来看热闹的,还有好些是易家人亲戚登门喊来,让人给他家撑场子做主的人家,自然就有不少人替易家说话。 “对哦,那周老幺不是和王家那哥儿好上了吗?怎么会是易家丫头?不会是人王哥儿不要他,他才同疯狗一般逮谁咬谁吧。” 万长莲眼见普通的亲戚尚且还在为家里说话,可她的亲哥哥却为了撇清关系,不去拖累他家儿女,竟是直接提议打死她的女儿! 万长莲寒心不已,红了一双眼睛,只是为了女儿一直忍着没有流泪,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先失了气势。 有人替易家说话,周家人自然不干,曹春燕单手叉腰,指着方才话语的几人道:“放你娘的狗屁,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免得风大闪了舌头,一会儿事实摆眼前也不好收场。” 曹春燕原以为,他们闹上门,将两人事情说破,易冬梅没脸见人,只能倒贴嫁妆嫁给他家老幺了,哪知道这易家人这么不要脸,死不承认不说,还喊了好些人过来帮腔,想要以势压人,甚至还倒打一耙,说他家胡说八道! 曹春燕急,周家其他人也急啊,周老幺看了一眼正大口吃饭的万冬阳,瞧着人没有一点要插手的样子,又想着万冬阳家里和易家关系可不好,他许是特地来看易家笑话的,便放下了心头顾虑。 周老幺拉了他大嫂一下,然后朝前走了两步,直接同易冬梅爹娘跪了下去。“叔,婶子,你们就别再为难我和冬梅了,冬梅都有了我的骨肉了,我们周家会好好待她的,求你们不要棒打鸳鸯了。” 周老幺倒是会做戏,他这么一跪一求就是在告诉众人,他和易冬梅确实是有那么回事,只是易家不同意,所以才死不承认。 周老幺会做戏,可易家人也是早做好了准备的,周老幺这话一说,易冬梅阿爹上前就给了人两耳光,直接将周老幺打翻在地。 周老幺挨打,周家人自然不干,周老婆子愤恨的盯着易老头,一边往外喷着唾沫星子,一边指着躲在易家人身后的易冬梅道:“哼!怎么就空口白牙了?你家丫头有了我周家骨肉是千真万确的事,有种你们喊个大夫来,咱们当场把脉验货!” 周家人不是傻子,他们知道易冬梅孩子没了,可他们早问过大夫了,妇人落胎之后,只要时间不长,还是能看出来的,便是把不出喜脉也不要紧,只要能证明那丫头落过胎,他们家也完了! 到时候,这犯贱的丫头他们家还不要了呢!免得坏了他家名声,他们家可不要不检点的媳妇儿。 周家人一说要把脉,所有人都激动了,甚至已经有人去喊姜土医了,还有人去喊万永安。 周家人知道万家易家关系不好,倒是放心得很,可把脉的结果却让周家人傻了,姜土医和万永安都只有一句话,人家姑娘哪有落胎啊,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 “不可能!你们两个庸医!”曹春燕对着姜土医和万永安就是一顿骂,这下好了,自有欠了两人人情的村人替他们骂回去,都觉得周家是在胡搅蛮缠。 “你们家够了啊,这姜家和易家可没有交情,永安兄弟家里和易家怎么回事,大家也都明镜似的,人家有必要帮易家吗?这怕是你家儿子看上了人家姑娘,见人姑娘有了好亲事,才用这种肮脏的法子破坏吧。” 有村人说了这话,大多人都跟着点头,觉得事情可能真是这么回事,觉得这周家太不要脸,太恶毒了。 “难怪他家老幺一直不说亲,合着是看上了人易家姑娘,可人家看不上他啊哈哈哈。” 脉象一出,周家人站不住脚,自然全是帮着易家说话的人,但其中有两家人虽没有帮着易家说话,却一直死死盯着周老幺,恨不得当场把他活剐了。 大家这个态度,周家人急了,曹春燕冲着易家一家子骂道:“放屁!放屁!她不过是我家老幺玩过的破鞋,谁稀罕谁稀罕啊!” “臭婆娘!给老子闭嘴!”易冬梅大哥指着人也骂了回去,还想上手,可周家人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要护着人,两家立马的又开始吵了起来。 就在两家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周老幺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冲着所有人喊道:“你们别吵了,既然易叔和婶子坚持要棒打鸳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叔,你们不承认我和冬梅的关系不要紧,但我有证据,希望在场的乡亲为我主持公道!” 周老幺这么一喊,易家人一下子有些慌了,只从周老幺神情他们也能看的出来,他想干嘛。 果然,周老幺一出口的话,就说中了他们心头担心的事。 “众位乡亲,我和冬梅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她身上有什么疤什么痣,我自然清楚,若我说中了,他易家自然抵赖不得了吧。” 周老幺的话说急了易家人,也说得看热闹的村人更加兴奋了,事不关己,事情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的。 “周老幺你说啊,她身上有啥啊。”有个汉子扯着一脸坏笑开了口,众人都开始起哄,这下易家人根本拦不住,周老幺已经开口了。 “她左胸位置有个痣,后背也有个痣,左肋位置还有个小伤疤。” “真清楚,怕不是真的吧?” “验!马上验清楚!”曹春燕可激动了!终于到她周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一会儿,当众扒了他家丫头衣服,让众人看了她身上那些东西,看他们家还如何狡辩!到时候要不要他家这只破鞋,可就是全看他周家心情了。 周家人这会儿都是满脸的得意,柳欺霜见此着急的不得了,赶紧看向身边的万冬阳,“万冬阳,怎么办啊?” 两人的事儿,他们早就知道了,柳欺霜跑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这么简单,他想着,若是能帮易冬梅就帮她一把,总不能让她毁在周老幺那个色胚贱人手里。 柳欺霜急,一边的万母和马翠兰也急,马翠兰甚至开始撸袖子,一看就是想打人,万母赶紧把人拉住了,可不能先动手。 万冬阳这会儿刚把盆里的饭菜吃完,他抹了下嘴巴,将手里的筷子丢到了盆里,还朝着柳欺霜示意,喊人将碗筷丢到他的盆里。 柳欺霜丢了手里的碗筷之后,双手也腾出来了,也有功夫拽着万冬阳衣服,喊人想办法了。 万冬阳任凭夫郎求他,一直无动于衷,直到周家人要当众撕了易冬梅的衣服,他才从木梯上下来,还将手里的盆塞到了身边夫郎手里。 “我说那什么......”万冬阳慢慢朝着正拉扯的两家人去了,等到了院子中间,才指着周家人说道:“凡事得有来有回才公平啊。我记得,你们先头已经验过易冬梅的脉象了,这回是不是轮到易家人来验验你们了。” “验什么?”曹春燕都懵了,他家老幺是个汉子,干了那事儿还能验出来什么? 不对呀,验出来才好啊,这不正好证明他们有关系吗! 尽管觉得不用心虚,可曹春燕又无端心虚,总觉得这万冬阳没憋好屁。 万冬阳最是善解人意,也没让周家人疑惑多久,指着曹春燕和周老幺道:“咱们先来验验他们吧。” “万冬阳,你胡说八道什么!”事关自己婆娘,周老大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可他吼错人了,他这么一吼,万冬阳没有一点犹豫,指着曹春燕就说道:“她左胸口有颗痣,后腰也有一颗,手肘上头还有个疤,来,验吧。” 万冬阳这话刚落,最先闹起来的就是曹春燕,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几乎使用嘶吼的声音喊道:“万冬阳,你疯啦?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万冬阳什么话都没有,只看了易家人一眼,然后一个摊手。 他想着话到这里,易家人还不动手,他也帮不了他们了,好在易家人不算笨,立马同家里亲戚一起,要去扒曹春燕的衣服,好证明万冬阳的话。 曹春燕吓得哇哇哭,不停骂着万冬阳,骂着易家人,甚至万家人,说他们胡说八道不要脸。 挨骂了,万冬阳自然不干了,指着周老幺说道:“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方才周老幺也是这么说的啊,和我有什么干系,咱们一起验证验证啊。” 所有人都被万冬阳这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的无语了,但也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俩有一腿呢。”一直乐呵呵看热闹的罗忘被万冬阳方才话语吓了一跳,这会儿正不停抚着胸口。 他身边的杨华拍了他脑子一下,嫌弃说道:“你闭嘴吧,冬阳哥咋可能看上她,他和周老幺一样胡说八道呢。” 事关自己女儿,易家人反应也快,有了罗忘和杨华那几句话,赶紧说道:“是啊!那周家胡乱几句话就要当众扒人衣服,若我家丫头真被当众扒了衣服,到时候她身上有没有那些东西,还有什么重要的啊?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还怎么活?她还怎么活啊!这周家是想我家丫头去死啊!” “就是,咋这么恶毒啊,娶不到人家姑娘就要毁了人家。” “怪不得他们家不让私下验,硬要当众扒人衣服,原是故意胡说八道,只为毁人清白啊。” 村人一人一句,说的周家人全乱了也慌了,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怎么好了。 他们害怕把脉的事儿重来,去验身的人替易家说话,又白忙活了一场,加之他们又打定了主意不要易家女,只想着败坏易家名声,这才生了当众脱衣,将人名声毁了的心思,哪知道这半路杀出个万冬阳啊! “姓万的!你不要多管闲事!”周家老两口都要气死了! 他们都不明白,这两家明明是对头啊,那姓万的怎么会帮着易家啊! “我哪儿多管闲事了?我这是为了村里所有未婚的姑娘哥儿考虑好吧。”万冬阳给了周家老两口一个白眼,之后还看了周老幺一眼,然后才冲着众人说道: “今日,周家来这么一出,往后人人学他家怎么办?看上了谁家姑娘就给人泼脏水,泼了脏水人家也不同意就要毁了人家,那往后谁家还敢养姑娘哥儿?都去养小子吧,到了年纪就去祸害人,白得一个媳妇儿或夫郎回家。” 万冬阳这话和先头有个村人的话差不多一个意思,这下子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事儿的严重性。 “什么都不要说了,打死这家子不要脸的!”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家喊了这么一句,周家人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好些人围着他们一家人开始动手,直接将他们未尽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这下子,不说当众验身,便是喊几个妇人去给易冬梅验身都不可能了。 周家人不少呢,光是壮年的汉子就有好几个,加上两个媳妇儿,周家老两口还有孙辈,上上下下十多口人,没有一个人例外,全都给人压着打,其中周老幺和曹春燕被打的最厉害。 易家人还有易家两边的亲戚都是冲着那两人去的,就连马翠兰都趁乱去踢了曹春燕和周老幺几脚。 万冬阳看着被围殴的周家一家子,心里还挺郁闷的,他准备的话还没说完呢,收拾了曹春燕,还差周老幺呢,他这心里还没痛快呢,结果话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真气人! 万冬阳心头郁闷,正想回家,忽然盯着人堆里的尤为卖力揍人的两家人愣住了。 那邓家和苟家怎么那么积极收拾人?不会他们两家的女儿也同人有一腿吧? 第97章 万冬阳跑去易家看了场热闹,还帮了大忙,但他刚到家就被训了。 他爹娘都觉得他胆子太大,什么话都敢说。 “他们都有胆子做,我说说怎么了。” 万冬阳不高兴了,他觉得他爹娘就是对他有偏见,他办什么事情都觉得他办的不漂亮。 万冬阳不高兴了,立马拉下了脸,手里的饭盆也塞到了他娘手里。 万永安见了,顺了顺他的背,开始帮着人说话,“阿娘,你说他干嘛,今天这事儿多亏了老三啊,他多聪明啊,要不是他那几句胡言乱语,这事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你也知道他是胡言乱语啊?他那话,是个人都知道是在替易家出头,是在说周家扒人衣服无理,我这不是害怕有人装糊涂,逮着他那几句话到处造谣,硬说他和曹春燕有关系吗,我们家可不想粘上那坨狗屎。” “还不想粘呢,这差点就粘上了。”马翠兰从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听了万母的话脸色更不好了。 林秋月没去看热闹,这会儿一头雾水,柳欺霜赶紧同人将方才事情说了,林秋月一下子就知道马翠兰在气什么,她接过万母手里的饭盆,拉着马翠兰往灶房里去了。 妯娌两个一边去说话,柳欺霜也跟着去了,他也想知道二嫂在气什么。 马翠兰自然是生气的,因为她不是傻子,她心里明镜似的,那易冬梅和周老幺就是有一腿! “那周家又不是狗日疯了,平白上易家去撒野,他们家丫头可真是出息,未婚同人苟且还珠胎暗结,可真是厉害啊!”马翠兰嘴里这么说着,但她生气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前阵子的事。 前阵子,万长莲两次上家门,喊他们帮着易冬梅找婆家,却一个字没透露和周家的事,如今看来这不就是坑人嘛! “什么人啊,什么缺德事都敢做!”马翠兰想着,还好大嫂当初顾虑多,没对易冬梅亲事太上心,甚至喊他们拖一拖,这才免了一桩大麻烦。 若是他们真给人寻了人家,偏巧两家还看上了,这成亲之后,人家发现娶的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不得记恨他们啊! “对哦。”柳欺霜先头还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易冬梅的麻烦也算是解决了,如今这么一想,才发现二嫂说的有道理啊! 他们晏国没有寡妇守节的规矩,寡妇亦可再嫁,且还有不少寡妇嫁头婚的汉子,可寡妇和未婚失贞可不是一回事,谁能不介意啊。 易家瞒着一切将姑娘嫁了,若是给婆家发现她婚前已不是清白身,她在婆家日子定然不好过,更甚者退婚都有可能。 柳欺霜想明白之后,心里正生气呢,就听到堂屋那里传来了万冬阳嗷嗷叫唤的声音,他赶紧跑了出去,正好看见万冬阳在堂屋里乱窜,他娘正追着他打。 “阿娘,怎么啦。”柳欺霜赶紧去护着人,跟来的林秋月和马翠兰,看向正一脸笑的万父他们,满脸疑问。 万父指了指万永安,让人给几人解释,然后往屋后去了,万永安憋着一脸笑摇了摇头,也往他的药房去了,只留下涨红了一张脸的万小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妯娌两个都急了,一起去拉着万母,万母被人拉住打不了人,只能指着万冬阳喊道:“你说,你自己说!” “哎!我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万母狠狠瞪了万冬阳一眼,之后冲着两个媳妇儿说道:“你们喊他自己说,他那些话,他敢说我还不敢听!” 万母话落,甩手走了,瞧着是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柳欺霜这会儿还拉着万冬阳袖子,万冬阳看着一脸好奇的两个嫂嫂,还有自己夫郎,突然伸手将夫郎耳朵捂住,然后噼里啪啦一顿解释,一边的林秋月和马翠兰听罢,齐齐扬手给了他好几下。 “你这臭小子!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马翠兰脸都皱成了一团,却又还能看见笑模样,那表情既是嫌弃,又觉好笑。 林秋月看着在万冬阳手下挣扎的柳欺霜,瞪了万冬阳一眼,赶紧走了。 林秋月一走,马翠兰也拉着万小花走了,柳欺霜一边催着人一边将人往他们房间拉,一进门就关上了房门,急急问道:“你快说啊,我都没听清楚啊,什么狗啊?” 万冬阳见人满脸焦急,想着全家人都知道了就夫郎不知道,也不太公平,便俯身在人耳边,将他在易家院子里没说完的话同人说了。 万冬阳又不傻,自然不想粘上曹春燕那坨狗屎,他张口说曹春燕身上那些痣和疤的时候,脑子里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原以为,他那话一说,别人自然会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想好的理由这不就来了。 他自然不可能同曹春燕有什么,那自然是曹春燕在外头乱来的时候他看见的,且不止如此,他还给周老幺也想好位置了呢。 他还准备说周老幺屁股上有颗大痦子,至于怎么知道的,那自然是瞧见了他和一条狗在山里打滚,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你咋这么缺德啊!”柳欺霜一张脸也跟着红了,还在人身上打了好几下,这坏蛋,说曹春燕偷情,还说易冬梅是狗啊。 万冬阳一把将人手抓住,一本正经说道:“他们缺德的事都做了,还不准我说几句缺德话啊?再说了,管不好自己裤腰带的人,不管男女都和畜生无异。” “那你不怕他也这么说你啊。”柳欺霜突然反应过来,这空口白牙的话谁都能说的啊。 柳欺霜这话一说,万冬阳立马笑了,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道:“脱啊,只要别人敢看,我是不怕的。”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柳欺霜心里蛐蛐了人,想到坏心眼的周老幺,他拽着人衣服往人胸口一趴,有些担忧道:“你今天坏了周家好事,要是他们报复咱们怎么办啊。” 凭着周家人性子,柳欺霜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将心头担忧说了,还将前些日子遇见周老幺被人瞪的事儿说了。 他心里明白,周老幺之所以怨恨他,是因为万永平成亲的时候,他的好事被万冬阳坏了。 先头,只是没让他胡说八道,他就记恨上了,这会儿,万冬阳彻底打碎了他白得一个媳妇儿还有一笔嫁妆的美梦,他不得怨恨死他们啊。 “在村子里遇见他,我是不怕的,若是在山里遇见怎么办?我打人都是突袭的,人家有防备我怕打不赢。”越说越怕,柳欺霜都不咋想去山里了,就怕被周老幺蹲点。 柳欺霜的话,也算是给万冬阳提了醒,他心里明白,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有千日防贼的,既如此......把贼弄死得了。 “你在家同大嫂一起剥竹笋,我出去一趟。” 万冬阳话落就走,干脆得很,柳欺霜下意识以为他要去打人,赶紧喊道:“你别打他啊,他家今日都被打了,你打了要背黑锅的。” “放心,我不打他,我去村里找人商量事情。” 万冬阳喊声太大,原本在灶房里的万母听见他这话,又赶紧出来了,柳欺霜同人解释一番之后,跟人一起去灶房做事了。 他们今日掰了不少笋子回来,其中还有不少水竹笋呢,水竹笋最是鲜嫩,用来清炒最好吃了。 几人在灶房剥笋,话头自然绕不过周家易家的事。 万母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之后才说道:“往后易家丫头的亲事,也难了。”便是没有让周家得逞又怎样,他们家赢来的只是表面上的名声,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说到底,只是明面上过去了,可暗地里怕是好几年都不会消停,也不知道会被人念叨多久。 柳欺霜原想安慰人,想了想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说什么。 柳欺霜不吭声,只专心剥笋子,林秋月却没忍住,她将马翠兰方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只是一点没提是马翠兰,只当是她自己说的。 万母一听这话脸色更不好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变了脸色,脸上没了方才的愁绪瞧着心情好些了,她还夸了林秋月几句,夸人先头那些顾虑是对的,否则家里还真的要惹祸。 林秋月见万母想开了,才说了这是马翠兰想到的,易家一家子坏心眼子,只知道坑人。 万母一个点头,同人说道:“算了,不想了,也别提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都是自找的。” 万母这话一说,柳欺霜看向林秋月冲人笑了一下,大嫂真会开解人,只要让阿娘知道,易家也是活该,而且还算计人,她就不会白白替人操心了。 周易两家的事儿,在旁人那里只是热闹,他们两家人可就惨了。 村里人散了之后,易冬梅立马被她爹打了几个耳光,她两个嫂嫂也是一脸怨恨的瞪着她,只有万长莲抱着她护着她。 易家人都明白,今日这么一闹,他们家名声算是完了,不说易冬梅找不到好婆家了,便是家里丫头也完了。 “一家人都给她一个人拖累了!”易冬梅大嫂是恨不得易冬梅去死了算了,“那姓周的不是你不惜和全家作对,也要偷摸着来往的人吗?怎么就不嫁了?”她的女儿再过两年就要说亲了,如今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就是,还不如直接嫁过去,那周家也不是过不起日子的人家,如今闹成这样,咱家也没讨得好啊。”易老大也不满意,在外人面前定是要护着自家妹子的,可只有自己人了,他难免埋怨。 万长莲见一家人都垮着一张脸,揉了揉已经哭不出眼泪的眼睛,还是替女儿说了几句话。 “你们以为,咱们安生在家等着,那周家就会上门提亲?他们早晚要拿捏我们的。且那周老幺人品,你们又真的能狠心将冬梅推进火坑?” “那不也是她自找的!” “不是!”万长莲看着一声不吭只不停掉眼泪的女儿,只能将前因后果都同家里人说了。 原来,易冬梅和周老幺不是相互看对眼了勾搭上的,是周老幺用借口将人骗了出去,强占了她身子才成了事。 易冬梅失了身以为只有死路一条,偏周老幺同她保证,会备上厚厚的聘礼娶她过门,且之后对她也算殷勤,她也就慢慢没了分寸,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爹,娘。”易冬梅突然同她爹娘跪了下去,之后还给人磕了好几个头。 易冬梅如此,家里人都以为她是要求家里给她一条生路,不想易冬梅开口的话,却是惊呆了他们一家人。 “爹,娘,还有大哥二哥,你们疼我一场,我不能连累家里,将我嫁去高山上的蛮子村子吧,我听说蛮子讨媳妇儿聘礼给的重,且不计较什么清白之身,他们更愿意讨生过孩子的妇人。” 她本就是个该死的人,能给家里换点银子回来也好。 “女儿啊!你糊涂啊!那高山的蛮子就是土匪啊,你这不是找死吗!”万长莲同女儿跪到了一处,易家人也全都慌了,只易冬梅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娘,嫁去高山还能搏一把,若还妄想嫁去条件好的人家,我才是真的活不成了,我这个身子是瞒不了人的。”易冬梅话落又是几个头磕了下去,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易家人几乎都在责怪易冬梅,周家人倒是乐呵团结,他们没有一个在骂周老幺,全都在骂万冬阳。 “都怪那个天杀的万冬阳,咱们家已经够忍着他,让着他了,他有病啊管旁人的闲事!” “就是!他脑子被驴踢了吗?那易家可不认他家这门亲,他上赶着倒贴上了!” 周家老两口骂过之后,相互搀扶着往他们屋子去了,他们老两口也没逃过村里人拳脚,也给打了一顿,这会儿他们啥也不想干,只想躺下。 老两口进门之后,剩下的周家人都各自回了屋子,原因无他,他们剩下的每个人都是一身伤,特别周老幺和曹春燕,他俩怕是要好几日都下不了床。 周老幺躺到床上之后,嘴里一句话没有,眼睛也闭上了,可他心里却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他要万冬阳生不如死! 哼!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更何况那姓万的还三天两头往外跑,他就不信了,他逮不到机会弄他夫郎! “只要能弄了他,老子一条命不要了也认了!” 周老幺打定主意要报复之时,万冬阳正高高兴兴往家赶,他好心情藏不住,柳欺霜自然要盘问,他想着这事儿没有瞒着的必要,便一股脑全和人说了。 “你放心吧,他们家蹦跶不了几天了。” 易家出事是在四月中,眨眼半个月过去,周家易家的事儿不止没有消停,还更热闹了,但这会儿热闹的不再是易家,而是村子里的邓家和苟家。 这些日子,村里都在传,他们两家的女儿也和周老幺不清不楚,有了这些传言,易家日子倒是好过了,原先认定他家女儿和周老幺不清不楚的人,都觉得或许事情就是周家泼的脏水。 这不,易家没得手,又去攀扯别家了,这总不能这么些人都和他家老幺不清不楚吧。 原本这只是些风言风语,可五月初五小端阳这天,周老幺在村子里拉扯王家哥儿,王家一怒之下喊上了邓家和苟家人,一起打上周家去了。 他们几家人,将周家屋里所有东西砸了稀巴烂,还直接告到了村长家里,说周家人疯了,为了讨媳妇儿夫郎,胡乱攀扯他们家孩子。 几家人直言,周家这一家子就是祸害,留他们一家在村子里,满村子未婚的姑娘哥儿都完了,他们想要村长写份请愿书,他们自个儿挨家挨户去喊村人按手印,然后去衙门过明路,将周家赶出村子,还他们村子清静干净的名声。 可惜,周家人不认那些流言是他们家放出去的,嘴里也不承认周老幺和那几家的姑娘哥儿有什么干系。 村长是个老好人,见周家人一身伤动了恻隐,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喊所有人不要再胡说八道,败坏村里姑娘哥儿名声,败坏村子的名声,就让众人散了。 “哎,可惜了。”万母听万小花说了这事儿之后,连连摇头。 若是真能将那周家赶出他们村子就好了。 万母遗憾,万家其他人也一样,特别柳欺霜,他想着若是周家人赶出了村子,他出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五月中,山上笋子更多了,而且慢慢还有了菌子,他想日日出门捡菌子啊。 “老三,你干嘛,李子都给你捏烂了。”万母突然一脸嫌弃的看着万冬阳。 大伙儿朝他看过去,果真见他手里有个捏爆的李子。 万冬阳将手里李子往撮箕里一扔,只有一句话。 “看这李子不顺眼,想弄死他。” 第98章 万冬阳话落就往灶房去了,很快出来的时候手已经洗干净了,还将手上的水珠往人身上撒,而且撒了就跑了。 柳欺霜被人撒了一脸的水珠,找人算账去了,一进屋就瞧见万冬阳在床上打滚,而且还有一片叹息抱怨的声音响起。 “哎。”柳欺霜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便哄人去了。 他知道万冬阳在心烦什么,他也烦。 两人进屋好一会儿都没出来,万母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心想这咋还不出来。 林秋月见万母那担心样子,忍不住笑道:“娘,这大白天的能做什么啊。” “谁说大白天的就不能做什么了。”万永安正往嘴里塞李子,还特地摇了摇头表示林秋月这话说的不对,才将李子塞进了嘴里。 林秋月立马一个眼刀过去,“你要是闲得慌,去帮阿爹和二弟多干点儿活。” 万冬阳和柳欺霜的屋子在二月底就动土了,家里人只要有空就会去帮着挖地基,打土砖,为着这个,还在附近搭了个棚子,不然打好的土砖要被夏日的雨水淋坏的。 万永安刚从山上采药回来,累得很,不怎么想动,一听林秋月这话,立马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万母方才还愁着一张脸,这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而且还是看着两人屋子的方向笑的。 “我们霜哥儿眼瞅着就十六了。”万母这话一说,林秋月跟着笑。 她知道什么意思了。 两人刚成亲的时候,柳欺霜年纪小,家里人叮嘱过万冬阳好几次,让人老实点儿不要乱来,得等柳欺霜年纪大些再圆房。 后来见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万母也担心儿子把持不住,又偷偷提醒了人好几次,她方才担心的自然也是那种事,可突然想起来,两个孩子成亲马上一年了。 他们家霜哥儿不止年纪大了一岁,个子也长了一头,现在瞧着不再是去年那细藤似的小模样,脸上身上都有肉了,可以圆房了。 想着两个孩子的大事,万母脸上的笑就下不去了,连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不想管了。 眼看着家里就有喜事了,万母连地里的活儿都不让柳欺霜跟着干了,柳欺霜不解,他去地里也不干什么重活儿,就帮着拔点儿杂草罢了,这么简单的活儿,也不让他干啊。 万母听罢,只是笑着同他说,规矩就是这样的,旁人家待嫁的姑娘哥儿,也是不去田地里干活儿的。 柳欺霜先头还糊涂,他明明都成亲一年了,怎么就待嫁了啊,反应过来万冬阳同他说的圆房时间,这才知道他们阿娘的话是什么意思,瞬间不好意思,却也期待了起来。 他马上就要做万冬阳的夫郎了,真正的夫郎。 既然都要做人家的夫郎了,曾经夸下的海口自然要认,柳欺霜难得认真的同林秋月学起了针线,往后万冬阳的贴身衣物,他都要自己做。 安稳跟着人干了四五日的活儿,柳欺霜终于收获了他亲手给万冬阳做的第一条裤子,虽只是个大裤衩,可那也是他亲手做的。 两人虽然成亲日久,亲嘴也亲了好多回了,可要给人如此贴身的东西,柳欺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睡前,柳欺霜就把裤衩藏在了床尾,睡下之后还同人说明日有个惊喜给他。 “什么呀?”既然是明日的东西,万冬阳也不细想,只伸手捞人准备睡觉,不想被人躲过了。 柳欺霜见人瞪着他,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现在不冷了。” “不冷了就不给抱了,合着拿我当暖炉用呢?”万冬阳给人气笑了,管他愿不愿意,强制将人搂到了怀里。 柳欺霜趴在人胸口,嘴上虽然乖巧,一点没有再反驳什么,身子也顺从,老老实实待人怀里,可心里却开始担心上了。 现在还是耕天就热了,到了伏天还不知道多热呢,到时候抱着个火炉不得热死他啊。 抱着个火炉的柳欺霜还是睡得很沉,他的火炉也一样,所以两人一点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件大事。 村里杨家有个守节的寡妇,这寡妇娘家姓秦,村里人背地里都喊她秦寡妇。 秦寡妇守寡那年不过二十岁,眨眼十年过去了,也不过三十岁罢了。 她样貌出众,身段窈窕,刚守寡那两年,娘家婆家都劝她再嫁,不要耽误大好年华,可她都没听,为此还给两家博了美名,让杨家秦家的姑娘哥儿们都得了好名声。 守节的寡妇向来受人敬重,杨家对秦寡妇也挺好,不止没有抢夺她手里任何东西,她家田地里的重活儿都会帮她干,年节时候还会给她送东西,又时常叮嘱家中孩儿,往后要给他们这婶娘养老。 村里人几乎人人认定,秦寡妇就这么一辈子了,可哪里料到这秦寡妇的门早被人敲开了。 周老大和秦寡妇被捉奸在床的时候,秦寡妇立马撞了墙,顶着鲜血淋漓的脑袋,同杨家人控诉周老大都是如何强迫她的。 因着捉奸的人是杨家人,事实如何不重要了,杨家对外统一了口径,周老大翻墙欺负他家守节的寡妇。 那周老大有心反驳却根本没人相信,毕竟他家周老幺和村里姑娘哥儿的流言可还飘着呢,谁能相信他是个好东西啊。 这事儿,他承认了就是强迫人家守节寡妇同他苟合,不承认就是死不悔改,想要拖人下水,总之,杨家只有一句话,如此失德无耻败坏人伦的畜生,该被活活打死或者干脆活埋了! 隔日,万冬阳他们知道此事之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万冬阳拍了下自己屁股得意道:“惊喜不止一个啊。” 万冬阳高兴,万家人也高兴,这事儿对万家是惊喜,对整个村子来说也都是大好事。 因为杨家重新提了要将周家赶出万家坝的事儿,先头没能办成此事的那几家人,重新起了心思,跟着杨家人一起闹到了村长家里。 村长见周家实在是不成样子,连守节的寡妇也欺负,因着先前的心软还有些自责。 他觉得,都是他一念之仁害了人家秦寡妇,这会儿终于下了狠心,准备将周家一家子赶出村,免得村人继续被祸害,村子名声被连累,赶紧写了请愿书交给了杨家。 并直言,若是村里三分之二的人家都要赶周家走,他就拿了这请愿书去找镇守,让镇守大人去县衙将此事办了,到时候自然有官差来没收他家的房子土地,将人赶出他们这个镇子。 杨家为首的那几家人到万冬阳家里之时,万冬阳恨不得十个指头都在上头戳个印子,可惜的是他一个都没戳,因为只有户主可以按手印,他现在还跟着爹娘过日子呢,没资格。 这边,杨家人在忙着将人赶出村子,那边周家人也没闲着,分批去各家各户求人了,求村里人给他家里人留条活路。 周家人倒是聪明,几乎不登同万冬阳家里关系好的人家的门,周家人哭的要死要活,在村里人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回去之时,周家老两口还在喊全家人镇定。 他们周家在万家坝也好几代人了,同村里的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不信了,只几户人家能翻起什么风浪。 “别人不一定会为了杨家得罪人,且等着吧,还不一定会到那一步。”周老头自觉周家为人不错,从不在村里树敌,且两个女儿也出息,旁人应该会给周家几分薄面,心里还期盼着只是虚惊一场。 “是啊,不过几户人家翻不出什么风浪。”周老婆子也开始安慰全家,想着将人赶出村子可是从没有的事,村人应该不会这么狠心。 “一家人一条心,万事都能过得去,不要内讧,惹人笑话。” 周家人当日还盼着村人发善心,因为他们上门求人的时候,别人都是答应的好好的。 可他们不知道,谁都是养儿养女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周老幺这种祸害姑娘哥儿的人渣继续留在村里,人家当着他们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毫不犹豫的在请愿书上落了名字按了手印。 隔日,一份厚厚的几乎印上了万家坝所有户主手印的请愿书,便递到了镇守手里。 镇守只是小吏,没有资格在百姓户籍上做主,只能赶紧拿着村民的请愿书上报县里了。 县里收到请愿书,会派人私下查访,证实了那上头所言皆属实,才会有正式的公文下来,让县里官差上门,没收他们在本村的房产田地,将人赶出本镇,甚至本县,安排人在外地落户。 周家一家子在被赶出村子那日,还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可他们不知道,万冬阳知道啊。 因为这事儿就是万冬阳处心积虑促成的。 他听自己夫郎同他言说,害怕周家报复之时,立马就有了这个念头。 他先头替易家出头,只是为了防止村子里不长眼的混账小子有样学样欺负他家小花,可既然明面上得罪了周家,往后想要相安无事自然不可能。 周家人都是坏胚子,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他不想日防夜防,日夜担心,只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当日,他就去找罗忘和杨华两人了,这两小子自小就喜欢跟着他混,他交代的事儿都会办的漂漂亮亮的,他很放心。 万冬阳也没喊人干什么,就让人在他们家里人面前,特别是阿娘嫂子之类的亲眷面前,提一嘴邓家苟家的反常反应,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靠谱,传成了他想要的效果,都在说那两家姑娘也同周老幺有一腿。 王家也掺和了进来,是万冬阳没有想到的,他不管周老幺是不是真的大白天的冒犯了王家哥儿,但他可以肯定,这王家也是不想周家留在村子里的,毕竟他家哥儿确实是和人偷摸有过一段。 三家人打上了周家还闹去了村长家里,他可开心了,唯一没算到的是,村长心肠过于好了,这样的祸害竟然还想着给机会。 但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万冬阳一番安排终究还是有了回报。 周老幺不中用,不是还有个周老大吗。 他可是亲眼见过有人翻那寡妇墙的,因着那人身形,他原本就怀疑周老大,再有周老幺那些恶心事,他几乎认定了那人就是周老大。 既然有了怀疑目标,万冬阳立马喊了杨华商量,那秦寡妇是杨华的堂婶,杨华气愤之余夜夜蹲点,果真给他蹲到了那个奸夫,且那奸夫还真是周老大。 万冬阳只同人言语几句,就干成了心头所想,这会儿高兴的找不着北了,又在床上打起了滚,只是这一次,发出的是笑声,不再是叹气声了。 第99章 周家被赶出村子之后,向来和乐的一家子终于还是闹翻了。 周老二一家子怨恨两个兄弟连累家里,曹春燕也同周老大打了起来,觉得都是因为他去敲寡妇门,才害了全家。 一家人在官差上门的时候就打起来了,出了村口又狠狠打了一架。 周老二一家子,不想被赶到穷乡僻壤的村子去,准备去丈人家的村子落户,曹春燕也想回娘家,甚至还想和离,可惜她娘家不接收她,她没法子只能继续跟着周老大过,但周老二一家子,倒是如愿在丈人家所在的村子落了户。 谁人都知道,因德行有亏,而被赶出村子的人,若是没有村子收留,就会被赶到偏远的村子去。 周老头两口子,不想去买斤盐巴都要走几十里山路的破村子,只能豁出老脸求女儿给个落脚的地方,可他们连女儿家门都没能进去,还被狠狠埋怨了一通。 “阿爹,阿娘,这就是你们纵容老幺的下场,我们姐妹也被你们害惨了,如今在婆家都抬不起头,如何帮得了你们,赶紧走吧!” 周家人被亲女儿赶走,附近村子自然也都不愿意他们落脚,没办法,他们一家子只能由县里做主安排去了别处,至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周家的事儿在村子里闹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总算有了个好结果,大家都开心,特别柳欺霜,他是知道一切事情的,知道这都是万冬阳干的。 到了晚上,他不嫌弃万冬阳是个大火炉了,躺到人身边不说,一只手还要放在人腰上。 万冬阳感受着身边人无声的笑意,心头也得意,还好他想起那晚上的事儿赌了一把,不然周家那坨狗屎还黏在村里。 “万冬阳,你真聪明。”柳欺霜想伸手揉揉万冬阳的脑袋,可听说男人的脑袋摸不得,忍了又忍只能捏了捏万冬阳的腰。 万冬阳得了夫郎夸奖自然高兴,顺手捞了腰间那只手到手里,在人手上亲了一下,夸起了身边人。 “要说,这事儿功劳最大的还是你,若不是那晚上陪着你出门,咋可能遇见那对兄弟出去偷人,又怎么可能给我想到法子,所以说啊,这都是你的功劳。” “那,那算我们两个的功劳就好了。”柳欺霜这会儿也想起来那晚上的事儿了,觉得万冬阳说的很对。 他也是有功劳的。 都有功劳,心情都好的两人,美美一觉到天明,只是隔日一早,万冬阳心情就不那么美了。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一觉醒来,柳欺霜一睁眼发现身边的人还在,还挺高兴,可他刚准备同人一起起床,就发现身边的人正盯着他的脸在看。 他原以为是脸上睡出印子了,他正准备摸摸脸,身子却突然起飞了,万冬阳竟然一搂他的腰,抓着他后背衣服将他拎到胸口趴着了。 “你干嘛!”柳欺霜趴在人胸口上,脸颊却突然红了,因为他这会儿坐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 万冬阳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脸皮厚,一点没在意他那硌人的东西,伸手指了指柳欺霜的脸咧嘴一笑道:“霜霜,你眼睛怎么一样大了啊?” “啊?”他眼睛一样大了? 几乎没有一瞬犹豫,柳欺霜赶紧一个翻身下了床,两步到了镜子前,可他仔细看着镜中人,却怎么看都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眼。 方才的兴奋和欢喜一下子散了,柳欺霜叹着气丧着脸滚回了床上,还往人身上揍了两拳,“骗子,哪里一样大了啊,明明还是一只大一只小。” “我真没骗你,方才就是一样大了嘛。”万冬阳也不瞎,自然看见了夫郎眼睛又变了回去。 见人满脸失落,万冬阳将人重新拉了回去,在人额头重重亲了一下安慰道:“不一样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样。” 听见喜欢二字,柳欺霜原想抬起的脑袋又趴了回去。 他安静趴在万冬阳身上,心里复杂得很。 他知道万冬阳不嫌弃他的大小眼,可因为他的眼睛,他自小没少被嘲笑,他想着大就大小就小,干嘛要一大一小啊。 他曾偷偷分别捂住半边脸看过自己,不管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的半张脸都不难看的,可合在一起就奇怪得很。 村子里人喜欢双数也喜欢对称的东西,连建个房子做个家具都喜欢对称,像他这样的大小眼会被说没福气。 “阿爷说我娘小时候也这样。”可他娘才十二三岁就变了,两只眼睛都双了,他都十六了还这样,他有点害怕。 他不想别人嘲笑万冬阳娶个没福气的夫郎,也害怕自己面相坏了万家的福分。 ...... 四月一整月的忙碌之后,到了五月中旬,日子就会稍稍清闲下来。 万冬阳知道夫郎想要进山去找山货,提前几日到山溪里放了鱼篓子,十三这天,带着夫郎还有侄女同自己大哥一起进山了。 万永安进山是为了找蛇艾,春夏时节皮肤容易起疹生疮,这蛇艾便是对付这些病症的一剂良药。 几人一到后山就没了万永安影子,他要满山跑,一个人方便。 柳欺霜上山是奔着箭竹笋去的,他们直奔箭竹林速度倒也快,等到了地方,看着一茬茬刚出土的嫩笋,就连万小花都没了玩乐的心思,开始积极拔笋子。 初夏的笋子同冬日里的不同,不用挖开地面,直接掰去出土那段就行。 三人连话语都少了,一手拿着惊蛇的小棍子一手不停拔笋,耳边只有一声声笋子掰断的‘卟卟’声。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柳欺霜见背篓里竹笋不少了,这才停了动作,“小花,歇会儿吧,我腰都酸了。” 柳欺霜弓着背脊半天了,乍然站直了身子,觉得后腰酸得很,忍不住捶了起来。 万冬阳见他们背篓里的笋子都不少了,一边用长棍清理脚下的落叶笋壳,一边指着竹林边缘的空地,示意他们到那处休息。 三人出了竹林,柳欺霜立马抬头看了天色,今日是他们特地挑的上山的日子,没有太阳却不是灰蒙蒙的天,有一丝风气,却又不显得压抑感觉风雨欲来,还挺舒服的。 几人今日带上山的干粮,是今年的新麦子做的馒头,新粮总觉得味美,三人只是啃着干馒头都觉得香得很。 歇息之后,三人迎着山里清新的山风,慢慢朝着竹林山下的溪流而去,柳欺霜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他在山里碰见大哥,大哥还给了他一尾鱼,山里的白鱼炖豆腐可好吃了。 几人很快到了山溪处,万小花忍不住的挽了裤脚脱了鞋,立马下水玩去了。 柳欺霜也跟着去了,两人在浅滩处仔细寻摸,想看看有没有小鱼小虾或是小螃蟹,山溪里的虾蟹最鲜了。 眼下已是五月天,可这山里的溪水竟然还有些冻脚,柳欺霜感觉脚冷之时,立马断定这条溪水是山泉水,只有地下浸出的山泉水,夏日里才会这般冰凉。 连着忙了大半个时辰,自然有些口渴了,柳欺霜正埋头找泉水出水口,万冬阳兴奋的叫声就在上游响起。 “丰收,大丰收啊!”万冬阳抓着鱼篓子,站在一块大石上头,还兴奋的晃了晃拖着篓子的那只手,一看手里东西就不轻,定是捉到了不少的好东西。 柳欺霜这会儿也没功夫找泉水了,赶紧朝着人过去,万冬阳也跳下了大石头到了浅滩处,赶紧给人看手里的东西。 “捉到好几条一斤多大的白鱼,里头有一条竟然还有泛黄的鱼鳍,这可是吉兆啊!”万冬阳兴奋得不得了,一边抓鱼给前后赶来的两人看,还一把捞了好些青虾和小蟹上来,但小蟹基本都被他扔了。 柳欺霜见网子里那么多鱼虾,舔了舔唇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们万家坝所在的镇子临着江河,自是有不少河鲜,可河里的鱼虾没有山里的鲜,更重要的是还贵! 所以,能在山里弄到鱼虾,那是好运加好运,运气好到没边了。 三人一边找地方放鱼篓,一边开始商量这些东西带回去都要怎么吃,柳欺霜任由那叔侄两个争执,反正他是无所谓的,他只要有得吃就行。 大嫂手艺好得很,怎么做都好吃,他才不挑。 趁着叔侄两个争执拌嘴的功夫,柳欺霜找到了泉水出水口,他用手刨了个坑洞出来,等着浑水变清凉的功夫还看了一会儿戏。 万冬阳伸手推着小花脑袋,不让人靠近,小花伸长了手脚都打不到人,干脆直接用脚往人身上踢水,万冬阳被人弄了一身水知道逃跑了,还不要脸的躲到了柳欺霜身边去。 “你踢啊,你有本事再踢,踢你小婶身上去。”万冬阳下巴一抬,还往柳欺霜身上指了指。 万小花翻了他一个白眼,只有一句话,“哼!反正我不管,我要吃炸鱼。” 万小花这话说了,就跑去捡了又小又薄的石子,玩水弹子去了。 柳欺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同身边说道:“那么多鱼呢,你逗她干嘛,大不了单独给她炸一条嘛。” “嘿嘿,你都知道我是在逗她,干嘛还说我。”万冬阳说的理所当然。 柳欺霜都忍不住的翻了他一个白眼。 山里的空气仿佛是掺了山泉水,只是正常的呼吸都觉得喝了润喉的泉水一般,喉间舒服不已,等到水坑里的清泉下肚,更是浑身舒畅。 几人不着急下山,便在溪水边玩了会儿,万小花玩石子,跳石桩玩得起劲儿,柳欺霜哼着小调往溪水边一坐,开始朝自己胳膊小腿上浇水,冰冰凉凉的山溪浇在身上可舒服了。 万冬阳挤到他身边去坐着,将自己的长腿挨着人,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白,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白的人。” “不白我能叫这个名字吗。”柳欺霜得意一仰头,还摇晃了好几下,就连泡在溪水里的脚丫子,也忍不住抬起来打了好几下水面。 柳欺霜话落,眼神落到万冬阳腿上,忍了笑,学着万冬阳方才的语气说道:“你小腿上的毛毛怎么这么长,我还没见过腿上毛毛这么长的人。” “你懂什么,冬天多层被子,可暖和了。”万冬阳这会儿也挺得意,但不是因为冬日里多了层不要钱的被子,是因为他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浑话。 但这浑话他现在不太好说,只能憋着一脸笑,一把搂过身边人,在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狠狠说道:“往后看我这毛裤就够了,旁人的一眼都不要看,再看也没我的有看头。” 柳欺霜给人亲的一颗心怦怦跳,忍不住骂道:“小花还在呢!” “我亲得快,她没看到。”万冬阳一脸不在意,仿佛在说看见也没什么。 柳欺霜被他气到,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之前这人说过的一句话,慢慢悠悠同人说道:“亲嘴有什么好亲的啊,不过是两片嘴皮子一碰罢了,也没个什么滋味。” “......” 第100章 万冬阳不说话了,这家伙,厉害了,竟然知道拿他说的话,堵他口。 几人一起下山的时候,几乎没遇上什么人,柳欺霜心里偷着乐了一把,想着没人上山好啊,没人上山他们能拾捡的山货就多了。 近日少有村人上山,也不是只今年这样,往年也是这般。 眼下临近大端阳,忙碌了差不多整两个月的村人,终于有了几日闲时,自要在家里逍遥几日。 但好一口野味或是想赚多点银钱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只是今日他们运气好,并无旁的村人上山罢了。 可他们没有遇见村人,遇见了旁的东西。 三人到了一片苦蒿地之时,万冬阳突然扔了背上的东西,直接蹿进了苦蒿地里去,柳欺霜和万小花都被他吓了一跳,一边焦急喊人,一边追着那片颤动的苦蒿寻人,心里都担心得不行,都不知道这人突然是怎么了。 好在,万冬阳没有让他们担心太久,几瞬功夫罢了,他从苦蒿地里出来了,手里还抓着一个大东西。 “小叔!你好厉害,好厉害啊!”万小花一边往后退一边夸人。 她眼睛都亮了,瞧着很高兴的样子,连双脚都跟着蹦了两下,可惜她背上笋子不轻,没有蹦起来,也就肩膀耸动了两下。 柳欺霜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和小花一个想法。 他的相公真的好厉害啊!他竟然徒手抓到了一条蛇,一条又粗又长的黑乌梢! “今天运气也太好了,咱们可以饱口福了。”万冬阳压根儿没在意两人的反应,话落就开始到处瞅,然后朝着一处水源去了。 活生生一条蛇,自是不好一直抓在手里,他应该是处理手里的蛇去了。 柳欺霜和万小花这会儿已经放下了背上的东西,开始捡万冬阳扔背篓之时掉出去的笋子。 两人忙活好,在原地等人,万小花正美滋滋同人讲那蛇肉多味美,家里人都爱吃,万冬阳回来了。 “原想直接剐了,可一条没皮的蛇有些瘆人,而且沾了脏东西可就吃不成了,先弄死回去再剐吧。”万冬阳晃悠着手里的死蛇,仿佛手里抓着的不是蛇,只是一把稻草。 柳欺霜默默往后退了退,嘴上一句话没有,心里却想着,这被砸了个稀巴烂的蛇头,也没比活剐了好多少,瞧着也瘆人。 想到方才那人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往苦蒿地里冲的样子,柳欺霜忍不住看了人一眼,心想着这什么人啊,这胆子......他先捏拳看了看,觉得拳头还是太小,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这个靠谱! 心想着,这人胆子也太大了,怕是比他的头还大! 几人今日上山收获颇丰,回去的路上都是一脸笑,等到了家里,家里人见他们手里的东西也高兴,林秋月当即放下手里的绣活,立马准备做饭去了。 林秋月去灶房忙活,柳欺霜和万小花跟着去帮忙了,万冬阳也没闲着,去折腾蛇了,今日的蛇羹得他自己来炖。 今日弄回来的东西,鱼虾肯定是要自家吃的,可那竹笋量多,林秋月的意思是,将万冬阳背篓里的竹笋留下就好,除了鲜炒,她给他们做泡笋吃,剩下的,背去镇上卖了,能赚点儿钱也好。 “大嫂,那我们明日上街去。”柳欺霜摇晃了两下脑袋乐滋滋的,他也打算拿一部分去卖呢。 笋子各自有了归处,柳欺霜赶紧给林秋月看那条金色鱼鳍的鱼,林秋月也觉得惊奇,逮着看了好半天。 “大嫂,就给小花炸那条金黄鱼鳍的鱼吧,让小花自己吃。” “什么就她自己吃啊,既然是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吃。”马翠兰还在门外呢就摇头驳了柳欺霜的话。 她进来之后,将半篮子黄里透着红的端阳李放到灶头上,又冲着林秋月道:“大嫂,别惯着她,炖了吧,” 林秋月配合的点了点头道:“这么好的意头,自然得大家都沾沾,鱼有的是,另外给小花炸一条。” 柳欺霜想让小花吃那鱼,是想让这个好意头落到小花头上,心想或许这样就能给她一个好运气,让她得一段好姻缘,一辈子顺顺利利。 两个嫂子都这么说,他自然也没意见,家里人都好,小花自然不会差,总会护着她的。 五月里已经有些热了,马翠兰一来就不让柳欺霜烧火了,喊人过去吃李子,这几日的端阳李最甜了。 端阳李的果肉纯甜,只有果皮和挨着果核的地方有酸味。 端阳李不是脱骨李,用牙咬难免咬到果核,所以果子完全成熟之时,轻轻在果皮上头咬个小洞,直接用力将果肉吸到嘴里,便一点酸味都尝不着了。 柳欺霜一口气吃了几个,速度才慢了下来,之后慢慢吃着李子,还惦记着给他阿爷送点儿回去。 他家李子很多,送一点给阿爷尝尝家里不会说什么的,而且这李子不用怎么嚼,也合适阿爷胃口。 柳欺霜嘴上吃着李子,心里想着事情,还顺便同小花商量了明日上街的事。 卖了笋子回来,他们要去河边逛一圈,马上到六月天了,这是一年里难得的农闲时候,他们准备去捡一副石子回来,到时候在家里抓石子玩。 家里两个小的商量他们自己的事,林秋月和马翠兰也在商量事情,后日就是大端阳了,她们在商量今年的大端阳怎么过,妯娌两个商量了半天,决定今年两人都不回去娘家了,一家人一起过个节。 时间慢慢过去,万永安回来了,就是脸上没笑,他没找着蛇艾,万父他们也收工回来了,脸上都有笑,今年苞谷长得不错,眼看着又是个丰收年。 不多时,万家烟囱里没了烟雾冒出,一大桌子菜也跟着上桌了。 今日,桌上的主食是豆角土豆包子,至于菜几乎都是三人弄回来的野味,竹笋炒了腊肉,青虾直接白灼,那白鱼还做成了三道菜,给炸了不说,还炖了豆腐汤,做了红烧鱼。 除却这些,今日最少不了的,自然是万冬阳亲手料理的那锅蛇羹了。 万家坝这个地界上统共也只有几种蛇类,竹叶青、麻子蛇、红花蛇,再有便是这乌梢蛇了。 其中,竹叶青有毒还少见,除了捕蛇人,没人敢碰,红花蛇虽无毒,数量却更少,好几年也不一定遇上一条,也就不提了。 麻子蛇数量最多,常去野外的人,一个夏日里,不知道会遇见多少条,但不知是何原因,长辈们口口相传的话,说是这蛇不能吃,也就真没人吃。 没毒还能吃的只剩下这乌梢蛇了,或许就是因着这个,乌梢蛇数量也慢慢少了,好不容易才能遇见一条呢。 柳欺霜很怕蛇,也没吃过蛇,但变成了蛇羹的蛇,他就不怕了。 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汤汁和蛇肉,他先喝了一口汤,起初感觉没什么味儿,再来第二口的时候,才觉得喉间嘴里都一股子鲜香滑嫩,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再喝了两口,便彻底爱上了。 有了汤汁润喉,再有一口蛇羹下肚,柳欺霜第二次觉得,只放一点盐巴的东西滋味竟也能这般好。 “好吃。”这蛇羹的鲜和馄饨的鲜又不是一回事,馄饨汤能喝出底汤里的调料味儿,这个蛇羹的汤和肉都是食物的本鲜啊,真好吃。 两段蛇羹下肚,柳欺霜一下子理解小花今日那番样子了,害怕蛇却爱蛇羹,所以双脚在往后退,眼神却落在了蛇身上头。 吃蛇羹吃的就是一个鲜,一家人都是先吃了蛇羹,再吃其他的东西,等到动筷吃别的,林秋月就把那盘子红烧鱼放到万冬阳面前去。 万家人里,就万冬阳口味最重,若不是他想吃辣口的,林秋月准备将鱼全炖了,这么鲜的山溪鱼红烧可惜了,鲜味儿都没了。 今日桌上的东西,好些都是柳欺霜没吃过的,除了蛇肉,虾他也没吃过。 河鲜价格不便宜,他家里也少买,自然不可能给他吃,他又没工夫去溪里捉虾,便从来没吃过,他还是到了万家,才吃过一些晒干的小虾米。 万冬阳见夫郎眨巴着眼睛看着一盘子虾,想吃又不知如何下口,直接夹了一筷子到碗里,三两下就给人剥干净丢碗里了。 “吃吧,这玩意儿啥都不蘸也好吃。” 点头的瞬间,一只虾已经到了嘴里,柳欺霜发现,这虾肉有些像多了些许甜味且更有嚼劲的鱼肉,还挺好吃的。 他们捉的虾子不算多,也就一人几只的量,万冬阳剥了六只全丢到了夫郎碗里,便不再动手,柳欺霜在吃上头是最有眼力见的,自然不会装蒜都给吃了。 他知道虾子不多,不能随心吃,连着吃了几只之后,便夹回两只给万冬阳,开始吃鱼了。 今日这鱼也很好吃的,白鱼和一般的河鱼不一样,白鱼是无鳞的,肉质是所有河溪鱼里最鲜嫩的,价格也是最高,肉质是鲫鱼草鱼之类的鱼不能比的,一斤能卖上几十文呢。 白鱼味美还少刺,柳欺霜一筷子夹到一块带着鱼鳍的鱼腹肉,见那鱼鳍有异样,都没想就夹给林秋月了。 他拜了菩萨也有些日子了,菩萨一直不显灵,再想想别的法子吧,希望这带着好意头颜色的鱼给大嫂带来好消息。 吃罢晚饭,一家人都不想动,顺便在饭桌上闲聊了一会儿,商量端阳节那日要做点儿什么吃,大家都说了想吃的东西,只万冬阳一个没吭声,但也没人留意他,甚至都没察觉他脸上有一股子心虚。 明日又要上街卖东西,且后日家里过节,柳欺霜不打算将卖笋子的钱存起来,准备买点儿东西回来,便先清点了一下近日赚的银钱。 他前阵子卖糖蒜和野菜赚了些钱,统共加起来有二两多银子了,若不是顾忌周老幺能赚更多钱呢,他今年都没能去卖陈艾和菖蒲,损失了起码几百文。 还好那脏东西滚了,往后再也见不到,再也不用顾忌他了。 “九十九,一百。呀~正好八钱呢。”数完了银钱,柳欺霜发现手里银钱正好一个整数,十八两八钱,这个数还挺吉利的。 万冬阳这会儿已经躺到了床上,他见人合上了木匣,侧躺着对人招了招手,柳欺霜还没意识到他想干嘛,乖乖上了床之后,一下被人按住,被人快速亲了好几口。 “我就亲,我就亲。”万冬阳亲完了人还要得意的念叨,而且双手还要作乱,这会儿还在揉柳欺霜的脸。 柳欺霜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记仇,白日里的事情在这儿等着呢! 他力气没有人家大,反抗不了,干脆原地挖陷阱也不挣扎了,甚至还嘟嘴找亲。 万冬阳见了乐了,刚扑过去就啊一声叫了出来,他被咬了。 ...... 隔日,柳欺霜早早就起床了,同小花一起出门的时候还一直拉领子,他昨晚上使心眼咬人,被人咬回来了。 还好,小花没留意,根本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 明日就是大端阳,今日街上热闹得很,市场上卖菖蒲陈艾的人也多,柳欺霜他们还碰上了邓家两姐妹。 柳欺霜同她们两姐妹可是有恩怨的,他原以为这姐妹两个又要找他麻烦,最次也会言语为难几句。 哪知道,这姐妹两个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止没有为难他,还客气的同他打了招呼,甚至问他家里割了陈艾回家吗,没有的话送他两把。 家里陈艾和菖蒲都早挂上了,且就算没有,柳欺霜也不会要这姐妹两个的东西。 他摇头拒绝之后,那姐妹两个也是一脸笑,他做着生意脑子里也琢磨着事情,慢慢也就想明白了。 这姐妹两个原是欺软怕恶的人,他以前总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欺负样,这姐妹两个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经过那次的事,她们心里明镜似的,他可不是好惹的人,自然不敢再招惹他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柳欺霜还挺开心的,做生意都更有劲儿了,吆喝声都更大了。 今日,市场里卖笋的人有好几个,但两人卖的是最鲜嫩的箭竹笋,这种笋不用怎么费心处理,只需要过水捞一下就没了苦味涩味,最是受欢迎,两人带来的笋子全卖了,一人得了差不多一百文钱呢。 两人回去的时候,按计划先去了河边,只是他们刚埋头捡了一会儿石子,总觉得有人在喊他们,两人一个抬头,远处村口还真有好些人朝着他们招手,且耳中隐隐听到的声音是...... “出事了。” 第101章 别人既然对着他们喊叫,那出事的必定是家里。 两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着急忙慌跑去村口,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是万冬阳又跑去蜂包崖弄蜜糖了。 “没事的,他去年也去了。”柳欺霜一听所谓出事,是指万冬阳去了蜂包崖,方才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吓死他了。 但因为蜂包崖这三个字,担忧并未完全放心,他心里还是害怕。 柳欺霜这态度让两个婆子一惊,立马撇着嘴巴冲着他一脸打量,还要笑不笑的说道:“你这哥儿咋这样,自己男人不知道担心啊?我们在那儿割了一早上的田坎草,亲眼看见他巳时不到就去了,这都晌午了还没有出来,这么久了,你不怕你男人出事啊?” “就是!那蜂包崖的野蜂能把人都吃了,要是一个不慎给牛角蜂蛰了,怕是再厉害的人也得交代在那里。” 柳欺霜给这两人说的有些生气,可人家一副热心样子,他也不能骂人,只能拉着小花先回去了。 那两人见柳欺霜一点犹豫没有快步往家走,一点没有要跟去看看的意思,直接愣了一瞬,心想着她们两个老婆子白担心了,看来这两口子感情不咋样啊。 柳欺霜回去的路上同万小花交代了,喊人不要同家里人说她小叔去了蜂包崖,那野蜂不比野猪老熊,那东西身子小数量多,万一真出事,去的人越多出的事越大。 这万家坝的人就没有不忌惮蜂包崖的,万小花点头应了,但她没给人保密多久。 因为柳欺霜一回去,拿了件衣服就出门了,她心里担心,实在憋不住,不到一刻钟功夫就给她娘看出了不对劲儿,什么都招了。 柳欺霜先头着急回家,一是要送万小花回家,害怕人跟着他跑去蜂包崖,再有便是惦记着回家拿防护脑袋的东西,如此才能安心去找人。 他体质不好,连毒性不大的草蜂都有些害怕。 前年,他割草的时候被草蜂蛰了手指,结果不止那根手指,连整个手掌还有小手臂都肿了,若是被毒性厉害的牛角蜂蛰了,怕是命都要没了。 “脑袋包了,鞋子穿着,裤管衣袖扎好了,应该不会有事的。”柳欺霜一边打量自己,一边安慰自己,可他还没进去那个长满了蜂巢的山坳里,步子就越来越慢了,他担心会给人添乱。 柳欺霜没同万冬阳成亲的时候,只知道万冬阳脾气不好,力气大,还喜欢打人,打人也厉害。 同人成亲之后,却发现,他先头认知有些不对,其实,万冬阳脾气也不是很坏,而且脑子也很聪明,并不是个空有蛮力的笨蛋。 越靠近蜂包崖,他脑子越清醒,他想着,万冬阳又不是活够了,应该不会乱来的,他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去弄那些蜜糖。 他若是贸贸然进去,会不会给人帮倒忙啊。 柳欺霜心里不断计较着其中厉害,想着怎样才能让万冬阳省心,眨眼时间,他人已经到了进山口。 蜂包崖那地方,中间是条纵深十来丈的山坳,山坳两边一面大部分是荒草坡,一面几乎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那蜂巢基本都长在石壁上。 柳欺霜趴在进山口犹犹豫豫,突然被身后传来的一嗓子吆喝吓得摔在了地上,他还没爬起来就赶紧往回看,面上还有些心虚。 “大哥,二哥。” 万家两兄弟都黑着一张脸,但两人虽然生气,更多却是担心,眉头都紧紧皱着呢。 “霜哥儿你真是胡闹!谁喊你来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万永安一边将柳欺霜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将人往他身后拉,自己趴到了柳欺霜方才站的地方,小心看着里头情况。 柳欺霜一句话不敢多说,这会儿不说他了,他觉得万冬阳出来也得挨骂。 他躲在万永安身后,同人一起小心往里头看,可两人什么都没看到。 那山坡并不是直直往前,视线里有不少荒草巨石遮挡,里头情况并不是一览无余,几人看不见里头情况都有些慌,想要大声喊人,又怕惊了野蜂。 柳欺霜正想说他人小步子轻,先进去看看,那边的兄弟两个相互一个点头,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霜哥儿,你别在这里,你找个空旷的地方,走远一点。”万永安一边往手上缠布条一边同人交代着,柳欺霜不停点头,人倒是一点没动。 万有谷这会儿正在旁边荒草丛里折棍子,扯野草,看样子应该是想做一个驱赶野蜂的东西。 他力气大,一会儿功夫罢了,便弄了好些野草和细棍子回来了。 万有谷倒是干脆,他丢了手里东西,一句话没说,直接抓着柳欺霜两边胳膊,把人提溜了起来,拎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去了。 “好好在这儿待着,不然回家去。”万有谷这话说了,直接往头上套了个衣服,过去找了万永安,兄弟两个全身只留了个眼睛,拿着现做的火把进山坳去了。 柳欺霜见到大哥二哥手里的火把,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下! 对啊!野蜂怕火啊,他怎么没想到搞个火把啊! 野蜂很容易被烧死的,村子里的皮孩子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儿,便是找蜂巢,找到蜂巢之后,笨蛋娃娃直接找了棍子戳,聪明的会做了火把连蜂带巢给烧了。 他和赛雪小时候也去烧过蜂巢呢,还挺刺激好玩的。 柳欺霜在外头焦急等人之时,进去的兄弟两个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万冬阳这会儿还挂在山崖上,他身边虽有不少野蜂,但他一点不怕。 他去年年底就去县里找了养蜂人,专门做了防护全身的采蜜衣,而且他跟着人进山试过了,便是那外罩上头爬满了蜂子,也伤不到里头的人分毫。 除此之外,他腰间还别了两个浸了油的火把,火苗轻易熄不了,若是身边围着的毒蜂太多,他将火把点燃就是了,不管什么野蜂,都很容易被烧死,便是烧不死,翅膀没了飞不起来,威胁也就小了。 他为了弄这里的蜜糖,做了大半年的准备了,但他今日除了取蜜,还做了旁的事情。 他来的时候,先摸去北面的山头看了看,还走了挺远的地方,发现那边的山头有不少的油桐树,还有好些野果树,他腰间的火把便不只是防身用了。 他心想着,若是这蜂包崖没了这些毒蜂,不再是禁地,村里人去再远些的山头也就没了顾虑,不管是割草也好砍柴也罢,甚至寻找山货草药都多了一大片山头,对他们整个村子来说都是件好事啊。 所以,他腰间的火把又成了主动攻击的工具。 他在山壁上头的山崖上打了木桩,系了绳子,沿着山壁往下的时候,那山壁上的毒蜂巢,给他烧了好些。 看见自己大哥二哥之后,万冬阳没心思继续做好事了,也不管剩下的那些毒蜂巢了,只想赶紧完事儿回家。 “大哥,二哥,你们别往前了,地上有毒蜂,你们快出去,快点!”他刚刚才烧了一个比他头还大的毒蜂巢,害怕下头有野蜂乱飞,将两人给蛰了。 眼下可是五月天,身上就一件单衣,便是手脚脖子头都被遮住了,身上那片薄薄的布衣,可挡不住那牛角蜂长长的尾刺。 两人见弟弟声音里全是焦急,也不敢再往里走,只能先出去同柳欺霜说里头情况,好让人安心。 兄弟两个出来山坳口,见柳欺霜一直乖乖待在原地,正想过去同人说话,柳欺霜快步跑过来了。 两人等人到了身边,才小声道:“霜哥儿,你放心吧,那小子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件渔网材质的蓑衣,将他整个人都护的严严实实却一点不遮挡视线,那野蜂蛰不着他,安全还方便。” “我就知道。”柳欺霜连着抚了胸口好几下,心头完全安稳了。 他就说嘛,万冬阳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 万冬阳确实是什么都准备好了,除了防护自身安全的东西,他连取蜜装蜜的东西也准备了。 他不止在蜂巢下头放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木桶,还在地上铺了一层油纸,便是那蜂巢没能掉进木桶,直接掉在地上,也不会弄脏,还不会让蜜撒地上浪费了。 准备收工之时,万冬阳并未原路返回,他干脆将绳子全放了,直接抓着绳子往下,去到了山坳里。 到了山坳里,万冬阳发现地上有不少蜂子,有些死了,有些只是翅膀没了还在地上爬动,但瞧着已是半死不活了,想来应该是活不长了,倒是不用太担心。 往山坳外头搬蜂蜜的时候,刚刚搬动,万冬阳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将蜂蜜往山坳里一个隐蔽处搬。 他突然想起了件事情。 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和他小叔也来弄了些蜜,那一回,他们两个人就弄了一个蜂巢,不过十几斤蜜罢了,便让人惦记眼红,今年这么多蜜,若给人瞧见了,还不得让人嫉妒死。 好些人都是见不得人好的,看见别人发财比杀了他还难受。 还有便是,若是村人瞧见他弄了这么多蜜回去,一定会猜到这里没啥危险了,一定会来弄蜜糖的。 一想到那些小心眼的胆小鬼会占他的便宜,他就浑身难受,这里的毒蜂巢虽还有不少,但蜜巢周围的毒蜂已所剩无几了,胆子大心也细的汉子也不是弄不到蜜,他可不想累死累活给别人做嫁衣。 “我都要穷死了,还是先让我赚点儿吧。”万冬阳想着,山那边的东西也就算了,至少这些蜜他想先弄回去。 花了差不多两刻钟时间,万冬阳才将所有蜜糖收拾进木桶里藏好,提着个空背篓出去了,他准备出去和两个哥哥商量,他们回去的路上遇见人要怎么忽悠人。 “你这死小子!去年那熊胆也不是你给吃了,你胆子怎么能这么大!你不要命了啊!” 万冬阳知道会被骂,他根本不在意,可他看见这山坳口子上除了两个哥哥,还有自己夫郎,他得意不起来了,脸上的笑也没了。 “霜霜,你怎么来了,这里你怎么能来啊!”万冬阳绷着一张脸,准备装生气先训人,不料刚张口就给他两个哥哥连着打了好几下,气势都给他打没了。 “你这兔崽子,你还好意思说霜哥儿,你不来他能来吗?”万永安很想学着马翠兰的样子揪他耳朵,又想着弟弟都成婚了给他点面子,只能认了,只狠狠瞪了人一眼。 万冬阳挨着打骂的时候,都没忘了往夫郎身边去,可他刚到夫郎身边,夫郎却连着退了好几步,面上也是一脸的害怕! “有蜂子!大哥,我相公身上有毒蜂子!”柳欺霜稳住身形之后,急的原地跳脚,可因为地面不平差点又摔了! 他这一嗓子将三人都吓到了,几兄弟一翻折腾之下,竟然在万冬阳身上各处,弄了好几只半死不活的野蜂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万冬阳还被人拉到了远些的地方,等到确定他身上的野蜂都干净了,他才脱了身上的防护衣,将之揉成一团扔在了手里提着的背篓里。 这可是他的秘密武器,可不能给人看见了。 第102章 两手空空的万冬阳自然要给几人解释一番,将方才分析全给人说了。 柳欺霜一听疯狂点头,觉得如此再好不过了,村子里大多人心眼子不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总是愿人穷不愿人富的,你穷的时候他可能会可怜你,可你富了他反倒要仇视你了,他们还是偷摸将蜜糖弄回去更好。 他可是知道的,市场上的糖最贵的当属蜜糖,其次砂糖冰糖,再有便是红糖杂糖,那红糖就不便宜了,得要几十文一斤呢,这蜜糖怎么着也得几百文一斤吧。 若是给别人看见万冬阳弄了那么多蜜糖回去,不得眼红死,万一偷摸做什么对万家不好的事就划不来了。 一边的兄弟两个听罢,万有谷只是笑,万永安斜睨了人一眼,说他心眼子怎么比一树的芝麻还多,之后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想来也是赞同万冬阳做法的。 今日之事虚惊一场之后,却是收获满满,几人回去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只是那万冬阳心眼子确实是多,离着村子还有二里地呢他就不走了,还拿了他二哥的衣服捂住自己的头,喊他二哥背他回去。 “二哥,快点儿,我那儿藏着东西呢,得让他们觉得我被毒蜂蛰了,他们才不敢过去,不然不安全。”万冬阳已经开始往人背上跳,脸上还挺得意。 万永安见万有谷背上那长长一条,忍不住说道:“是你自己懒劲儿上来了吧?你以为你还小啊?你都比你二哥高了,还背呢。” 万冬阳也不管他大哥怎么说,反正他就是不下来,他虽然没事,可折腾一大早上了,累得慌,不想动。 “大哥,没事儿,老三不重。”万有谷背着人脚下稳稳当当,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 万永安显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认命的帮着人背了背篓,还将方才用过的一应东西全扔在了背篓里,这才跟着走了。 柳欺霜原本在想事情,这会儿因为万有谷一句话,思绪都乱了,他愣愣往前走,半天没有说话没有眨眼,脑子里只有他二哥那句话。 万冬阳不重?他哪里不重了?他明明重得要死! 他那腿就和一座山似的,偏还喜欢夹着人腿睡,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腿要给人压断了。 忍不住往万有谷身上看了好几眼,柳欺霜心想着二哥力气真大啊,万冬阳一条腿他都嫌重,二哥背着他整个人都很轻松的样子,要是他力气同二哥一般大就好了,谁想打他,他都不会吃亏。 一行人慢慢往家赶,也不知道,家里人这会儿正在村口等他们。 先头,万家兄弟两个跑去找万冬阳之后,他家里人待了一会儿待不住,也往村口去了。 万母他们追去村口等人,既是担心也是生气,他们想要第一时间将人逮住,当着村人的面狠狠给人一顿教训,让万冬阳好好长长记性,别成天要钱不要命,拿命开玩笑。 万父这会儿在村口竹林下同人打牌,万母和两个媳妇儿同村里人闲聊,至于万小花她去找宋赛雪了。 林秋月今早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说不上哪里疼,就是觉得浑身都不畅快,这会儿还惦记着人,也就没什么心思同人闲话,大多时间都注意着蜂包崖方向。 远远瞧见有人往村口来了之时,林秋月心里安稳了,可再几眼看过去,她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怎么觉得,那一行人有个人在背上啊。 “翠兰,你快看看,二弟是不是背着老三啊。”林秋月这么一说,不止马翠兰,万母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一看,全部人都慌了。 “不会真出事了吧?”万母这会儿哪里还能坐得住,起身接人去了。 马翠兰和林秋月自然跟着人去了,万父见此也吓了一跳,丢了手里的牌也赶紧追去了。 一家人走后,剩下的村人也慌了,有人忍不住说道:“这不能吧,万冬阳那么厉害一人,不能出事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厉害的人那也是血肉之躯啊,又不是铜皮铁骨,他不怕拳脚还能不怕野蜂啊?那野蜂的毒刺可不认人,谁都要蛰。” “是啊,这万家小子胆子太大了,是该吃个教训。” 去年差不多这时候,万冬阳和万长青跑去蜂包崖弄蜜糖之后,也有人紧跟着去了。 可惜那些人运气不好,还在山坳口就有人被蛰了,虽只是毒性小的草蜂,但那人倒霉,只被草蜂蛰了一口立时就不舒服了,随行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赶紧把人往家送,可还没到家呢他全身都肿了。 为此,那些同行的人不止被吓个半死,还被那家人骂了个半死,那家人甚至还嚷嚷着让他们赔汤药费,随行的人自然不干,几家人吵得挺厉害,之后都不怎么来往了。 再说那被蛰的人,虽性命无碍,却在家昏昏沉沉好几日才慢慢好了,这事儿在村子里热闹了好一阵子,将村子里那些动了心思的人都吓得不轻,再不敢打那些蜜糖主意了。 毕竟,钱重要,命更重要啊。 “活该,真以为多了不得啊,得了一次便宜还惦记上了。” “冯嫂子,人命关天的事儿,你积点儿口德吧。” 万冬阳自小就不是什么招人待见讨人喜欢的人,见他出事,有人自然欢喜,但万家其他人,人缘倒是不错,自然也有替他说话的人。 众人几句话功夫,万家人慢慢到了村口,也是这会儿,大伙儿心头好奇落了地,万冬阳确实是出事了。 他整个脑袋都被衣服裹着,想来是被蛰成了猪头,他平日里惯会逞威风,许是觉得丢脸才将脑袋裹了起来。 还有啊,他二哥背着他,他趴人背上一动不动,怕是这会儿都晕过去了,看来是被毒蜂蛰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 万家坝村口常年都有老人小孩儿在这里玩闹闲话,万冬阳出事的事儿,眨眼功夫就能传的全村都知道,但在全村都知道之前,姜家人先知道了。 他们一家人走到姜家附近,林秋月脚下不稳打了个踉跄,之后万永安察觉她不对劲儿,林秋月便说了,她今早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可也说不出哪里疼,就是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烦躁。 医者向来关心则乱,万永安这会儿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到,到了姜家门口,干脆将人拉到姜家去了,想让姜土医先给人看看,实在不行,他立马送人去镇上的医馆。 大嫂身子不舒服,万冬阳有些装不下去了,他偷偷捏了捏万有谷肩膀,让人将他一起背去姜家了。 反正,他这个样子,也挺适合看大夫,什么也不耽误。 一家人刚进姜家门,姜家旁边的人家就注意到了,特别是离着姜家老宅不远的姜老大两口子,他们甚至还喊他家女儿去姜家老宅看看,这都怎么回事。 “我怎么瞧着那万老二背着的是万冬阳那死小子?”牛美玉站在家门口,眼睛却已经落到姜家老宅里了。 姜老大原本正要出门,这会儿连背上的背篓都丢了,脸上满是激动。“就是那死小子!还有啊,我瞅着那只不下蛋的母鸡也一脸病容,她进门的时候她男人还扶着她呢!” 姜老大话落,两口子一个对眼,眼神里全是兴奋,姜家分家之后,他们一家子日子可谓天翻地覆,不管一日三餐还是村人对他们态度都大变样了,他们心里都要恨死万冬阳一家了。 发现万家两个人身子有恙,两口子简直比捡了银子还开心,正当两人期盼着万冬阳和林秋月是生了什么恶疾,他家儿子回来了,一脸兴奋的同人说了万冬阳被野蜂蛰的事。 “什么?被野蜂蛰了?那八成是死定了!”姜老大一下子想到了去年的事儿,心头别提多痛快了,他想着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终于不让万家好事占尽了。 姜老大能想到蜂包崖的野蜂,牛美玉自然也能想到,她直接笑了出来,忍不住的得意道:“最好是让那小子见阎王,如此万家便要断子绝孙了!” 万永安和万有谷都是三十往上的人了,不止岁数大了,且多年未有孩子,村里人都默认他们生不了了,那万家传宗接代的希望,自然落到了万冬阳身上。 若是万冬阳出事,那万长林那一房也就绝后了,那万地主自然不会再关照他家。 两口子都盼着万家隔几日就办白事,却不知道万家就要添丁了。 “哎呀,你们一家人真是,怎么都这么粗心大意啊,这都三个多月的身子了,还全不知情啊?”姜土医嘴里埋怨的是万家众人,但嫌弃的眼神只落到了万永安一个人身上。 亏他还是大夫呢,自己媳妇儿怀了孩子这么久,他都不知道。 姜土医话落,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出声,但众人眼神都在他和林秋月身上穿梭来回,仿佛是没听见或者说是没理解他方才的话。 姜土医自己也是颇意外,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再无过多言语,只是对着正愣着一张脸,仿佛傻了一般的万永安招了招手,再让出了位置,示意人给林秋月把脉。 “永安啊,你同我说说,有喜的妇人是个什么脉象,初显怀时候,胎坐稳了之时都是什么脉象。” 万永安搭着林秋月手腕的手都在颤抖,其余的万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神都落到了万永安搭着的那只手上,他们甚至连大口呼吸都不能,一个个都要紧张死了! 万永安耳边全是咚咚心跳,他一边耐心感受着手指下面的脉象,一边慢慢回着姜土医的话,随着他一字一句将嘴里话语说完,他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 “是有了!是有了!”万永安激动的直接抓住了林秋月的手,之后越抓越紧,眼神却是终于看向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同家里所有人确认道:“爹,娘,是有了!秋月她有了,我又要做爹了!” “大伯,我要有弟弟了吗?”万小花去找宋赛雪是想同人一起说说话,好好骂骂她小叔,她都要担心死了。 可她刚骂了人不多时,正准备去村口等人,却听到了她小叔出事的事情。 她拔腿往家跑,到了姜家附近,又被人告知她全家都往姜家去了。 她被吓得不轻,哪知道刚进门就听到了个好消息! 好消息听罢,万小花还不忘惦记了一路的万冬阳,她直接朝着还被衣服捂着头的万冬阳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叔,你不要死啊!” 随着万小花这激动的一嗓子,姜家门外偷听许久的人,面色复杂的离开了。 “万永安婆娘怀了。” “什么?” 怀了?怎么可能! 两口子方才还盼着万家断子绝孙,这会儿却得知人家万家媳妇儿怀了,一时半句话说不出来,但转瞬,他们儿子又说了个好消息。 “万老三真被野蜂蛰了,我听万家丫头哭的可厉害了,好像是要死了。” “活该!” 两口子齐齐出声,心头都痛快,他们本想去看看热闹,但刚准备出院子,就见万家人出了老宅子院门,已经走人了。 万家人慢慢走远,两口子看着仍旧被万有谷背着的万冬阳,牛美玉要笑不笑说道:“哎,许是一命换一命,那万冬阳是真的要死了,老天爷心善,赏他家一个娃娃作交换。” 两口子都盼着万冬阳出事,他们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因为一家子刚到家,万冬阳就被他爹娘和二嫂追着打,且他挨了打还没完,还被撵到堂屋里,对着神龛上的先祖牌位跪下了。 “你好好反省吧,往后再敢这么胡来,我把你腿打断!” “哼!”万冬阳不服气的哼哼了好几声,心想着他就去,去年他没事挨了打,今年没事儿还打他! 他又没闯祸,又没出事,干嘛老打他! 心头正憋屈的万冬阳,脸黑的都能拧出水了,正小声抱怨,柳欺霜跟着蹲到他身边了。 “大哥,去拜神仙了。” 林秋月一回家就拉着柳欺霜哭了,虽是笑着哭的,但家里人自然会问。 林秋月便将先前的话同家里人都说了,家里人这才知道,原来家里夫郎还干过这么一件大事。 万永安听罢,收拾了些东西立马就往柳欺霜说的那地方去了,他去感谢菩萨,去还愿。 万冬阳听他大哥出门拜菩萨去了,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可他刚笑出声,挨着夫郎的那条大腿就被锤了两下。 “你打我干嘛?”莫不是觉得他亵渎神灵? 柳欺霜当然想打人。 他今日被吓惨了,只是重度的恐惧之时,万冬阳的安危变得比什么都重要,见人没事,他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又得知他真的弄了不少蜜糖,心头开心,便顾不上计较太多。 这会儿一切放下,他心里的担忧也慢慢变了味道,变成了生气。 “你怎么什么钱都想挣啊,那蜂包崖多吓人啊,我去摘花都不敢靠近的,还离着几里地呢就汗毛都要竖起来,你竟然还去蜂巢间晃荡,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显得你多厉害似的,怎么不厉害死你啊大坏蛋! 万冬阳方才还被猪油蒙着的心,这会儿突然清明了。 他嬉皮笑脸的抓着人手,讨好的同人细细解释道:“我做了许久准备,不是乱来的,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才去的。” 万冬阳是家里老幺,撒娇可是他的拿手绝活儿,他拽着夫郎的手,身子摇晃着,嘴里的话语都要变成了哼哼,见人面色开始缓和,又再次开口,还特意小声道:“我娶了个好夫郎,怎么舍得死啊,我还要和我夫郎生娃娃呢。” “呸!不要脸!” 可以适时不要脸的万冬阳,其实挺有面的,因为不多时,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他的。 也托了他有面子的福,他没有跪多久,因为他钻进被窝装猪头去了。 第103章 来家里看万冬阳的大多都是家里亲戚,就连柳阿爷和柳丛香两口子都来了,万地主自然也来了,还带了东西,且带的还是蜜糖。 万地主说了,被野蜂蛰了,涂点儿蜜糖好得快,但除了万地主,其中一户人家竟然也带了东西,而且带的也是糖,不过不是蜜糖是红糖。 杨华走后,万冬阳看着他留下的两封红糖,心里门清,这不过是迟来的谢礼罢了,但现在,什么礼都比不上白日里那些蜜糖重要。 万冬阳一心盼着天黑,他要去把糖弄回来。 万冬阳谨慎的不得了,天黑了都没出发,硬是等到亥时过半,村里人家基本都歇下的时辰,才同两个哥哥一起出发了。 三兄弟出门之后,万父算着两地距离,想着他们兄弟几个都年轻力壮,便是回来的时候背了东西,也耽误不了什么,来回至多花上半个时辰。 家里人焦急等着,柳欺霜和万小花还跑到院门口去等人了,家里人也没管他们,反正现在都五月天了,眼下又是月中,天上的月儿亮得很,也不怕什么。 几人回来的时辰同万父算的差不多,但回来的方向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不是从村口方向回来的,反而是从山里方向回来的。 几人之所以绕远路,原因无他,因为万冬阳太小心了,今日月儿太明,便是夜间,什么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怕他们回来之时,会让外出串门的人碰到,索性不进村了。 兄弟几个,只到了北面那片苞谷地就钻了进去,一直沿着苞谷地往上走,到了云深家附近才摸出来,再从小路回来的。 “我就说嘛,这小子心眼比一树的芝麻还多。”万永安还着急同妻子说小话,多耽搁一点儿时间他都不乐意。 万有谷不着急歇息倒是无所谓,还夸万冬阳这法子好,他们确实是半个人没遇到。 蜜糖背了回来,怎么回来的也就不重要了,万母赶紧点了两盏油灯出来,堂屋里被照亮,一家人都围到木桶旁边去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蜜糖呢。 这几大桶蜜糖,颜色不一,万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花蜜,万冬阳倒是不让他们费心猜,万冬阳直接同他们说了。 他亲眼看见的,附近那片山头有不少油桐树,还有满山的荆棘花,甚至还有不少野果树,瞧着这蜜颜色,更是错不了了,应当就是那些花。 那片山里有什么花,大伙儿不多在意,倒是这些蜜能卖多少钱,是大家在意的。 “怕是有百十来斤。”万父是干惯了农活儿的人,几个木桶一提心里已经有数。 万冬阳估摸的也是这个数,他同家里人比了个数,“按照市价算,这些蜜糖若是全卖了,起码能卖四五十两银子。” “这些蜂蜜有的偏白有的偏黄,都是好卖相,闻着味儿也不错,价格低不了。”万永安细细看着桶里的蜜糖,这会儿脸上倒是只有笑了,没继续嫌弃人让他绕远路。 蜜糖费心弄回来,除了卖钱,家里人也得尝尝啊。 林秋月见这么多糖,也不用心疼了,便问他们要不要吃点儿,万小花和柳欺霜第一个点头,可有人比他们更积极,万父已经拿了碗筷过来了。 “要尝尝的自己拿碗拿筷子夹。”木桶里还有好些蜂巢呢,里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蜂儿子,但万父没管那么多,直接夹了一块几乎是纯白色的蜂巢到碗里,开始吃上了。 万冬阳不爱甜的,这会儿又晚了自然更不想吃了,万永安口味和他一样,也不怎么爱吃甜的,但也尝了一筷子。 林秋月有了身子小心得很,看了看万永安,万永安点头表示蜜糖性温,吃一点儿没事儿,她便也尝了尝。 “我怎么觉得有些齁嗓子。”万父放下手里的碗,又开始仔细打量桶里的蜜糖,就怕品质不好。 万母忍住了想打人的手,还是斜了人一眼,指着他的空碗道:“你一口多吃点儿就不齁了。” “就知道挤兑我哈哈。”万父脾气向来好,今日又实在高兴,这会儿不说是自己妻子了,便是被儿子挤兑他也不生气。 柳欺霜也跟着万父笑了,小心尝着嘴里的蜜,心里也跟着甜了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见子见孙已经一把年纪的汉子,能有他们阿爹这么好的脾气,明明是一家之主,却是家里最好说话的人。 他运气可真好啊,公公婆婆比亲生爹娘还好。 一家人嘴里都忙着,只万冬阳闲着,他顺便说了这些蜜糖都怎么安排。 他准备家里留点儿,再给万长青和万地主家里送点儿,其他的全卖了。 “别的人家我不太放心,我小叔家里是不会乱说的,大爷爷那里根本看不上这点儿东西,送他们两家就行了。” “都听你的。”万母点头应了,家里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蜜糖可是家里老三辛辛苦苦弄回来的,自然该是他来安排。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吃过了蜜糖一家人也都要准备歇息了。 今日家里人都有些兴奋,除了收获的这些蜜糖,更重要的是林秋月有了身子,他们万家马上就要有小娃娃出生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全家人都高兴,睡意都淡了。 万冬阳刚躺到床上,就对着柳欺霜一顿夸,那菩萨竟然真的灵得很。 柳欺霜这会儿又得意又开心,心想着,等他和万冬阳圆了房,他也要去拜,他也很快就会做爹爹的。 柳欺霜方才吃了糖,明明漱了口,可想到他和万冬阳的小娃娃,却还有甜味儿回味似的,感受着嘴里的一点点甜,他将脑子里的菩萨抛到了脑后,同人说起了杨家给的那两封红糖。 “杨家人还挺仗义的,知道你去弄糖出事,便给你送糖。”柳欺霜这般说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杨家为人确实是不错,只看他们这些年对秦寡妇的照顾就能看得出来,家风肯定很好。 杨家大房的长子杨华长得还可以,性子也算好,而且人也勤快,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赛雪那日说,她家里要给她说亲了。 柳欺霜惦记宋赛雪亲事,立马同人打听起了杨家人,哪知道他提到杨家,万冬阳还真同他说起了杨家的事,但不是关于杨华这人,而且前阵子的事。 “我和你说啊,杨家今日送的礼,准确来说是谢礼。”秦寡妇的事儿,可是他偷摸同杨华说的。 这些年,杨家没少照顾秦寡妇,可她竟然耍了人家这么多年,杨家怎么可能甘心啊。 “看着吧,那婆娘在村子里待不了多久了,杨家人可不是软柿子,虽然顾忌自家面子不会把事情戳破,但赶走她是早晚的事。” 柳欺霜原本还惦记宋赛雪的亲事,这会儿心神都被万冬阳嘴里的话夺走了,一心去想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只有两个人,柳欺霜话语里便少了许多顾忌,将自己对此事的最大疑惑给说了。 “我不明白,那秦寡妇干嘛不改嫁啊,她娘家婆娘都没拦着她,再说了,便是娘家婆家都拦着,可有律法在那里也拦不着,只要有了心思,凭着她的条件,想要改嫁也不难啊。”何苦要和周老大勾勾搭搭,这下好了吧,全完了。 “你知道什么啊,那秦寡妇守寡的时候还年轻呢,那会儿可能是对亡夫感情还深,所以是真心不想改嫁,后来宁愿乱来也不改嫁也很好理解,要么就是名声出去了开不了口,要么就是觉得眼下日子痛快舍不得。” “是哦,她日子确实是挺痛快的,也不用伺候公婆照顾孩子,家里重活儿还有杨家人帮着干,而且时不时的杨家还给她送东西,还让家里孩子给她养老,她这日子确实是逍遥。” 柳欺霜说的一脸羡慕,万冬阳却一下子黑了脸,他伸手将人下巴捏住恶狠狠说道:“你羡慕她?” 柳欺霜多聪明人啊,立马知道万冬阳在想什么,他没挣扎反而将人手掌抓住,让捏着他下巴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迎着人眼神望过去,反问道:“那你舍得早早没了性命,让我做寡夫郎吗。” “......”完了!万冬阳心想,合着白日的事儿还没过去呢。 面上的强势瞬间没了,万冬阳咧嘴一笑,开始揉着人脸颊,甚至连身子都倾了过去,还想亲人一口,可惜被人截住了,柳欺霜的手掌盖在了他的脸上,不让他靠近。 万冬阳没亲到人,方才的狠劲儿又上来了,长腿一跨,整个人都压了上去,让人逃无可逃之后哼笑道:“是谁说喜欢我亲他,是谁说喜欢我占他便宜的啊?怎么?这么快就不给亲,不给我占便宜了?” “......”柳欺霜这会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他那会儿不知道,这人也是想要和他亲近的,他只是想要让人知道他心头想法,想要和人亲近,可这会儿听着这些话,也太羞人了。 但是...... “现在也是。”羞人归羞人,喜欢的事还是要做的。 手掌撤开,柳欺霜主动迎了上去,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也喜欢万冬阳亲他,喜欢万冬阳占他便宜。 白日的时候,特别还在外面,那自然是不能乱来的,可是到了晚上,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被窝里,那自然是想要这个人亲他的。 柳欺霜伸手将人抱住,整个人都是一副迎合样子,可惜两人刚咬上了嘴巴,隔壁却突然传来好大动静,听着像是在捶墙,之后还有一阵哈哈大笑。 万冬阳老实翻身下去,好半天之后一个捶床恨恨说道:“修!马上修!” 他先头不想分家不想搬出去,这会儿却觉得屋子修太慢了,就不该今年初才动手,就该去年成婚那会儿就修。 若真如此,他们这会儿已经睡到只有自己的屋子里,随便干什么都没人知道了。 兴致被扰的万冬阳,气哼哼睡了过去,却做了美梦睡了好觉,隔日一睁眼,一个懒腰伸好,先傻笑了一阵。 他倒也没有白乐,因为他刚起床一会儿,家里就来人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万长青近来不常在家里,昨日他家里人专门去喊他了,可他回家之时,时辰已经太晚,便没有上门,今日一早就来了。 万冬阳一看见人就拉着人进了屋,将原本就要给他家的蜜糖盛了出来,让人顺便带回去。 万长青见人无事,心头担心放下,又知道他干了什么之后,眼睛瞪得老大,除了给人竖了大拇指什么都没干。 万冬阳见此反应,心头更得意了,还想着,还是他小叔了解他。 他偷摸准备了半年,搞了这么多蜜糖回来,可不是为了挨骂罚跪,是想家里人知道他厉害得很! 万长青见人一脸得意,觉得扎眼得很,若是他没定亲,这事儿八成是他们一起干。 见不得这死小子这么得意,万长青开始说正事,也是他来家里的目的之一。 “既然你没事儿,那我说旁的吧,我听说你大嫂有孕了?这可是大好事啊,满哥儿家里有个交好的大夫,看妇人各种方面的事儿都很有一手,好像被人喊作什么妇科圣手,要不咱把人领过去让人看看?” 万长青嘴里的满哥儿便是刚同他定亲的杜满,杜家在镇上做生意,铺子都有好几个,万长青许是在帮人打理铺子上的事儿,所以才不常在家。 “这敢情好啊!”万冬阳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就应了,还赶紧去让他大哥大嫂准备了。 他大嫂的身子,姜土医和他大哥都看过了,都说胎相很稳,可万冬阳觉得他大嫂的身子是大事,是家里最重要的事,还是镇上有经验医术好的大夫靠谱,况且这个还是名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啊。 万家人和万冬阳想法一致,都觉去看看是好事,孩子虽然怀上了,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早饭之后,大哥大嫂同万长青一起往镇上去了,万冬阳继续在家装病,其他人也都在家里忙活,今日可是大端阳,是大节气,家里要做很多好吃的。 端阳要吃粽子,家里的粽子前两日就开始准备上了,昨日就包了不少出来,第一锅粽子出锅的时候,万母就捡了六双出来,喊柳欺霜给他家里送去。 柳欺霜拿了粽子之后,还去风山摘了好些端阳李,一起给家里送回去了。 昨日,柳家人也到万家看万冬阳了,三人都是一夜难安,但几人却不是在担心同样的事,他们心思各异,这会儿见柳欺霜高高兴兴带着东西回家了,心里所想自然也不同。 “霜霜啊,冬阳他怎么样了啊?昨晚上睡得可好啊?今早饭吃的怎么样啊?”柳阿爷一开口就关心万冬阳身体怎么样了,眼神里的担心都要溢出来了。 柳阿爷问这话的时候,柳丛香两口子也是紧紧盯着柳欺霜,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 柳欺霜见一家人都关心万冬阳,还觉得这粽子没白给他们吃,同人说了万冬阳无事,养几日就好了。 一听万冬阳无事,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柳欺霜见此心情也好,还在家里多待了一会儿。 可两口子不多会儿就问起了林秋月有孕的事,两人算计全摆在脸上了,柳欺霜不乐意看他们那不要脸的样子,二话没说,只说大嫂好得很,胎相也稳,且还同人说了瞎话,说姜土医还说了他大嫂一定会生儿子,便走了。 柳欺霜一句‘一定会生儿子’,可把两口子气得够呛! 他们还惦记着万家两房无后,子嗣从柳欺霜肚子里出来,如此他们才能得好处。 哪知道那姓林的一把年纪还有了,真是气死人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走出家门好一会儿之后,柳欺霜才气得停了步子,回头狠狠骂了一句。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他们先头担心万冬阳,根本不是担心万冬阳身子,也不是担心他,他们是担心万冬阳没了,他在万家也就没地位,给不了家里好处了。 “两个黑心鬼!吃李子噎死得了!” 第104章 柳欺霜回家一趟还惹了些不开心,好在坏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回去吃了个粽子心情就好了。 昨日家里包了不少粽子,甜咸口都有,他原本喜欢吃腊肉红豆粽,但甜口的白粽也好吃,他也吃了一个。 一家人在家里安静过节,倒是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成了村里人嘴里的闲谈,万冬阳被野蜂蛰了,还有林秋月有孕了,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件可都是新鲜事。 村里无关紧要的人都惦记着他家的事,自家人自然也惦记。 万地主家的三少爷,今日又来了,除了给林秋月拿了些补身安胎的东西,还给万冬阳拿了些药膏。 万冬阳捏着药膏,脸红了,再装不下去了,不止把话同人说明白了,还将准备好的蜜糖一起给了人。 三少爷得知万冬阳是装病,脸上却不见怒意,反而还有笑意,一看就是家里有喜事,万冬阳忍不住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他二叔要回来了。 万地主一共三个儿子,老大老三都在村里看顾家里田产铺子,只老二不在家,一直在外头求学。 万家二少爷打小就聪明,才十来岁就过了童子试成了童生,当时大伙儿都觉得万家要出个秀才公了,可几十年读下来,也没考出个什么名堂。 可他愿意读,家里也供得起,便一直这么耗着,一家人好几年都不能团聚一次,好在今年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二哥捎信回来了,说是明年还考不中就要回家了。”万地主一家得了这个消息都高兴,因为不管孩子能不能中,都是好事啊。 中了,不枉他离家苦读这些年,还能光耀万家门楣,不中,一家人也能团聚了,再不用过年过节都盼着人,却连个影子都盼不到。 家中尽是好事,一家人自然都开心,但今日的好消息还没完,万永安两口子回家之后,家里人才是真正的开心。 大夫说了,林秋月这胎已经坐稳了,只要多加小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柳欺霜见大家听见胎已坐稳之时,面上神情也没放松,一时有些疑惑,但他这会儿高兴,也没去想那么多,只开开心心同家里人一起吃晚饭了。 万冬阳在家里躲了几日,才拉了一桶蜜糖,带着自己夫郎一起往县里去了。 直到跟着人直奔一个杂货铺子而去,万冬阳同掌柜几句话功夫,便生意成交,银子到手,柳欺霜才知道,原来这人连买家都找好了。 “除去家里吃的还有送人的,也还有一百来斤呢,统共能卖差不多五十两,说吧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万冬阳今日并未将蜜糖全带来,他怕误打误撞找了背景硬的买家,直接找他要蜜源他又反抗不得,所以他找的买家不止一个,而且一人至多给个二十斤。 他算过了,一般的野蜜,弄个十几二十斤便是极限,就说运气实在是好,在山里遇上了就是了。 若是数量太多,利润太大,万一有人想要买了山头豢养可就麻烦了。 今日的二十斤蜜得了将近十两银,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嘴里还在问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直接拉着人走了。 柳欺霜想要两根头绳,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可以露出来了,他也想要个小花那样的漂亮头绳。 万冬阳听人乖乖说了想要的东西,轻轻捏了捏掌心里的手,他的夫郎果真听话乖巧,他很喜欢。 万冬阳带着人到了一家银楼门前,柳欺霜才将人拉着没让人继续往里走。 “万冬阳,要买银饰我们去杜家买吧,我们能省一点,小叔也能赚一点。”何必要便宜外人呢。 林秋月刚有了身孕,他们又赚了钱,柳欺霜以为万冬阳是要给他们大嫂买个首饰,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买个什么东西。 柳欺霜拉着人,也只是让两人步子停了片刻,眨眼功夫罢了,万冬阳又拉着人进去了,而且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打算,直接朝着放镯子的展柜去了。 两人埋头半天才挑好了一对银镯,结账之后,柳欺霜捧手里细细看了半天,他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首饰,图案漂亮,雕工精致,那花纹栩栩如生,好似真有几条游鱼在那镯子上嬉戏似的。 两人揣着东西出了银楼,便钻进了一个糖水铺子,柳欺霜第一勺糖水下肚就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他细细一尝,这才想起了这是什么,这不是小时候阿奶做过的冰粉吗。 杨家沟的冰粉果,五六月的时候是青色的,可以做冰粉,到了八九月变成了黑红色就成了甜果,可以直接吃。 说来,这冰粉做起来简单得很,配料也简单,不过一点红糖水来添味罢了,他也可以做的。 柳欺霜动了要做冰粉的心思,立马就同万冬阳说了,万冬阳知道他想要去杨家沟,立马就给拒了。 “等忙过这阵吧,我这还得忙几日呢,等我忙好了同你一起去。”这几日,田地里事情不多,万冬阳想着为了一口吃的花点时间也无妨。 万冬阳还想着过几日再陪着人去,可他不知道,柳欺霜根本等不了,因为他想去摘冰粉,根本不是为了做顿吃的,而是想要卖钱。 他们两人今日吃的糖水,一个敞口小碗,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若是敞开了吃,碗里东西两口就没了,就这么一点东西就卖三文钱一碗,一天若是卖个几十碗,那不就赚大了。 有了自己的小推车的柳欺霜,脑子里已经全是自己推着糖水叫卖,日日赚大钱的画面,他一刻功夫不想等,连想要的头绳都不买了,拉着人去买了好些红糖。 县里的红糖比镇上便宜些,多买几封也能省上十来文,也不少钱了。 两人逛街的时候,都是直接奔着目标去的,便没发现,他们和万冬阳舅家的哥儿杨小夏擦身而过。 杨小夏原本还想喊人,可一声‘表叔’到了嘴边却没能喊出来,上回家里让他小婶受委屈了,表叔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怕是三五年内都不会再去他家了。 便是他爷奶生辰,可能也不会来了。 两人没瞧见杨小夏,杨小夏回去也没提见到了他们,这事儿便全当没发生过。 柳欺霜惦记着去摘冰粉果,一回家就约上了宋赛雪,两人隔日一早就出发去杨家沟了。 “霜霜,我们会不会遇见野猪啊。”两人到了去竹山村的岔路上,宋赛雪才来了这么一句。 柳欺霜朝着杨家沟方向看了一眼,心想不能吧?“有母猪才能生小猪呢,去年二哥他们将猪窝都端了,那里没有野猪了,不怕的。” 宋赛雪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心想有也不怕,她又没干过坏事,便是被野猪啃了也能投个好胎,不会在阴曹地府受苦,没事的。 两人都是一身利落,便是昨晚没有下雨还是穿了草鞋,扎牢了衣袖裤脚,还在手里拿着探路的长棍,加上路上也没怎么耽搁,还不到巳时,便到了临近杨家沟的那条大檐沟那里。 柳欺霜记得,这条岩沟两边的山坡上有八月瓜,又想起之前挖泥冰子的山坡,想着这地形好眼熟,上头应该也有不少泥冰子,今年八月他还要来,摘瓜顺便挖泥冰子。 心里想到什么立马就说了,柳欺霜便把八九月的时间也定了,到时候他们一起来摘果子捡核桃挖草药。 走出那条岩沟之后,两人很快到了那几棵核桃树下,柳欺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赛雪,不然你先在这里等我,若是情况不对我就喊,你就往树上爬。” “算了,一起去吧,要是你出事了,我回去也得被你相公弄死,咱们还是死一块儿好一点。”宋赛雪说的一本正经,没有一点调笑样子,却把柳欺霜逗笑了。 他摸了摸鼻子,别扭了两下,小声道:“万冬阳又不是土匪,哪有那么不讲道理啊。” “那他就是很凶,我就是害怕得很。”宋赛雪还是没有一点玩笑样子,说罢还小小点了点头,很是认同自己的话。 柳欺霜不知道怎么替万冬阳解释,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万冬阳在家什么样子,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两人到底还是一起进村了,只是进村之时格外的小心,而且柳欺霜走了老路,直接从村子旁边的荒山往上爬,想着猪窝不会在光秃秃的山包上,若是又有野猪,必定也是在村子里废弃的放屋里,他们小心一点不怕的。 两人矮着身子,甚至差不多是匍匐前进,到了去年那棵冰粉果树之时,柳欺霜先趴在地上,往村子里看了又看,确定村子没有哪里不对劲,才开始摘果子。 柳欺霜一边摘果子,一边同宋赛雪讲去年家里人去弄野猪时候的事儿,还将万有谷夸了无数次,听得宋赛雪羡慕死了。 “要是我也有个那么厉害的哥哥就好了,可惜我只有讨厌鬼弟弟。”宋赛雪爹娘只有她一个孩子,但她有个堂弟,她爷奶只喜欢她堂弟,老往她家里拿东西给她叔叔家里,讨厌得很。 宋家的事情柳欺霜多少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怎么说在这村子里常见的事,但他知道怎么哄人开心。 “不怕的,我二哥很疼我,他不把我当弟夫郎看,把我当弟弟看的,将来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喊二哥去给你撑腰。” “好啊!”宋赛雪这会儿才终于笑了,还想着往后多往万家跑跑,在万家人面前混个脸熟,就当找个盼头,只在心里多几个靠山也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背篓里的冰粉果也有不少了,宋赛雪再次感叹道:“没想到冰粉也能长成树,可为什么山下红薯地里的冰粉只一年生啊,到了冬日就枯了。” “因为不是一个品种啊,这树上的冰粉果老了能当果子吃,而且嫩的时候做冰粉也不需要点水,可以自己凝结,且本味就有一丝丝甜,舍不得加红糖水进去直接吃也行的。” “这么神奇?” “是啊!你回去做了就知道了。” 两人摘了大半背篓的果子,才坐在山头上休息,同时还小心看着下头的村子里。 柳欺霜发现,村子里的花红竟然已经染了色,有了一丝丝的红,他肚子里馋虫立马醒了,动了进村摘果子的念头。 五月的花红果便是已经有了小孩儿拳头大,外皮也染了红,却也还涩得很,可柳欺霜吃惯了没熟的果子,倒是就好这一口,下山的时候吃着满口酸涩的果子,还满足得很,一脸的高兴。 但柳欺霜也就高兴了一会儿,因为万冬阳在大岩沟那里接到了他,还同他说了回去肯定会挨骂。 万冬阳倒不是唬人的,而且还不只是挨骂,柳欺霜回家之后得了万冬阳前几日待遇,跪到神龛下头去了。 第105章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长进?去年怎么和你说的?你转头就忘了个干净是吧?” 万冬阳今早也去县里了,回来一听自己夫郎没在家,拔腿就往山里跑,自此家里人都是一头雾水,还是两人背着一背篓的冰粉果回来,大家才知道家里夫郎干嘛去了。 今早,柳欺霜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家里人还以为他去山里拔笋子去了,没成想他胆子倒是大,竟然跑到杨家沟去了。 马翠兰叉腰站在堂屋里,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柳欺霜不敢顶嘴,只能小声辩解道:“那里没有野猪了,不怕的。” “不怕什么不怕?你以为那深山老林里就野猪可怕?再说了,你以为去年的野猪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到杨家沟的?你以为没了那窝野猪就是将野物斩草除根了?那里现在是个荒村,又临着深山,那山里什么野物没有?万一那些凶物正好到了那里,又正好给你们碰上那怎么办?” 马翠兰见人还敢顶嘴,又是噼里啪啦一顿骂,也是她这番话让柳欺霜真的生了些惧意。 二嫂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真是不知道,你整日惦记着弄钱是想干嘛,家里也没有短了你吃穿,老三也不是养不起你,你老实说!你那天回家干嘛去了?是不是那不要脸的两口子管你要钱了?”马翠兰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孩子这大半年一直挺乖的,那日回了趟柳家就开始乱来,八成就是那两口子管孩子要钱了,孩子不敢同老三开口,才自己去弄钱了! “你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要他们的,你不搭理不就成了,你是万家的夫郎了,他们还能上门来逼你不成?便是拿着孝道压人,也没有硬要出嫁的哥儿给钱的道理,这事儿说破天也是他们两口子没理,你怕什么啊?” “不是。”柳欺霜虽乐得他爹娘背黑锅,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不行。 因为他还想去,所以这锅不能给他们背,不然他就去不成了。 心虚解释了突然要去杨家沟的原因,柳欺霜还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二嫂,我能少跪会儿吗?我一会儿要去揉冰粉。” “二嫂,那杨家沟挺远的,他今日走了好些山路呢。”万冬阳在旁边帮腔,想着能少受会儿罪也好。 马翠兰见万冬阳开口,火气又上来了,开始指着万冬阳骂,“你好意思说话,要不是你自己胆大包天,你夫郎能有样学样吗?你别啰嗦,你也过去跪着,不满半个时辰谁都不许起来。” “......”万冬阳还想再说什么,却一个字不敢开口,因为他二嫂不止会骂人,还会打人,他要是再开口,怕是要挨打。 老老实实过去跪着,万冬阳刚跪下,屋子里的人全走了。 万母出了堂屋,忍不住的抚了抚胸口,心想着这教训得给,这臭小子从来不听他们的话,也只有他大哥和二嫂能制得住他。 只是...... “翠兰啊,三小子也就算了,他皮糙肉厚的,可霜哥儿年纪还小,今日又走了那么些山路,不然跪会儿就算了吧,他知道错了。” “他知道个鬼!娘你且等着吧,要是这冰粉让他赚到钱了,他还去!”马翠兰无奈叹了口气,朝着堂屋里看了几眼,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看着老天爷说道:“两个钱眼子到了一家,老天爷可真会办事。” “不行!娘,你把人看紧一点,若是那两小东西还要去,喊他们二哥一起,咱可不敢赌个万一。” “行,我和他们好好说。”万母赶紧点头,今日,老大带着媳妇儿去他岳家报喜了,也不知道今日回不回得来,家里能让老三害怕的也就老二媳妇了,她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家里人都散了,堂屋里只两个人,万冬阳便开始哄人。 “你别怪二嫂啊,她是亲眼见过野猪的,心里怵那个家伙,害怕你出事才会生气的。”万冬阳帮着马翠兰说话,害怕柳欺霜生气,可他想岔了,柳欺霜这会儿还挺高兴的。 他确实是害怕脾气大的人,但他更害怕笑面虎,他徐家阿奶就是个笑面虎,嘴巴说着软话,心却比石头还硬比锅底还黑,那老婆子比他爹还讨厌。 他一开始也害怕脾气不好的二嫂,觉得她是不喜欢他才骂他,可这会儿他不这么想了。 “我知道,二嫂是好心。”嫁到万家日子久了才知道,二嫂好像很喜欢骂人,谁她都骂。 所以,二嫂脾气应该是本就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的直接冲人发脾气。 哎,仔细想想这样也好,总比旁人家嫂子好,总拐弯抹角的撺掇叔伯收拾家里媳妇儿或夫郎。 “你怎么还笑啊。”万冬阳一直注意着夫郎神色,这会儿见人笑了,是真纳闷,真不明白。 柳欺霜哪能和人说是因为二嫂骂他才开心,赶紧将他辛苦得来的东西搬了出来,岔开了话头。 “相公,我和你说啊,高山的冰粉果做的冰粉可好吃了,我小时候吃过,下午我做给你吃了你就知道了。我明天去卖冰粉,若是能赚钱,你同我一起去摘果子好不好?我们俩一起去的话,去一趟就有两三天的量,我就不用隔日跑一趟,还挺远的那里。” “你也知道远啊?也不挣钱那么累干什么,我不去。”万冬阳卖了蜜糖之后还有安排,可不想为一点冰粉浪费时间。 柳欺霜一见人这么干脆的回答,就知道这人不是在逗他,他也不生气更不放弃,赶紧同人算了一笔账。 “县里的冰粉三文一碗,咱们在镇上卖两文好了,一桶起码有个好几十碗,这么算下来便是一日卖一桶,一天最少也能赚个百十文钱,很多的。” “干嘛卖两文,愿意花钱买冰粉吃的不差那一文,而且落地多年约定俗成的价格,可不能轻易改。” “那就三文!”赚的更多,倒是更好! “......”万冬阳觉得嘴巴太快了,不是好事。 他没想去折腾那小东西啊。 见人不说话了,柳欺霜倒是话不停,甚至还没赚钱呢就开始想赚了钱要怎么花。 “咱们也给二嫂买个什么好不好?大嫂有镯子二嫂也得买个什么吧。”柳欺霜仔细琢磨了一下,大嫂有孕他们送东西是常理,可那副手镯太贵了,若是不给二嫂买个什么不太好。 镯子他是买不起,但旁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柳欺霜已经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价钱合适,且马翠兰也喜欢的东西,也没去注意万冬阳脸上的一脸嫌弃,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笨蛋。 两人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未时,吃了饭就开始挨训,训完就罚跪去了,等到跪完也差不多申时了。 时辰一到,柳欺霜爬起来揉了揉膝盖,便弓着背别别扭扭往灶房去了,他要开始洗盆子洗果子,准备做冰粉。 冰粉制作不复杂,只是需要点水有些麻烦,但柳欺霜弄回来的这种冰粉果不需要点水,只需要搓浆兑水搅拌定型就好。 两人开始洗果子和木盆开始,万母和万小花就去帮忙了,马翠兰和万父没空,万父忙着挖黄黏土,马翠兰去割田坎草还有看秧田水去了。 万家有一副石磨,偶尔会做豆腐吃,夏日也常磨青豆泥稀饭吃,家里有好大一块纱布呢。 果子洗干净之后,放到纱布里包着,之后不断揉搓就好,等到里头果子全部成浆,再兑适量的水进去,之后便是放到大小合适的盆里,直接静置大半时辰就成了。 万家灶房里有个大水缸,这水缸里的水是冬暖夏凉的山泉水,万母不想孩子白折腾,找了两根棍子往水缸上一放,让棍子卡着木盆边缘,将大部分盆身放到了水缸里镇着,好让盆里浆水成型快些。 浆水镇好之后,柳欺霜让万冬阳去帮万父挖土,自己准备进屋休息一会儿,不料他刚进屋万冬阳就跟着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去干活啊。”两人的新屋地基从二月就开始打了,这会儿地基打得差不多,开始挖土打土砖,等到土砖打好天气转凉,便要砌墙了。 他们村子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立屋砌墙都是冬日的活儿,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 万冬阳也不回话,进屋之后默默去衣箱里翻东西,不多时,他手里便多了个精致的盒子。 柳欺霜一见那盒子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们昨日买的手镯。 直到盒子里的手镯戴在了自己手腕,柳欺霜还是有些弄不明白或者说不敢相信。 “给我的?” “那不然呢?”万冬阳白了人一眼,还动了手,往人滑溜溜肉乎乎的脸上捏了一下。 嘴角一下子就翘起来了,柳欺霜一下左手摸右手,一下右手摸左手,眼睛也忙得很,不停在自己手腕和万冬阳脸上来回,眼神来回之间,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大了。 “我以为这是给大嫂买的。” “你脑子也不是时时好使啊,大嫂有孕是喜事,可大嫂的手镯轮不到我来买,咱们的礼到时候给孩子便是。” 给了人解释之后,万冬阳开始逗人。 “哎,你怎么笨成这样,便是亲嫂子,有些东西也不是小叔子能买的,我要买手镯,自然只会给你和娘买啊你个傻蛋。不然,大嫂戴了镯子出门,人家一问,她说小叔子给买的这合适吗?” 手镯到了自己手上,柳欺霜才不在意几句调侃,他脸上的笑还是收不起来,摸着腕上漂亮精致的手镯忍着笑问道:“怎么突然想到送我手镯啊,好贵的。” “咱们要出门,得给你置办一点能见人的行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去县里的大银楼买?杜家的银饰不是上等货,咱们去了府城会被人笑话的。” 村里人大多只知道东西是不是银的,只要是银子就好,但银饰也分优劣,好的银饰只给大银楼,一般的银饰铺子拿不到货,或者说没资格卖。 一说要出门,柳欺霜能想到的只有府城的大姐家里,他冲着万冬阳眨了眨眼,万冬阳便点了点头,同人明说了就是去大姐家里。 “反正五六月没事儿,咱去转转,八九月我忙得很,便是带你去了也没空管你,干脆就这几日去吧,相公带你去见世面。” “嗯嗯!”府城啊,他又能去府城了,而且这一回肯定去得成,毕竟......这么贵的东西都买了呢。 昨日,万冬阳卖蜜糖得了差不多十两银子,买这对手镯就花了差不多七两,他当时还想,给大嫂买了那么贵的东西,要给二嫂买什么,这下好了,不止省了烦恼,还省了好多钱。 “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去啊。”他有新的夏衣,鞋子也有新的,如今还有了漂亮的镯子戴着,应该不会被人笑话了。 “就这两天吧。”万冬阳早想好了,手里的蜜糖卖完了就走。 府城是两个人都惦记着要去的,可万冬阳定下的时间柳欺霜不答应。 “再等等吧,咱们月底再走吧,我想先卖冰粉,机会难得啊,一年也就赚这一个来月的钱,错过了要等明年了。”柳欺霜学着万冬阳同哥哥们撒娇的样子,拽着人衣袖摇晃着身子,连嘴里的话语都变了调子,变得软绵绵的,尾音拖得老长了。 万冬阳没答应人,默默算了算时间,想着来回还有在府城停留的时间,明明心里有了答案,却故作为难,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万冬阳应了,柳欺霜高兴了,他虽刚求了人,还收了人家东西,可他既没手短,也没嘴软,立马打发人去干活儿了。 “你快去挖土,我睡会儿。”脱了鞋袜到了床上,柳欺霜是真要睡了。 万冬阳自然是要去干活儿的,哪能让他爹一把年纪的人干活儿,他自己闲着,但他临走还要故意抱怨一番。 “我怎么瞧着,你有做地主婆的潜质啊,指挥人干活儿这事儿干得挺好啊?”万冬阳嘴里这么说着,还干起了小厮的活儿,给人揉了揉膝盖,还在膝盖上下位置轻轻捶着,给人做放松。 柳欺霜乐得被人伺候,竟闭眼享受了起来,万冬阳笑了笑伸手挠了挠人脚心,见床上的人弯了腿笑出了声,这才起身干活儿去了。 柳欺霜这一睡就是大半个时辰,等到醒来已经快要酉时了,一醒来他几乎没有一刻犹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再双脚一旋已经坐到了床边,飞快穿好了鞋袜便往灶房去了。 亲眼瞧见那盆里的浆水,已经变成了透明又仿佛不透明的亮晶晶的膏体,柳欺霜咬唇傻笑,好像成了! “霜霜,再等等。”万母在一边切菜,见人弓着背伸着手指往里头戳了好几下,怕那冰粉给人戳出几个洞来,这才出口阻止。 柳欺霜一听果断停手,然后去了灶下烧火,眼下时辰不早了,要开始做晚饭了。 天气开始变热之后,只要不下地干活儿,不出力气活儿,家里基本都是熬的稀饭,今日也是一样,熬了白稀饭,烩了一大锅的腊肉土豆加豆角,再煎上一大碗长条辣椒就能吃饭了。 今日家里少了两个人吃饭,饭桌上只四个人,往日里基本能吃完的菜剩了些,倒是夹出来的一碟子泡蒜全吃干净了。 “家里泡蒜不多了,但泡笋应该马上能吃了,这个家可不能没了你们大嫂,不然小菜都没得吃。”林秋月他们才走大半天,万母就惦记上了,可她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一句话,万冬阳脾气又来了。 “是呀,你和爹不能没有我大嫂,我和霜哥儿可以,我不管!我反正要回来拿吃的。” “臭小子!分开住罢了,又不是赶你出家门不要你了,你要啥回来拿不就是了,谁拦着你了?”万母恨不得两巴掌给人呼头上,哪有这样的小叔子,还妄想哥哥嫂子跟着他过日子,真是反了天了。 万母不知道,万冬阳先头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往后让万有谷两口子给他们养老,他给他大哥大嫂养老。 可这会儿,他大嫂有了身孕,情况又不一样了,他不是没分寸的人,像方才那种话,他现在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再不会有旁的心思。 饭后,万冬阳父子两个也没去干活儿,等二哥一家子过来之后,万母的红糖水也兑好了,她甚至捣了些花生碎进去。 “快尝尝,这和咱们山下的冰粉果子做出来的有啥不一样。” 一家人一人端着一碗冰粉,刚下山的落阳衬的天边云彩穿上了花衣裳,照的村子里都亮堂了起来。 可这样漂亮的天色,却让万母皱了眉,看这天色,往后好些天怕是都是大晴天。 “嗯,好吃,怎么有股子拐枣香啊?”愁绪刚上心头,嘴角立马咧开,万母赶紧又喝了一口,这冰粉果同山下的有些不一样啊。 今日这冰粉果不止得了万母喜欢,万家其他人也喜欢,就连不喜欢吃甜食的万冬阳都吃了两碗。 因为这甜,同加了糖的甜不一样,是回口的清甜,因着冰粉果子的特性,嘴巴里还凉悠悠的,夏日里暑气正盛之时,来这么一碗冰粉,那必定是浑身畅快。 “若是加了碎冰就更好了,可惜那玩意儿贵不说,镇上还没得卖呢。”夏日里的碎冰只有府城才有,连县城里都没有。 万冬阳一提到府城,最高兴的人就是柳欺霜了,因为他马上就可以去了。 冰粉成了,柳欺霜开始算成本,算来算去也就红糖水算是成本,毕竟冰粉果白得的,人工的话,反正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也不算什么成本,如此算下来...... “一斤红糖能做不少糖浆,红糖的成本也低得很,我一天卖个三十碗就能赚差不多八十文啊,就是不知道三文钱一碗有没有人买,实在不行两文一碗也行,也能赚不少呢。” “你想学珠算吗?我给你买个小算盘教你打算盘。”万冬阳见人每次算账都是心里默一阵,便有了结果,心里还挺佩服人,但小打小闹心算尚可,若是做了正经生意,还是有个算盘方便。 柳欺霜这会儿只惦记着赚钱,万冬阳的话只得了他一个点头就没了下文,但或许是老天喜欢捉弄人,越想干的事儿便越干不成。 隔日,柳欺霜巳时开始忙活,午时推着推车出门,但还不到未时便蔫了吧唧的回来了。 这一回的银钱,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赚。 第106章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就万母一个人在家,万母虽然不想他再去山里折腾,可见他推车上的木盆干干净净的,也替他开心,孩子忙活一场,能赚到钱自然是好的。 “霜霜啊,水缸里头有李子,今年最后一茬了,吃了去歇会儿。”万母正在剥青豆,三月下种的豆子这会儿能吃了,正是最嫩的时候,用来炒南瓜丝最好吃了。 柳欺霜拿了李子坐到了万母身边,安静吃着李子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他两个李子下肚万母才察觉了不对劲儿,但她没往其他地方想,只觉得是孩子赚了钱,他们又不给他上山了,所以不高兴呢。 万母想到马翠兰先头说的话,正好同人说了。 “霜霜啊,你想赚钱是好事,但山林里危险,你若是走得太远了不能一个人去,喊上宋家丫头一起就更不行了,要是有个万一咱们怎么和人宋家交代?” 柳欺霜原本没想那么多,他以为野猪没了才去的,唯一的担心便是遇上毒蛇。昨日,他被二嫂教训了一番,这会儿再有万母的话,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是啊,赛雪可是她爹娘唯一的孩子,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可他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那冰粉果自己吃也好拿去卖也罢,都是好东西,除了赛雪,他谁也不想分。 钱也不好赚,进山又危险,柳欺霜心里已经生了些退意,不想折腾了,但他心头念头刚起,万母又开口了。 “下回再去,喊上老三或者你二哥一起,有个汉子跟着家里才能放心。” “娘?”柳欺霜一下来了精神,万母的话像是甘霖,几句话给他已经蔫下去的心思浇活了。“阿娘,我想出门一趟,去镇子北边儿的土窑村买点儿土碗。” 他今日生意不顺,心里已经有些气馁,想着反正家里也不让他干这活儿,干脆算了,这会儿得知家里同意了,他心事放下一半,又重拾了信心。 他今日其实没赚什么钱,原因他都细细分析过了,一是因为想岔了,走错了地方,二是因为有人使坏心眼找他麻烦,下次若是再去,吸取了经验,一定会顺利的。 他先头去镇上卖东西,喜欢跑到居民巷子去卖,今日自然也是这样,但今日生意却不好,走了两条巷子也才卖出去了几份,他先头还纳闷,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琢磨过来原因。 他先头去居民巷子卖的东西,要么是新奇货,比如那山菜草子花,不费工夫弄不到,要么是可以长久放置的东西,比如糖蒜,一文一头的糖蒜确实算贵,可那是下饭菜,一头蒜可以让人口简单的一家人吃一顿呢,还是划算的。 可那冰粉不止糖水店有卖,而且三两口就下肚,可以说是眨眼功夫几文钱就没了,不是手头宽裕又好这么一口的人家是不会买的,他生意自然就不好了。 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离开了居民巷子往正街上去了,正街上的铺子都是有钱人家开的,掌柜的若是好这一口,不会吝啬那几文钱,他生意还真的好了不少,可惜他被一个坏心眼的丫头找茬了。 他今日带去的土碗不多,因为家里也就那么多,所以他打了一桶水在推车上,用来洗碗。 那死丫头拿他碗说事,非说他用脏碗给她盛冰粉,他的碗明明是刚刚洗干净的,可她又喊又叫的不饶人,不止吃了他冰粉没给钱,还吆喝了一众人让他难堪。 “坏蛋!肯定是同行!”柳欺霜心里憋屈,忍不住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他话出口已经站了起来,可惜他没能跑了,他被身边的万母一把给逮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买碗干啥?还有啊,便是要买碗,你去什么去啊,老三马上回来了,喊他去就行了,这大热的天你也不嫌折腾。”万母没听清柳欺霜的抱怨,她只惦记着他方才的话。 孩子才刚折腾了一上午回来,还是在家歇着吧。 “娘,那行吧,我不去了,我去摘个南瓜回来。”柳欺霜也确实是有些累了,今日日头挺大的,他回来的时候流了一路的汗,这会儿觉得背上汗水还没干透。 心里起了偷懒的心思,身上就更没劲儿了,柳欺霜歇了出门的心思,但却没有歇了继续卖冰粉的心思。 他今日被人搅和了生意之后,就想回家了,可冰粉不能存放,隔日就吃不成了,为了不浪费东西,他直接推车去了码头,将剩下的冰粉半卖半送的给了码头上的苦力。 这世上的人,有坏心眼的就有好心肠的,有个年纪稍大的苦力吃了他的冰粉之后,同他说了几处地方,说是那里不管白日傍晚都有许多人乘凉。 能去乘凉打发时间的人,都是家里不缺钱的,他去那里生意指定能好。 暑气正盛的时候,吹着风说着话,再有一碗冰粉吃着多惬意啊。 柳欺霜得了人指点,信心又来了,只是在烦恼碗勺,还有怎么说服家里人让他再去杨家沟,这会儿得知家里愿意让他再进山,他干劲自然又来了。 “摘个南瓜炒青豆吃。”嫩南瓜炒青豆的汁水泡饭最好吃了,柳欺霜想好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好好努力。 家里的风山地算是半个菜地,就连种的苞谷都是早苞谷和晚苞谷,全是自家吃的。 苞谷地里空隙多,除了地坎上种了瓜子,地里还种了些花生,至于那南瓜藤倒是无所谓的,一块地里随意种上几株,任它自由生长,瓜藤爬到地坎或地里都无所谓,也不耽误什么,反正地里没要紧庄稼。 柳欺霜一到苞谷地里,就寻了两包苞谷,嫩苞谷不管是甜的还是糯的,炒着吃的话,只需要撒点儿盐进去就很好吃了。 掰了苞谷之后,柳欺霜去瓜藤下找南瓜,许是祸福相依,他今日运气不好,这会儿好运就来了,他寻到了好东西。 临近六月,野地里开始长菌子了,勤快有耐心的人这几日日日都会上山寻找,但菌子这东西奇怪得很,还讲究个缘分,有的人跑几座山都见不到一朵,有的人出个门就能碰见一窝。 柳欺霜看着眼前的几窝菌子,脑子还没回过神,身子已经趴在地上了! “太好了!正是好时候啊!”柳欺霜碰上的这几窝菌子,要么正开伞,要么正半开不开,正是量多又味好的时候。 菌子出土之后长得飞快,特别是菌伞完全打开之后,浓郁的香气很快就会招来虫子啃食,之后不过几个时辰菌子就会腐坏,所以菌子菌伞半开不开之时才是最好的,不止味道好,喂养一天也不会坏掉。 山里人家离着街上有些距离,捡了菌子舍不得吃的话,隔日才能拿到街上卖,开的正好的菌子大半都是卖不成的,隔日上街可就不新鲜了。 捡菌子的人习惯了偷摸干活儿,以防止别人察觉到菌子窝,明年过来蹲点,柳欺霜自然也是一样,便是在自家地里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只默默抠土拔根。 连着刨了十几朵菌子之后,柳欺霜有点想回去喊人了,就是这会儿万冬阳来了。 “霜霜,你在干嘛?”万冬阳一回去,他娘就喊他找人,让他看看人有没有在风山的地里,别又跑了。 万冬阳不知道他娘在说啥,但他知道去风山找人。 柳欺霜听到万冬阳声音之后,立马就回了人,“相公,我捡到菌子了,你快来!”终于来了,终于来人了! 有了万冬阳帮忙,两人速度就快了,万冬阳拔菌子出土的时候会用巧劲,他只轻轻将表面泥土刨了,再逮着杆子一拔,菌子就出来了,十分省事。 趁着捡菌子的功夫,万冬阳问他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他娘喊他来逮人,柳欺霜便将买土碗的事说了,但万冬阳不想今天去。 “热死了,我不想动,咱明天去呗?明天我和你一起上街,咱们卖了冰粉一起去土窑村。”万冬阳头上的汗水都还没干呢,还在一滴滴不停往下掉。 柳欺霜没注意苞谷地里满头汗水的人,只小声道:“可是我明日没有碗用。”柳欺霜今日已经受了好些冤枉气了,他想将东西都准备好,免得明日又受气。 万冬阳不知道他今日遇上了什么事,根本没觉得土碗是什么大事,他觉得有十来个碗足够了,冰粉碗不脏,现洗现用就成了,镇上有公用水井,那水又不花钱。 万冬阳没当回事,柳欺霜也没继续说,他正安慰自己明日有万冬阳同路应该会好些,万冬阳倒是给他想了个好法子出来。 “咱们弄两套碗吧,一套同其他糖水铺子一样的碗碟,一套大一点,到时候按大小份来卖,小份三文大份五文,一份大的抵两份小的,口味好的人来碗大的还能省一文,应该能好卖。” “行。”正好明日之后,冰粉果就没了,他早些回来去山里摘果子,让万冬阳去给他弄碗。 事情解决,柳欺霜高兴了,继续埋头挖菌子。 两人回去的时候可谓收获颇丰,柳欺霜拿了两包苞谷在手里,衣服前襟还兜了不少菌子,万冬阳手里提着个南瓜,前襟也兜了不少的菌子,两人身上的菌子加起来有几十朵呢,足够他们一家子吃两顿了。 柳欺霜都打算好了,花骨朵养起来等明日大哥他们回来吃,已经开伞的今天吃,正好用来炒南瓜青豆,加了菌子的南瓜青豆更好吃了。 柳欺霜还惦记着给万永安两口子留菌子,两口子倒是有口福,开饭之前回来了。 今日,家里得了这么多菌子,自然要喊二哥一家过来吃,万母还单独炸了一小碗菌子出来,只让万小花和柳欺霜吃。 “今天的菜都好香啊,而且还不腻,还好我们回来了。”林秋月回了一趟娘家赶了好些路,气色倒是更好了,瞧着就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 柳欺霜看不出人心情,但看得见桌上的菜,他猛猛点头,想要赶紧动筷。 今日桌上全是好吃的,青瓜菌子汤,这是清淡的汤水之中最好吃的汤了,比之鸡汤都是不差了,还有嫩南瓜青豆炒菌子,又鲜又香,完全不比荤菜差,甚至还有荤菜没有的清香,用来下饭,饭都能多吃几碗。 除了菌子做的菜,还有爆炒苞谷粒,嫩包谷的香不管蒸着烤着都是美味,接着便是夏日里必不可少的几道菜了,青椒盐煎加醋,茄子清蒸蘸料汁,只染了一点红的半熟番茄炒肉,每一道都是下饭好菜,再热的天气都能让人胃口大开。 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规矩,万父万母问了问林家的事,万永安同人说话的时候,柳欺霜筷子突然顿了顿。 大哥怎么说‘这回没问题的’,难道大嫂不是第一次有娃娃? 心里有了疑问,还事关大哥大嫂柳欺霜哪能等得了,晚上一钻进被窝就问万冬阳怎么回事。 “我大哥大嫂第一个孩子比你年纪还大呢,可惜孩子还不到两岁落水夭折了,大嫂受了打击身子一直不怎么好,之后又怀了一次却连胎都没坐稳就没了,之后一直调理也再没怀上。”万冬阳声音原本就压得很低,还越说越小声。 这事儿其实不是秘密,毕竟第一个孩子都两岁了才没的,但村里默认的规矩,不满十二岁就夭折的孩子没人会提,免得让孩子在人世有牵挂,阻了他的轮回路。 那孩子年纪比柳欺霜还大,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万冬阳声音小的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可这些话听在柳欺霜耳朵里就是惊雷,惊的他眼泪都不自觉流出来了。 他一直以为,大哥大嫂是一直没有孩子,却从来不知道,大嫂还受过这样的苦。 已经快要两岁的孩儿没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却没生下来,也不知道大嫂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相公。”柳欺霜趴在万冬阳胸口上,一会儿功夫给人衣服都哭湿了一片。 万冬阳心里也难受,好在得老天眷顾,他大嫂又有孩子了,等这个孩子平安生下长大,一切都会好的。 不过......这家伙怎么回事,哭的这么伤心?还真是奇了怪了,两个黑心肝的生了个软心肠的,怕是投错胎了。 心里的话不敢说出来,万冬阳轻轻抚着夫郎背脊,无声安慰人,柳欺霜哭够了也就困了,很快睡了,睡得比万冬阳还快。 隔日,柳欺霜准备好一切,忐忑出门了。 冰粉是消暑的东西,自然越热的时候越好卖,两人是午时出门的,之后直奔柳欺霜昨日听来的那几个地方。 等到了地方,两人一拍脑袋齐齐反应过来! 这里附近就有好几条居民巷子,且这里大树遮阳,有干净的石凳石阶供人休息,远处还有灵江流过,自有一股子凉风,在这里乘凉的人肯定多啊! 按照这个条件找,他们能去的地方便多了,这个镇子大得很,供镇上居民闲时说话解闷的地方自然也多。 两人刚到地方的时候时辰尚早,还没什么人,等到午时过半人就多了起来,再有第一个人买了一份,旁人见他嘴里吃着还不断点头,末了还往人家摊主木盆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是还想吃。 “给我来一份,我看看什么冰粉有啥了不得的,还让王老头惦记上了。”有个同样花白胡须的老头子来了一份,还特意喊的不加红糖,可他第一口下去两只眼睛都变大了些,指着那红糖碗道,“加糖的再来一份。” “好嘞,大爷您稍等,马上就好!”柳欺霜嘴角都要压不住了,麻利给人打冰粉之时,还不忘朝着万冬阳看一眼。 卖东西,特别是吃的东西,摊主叫破喉咙的吆喝推销,都不如顾客将之吃的干干净净。 有了这两个老头子的无声宣传,今日这生意同昨日可就天差地别了,不过大半个时辰,他们的一盆冰粉就卖完了。 两人东西卖完也要走了,临走被个婆婆喊住了。 “小夫郎,你这啥手艺啊?这冰粉怎么和糖水铺子里的味道不一样啊?” “婆婆,这是......这是我家传的手艺,怎么做的可不能说,但能给您保证味道绝对好。” “家传的啊?那确实是不能说,那你下午还来不?我们下午还来这里打竹牌呢,你再弄一盆子过来行不?” “婆婆,今天来不了了,我明日肯定来。”柳欺霜这会儿别提多高兴了,可还是压抑着嘴角,不敢让人知道他赚钱了,按照这个数量,便是只卖个十天,他也能得两三两银子,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冰粉卖完的时辰比预计的早不少,柳欺霜按照昨日计划,喊万冬阳去给他买碗,他自己先回去了,两人临分别的时候,柳欺霜突然被万冬阳捏了脸。 “看不出来啊,你心眼子还挺多的。”万冬阳听人胡乱忽悠人,说什么家传手艺的时候就在心里给人竖了大拇指。 做生意可不能什么话都说,若让人知道那是野果子,别人会用无本的买卖做借口压价,还会拿野物说事,有的爱占便宜的,保不准还会装蒜骗钱,说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坏了身子。 所以啊,还是谨慎一些好,胡编乱造也算是保护自己。 柳欺霜全当万冬阳在夸他,并不多说什么,但心头却想着,还说他心眼子多,论心眼子谁有他的多啊。 大哥可是说过的,那家伙的心眼比一树的芝麻还多。 回家的路上,柳欺霜时不时就要捏捏腰间的钱袋子,他回去要第一时间喊家里人看他今日赚到的钱,他要喊二哥或者二嫂陪他进山,明日喊二嫂同他一起上街卖冰粉。 便是不算昨日得来的好地方,他也摸索出规律了,总能找到合适地方,他们的冰粉不愁卖。 第107章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还没到家先往万有谷家里去了,马翠兰亲眼见到人赚了钱回来,又听说万冬阳还去买装冰粉的土碗了,只犹豫了片刻就去灶房里拿了两个大馒头出来,接着往万有谷手里一塞,喊人陪着柳欺霜去山里。 万小花将自己的背篓准备好,也要跟着去,但她爹娘都不同意,就连柳欺霜都不让她去。 杨家沟离着家里可不近,来回一趟需要两个多时辰,加上在山上耽搁的时间,他们便是路上一点不耽误只专心赶路,回家也差不多戌时了,小花年纪还小,时间太晚了,家里人都不放心。 柳欺霜只惦记着万小花是个小孩儿,不让人下午还进山,可他没想到,万永安也不让他去。 “不就摘个果子嘛,这么一堆人去干嘛啊,我和老二去就成了,只我们两个还能早些回来呢。”万永安显然是一点没有开玩笑,麻利捡了背篓,拿着一把弯刀一把小锄头就出门了。 有人帮自己摘果子,柳欺霜一下子就轻松了,他和万小花一起出门摘刺果去了,顺便还要回家一趟。 他前天给阿爷送了些冰粉果回去,他想看看他娘有没有做给他阿爷吃,若是没有的话,下回直接喊阿爷到万家吃就行了。 刺果多长在水沟边,两人沿着家里防风田旁边的水沟一路往下,还在半道碰见了苟二丫,这苟二丫在家里行二,她家里也没给她取个正经名字,只二丫头这么喊着,村里人给添了个姓,不管男女老少都管她叫苟二丫。 柳欺霜同村里其他人都不熟,同这苟二丫自然也一样,可他没想到这姑娘竟会这么热情,不止问了万冬阳身体,竟然还将辛苦半天摘的刺果都给他了,他不要还不行,人家往他手里一塞就跑了。 “小婶,她是不是想找你玩啊。”万小花觉得肯定是这样了,苟二丫想要找她小婶玩,她这是在讨好人。 柳欺霜看了一眼手里的刺果随意点了下头,但他觉得,应该不是小花说的那样。 他又记起了同周老幺那个混账有关的事,他曾经说过,那周老幺怕不只是勾搭了易冬梅一个,周老大和秦寡妇出事之时,苟家邓家那个闹腾劲儿,柳欺霜心里有了猜想。 他觉得,或许他猜的没错,怕是邓家和苟家的姑娘也被周老幺祸害过。 心头所想决计不能对人言,柳欺霜只能在心头将周老幺骂了好一阵,才拐弯抹角同小花说了好些嘱咐的话。 小花年纪也慢慢大了,往后可不能让她单独同村里小子见面。 今日,也是个晴天,好在水沟边不止有凉风,从高处落下的水流还会溅出水花,打在他们的手上脸上甚至身上,倒是没觉得多热,偶尔到了树荫下,还凉快得很。 两人到了柳家附近,柳欺霜将手里的两袋子刺果分一袋给小花拿着,自己拿着另一袋回去了。 这个时辰太阳还大,外头热得很,柳丛香两口子和柳阿爷都在家里,两口子见柳欺霜回去还挺开心,一看他手里只有一袋子果子脸上的笑便没了,也没管他,继续在屋子里乘凉。 柳欺霜都没坐下,他将手里果子给了柳阿爷问他吃了冰粉没有,柳阿爷说了吃了就没再提冰粉的事,柳欺霜便明白了,什么吃了他阿爷骗他呢。 他辛苦摘回来的果子八成给他们扔了。 “懒死得了。”心里有气,柳欺霜直接骂了出来,且骂完就走,小花还在外头等他,天气这么热不能让人多等。 柳欺霜一走,柳阿爷便长长叹了口气,自打孙子嫁去了万家,他日子一直过得不错,两口子改性了一般对他算是不错,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女儿脾气又上来了,动不动就发脾气,他是一点不敢惹啊。 先头,孙子送了冰粉果回来,两口子喊他去万家要红糖,他哪里有那个脸啊,便说让他们去镇上买一斤就是了,也就这么一句话女儿就发了大脾气,将那冰粉果全砸在了地上,还用脚踩了个稀烂,哪里还吃得成。 “哎,作孽啊。” 柳家的事儿柳欺霜没多想,毕竟家里让他气愤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 两人回家的时候,马翠兰正在洗菌子,柳欺霜见了菌子便将心里一点不开心完全忘了,今日还是好事多,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万冬阳回来的时辰比大哥他们还早些,还不到酉时他便带着三十个小碗十个大碗回来了。 柳欺霜见了那么一大堆碗高兴得不行,但他不知道,让他高兴的事儿还不止这一件。 万家坝也有几户从杨家沟搬下来的人家,柳欺霜去镇上卖冰粉的事儿是瞒不住的,自然有人动了进山摘冰粉果的心思,可柳欺霜运气好得很,那些果子至少今年注定是他的。 万永安兄弟两个到了杨家沟之后,万永安发现那个山包上头就那么一株果树,他还往别处找了找,虽找到了几株小树,但顶多摘几斤果子,他脑子一转干脆将剩下的果子全摘了。 这生意做起来,定然有人心动,他们先把钱赚了再说吧。 万永安和万有谷都是三十多岁力气正好的时候,兄弟两个还背着大背篓,那一树的果子虽有不少,两人还是全给弄走了,足足摘了满满的两大背篓,足够柳欺霜卖个十来天了。 兄弟两个回家之时,看着面前的两背篓果子,柳欺霜便说了想喊二嫂同他一起去卖冰粉,可马翠兰竟然不愿意去,立马摆手道:“我连一棵白菜都没卖过,这冰粉更不会了,去什么去,你自己去就成了。” 柳欺霜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他二嫂害怕的事,他心里偷着乐,却也劝了人好一会儿,而且放弃了分开行动的念头,准备同马翠兰一起卖。 “二嫂,一点不累的,相公给我做的那个推车很省力的,我推着走几条街都不累。” 柳欺霜的话说的马翠兰直接笑了出来,心想这小傻子在想什么啊,她像是推不动一个推车的人吗,她就是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 “二嫂,家里这么些果子呢,不赶紧卖了坏了多可惜啊,咱们一起去,中午去一次,下午去一次,一天最少能挣五百个钱,咱们平分都能分不少呢。” 柳欺霜继续劝人,他嘴里那数目一说,马翠兰还真的心动了。 “那行吧,明日跟你上街看看。”实在不行,下回不跟着掺和就行了,也不耽误事。 柳欺霜今日得了碗得了果子,高兴得不行,睡下好一会儿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的。 万冬阳强制将人按住之后,手又开始痒痒,还是在人脸上揉了好几下才抱怨道:“还得耽搁多久啊?再耽搁下去要耽误去府城的时间了,我大姐家里热得要死,我可不想在府城过伏天,被热成人干。” 柳欺霜还没去过府城,自然想去,但日日可见的银钱他也舍不得,好在从明天开始他日日卖两场,便不需耽搁十来天功夫了,只需要五六天时间就成了。 柳欺霜今日才得了万冬阳给他买的土碗,哪里不知道他相公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是不会逼着他立马出发的,他乖巧哄人,给人说了好些好听话,还亲了人一下,将人哄高兴了才抱着人胳膊安心睡了。 隔日,万冬阳没跟着人去镇上,他准备去蜂包崖那边的山头转转,他那日走的不远只是匆匆看了个大概,他想进山转转,看看里头都有什么东西。 柳欺霜同马翠兰一起,老时间出发了,他们直奔昨日的巷子口去了。 一开始,马翠兰还不适应,害怕要同人不停讲价,一文钱扯个半天,后面发现这些老头老婆子还挺爽快,几乎没有讲价的,再有几笔生意自己亲自做成,她渐渐就放开了,干得比柳欺霜还好。 马翠兰毕竟是三十来岁的妇人,见识阅历都不是柳欺霜一个十几岁的小哥儿能比的,她能同那些老头老婆子有的是话说,什么人都能同人聊上几句, “哎呀,大嫂子,我瞧着你就是个爽快人,我家孙媳妇儿同你一样呢,说话做事都干脆得很。”一个穿着打扮都颇讲究的老妇人同马翠兰还挺投缘,买了一碗冰粉吃着,还站旁边同人说话。 马翠兰也不嫌人碍事,一边忙活还一边同人招呼,哄得那老妇人更开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天气更为闷热的缘故,两人生意特别好,比昨日收工还早,回家的路上柳欺霜将马翠兰夸得都要上天了,马翠兰给他哄得嘴角就没合上过,两人一回家什么都没干,立马开始埋头数钱。 “二嫂,你那里多少?”两人面前都有一摊铜钱,瞧着那大小怕是不下百文。 马翠兰开口之前先摸了摸身前的铜钱,她没想到这几文钱的小东西这么有赚头。“差五个钱两百。” 柳欺霜那里也差不多,他抚了抚胸口还晃了晃脑袋,很是得意说道:“还好我今早多抓了些果子,多做了些冰粉,不然还不够卖呢。” 两人中午的账算好了,立马又要去准备下午的东西,却被林秋月喊住了。 “我看这天色不对,下午怕是要下雨,不然下午还是别去了。”今日天气有些闷热,天边还挂着几朵厚厚的云,若是要变天可就是眨眼的事儿,只需要一阵风将那云朵吹散,这雨可就来了。 看天吃饭的农家人,多少都是会看天色的,两人起身好生看了一会儿天色,也都歇了下午再去镇上的念头,今日还真有可能下雨。 “不去就不去吧,天天去一处人家都吃腻了,咱们明天也不去那里了,明天二十二赶大集,咱们往正街上走吧,生意指定能好。”柳欺霜琢磨着时间,想着他们也该换地方了。 赶大集的时候街上最是热闹,马翠兰一听觉得这建议靠谱,立马就答应了。“行,听你的。” 几人倒是没有白担心,晚些时候还真下了大雨,万永安和万冬阳都往山里去了,兄弟两个都给淋成了落汤鸡,全身都给打湿了。 淋了大雨的万冬阳心情倒是挺好,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双手抱头不说,一只脚还翘到了另一只脚膝盖上,嘴里甚至哼着小调。 柳欺霜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撞见了好东西,在他追问之下万冬阳也没瞒着人,几句话和人说明白了。 “那东西太深了我刨不动,明日,我天不亮就去挖,正好拿去府城卖。”去年冬日,万冬阳跟着老杨头出去跑商,老杨头得了一株形态绝好的何首乌,万冬阳今日也碰上一株,他瞧着那藤叶,想着地下必定有好货。 柳欺霜一听这个,先是开心之后却叹了口气道:“那我忙了这么久,还赶不上你一个下午赚的钱啊,怎么不能给我碰上。” 万冬阳直接给气笑了,他们可是两口子,这家伙还给计较上了,但气归气,人还是要哄的。“谁碰上都一样,我分钱给你。” 一听自己能分钱,柳欺霜不气了。 “真的啊?”又分钱给他,那他拿出去的二十两慢慢又要存回来了! 柳欺霜一句明知故问的话,又让自己两边脸颊遭了殃,万冬阳像是揉面团似的,在人脸上作乱好一会儿才气愤说道:“你可真没良心,我连水田都舍得送你,这点儿钱算什么。” “相公,你真好。”柳欺霜心虚哄人的时候就不喊人名字了,他嘴里喊着相公,还拽着万冬阳衣服晃,直接将万冬阳装出来的脾气晃没了,还晃出了一阵哈哈笑。 隔壁屋子的万父万母,听见儿子屋子里的大笑,锤了锤床都默默点了点头,想着家里老三那个浑劲儿,都觉得他们屋子建得好,就得建! 不然,等到两个孩子圆房的日子到了,他们老两口日日都得棉花塞耳朵。 两人屋子下半年就开始砌墙,老两口应该是不用拿棉花塞耳朵了,但隔日他们吃上了凉拌的猪耳朵。 翌日,柳欺霜特意去了先头去过的那条街,且巧得很,又遇上了那个捣乱的丫头。 柳欺霜早想明白了,这丫头不是自家就是卖糖水的,就是别家卖糖水的雇来捣乱的。 今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看那死丫头还怎么捣乱,若是她要胡搅蛮缠,他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忍了,他要让周围人好好看看,他的冰粉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的碗勺到底干不干净。 见人又来买冰粉,柳欺霜正想提醒马翠兰,马翠兰已经将一碗冰粉给人递了过去。 他们这会儿在一家布庄外头,来往行人不少,柳欺霜死死盯着那丫头,那丫头往他们推车上看了看,发现里头还有好些干净的碗,眉头微微皱了皱,接着还撇了撇嘴,一副不甘心样子。 柳欺霜原以为,如此她不能闹腾了,哪知道那丫头突然摔了手里的碗,硬说里头有坨黑黑的东西,像是老鼠屎。 一听冰粉里有老鼠屎,旁边的人立马嫌弃的看向了他们盛冰粉的盆子,柳欺霜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白话张口就来,正要同围着推车的人解释,马翠兰却已经绕过推车到了那丫头跟前。 马翠兰到人身边之后,那丫头还高高抬着下巴,一副多委屈样子,她原以为马翠兰是去给她道歉的,哪料下一瞬,马翠兰一手抓着人头顶的头发,一手直接去撕她的嘴,还拽着人嘴角狠狠拉扯了好几下,像是嘴角都要给她撕烂。 马翠兰力气大,只几下功夫,那丫头就受不了,她这才将人头发和嘴角放开,但却拽着人胳膊不放手。 马翠兰这突来的举动,不止惊了柳欺霜和那丫头,更是惊了推车旁边的一众人,这会儿他们的客人也好,行人也罢,甚至旁边的商户都来看热闹了。 那一身灰色布衣的丫头,这会儿嘴角还麻着,甚至觉得自己嘴角已经到了耳根,她得了自由却没得了教训,立马哭闹了起来,嘶喊道:“快来看啊,欺负人啊,冰粉铺子老板欺负人啊,卖脏冰粉还要打人啊!” 那丫头这么一喊,引来了更多的人,柳欺霜这会儿已经完全慌了,他正想同人讲道理,喊周围的人好好看他们推车上的所有东西,他们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料就是这个时候,马翠兰又给了人两巴掌,直接给人打趴在了地上,再一脚踩在了人手上,像是怕她跑了。 “霜哥儿,你自个儿看着摊子,我送这个浑水摸鱼的骗子去见官,那冰粉有没有老鼠屎我们眼睛又没瞎,这一看就是来捣乱来骗钱的,一定得送官,免得她继续在镇上行骗,再害旁人家的生意。” 柳欺霜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解决,他不断点头,嘴里应着人,还想自己吃一碗冰粉来证清白,可那个被他二嫂拉着远离了推车的丫头,却突然朝着他二嫂跪了下去,直求饶! “大嫂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灰衣服的丫头不断求饶,事情怎么回事不言而喻,他们不用自证清白了。 可那丫头招了,旁边却有人开始替她求情,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挺可怜的,她做错了事也挨了打,干脆算了吧。 马翠兰原本也不是一定要折腾一趟,有人求情她顺势将人放了,但她也冲着周边商户喊道:“各位看着啊,这是个专门坑蒙拐骗的骗子,往后进了你们铺子可得小心,若是再被她坑了骗了,可别怪我今日留了情,继续给她害人的机会。” 马翠兰的话说的人纠结,但纠结没用,那丫头已经麻溜儿跑了。 经过这么一闹,两人生意不止没受影响,还变好了,许是大家都想尝尝,连骗子都想吃的冰粉什么味儿吧。 热闹散去,生意结束,可柳欺霜眼里的光亮没散,他看着马翠兰的眼神比看着菩萨还亮。 怎么会有他二嫂这么厉害的人啊,又有力气又有脑子,如今连生意都会做了,真好。 马翠兰这会儿还生气呢,她觉得那些商户好心太过了,就是在纵容那丫头继续干坏事。 “方才那条街,去镇守府也不远,按我说,就该直接送去,好让那丫头得些教训。” 杨树镇是个大镇子,镇上设了镇守府,镇守不是朝廷命官,只能算作小吏,受所属县城的县令管辖,平日里多处理一些村镇上鸡毛蒜皮的小事,或传达朝廷下达的各种政令。 像刚才那种行骗的小骗子,便不需送到县衙去,只需要送到镇守府就行。 马翠兰说的镇守府,柳欺霜自然知道,他只是没想到,他二嫂那么干脆。 “不干脆能行吗?咱们是做吃的,给人造谣里头有脏东西还了得啊?慢了一个眨眼的时间都算咱们心虚,都能让人造谣。” “还有啊,来咱们这种小摊子上找茬的,也不是什么出息的人,根本不用怕惹祸,真正有本事的人盯着的都是大酒楼,所以啊,什么都别怕,被冤枉了尽管收拾人就是了。” “嗯,嗯嗯!”柳欺霜连连点头,他二嫂说得对! 赚了钱还出了气的柳欺霜,没有立马回家,他拉着马翠兰往市场去了,他准备买些卤菜回去,过年之后有些日子没吃卤菜了。 买一份大嫂喜欢的凉拌猪耳朵,再买一份二哥二嫂喜欢的酱肘子。 至于他自己,不用多管,他什么都爱吃。 两人往市场去了,不知道方才那个丫头也往街上一家糖水铺子去了,只是她没能讨了好,进去不多久就给人打出来。 “滚!” 拿着鸡毛掸子赶人的老婆子一脸凶狠,仔细一看,这老婆子不是那日管柳欺霜要冰粉做法的老婆子又是谁啊。 第108章 今日街上发生的事,自然是要和家里人说的,柳欺霜手脚并用,一脸激动的将马翠兰如何收拾人的事儿说完,才发现万冬阳反应有些过了,气愤的有些过头了。 “怎么什么都不顺!”万冬阳这话一说,还跺了下脚。 柳欺霜一看立马猜到,这人昨晚说的事儿八成是落了空,他没能挖到好药,这会儿才这副样子。 柳欺霜一猜一个准,见人蔫里吧唧又一脸怨气的样子,将自己的钱袋子往人手里塞,告诉人东边不亮西边亮,他赚钱了。 “而且,往后应该是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了,还能赚很多呢。” “那可不一定,一个小丫头如何有那么大的胆子,别是什么坏心眼的人故意安排的。”万冬阳这话说的一家人都严肃了起来,特别柳欺霜,因为他之前就是这般猜想。 心里虽有了担忧,可每日那么些进账柳欺霜也舍不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隔日仍旧去做生意了,好在全家都是白担心一场,一整日都没有再碰上捣乱的人。 如此又是几天过去,生意一直挺顺利的,柳欺霜将上回那个丫头的事儿放下,却不想在村子里遇上了找麻烦的人。 连着几日的忙碌过去,家里的冰粉果快没了,柳欺霜也要准备同万冬阳一起去府城了,临出发隔日下午,他去宋家找宋赛雪,从宋家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几个出门打猪草的丫头。 “有的人真是心黑,又不是自家东西竟然全给摘完了,也不知道给村里人留一点,心眼怎么那么坏,也太贪心了。” 说话的人柳欺霜只知道一个名字,往日里一句话没有同人说过,只知道她家是杨家沟搬下来的人,她叫杨杏花。 杨杏花这话一说,柳欺霜便知道她什么意思,这是见他日日往街上卖冰粉,所以也去山里了,可惜果子给他摘完了。 柳欺霜原也觉得一树的果子全给他们摘了,好像有些贪心了,可转念一下,碰上了好东西想要全弄到自己兜里多正常啊,那杨家沟的东西现在全成了野物,谁碰上了就是谁的,凭什么说他。 原本想要忍了,可邓家姐妹两个也在,柳欺霜想到邓家姐妹往日里对他的态度,便不想忍了。 他可不想往后多个对头,这次忍了,那杨杏花必定觉得他好欺负,怕是往后还会针对他。 柳欺霜停了步子,故意装糊涂道:“你不知道是谁去摘的果子吗?” 杨杏花没想到柳欺霜脸皮这么厚,竟还明知故问! 柳欺霜见人瞪着一双眼睛不说话,又开口道:“我知道啊,我告诉你。” 柳欺霜话落,还一脸好心的样子,之后见人气得双手都叉在腰上了,忍着笑继续说道:“我去摘的啊,还有我大哥二哥,对了,那果子就是我大哥二哥摘完的,你只能明年赶早了。” 柳欺霜话落,只往杨杏花那里看了一眼就高高兴兴回家了,没瞧见杨杏花被气得跺脚,也没瞧见她身边的邓家姐妹一直在劝她,让她往后别惹他了。 “你不知道,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就要干坏事,那姓柳的嫁了个恶霸也成了恶霸了,现在可不好欺负,他不止脾气不好,拳头也变硬了,你不要惹他。” “就是就是,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爹娘都不是个好人,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啊?他凶得很,打人痛得很,你可别去惹他。” 邓家姐妹两个的话,柳欺霜没机会听见,也就没机会高兴了。 他当面气了人,心里的畅快劲儿过去之后,忍不住叹了两口气。 柳欺霜走了一段路之后,想到自己方才的话,心里也明白,明年的那株冰粉果可能轮不到他了。 “没关系,都说了那是野物,谁先碰上就是谁的。”心里郁气刚起,立马又想开了,柳欺霜想着,大不了他去更远的山上再找找。 他就不信了,那么大一个杨家沟就那么一棵冰粉果树,定然还有别的。 心头又有了希望之后,柳欺霜又重新高兴了起来,回家之后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里,他要算算账。 这几日,每日赚的钱他心里有个大概的数,但具体多少还没有数过。 他之前还有差不多十九两银子,这几日每日都能赚个两三钱银子,统共赚了将近二两银子,但还要除开买红糖的钱,一共算下来,这些日子一共赚了一两五钱银子。 “哇!成本这么低啊!”柳欺霜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银钱数目了,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冰粉这么有赚头。 “嘿嘿,这里的放着,这里的拿去府城花用。”柳欺霜将十八两整银拿到了一边放着,将剩下的二两三钱银子放到了他的银钱袋子里。 大姐家里还有小娃娃,他是人家舅母总要给小娃娃买点糖食糕饼吃,而且都去了府城了,他也要买点他们镇上没有的东西吃,还得买点稀奇东西回来,方方面面都要用到钱的。 两人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晚上不止要收拾自己的行囊,还要收拾给万永春带去的东西。 这个时节,家里没什么稀罕东西,给万永春带的东西便只有十斤蜜糖和两双布鞋,且那两双布鞋还是马翠兰的。 万永春女红做的不是很好,她夫家是做早食铺子和杂货铺子的,每日里都有好些时候要站着干活儿,她最喜欢穿林秋月做的夏布鞋,穿着脚舒服。 两人去府城是临时决定,林秋月手上自然没有鞋子,马翠兰同万永春身形差不多,鞋码也是一样的,便将自个儿的鞋子让人给带去。 只这点儿东西,也用不着牵着马儿,可万冬阳硬要带上,柳欺霜这才知道他们也不是单纯去玩的,万冬阳是有正事要干才去的。 他就说嘛,这人无利不起早,没有正事大概不会跑那么远地方,只为了玩几日。 心里有着一瞬间失落,但柳欺霜转瞬精神头又好了,他想着反正万冬阳不能将他丢一边,一定会带着他,既如此那就无所谓了,他跟着人长点见识也好。 如此想着,他心情立马就好了。 两人临走,家里人交代了又交代,再三嘱咐万冬阳要把人看好了,可不能让人一个人上街,便是他同人一起上街,也要将人牢牢看着,府城同他们镇子不同,大得很,找个人可不容易。 听着爹娘的话,柳欺霜心里别提多欢喜了,正好同他打算的一样,跟着人长长见识。 杨树镇虽只是个镇子,但镇上的货运码头倒是颇大,来往船只甚至还有三层船舱的大货船。 万冬阳只牵了一匹马,按说用不着乘大货船,但他们还是坐的大货船出发,且上船之后万冬阳还一直同船上伙计攀谈,也不知道想要打听个什么东西出来。 柳欺霜长这么大,只见过船,还从没有乘过船,刚上船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新鲜,眼神就没从宽阔的江面上移开过,嘴角也没有合上过。 万冬阳原本还担心这人晕船,见人没有一点不适,终于放心的同时却是更加欢喜,他不晕船的话,往后带着人出门就方便了。 从杨树镇到府城水陆皆可到达,但水路快捷,只需要一天一夜,若是陆路,便是马车不停赶路,也得七八天的时间,因此除非是必须要走陆路,才能到达必须要去某个地方,大多人都会选择水路。 两人五月二十五出发,二十六的傍晚到,一下船柳欺霜就被人扶住了,他这才发现,在船上呆的久了,他一时有些不适应,方才晃荡了两下差点摔了。 “码头离着大姐家里还有些距离,得走些时候,你还是骑马吧,咱能快点儿。”灵州城的码头离着城门不远,但灵州城大,他们进了城之后,离着万永春家里也还远呢。 柳欺霜觉得双脚有些发虚,但他立马摇头拒绝了,他没有骑过马,心里有些害怕,若是摔了或是将马儿惊了可是要出大事的,他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多走几步路就好了。 万冬阳心头也有些顾虑,见人拒了也没多劝,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抓着人,往城门口去了。 柳欺霜一边赶路眼睛也不老实,远远飘向了城门口,他眼神特别好,瞧着还打开的城门小声同身边人说道:“府城没有宵禁的吗?这天色不早了,竟然还没关城门呢。” “哟,还挺厉害,还知道宵禁啊。”万冬阳被人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逗乐了,心想自己这夫郎知道的事情还挺多。 柳欺霜原本想说谁能不知道宵禁啊,后来一想,他们县里就没有宵禁,大多人都没听过这词儿呢,便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转而说道:“话本子里听来的。” “话本子?”这人还有余钱去买话本子?不对,他也不识字啊。 万冬阳只三个字就给柳欺霜说毛了,直接白了他一眼道:“你好笨啊,我都说了是听来的啊,听来的!”他哪里有钱买话本子,再说了,便是买了他也不会读啊,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赛雪讲给他听的。 “哈哈哈,知道了,我笨我笨,你聪明。”万冬阳这话不是瞎说的,他确实是觉得他方才脑子被驴踢了,确实是挺笨的。 这话本子里的故事就和他娘嘴里的鬼故事一样,可能许多年都没有更迭,长辈看过听过,便讲给儿女听,所以才是‘听’来的啊。 第109章 万永春夫家姓王,王家家境算是殷实,但在府城也算不得什么大户,家中子女又多,住着一间二进的院落也不显宽敞,没什么空余的房间。 两人到的时候天都黑了,万永春赶紧将人迎进屋去,给人张罗晚饭,饭后万永春安排两人洗漱休息,万冬阳才知道他们不住在一处。 王家算不得两人的外家舅家,只能算作一般的亲戚,按理两人是可以同一间房间歇息的,万冬阳不解,万永春给人一解释他才知道,原是他大姐的小姑子回娘家了,还带着两个娃娃,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家里没房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柳欺霜被塞到了万永春女儿的房间,至于万冬阳,他同万永春的大儿子他的大外甥一屋睡了。 万冬阳奔波惯了,倒头就睡,柳欺霜就不一样了,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了那么久的船,躺下之后仍觉得他还在船上,总觉得床铺晃晃悠悠根本睡不着。 因是同别人一起睡,且人家还睡着了,便是自己没有睡意,柳欺霜也只是默默睁眼看着上方床帐,一句话不敢说,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柳欺霜终于有了些睡意,却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好像透不过气一般,在家的时候也没觉得这般热啊,原来府城的天气果真要比他们村子里炎热。 “哎。”轻轻叹了口气,柳欺霜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睡不着,但闭上眼睛容易招来瞌睡虫,闭眼久了或许就能睡着了。 柳欺霜的法子倒还有些用,他闭着眼睛坐了会儿秋千,还真慢慢睡了,他在摇摇晃晃的梦里,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柳欺霜还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一声惊叫吓醒,在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之时,就觉得腿上传来了痛意,他竟是给人踢醒的。 “娘!娘啊!来人啊,快来人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抱着被子不停喊叫,柳欺霜捂着自己的小腿骨正想同人解释,外头有人来了。 也顾不得同人说什么,柳欺霜赶紧询问外头来人是谁,确认外面的人是万冬阳之后原想给人开门,可这屋子里还有个小姑娘呢,虽说是亲外甥女,可姑娘家年纪大了,便是舅舅也不好进人闺房啊。 只片刻时间,柳欺霜便停了步子,只是朝着外头的人大喊道:“万冬阳,你快给我解释介绍一下!” 柳欺霜嘴里的万冬阳三个字一出口,缩在床角的小姑娘稍稍镇定了一点,万冬阳是她舅舅。 “王宝珠,他是你舅母,你喊个鬼啊,再喊我嘴给你缝了!”万冬阳这一声吼,比他外甥女王宝珠方才声音还大,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的捂了捂耳朵。 万冬阳一声大吼,声音不小,作用也很大,王宝珠果然哑了声音,开始仔细打量屋子里的柳欺霜,见人果然是个小哥儿,这才放松了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喊道:“小舅母。” “嗯。”赶紧点头应了,柳欺霜也有些尴尬,一大早给人当成登徒子了,还好万冬阳也起得早,不然他怕是还得挨顿打。 这小姑娘力气好大呀,怕是随了万家人。 起床的误会过去,万冬阳领着人去王家正房的厅堂吃早饭,王家一大家子人,除了已经去铺子里忙活的人,应该都在。 万永春公婆一共生了二子一女,万永春丈夫是长子,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王裕福前阵子刚满的十四,小女儿王宝珠再过两个月满十二。 王家老二子女运倒是好,得了两儿两女,两房子女加起来就有不少,今日王家出嫁的小女儿还回了娘家,甚至带上了一双儿女,这家里就更热闹了。 万永春两口子还有王老二两口子要去铺子里忙活,他们向来是不在家里吃早饭的,但万永春一早,已经同公婆交代过,弟弟带着夫郎来了家里,且要住一阵子的事儿,老两口见了两人也不觉惊讶,还赶紧招呼人坐下了。 眼下不过辰时,柳欺霜还未吃过这么早的早饭,但他并未惊奇,因为两人来的路上,万冬阳已经同他说过了,同他们村里一日两餐不同,府城的人大多都是一日三餐,辰时便要吃早饭了。 城里人家,特别是稍有些家底的人家规矩都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并未有什么人多话,一顿早饭很快过去,万冬阳拉着柳欺霜同王家人寒暄一阵,彼此介绍一番,便带着人出门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先去了王家的早点铺子,万冬阳原本只是想和他大姐和大姐夫打个招呼,不料一个招呼罢了,将他夫郎招呼走了。 万永春知道他要出门办事,不让柳欺霜跟着,喊人在铺子里坐会儿,中午回去之后,喊王宝珠陪他上街逛逛。 万冬阳来之前被家里交代好了,要把人拴在裤腰带上,但他心里明白,让夫郎跟着他出城乱跑辛苦,便眼神询问人,柳欺霜点了点头,他才掏了些碎银出来,让人逛街的时候用,自个儿走了。 王家早点铺子,午时过后就会打烊,柳欺霜帮着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发现万永春对他态度好了不少,不再同之前那样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且她先头的话竟然不是忽悠人,他们回去之后,她竟然真喊了王宝珠带他上街,还给了他铜子。 “霜哥儿,你是长辈,拘着她们一点,别让她们疯玩,逛个把时辰就回来。” “大姐,我知道了。”柳欺霜将万永春给的五十个铜板收好,决定一会儿先用她的钱,铜板又重又占地方,还是碎银子好。 同柳欺霜一起出门的,除了万永春家的王宝珠,还有王家的外孙女孙玉涵,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大,特别孙玉涵不过十来岁,柳欺霜年纪最大又是长辈,自然存了照顾人的心思,一到街上便开口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吃什么你都能买得起吗?”孙玉涵先开口回话,可她的话让柳欺霜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么直接,而且难听。 勉强笑了笑,柳欺霜老实说道:“太贵的我买不起。”他是第一次到府城,也不知道这里的物价,只是瞧着这干净又宽敞的街道,还有远处那些高低错落的气派房屋,心里就有些怵,生怕进了什么了不得的铺子,动了什么买不起的东西。 柳欺霜只是实话实说,不料小姑娘一点不给他面子,‘切’一声轻嗤之后,还翻了个白眼,之后撇着嘴一边打量着柳欺霜全身上下,一边慢悠悠说道:“没钱别摆谱。”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生气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怎么回事,脾气怎么会这么坏,但他不想惹麻烦,不想跟着万冬阳去哪个亲戚家里,都要同人闹矛盾,便只能忍了。 王宝珠许是家里交代过,对柳欺霜态度倒是挺好的,还替孙玉涵道了歉,又一直插在两人中间,不让两人再吵嘴。 今日,天气很大,一会子功夫,三人头上都出了些汗,孙玉涵骂骂咧咧又开口了,“真是乡巴佬进城什么都新鲜,烦死了,一条破街几间破铺子,有什么好看的。” 柳欺霜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响,已经想要发脾气了,他忍了又忍才忍下了脾气,也不管孙玉涵了,只冲着王宝珠说道:“宝珠,哪里有甜水铺子啊,你舅舅说府城的甜水铺子里头有冰块,吃着凉快极了。” 王宝珠这会儿正一个头两个大,一听人要吃冰糖水立马应了,高高兴兴带着人往附近的糖水铺子去了,或许吃着东西,嘴里的话便少了。 王宝珠领着人到地方之后,柳欺霜看着眼前气派的酒楼一时有些心虚,他没想到卖个糖水也能开酒楼,他这辈子还没进过这么气派的酒楼吃饭呢,这竟然有三层楼,好高好气派啊。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缓缓踏入了酒楼,柳欺霜不知道他这小心的样子又给人看了去,便又遭了人白眼,且他们在大堂坐下之后,孙玉涵故意点了最贵的大碗加冰糖水,为的就是让他出丑。 想看他一副惊讶模样,急得跳脚的样子。 可孙玉涵好几声‘三十文’出口,柳欺霜却没有反应,她自己急了忍不住冲人说道:“你自己说的请我们吃糖水,别一会儿没钱结账啊,到时候让我们丢了人,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有钱啊,我相公给我了二钱银子,我大姐给我了五十文,只我大姐给的钱都能请得起。”该死的小丫头,早知道不该请她吃东西! 柳欺霜无比心疼自己的三十文钱,他自己和宝珠还只吃二十文的呢,早知道不出门了,他也嫌热,只是脑子没有转过弯,觉得大姐都安排好了,他又不上街了,有些不太好,如今看来可能拒了更好。 心头后悔得不行,但第一口糖水入口柳欺霜就不后悔了,除了大冬天的时候吃冰棱子,他还没吃过这么凉的东西。 “哇,好舒服。”一口冰冰凉凉的东西下肚,暑气消了不少,柳欺霜立马又来第二口,一点不知道他此刻的吃相又遭了人嫌弃。 吃罢了糖水,几人出了酒楼,柳欺霜就想回去了,可两人似乎不想回去,又拉着人绕了几条街,去了一个叫梨花巷的隐蔽小巷,也是到了梨花巷,柳欺霜才长舒了一口子。 这巷子因着布局原因,巷口有着阵阵凉风,尽头处还几棵高大的泡桐树,泡桐树树叶宽大,最好遮阳,这里倒是成了一片难得的阴凉地。 孙玉涵和王宝珠年纪相当,又是表姐妹,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柳欺霜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也插不进她们的话,便安静乘凉,顺便想着要给宋赛雪带个什么东西回去。 柳欺霜自个儿发呆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打扮的老头子,竟然在他身前站定了。 老头望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瞅着他一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冲他说道:“小夫郎,你算命不?老朽平生从未看错相,你这面相老朽想要好生说道说道,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不出几个铜子,老朽不好张口啊。” “哪里来的老骗子!”王宝珠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挡在柳欺霜身前,冲着算命老头一叉腰,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竟是一点没了方才的乖巧样子。 柳欺霜这会儿,好似又瞧见了晨间凶狠揍他的小姑娘,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还有两幅面孔,一下乖得不行,一下子凶得要死。 “宝珠。”轻轻将人拉开,柳欺霜数了六个铜板出来,给老头递了过去。 他是相信因果报应的人,因为大哥大嫂的娃娃就是做了好事菩萨送来的,他也想做点好事,让菩萨保佑万冬阳出门在外一切顺顺利利。 他不知道这个老头是不是招摇撞骗的坏人,可他这般年纪了,一身破破烂烂,身子枯瘦如柴,瞧着可怜得很,就当做件好事吧。 “老神仙,你给我算一卦吧。” “小舅母!”王宝珠急得跺脚,孙玉涵在一边一脸笑,许是高兴柳欺霜破财吧。 柳欺霜没管他们两个,递出去铜钱没有收回来,那老头果断收了,再看手里铜钱数目笑呵呵说道:“小夫郎你过往日子老夫不提,只一样,命由天定,和合姻缘诞贵儿,你等着享清福吧。” 老头子几句话功夫就走,柳欺霜还在想他方才的话,王宝珠已经开始骂人,倒是孙玉涵轻声哼笑着,不屑道:“招摇撞骗,有的人笨得很,谁家娶他做夫郎倒了大霉了,六文钱听一句好听话,什么家业都要给他败光了。” 柳欺霜这会儿,琢磨出了方才那个老神仙话里意思,他是说,他和他相公是命中注定的好姻缘,他们会生个命好的娃娃。 一下子就高兴了,柳欺霜也不管身边两人,他这会儿怎么想怎么美,神仙说他的命好,相公好,将来孩子也好,哪还有比这还开心的事啊。 几人之后,又在这小巷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柳欺霜原以为他们要回去了,但几人回家路上,他又被拉进了一间首饰铺子。 柳欺霜看着里头精巧的首饰,一点不敢乱动,直到瞧见几条好看的头绳,才驻足多看了几眼,还往王宝珠头上瞧了瞧。 他来的时候就想过了,要给大姐的娃娃买点什么东西,他收了大姐的大银镯,总要给人回点什么东西才行啊。 “掌柜,这头绳怎么卖的。”便是知道他们万家坝的话同朝廷官话差不多,灵州城内的人应该听得懂,可两地口音还是稍稍有些不同,柳欺霜还是有些紧张。 柳欺霜一开口掌柜脸上的笑倒是更和善了,他正要开口做生意,不料那孙玉涵却一下到了他们身边,很是不屑道:“这是发带不叫头绳,谁家头绳长这样啊。” “哈哈,都一样的一样的,都是小丫头小哥儿扎头发用的。”掌柜出言可比柳欺霜快多了,还动作极快的拿了好几条发带出来,直接递到了柳欺霜跟前。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气得不行了,他气急之时脑子倒是冷静了,一下子有了个主意。 “宝珠,你喜欢什么颜色啊?”柳欺霜手里的发带好几个颜色呢,有正红、鹅黄、湖蓝、秋香,柳欺霜觉得每个颜色都好看,可他想让王宝珠先挑。 王宝珠没立马答复人,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看了孙玉涵一眼才小声道:“我喜欢这个,红的这个。” “老板,这多少钱一条啊。”柳欺算记得,在他们镇上这样的发带差不多二十文一根,想来这府城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小夫郎,这发带十八文一条,你们几个小孩子给你们便宜点儿,十七文吧。”老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这会儿竟然还主动给人少了钱。 柳欺霜没想到,这府城的发带竟然比他们镇上还便宜,他震惊之余好奇的将每个颜色都买了。 柳欺霜一口气买了四条发带,旁边两个丫头都是一惊,王宝珠惊讶过后先冲着孙玉涵笑了笑,然后拉着柳欺霜衣袖撒娇道:“小舅母,我表妹喜欢湖蓝色。” “有眼光,我也喜欢。”柳欺霜这会儿正在掏钱,突然手一顿,转头冲王宝珠说道:“宝珠,你家附近有点心铺子吗?”给宝珠买了东西,回去的时候是不是要给王二哥家里的几个娃娃买点儿吃的啊。 王宝珠虽不知道柳欺霜怎么突然有这么一问,但老实点了头,她家巷子外头的街上就有几家点心铺子。 有了王宝珠的话,柳欺霜干脆给了钱,等到结了银钱,他将王宝珠喜欢的红色发带给了人,便准备回去了。 王宝珠见人没有下一步动作,再开口道:“小舅母,我表妹喜欢蓝色。” “我听见了啊,我说了啊,我也喜欢。”柳欺霜都分好了。 王宝珠要红色,他要蓝色,小花衣服鹅黄居多,但衣饰一色不突出不好看,鹅黄衣衫搭配秋香色的发带更好看,所以小花秋香色,赛雪鹅黄色,如此四条发带都有主人了。 柳欺霜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欢喜,一点没搭理身后黑漆漆一张脸,他高高兴兴走在前头,直到出了街巷,才停了步子,让王宝珠走在前头。 今日,他们走了太多条街,他脑子有些糊涂了,记不得怎么回去了。 第110章 几人出门的时候接近未时,到家都已经快要酉时了,同万永春交代的时间足足多出一倍来。 一到家,柳欺霜还有些心虚,还等着被骂呢,哪知道他等来的不是骂声,是王家两个老的心疼的声音,万永春也没训他们,反倒训了万冬阳,说他大半天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还不回来。 至于柳欺霜他们,只是喊他们赶紧去洗把脸,进去吃凉瓜,一个个的满头汗,定是热得狠了。 柳欺霜手里拿着东西,先去了房间,等他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只王宝珠一人在水井边等着他,而且连井水都给他打好了。 万家坝用水方便,全村没有一口井,他还是第一次用井水呢,没想到井水同他们那里的山泉水挺像,冰冰凉凉的,浇在脸上手上真舒服。 第一次碰井水的柳欺霜,甜瓜也第一次吃,他吸取了白日里的教训,为了不被孙玉涵取笑,便小心留意着身边人怎么吃的,待发现这东西和西瓜一样,挨着皮泛白的果肉不能吃,便放心吃了起来。 柳欺霜吃了一块之后,就不想吃了,他觉得这瓜不好吃。 没多少水分不说,也不咋甜,吃在嘴巴里没滋没味的,不如西瓜有吃头。 将手里瓜皮丢了,柳欺霜不打算再吃了,哪知道他丢了的瓜皮人家也能做文章,孙玉涵指着被他丢掉的瓜皮冲他说道:“你这也太浪费了,这还有好多瓜肉呢。” “剩下的一点甜滋味都没了,我不想吃。”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嘴巴里就没有少过甜头,什么糖他都吃过了,这些没滋味的果肉他确实不想吃。 柳欺霜没想到,他这话说的在场的人都颇惊讶,王家人许是没有想到,他一个乡下来的哥儿胆子竟然还挺大,王家老两口哈哈笑了起来,老两口都很喜欢性子直不扭捏的人。 柳欺霜见王家其他人也在笑,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能惹人这么开心,应该不是坏事,也跟着笑了。 孙玉涵被气得将脸歪到一边,她娘王云香还狠狠打了她手一下,示意她闭嘴。 万冬阳是踩着饭点回来的,瞧着也是一头的汗水,但也是一脸高兴的样子,想必事情成了。 一家人上了饭桌,又安静了下来,晚饭之后,万冬阳陪着柳欺霜又去街上逛了逛。 只两人一起的时候,柳欺霜原想和人说白日里的事,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开口。 这人有心事容易挂脸,反正他也没吃什么亏,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这是万冬阳亲姐姐家里,能不要惹麻烦还是不惹的好。 两人去街上闲逛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他们一出门孙玉涵就被她外公外婆拉到屋子里训了,两个老人只是老了不是瞎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外孙女在针对人家。 “人家第一次上门,又是客人,有你这样的吗?再说了,你这样是要打你大舅母的脸吗?那是她的弟夫郎,家里给人难堪不就是给她难堪?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我知道了。”孙玉涵老实应了,在长辈面前她乖得很,白日里的冷脸恶语都没了。 王家的早点铺子是万永春两口子在打理,日日都需要早起,他们每日也都早早便睡下了,家里其他人也一样,基本都是天黑便歇下了。 柳欺霜睡下之后有些睡不着,他觉得闷得慌,今日明明开了窗,为何还是没有一丝风气啊。 柳欺霜平躺在床上不敢动,心里十分怀念在家里的日子,他万万没想到,他盼了这么多日的府城,好不容易来了,却是不到两日就想回家了,还是家里舒服啊。 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从柳欺霜嘴角漏了出来,王宝珠突然翻了个身,柳欺霜这才知道王宝珠也没睡着。 “宝珠,你热吗?我好热啊。”柳欺霜以手作扇扇着风,王宝珠却突然起身下床去了,还耽搁了些许功夫才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棕叶扇。 “小舅母,你将就用一下,我的团扇坏了,这是前些日子我大哥从城外弄回来的棕叶,将外头一圈软叶子剪掉,里面叶片相连的地方就成了一把扇子,也很凉快的。” 柳欺霜这会儿热的人都有些糊涂了,哪管什么扇子啊,再说了,他在家也是用棕叶扇子的,有什么将就不将就的。 手里打着扇子,床帐里有了几丝凉风立马舒服了不少,柳欺霜时不时的还要往王宝珠那里扇几下。 他不知道,他每往王宝珠那里打几下扇子,王宝珠心里就痒痒一次,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将心里的话同人说,喊人不要同孙玉涵计较。 王宝珠纠结了半天,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她特地转身对着人,还先拉了拉柳欺霜袖口讨好人,才开口同人说道:“小舅母,今日是小涵有些过分了,可这是有原因的,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什么原因?”柳欺霜手里动作都停了,他是真想知道,这个同他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大敌意。 “就是......嗯!”王宝珠也不知道是在清嗓子,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咳了一声准备要说话,却半天没有开口。 柳欺霜竟也能忍着不问,好一会儿之后,王宝珠心头话语斟酌好了,这才缓缓同人说了原因。 “她阿爹早些年就和一个哥儿私奔过,后头倒是安生过日子了,可近日又闹着要娶个平妻,那所谓的平妻也是个小哥儿。” “娶平妻?她家很有钱吗?”柳欺霜不知道王云香嫁的怎么样,自然也不知道孙家家底。 他这反应将王宝珠噎了一下,嘴里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了。 她没想到,她小舅母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算有钱吧,孙家在城外有几十亩良田,在城里还有一间米铺。” “怪不得想要娶小妾,不过又不是我抢了她爹,她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柳欺霜知道了原因,更气了! 这简直无妄之灾! “因为......你和他爹想娶那人长得有些像。” 柳欺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就说嘛!他和那死丫头无仇无怨的,怎么就那么喜欢针对他! 不过...... “那人长得好看吗?”柳欺霜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觉得若是他两只眼睛长一样的话,也不丑的。 柳欺霜还等着王宝珠回答呢,可那边半天没有说话,他立马明白了。 应该是好看,她又不想承认,所以才不说话了。 想到这个,柳欺霜心里还挺美,但他没有美多久那边的抱怨就来了。 “小舅母,你怎么老是说些奇怪的话,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我方才那话的意思是,小涵她近来心情不好,我姑姑他们这些日子过的很难,你别和小涵计较了好不好?” “这是我要和她计较吗?是她要和我计较,你与其劝我不如劝她。”再说了,有多难?能有他难吗?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府城,被人坑了一碗三十文巨款的糖水不说,那白眼狼还给他气受,他才难呢! 再说了,就算他们母子几个难,关他什么事,他也不是她爹要娶的哥儿,更不是她爹,同他发脾气有什么用? 有本事骂她爹和那个哥儿去,骂他算什么本事?那死丫头不过是看他一个乡下哥儿,觉得他好欺负,想要拿他撒气罢了。 今日,若他是个有靠山的官家哥儿,他就不信,那丫头还敢骂他针对他! 再说了,她都能平白无故责难与他,他凭什么要担心她,体谅她。 二嫂说过的,他们不做亏心事,只管挺直了腰杆做人就是,不必去受谁的冤枉气。 “哼。”柳欺霜现在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心头只有一个想法,早些回家去。 不,不对,过两天回家去。 明日,他相公要带他出去逛街,今日的冰糖水太好吃了,他明天还要吃。 柳欺霜反应让王宝珠皱眉,她没想到这个小舅母竟然不是很好说话,只能换了种说法道:“小舅母,那你别生她的气好不好?” “行吧。”这两人关系好得很,他不答应,怕是还有一堆话等着他。 再说,他现在确实不气了,只有满心的后悔! 今日,那糖水不该请她吃的,她家又不是没钱! 三十文一碗,他都才吃二十的! “谢谢,小舅母。” 得了想要的回答,王宝珠高兴了,睡意也就来了,一点不知道身边人方才回答只是敷衍。 嘴上一出心里一出,是柳欺霜应付他爹娘练出来的老手段了。 隔日,柳欺霜和万冬阳一早就出门了,而且是直奔城外去的,万冬阳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寺庙,说是灵得很,两人往寺庙烧香去了。 那寺庙在城外一个村子的山上,那村子离着城里不远,但那寺庙离着村子挺远,若是徒步往上爬,怕是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还好万冬阳牵了马出门,两人走累了可以骑马,路段不好了可以走路。 两人不用赶路,山间自有凉风,慢慢悠悠走在山道上,倒是挺惬意。 这寺庙香火应该很盛,还不到山门处已经铺了整齐干净的石阶,待进了山门,石阶不止变得更宽就连颜色都变了,瞧着竟是白色一般,柳欺霜还没见过这么气派漂亮的阶梯,他想伸手摸摸,又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装作累了一屁股坐到了石阶上。 如此,不止能摸,还能坐呢。 万冬阳跟着坐到了人身边去,两人坐在高高落在山顶的石阶上,瞧着山下各处闲谈,好一会儿之后才起身进了寺庙去。 两人花了大价钱烧了高香,还得了一顿斋饭吃,肚子不饿也就不着急回程了,直到未时两人才从山上下来,等到进城都快要申时了,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 如此正好了,两人一头扎进昨日那酒楼里,吃加了个碎冰的糖水去了。 万冬阳跟着人到了酒楼门口,看人熟门熟路的样子,立马开始夸人,“你还挺厉害啊,才来一天就摸清好几条街了啊。” “嗯!我也没想到我还能找来,我还挺厉害的。”求人不如求己,他们昨日回来的时候,他有些不认路,又被人嫌弃一场,所以他特意留心记了一下路过的地方。 柳欺霜领着人直接去了他们昨日坐的位置,小二招呼之后不久,两人的碎冰糖水来了,柳欺霜藏了一天的话终于可以出口了。 “相公,夏天怎么会有冰啊,天气热了,这冰不就要化了吗?”柳欺霜昨日就想问了,可他害怕丢人便忍着,今日身边人是自己人,他便没顾忌了。 万冬阳也没想太多,直接说道:“放在冰窖里藏着就不会化了。” “那冰窖为什么不会化啊?高山上的雪山一整座山也要融化的,所以开春之后雪水下山,我们村里的大水沟就要开始涨水了。”柳欺霜话落往嘴里送了整一勺子的碎冰,之后被冻得一缩肩膀,但转瞬又舒服的‘啊’了一声,摇晃着脑袋满脸的享受。 万冬阳想了想他说的话,原是想直接同人说,他也没念过什么书,也是个笨蛋,后来一想这样不太行,他前日已经被人取笑了,今日怎么也得找回场子,便一本正经同人解释了起来。 “那雪山大,他能有天大地大?雪山周围变暖它可不得化了啊,可冰窖在地底,是密封的不说还做了隔温层,里头温度不变,那冰块自然不会化了。” “隔温层是什么?” “是你个笨蛋不能理解的东西,吃你的冰吧。”万冬阳不想同人解释了,柳欺霜倒是从名字悟出来了。 “是隔住温度?” “差不多吧,隔住里外温度,两边互不打扰,该冷冷该热热,互不串气儿。” 两人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何见不得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便给旁边随时准备招呼客人的小二哥听了去。 小二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客官,你们小两口可真有意思。” 两人对话惹得人发笑,却没觉得小二脸上的笑是讥笑,他们也跟着乐呵笑了起来,旁边客人许是受了感染,霎时这酒楼大堂欢声一片。 两人吃了冰才慢悠悠回家,不多会儿王家晚饭又好了,等到晚饭吃罢,万冬阳又准备带人上街,而且今日还带上了他两个外甥,还有王二哥家里的娃娃,家里孩子都喊上了,那孙玉涵自然也要喊上的。 孩子太多,灵州城夜市又热闹,王家不放心,好些大人也跟着出门了,一大家子人走着走着便分开闲逛去了,还不到一刻钟,柳欺霜和万冬阳身边,便只剩下王宝珠兄妹两个和孙玉涵了。 人的肚子颇是神奇,明明吃饱了,若是换个旁的馋嘴东西又还能再吃一点儿。 一行人明明是刚吃了晚饭出来,可看着街边的豌豆凉糕,王宝珠就不想走了,她想吃。 “舅舅。”王宝珠只抿唇喊了万冬阳一声,他便知道外甥女什么意思了,将所有人喊住,一起坐到了小摊上。 万冬阳还挺喜欢吃凉糕的,但他喜欢吃他大嫂做的凉糕搭上他自己配的料,他觉得外头摊子的料汁奇奇怪怪的,又甜又辣,难吃,他喜欢又酸又辣的。 万冬阳不吃,只他面前空空如也,柳欺霜开吃之前给人挖了一个到勺子里,直接给人喂到了嘴边,万冬阳没拒绝吃了,旁边的孙玉涵见了恨恨想着,这哥儿也太不要脸了,果然同她爹要娶的那贱人一样,不是好东西。 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哥儿都是坏东西! 柳欺霜一点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狠狠骂,还想着那丫头今晚上倒是挺乖巧,竟然没找他麻烦。 有好吃的东西,还没有人烦,他们逛到了天黑都没回家,柳欺霜也就终于有机会见到了府城的夜景,所以今夜睡着之后,往日里摇摇晃晃的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梦。 第111章 两人五月二十五离家,眨眼就是五六天过去了,万冬阳的事情办好,同柳欺霜商量,他们再待两日就回去了。 柳欺霜一听要回去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白日里的时候倒是无所谓,觉得多呆两日也无妨,可一到晚上就想回家,他热的睡不着。 柳欺霜先头在王宝珠嘴里听了些孙家的事儿,对一个乡下哥儿来说,纳妾这种事太陌生了,他听了根本没放心上,可他没想到,这事儿他还亲眼见了。 王宝珠的小姑王云香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之后,孙家来接过两次,但因为平妻的事儿没解决,王云香自然不可能回去。 孙家也不知道是不想惯着王云香,还是铁了心要顺着儿子,两次接人接不回去之后,差人来王家递了话,让王云香再不回去就不要回去了,等着他家的休书就好。 王家上下都气得不轻,王云香一气之下也生了离开孙家念头。 她知道,儿子她定然是带不走的,便问了女儿可愿同她一起回王家过日子,她原本只是一问,想着女儿定会跟着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不止不愿意跟着她,还劝她不要闹了,还是快些回家去,不然他们母子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王云香被女儿气得不轻,反倒被小儿子安慰了一番,说是愿意跟着娘亲。 因着小儿子的话,王云香又狠狠哭了一场。 她想要带走也能带走的女儿,不要她,她带不走的儿子,却愿意跟着她,她为了两个孩子,不得已只能选择回孙家。 王云香有了决定,王家人还在劝人,让她再好好想想。 王家人都觉得,那孙家又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家,他们王家一定要扒着不放,大不了一个孩子都不要,他们王家打上门去要了和离书,往后王云香一辈子住娘家也好,再嫁也罢,都比眼下的窝囊日子好。 王云香知道娘家人是好意,可她舍不得一双儿女,又对丈夫死了心,只想着回去孙家为一双儿女过活,再不求其他。 柳欺霜和万冬阳是外人,王云香的事两人不好开口,可柳欺霜却忍不住的红了眼睛。 这王家姐姐心肠真好,明明有娘家可以依靠,不用去婆家受苦,却愿意为了一双儿女回去婆家受罪,那孙玉涵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长了一副坏心肠,竟然有个好娘亲,真是气人。 柳欺霜这会儿还在替王云香打抱不平,却不想后一瞬就打脸了,因为王宝珠带着孙玉涵来同他道歉了,还说明日请他吃冰给他赔罪。 柳欺霜没想到,和孙玉涵临走竟然还能想到同他道歉,而且还要请他吃冰,他才骂了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立马替人找补起来,觉得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知道错了就成,何必同她计较。 柳欺霜明日原本也是要出门的,他想去绣纺逛逛,看看府城的花样子,他想给他大嫂带几个回去。 既然都要出门,柳欺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姐妹两个听了都高兴了。 隔日,万冬阳同他们一起出门,他们刚出了家门口,王宝珠就让万冬阳不要跟着他们,孙玉涵也在一边帮腔,柳欺霜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身上有钱,万冬阳跟不跟着都行。 万冬阳今日出门,也不只是为了陪夫郎,因为柳欺霜提了想给林秋月买些花样子回去,他也想到了他大哥,他准备去各处的书肆看看,瞧瞧里头有没有医书,若是有的话,也给他大哥带两本回去。 今日是个阴天,但这会儿可是暑气最盛的六月天,便是天上挂了厚厚云层,也没比烈日当头好多少,依然热得很。 几人今日没去之前的酒楼,王宝珠说他们去吃一个糖水摊子上的绿豆汤,里头虽没有冰,却是井水镇了一早上的,好吃还消暑。 柳欺霜还没吃过绿豆汤呢,又听这东西没加冰也好吃,立马动了心思,没有冰的话他回去了也能做,去尝尝味儿也好,保不准还能靠它赚钱呢。 三人闲逛着过去,柳欺霜还到几家布庄绣庄看了看,他突然想到,他们镇上没有染坊,布料多是从外头运去的,府城这么大的地方,一定有不少的织布坊和染坊,或许在府城买布会更便宜。 柳欺霜灵机一动竟有意外收获,这府城的棉布和麻布,竟然真的比他们镇上便宜,他想好了,回去的时候再买两匹布回去,能省不少钱呢。 本着省钱就是赚钱的念头,柳欺霜甚至都想请旁边的姐妹两个吃绿豆汤了,可他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他省下的钱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啊,回去的时候带小花上街买吃的。 柳欺霜心情很好,旁边的姐妹两个也差不多,今日几人出门,倒是同上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竟然难得和乐。 几人要去的地方还挺远的,他们逛了好几条街走了小半时辰才到。 柳欺霜原本还觉得有些远,可一到地方立马不抱怨了,这条街道到处都是小吃摊子,几乎整条街都是,他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三人在王宝珠说的那糖水摊子坐下之后,柳欺霜一听这一碗绿豆汤才三文钱,立马觉得走这一路也值了,这么便宜便是吃上两碗也不心疼啊。 绿豆汤需要提前冰镇,摊子上基本都是现成的汤水,几人一坐下三碗绿豆汤便上了,柳欺霜迫不及待的拿了小勺子尝了一口,等到一口酥烂流沙软糯香甜的绿豆甜汤下肚,他立马一个点头。 “好吃。”若是能加些冰就更好吃了,不过小摊子应该是弄不到冰的。 一碗绿豆汤吃不了多大一会儿,三人吃罢,孙玉涵竟然真的痛快给了钱,柳欺霜看人一个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一文文掏钱出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之前的话就算了,不和她计较了,一会儿她们两个要吃什么还是他来给钱吧,谁让他年纪大又是长辈呢。 三人之后又瞎溜达了会儿,柳欺霜觉得街上太热,又见天色有些暗害怕下雨了,便提议先回去了,可孙玉涵不肯,说是先头那条小吃街有家酒酿圆子也好吃,他们去吃了再回去。 柳欺霜想着吃碗甜汤不费事,而且他也想给两人买点儿吃的,这便又跟着人回去了。 三人到了地方之后刚坐下,孙玉涵便说她还想喝碗绿豆汤,让人等着她,她去买了就回来,柳欺霜不放心她,喊王宝珠跟着去,还掏了三个铜板给王宝珠喊人去给钱。 几人先头吃绿豆汤的铺子就在这条街上,离着他们现在吃酒酿圆子的地方并不远。 柳欺霜原以为,她们很快会回来,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两人也没回来。 他想着,或许老板不放心客人把她碗拿走了,她们吃了才会回来,可差不多一刻钟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动静,他才吓到了,赶紧结了账跑过去看,结果那摊子根本没有那两姐妹的影子。 柳欺霜下意识便觉得是他把人弄丢了,他焦急的四处寻人,还同卖绿豆汤的老板娘打听了她们,结果老板娘竟说,她们只好些时候之前,同他一起去过她铺子。 柳欺霜听人这么一说,才突然冷静了。 原来,不是他把人丢了,是她们把他丢了。 “都是坏蛋!”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柳欺霜,当下便返回了方才的铺子等人,老板原本正要收他们的碗勺,见他又回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柳欺霜也抱歉的同人笑笑,然后继续吃东西了。 慢慢吃着甜甜的酒酿圆子之时,柳欺霜心里却是苦的,他觉得他笨得要命,这么明显的坑,他怎么就跳进来了呢! 那姓孙的明明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突然改性,按照她的性子,她回家之前不整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他道歉。 柳欺霜气呼呼的将三碗酒酿都吃光了,他不想浪费东西,也想拖延时间,他想看看,她们到底会不会回来。 一个小摊子上呆坐了小半个时辰,老板脸色都不好看了,柳欺霜知道小摊子座位少,他霸着老板肯定不高兴,便干脆走了。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埋头吃甜糕的两人吓得一个抬头,之后孙玉涵继续吃甜糕,王宝珠却有些着急直接站了起来,准备走人了。 “小涵,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去找我小舅母,我们回家了。”王宝珠话落就走,显然不是在和人商量,孙玉涵尽管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跟着人走了。 两人走出一个挡板,只眨眼功夫就到了方才的吃酒酿的铺子,可那铺子里哪还有柳欺霜人,王宝珠吓得手里甜糕都掉了,几步朝着铺子老板过去,慌张比划着柳欺霜长相,问人什么时候走的,老板随手一指,同人说道:“刚走的啊,朝着那边儿去了。” 王宝珠一听老板说是刚走的,又见那方向是她们来时的路,脸上一喜赶紧追出去了,可不多会儿两人又回来了,且还在吵架。 “都怨你,你不是说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吗,都怪你一直拖着不回去,小舅母才走了。”王宝珠这会儿两只脚都有些发软,心里害怕极了! 昨日,孙玉涵找到她,说要给她小舅母道歉,她心里还挺高兴,所以今早才会把她小舅舅支开,为的就是不让小舅舅知道这几日的事。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方才这孙玉涵却找理由将她骗走,还说什么她小舅母好像还是不待见她,她们丢开他一会儿,等他着急了再去找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她们还是很关心他的,就会真心同她们和好的。 她虽不知道这是何道理,可她已经被人骗走了,孙玉涵又说不过一刻钟,而且他们离得近,随时注意着铺子那里就是了,不会出什么事的,王宝珠便只能应了。 哪里知道,她的一会儿是一个又一个的一刻钟,且她们不过一个埋头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王宝珠急得不行,孙玉涵也是一副着急样子,但更多却是埋怨。 “这人怎么回事,尽知道给人添麻烦,他不认路干嘛还乱走啊,别是看什么都新鲜,自己胡乱走丢了。” “孙玉涵!”王宝珠这会儿已经不只是惊吓了,还有愤怒,她没想到,她的表妹心肠这么坏,自己算计人,还要怪旁人。 “孙玉涵,我可告诉你,若是我小舅母丢了,我不会替你瞒着的。”王宝珠一抹脸上的眼泪,赶紧找人去了。 孙玉涵根本没把王宝珠的话放在心上,不瞒就不瞒呗,又能把她怎么样?不过一个乡下泥腿子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在这条街上来回寻人之时,地上慢慢有了豆大的雨点,之后雨珠慢慢变大,两人却依然满大街的寻人,等到两人衣服全都打湿了,王宝珠还不放弃,孙玉涵才受不了了。 “我不找了!表姐,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咱们回去就说他是自己乱跑走掉的不就好了!再说了,他那么大人了,有那么傻吗?或许自己等不到我们,先回家了也不一定啊。”孙玉涵是真不想继续淋雨了,她话落就朝着家里方向跑,王宝珠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跟着人走了。 “对对!可能回去了,回去了!”这会儿怕是都申时过半了,时辰已然不早,是得赶紧回去看看! 若是人没有回去,她们可就是闯下了大祸,得赶紧补救啊,还是赶紧回去告诉家里人吧,人多找起来能快些。 两人往家赶的时候跑得比鬼还快,可进了王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却齐齐慢了下来,王宝珠抱着侥幸进了家门,想着她小舅母可一定要回去了啊,可现实让她失望了。 “什么!没有回来?!”王宝珠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娘原本正在筛黄豆,见她那样子急了,赶紧追问才知道,她们把人丢了。 “你们怎么回事?!”万永春急得不行,一边解着身上的围裙一边喊自己男人,不多会儿王家上下都知道,柳欺霜丢了。 孙玉涵这会儿才有些害怕起来,她没想到这么容易,人竟然真丢了,她原本只是想逗逗人罢了。 心里紧张兴奋害怕,真是什么心情都有,她死死跟着王宝珠,眼神里全是求饶,目的只有一个,不让王宝珠多话,只说柳欺霜是自己丢了。 万永春正着急让全家去找人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万冬阳,万冬阳听说自己夫郎丢了,手里书本都顾不得了,直接往他大姐手里一塞,抓了王宝珠到跟前就是一阵询问。 王宝珠这会儿终于哇哇哭了出来,可她好半天也没能将事情说清楚,孙玉涵便赶紧同众人说道:“我们在甜汤铺子吃东西,我和表姐去隔壁铺子买东西了,喊他等我们,可我们买了东西回去就没人了。” 孙玉涵埋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手还拽着王宝珠,王宝珠这会儿已经被吓得不行了,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王家人和万冬阳从酉时开始去找人,足足两个时辰过去还没找着,眼见着时间太晚,万永春喊其他人先回去了,她和她男人还有万冬阳继续找人。 王家其他人回去的时候,也是一身湿,但这会儿他们心全亮了,因为正在王家大门口坐着的人,不是万冬阳的媳妇儿又是谁啊。 “冬阳夫郎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啊!”王老二激动得不行,一边赶紧往人身上打量,想看人有没有出事,一边赶紧喊两个儿子去找万冬阳他们,喊人赶紧回来。 “就说人找到了......” “不是找到了,是我回来了。”柳欺霜这话像是在回答王老二的话,却是看着孙玉涵和王宝珠说的。 王宝珠见人冷着一张脸看着她们,心里顿时一凉,可她还来不及多想,柳欺霜已经朝着两人过去,一人给了她们一巴掌。 柳欺霜突然打人,王家人都懵了,特别王云香特别气愤,她一把拉过孙玉涵,将人护在怀里对着柳欺霜就是一顿骂。 “冬阳夫郎,你是长辈,怎么能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啊。” “我不是在撒气,我是在报仇,这是她们应得的。”柳欺霜根本不搭理这些人了,等到王家大门开了,直接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一个人都没搭理,朝着王宝珠的房间去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等到东西收拾好,便去了王家的正厅候着,他在等万冬阳他们回来。 万冬阳他们回来的倒是挺快,且万冬阳和他大姐一回来,王云香便立马告状,说柳欺霜自己走丢,竟然还要怪两个孩子,竟然还动手打孩子。 万冬阳一听自己夫郎打了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甚至没问柳欺霜怎么回事,而是盯着王宝珠道:“你自己说怎么回事,实话实说,就一个机会。” “舅母,对不起!”王宝珠突然冲着柳欺霜跪了下去,还不停的哭,王家人预感已经不好,孙玉涵最是着急,一边硬拖着王宝珠起身,一边狠狠骂着人,还想将一切瞒着。 王宝珠同人下跪,便是心头已经有了决定,她什么都没瞒着,将什么话都说了。 “爹,娘,我错了,可我真的没有想过丢了小舅母,我真的知道错了。”王宝珠这会儿不止跪着,甚至还缩着身子,她是真怕了。 “你个孬种!你不讲义气!”孙玉涵气得直接撕扯着王宝珠衣服,她不明白,王宝珠为何这么蠢! 明明是她们死不承认就好的事,为什么要说出来! “哼。”柳欺霜见此,也不准备再替孙玉涵瞒任何事了,将前几天她就一直针对他的事也说了,更重要的是,他将孙玉涵针对他的原因也说了。 万冬阳没想到,他的夫郎竟是一来就受了委屈,可他却全然不知道! “亲家大姐,你女儿的脑子可能有些问题,里头可能塞了糠,若实在不行还是一刀劈成两半,好生治治病吧。”万冬阳这话说的狠,吓得孙玉涵直往她娘身后躲,可她躲没用,因为别人嘴里的话,她躲不掉。 “你相公要讨妾室,同别人有什么干系?他是你男人,他是你爹!”万冬阳对着那母女两个来了这么两句之后,毫不留情说道:“是你男人不在乎你,你爹不看重你和你弟弟,同旁人有什么干系?” “呵,话说回来,孙大哥眼睛挺毒呀,这是一眼看穿,你是个恶毒的蠢货,于孙家无益,甚至早晚坏孙家名声,所以才不疼你这个女儿啊。” “万冬阳!你别太过分!”王云香被万冬阳几句话说的胸口揪着疼,王家老两口也觉得万冬阳说话难听,却没有吭声。 他们没有立场,开不了口啊! 是自家孙女,外孙女做了错事,他们还怎么厚着脸皮去责怪人啊! 万冬阳根本不想再搭理这对母女,转而看着他大姐。 “大姐,你准备怎么办。”万冬阳这回指的自然是万永春要如何处置王宝珠。 万永春这会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亏她当初还嫌弃人家柳哥儿,觉得人家爹娘不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配不上她弟弟,哪里能想到她的女儿竟能做出这种事!这是将她脸都打肿了!她甚至还不如柳家那对黑心的夫妻啊! 万永春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弟弟,心里很明白,小时候那个惧她怕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现在的万冬阳已经不怕她了,只是敬她,若是她让人失望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裕福,去把藤条拿出来。” 万永春这话一说,王裕福就慌了,他看向他爹,他爷奶,可他们没有一个有动静,他知道妹妹这顿打逃不过,只能去了。 王宝珠被压到一边去挨打之后,孙玉涵心里虽害怕,却也知道,她是孙家人,他们奈她不得,可她不知道,王家人也好万冬阳也罢,确实是不会打她,可有些惩罚却比打重多了。 “小姑子,你们母子几个在娘家也呆了好些日子了,且你也答应了孙家要回去,明日就回吧,往后好生同人过日子,别动不动往娘家跑,好像谁没有个娘家似的。” 万永春这话说的委婉,就连柳欺霜都没有真正听明白,可王家两个老的和王云香听明白了。 万永春方才那话意思是,往后她再回娘家,那她也回娘家去。 她这是要绝了王云香回娘家的路啊。 老两口正着急,不料孙玉涵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竟然轻飘飘说道:“回就回,我早就想回去了,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谁乐意住似的,有人自己是个乡下泥腿子,自己离着娘家远,自己回娘家难,这怨谁呢?” “放肆!”王老爷子气得整个人都差点撅了过去,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外孙女这般的出息,竟然出言讽刺长辈! 万冬阳这会儿没兴趣看王家人怎么处置女儿外孙女,他大姐的态度他很满意,如此就够了。 瞧见夫郎手里的东西,万冬阳也没耽误,也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当夜便要走了。 万永春便是拿出了长姐的气势压迫人,万冬阳也一点面子没给,还是带着人走了,也是在两人都走了之后,王老二突然来了一句。 “诶?不对啊!冬阳小子的夫郎怎么一身都是干干爽爽的,不像是淋了雨的样子啊。” 第112章 万冬阳和柳欺霜倒是走的干脆,一点不知道,他们走后,这事儿还没完。 王老二的疑惑无人理会,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家子去守着挨打的王宝珠了,想让她爹放点儿水,不然她三天都下不了床。 王家正厅里,老两口竟然都没反驳万永春的话,这便是默认了,往后要同王云香淡了,王云香心头着急,越想越觉得委屈,一个重重的耳光到底还是打到了女儿脸上。 “你怎会糊涂至此,糊涂至此啊!”这会儿,王云香脑子里全是万冬阳方才那些话,她比谁都明白,万冬阳说的一点没错。 她甚至都怪不了外头那个哥儿,因为这世上的哥儿何其多,这个不成还有下个,总之是她自己的丈夫厌弃了她,是她一双孩儿的亲生父亲看轻他们,可女儿却迁怒一个完全没干系的人,这是何道理啊! 训了女儿之后,一想到往后的事,王云香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回回去,再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她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啊! 若真和离,她的儿女怎么办?外头那个哥儿进门,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说那个男人,怕是家里公婆的心也要偏过去,她的孩子还怎么在孙家过日子? 她不和离,苦的不过她自己一人,便是不受丈夫待见,她依旧是□□经儿媳,她的儿女依旧有她护着,便是那个贱人进门生了孩子又能怎样! 平妻说到底还是妾,她不怕。 “爹,娘,今日是玉涵她错了,女儿往后会好生教养她,不让她再犯今日这样的错事。”王云香立直了身子,对王家老两口直接磕了头,她想尽量挽回娘家人的心。 万永春见状,懒得陪她做戏,直接把话挑明了。 “小姑子,你两个哥哥已经把话给你说的很明白了,若你和离,往后养你一辈子也不是问题,我和你二嫂绝不会给你一个脸色看,让你日子不痛快。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要回去孙家,往后那姓孙的再给你气受也是你自找的,你自己想法子解决吧,可别再哭哭啼啼回来,毕竟我们也做不了孙家的主。” 万永春原本就不喜她这小姑子当断不断的性子,这会儿因为孙玉涵更是什么顾忌都没了,直接把话给人说明白了。 万永春话落就走,她还要去收拾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丫头,没工夫管外人。 最后王家两个老的怎么同女儿说的也没人知道,反正王云香他们一家三口隔日一早就走了,还带走了王家两个老的给的一百两银子。 这边万冬阳带着人离了王家之后,只能暂时去了客栈,房门一关上,万冬阳正想安慰人,哪知道柳欺霜却喊他先洗澡换衣服。 他们住的这客栈还挺贵的,一晚上要三钱银子,柳欺霜都觉得心疼,但贵也有贵的好处,屋子里干净不说还什么都有,他瞧见屋子里有洗澡桶,喊小二烧来热水就成了。 直到此刻,万冬阳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想着是该先换衣服,但他转瞬却发现,自己夫郎哪里需要换衣服,他一身衣服干爽着呢,同他这个落汤鸡可不同。 “......”万冬阳闷不吭声打量人,柳欺霜上前拉着他手,开口说了句让他脑子打结的话。 “相公,如果我干了坏事你会怪我吗?” 万冬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所谓坏事是什么,他低头盯着面前的人一句话不说,柳欺霜面对他无声的询问,先讨好的同人笑了笑,才开始同人说今日都是怎么回事。 今日,他反应过来,他又被人丢下之后,其实并不害怕,因为他记得回家的路,从第一次出门之后,他每次出门都会记路。 原想着,大不了就是分开回去,可他回去的路上却是越想越气。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在村里有人将他丢在山里,到了府城这些人更坏了,竟然直接想将他丢了! 总想着欺负他的邓家姐妹,他都收拾了,那孙玉涵和王宝珠姐妹两个,他也不能便宜了她们。 今日,是他记得回家的路,所以她们的做法显得无伤大雅,可若他记不得回家的路怎么办?他甚至还有点儿外地的口音,要是向人问路的时候遇到了坏人,直接将他拐了卖了那怎么办? 越想越不甘心的柳欺霜准备给两人一个教训,他想着,他不能直接回去。 他若是直接回去了,便是回去告状也无用,那两人顶多就是挨顿骂,反正他也回去了,也没有出事,她们不过同他开了一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且,若是他不大方原谅她们,还会显得他小气,毕竟他可是长辈,怎么能和两个小辈计较。 为了让两人得到教训,也为了让自己出口气,柳欺霜决定让自己出事。 他知道,只有他真的丢了,王家人才偏袒不了那两个小丫头,他相公也才有理由给他出气。 为了预防万一,别真的回不去了,柳欺霜特意多走了两条街,确认他所在的街道离着王家不远,他不会真丢了,才放心的找了个茶楼打发时间去了。 他在里头喝茶吃点心,还看人下棋打牌,因为里头人多,他贴着谁站着就是谁的人,也没人管他。 他心里明白,他回去的越晚,那两人得的教训就会越重,他原本还打算半夜再回去,或者干脆找个客栈过夜,可他想到万冬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一夜不归,那两人是会得到教训,可他相公也会担心啊,而且天色渐渐晚了,他也越来越害怕,他一个小哥儿没遇见坏人也就算了,若是遇见了坏人,便是她们受再多的教训,吃大亏的人还是他,他这才回去了。 万冬阳的脸几乎从头黑到尾,他没想到,他担惊受怕了大半天,结果却是被这个小东西给算计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知不知道那茶楼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遇上个混子流氓将你抓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不能吧?我瞧着那是正经茶楼啊。”柳欺霜也不傻,不是什么地方都进,他看那茶楼多是些老头,觉得应该不会出事的。 万冬阳这会儿心情复杂得很,他很明白,夫郎顾忌的有道理,确实唯有如此,那两人才会得到教训,可若有个万一,得教训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你想教训她们是对的,但不能让自己冒险。”万冬阳其实很想狠狠给人一顿骂,可他骂不出口。 因为,自己夫郎确实是被人丢了,若不是他脑子好,记得回家的路,可能这人真的就要没了。 他现在连骂人的底气都没有,因为是他活该,这大半天的担心受怕是他应得的。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听娘的话,没有将她的交代放在心上。”万冬阳顾不得自己衣服还是湿的,拉了人紧紧抱着,柳欺霜察觉到他相公好像害怕得很,也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回抱着人。 还好还好啊,他原以为,他会挨骂,没有挨骂就好。 还有啊,他想要连夜走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想对着王家人,他有些心虚。 因为事情好像比他所想还要严重些,这事儿不止让王宝珠挨了打,王云香也受了牵连,让她同娘家生了嫌隙,这个罪过好像有些大。 他原本打算,回来之后一人给那两个丫头一个耳刮子,之后再让王家人训几句,然后他再也不搭理她们了就好了。 可后果,竟然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 “万冬阳,我们回去会不会挨骂啊?”他们这一回算不算又闯祸了啊? “不会,总不能因为你没有出事就不算她们干了坏事吧,只要起了坏心,有没有造成恶果都得受惩罚。” 不过...... “你方才同我说的话,回去之后就不要和娘他们说了,我一个人知道就成了。”他娘不喜欢心眼子多的人,但是他喜欢,和他说没关系,他娘就不用知道了。 柳欺霜只是觉得这事儿憋着有些难受,他想说出来让万冬阳知道,也想安慰万冬阳,告诉他今日的事是虚惊一场,让他不要自责担心,顺便的还能让人知道他很聪明,至于其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否则,他给那两人的教训可就白费了,若是她们知道了真相,应该不会欣慰他没出事,只会怨恨他算计她们,往后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坏事呢。 许是因为心里有些歉疚,小二送了洗澡水过来,柳欺霜殷勤伺候着人洗澡,等到两人卸下一身疲惫,终于可以歇下,柳欺霜困意也来了,很快睡了过去,一点不知道他身边人守了他半晚上,眼睛都不敢闭。 万冬阳原是打算隔日一早就走,可柳欺霜想要买的东西还没买,两人又去逛了会儿,买了不少东西,最后还又去吃了碗加了碎冰的糖水这才准备走了。 柳欺霜还没试过下午出远门,还想隔日再走,还是万冬阳同他说下午走才好,能在船上睡两晚,如此时间还能过得快些,毕竟晚上的时间好混,一闭眼再一睁眼,一个晚上就没了。 柳欺霜细细想了想,来的时候都是如何盼着上岸,这才高兴了,在船上的日子确实是挺难熬的。 再次踏上同小房子一般的大船,柳欺霜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府城确实是挺好的,但往后他不来了,除非赚了很多很多钱,可以不心疼银钱的住在舒服的客栈里,不然他再也不来了。 “对呀,客栈怎么挺舒服的啊。”柳欺霜一下子反应过来,同样是在府城,为什么客栈要比王家屋子舒服啊。 想到就问,柳欺霜将心里疑惑一说,万冬阳倒是不笑他笨了,竟然耐心同他解释了起来。 “因为王家那条巷子的位置和他家宅子的布局都不好,宝珠那丫头的房间位置也不好,不热你热谁啊,咱们住的客栈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临江的客栈,江风吹着,总能吹散些暑气的。” 万冬阳这么一解释,柳欺霜明白了,他就说嘛,往日里都睡不着,昨晚上倒是睡得挺好的。 两人五月二十五出门,六月初五归家,同预计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回家之后家里什么怀疑都没有,除了问柳欺霜府城好不好玩,往后还想不想去之类逗孩子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提。 两人胡乱应付人,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谎话隔日就被人拆穿了,因为万永春带着王宝珠上门给人赔罪来了。 第113章 万永春母女两个也就比柳欺霜他们晚到一日,她们是初六早上到的,母女两个到的时候,万家人心头立马觉得不好,因为这情况同上次去杨家坝也太像了,两个孩子前脚回家,那边的人后脚就追来了。 万永春见娘家人反应,以为家里人已经知道了府城的事,她也不废话,直接让王宝珠同柳欺霜道歉,接着自己也同人道了歉,这倒是让柳欺霜更心虚了。 柳欺霜一边摆手一边看冬阳,万冬阳冲着他摇了摇头,自己将所有事情同家里人说了。 万家人一个个的都没有说话,好半天之后万永安才冲着王宝珠说道:“你年纪不小了,是非对错不会分吗?亲人需要维护但不能纵容,明知是错还要一味袒护这不是帮她是害她,你以为你那表妹为何能做下如此错事?” “大舅舅,是我给她做了帮手,为她行了方便,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做如此蠢事了。”王宝珠被万永安几句话点醒,这会儿更加后悔了。 她先头只一味的怨怪孙玉涵,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此事确实是她错了。 一开始,孙玉涵挤兑她小舅母,她没有替人说句公道话,这让孙玉涵更加肆无忌惮,若她当时就训斥了人,孙玉涵也不会有胆子做后来的事。 “小舅母,我错了。”王宝珠噙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也不敢往柳欺霜面前走,只敢远远的同人道歉。 柳欺霜在决定坑她们一把的时候心里的气就消了,这会儿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震惊,他没想到,大姐竟然能专门往家里跑一趟,只为了带女儿来同他道歉,他明明记得大姐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未开口前,柳欺霜看着王宝珠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在意了,之后才冲着家里所有人说道:“我不生气,早就不生气了。” 毕竟,他也没在她们手上吃过什么亏,有什么好生气的。 柳欺霜说的是真心话,大家自然听得出来,可他不气了,万家人还气。 万母这会儿心里堵得不行,她黑着脸拉着女儿就进屋去了,然后将先头杨家的事儿同人说了。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霜哥儿同老三成亲之后就走过两次亲戚,每一次都被自家人欺负,那思安媳妇儿也就算了,毕竟是外人,你可是老三亲大姐啊,还能让孩子受这样的委屈,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怎么好意思面对那孩子?” 万母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儿同上回给人点冤枉气受还不同,这可要严重得多,这一个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 孩子若是真丢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为奴为婢都是祖上积德了,九成九怕是要被卖到那等子腌臜地方去! “那孩子成婚前被爹娘磋磨,成婚后还要被婆家亲戚欺负,我真是!我真是什么脸都没了!” 屋子里,万母训斥着万永春,屋子外头的万冬阳也好不到哪里去,正被他爹和哥哥嫂嫂训,而万小花正抱着柳欺霜哭。 “小婶。”她的小婶被人丢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小花,咋还哭了啊,我没事儿。”柳欺霜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挨骂的万冬阳了,只一心安慰着抱着他哭得伤心的人。 他这会儿心里复杂难言,他没想到,他一个临时起意的小心思,竟然惹了这么多事出来,他心里又慌又后悔,看向万冬阳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小心,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林秋月从一开始就一句话没说,却将眼神全落在了柳欺霜身上,这会儿见人满脸的小心,心疼得不行,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 孩子受了委屈还觉得自己闯了祸,这都什么事啊! 万永春是家里姑娘,万家其他人这会儿除了生气更是羞愧,万父一脸的惭愧,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王宝珠这会儿,才切切实实体会到她们犯了多大的错,她又后悔又害怕,一直无声哭着,柳欺霜哄了人两句,万家其他人才开口喊她别哭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要谨记教训,往后不要再做糊涂事了就好了。 万永春母女两个毕竟是远道而来,可见是诚心来赔罪的,且王宝珠看样子也是真的知道错了,万家人自然不会一直揪着不放,等到万母和万永春从屋子里出来,柳欺霜便出门了。 昨晚上下了雨,今日虽不是晴天,可天上的云朵直晃眼睛,雨后半晴不晴的天气,可是长菌子的好时候,他想去山里捡菌子。 柳欺霜要去捡菌子吃早饭的时候就说过了,可这会儿万母不太想让他去,但他没听,提着篮子拿了把小镰刀就准备出门了,就连万小花都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要去的就是村后那片山林,离着村子不远,两人到了山底,先去了自己知道的菌子窝,可惜他们运气不好,一朵都没捡到,之后便只能满山寻摸,只能纯看运气了。 这片山林几乎长满了白草,树植多是松树和马桑,菌子窝一般都在松树底部或是白草根部,除了已经撑开了菌伞,比较打眼的菌子能一眼瞧见,还是花骨朵的菌子需要扒开草叶细细寻找,这满山的树根草丛,找起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万小花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找,半个时辰过去就没耐心了,拿着根露水棍子东敲一下西打一下,眼神都没落到她敲打的地方。 “小花!” 柳欺霜突然一声喊,吓了万小花一跳。 “小婶,怎么了?”万小花还以为有蛇,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往万小花方才落棍子的地方去了,他满是心痛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呀,菌伞都给你打掉了!”柳欺霜蹲在菌子边上,看着烂在地上的菌子,心痛的赶紧往篮子里捡,还好还好,虽然菌伞烂了,但还是能吃。 万家坝的后山菌子种类不少,但能吃的不多,统共也就五六种,不仅能吃,味道也好的就更少了,也就两三种罢了。 这其中一种,便是柳欺霜前些时候捡到的一窝一窝的伞塔菇,还有一种便是今日碰上的乌棚大脚菇,大脚菇基本都是单朵,至多三四朵挨一起,不像伞塔菇,运气好的话一捡就是几十甚至上百朵。 “哇,这朵根好粗啊,伞盖也大,怕是能炒小半碗。”大脚菇虽然少但个头大啊,若是运气好碰上了散盖刚好撑开,根部也粗大的大脚菇,一朵就能炒一碗呢。 两人蹲在菌子旁边,撬黄土挖菌子根,越挖力气越大,因为这朵大脚菇根部,不但粗而且深,直到往土里挖了两寸不止柳欺霜才停了手,再挖将窝子挖漏了,明年可就不长了。 两人有了收获,虽只有一朵但也高兴了,只要不空手而归就好,捡菌子最是看运气,一朵捡不着也是常有的事。 落满了松叶的山林,路面有些打滑,柳欺霜倒是不怕,他走惯了山林路,知道该怎么下脚才稳当。 万小花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摔了好几次,为了不让人再摔,柳欺霜也不嫌麻烦,只要是不好走的路段,都往地上来个几镰刀,地上凿出了浅坑下脚就不会打滑了。 柳欺霜又一次给人凿小坑之时,一镰刀下去就瞧见一个菌菇头,他愣了一瞬,之后一边哈哈笑,一边赶紧往旁边凿坑洞,喊万小花赶紧过去。 “小花,你运气怎么这么好,下回捡菌子还带你来,今日要是没你,我一朵也捡不着。”柳欺霜给万小花竖了个大拇指,他是真佩服小花的运气。 万小花这会儿也笑了,也不嫌弃自己是累赘了,高高兴兴挖菌子去了。 收获两朵菌子之后,两人好运好像用完了,之后在山林里穿梭一个多时辰也一无所获,便想回去了,可他们今日运气确实是好,下山的时候,竟然在路边上碰上了三朵刚绽开菌伞的大脚菇,两人都要开心飞了! 这可是路边啊,最近可是捡菌子的好天气,一个早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多少呢,结果竟然给他们碰上了。 “小婶,这菌子会隐身吗?咱们上山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啊。”万小花自己挖着一朵稍小的菌子,瞧着这菌子位置越想越觉得神奇,这么明显的位置,他们上山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啊。 柳欺霜可不管那么多,他一边撬着土,一边无所谓的说道:“上山的时候眼瞎不重要,下山的时候没瞎就成,反正也到咱们手里了,什么时候都一样的。” “嗯!”万小花重重点头,之后高高兴兴挖菌子,可挖着挖着却叹了口气好似不高兴的样子,柳欺霜问她咋了,她也不说。 两人今日虽然收获不少,但也费了不少时间吃了不少苦头,柳欺霜以为万小花叹气是在感叹菌子来之不易,也就没有多管,只开口同人说起菌子的美味,想让人知道只要有收获,他们的辛苦就是值得的。 捡菌子最是费时,两人还不到午时就上山了,回家的时候已临近酉时,家里都开始做晚饭了。 万母见他们竟然真捡到了菌子,立马去拔了几棵青豆摘了两个嫩青瓜回家,万家人的习惯,有菌子基本都和青豆南瓜一起炒着吃,或者同青瓜一起煮汤。 两人去山里耽搁了一会儿,家里的气氛同方才可就天翻地覆了,柳欺霜被丢的事儿算是彻底翻篇,一家人都是和和乐乐的。 下午饭做好之后,柳欺霜发现前阵子做的泡笋上桌了,他第一筷子夹的就是泡笋。 “大嫂,好吃,明年我们多泡点儿。”柳欺霜这话刚说完,林秋月还没开口呢,万小花立马又给人夹了根到碗里。 柳欺霜冲人笑了一下,一点不知道万小花之后还要干什么。 菌子在他们村子里都是稀罕东西,在府城就更稀罕了,因为府城周围的山林离着城里太远,且山上的菌子又少,一般人家哪里吃得着,都进了贵人嘴里了。 万永春自打嫁去府城,就没吃过几次菌子,王宝珠自然也没怎么吃过。 万家孙辈少,万永春的一双儿女万家自然也疼,万母自己动筷之前,先给王宝珠夹了一筷子菌子,万小花见了也夹了一筷子,但她夹了菌子的筷子没有收回自己的碗里,而是落到了柳欺霜碗里。 万小花这动作惹得桌上的人发笑,但他们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但凡谁给王宝珠夹一筷子菜,或是笑着逗她,万小花就会照样给柳欺霜来一筷子,或是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而且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如此桌上所有人也都笑不出来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万小花还在生气,她在给柳欺霜出气。 万小花今年三月才满十一岁,年纪比王宝珠还小,她平日里又受家里人疼宠,她脾气向来好,但其实,她若是真正生气脾气大得很,谁劝都不管用。 万有谷两口子给递了好几个眼神,她都不搭理,万母倒是反应快,笑呵呵给小花夹菜,还说今日家里有菌子吃都是她的功劳。 万小花闻言,却没像平时那样满脸得意,反而朝着柳欺霜看了一眼,用不咸不淡的声音说道:“这都是我小婶挖的。” 万母无奈一笑,她没想到,她这孙女竟有一副和小儿子一样的狗脾气,真生气了那是软硬都不吃。 柳欺霜同样第一次见到小花真正发脾气,他不想让万永春母女两个难堪,也给万小花夹了一筷子菜,还冲着人笑,万小花‘哼’一声把头歪半边,瞧着像是不搭理人,可之后却是没有再针对王宝珠了。 一顿让王宝珠没抬过头的饭吃完,家里人都是一身的汗,这汗水倒不是因为万小花,这纯粹是热的。 万小花自然也热,她想去水沟边乘凉,拉了柳欺霜就要走,还要将万冬阳一起喊上。 她想让万冬阳给她编草蜻蜓,给柳欺霜编小鸟,她以前送过草蜻蜓给柳欺霜,还同人说过万冬阳会编小鸟。 万冬阳想都没想就跟人出去了,而且还扛了一把大锄头,甚至将万有谷都叫上了,他准备在大水沟那里挖个水塘,让家里小孩儿和女人去那里玩水洗澡。 他甚至连位置都想好了,就挖在他夫郎同王家两个哥儿打架那里,那地方地势平坦,两边有不少空地,足以将池子拓宽。 那水沟边上还有棵高大的油桐树,能很好的遮阳,便是大太阳天在那里玩上个把时辰,也不会晒成黑炭,而且那里有好些大石头,便是上头的小路上有人经过也无妨,往石头后面一躲便是。 所有事情都考虑好,万冬阳说干就干,马翠兰一听万冬阳要给他们挖水塘也去找了把锄头跟着出门了。 夏日里,日头长,吃了晚饭离着天黑也还早,一家人好些都往大水沟那里去了,剩下的人也跟着去了,权当是消食和消暑了。 万冬阳他们挖土搬石头的时候,柳欺霜和万小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折腾手里的棕叶,两人折腾半天也没编出一只蜻蜓来,万小花烦了,也不顾万冬阳正在干正事,让人赶紧给他们编蜻蜓。 万冬阳倒是好说话,竟然真丢了锄头去了,三人坐在大石头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会儿便是一片笑声传出来。 王宝珠这会儿同她外公外婆还有阿娘一起,在上头的小路上闲逛,她朝着下头看了好几眼,却始终没勇气下去。 她怕继续丢人,怕小花表妹继续针对她。 原来,被人排挤这么难受,是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前些日子,她小舅母同她和孙玉涵一起上街的时候,被孙玉涵言语针对甚至羞辱的时候,应该也很难受吧。 柳欺霜在府城的时候难不难受不知道,但他这会儿挺快活的,他坐在水沟边吹着风,嘴里还哼着歌,心里特别美,他觉得他脑子真聪明,这草蜻蜓竟然真给他编出来了。 “万冬阳,你看。”柳欺霜摊开掌心,让人看他的草蜻蜓。 万小花没说话把头移开了,万冬阳将人手心里的东西拿到手里,看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柳欺霜见了眼神一亮,已经在等着被夸奖,万冬阳夸奖的话也立马来了。 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很是欣慰说道:“不错,很肥,我娘这辈子还没养过这么肥的猪,倒是让你先养出来了。” “......”柳欺霜像是看猪一样看了万冬阳一眼,十分的嫌弃,觉得万冬阳眼睛有问题! 这哪里是猪了?明明有两个比头还大的眼睛!那不是蜻蜓是什么啊! 第114章 柳欺霜原以为,万永春母女两个隔日就会回家,不料她们根本不着急,竟然留了好几日,直到六月初十才动身回家。 母女两个临走那日下午,万父万母去家里的枇杷树找了半天,可惜没找到一个能吃的果子。 万家这棵枇杷树是油枇杷,虽然味道好但晚熟,得要七月下旬才陆续成熟,每年打谷子的时候味才最好,眼下才六月自然是吃不成的。 万永春母女两个也是下午出发,柳欺霜同家里人一起送了她们回来,一刻没耽搁便将之前那事同人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事儿,万冬阳交代过,喊他不要同家里人说,可他不能不说。 万永春母女追来万家坝,让家里人知道了那事儿之后,他觉得家里人都对他太过客气了,不管他们是愧疚还是想补偿,他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于是也顾不上万冬阳的交代,将所有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娘,我骗人了。”柳欺霜话落便等着被教训,哪知道他没有等来教训,倒是等来了夸奖。 “霜霜你这么聪明啊?府城那么大你才去几日啊,就能绕过那么些街道回家,这脑子真好使。”林秋月最先往柳欺霜身边去了,嘴里一点没提他骗人的事,只顾着夸人记性好了。 林秋月避重就轻,马翠兰就直接多了,她脸上多了些痛快,十分干脆的看着万父万母故意说道:“她们活该!霜哥儿识得回家的路同她们想害人又没冲突。 霜哥儿干得漂亮,若不是如此,那俩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哪里能得教训,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少祸事,眼下两人年纪还小,若这回能吸取了教训往后好好做人,霜哥儿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可是积了大德了。” 马翠兰话落,万有谷点了头,就连万永安都是一脸赞同,万小花更是骄傲的昂起了头,就差将双手叉腰上,说她小婶厉害了。 万父万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两个老人心疼外孙女,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外孙女有些冤,马翠兰这话一说,他们立马就回过味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孩子长歪了将之掰回正途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眼见自己爹娘舒了口气,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夫郎,万冬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万冬阳只是松了口气,心里依然有气,等到两人睡下,他第一时间就是质问人。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同爹娘说嘛,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都不知道,我娘很疼宝珠那丫头的,万一她生你的气怎么办?” “不会的。”柳欺霜不怕万母生气,也没觉得她会生气。 先头,她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她都不让万冬阳欺负他,这会儿她都是他阿娘了,怎么还会怪他。 见人一脸的笃定,一点不害怕的样子,万冬阳也想到了同样一件事。 去年年初,他冤枉了人,想让人来家里吃点好吃的做弥补,当时就被他娘教训了一顿,耳朵都差点给他拧下来,让他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许欺负人。 “也是哦,她连我这个幺儿都不偏袒,自然也不会偏袒一个外孙女~” 柳欺霜将心里藏着的事儿都说了之后,府城的事儿也算是彻底过去,能好生在家里过几日悠闲日子了。 万冬阳兄弟几个,这几日都在忙活大水沟那个水塘,如今还真给他们砌出来一个纵横丈余,最深处足有一米左右的水塘,不说在里头玩水了,都能直接游起来。 万家坝村前有条大河,夏日的时候不少村人在河边洗澡,但几乎都是汉子,女人哥儿要么在家躲着,要么去水沟边踩踩水解暑,想要整个身子泡水里玩那是不可能的。 晏国虽没有什么看了胳膊脚跟就算坏了名节的规矩,可男女哥儿在一处玩水洗澡,也是不可能的事,汉子不介意,人家姑娘哥儿们介意啊。 万冬阳和两个哥哥挖好了那个水塘之后,最高兴的就是柳欺霜和万小花了,两人几乎日日都去,万冬阳自然也要跟着,那水塘再隐蔽也在阳光下,只有两人在他不放心,害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占他们便宜。 这日,又是个大晴天,未时一到,几人提着一盅熬得稀烂的绿豆汤洗澡去了。 说到这绿豆汤,柳欺霜先头还想去街上卖,可惜这绿豆汤街上好些铺子在卖,他的味道既不突出,花样还没有人家的多,他去镇上打探的时候,便直接歇了心思。 赚不到绿豆汤的钱,柳欺霜也不气馁,他想着六月七月休息一下也无妨,反正到了八月之后,赚钱的门道就多了,去府城花的钱总能赚回来的。 几人一到地方,万冬阳直接跳下了水塘,瞬间整个人都湿了,万小花也蹲在水沟边,开始往自己手臂脸上胸口浇水,等到身子适应了水温,双脚才下了水,她整个身子都要往水里扑的时候,却被柳欺霜叫住了。 “小花,先别下水,你等身子凉快了不热了再下去。”柳欺霜这会儿不止没下水,还爬到了大石头上,好像没有下水的打算。 见小花不乐意,他才解释道:“你大伯交代的,身子热的时候别往冷水里扑,水边也很凉快,你等等。” “那他呢?”万小花有些不服气,明明他小叔比她还急,现在不说身子了就连脑袋都打湿了。 柳欺霜顺着万小花的手一看,看着正拆头发准备扎猛子的人,立马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同人道:“他是牛和你不一样。” 柳欺霜嘴上全是嫌弃,心里却是羡慕的不得了,他羡慕万冬阳的大个子,大力气,还有好身体,他怕是再长一百年也长不成这样。 万冬阳带了皂荚过来,听见夫郎蛐蛐他是牛,他也不生气,三两下洗了头,掬了捧水就朝着人泼了过去,柳欺霜给人泼了一脸一胸口的水,也坐不住了,跳下大石头收拾人去了。 在水沟边的柳欺霜,便是有万小花帮忙,也不是万冬阳对手,一会儿就给人全身泼湿了,如此倒也正好,他也能下水了。 “啊,真舒服。”玩闹一阵,力气费了不少,柳欺霜同万小花一起坐在沟边的浅滩处,靠着身后石头休息,万冬阳去给他们倒绿豆汤去了。 柳欺霜坐在沟边,看着水塘里的波光点点,听着油桐树上叽叽乱叫的蝉鸣,一口绿豆汤喝下去瞬身舒畅,头一次觉得夏天也不是很讨厌,也挺舒服的。 往年的夏天,他都在和田地打交道,不是在地里除草施肥挖半夏,就是在水田里割田坎草找稗子,一个夏天下来感觉他身上就没干爽过,一直都是汗涔涔的。 万家挖了这个水塘,柳欺霜万小花舒服了,这个夏日都能有凉快舒服的地方呆了,可万冬阳就倒霉了,因为几日过去,这个水塘便不是秘密了,村里人都知道,万家旁边的大水沟那里有个洗澡的好地方。 宋赛雪是第一个上门的,再然后村子里好些小丫头都找过来了,万冬阳一个大男人自然去不成了。 万冬阳去不成却也没发脾气,那地方原本就不是他家的地,他不过挖个水塘罢了,村人要去他也拦不着。 而且,那里人多了,万冬阳也就放心了,不必过去把人守着,那里又不是只有他家的姑娘和夫郎在,想造谣的人必定张不开嘴,毕竟一堆人呢,村里大半的丫头哥儿都在,还能给整个村子的孩子泼脏水啊。 水塘招来的人慢慢多了之后,柳欺霜还听了村子里不少新鲜事儿,他这才知道王家最近在村里可嘚瑟了,因为他家大哥儿许了门好亲,要嫁到镇上去了。 他们亲家不止家底殷实,王大哥儿的未婚夫婿还在镇守府里干活儿,听说是个巡街的小差,可有面子派头了。 柳欺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一沉,他和王家两个哥儿可是对头,那王哥儿夫家厉害的话会不会报复他啊?后来又安慰自己,他二叔还是读书人呢,保不准明年就中举了,要攀亲带故他家也有厉害亲戚,不怕! 心里有了安慰之后,柳欺霜将王家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开始关心宋赛雪的亲事。 话头一下到了自个儿头上,宋赛雪害羞了,除了点头一句话没有,如此,柳欺霜便明白了,这是有眉目了,且大概率成了。 宋赛雪亲事顺利,柳欺霜自然高兴,可他心里又开始失落起来,也不知道赛雪婆家是哪里人,最好就是本村的,若不是的话,镇上或是邻村也可以,只有这些地方离得近,远了他们来往可就不方便了。 可心里失落归失落,没有比柳欺霜更明白一个好婆家的重要,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万家离着村里很远,他也会跟着人走的,所以赛雪婆家若是很好,离着村里远些,离着他远些,也没有关系。 休闲的时光过得格外快,眨眼到了月底进了七月,村里的人们又要开始忙碌,万家自然也是一样,大伙儿都要开始割田坎豆,收瓜子,紧接着便是掰苞谷,打谷子,种麦子,下半年的农忙季这就来了。 万冬阳今年种了防风,他要干的活儿还要多一样,到了七月他要给防风打苗,防止一根独苗往上长,得将中间主干打了旁边分支才能长起来,如此收成的时候防风种子才会多,根系才会粗壮,这也是他上回才讨回来的经验。 万冬阳去忙活的时候,柳欺霜原本也要去帮忙,但万冬阳将人赶回去了,进了七月之后许是秋老虎发威,日日都是烈日当头,万冬阳不想人跟着他受罪,喊人回去帮着家里撕苞谷了。 这两日家里在掰苞谷,生苞谷水分大,不能捂在壳子里,不然容易发霉或发芽,掰回去就得及时将外壳撕了。 柳欺霜撕苞谷的时候,只要见到嫩苞谷就会捡起来扔到一边,林秋月瞧见他身边有十几包的嫩苞谷,便想做水粑粑吃。 万母一听林秋月想吃水粑粑,立马去把磨子搬出来洗干净了,柳欺霜也不撕苞谷了,专门去对付那些嫩苞谷,他开始剥嫩苞谷,到时候他娘直接将苞谷粒磨成浆,就能做粑粑吃。 一家人各有各的忙活,万父和万永安回来的时候,一听下午有水粑粑吃,还嘱咐多做点儿,今日老二两口子在地里忙活了一整日了,他们两口子最喜欢吃这个,少了不够吃。 柳欺霜记得他阿爷也喜欢吃,他今夏统共也没回去过几次,也不知道他阿爷有没有吃过,他心里越想越觉得难受,便又在苞谷堆里翻找了起来,想再翻一点嫩苞谷出来,一会儿给他阿爷拿两个回去。 水粑粑说好做也好做,说麻烦也麻烦,因为要用到石磨,好些人家又没有,自然就吃不上了。 有了石磨,做起来工序也多,还得先将嫩苞谷磨成浆,再加点儿白面进去增加粘性,放少许糖进去增点甜味,糖不需要太多,太甜了抢了嫩苞谷的清甜就不好吃了,之后用苞谷壳包了上锅蒸就好。 家里有石磨,又好这一口的倒是不觉得麻烦,还得去别人家里借石磨还懒的人,可不想为了这么一口粑粑费时间,又不是吃肉,那么折腾做什么。 林秋月怀孕之后,家里有意让她少干点儿活,但她运气倒是好,肚子里孩子一直乖巧得很,从没有闹过她,她便少了许多顾忌,除了吃食上头忌讳了一点,少吃寒凉还有易上火的东西,其他事儿也没少干,该做什么做什么。 水粑粑上锅开蒸的时候,柳欺霜跑去了灶房里,特意喊林秋月给他留了两个,他想吃烤的。 “烤的简单啊,等饭做好了,那灶膛里的火炭好得很,埋进去一会儿就烤好了,保证烤的两面金黄,又脆又香。” “大嫂,那你多给我留两个,我怕小花给我抢。”柳欺霜这话说的很认真,尽管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说了。 林秋月笑着应了人,心想着辈分归辈分,年纪在这里管着呢,还是个孩子啊,还护食。 从灶房出来之后,柳欺霜也没继续去堂屋里撕苞谷,他拿了竹筒还拿了张湿帕子给万冬阳送去了。 万冬阳在防风田里顶着烈日晒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要打湿了,柳欺霜给他送水去的时候,他竹筒里的水已经喝光了,他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凉水下肚,还开玩笑说,感谢夫郎救他一命。 柳欺霜将地上的镰刀捡起来,喊他先擦个脸休息会儿,万冬阳却一直赶他回去,不让他在地里多待。 “你把我刀还我,费什么劲儿啊,你折腾半天我一会儿就干完了,你赶紧回去吧,家里凉快。” 柳欺霜往整片防风田里扫了一眼,看见余下的活儿不多了,也就没勉强,提着万冬阳先头那个空竹筒回去了。 这几日,日头太毒,气温好似又回到了六月里最热的时候,家里几乎日日吃稀饭,便是今日要下力气掰苞谷,林秋月问了地里干活儿的人,他们也要吃稀饭。 可稀饭饱肚子快饿得也快,林秋月害怕家里人一个个半夜饿醒,因此做了许多管饱的菜。 今日除了水粑粑,还有坨坨肉,腊肉切成拇指大小直接同各种菜干一起炖,腊肉的香全都跑到了汤里灌进了菜里,一大锅菜好像全变成了肉,每一样素菜都好吃。 除了大炖锅,林秋月还做了豆腐丸子,这道菜是她自己想吃的,一早万母就去买了豆腐和鲜肉回来,除此之外,还拌了个茄子,地里茄子长得越来越慢了,往后长起来的会越来越老,甚至会有些微微的苦味,想要吃鲜嫩的茄子要等明年了。 干活儿出力气的人胃口都大,大家都是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一个水粑粑几口就没了,等到几个水粑粑下肚,话语才多了,开始说起今年的收成,然后一家人都开心了。 今年,也是个丰收年啊,等到这阵子忙过了,将家里的苞谷粒一卖,能进账不少呢。 饭后,柳欺霜提着个小篮子往家里去了,里头装了两个水粑粑,他临出门林秋月还嘱咐他快些回家,不然他的粑粑要烤焦了。 柳欺霜自然知道他的粑粑焦不了,他大嫂会给他看着,好了就从灶膛里掏出来了,但还是连连点了好几下头,连脚下步子都快了。 万家离着柳家有条单独的小路,也不必从村里谁家门前过,柳欺霜一个人没碰着就到了柳家,一到家发现只有他阿爷一个人在家,立马喜上眉梢,可听了他阿爷的话,立马喜意全无了。 他阿爷说,他爹娘去镇上医馆了,他原本还以为他爹旧疾犯了,可他阿爷随后跟上的一句话,让他再乐不出来了。 他阿爷说,他阿娘可能是有了。 第115章 柳欺霜从柳家回去,林秋月便将烤好的水粑粑掏了出来,喊他趁热吃,那东西冷了太硬了。 柳欺霜这会儿没了吃东西的心情,便说自己肚子还撑着吃不下去,万冬阳见人不想吃水粑粑,带着摘枇杷去了。 现在都过了七月半了,家里的枇杷有好些能吃了,万冬阳想摘点儿回去晚上乘凉的时候吃。 油枇杷同一般的枇杷不同,个头虽要小些,但甜味和枇杷味都更浓,而且汁水贴合了它的名字,瞧着便有些油亮亮的,那些浓郁的甜滋味可能就是来自于那格外浓郁的汁水。 柳欺霜原本就是喜欢甜滋味的人,几颗甜滋滋的枇杷下肚,先头的郁气都少了些,还干脆的将事情同万冬阳说了。 万冬阳一听柳丛香可能有了,立马皱了眉,但他皱眉不是因为觉得这事儿麻烦,而是有旁的原因。 为了不让夫郎烦恼,万冬阳开始逗人。 “你娘能怀上孩子,多半都是借了我家的好运,我阿娘生我的时候年纪就挺大的,我大嫂现下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是没嫁到我家,你娘肯定怀不上的。”万冬阳往嘴里丢了个枇杷,然后晃了两下脑袋,瞧着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柳欺霜没搭理他,甚至爬到了另一个枝头,离着人远了好些。 柳欺霜见万冬阳如此态度,哪里能高兴的起来啊,万家人都很喜欢小孩子,可他因为他娘又有了娃娃不高兴,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定会说他小心眼。 可他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想他爹娘如意,就是不想他们为了那个小娃娃,再来打他的主意。 先头,他娘想让他嫁给万长青,就是想再生个儿子,然后让万家替她养儿子,没想到算来算去,竟然还是让她如了愿,真是气人! 不对!她娘当初之所以看上了万长青,却没打万冬阳的主意,是她知道万长青一家人都好说话,而万冬阳脾气不好,不会轻易被她拿捏,既然如此......赌一把? “万冬阳,要是我娘真有娃娃了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来找我要钱的,等到小娃娃长大后,还会让我给他买田买地,建房娶媳妇儿,这可是好多好多钱,我不想给,我只想给我阿爷养老,等我阿爷百年后,我一粒米都不想给他们。” 既然开了头,柳欺霜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将心里想法全说了,也顾不得什么孝顺不孝顺,顾不得万冬阳还有万家人怎么看他,在他心里,他早就是没爹没娘的人了。 万冬阳既不瞎也不蠢,这人一回来就挂脸,好似谁把他银子抢了似的,他原以为夫郎不高兴,是这笨蛋以为他将他生辰忘了,结果只是柳家那点儿小事,那他不担心了。 “就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害他小心翼翼的。 柳欺霜见他满脸不在乎都不想说话了,他不明白,万冬阳怎么能是这个反应,这怎么就不算是大事啊?这是天大的事好吗! 柳欺霜气得不想和人说话,万冬阳倒是开始哄人,他原想去人身边,看着夫郎屁股下头的树枝又歇了心思,他怕那根只有手腕粗细的枝干给他俩压断了,只能将脑袋支了过去,先给人解释柳家的事。 “你看啊,先不说他们也不一定生儿子,或许是哥儿或是丫头呢?这样自然算不得他们心想事成。”先安慰了人,万冬阳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头想法说了。 “其实,按我的意思,他们最好就是生个儿子,若是生了小哥儿或是小姑娘,他俩肯定虐待孩子,到时候咱们不管还不好,总要让他们占点儿便宜的,咱不就吃亏了吗? 可若是生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随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折腾,是死是活咱们都不管,他们儿子没出息不成才,正好折腾他们,也算替你出气了。 若是有出息,你也轻松了,因为他们不会再来麻烦你,两边各过各的日子,咱们落得个清静,这不是挺好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想的也太美了,你以为我娘会老实?若是真给她生了儿子,从孩子生下来她能豁出去老脸,天天来找我要钱要物养儿子!” “哼,她来要钱和能不能要下来,可不是一回事,这世上可没有出嫁的哥儿必须要养娘家弟弟的规矩和道理,咱们就是不给,她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就算告到官府也没用。” “那她不告我不养弟弟,告我不孝怎么办?”柳欺霜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他阿爷年纪大了,万一哪天......就没人能护着他了。 “让他告,咱们县太爷可是个青天大老爷,去年云深家里那事儿,明显就是县老爷有意为难云老头一家,到时候你爹娘去上告,也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总要分个是非黑白。” 去年徐仕凡出事,柳丛香那个疯劲儿万冬阳还真有些忌惮,可去年年底云深出事之后,他完全不怕了。 他们晏国根本没有什么兄弟相告要先挨板子的律法,可见他们的县太爷不止是个青天大老爷,还不是个死板的人,他现在已经一点不害怕那对不要脸的夫妻,去告他夫郎不孝了。 心里有底的万冬阳说话都大声了,再同人分析道:“再说了,你都成亲了,他们管你要钱就是管我要钱,是我不给,又不是你不给,到时候你聪明点儿,别傻乎乎的说自己不给,就说你想给没钱,我一文钱不给你,看他们拿你怎么办。” 实在不行,对柳丛香下个黑手,让她的娃娃......哎!不行不行!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能做。 柳欺霜心头的担心,让万冬阳一番话给点醒,竟然真的慢慢放下了心事,同时还安慰了自己一番,想着这事儿还没谱呢,他阿爷只说‘可能是有了’,又不是真的有了,万一是他自己吓自己呢? 柳欺霜心头抱着一丝侥幸,但还是开心不起来,万冬阳见了,开始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霜霜,今天是什么时日啊。”万冬阳趁着说话的功夫朝人伸手。 柳欺霜脸上有些迷糊,不知道他日子怎么过的,怎么连天日人事都不知道了,眼下什么时日还得问他。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慢慢同人靠近,嘴巴里也理所当然回道:“七月十七啊......”七月十七!那明日不就是七月十八,是他十六岁的生辰! 身子一下顿住,就连耳尖都开始变红,柳欺霜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人方才干嘛那么问! 这个人答应过他,等他十六岁的生辰过后他们才能圆房,所以是明日? 两人俱是沉默下来,好一会儿之后万冬阳才动作起来,拉着人到身边,俯身在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柳欺霜先头有些没反应过来,面上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不圆房就不圆房,他才不稀罕! 因着生辰的事儿,柳欺霜将柳家的事儿抛到了一边,可他没想到,隔日他阿爷就上门报喜了,他娘确实是有了。 柳阿爷上门的时候,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可他话落,却发现孙子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不见一点高兴样子。 柳阿爷有些尴尬的看向旁边的林秋月,林秋月倒是一脸笑,他这才赶紧又说道:“霜霜啊,你娘有啦,这可是大喜事啊。” 柳欺霜哪里笑得出来,他没想到竟然真有了。 “阿爷,我娘年纪大了,我爹去年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也不知道身体好彻底没有,你多操点心,把我娘照顾好。”柳欺霜这会儿钻了牛角尖,他一直觉得他爹娘是一家,他和阿爷是一家,阿爷总会替他着想的,可他没想到上门给他添堵的人是阿爷。 他心里实在是不痛快,说出口的话其实是气话,可柳阿爷一点没有听出来。 柳阿爷高高兴兴点了头,这就准备要回去了,柳欺霜也没留人多坐会儿,甚至没送人出门,冷冷淡淡就让人走了。 他阿爷竟然连他生辰都记不得。 哼!记不得就记不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有人记得! 今早他一起床,阿娘就给了他一串铜子,足有一百个呢,大嫂二嫂也有东西给他,而且都是贵重的银饰,下午还会做好吃的给他吃,他才不稀罕那个偏心的老头子惦记! 柳阿爷出了万家门,才反应过来孙子态度好像有些不对,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但他这会儿实在是高兴,也就没想太多,赶紧回去了。 柳阿爷高高兴兴回去,可柳丛香却不高兴了。 “阿爹,你咋空着手回来了?那兔崽子没表示个什么?万家人也没表示?”柳丛香原以为最差能得一只鸡吃,那万家人都是好吃嘴,养了好几笼肥鸡,足足几十只呢,她怀孕这么大的喜事,作为亲家一只鸡也不给,这也太小气了! 柳阿爷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情往来,按说他去报喜,确实是该提溜点儿什么回来,但他方才没见到万家男人们,只有孙子和万家大媳妇儿在家,他以为两人做不了主,便赶紧给女儿解释了。 柳丛香听了解释却还是不甘心,继续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己亲弟弟不知道疼,嫁去万家那么久了,连给娘家一只鸡都做不了主,真是个废物!所以啊,这哥儿姑娘就是靠不住,嫁出去了就没用了,还是我肚子里这个靠谱,往后咱们全家都要靠他。” 柳丛香说到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生气了,连话语都温柔了不少,柳阿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想替孙子说几句话,便将他方才那话同人说了。 “霜霜说了,他爹身子也不知道好彻底没有,喊我好好照顾好你,他还是惦记你们,还有你肚子里孩子的。” “几句空话有什么用,不给东西不给钱怎么照顾?算了,我明日亲自去,我就不信了万家能有那个脸,连只鸡都舍不得给,还有那兔崽子,我瞧着他前阵子日日去卖冰粉,一定赚了不少,怎么着也得花点儿银子在他弟弟身上,给弟弟买点好料子做几身好衣服。” 柳丛香隔日上门,还挑了时候,特意选了早饭过后午时之前的时间,她想着,这个时候万家其他人应该没在,家里应该只有她家那个不孝子,和万家那个大肚子的媳妇儿。 若万家大媳妇儿小气,不给她捉只鸡吃,她还能管那个不孝子要点银子。 柳丛香美美打算着上门了,她到万家院门前的时候见到万家院门关着,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万家人真是心眼子多,这也太小心了,大白天关着院门就和家里多少家财似的,这要是有人上门多不方便啊。 心里腹诽着别人,可伸出去的手却将院门一下子推开了,柳丛香心头一喜直接进去了,但她还没到万冬阳家里,只走到院子中间就心道不好。 她发现,她来的不是时候,万家人怎么好像都在家里啊?她远远就瞧见那堂屋里好些人呢。 柳丛香只知道,昨日万家只有柳欺霜和林秋月在家,可不知道,万家已经在苞谷地里忙活几日了。 掰苞谷虽是累活儿,可这活儿干起来也快,一个力气好的大小伙一天就能干两亩地,万家旱地不算多,万冬阳和万永安还没一直去忙,这才忙了三四日,若是他们三兄弟一起忙活的话早干完了。 虽说万家人都在,可柳丛香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只她还没到万家屋檐下,脸上就赶紧扯出了一脸笑。 柳欺霜这会儿正在帮万小花收集苞谷须,每年这个时候万小花都会收集苞谷须编假辫子,然后用那些假辫子扎头发,也不只是她,村里好些小孩儿都喜欢这样干。 “哎呀,亲家你们这是忙着啊。”柳丛香踩着脚下的苞谷壳心里骂着人,心想这万家人真懒,这门口都堆了这么多苞谷壳,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要是给人绊了摔了怎么办啊。 若平时,柳丛香可能会假摔讹人,可这会儿她小心得很,恨不得双手一起趴地上,慢慢爬着进去,如此才不会摔了肚子里孩子。 昨日,柳阿爷上门的事儿,柳欺霜和林秋月都默契的没和家里人讲。今日,柳丛香突然上门,万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万父万母还是赶紧招呼人,喊柳欺霜给人抬个凳子。 万父向来话少,这会儿也轮不到他来招呼人,万母见人坐下了才主动问道:“亲家母是有啥事儿吗?” 万冬阳同柳欺霜成亲也有些时候了,他们两家几乎不去对方家里串门,只柳欺霜偶尔送点儿东西回去,这回柳丛香上门,万母是真好奇。 不说万母了,除了知道实情的几个人,万家其他人都挺好奇的,好在柳丛香一点不拐弯抹角,先是瞧了林秋月已经显怀的肚子一眼,又往她自己肚子上看了一眼,还伸手摸着肚子,之后便捂嘴笑了起来。 如此,便是她不说,在场的人也猜到了,她竟然是怀上了? 马翠兰心直口快,还不等柳丛香开口呢已经惊讶出声,“你这是咋了?也有了?” “啊呀,小花阿娘你眼神真好,前日才去医馆看了,还不到两个月。”柳丛香这会儿还看着自己肚子,满脸的喜意,但她马上就笑不出声了。 小花先是看了林秋月一眼,再看了柳丛香一眼,然后带着些奇怪语气说道:“那你怎么现在就乱说啊,不怕惊了胎神孩子保不住吗?” “你这孩子!”马翠兰立马瞪了女儿一眼,万家其他人也都出言训了她,可万小花却不依,辩解道:“这不是你们大人说的吗,孩子三个月之前不能给人知道的。” 万小花的话说的万家人不能反驳,倒是柳丛香聪明,立马借着万小花的话说道:“三个月不能说,是不能和外人说,我们都是自家人,自然是能说的。” 柳丛香说到两家是一家人,柳欺霜立马心道不好,果然柳丛香立马借着机会,赶紧将今日登门的目的说了。 “亲家,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怀孩子辛苦不说还得好好养着,前日大夫也交代,说我胎相有些不好,得喝几副保胎药,可家里情况你们也是......” “知道!”万冬阳不止打断了这话,还把话头接了过去,赶紧冲人说道:“柳家情况我们自然知道,柳家还没孙子呢,岳母大人你这胎确实是得好好养着,孩子将来也能给你们养老。” “对对对!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柳丛香没想到万冬阳这么上道,他的话虽然和她想说的有些出入,可却是她更想听的话,她自然要附和的。 柳丛香认了这话,万冬阳也高兴,继续说了下去,“可你和岳父这般年纪了,等到我这小舅子长大,到了娶媳妇儿的年岁,你们还干得动吗?还能给他帮扶吗?” “这不是还有你和霜哥儿吗,你们可是孩子亲哥哥亲哥夫,总不能不管他啊。” “不能,自然不能!”万冬阳话说的干脆,说的柳丛香一脸的欢喜,但他想说的还不止这个,竟然继续说道:“等小舅子长大了,要置办家业也好,要讨媳妇儿也罢,我们都是要帮扶的。” “哎哟!贤婿啊!我说什么来着,你和我们霜哥儿那就是天定的姻缘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柳丛香又把话说回了三个月之说,再次表明,她这个时候同万家人讲她有孕之事,根本无碍肚子里孩子平安。 柳丛香高兴了,一边的万家人不高兴了,觉得家里老三今日怕是鬼上身了吧?怎么还给自己揽活儿啊。 万家人疑惑,柳欺霜更疑惑,但他疑惑的是万冬阳接下来要说什么。 万冬阳倒是不让人等,立马说到:“兄弟父子之间自该如此,都是要彼此帮扶的嘛,否则怎么能算是一家人啊。” “是的是的!”柳丛香还在拼命点头,虽不知道万冬阳怎么突然改性了,可她才不管呢,反正能给她银子就行。 万冬阳话到这一步,柳丛香也不啰嗦了,正想喊人给她拿银子,可万冬阳快她一步先开口了。 “岳母大人,你看那里。”万冬阳伸手指向的是他和柳欺霜的屋基。 柳丛香看了还挺高兴,想着万家若是分家了,她的哥儿就能当家了,往后拿钱就更方便了。 柳丛香还想着往后从万家拿走白花花的银子养儿子,不料万冬阳又开口了,说的还是她没想到的话。 “你说什么?”柳丛香都怀疑她听错了! 万冬阳见人没听清楚,好心的再和人重复了一遍,再次说道:“岳母大人,我和霜哥儿的屋子没银子建不起来,你和岳父大人借我们一点儿呗,现在你们帮了我们,将来我们也会帮弟弟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爹娘都好好的,凭什么要我给钱!”柳丛香气得肚子都疼了,赶紧轻轻抚着肚子,尽量平复心绪,可不能影响她的孩子。 柳丛香这个时候终于笑不出来了,但换万家人想笑了。 他们就说嘛,老三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还是麻烦事。 “凭咱们是一家人啊,彼此帮扶不是应该的吗?我知道柳家没钱,可岳母你怀了孩子,徐家必定高兴得很,你去徐家给我和霜哥儿弄点儿银子回来呗,等我们房子建起来,请你和岳父喝乔迁酒!” 柳丛香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看向万父万母,正想开口质问两人,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儿子的,万冬阳又开口了。 “啊!对了,徐家不喜欢不认霜哥儿阿爹,去年差点将人给打死了!看来去徐家要钱是不成了,但还有旁的法子啊!这苞谷不是收成了吗?干脆我们去将苞谷收了,直接卖了吧,应该也能卖点儿银子,如此也算是岳母你们的心意了,我和霜哥儿一样感激。” 说到柳家的苞谷,万冬阳竟然还开始算账,接着同他阿爹问道:“阿爹,我和霜哥儿的屋子还差多少银子啊?” “我早算过了,还差三十两。”万父确实是早算过了,但这三十两是之后砌墙搭梁盖瓦刷墙的花销,不是家里准备借的数目。 这些年,光老三就给了他们老两口不少银钱,他们一直给人存着,老大老二也给了些,老三建房的银子他们早就存好了。 柳丛香没想到万家竟是表面光鲜,他家竟然还真的缺银子,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柳欺霜就是一声吼。 “小兔崽子,你哑巴啦!” 柳丛香实在是不想和万冬阳多说了,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帮扶弟弟,什么帮着建房子讨媳妇儿都是假的!惦记她家里的苞谷才是真的! 柳丛香对着柳欺霜发脾气,其他人的脾气也来了。 “亲家母,你喊谁兔崽子呢?我家夫郎乖巧干着活儿呢,可没做什么说什么,怎么就得罪你了?”林秋月连手里的苞谷都扔了,脸上也没有一点笑,一副质问样子死死盯着柳丛香。 柳丛香气得一拍大腿,心想着难怪那万冬阳看得上这兔崽子,合着是家里没钱,想要占便宜讨个便宜夫郎啊! 想到她养大个哥儿,一文钱聘礼没收到,万家却是白得了一个夫郎,她气得大声喊道:“他是我儿子,我想喊什么喊什么,同你有什么干系?” “哼!你说有什么干系?”万父冷着脸回了人,这下子万家其他人有谱了,这面子是不用给这婆娘留了。 万永安和万冬阳一个思路,他冲着柳丛香说道:“你不肯出钱帮扶一下自家哥儿就算了,还要无故责骂他,有你这么做娘的吗?” “帮扶?你们骗鬼啊!他们两口子还需要我们帮扶?你们一大家子是干啥吃的?”柳丛香突然反应过来,或许这是万冬阳的鬼话!为的就是骗她,就是不想掏银子出来! 她早知道万冬阳是个麻烦的,可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儿婿给岳家钱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没听说谁家哥儿嫁出去了,还要让娘家倒贴,他为了骗钱,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竟然还想打她家苞谷的主意,这是占便宜没够?一开始,一文钱没花娶了夫郎,去年,抢了家里几百斤的红薯,眼下还想要苞谷,那是不是八月的稻子也要给他啊! “啊对了!苞谷卖不了多少钱呢,八月稻子就收成了,白米值钱啊!”万冬阳眼睛一亮,满眼期待看着柳丛香,不过这回,他的话没能说出口。 知道从万家讨不了好,柳丛香愤愤走了,她要被气疯了,走出了万家的大门才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天杀的不孝子,该死的万老三,老娘咒你们一辈子生不了儿子,生前被人耻笑,老了无人送终,死了无人祭拜,死活都凄惨!” 柳丛香现在后悔得不行,后悔当初没有早些将那个不孝的哥儿嫁了,搞得现在聘礼没有,儿婿帮扶更是没有! 她真是亏都要亏死了!白白生养那小贱种一回了! 柳丛香走了,万母他们开始安慰柳欺霜,他却不停摇头,一句话不敢多话,他害怕他二嫂又骂他,他好像又给家里惹麻烦了。 马翠兰确实是又骂人了,但骂的不是柳欺霜,而是骂的柳丛香,她骂完了心里舒服点儿了,甚至还安慰了柳欺霜两句,让他别搭理那个疯婆子。 “只要你们手别松,她就一点法子没有,不然那婆娘占便宜没够,可不是一次两次能打发的。” “二嫂,我知道的。”柳欺霜确实是知道,只他没想到,他娘这么着急,这刚怀上就来要钱了,若是这回不将她打发了,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回等着他。 说罢柳丛香,万家人又指着万冬阳笑,他们都没想到,家里老三倒是聪明了,竟然会用脑子了,还知道先下手为强,故意同人借钱为难人,让人主动撕破脸,这下不用破财了。 万冬阳给人笑的一肚子委屈,他有那么蠢吗?怎么可能人人都动手啊,他又不傻,眼下这人就不能打啊,只能拐弯抹角整她出口气,真打了,她娃娃没了怎么办?他可不想背条人命。 再说了,她怀的说不定是讨债鬼,生下来才好呢。 第116章 柳丛香上了趟万家门,万家人在她走后,几句话功夫就让这事儿过去了,可她回去之后,却被徐仕凡好生念了一通。 徐仕凡觉得她实在是太蠢了,怎么会选万家人都在家的时候上门。“那万家人能是好惹的吗?你忘了咱们当初反对那兔崽子嫁给万冬阳是因为什么?不就是知道那家子都不是好惹的吗?” 徐仕凡的话让柳丛香心里火气更大,可徐仕凡立马给她支了招。“你傻啊,那死小子对咱们狠心,还能对他阿爷狠心?你让他阿爷单独去找他,我就不信那死小子还不肯给钱。” 徐仕凡自打被徐家人狠狠揍了一顿,已经憋屈一整年了,眼下柳丛香有孕,他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他心头明白,老头子再疼家里哥儿也没用,哥儿出嫁了已经是外人了,现今肚子里这个才是柳家的根,孰轻孰重,老头子绝对能分得清。 柳丛香最是知道家里哥儿对老头子的感情,立马觉得这是一个办法,只等着老头子从地里回来就撺掇人去要钱。 柳阿爷割了田坎豆回家,背上背架还没放下呢,柳丛香就殷勤上前同人说话,等他到了屋檐下,放下了背上的东西,也知道柳丛香想要干嘛了。 喊他去找孙子要钱,他哪里有那个脸啊。 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孙子那日为何一脸的不高兴,原是他将孩子生辰忘了! 他老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今日在路上听人说起今天都七月二十了,才晓得孙子生辰过去两日了。 往年孙子在家的时候,从没有过过生辰,可好歹他每年都会记得日子,他们爷孙两个会数着日子盼时间过得快些,如今孙子长大了,他竟然将这样重要的日子忘了。 柳阿爷在心头责怪自己,不肯去万家给柳欺霜添堵,直接给拒了。 “霜哥儿做人夫郎的,哪里能有那么多闲钱啊,便是先头卖冰粉赚了些钱,怕也给万家小子拿去了,这整整一两银子这么大数目,他哪里会有啊。”柳阿爷背架虽然放下了,可仍旧觉得肩头还压着东西,一点放松不了,孩子长大了,可这日子还是难啊。 柳阿爷不习惯直接拒绝女儿,便找了理由回绝了人,可他的回答却让柳丛香看到了希望,她爹话里意思很明显,不是他不愿意去要钱,是觉得孩子没钱才不想去。 听出老头子话里意思之后,柳丛香不慌了,再次尝试说服人,岂料这一回柳阿爷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同人说道:“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不是还有点儿存银吗?这苞谷也收成了,卖了也是一笔钱,眼看着稻子也要收成了,今年不用给徐家粮食,那份粮食卖了也是一笔收入。” 算了家里收入,柳阿爷看了柳丛香肚子一眼,接着说道:“再说了,孩子还小呢,离着生产还有那么些日子,难不成这么长时间,咱家三个人,连给孩子做几套好衣服的银钱都赚不来?” “谁想听你这些废话啊!你就说你到底去不去!”柳丛香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同她爹发火了,这会儿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没想到,这死老头是给脸不要脸,既然好好同他说话他不听,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给我弄不来银子,我就带着孩子回徐家去,反正徐家唯一的孙子废了,我肚子里这个也是徐家孙子,你不疼他,自然有人疼他,到时候孩子姓了徐你可别后悔!” 柳老头被人一番话说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犹豫了两日还是往万家去了。 柳阿爷如了柳丛香的意,可他运气却是不好,第一次上门,柳欺霜没在家,他和万母一起去割田坎豆去了,第二次上门,柳欺霜也没在,他和马翠兰母女两个一起去杨家沟摘红李子和花红果去了。 “柳阿爷,你找霜霜啥事儿啊,这也真是太不巧了,总碰上那孩子不在家,让你白跑两次了,不然你给我说说得了,等霜霜回来我给他说。”林秋月满脸和善的笑,话语也挺客气的,但却是连喊人坐会儿的话都没有。 柳阿爷一听孙子又没在家,叹了口气也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直接摆摆手回去了。 柳欺霜他们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还挺早的,还不到申时,听林秋月说他阿爷又来找他了,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他阿爷来家里干嘛,不止柳欺霜,万家其他人也知道。 万母在心里将柳阿爷狠狠骂了一通,但面上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还说或许家里是有什么要事,喊人再等等,等万冬阳回来了,他俩一起回去看看。 万冬阳今日没在家,他同家里人说他去镇上了,但他说了瞎话,他其实去县里找老杨头了,因着上回的事,他家里不让他再和人来往,他根本不敢说实话。 万冬阳回家之前,柳阿爷倒是又来了,这一回,终于碰上人在家了。 柳阿爷一到就示意柳欺霜单独同他说话,柳欺霜拿了个小篮子,借口去给人摘点儿枇杷的借口,领着人出门去了。 爷孙两个一出万家大门,柳欺霜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知道他爷是来干嘛的,他是来管他要钱的。 若非这个原因,绝不会三番五次上门。 无声往枇杷树下走的时候,柳欺霜想了很多,他想着干脆将当初万家下聘的十两银子,给了家里算了,从今以后,他便再也不回去了,就连他阿爷他都不管了。 心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柳欺霜基本已经打算这么做了,但他刚走到枇杷树下又后悔了。 他知道,断不了的,这十两银子不止断不了他们的关系,还会让他爹娘觉得往他身上讨钱容易,往后只会得寸进尺,继续想各种法子找他要银子。 二嫂昨日说得对,只要他捏紧了银钱,一文钱不要漏出来,不要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自然不会再往他身上费功夫,毕竟谁也不想干白工。 心肠彻底冷了下来,柳欺霜决定了,一会儿不管他阿爷如何开口,他咬死了自己手里没钱就是,他就不信了,他还能跑去他的屋子里翻找不成。 柳欺霜爬上枇杷树之后,树下的柳阿爷一句话没有,这会儿临近八月,树上的果子有不少已经熟了,不需要东挑一颗西挑一颗,柳欺霜一会儿功夫就给人摘了一篮子枇杷下来。 “阿爷,给。”柳欺霜将篮子递过去,柳阿爷接过篮子没说话,只盯着篮子里的果子看。 去年,他家霜哥儿连弄几片枇杷叶子都要遭人嫌弃遭人骂,这会儿却能自己做主给他摘枇杷吃了。 “霜霜,阿爷今天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柳阿爷这会儿才抬头看人,他年纪大了双眼有些浑浊,也看不清他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就是他那眉头快要挤在一起了。 柳欺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知道什么他却不说,只等他阿爷开口。 “霜霜,阿爷年纪大了,日子记不清了,忘了你前几日就满十六了。” “阿爷。”鼻头一酸,柳欺霜将头转到一边,他其实从未过过生辰,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重要。 只是,往年阿爷总会在这个日子提一句他今年多少岁,马上长大了,今年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他有些难过了。 柳阿爷提了他的生辰,柳欺霜心里舒服多了,面色也好看了不少,阿爷说得对,他年纪大了记不清日子了是正常的,不该怨他的。 可柳欺霜没高兴多大会儿,眨眼他阿爷又提了他爹娘。“霜霜,你是知道你爹娘的,除了干点儿粗活没有旁的本事,可家里田地也不多,一年也存不下多少银子。” 柳欺霜点头,没有说话。 柳阿爷这会儿也把眼神移开,但他看的却是万家的方向,而且他还往万家看了好几眼才继续说道:“万家人都是有本事的,特别永安兄弟,他是最有本事的。 他年轻的时候有胆量,天南海北的闯,他那眼界本事可不是我们在村子里窝了一辈子的老东西能比的,如今更是不得了,竟然学了一手看病的本事,村里人人都要敬着。” “阿爷,你怎么和我也这么客气了,你直接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柳欺霜知道,他阿爷东扯西扯的其实是在为难,可他阿爷越这样他就越难过。 阿爷如今,已经把他当成外人了。 “霜霜,你能不能让你大哥教你认几种药材,然后教我认,我们自个儿采药卖,家里也算有点别的进项,不用只惦记着地里那点收成。”柳阿爷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家里有田有地,田地里的收入足够一家人吃喝不说还能剩点儿,若是一年四季再有点旁的收入,家里日子就好过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采药卖最稳当,不过是要去山中寻摸罢了,要比去外头闯荡安稳不少。 柳欺霜没想到,他阿爷不是来找他要钱的,只是想识得几种药材,他一时汗颜无比,但他不是傻子,一下子就转过弯了。 他阿爷上门,绝对是他娘打发他来的,而且绝对是要钱,只是他阿爷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才想着自力更生。 柳欺霜这会儿一句话没说,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个这样的亲娘。 他阿爷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靠自己过日子,他娘却只想从别人身上捞好处。 “阿爷,这几日可以去田坎上找□□籽,那个很值钱,我大哥这几日都弄了不少回家,等九月十月的时候可以去挖泥冰子那也是药,而且也很值钱,冬日有千里光。 算了,和你说再多你也不认识,你有空了来找我,我带你去找,你认准了样子就能自己去找了。” “行,那你这会儿就带我看看那个□□籽什么样吧。”柳阿爷见孙子一口气同他说了好几种药材,心里十分开心,想着这就是家里有个大夫的好处啊。 他的孙子勤快,又识得这么些草药,往后便是手里没有一分田地,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这会儿时间确实是还早,柳欺霜带着人往旁边田坎上逛了一圈,柳阿爷这才发现,原来这□□籽就是他们说的□□叶结的籽啊,真是想不到,这随处可见的野草竟然是药?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柳阿爷满意回去了,柳欺霜却有些放心不下,他想着若他方才猜想是真,他阿爷回去了可能会被骂。 柳欺霜倒是了解他娘,柳阿爷回去之后确实是被骂了。 “那死小子真不给?”柳丛香有些不敢置信!她不敢相信,她亲爹,那死小子平日里最在意的阿爷接二连三上门,竟然一文钱都没有讨回来? 柳阿爷这会儿手里除了一篮子枇杷,什么都没有,方才回家路上还捏着的几株□□籽,竟然不见了。 而且他对家里说法是,孙子说了手里没钱,而不是自己讨了赚钱的法子回来。 柳丛香气得破口大骂,抓了她爹手里的篮子就扔了出去。 柳阿爷默不作声捡满地的枇杷去了,徐仕凡黑着脸坐一边,一句话不说,好一会儿之后,柳丛香不骂人了却开始哭了起来,且哭的委屈无比。 “老天爷啊,你咋不长眼啊!怎么什么难事都让我遇上了啊,养个儿子是个白眼狼,辛苦把他拉拔长大,他转头就跟着男人跑了,一文钱都没给家里留下。 嫁个男人,婆家从不帮扶就算了,还只知道从我身上算计东西,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柳丛香提到徐家之时,徐仕凡脸色更黑了,就连脑袋都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的柳阿爷倒是有了反应,安慰人道:“你别哭了,我明日再去看看。” 柳丛香一听她爹还肯上门,倒是真的不哭了,但隔日她又哭上了,还将她爹拿回家的几株□□籽给扔了! “滚!滚!拿着那东西给我滚!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这么苦啊!”柳丛香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一文钱弄不到。 这意味着往后也别想从儿子身上弄一文钱,他们别想占万家一文钱的便宜啊! 柳丛香看着家里这间破屋,想着手里的田地,瞬间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她的儿子生下来只能过苦日子了。 柳丛香能想到的事,徐仕凡自然能想到,他也知道万家是靠不上了,他犹豫琢磨了一晚上,隔日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哪里他没说,只是回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的,手里拎着只鸡,兜里还揣着银钱。 第117章 柳阿爷几次上门找人,真见了人提的却不是银钱的事儿,这让万家人都有些意外,但万冬阳回来之后,家里人也没功夫去想柳家的事,转而都去训万冬阳一个人了,因为他又要出门,而且还是去府城。 “你这刚回来,你又要去府城干嘛啊!”万母恨不得将人耳朵都拧下来,可她知道,便是将那兔崽子两只耳朵都拧下来也无用,他和他大哥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主意比天大,谁的话都不听! 万冬阳既然敢提出门的事儿,对付家里人的说辞早想好了,他今日去找老杨头不为别的,就想喊人帮他联系货船,老杨头跑商几十年,手里人脉不少,他才不会那么傻真同人断了,他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万冬阳倒是没提老杨头名字,只说自己上回去府城连定钱都给人了,若是不去拿货,那些定钱可就打水漂了。 “霜霜,有这回事吗?”万母盯着柳欺霜,让人说实话。 柳欺霜脑子里还一片空白呢已经点了头,他不知道什么定钱,就知道他相公确实是忙了好几日,天天早出晚归的,定是办什么要事去了。 柳欺霜一个点头,比万冬阳说十句话还管用,他证实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之后,万母又开始抱怨,觉得万冬阳胡来,这个时候根本不是卖果子最好的时候。 原来,万冬阳上回出门,还谈了好几桩买卖,这回出门主要是为了拉梨子回来,且这卖梨给他的老板,正是给他防风种子那位,他的防风届时也要卖给那个老板。 万冬阳去年卖梨确实是赚了不少钱,可他家里人都觉得眼下时机不对,万冬阳怕是要亏。 去年的梨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弄回来的,那个时节,不说梨了,梨树叶子都掉光了,大伙儿自然稀罕那脆甜多汁的果子,可这会儿才八月呢,便是此去要花些时候,但果子弄回来也不过月中罢了,这个时候好些人家自己还有苹果或梨呢,怎么可能花钱去买啊。 万家人都觉得这事儿不成,可万冬阳却是另一番说辞。 他只问了他家里人两个问题。 “咱们村里有苹果和梨的人家多吗?”万冬阳这话主要是问的他爹,毕竟这里他爹年纪最大,村子里事情最清楚。 万父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梨树倒是还有些,果子结的也不错,但每年七月就没了。”村里果子少孩子多,不说旁人家孩子会去偷,就是自家孩子也是一样,果子刚长起来皮都是青的就开始摘了吃,等到果子完全成熟早没了,哪里能等到八月。 “至于苹果树,虽然也有,但就是不挂果,也不知怎么回事,果子就是不成器,怎么也长不起来。”明明杨家沟竹山村的苹果就好得很,难道是他们万家坝水土不行? 万父说的话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万冬阳点头之后又问道:“若是别人家里有果子吃,咱家里没有,但弄点儿粮食就能换半袋子回来,你们愿意不?” “换呗,总不能让咱家小花眼馋别人手里东西吧,几斤粮食罢了又干不出什么大事。”这回万母直接回了话,也不用万冬阳点谁来回答了。 万母话落,顿时脸色不好了,倒是万冬阳两手一摊,得意说道:“这不就得了~” 除却这些,万冬阳还想说,每年打谷子的时候是村里人最大方的时候,因为新粮即将入仓,空了大半年的粮仓马上就要填满,这可是一年里最富裕的时候啊,人一高兴就大方,他想赚钱就简单了。 万家人说不过万冬阳,只能随他去了,但其实便是说得赢,也只是嘴上赢了,没什么用处,万冬阳照样会出门的。 万冬阳临出门的时候,原想喊他爹娘给他收拾点儿地方出来,可这回倒是不巧了,家里正好遇上打谷子,自然是谷子优先,这堂屋里可没有空余地方。 家里没空余地方,万冬阳又打起了镇上仓库的主意,想着花点钱租个仓库算了,虽说花钱了,但方便啊。 万冬阳临走又同柳欺霜交代了一遍柳家的事,喊他不管柳家人什么说辞,一个子儿别给就是了,又喊了他大哥帮他找仓库,便空着手出门了。 家里要打谷子了,他的马得留在家里驮谷子,不然得累死他的哥哥们。 万冬阳是八月初十走的,眨眼四五日过去,家里也要打谷子了,十四这天,柳欺霜一早的就跟着家里人一起出门了,他要去帮着割谷子。 八月的天气,暑气消了不少,早晚的风已经带着凉意,正午之前都不会太晒。 柳欺霜是干惯了农活儿的人,便是成婚后的这一年没有干过什么重活儿了,干起活儿也麻利得很。 只见他屈膝弓背,一手反抓稻杆,一手拿刀一个划拉,眨眼功夫一把稻子已经到了手里,等到动作重复三四次,手里稻子放下,又再重新开始,等到身边稻子堆成了一小堆,打谷子的人就会来搬走。 因着要赶着早上凉快的时候干活儿,他们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呢,那时候田里也是真凉快,可随着天光大亮,手里不断使着力气,额间慢慢有了细密的汗珠,之后细汗变成了大颗的汗水滴落,等到烈日当头,脑袋好似成了泉眼,汗滚汗在脸上连了线,水流似的怎么擦拭都无用。 万家收成的日子,两房都是一起干活儿的,今早除了林秋月和万小花,家里人都来了,三个汉子加上劳力好的马翠兰,干活儿倒是快得很。 他们分工明确,力气小的割谷子,力气大的打谷子运谷子回家,但这不是定死的,哪边忙不赢了,另一边自然要去帮忙的,比如万有谷就什么都干,一会儿在打谷子一会儿在割谷子,就没有一刻停歇。 他们一个早上一刻不停挥汗如雨,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日头也开始烈了起来,万母才吆喝着所有人回家了,柳欺霜今日的活儿也算是干完了。 万母早同他交代过,喊他早上跟着她割谷子,中午就别下田了,在家里帮着林秋月打打下手,也在院子里赶赶鸟雀,别让院里谷子被雀儿糟蹋了。 打谷子可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活儿,这个时候便是家里条件再差的人家,也会做点儿好吃的,万家平日里伙食就不差,这几日更是丰盛,不止有炖鸡吃,还有各种炸货,连带去田地里的干粮都比旁人家的丰盛。 前几日,柳欺霜和马翠兰母女两个去杨家沟摘红李子和花红了,家里又有枇杷,光这水果就足够让人换口味了。 柳欺霜吃完了早饭就赶紧洗果子去了,他要将果子镇在泉水里,如此中午送过去的时候果子就会冰冰凉凉的,吃起来才更舒服更解渴。 除了果子,林秋月早饭之后就开始炸麻花,又蒸了一锅青瓜和南瓜出来,这干粮都要赶上别人家晚饭丰盛了。 两人准备的干粮倒不必亲自送去,万父主要负责运谷子,隔上一会儿就要回来一趟,什么东西都能让他捎过去。 快要申时那会儿,万父又回来了,柳欺霜又去水缸里给人捡了半盆子果子出来,林秋月也开始给人捡干粮,但万父也给他们带了件新鲜事回来。 “霜哥儿,你晓得怎么回事不?你爹不是和那边闹翻了吗?我方才怎么瞧着徐家人在你家水田里啊?你要不回去看看,看看是你爹娘他们喊来的,还是徐家无法无天过来抢粮食,若他们是来抢粮食的,可走不出这万家坝。” 万父这话一说,柳欺霜立马就要往家赶,但他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了,还摇了摇头。 “阿爹,不用了。”柳欺霜心里很明白,徐家人定然是他爹喊来的,若不是,他不信水田里能那么平静,怕是早在田里打起来了。 柳欺霜冷静了,万父却还在纳闷,他觉得徐家人脸皮也太厚了,去年把徐仕凡打成那样,今年还好意思来拿人家粮食,还有啊,那个徐仕凡也是个没血性的贱骨头,真是活该被徐家欺负! 万父走后,万小花凑到柳欺霜身边指了指院子里的谷子,又指了指一边的簸箕,柳欺霜瞬间明白她想干嘛了。 “你想抓雀儿?”冬日的时候用粮食做饵,确实是可以抓到鸟雀,但这个时候这法子可不好使。 柳欺霜伸手在人脑袋上点了一下,指着满院子的谷子道:“你上哪儿去给我弄比院子还大的簸箕?你以为那雀儿傻啊,到处都是谷子它不吃,非要吃簸箕下头那点儿。” “对哦,嘿嘿~”万小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嘿嘿一笑还将手贴到了柳欺霜眼前,接着使劲儿的摆动双手,像是要将方才的胡话晃散,让人赶紧忘掉。 日头大的时候便是在屋檐下也热得很,柳欺霜想去做几个稻草人帮他们干活儿,他们也能进屋乘凉休息会儿,但他稻草人没来得及做,宋赛雪风风火火上门来了。 她特地来喊柳欺霜去看热闹,因为这热闹定会让柳欺霜高兴,而且离着万家还不远。 “霜霜,咱们快去大水沟那里啊,王家和姜老大一家子打起来了!”宋赛雪知道姜老大和万家有怨,不然她也不会来喊人。 她倒是没白来,一听有热闹看,还是牛美玉两口子的热闹,柳欺霜和万小花跑的比兔子还快。 三人一边跑,宋赛雪也将两家恩怨大概说了一下,她只提了一句水田,柳欺霜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年初的时候,王家要卖两亩田,说来他家那两亩田原本是要卖给万冬阳的,可王家却反悔不卖了,之后那两亩田一亩佃给了王家嫁出去的姑娘王桂香,一亩卖给了姜老大。 但姜老大当时只给了一半的银钱,如今这事儿便是因为那一半的银钱惹来的。 “搬!他家银子只给了一半,这粮食也合该只能有一半!”王家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止有妹夫一家撑腰,还喊了旁的亲戚帮忙,而姜家亲戚原本就不多,分家之后兄弟几个感情又不好了,牛美玉两口子等于是单打独斗,哪里是王家人的对手。 柳欺霜见下头水田里到处都是稻草,方才应该打的挺厉害的,可惜了,他都没赶上。 心道可惜之后,柳欺霜瞧见还趴在水田里哭的牛美玉心情才好了一点。 这个姓牛的总是欺负人,爱占便宜,这下好了吧,给人收拾了吧。 这会儿,路坎下头的水田里,牛美玉神情恍惚,仍旧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辛苦伺候了大半年的谷子,竟然被人直接背回了家,她自己还被人按在田里打了一顿! 她呜呜哭着,想不通王家人怎么敢的,怎么能能这么做啊!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他们怎么敢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啊! 她一张布满了稻草压痕的脸挂满了水痕,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柳欺霜他们赶到的时候,王家已经将谷子抢到了手,这会儿人都走远了,可来都来了,几人也没立即回去,找了棵桑树在下头躲凉,几人指着下头的水田不知道说了什么,还被田里的牛美玉骂了一通。 柳欺霜没搭理她,只看着那不知是王家的水田还是姜家的水田说了一句,王家人真聪明。 王家人没有去姜家抢谷子,而是在田里抢那就不算抢,因为他们大可说那是他家的水田,因为姜家买田的钱并没有给完,他们这桩买卖还有撕毁的余地。 可去姜家抢谷子就不一样了,那可就是真的抢了姜家的粮。 回去的路上,柳欺霜做了回长辈,给小花分析一通之后,喊人不要学姜家自作聪明,做人做事都要讲信用才行。 宋赛雪在一边笑,她没想到霜霜还真有了做人小婶的样子,很有长辈派头呢。 几人到了家门口,柳欺霜让小花去屋里拿个篮子出来,他准备给人摘点儿枇杷回去。 两人到枇杷树下的时候,柳欺霜感觉树下的地坎下头有人,他没说话眼珠子一转也回去了,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小花手里拿着篮子,他手里拿着竹竿。 油枇杷和葡萄一样,一串能结不少果子,一篮子枇杷一会儿就摘好了,等到宋赛雪提着枇杷返回家里水田,柳欺霜对着好些完全成熟的枇杷一顿打,几竹竿就打了不少枇杷掉地上。 事情完成,柳欺霜下树之后直接走了,方才藏在地坎下头的几个孩子也钻出来,赶紧开始捡枇杷了。 “哇,好新鲜好甜啊,徐哥儿真好。”一个只五六岁的孩子,一边往嘴里塞枇杷,一边往衣兜里塞,甚至还不忘说人好话。 树下好几个小娃娃,他们都是小人精,哪里能不知道这些枇杷都是万家夫郎特意给他们打下来的。 有个稍大些的孩子一本正经同方才那小萝卜头道:“不是徐哥儿是柳哥儿,你喊他万夫郎也可以,他和万恶霸成亲了。” “哦,恶霸夫郎真好,我以后不喊他相公恶霸了。” “......”说的谁敢喊似的。 万家枇杷树下的小插曲无人知,倒是王家和姜家的事儿成了全村热闹,下午一家人吃晚饭,家里说的还是这事儿。 柳欺霜这会儿还在说旁人家的热闹,一点不知道他自家里的热闹马上来了。 今年,家里多了五亩水田,秋收一忙就是五六日,八月二十这天,柳欺霜张望着村口盼着万冬阳回来,可他没盼来万冬阳,他阿爷倒是上门了。 有人拿了柳家的房契地契上门,说是他家房屋土地在半月前被抵押了,喊柳阿爷赶紧腾地方,他们要卖房子和土地。 第118章 柳阿爷的话,柳欺霜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还是万永安说了先去柳家看看,他才赶紧跟着去了。 柳欺霜他们离着柳家还有些距离就瞧着家里院子有好些人,其中好几人都是身形魁梧的汉子。 那些人见柳阿爷还真喊来了人,直接将手上的房契地契拿了出来,说是这家的女儿女婿抵押给他们的,问他们是要拿钱赎回东西,还是赶紧过户搬走。 “契约白纸黑字,若他们半个月内还不上钱,我们来收房收地,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这田地屋舍都是我们家老爷的了。” 半个月前....... 那些人几句话罢了,柳欺霜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半个月前,不正好是他娘去万家要钱不成,又撺掇他阿爷上门的时间吗。 所以,那夫妻两个知道万家是硬茬,他们啃不动,知道他们占不到万家一文钱的便宜,索性就弃了柳家,准备回去徐家过日子。 怪不得啊,怪不得打谷子的时候,徐家人会在他家的水田里,原来这回不是徐家来要粮食,是他们自己要将粮食送走! 柳欺霜所想一点没错,半个月前,两口子没从万家弄到一文钱,柳丛香气急,用徐家威胁她爹,便让徐仕凡动了心思,他当即就回了徐家一趟。 白凤仙得知柳丛香竟然怀孕了,且还是儿子,顿时高兴坏了,立马态度大变,不止一口一个乖儿子的喊着徐仕凡,还立马去抓了一只大公鸡出来,还给了五钱银子,喊人买点东西给柳丛娘补身子。 徐仕凡拿了钱物回家,立马动了心思,他想着,与其在万家坝受万家的闲气,不如回去徐家过日子,眼下柳丛香肚子里的孩子是徐家唯一的香火,只要他们回去,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而且还不止如此,他多年愿望也能达成,终于能在徐家当家做主,多年怨气也能一吐而尽,也好生让他哥嫂过过他以前的日子。 徐仕凡原本就惦记着徐家,柳丛香也对自家哥儿死了心,两口子一合计便有了主意,他们回徐家,但他们不想空手回去。 两口子立马就将家里苞谷全卖了,打谷子的时候徐家人也是他们喊来的,而且田里的谷子都没有运回家,直接拉回徐家去了。 家里粮食全运走了,柳丛香还不满足,她甚至将家里的屋契地契偷了,让徐仕凡去抵押了,两口子这才揣上家里所有银钱跑了。 柳欺霜将所有事情想通,忍不住的眼前一黑,连着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马翠兰扶了他一把,他或许直接就摔地上了。 他看了马翠兰一眼,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更抬不起头。 他二嫂是对的,万冬阳娶了他就是娶了一家子麻烦回家。 看着被人捏在手里的契书,柳欺霜心里已经完全绝望了,他明白,家里的屋子和田地肯定是保不住了。 契书上头不是他爹娘名字,但凡谨慎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贸然给钱,所以他们两口子只能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庄,用低于市价的价格将契书抵押,钱庄势大,有的是法子让户主过户,钱庄从中赚取差价。 柳欺霜绝望之时很快冷静下来,这会儿他心里的恐惧慢慢淡去,剩下的只有一腔愤怒,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能让那两口子讨一点好,以为跑了就没事了?不可能,大不了找去徐家把银子要回来,再不行直接抢! 柳欺霜刚生了去抢钱的心思,万小花突然跑了,万永安也开口了。 “这位兄弟,你手上的可是赃物,这家的户主可不是那两口子而是这位老爷子,家里东西丢了报官就好,这契书自有官府替我们要回来,你们想要挽回损失,只能去找那两口子。” 万永安直接用报官威胁,他知道,这种人讲道理没用,他们只怕比他们更有权势地位的人。 万永安想的倒是不错,可他不知道,这些人压根儿不怕一个泥腿子嘴里的报官,他们比谁都明白,平民百姓比谁都害怕见官,报官也就是嘴上说说吓唬人罢了。 “老子管你户主是谁,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银子给出去了,这屋子土地自然该是我们的,赶紧腾地方同老子去过户,否则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那个带头模样的人说罢,已经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可万家兄弟两个也不是好惹的,让家里人护着柳阿爷立马和人动起手来。 兄弟两个个子都大,一个一身蛮力,挥出去的拳脚像是铁锤,一个身手灵活,能见缝插针下死手,钱庄四五个打手一时之间竟然一点便宜讨不到,且不多会儿功夫,兄弟两个还等来了帮手。 柳家突然来了许多村人,里头有万家的亲戚也有万地主家里的佃户,几十个汉子手里还都拿了家伙,直接将钱庄的人吓得再不敢动手了。 他们往常也去过旁的村子,村里谁家出事了,旁人都是看热闹居多,真心帮忙的少,他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这万家坝是土匪窝不成,还惹不得了。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带头的人嘴角已经见了血,他见村人齐心,知道今日是讨不了好了,不敢再动手,赶紧让手下的兄弟停手,开始给人讲道理了。 “各位乡亲,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帮东家做事的,我们也做不了主,这家的女儿将地契压给我们东家换了钱,如今银钱还不上,这田地合该是我们东家的。 若是想要田地屋子没问题,拿钱来赎,不过几亩田地罢了,我们东家管理还不方便呢,总之都是要卖出去的,卖给谁都是一样的。” “什么?徐家两口子把柳老头的田地房屋都当啦?”赶来帮忙的人这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比方才的万家人和柳欺霜还震惊! “怪不得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两口子了,这是拿了钱跑了?”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啊,那点儿银钱够做什么,也置不下一份家业啊。” “置什么家业啊,你们不知道徐仕凡老家的事儿吗?徐家的大孙子出事了,徐家唯一的根苗断了,柳丛香那个婆娘不是又有了吗?他们拿了柳老头的钱回去徐家享福了。” “我呸!挨雷劈的不孝女,她爹娘生她的时候就该两脚把她踩死,养大了也是祸害人!” 村里人几乎都在骂柳丛香,万永安知道这会儿骂人无用,还是得想法子解决事情才是。 “这位大哥,方才是我们冲动了,你没事吧?众位兄弟都没事儿吧?”万永安一边安抚着钱庄的人,一边从身上摸了块碎银出来,之后还将碎银往那领头的人手里一塞。 万永安突然来这么一手,倒是让那些人懵了,不明白这饿狼怎么突然变小白兔了?方才打他们的时候明明凶得要死! 钱庄的人原本就打不过人,已经软了态度,这会儿万永安又给递了台阶,面色都好看了不少,万永安便趁机说道:“大哥,钱庄的规矩我们也懂,只是这位老人家只一个独女,若是这田地屋舍丢了,他就只有一条命了,到时候闹出人命,也是给你们钱庄惹麻烦不是? 这样吧,劳烦大哥再给老人家几天时间,我们去找他女儿商量,到时候这契书自然是拿银子赎回,只是您得给点儿时间,让他们有机会赎回,您看如何?” “成吧,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就再给你们几天时间,我们二十四那日再来,到时候便不是我们兄弟自己来了,会有镇守府的人跟着。” “多谢多谢。”万永安心头明白,他那话什么意思,若是有镇守府的人同行,村人还敢动手,那可就是造反了,事情可就大了。 钱庄的人走后,村子里的人却一个都没走,柳家这事儿说是奇闻也不为过,不说他们只活了二三十载的年轻人,怕是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也没听过见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儿啊,生她还不如生个棒槌! 柳阿爷从万家回来之后,一句话没有说,他这会儿还有些浑浑噩噩,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不敢相信柳丛香做下的事。 “柳阿爷,你看是今日还是明早合适?咱们还是去徐家一趟吧,他们银子到手没有多久,想来还没有动过,还是让人拿了银子赶紧去把地契赎回来吧。”万永安冲柳阿爷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他对这个老头子是有气的,甚至很看不上他。 他心里明白得很,她柳丛香有胆子干下这样的事,说穿了都是她爹惯出来的。 老头子连妻子被人坑死,孙子被人虐待都能看过眼,她是打量着她爹拿她没办法,又明白他万家不会不管这事儿,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头子无家可归,所以想让他万家拿钱将契书赎回来,或是干脆让万家把人接过去养着。 做梦!简直痴心妄想! 他万家是可以养着家里夫郎的娘家亲人,但绝不是被人算计着养! 万永安先头还想着去徐家要钱,转头一想又给否了,他们不能要钱,只能管人要契书,若是要钱,他们要亏上好大一笔呢。 那两口子绝对是以低于市价不少的价格,将田地屋舍抵押出去的,但人家放出来可就不是那个价格了,其中差价怕是足足有十来两银子,他们才不做冤大头呢。 万永安的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村人,合该这样的! “走!现在就去!反正今日时辰尚早,我们现在就去,大家一起去,这样的不孝女留着干嘛?若她不把银子吐出来,直接打死算了!” 晏国以孝治天下,柳丛香这回算是惹了众怒了,村子里同万家柳家毫不相干的人家,也都义愤填膺,都想给柳丛香一个教训。 大伙儿正准备出发,万冬阳气呼呼从家里来了。 “要个屁要那么麻烦!直接去告她!”万冬阳下船之后急匆匆往家赶,他想知道他大哥仓库给他找好没,可家里却只有他大嫂一个人在家,他大嫂几句话,他这才知道柳家出事了。 他就说嘛,方才回家的时候,瞧见柳家院子里一堆人,他原以为柳丛香滑胎了,村人去看她,他心里还高兴呢,哪知道不是滑胎了是滑头,那该死的两夫妻偷了柳家所有东西跑了! 万冬阳这话是在柳家院子外头喊的,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进了柳家院子便开始找人,柳欺霜也在往他身边去。 “万冬阳。”柳欺霜这会儿才开始红了眼睛,万冬阳终于回来了。 万冬阳二话没说,拉了夫郎到身边只同人说了一句话。“别怕。” 柳欺霜自然不怕,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当这个冤大头,他只是觉得愤怒,觉得难受,他现在只想天降一道惊雷,直接将那两口子劈死! 只有如此,他才认了,那田地不要也罢了! 可若是他们死不了!这田地他们就必须吐出来!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捡了好几年的石子才养出来的地,凭什么给别人! 万冬阳安抚好了夫郎,就去找他大哥了,家里出事了,他得赶紧将船上的货安排好了,才能安心解决家里的事。 万冬阳临走的时候喊万永安给他找个仓库,万永安早给他办好了,他喊了万家人就往镇上去了,码头的事一点耽搁不得,柳丛香两口子容后再和他们算账。 万家人都走了,徐家自然是去不成了,村人也都走了,家里只剩下爷孙两个之后,柳欺霜才有机会问他阿爷,他准备怎么办。 “没有了,没有这个女儿了。”柳阿爷这会儿才从噩梦中醒来,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女儿,他亲生的唯一的女儿,在他疼了她几十年之后,竟然将家中一切都卷走,不打算认他了。 “明日,去徐家找人要地契。”柳阿爷心头想法同万永安一般无二,他不管什么银子,只管要回他的地契,这地契是谁拿走的,他就找谁要。 “若她不给呢。”柳欺霜几乎可以预见柳丛香的反应,他料定了她娘不会搭理他们的。 因为契书的主人是他阿爷,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他阿爷,有的是法子让这事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会不给的。” 柳阿爷都想好了,明日喊上万家人和村里热心的乡亲,大伙儿一起去梁家沟,他就不信了,他徐家会有那么厚的脸皮,会一点名声都不顾了。 徐家能不能保住名声不知道,眼下,柳家是声名扫地了,村里有人同情柳阿爷,但更多却是怨他的,都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绝对会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 往后别人提起万家坝怕再没有好词了,都会说那个不孝女就是那个村的,他们全村的人都被连累了! 今日,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村人愿意跟着去徐家,一半是真的同情柳阿爷,一半也是为了自家,村子名声臭了,对村人可不是好事。 万冬阳他们去镇上的时候还不到午时,一家人足足忙了两三个时辰才忙活好,回家的时候都快要酉时了,也就是这个家家户户基本都开始做晚饭,基本不会去旁人家串门的时辰,万家都有好些村人在。 他们到万家,只有一个目的,劝说万家人好生解决柳家这事儿,可万万不能坏了村子名声。 “你们放心吧,便是柳老头喜欢吃亏,老子不喜欢,我才不接这个大麻烦,为了自个儿我也不能让他吃了这个亏。”万冬阳心里烦,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竟然直接喊了柳阿爷柳老头。 可这个时候,谁会在乎他嘴里的称呼啊,都因为他的话高兴着呢,就连万永安都笑了,因为他那句‘柳老头’。 是啊,万冬阳说的有道理,那两口子就这么跑了,柳老头只能他们两口子照顾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啊。 万冬阳这么说了,村人都放心了,这才回去了。 外人走了只剩下自家人了,家里人才开始安慰柳欺霜,柳欺霜这会儿其实不需要安慰,他从小就知道,遇到难事了可以难过,但只能自己偷偷难过,而且还得把事情解决了才能难过。 今日的晚饭吃的没滋没味的,饭后万冬阳想吃枇杷,柳欺霜跟着人摘枇杷去了,万小花原本也要去,被她娘拉住了。 两人一到枇杷树上,柳欺霜就同人说了他心里的担心。 “万一我娘既不给钱,也不去赎地契怎么办?”到时候他阿爷就无家可归了,他真的能不管吗? 万冬阳其实早说过解决法子了,只是谁都没有当回事。 “霜霜,法子是肯定有,只是看你阿爷愿不愿意,不然这样吧,咱两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柳欺霜隐约知道万冬阳想说什么,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之后一颗心终于到了实处。 无论如何,明日事情就有结果了,该怎样就怎样,他也不用堵心了。 隔日一早,柳欺霜早早就醒了,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他知道时辰还早,可他就是睡不着,他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了,梦里他家什么都没了。 也不知道熬过了多少时辰,房间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也是这个时候身边人有了动静。 万冬阳一醒下意识摇了摇身边的人,还想着将人喊醒,柳欺霜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动了动身子,然后往人身边再近了一点,在人怀里找了个位置将眼睛重新闭上。 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爹娘不还钱,害怕他阿爷妥协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万冬阳看着窗户那里透进来的微光,知道这会儿已经破晓,他们还要赶二十里路去徐家,可不能耽搁,将人微微推开之后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又揉了揉夫郎的脸让人别怕。 “没事儿的。” “嗯。” 柳欺霜咬了咬牙麻利穿衣起床,等两人到了灶房洗漱,柳欺霜见身边人一直看他,甚至还伸手揉了揉他的眼睛,才有些担心的问道:“我脸怎么了吗?” “没有。”万冬阳摇头,夫郎的脸只是变好看了罢了,他大小眼不见了,两只眼皮儿都变双了,可他心里并不开心。 上回夫郎眼睛变了是因为杨家的事儿受了委屈,这回定是难过柳家的事儿,这眼睛才变了。 “别不高兴了,天大的事咱们都能解决。”万冬阳不想多提那天杀的夫妻两个,只能盼着夫郎左眼赶紧单回去,好不好看的有什么重要的,心里畅快才重要。 再说了,他大小眼也好看,很好看,比谁都好看。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万家所有人除了林秋月和万小花都往梁家沟去了,因着两地有些距离,万冬阳还驾了马车,拉了柳阿爷和他爹娘还有柳欺霜先走了,他大哥他们领了村人走路过去的。 万冬阳他们坐马车要稍稍快些,到梁家沟的时候不过巳时。 到了地方,马车停下,万冬阳不说去徐家就连村子都不进去,只拿了个铜锣在村口使劲儿的敲打,将梁家沟的村人引来之后,便开始同人说柳家的事儿。 柳丛香两口子这些年干的那点儿破事,他全给人抖出来了,从他们逼死亲娘,虐待亲爹和亲儿子,到这回偷了整个柳家跑路的事儿,一件不落全说了。 梁家沟的人听着万冬阳的吆喝,仿佛在听天书一般,他们没想到,平日看着老实窝囊的徐仕凡,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这都啥事儿啊,徐兄弟可不是你们口中那样的人,你们别胡说败坏人名声啊。” 有梁家沟的村人替徐仕凡鸣不平,万冬阳压根儿不搭理他,反正自有万家坝的村人替他掰扯,他只管铆足了劲儿,用最大的声音冲着村子里吆喝那两口子的战绩便好。 说来这徐家离着村口不算近,可万冬阳的喊声他们竟然听得清清楚楚,徐家人被万冬阳喊的心烦,更喊的心虚,甚至有不少村人到徐家骂人了,喊他们赶紧去村口把话说清楚,可别让外村人败坏他们村子的名声。 徐家人心虚哪里敢去,可偏生柳丛香就敢。 她知道万冬阳喊的那些事儿,都是她自家的私事儿,只要她爹不计较不在意,旁人便管不着。 柳丛香起身就往村口去了,想要将她爹打发走,她好过清静日子。 白凤仙害怕她未出世的孙子出事,也跟着去了,徐仕凡自然也要去,他后半辈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肚子里这个孩子了,他自然要将人肚子好生护着。 徐老头虽也在意孙子,可他也要脸,况且眼下还不确定是孙子,他便安心待家里,就是不出门。 徐家人也是一样,哪里愿意为了个死孩子去受人白眼,也在家里装死,眼神都没落到村口的位置。 到是巧了,柳丛香两口子和白凤仙到村口的时候,万永安他们也到了,几人一见万家还有人来,瞧着还不少,一时有些心虚,害怕这群人直接蛮干,上门抢了东西再狠狠揍他们一顿跑了,他们也奈何不了人。 柳丛香下意识捂着肚子,黑着一张脸往万冬阳的马车那里去了,因为她爹在那里。 “爹,你这是干嘛啊!你是我亲爹吗?竟然这么丢我的脸!”柳丛香倒是厉害,还先冲人发火了,好似这事儿是柳阿爷做错了一般。 万冬阳听着柳丛香嘴里那几句理不直气也壮的话,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大伙儿快看啊,不管亲娘死活,虐待亲爹还偷走亲爹所有家产的不孝女在此啊,各位擦亮眼睛啊,一定要将人看清楚啊,她连爹娘都不管不顾,心肝比锅底还黑啊,可别惹上她惹到一身晦气啊。” “万冬阳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柳丛香又不是真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什么都能不管不顾,可她吼了万冬阳又不敢冲人上手,只能指着柳欺霜骂,“小兔崽子,你是要反了天了是吧?赶紧给老娘滚回去,否则老娘打死你!” 柳丛香可没少拿‘打死你’威胁人,可这会儿柳欺霜根本不怕,他只是扶着他阿爷,让他阿爷来说。 柳阿爷没想到,女儿不说悔改,竟是连一丝心虚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会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真是冤孽啊,冤孽啊! “丛香,你是知道的,我是一点积蓄都没有的,你把家里粮食全搬走了,银钱全拿走了,就连屋子土地你都全卖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要让我去死吗?”柳阿爷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也将周围梁家沟的村人全都说的变了脸色。 他们没想到,方才那后生竟然一句话不掺假,徐仕凡两口子,竟然真的干下了这等子天打雷劈的事,这做人女儿的,怎么能如此不孝啊! 梁家沟的人脸色一变,那边的三人才有些慌了,近日徐家因为流言,家里大孙子和几个孙女说亲都困难,他们可算是见识到流言的威力了,这会儿哪敢再让人传徐家闲话啊。 白凤仙给柳丛香打眼色,让人赶紧解决,柳丛香黑着脸到了她爹身边,小声冲人说道:“阿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忍心让我颜面扫地吗?不就是几间破屋和几亩田地吗?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再说了,你孙子不是马上要单过了,你去跟着他得了,反正他也是你养大的,养你天经地义。 那些田地就当是分家分给我了,你没分到东西,大不了我不让他给我养老了,你去跟着他们过,他们该孝敬我的东西直接孝敬你,咱们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就成了。” 柳丛香觉得她这话一说,那爷孙两个应该是欢喜的,她早看出来了,那兔崽子压根儿不想搭理他们夫妻,每次送回去的东西都是专程给他阿爷的! 这样的儿子要来干嘛,就当是死了得了,往后再不来往便是。 仿佛给了人恩赐一般,柳丛香还得意上了,觉得那爷孙两个应该要感激她,可她话落,等来的只有柳阿爷的一句话。 “你真不把地契还给我?” “还什么还,怎么还?早没了,我都换成银子了,你有本事找镇上钱庄去要,你能要回来,他万家能要回来,算你们有本事。” “你就不怕我去衙门告你吗!”柳阿爷死死盯着柳丛香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丝不忍心,可他找不到。 “要去赶紧去,别浪费时间,不去赶紧滚,别败坏我徐家名声!”柳丛香这话说了干脆走了,她身后的白凤仙还在厚颜无耻的和梁家沟的人解释。 她竟说,柳阿爷一直虐待柳丛香夫妻,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孙子,他们拿走的都是他们自己挣的。 至于徐仕凡,他看着一句话不说的万冬阳别提多得意了,想着这人啊空有一身蛮力又怎样?娶了他的哥儿就得被他拿捏,什么都得听他的。 哼,暂时便宜他了,可这事儿没完,等到孩子再大一点,他们若不给俸粮,他就去衙门告那兔崽子不孝,到时候他万家也得成他徐家的粮仓! 徐家人就这么走了,万永安见万冬阳毫无反应,急得不行,正想催促人去徐家,别在这村口浪费时间,万冬阳开口了,冲着柳阿爷开口了。 “阿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咱们即刻动身去县衙,你报官说家里屋契地契丢了,咱们让县老爷将家里东西找回来,要么你孙子拿着一份休书回去,同你一起去要饭,你自己选吧。” “老三!” 万家所有人都惊了,这声老三差不多是他们家里人一起喊出的,话语里都是责备,万母和马翠兰还赶紧去了柳欺霜身边,万永安甚至捋袖子准备打人。 可万冬阳好像铁了心了,便是他大哥巴掌已经落到了膀子上,也绝不低头退让,依旧一眼不眨盯着柳阿爷,只等他一个答案。 “霜霜,我可怜的孩子啊!”柳阿爷捂着胸口慢慢蹲到了地上,之后不顾一张老脸呜呜哭了起来。 柳欺霜也哭了,他好像有点知道他阿爷要怎么选了。 一行人蔫头耷脑的准备回去了,但临走时候,柳阿爷突然发话了。 “方向错了,去县城咱们走北面儿吧,只需要绕两个村子,统共不到十里地就能到镇上,再去县里就方便了。” 第119章 万家坝的人竟然还分两个方向走了,有人跑去徐家说柳阿爷往镇上去了,柳丛香听了这话还挺高兴,想着一定是她爹死了心,自己去镇上赎地契去了。 “万一老头子真去告你怎么办?”徐仕凡还是有些担心的,若是只有柳老头自己,他倒是不怕,那老头干不出什么大事,可有个黑心的万冬阳在就不一样了,就怕他撺掇着人真去县里。 徐仕凡话落,柳丛香白了他一眼,她一边轻笑一边摇头,笃定说道:“我爹去告我?天塌了都不可能。” 柳丛香这话一说,徐仕凡想到以往十来年的事情,也彻底放心了,那老头子确实从不会同妻子作对,否则他在柳家也说不上话。 彻底放心之后,今日之事,徐仕凡便不打算多想了,倒是徐家人想得美,觉得等柳老头把地契赎回去了,柳丛香肚子里的孩子也生了,他们抱着孩子回去,在柳老头面前说说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保不准啊,那柳家的田地他们还能再卖一回呢。 万冬阳他们到了县里,去专门帮着人写状纸的地方,将柳阿爷要伸的冤屈要状告的人都写清之后,便往县衙去了。 县衙收了百姓的诉状,并不会立即开堂审理,还得看前头有无案子要审,有些县令还会差人查证原告所述是否属实,柳阿爷递了状纸,一家人便回去了。 柳阿爷的状纸是八月二十一递上去的,先头钱庄的人说了他们二十四那日还会上门,那些人再次上门可就不好打发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若是真让他们逼着过了户,怕是上了公堂也晚了。 万永安一直担心,二十四之前事情解决不好,惹来诸多麻烦,但他不知道,二十一日当日,他们村子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有生面孔进村,打听柳家的事。 隔日清早,有官差找到了柳家,柳阿爷的案子二十二那日便要开堂审理了。 万冬阳今日便不让他家里人跟着了,反正去了也没用,不如在家干点儿活儿。 “大哥,你们该干嘛干嘛吧,我们昨日回来的时候,我瞧着村里好几户人家在晒核桃,你们也赶紧去捡核桃吧,那可是无本的买卖,一天能赚几钱银子,错过了多亏啊。” 除了不想耽误哥哥们赚钱,万冬阳将家里的事儿也都排好了。 稻谷收成之后,得赶紧将稻田收拾出来,紧跟着就得种麦子了,今年家里多了五亩田,若是只靠家里人锄田得多花几日时间,可偏巧今年事多,他根本没工夫管。 万冬阳想着,今年家里秋收他就没跟着忙活,只顾着干自己的事儿了,秋收之后的事总要负责,否则他心里过不去。 他昨日去村里找了人,出了四十文一日的工钱,喊人直接将他家稻田犁出来再片好,到时候家里直接种麦子就成了。 少了锄田这个累活儿,八月里便只剩下些杂活儿,只他爹娘也能忙活好,便不需要操心了。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儿,万冬阳准备出发去县里,可他临走被他娘打了好几下,万母没想到儿子这么败家,锄田又不是什么累活儿,干嘛花钱啊。 “死小子,你以为你地主啊,还花钱请人干活儿,都和你说了钱要省着花,怎么都成婚了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娘,赚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你别管我,反正我钱都给了,你也要不回来,你安心折腾菜园子就行了,田里的活儿不用操心了,我们走了啊!” 万冬阳话落就跑,他爹娘也追不上,倒是万永安安慰了他们一通,“虽说花了一两百文,可眼下最要紧的活儿直接不用家里操心,不是挺好吗,你们就收了老三的孝心吧。” 万永安觉得万冬阳说的有道理,赚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有了钱还过苦日子那干嘛赚钱,反正有钱没钱都一样。 ...... 万冬阳拉着柳阿爷和柳欺霜,还有些村人往县里去的时候,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他心情好得快要上天了,可徐家那里却是完全相反,一个个都觉得天塌了。 “差爷,冤枉,冤枉啊!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家里产业早晚都是我的啊,我拿的是我自己的东西啊!”柳丛香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不敢相信,她爹竟然真的去告她了! 前来拿人的官差,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抓人,他们听人喊冤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捉了柳丛香两口子带走了。 徐家其他人这会儿看着着急,其实只有白凤仙两口子真着急,特别白凤仙,她耳朵里全是两口子临走喊的‘救救你唯一的孙子’,白凤仙这会儿脑子都要成浆糊了,孙子她是一定要救的,因为他们说的没错,柳丛香肚子里的真是她唯一的孙子了。 因为,外头的流言非虚,她那大孙子是真的不中用了,已然无法为徐家传宗接代了。 晏国律法规定,县令不得私设公堂,断案需打开县衙大门,方便百姓围观,说是围观其实就是监督,但凡注重名声的县官都不会胡乱办案惹得百姓不满,也坏了自己官声。 县太爷开堂审案基本都在午时,万冬阳他们到县里时候,周遭还没有什么围观的人,等正式开始审案,县衙大门口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审案子可比看大戏还精彩呢。 柳丛香昨日还得意洋洋的在徐家人面前吹嘘,言她阿爹绝不会做让她为难之事,如今父女两个对簿公堂,柳丛香才吓得软了腿脚,可对着柳阿爷她依然嘴硬。 “阿爹,你做什么啊,我们自家的事你怎么闹到了县衙,劳烦县令大人啊!” 柳丛香这话说的小声,可也不知道是谁耳朵那么好,她这话一说立马有人喊道“打死那个不孝女!” 随着这一声话语落地,几枚臭鸡蛋和数不清的烂菜叶朝着柳丛香飞了过去,眨眼功夫,她和徐仕凡已是满身狼狈,一身臭烘烘。 “肃静!” 县令一声惊堂木拍下,外头乱糟糟的人群终于安静了。 县令正式开堂审案,开始走流程。 “堂下何人......” “禀大人,小人乃万家坝村民柳大山,小人要状告本人亲女及女婿偷盗本人的屋契地契,将之擅自抵押给他人,请大人为小人做主,为小人寻回屋契地契。” “阿爹!”柳丛香这会儿是真急了,开始同柳阿爷告饶,“阿爹,我们回家吧,阿爹,我们回家吧。” 柳丛香连求饶都不敢说出事实,只一味眼神告饶,柳阿爷却根本不看她,既到了这公堂上,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上堂岂是儿戏,若他这个时候反悔,挨板子的人就是他,且那两口子会更加肆无忌惮做坏事。 柳阿爷不搭理柳丛香,柳丛香这会儿却必须要回县令的话,两口子各自报上姓甚名谁,家住何地之后,所有人身份明晰,县太爷开始看状纸。 县太爷手里的状纸不是他第一次看,再次看着手里状纸所书,想着昨日派出去的衙差送回来的证言,县令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县令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忤逆不孝之人,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被告柳丛香及赘婿徐仕凡,尔等可认罪?”县太爷心中明镜一般却要例行一问,两口子不停磕头喊冤,“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两人只管喊冤,却说不出冤在哪里,他们不知道,喊冤无用,这案子,是县令这辈子办过的最稀奇却也最简单的一个案子了。 此案,根本不需要柳老头如何自证,县令已经拿出了两口子去富余钱庄抵押地契之时,签下的契书,就连柳家屋契地契都在手中,他们偷窃柳老头屋契地契,便有了物证。 至于人证,就连自告奋勇跟着万冬阳他们来的村人都没用上,因为县令直接传了他找的证人上堂。 “大人,这夫妻两个他们不是好人啊。”万家坝的村人被传唤上堂,第一个开口的便是王桂香。 柳欺霜没想到,这县令办案竟然如此神速,不止早已差人去了钱庄,拿回了被偷走的地契,还找好了证人,这办案方式竟然和去年杜家的案子一样,县令自己就将所有事情给解决了? 他们以前的县老爷可是什么都不管的,人证物证都要自己来,一个不好就要被打板子,所以都没人敢报官,没想到这县令竟然真的会自己查案办案,这可是前无古人的青天大老爷啊! 柳欺霜还在感慨和高兴他们遇上了青天大老爷,那边作为证人了的村人,已经争先恐后的说起了两口子干的那些混账事。 “大人,这两口子不是好人啊,他们平日里一家人开两锅饭,两口子有粮有肉,那爷孙两个顿顿粗粮青菜,他们年年有新衣,那爷孙两个却连打补丁的衣服都没得穿,衣服破了就只能破着。” “何止是吃的穿的啊,两口子还将柳阿爷赶到牛圈里去睡,那牛圈旁边就是猪圈茅坑,那可是乞丐都不睡的地方,他们竟然让家里长辈睡,怎么会有那么黑心的人啊!” “对了!他们还会动手的!那爷孙两个脸上经常有淤青,全是那两口子打的!” “对了,还有......” 万家坝的村人正说的起劲,两口子也赶紧喊冤,可外头看热闹的人又闹了起来,一个个又开始愤愤不平,两人这回不止挨了烂菜叶,甚至还有人捡了小石子砸他们。 “打!打死他们!” “打死那不要脸的两口子!” “肃静!”县令突然一记惊堂木拍下,众人赶紧住嘴,之后县令示意村人继续,王桂香才继续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敢用性命担保,我们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虚假,那两口子真的不是人啊。” 王桂香生怕县令不信他们所言,赶紧保证自己所言非虚,可她不知道,事实是县令听不下两人恶行了,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晏,会有如此不孝女。 柳丛香两口子这会儿吓得骨头都软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徐仕凡吓得抬头都不敢,像只鹌鹑一般缩成了一团,柳丛香虽然同他差不多,可眼神一直落在了柳阿爷身上,一直在喊柳阿爷救她。 “阿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柳丛香求了柳阿爷,柳阿爷不肯看她,她又转而对着柳欺霜哭道:“霜哥儿,你救救阿娘啊,阿娘是疼你的啊,不然怎么会让你嫁去万家享福,你救救阿娘啊,你可是我十月怀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生下的孩子啊,你有今天都是阿娘的功劳啊! 你是我儿子,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的啊!” 柳欺霜这会儿哭的满脸泪,但他不是在担心柳丛香。 原来,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去那些日子,他才清楚知道,他竟然过了十几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他的爹娘,他亲生的爹娘简直没把他当人看。 柳欺霜不搭理他们,两口子眼见求饶无用,竟然开始攀扯柳欺霜,将他背着爹娘嫁人的事儿都扯了出来。 “大人!草民也有冤屈,草民要告亲儿不孝,竟然不顾父母之命同人无媒苟合!方才那些人也是胡说八道,是我儿不听劝阻一味忤逆父母,我们才会对他施以小小惩戒,村里穷人家日子都是那样,大家都是吃不好穿不暖,我们两口子也是一样,怎么能是虐待他们爷孙啊。” 县令不想和他们掰扯过往之事,只一听他家哥儿背着父母嫁人有些皱了眉头,柳阿爷这会儿才急了,赶紧为孙子说话。 “大人,非是家中哥儿私自与他人婚配,这婚事是小人做主,怨不得孩子,可小人也是被逼的。这两口子想让孩子嫁给亲伯父的儿子,两个孩子可是亲兄弟,怎能行此□□之事啊!”柳阿爷原是不想提如此丢人的事,可不提,孩子可能要背上不孝的名声,这才是大事啊。 柳阿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半晌没回过神,县令气得再不想继续听下去,立马就要断案,可这个时候徐家人抬着徐老头到了县衙外,直呼家里儿子儿媳冤枉,他们卖地只是为了救治重病的父亲,是出于一片孝心。 柳老头的证人在堂上,如今两口子有了证人,为显公平自然要传唤上堂。 徐家人一到,白凤仙跪趴在柳丛香两口子身边就哭了起来,直言是她连累了他们,若不是她找两人借银子,他们也不会做下此等糊涂事。 将卖地罪过不轻不重的揽到了自己身上之后,白凤仙又抱着柳丛香哭,说她怀着孩子还要两边担忧,实在是苦了她了。 县令一听柳丛香竟然有孕,脸色一下就变了,立马喊了大夫上堂,一为徐老头验伤,二为柳丛香把脉。 大夫为两人看诊之后,证实徐老头确实是有伤在身,柳丛香也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县令这下子开始为难起来。 这柳丛香偷盗亲爹地契确实是大罪,可她目的却是救人,且还是公爹,这也是孝,为孝而不孝,这事儿还真是难办。 县令为难之际,突然看向了柳阿爷。 “老人家,据本官所知,你只一个独女,你年纪不小,若是独女出事,你往后可如何生活?”县令这话一说,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话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县令在做和事佬,想让柳阿爷和人冰释前嫌。 徐家人和柳丛香两口子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柳欺霜和万冬阳却心道不好。 柳欺霜紧张的看向他阿爷,柳阿爷却看了柳丛香一眼,然后同县令磕了头,“大人,小人......实在是要不起这个女儿了,今日便断了这父女关系,此后便是陌路人。” “老人家,你可想清楚了?这人总归有一死,你可想过你百年之后无人为你收尸,你只能曝尸荒野这是何等可怜啊。” “哎哟!要是有这个女儿,怕是明日就要为柳阿爷收尸咯~”外头人群里不知是谁如此大喊着,他的话很明白,两口子若是安然回去,会找柳阿爷算账。 柳欺霜借着这个机会,赶紧开口了,“大人,小人有话说。” 柳欺霜原就跪在他阿爷身边,这会儿赶紧朝着县令磕了个头,顺着县令方才的话说道:“大人,小人愿奉养阿爷终老,为阿爷打理生前身后所有事。” “可你是嫁出去的哥儿,你夫家可愿?”民间俗理,嫁出去的儿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再不是娘家人,又如何管娘家事,更何况是奉养老人此等大事。 “愿意。”万冬阳赶紧应承,“大人,小人便是柳大山孙婿,小人愿立誓,夫郎奉养娘家阿爷一事,小人绝无半分埋怨,愿如同亲孙同夫郎一起孝顺阿爷,若有违此誓,愿终身病痛缠身不得好死。” 柳阿爷在万冬阳话落之后,便什么顾忌都没了,赶紧说道:“大人,小人一直都是由孙儿照料,女儿是要不起了,便跟着这孙子过活吧。” “你不认女儿却要认孙子?”县令惊了,同时也觉得有些难办。 “大人,小人与孙子相依为命数十年,孙子为人小人清楚,小人将来绝不会老无所依。” 柳阿爷的话说的柳丛香一颗心都冷了,她知道完了。 果然,有了柳阿爷这话,县令眉目一下开阔,再无半分为难了。 “既如此,本官知道了。”县令此话一出,思虑片刻又是一记惊堂木拍下,开始断案。 “被告柳丛香徐仕凡,犯了不孝大罪,虽有缘由却不足以轻饶,又念在柳丛香腹中有无辜之人性命,免其流放之罪,但笞刑难免。 犯人徐仕凡刑六十杖,犯妇柳丛香刑三十杖,另将两人户籍移出柳家,与其父其子关系断绝,往后再无干系。” “大人英明!”万冬阳立马一个头磕下去,嘴里大喊大人英明,之后不管是万家坝的人,还是外头看热闹的镇上居民,也跟着大喊‘大人英明’! 县令原本还因为私自替母子断亲心虚,等那山呼海啸的‘大人英明’落到耳朵里,便只有满脸骄傲了,他可真聪明,如此难事也能办的如此漂亮,令百姓满意! 此案结局可谓民心所向,可那头等着被打板子的两口子,却已经吓得浑身无力,仿佛一滩烂肉,且除了那两口子,白凤仙也哭的不成人样了! 三十板子下去,她的孙子哪里还能保得住啊!她花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惜将家里男人打伤,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啊。 “大人!民妇愿为儿媳受罪过,求大人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吧,孩子是无辜的啊大人!”白凤仙既下了决心,便豁出去了,拼命朝着县令磕头。 县令轻判柳丛香,原本也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如今白凤仙这个他眼里的始作俑者要替人受罪,他哪有不答应的,于是柳丛香被放开,那母子两个被拉去打板子了。 案子完了,柳阿爷也拿回了他的屋契地契,甚至重新去县衙偏堂的户籍处,重新办理了户籍,从此柳家户上便只他一人了。 一家人事情办好,爷孙两个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他们盼了多年的事情就这么成了? “霜霜啊,阿爷方才的话不算的,阿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柳阿爷懂规矩,哪里会去麻烦出嫁的哥儿,真让万家养他,他没有那个脸。 柳阿爷这话是在同柳欺霜说,可其实是在给万冬阳解释,也在让万冬阳放心,他不会连累孙子。 万冬阳没想到,这老头还真是爱吃苦,现成的便宜不占。 “阿爷,你说的话真不真无所谓,我和霜哥儿方才的话没有一字虚假,你放心吧,往后我们给你养老。”万冬阳虽然不喜欢这老头,可如今却也因为他今日选择,高看他一眼了。 至少,他没有是非不分到为了女儿不管孙子。 他既然选了孙子,往后他万冬阳自然不会辜负他今日选择,自会为他奉养天年。 能有孙子供养,谁人不欢喜啊,柳阿爷意识到两人都是真心,心中宽慰,再不去想其他,他们准备回家之时,万冬阳却拉着人往县衙大门口去了。 这会儿,一堆人在县衙门口看热闹,他们混在人群里,亲眼看着官差手里的庭杖一下一下落在那母子两个屁股上。 笞刑只打屁股,瞧着像是宽容,其实不然,因为庭杖上头有将近半寸长的细细铁钉,不说三十六十,便是十杖,也足够让人吃苦头,养伤就得养上十天半个月。 那母子两个可是几十板子,他们回家之后,便是有好药喂着,怕也得三五个月才能伤好。 万冬阳偏头看了身边夫郎一眼,想看看他什么表情,会不会同情他爹,见人脸上只有隐隐笑意,这才放心了。 万冬阳向来心眼多,为了博个好名声,不被人诟病无情无义,正准备掏点儿钱出来给一边衙差,让人一会儿帮着安排一个板车拉人回去,便有人兴冲冲来找他了。 “冬阳,我干得不错吧~”万长青顶着一脸得意的笑突然出现,万冬阳也憋不住了,贼兮兮小声同人道:“小叔,干得好!” 原来,方才在外头煽动百姓痛骂那夫妻两个,还有给县令拍马屁的,便是同万冬阳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万长青了。 第120章 事情办好,万冬阳他们高高兴兴回去了,可徐家一家子特别徐家母子两个可就惨了。 虽说万冬阳到底还是给了银钱给衙差,让人帮着寻辆板车给人拉回去,可母子两个实在伤的太重,光是拉回去有什么用,还得去看大夫啊,否则性命都不保。 徐家另外两房的人带着白凤仙两口子和徐仕凡去医馆之时,都恨不得在柳丛香肚子上盯两块洞出来,这一切可都是因为她肚子里那坨肉才搞出来的。 为了救她肚子里孩子,徐老头被白凤仙拿凳子砸破了头,这一时半会儿家里的活儿干不了了不说,还得喝药养身体,白凤仙更甚,她甚至得在床上躺几个月,这么长时间吃喝拉撒都得他们照顾,可不得累死人啊! 况且,这伺候还不是一般端茶倒水,还得给人把屎把尿,这多寒碜啊! 因心头不甘,分家两个字就在徐老大嘴边了,可他还是不敢说出来,因为徐仕凡两口子不孝的下场就在眼前,万一他爹娘一个狠心也去告他,他就完了。 无奈认栽的徐家兄弟两个,只能嘴上抱怨,开始怪那两口子冲动。 “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家里有个那么厉害的儿婿,干嘛把事儿做那么绝?”徐老大都要呕死了,原本他就不想要这两口子回去,勉强接受,也是看在他们拿回去的那些银子份上。 那好歹几十两银子呢,买上几亩水田,家里日子便能更好过,哪知道最后银子没捞着,还丢人又破财,真是亏大了! 这医馆就和土匪窝似的,从踏进大门开始,身上银子就不停往下掉,大夫把个脉要给钱,开个药方要给钱,抓药又是一大笔钱,三个人花了足足一两银子,且往后还有的花,真是没完没了了! 这得卖多少粮食,卖多少山货,才能存这么多银钱啊。 徐老三见他大哥开口了,也开始埋怨起来,但他觉得银子该拿,只是那两口子太蠢,用的法子不对。 “二嫂你也真是的,往日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儿做下这样的蠢事!你阿爹向来听你的,你就说身子不舒服,保住孩子需要钱,让他自己拿了地契去当铺,再将银子捏到自己手里,也别急着走人,大不了在家呆段日子先把他稳住,不就没今日之事了? 到时候,等到事情过去,你们再回徐家不就全家欢喜了。” “是啊,你们怎么会那么冲动啊。”白凤仙这会儿不敢同两个儿子唱反调,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因为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呢。 兄弟两个见老娘没一味的袒护老二两口子,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也不怨他们阿娘了,直接将对老娘的怨气全撒在了那两口子身上。 徐仕凡两瓣屁股都烂了,虽没有性命之忧,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任凭兄弟两个如何埋怨也一个字没有,只一味装死。 柳丛香心里也有怨,可这会儿她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又不确定一定是儿子,老两口身子也不好,也护不住她,她一个字不敢多说,生怕惹毛了那兄弟两个,他们直接给她一顿打。 徐家人花了一大笔钱从医馆出来,兄弟两个怨气更重,几乎是一路抱怨着到了梁家沟村口,眼瞅着要到家了,两人正想松一口气,却不知道,他们心头那口松不了了。 县太爷拿了证据,去钱庄找回赃物之后,钱庄的损失自然要有人赔偿,而这赔偿之人,理所应当便是借钱之人。 “爹,娘,救我啊,救我们啊!” 一行人带着一身怨气到了家门口,听见屋子里求救的声音之时,脑子还懵着,人已经赶紧进去了。 这会儿徐家院子里,徐老大那个伤了身子的儿子,还有徐老三两个女儿,兄妹几个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还被五花大绑着,除此之外,徐家院子里还有一院子摔坏的锅碗瓢盆。 “阿爹,阿爹!”被绑了的徐家几个孙子一见家里大人终于回来,都激动的大喊了起来,徐家兄弟两个赶紧要去救自己孩子,却被几个大汉拦住了。 “哟,两位可让我们哥几个好找啊。”这会儿正开口的壮汉,不是前日去柳家的汉子又是谁啊,这回,他算是找到正主了。 钱庄这一行人,还不是直接往梁家沟来的,而是先去了柳家村,得知两口子早跑了,这才找来了。 柳阿爷的屋子土地,按市价两亩水田就值二十两,一亩旱地五两这便是二十五两,他家那间土坯房好歹有三间正屋,盖起来怕是要花二十两左右,这所有东西一共就是四十五两,但两口子急着出手,只得了三十两。 “好汉!各位好汉!欠你们钱的那两口子,我们兄弟同他们不是一家的,我的儿子同他们可没有关系!”便是大夫说儿子身子已经废了,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徐老大心头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儿子总有一天身子会好,这会儿都直接跪下了,想让人赶紧将他儿子放了。 徐老大一跪下,他身边接连又跪了好几个人,他婆娘还有徐老三两口子也跟着跪下了,徐老三两口子为的自然是他们的女儿。 钱庄的人是来要钱的,可不是来当人祖宗的,才不稀罕一堆孙子给他们磕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几人。 眼见人家不搭理他们,几人只好求白凤仙。 白凤仙人老成精,早知道这三十两银子保不住,可她这会儿还想着让儿子孙子感激她,装模作样对那些人了说道:“我们给,我们给你们钱,不要伤害我的孙子孙女啊,他们可是我的命根子。” 白凤仙话落,眼泪不停流,仿佛多心疼那几个孩子,之后还赶紧让徐老头拿银子去了。 白凤仙来这么一出,那边的两家子人还真感动得不行,那几个孩子这会儿也不叫阿爹了,一个劲儿的喊着阿奶。 徐老头拿了银子出来,钱庄的人银子到手却依旧不放人,甚至没有离开的打算。 “众位大哥,好汉!我们银子给了啊,快些把我孙子他们放了吧。”白凤仙心头惴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倒是聪明,事情确实是没这么简单。 “哟,这是打发叫花子啊?咱们手里出去多少东西,咱们还能不知道?”领头的汉子先将三十两银子揣好,之后给手下的人一个眼神,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便开始给徐家人算起了账。 不得不说,这钱庄的人还是仗义,屋子田地都是按照市价算的,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外加一间房屋统共四十五两,也没有给他们算个天价。 “如此,除开那三十两,光抵押的东西,你们两口子还差我们十五两银子了,我们兄弟的跑腿费、辛苦费、受气费,算你们便宜点儿,就算五两吧,一共加起来,你们正好还差我们二十两。 我们兄弟做事向来干脆,你们给了这二十两银子,我们将抵押的契书给你们,彼此就两清了,可若今日不给,就不是二十两那么简单了,咱们可就要开始算利息了。” 钱庄的人这账目一算,徐家人是真的天塌了。 “二十两,竟然还有二十两。”徐老头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原以为,他们有了孙子还白得了三十两银子,往后一家子就要过好日子了,哪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孙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孙子,银子也还没捂热就没了,自己兜里的还得掏出去! 这是要逼死人啊! 徐老头原本就伤在脑袋上,这会儿是真晕了,倒是白凤仙想晕都晕不过去,反而因为屁股上针扎般的疼痛,此后好几日都合不上眼。 白凤仙思来想去,眼睛突然看向被绑了的两个孙女,徐老三媳妇儿护女心切,几乎立马猜到她想干嘛,竟是一刻没有犹豫直接冲到院子里,捡了一把菜刀就朝着柳丛香过去了。 “娘,您若是不想好好的,那就谁都别想好了!”徐三家的意思很清楚,敢打她女儿的主意,那徐家的孙子也别要了。 徐家落得今日下场,都是因为柳丛香肚子里那块肉,若是这个时候放弃,那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柳丛香吓得一动不敢动,拼命朝着白凤仙求救,白凤仙卖孙女不成倒是知道做好人了,竟还开始训人。 “老三媳妇儿,你疯了?我是害怕两个丫头受伤害,害怕被人拉去卖了,我这是担心惦记她们!”心里恨得不行,可白凤仙是什么招都没了,只能让人将她抬进了屋子,再将她抬到了床上,她在床铺里摸了半天,让人将银子给那群人拿出去了。 五十两银子到手,钱庄的人高高兴兴走了,可徐家人却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徐家虽然有些家底,可前些日子一直在给徐家大孙子治病,将近一年一直没有放弃,花费几十两之多,这会儿又拿了二十两出去,家里现银几乎没了。 而且,徐家老两口和徐仕凡都伤了,且有两个还下不了床,他们不止不能干活儿,还需要人手伺候,需要继续喝药,这又是一笔花费不说,他们家里的活儿眼看着就要多起来了,这没人干活儿,也就赚不了钱! 家里往后好长一段时日都是只出不进,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徐家的日子不好过,但柳家爷孙的日子,终于可以好过起来了。 柳家的粮食基本都被徐家搬空了,可眼下这般情形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好结果了,万冬阳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不准备去徐家抢粮食,便是自家夫郎同那两口子已经断了关系,可名声好办事总是要方便不少的。 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名声要了,好处可就没了,柳家粮仓空空,柳阿爷要饿肚子,万冬阳自然不能不管。 反正都在县里,买东西方便,万冬阳也不准备回去搬粮食了,家里的粮食毕竟是一大家子人的,柳阿爷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干脆了当,直接去粮行给人买了几十斤白米十来斤白面,又去市场给人买了油和肉,这才慢悠悠回村去了。 三人一到家,柳欺霜就忙活上了,他准备让他阿爷搬到他爹娘原先的屋子里去睡,将他原来的屋子空出来,往后他回来的时候,若是呆的时间久,还能进屋睡会儿。 还有啊,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蜜里调油到白头的,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柳欺霜都想好了,到时候万一和万冬阳吵架了,他就回家躲清静。 如今,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了,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柳欺霜这会儿心里美得没边儿,但却没怎么表现出来,因为他太高兴了,他阿爷可能会不高兴。 他心里很明白,虽说他阿爷到底还是选择了同他阿娘一刀两断,可他心里定是舍不得的,他阿爷有多疼他娘,他比谁都明白。 爷孙两个屋子里忙活的时候,万冬阳也没闲着,他将东西给柳阿爷放好之后,叉腰站在柳家院门口往两处张望。 他一边仔仔细细瞧着从这里到村口那条小路,一边想着从这里到家里的路。 发现将这条路拓宽到足以让他的马车经过,只一处可能要占到村人的水田,其他地方只需要费点儿人力就行,他心里立马有了决定。 他准备将家里到柳家的小路修成大路,到时候他拉点儿什么东西到柳家方便,去镇上也方便,不去村里转一圈能省不少时间呢。 万冬阳心里计划着一件不算小的事儿,柳欺霜在屋子里也没闲着,也在撺掇他阿爷干大事。 柳欺霜觉得他阿爷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去田地里干活儿了,干脆将家里田地都佃出去,他们只种屋子旁边的菜地和离家近的生地就好。 柳阿爷这会儿主心骨已经在孙子身上了,可不让他干活儿,他还是犹豫了好半晌没有答应,无奈柳欺霜只能威胁他。 “阿爷,你年纪大了,我肯定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干活的,可我要是经常回来,不说家里人怎么想,便是村里人也会说嘴啊,会说万家倒霉了,娶个老帮着娘家干活儿的夫郎。 阿爷,你就听我的吧,咱们把家里的田地佃出去,你就种点儿菜就好,咱家屋后的生地也先种着,过两年地肥了官府登记了再佃出去就行。” 柳欺霜话说到这个份上,柳阿爷没办法还是答应了,不种田地,他能干别的,总之,不会在家里闲着就是了。 两人今日干了不少大事,高高兴兴回去,却没高兴多大会儿。 两人将所有事情一说,家里人前脚还因为事情圆满而高兴,眨眼却都变了脸色,万母甚至上了手,揪着万冬阳耳朵训人。 “死小子!便是开玩笑,嘴里的话也得要有个分寸,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不知道吗?什么叫让夫郎拿着休书回家?你长本事了是吧,你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句,往后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别做万家子孙了,我万家要不起这样的子孙。” 万母刚听那话的时候,原本立马就要训人,想直接给人一顿打,可那会儿还在梁家沟,她不想灭了儿子威风让徐家人气势抖起来,加之柳家的事儿还没解决,且之后又见两人啥事儿没有,仍旧毫无芥蒂的商量柳家的事儿,她才没提。 如今事情解决了,也该好生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死小子了。 万冬阳疼的脖子都要靠到他娘怀里了,不停的求救喊冤,可他哥哥嫂嫂都不救他,他爹和小花还笑,还好还是有人救他的。 柳欺霜赶紧上前,一边去护他的耳朵,一边赶紧解释道:“阿娘,他是真冤枉,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相公还同我打赌了。” “什么?打什么赌?赌什么?你俩小混蛋干嘛了?”万母这会儿终于把手松开了,可万家所有人的眼神也过来了。 柳欺霜这才赶紧同人解释了起来。 那日,万冬阳知道柳欺霜的顾虑之后,便给人打了个赌,赌他阿爷到底要选他娘,还是选他。 他们说好的,若他阿爷便是失去一切,甚至连孙子都要被万家赶走,也要选择护着他娘,那从此之后就让柳欺霜同他断绝关系,就当没他那个阿爷了,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但若是他阿爷选择保全他,选择去衙门告他娘,那往后给柳阿爷养老就不是柳欺霜自己的事,万冬阳也会给人养老送终,把他当亲阿爷照顾。 柳欺霜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不管他阿爷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失去什么,但万一他阿爷选择放弃他娘这个女儿,那他阿爷往后就有依靠了,不只是他,还有万冬阳。 两人没在家里人面前主动提这事儿,万冬阳是没想起来,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柳欺霜是有意回避,他害怕万家人觉得他无情,自己阿娘也能做的这么绝。 话落,柳欺霜神情都小心了不少,万家人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马翠兰突然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这孩子咋怎么实诚,我说老三说了那话,你怎么也不害怕也不担心的,还没事儿人似的。 咋那么笨啊,你阿爷还在呢,既是骗他,你装一下啊,你都不伤心,你阿爷咋偏心你啊。” “......”二嫂,二嫂!柳欺霜差点都要哭出来了,他没想到他二嫂竟然会这么说! 二嫂竟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当时也有些后悔啊! 他那时候难过的太晚了,他阿爷不吭声,他误会了才哭了,早知道该早些哭的。 可......早一点他也哭不出来啊,毕竟,他相公没有真的不要他啊。 第121章 柳家的事儿终于结束,柳欺霜的眼皮儿也如万冬阳所愿变了回去,又变成了一单一双。 柳欺霜眼睛变回去的那天早上,万冬阳压着人在床上亲了半天,差点儿将人那只单眼皮儿都给啜肿了。 夫郎心事放下,万冬阳也要忙着去处理他拉回来的梨子。 万冬阳这回拉回来的梨子足有四五千斤,不然也不能费上五六天的时日才回来,而且还在镇上专门租了个放货的仓库。 万冬阳不想每日在镇上等着一些散客,准备按照先头计划,直接拉了梨子到各个村子去,让村人用粮食换梨子,就连换法他都想好了,一斤包谷换一斤梨,一斤谷子换一斤半的梨。 两人第一日出门,家里人都担心得很,那么些梨呢,若是没有村人愿意换,光是靠镇上散客得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啊。 可担心归担心,一家人没一个人给人泼冷水的,都让他们慢慢来别着急,而且还故意说一天能换出去一车就行了,别起早贪黑的折腾,这便是在祝他们生意兴隆,一日里能销出去几车货了。 万冬阳的马车是个板车,一车能拉个几百斤,按照柳欺霜的想法,他们一日能换一车就不错了,若是一日能换两车,那不肖多少时日就能全都换出去,就连租金都能节省不少,因为镇上码头的仓库是按照天数算钱的。 两人安心出发,柳欺霜还在想他们今日要去哪个村子,万冬阳却早都想好了。 要说这万冬阳胆子是真的大,他们第一日出门做生意,他就选了梁家沟。 两人马车一路朝着梁家沟的方向而去之时,柳欺霜默默在心头祈祷,希望菩萨保佑,他们的梨子在前头的村子就全部换出去,他可不想去梁家沟。 家里的事儿才刚过去,那徐家人指不定怎么恨他们呢,他们才两个人,谁知道徐家的人会不会发疯来揍他们。 从镇上去梁家沟需要经过两个村子,而梁家沟在万家坝以北,许是地势原因,万家坝的谷子这个时候已经收完了,而这几个村子却还有人在稻田里忙活。 万冬阳他们的马车经过第一个村子的时候,便直接在村口停下了,都不需要万冬阳怎么吆喝,马车旁边便陆续有小孩儿过来,柳欺霜一见好些小孩儿围着马车,怕他们抢了梨子就跑,一个两个的也不好去追究。 “相公。”柳欺霜给万冬阳打眼色,让万冬阳注意点儿,哪成想万冬阳不止不注意,还招手让小孩儿到他身边,拿了个梨子到手里,之后用自己随身带的小刀将之削成数片,然后一片片分给那些眼馋的孩子。 柳欺霜也聪明,一看万冬阳动作就知道他想干嘛,小小一片梨子不止不能止住孩子肚子里的馋虫,反而会将之勾的更厉害。 果真,吃了梨子的小孩儿陆续跑了,没等多大会儿功夫就有孩子回来了,且身边还跟着扛着粮食的大人。 “相公,有人来了。”柳欺霜赶紧将称找了出来,连专门用来装粮食的麻袋也找出来了,这可是第一笔生意啊,可一定要成交,开张生意可是很重要的。 万冬阳同柳欺霜不同,他根本不担心生意做不成,因为他拿货的老板就是这么干的,柳老板说了,他家的梨都是拿出去换粮食的,且就算因着两地风俗和贫富的不同,导致他的梨子换不出去也不怕! 大不了直接卖,还分两头卖,他日日拉货去县里,夫郎在镇上卖,总能卖完的。 “呀,我家虎子没有瞎说啊,还真有一车梨子呢。”这一个客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到了之后先往车上瞧了瞧。 万冬阳照旧给人削了一小片梨,等妇人尝过之后,再同人说清楚什么粮食都是什么换法,妇人点头表示挺公道,这谷子确实是比苞谷值钱。 妇人带来的便是谷子,万冬阳给人上称之后同人报了数,她的谷子刚好整十斤,那妇人应该是在家称过了,听到数目满意的点点头,万冬阳将谷子倒进他们的麻袋里,这才拿了她的袋子给人捡梨。 第一笔生意做成,两人安心了不少,但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村人前来,两人等的有些心慌,直到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才又有人来,而且一连好几个,这一回,两人忙起来之后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因为粮食颗粒小,十来斤瞧着不过一小点儿,可十几二十来斤梨子就不一样了,能占不少地方,因此当村人陆续扛着一袋袋的梨子回去,动了心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呀,小伙子,你上哪儿弄来的梨啊,咋长这么好,这瞧着是白梨啊,这皮儿咋金黄金黄的,这是白梨吗?”一个妇人扛着小半袋苞谷往马车上瞅,话语里没有挑拣的意思,应该是纯好奇不是想讲价。 妇人的话正好合了万冬阳心意,他立马得意说道:“大嫂子,我这梨子是从府城来的,许是府城水土好,这皮儿都能养成富贵色。” “哎呀,府城来的啊?可真是来的远啊。”妇人脸上有着明显的欢喜,连尝一尝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将手里苞谷递了过去让人过称。 万冬阳给他的梨子镀了金,又继续开始胡说八道,“大嫂子,我这梨可是走水路来的,这船运费贵得很,不赚什么钱,但咱们村子梨少,好些娃娃都没尝过呢,我辛苦弄回来虽说不容易,但也是好事儿,毕竟能让村里娃娃尝尝鲜梨的滋味儿,我也能赚几个小钱呢哈哈。” 万冬阳这话说罢,还不好意思的笑。 旁边村人见这个俊小伙笑的一脸憨傻,还冲着万冬阳说道:“你这小伙子真实诚,我看好多来咱们村的货郎都喜欢瞎说,买什么他都说亏本卖不赚钱,又不是菩萨下凡了,咋可能辛苦做赔本生意啊。” 这妇人的话说的旁边村人都笑了,还当万冬阳他们两口子年轻不会做生意,还给人传授经验。 柳欺霜在一边听着头都不敢抬,因为他知道,他相公在胡说八道,他们去年的梨明明赚了挺多的,他也用不着别人教,他聪明得很,知道村人喜欢老实人,这就开始装上了。 他去年以来越来越会用脑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杨头教坏了。 两人这会儿所在的村子叫小桥村,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可这会儿遇上村里秋收,在田里顶着烈日被晒得汗流浃背之时,若有一口脆甜多汁的果子入喉,那疲劳立马能消去大半了。 这个村子的人,还真是应了万冬阳先头所想,秋收的时候心情好手里也松散,家家户户都愿意用点儿粮食换果子吃。 且,便是有那么些舍不得粮食的人家,瞧着附近人家都换了,再瞧着家里娃娃期待的看着自己,羡慕的看着旁边的背了果子回去的人家,也就动心了。 因为没有哪个为人父母的能狠下心去,看着旁人家孩子有的东西自家孩子没有。 两人车上的几大筐梨子,足足三百来斤,只一个村子就给换完了,且还有人家没换到手呢。 “这咋就没啦,小伙子还有货不?明天还来不?”有个稍稍有些年纪的婆婆扛了十来斤苞谷来,可车上只有几个挑拣之后卖相不好的梨子了。 万冬阳二话没说,捡了两个有些磕碰的梨子给老婆婆,还说不用等明日,他们下午些时候还来。 老婆婆得知他们还来,这一趟还得了两个梨子也没白来,高高兴兴回去了。 柳欺霜一听他们下午还来,先头还庆幸今日不用去梁家沟了,这会儿便垮了脸,但垮脸只是瞬间,他立马又来劲了,什么都没有赚钱重要啊,既然还要拉一车出来便不能耽误时间了,得赶紧回镇上去。 两人到了镇上,只匆匆在面摊吃了一碗面,赶紧往仓库里搬了一车梨,又匆匆出发了。 两人今日出门早,小桥村离着镇上又不远,不过十里路罢了,两人再次出发往小桥村方向去的时候,也不过未时罢了,若是此行还能像之前那么顺利,那他们完事儿回家,也不过酉时左右。 两人第二次到小桥村,除了先头那个婆婆还有好几户人家去换梨,等那波人走人,两人等了一刻钟左右都没等到人,便直接往下一个村子去了。 到了下河村,两人生意又好了起来,只一个时辰左右,一车梨便没了。 收工时间比想象的还早些,两人回去的路上,柳欺霜还盼着原路返回呢,可万冬阳一点没犹豫,直接朝着梁家沟的方向去了。 他们原路返回和继续往前,路程差不多的,但继续往前会经过梁家沟,如此可以提前让村人知道,他们要去做梨生意,至多后天他们就要去梁家沟了,万冬阳不想浪费好机会。 万冬阳见人满脸的担心,十分想不通他的夫郎到底在担心什么。 “偷家里粮食和地契跑路的人又不是你,你怕什么,再说了,他们动手才好呢,咱们顺道在梁家沟的村人面前卖惨,让人知道徐家人是什么德行,咱们生意应该还能更好。 梁家沟可是个大村子,能消耗至少两三车的梨,机会若是把握好了,咱们可是一举数得。” 柳欺霜这会儿坐在后头的板车上,他看着前头驾车的人,头顶的头发丝都泛着‘得意’两字,忍不住的偏头笑了。 他不想去梁家沟是害怕被打,也怕被徐家人抢梨,但这事儿确实是他脑子转不过弯了。 他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他爹娘哦不对,是那两口子再也不能用父母的名义威胁他了,不孝子这座大山已经彻底的从他头上移开了,他什么都不用怕了。 所以,他们到了梁家沟,不管徐家人来硬的还是来软的,都没有用了。 来硬的,他相公打架很厉害的,他连姜家几兄弟也能打得过,徐家不算什么,若是来软的,要怎么软呢?他心肠很硬的,看见他不喜欢的人装可怜,只会心头快意,可不会可怜他们。 “啊。”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柳欺霜从未觉得天空是这般的明朗,空气是这般的清新好闻,从没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么美好。 柳欺霜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哼点儿小调,万冬阳感受着他的好心情,故意慢了些速度,两人的马车慢悠悠走在密林遍布的山道上,同林间蝉鸣一起在山林里时隐时现,等到两刻钟过去,梁家沟也到了眼前。 万冬阳和柳欺霜的脸在梁家沟算是熟面孔了,又见两人,还有人主动和他们搭话,万冬阳一点没犹豫的又开始胡说八道,直接同梁家沟的村人说,家里阿爷一点粮食也没有,他去外地弄了些梨来给人换点粮食。 好些村人一听这话,都问他哪里弄来的梨,什么时候拉他们村子去,万冬阳一见有戏赶紧同人说了时间,但他有些不确定是明日还是后日,只说近两日就去便走人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刚好酉时,家里下午饭都没好,万母见他们马车上粮食挺多的,正疑惑呢,万冬阳冲她伸了两根手指出来。 “你这啥意思?”万母有些不敢相信,可脸上已经忍不住的笑出来了。 万冬阳已经等不及了,也不给他们卖关子了,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得意道:“两车,我和霜哥儿今日换了两车梨出去,换回来的粮食自然多啊。” 万家人一听他们生意这么好自然都开心,只万母笑过之后突然又把早上的话拿出来说,怨人整日忙活可别累坏了。 万冬阳听罢一点不在意,甚至还冲人伸了三根手指出来,“我巴不得一天换三车出去,赶紧将这批货出手,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万母脸一皱,想不通这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主意。 “你又要折腾啥啊?” “我要收油桐。诶?对了!两件事可以一起做啊!”万冬阳突然想到,他们拉着梨子到处跑这多好的机会啊,到时候直接同那些村子里的人讲,他会到他们村里收油桐就好了啊! 这个时候油桐虽然还没黑皮,可到了九月就快了,他手里的梨全部销出去,最慢也就十来天时间,若是这十来天能找到提供油桐的村人,那他九月就能有半月的时间在家躲懒,到时候......嘿嘿嘿~ 万冬阳突然满脸笑,甚至还往柳欺霜身上看了一眼,其他人搞不懂他脑子都在想什么,也就不管他了,反正想管也管不了。 两人今日几乎是忙了一整日,可两人这会儿都兴奋得很一点不觉得疲累,晚饭之后,柳欺霜还提了篮子想去摘点儿枇杷回来,准备明日在路上吃。 家里这棵油枇杷特别好吃,他天天吃都吃不腻,可惜树上果子不多了,怕是吃不了几天了。 现在已是八月下旬的天气,白日离着盛夏那会儿短了不少,到了戌时几刻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但随着白日渐短,天气也凉快了。 这几日,便是白日里日头最大那会儿,都没了上个月那热得心慌的劲头了,到了晚上,柳欺霜甚至要盖着薄被睡觉才舒服。 黑夜降临,整个村子安静下来,除了一声声的蛙鸣虫吟,便只剩下相依而眠的人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柳欺霜听着万冬阳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话,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可突然有两个字入耳,让他一下清醒过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挣开眼睛之时,身体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偷亲我。”柳欺霜反应极快,双手出击将想要逃走的人抓住,又用困倦之时含糊的声音再次问道:“干嘛偷亲我。” “哪有偷亲,我正大光明亲的。”万冬阳虽没料到给人抓个正着,但他脸皮厚,不承认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柳欺霜将抓着人双肩的手放开,改成环抱,之后嘴角不由扬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小声在人耳边说道:“老实交代,这是第几次?” “都说了不是偷亲。”万冬阳继续否认,心头却道那可是多了去了,他怎么数得清。 柳欺霜见人不承认也就不追问了,只是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明明是他想要亲这个人,可这个人小气得很都不给他亲,他那会儿真笨啊,怎么就没想到等这人睡着了偷偷亲过去呢。 第122章 忙碌继续,这日一早万冬阳他们又要出门忙活了,而且就连万父万母和万小花也跟着出门了。 万父万母见两人实在辛苦,想给人分担一点,反正家里也没什么重活要活要忙,便和万小花一起去了镇上仓库守着,做镇上居民的生意。 虽说时节有些不对,可六七月的时候,街上卖梨的也能有生意,便是生意赶不上冬月里好,也总能卖一点出去的,有一点算一点,也能让两个孩子少辛苦一点。 今日,柳欺霜准备充分,马车上除了昨日那些东西,还多了两个装水的竹筒和一个小食盒,食盒里头不是旁的东西,是他洗干净的枇杷。 枇杷表面的绒毛洗了,就能直接丢到嘴里,将果肉吃了,皮儿和籽吐掉就行,也不会将手弄得黏黏糊糊的。 两人昨日去了小桥村和下桥村,今日原是准备经过下桥村然后去梁家沟的,哪成想他们运气倒是好,还没到下桥村就换了一百来斤梨子出去,剩下的二百多斤也在下桥村换完了。 两人今日做生意的时候,万冬阳便同村里人提了油桐的事儿,村人一听人家不需要他们将油桐背到镇上去,而且价格同镇上一样,这哪有不高兴的啊,一个个都点头应了,说是捡了油桐在家里,等着他们去收。 事情办好,万冬阳带着一身兴奋返回镇上,吃了个简单的午饭,拉着满满一车梨往梁家沟去了。 昨日,万冬阳就同梁家沟的人打过照面了,他人缘倒是好,昨日同他闲话的几个老人,都喊了家里娃娃回家背粮食,个个都换了小半袋梨子回家。 这人性好像是相通的,梁家沟的人也同小桥村那些村人一般,见到旁人家拿了粮食换了梨回去,像是要显示自家也不缺粮食一般,也要跟着去换点儿回家。 两人正忙着做生意,也不知道是想捣乱还是占便宜的柳丛香,领着徐家两个姑娘来了。 柳丛香一来,梁家沟的村人便开始窃窃私语,毕竟他们是头一次见到断亲的母子,可稀奇得很。 柳欺霜见到徐家那几人的时候,还紧张了一瞬,后头一想,他紧张什么啊,不管她们是来干嘛的都不用怕。 不搭理人,继续忙活,柳欺霜将一个老婆婆的十斤苞谷往苞谷袋子里倒,那婆婆看着车上金黄的梨子好奇问道:“万家小子,你们这哪里弄来的梨啊,附近村子没这样的梨啊。” 万冬阳可就等着别人给他递梯子,他赶紧顺着往上爬,满脸委屈可怜的说道:“这梨来路可远着呢,运费就将大半的利润分了,可咱们农家人也没有旁的收入,便是薄利也得去干,不然家里阿爷可就吃不上粮了。” “啊哟,你说的是柳阿爷吧?” “是啊,我这不是还没同家里分家吗,便是有心给阿爷点儿粮食,可不是自己的东西,便是爹娘哥嫂同意,我心里也过不去啊,只能自己去赚点儿钱给阿爷置办点儿口粮,他年纪大了可饿不得,老人家吃不饱的话身子容易垮,到时候......哎!我也是不忍心啊!” “哎哟,小伙子可真孝顺啊。”老人满嘴羡慕,多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个孙子或是孙婿。 旁边村人也因为万冬阳这话,看着柳丛香眼神都开始嫌弃了起来,要知道,柳老头的粮食可就是被亲女儿搬走的。 “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不孝女,还得同她一个村子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怎么忍心啊,那是什么都没给老头子留啊,若不是柳老头有个好孙子好孙婿,柳老头可就一点活路都没了。” 有些人故意将话语声音放大,说的人人能听见,柳丛香却完全没当回事,竟然还厚着脸皮到了柳欺霜身边去。 “霜哥儿,你不知道啊,你阿爹给人打的屁股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还发了两天的高热,今日才退下去的,他嗓子都咳坏了,大夫说喝点儿润肺的东西能好点儿。 托了你大哥的福,我知道这秋梨枇杷都是好东西啊,都能润肺止咳,枇杷我们不要了,这梨你给我捡点儿吧,我拿回去熬给你爹喝。” 柳欺霜没想到这人脸皮能这么厚,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的出来,但他没有冲着人发话,反而冲人说道:“婶子,凡事得有先来后到,我们今日货少得紧着先来的乡亲,一会儿还有剩的再说。” 万冬阳原是想开口赶人的,夫郎一句‘婶子’让他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安心忙着自己的事。 柳丛香被柳欺霜一句‘婶子’噎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习惯性的又想教训人,可在她开口之前梁家沟的村人先开口了。 “徐家嫂子,人家那小夫郎说的在理,你可是我后头来的,可不能排到我前头去,我家大牛还等着吃梨呢。” “就是就是,可别仗着自己肚子胡来,谁没生过似的,我家儿媳妇儿还正在月子里呢,正是金贵的时候,她想吃口梨,我老婆子一定要给她弄回去!” 柳丛香被梁家沟的村人一人一句挤兑着,脸色立马不好了,可她再不满也不敢同人大吵,徐家名声已经够差了,若是让徐家人知道她又在村里得罪人,她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心里憋屈得不行,柳丛香只能给柳欺霜打眼色,喊人给她留一点,之后便同徐家两个丫头一起焦急在旁边等着。 几百斤梨听着多,可换起来快得很,因为村人都是十几二十斤的粮食背过来,有的人背的还是谷子,这梨子便是十几甚至几十斤的换出去,只十来户人家罢了,这车上的梨可就不多了。 柳丛香着急得不行,又开口喊人,柳欺霜还真的捡了十来斤梨放起来,柳丛香虽然嫌弃少,但她现在也不敢怎么得罪人,还想哄着人和好,便只能在旁边等着了。 车上的梨很快没了,扎堆村口的村人也少了,只剩下几个玩耍的孩子,柳丛香这会儿才赶紧凑上去,伸手想要柳欺霜留起来的梨。 “孩子,给我吧,我这都等了老半天了,赶紧给我我回去了。”柳丛香嫌弃给她的梨少了,面上还有些不高兴,可她惦记着讨好人,还能扯出了一脸假笑,就连她身边那两个丫头也在笑。 万冬阳虽不知道夫郎在搞什么鬼,但他绝不相信夫郎会让人吃白食,他安心在一边看戏,柳欺霜也终于有功夫搭理柳丛香了。 “婶子,你怕是眼睛有问题,我们是做生意不是来行善的,你双手空空,既没给我粮食也没给我银钱,你让我拿什么给你?” “死小子!你耍我?”柳丛香这会儿才意识到她被人耍了,她脸上的假笑消失不见,撸袖子就想教训人,可惜她伸出去的手直接被柳欺霜给打开了,甚至打得她一个踉跄,若不是有徐家两个丫头扶着,就要摔了。 柳丛香不敢置信,还没回过神呢,柳欺霜的话语又来了。 “这位婶子,你说我耍你我可不敢认,我们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眼下是你来闹事才对吧,怎么能叫我耍你?”柳欺霜心里激动又兴奋,这天,他已经盼了无数个日夜了。 “逆子!” “欸,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有诅咒你,将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逆子可是你自己盼来的,同我可没有干系。”柳欺霜耍了人嘴上也出了气,心里终于痛快了,开始示意万冬阳走人。 眼见两人要走了,柳丛香气得指着人骂,而且她没有旁的话语,嘴里全是‘逆子’‘不孝子’之类的话,这可把柳欺霜逗笑了。 “这位婶子,你脑子不好记性也不好了吗,这才多久啊你就忘了吗?你不是我阿爷的女儿了,也不是我阿娘了,我可担不起你这声不孝子,你实在想骂也不是没机会,再等等就有对象了。”柳欺霜这话是看着柳丛香肚子说的,这可把柳丛香气坏了。 “你!你个不孝子!”柳丛香这会儿已经被气得理智全无,却又拿人毫无办法,只能满嘴不孝子骂着。 柳欺霜原本不想搭理她,可他心头突然想到一句话,便不客气同人说道:“你还是不孝女呢,咱们谁也别说谁。” “噗!”万冬阳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出声之后为免继续被纠缠,直接同柳丛香说了几句干脆话。 “柳丛香,你虽然没有念过书,但你应该知道,父母大不过天子,大不过朝廷律法,你和我们阿爷和霜哥儿在律法上都是没干系的人了,往后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别再胡说八道,若是再敢一口一个‘逆子’‘不孝子’的喊着,别怪我不客气。 因为,霜哥儿已经没有爹娘了,但他还有阿爷和公婆,可我夫郎对阿爷公婆孝顺是人尽皆知的事,你敢胡说八道败坏他名声,别怪我不客气,直接嘴巴给你撕烂。” 万冬阳话落,一甩马鞭,马儿踏步往前,两人马车很快出了柳丛香视线,可柳丛香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竟然真的不认我了,我可是他娘啊!”柳丛香从上了公堂那刻起,不管对她爹还是儿子,她的恨意都深入到了骨髓,满脑子都是事后的报复。 她想过之后要怎么收拾她爹,怎么收拾儿子,可独独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不认她了。 她以为,他们只是为了拿回地契才那么无情,可他们便宜占尽,怎么还好意思不认她啊!这可都是他们对不起她啊! 她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啊!屋子土地的钱已经被要走了,他们还贴了二十两银子出去,而且她男人还给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她都这么命苦了,怎么还要和她计较作对啊! 儿子不认她了,那她还能怎么收拾他? 她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二伯母,咱们回去了吧。”徐老三的大闺女脸色黑如锅底,她也觉得她这二伯母脑子有些问题。 明明家里人都觉得她儿子不会搭理她,偏生她信心满满,觉得她儿子还能被她拿捏。 她好像不知道断亲是什么意思,跟个傻子似的硬要来碰壁,难怪以前那么些年能被她二伯收拾的服服帖帖,什么都送到徐家来。 原来,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怕是将来生的也是傻子,那她娘就不用担心了。 柳丛香如游魂一般回去徐家的时候,柳欺霜正乘着清风吃着枇杷,快活无比。 从今往后,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没了! 两人今日生意顺利,万母他们生意竟也挺好,两拨人先后到家,万母一边笑呵呵将今日营收交给万冬阳,一边夸着今日帮了大忙的万小花,说她胆子大得很,那叫卖吆喝声可是吸引了不少客人上门。 万冬阳也没想到,自家大侄女这么能干,他立马数了三十个铜板出来给人,喊她自己放着当私房钱,她年纪不小了可以自己存钱了。 万小花捧着铜板高兴得不行,直说明日还要去帮忙,万冬阳也大方,告诉人明日还给她钱。 万冬阳这回弄回来的梨可不少,原本想着怕是十来天才能全部销出去,可他们两头忙活生意又意外好,只五天时间罢了,手里的梨已经全部销出去了。 只美中不足的是,最后一日遇到了些麻烦,镇上的仓库被人找了麻烦,所幸遇到了好心人给解决了。 除此之外,这几日两人着实辛苦,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而且饭食不定,可给两人忙坏了。 但小小遗憾不算什么,总的来说,此事已经是顺利无比了,先头他家里还担心,他梨砸在手里呢。 仓库退租这日,万冬阳去买了不少吃的回家,不止有凉拌猪耳朵酱肘子,竟然还买了只烧鸡,打了两斤刚出来的青梅酒,一家人高高兴兴回去了。 一顿畅快满足的晚饭结束,万冬阳立马拉着夫郎进屋去了,他要去算账,看看近日忙碌赚了多少钱。 万冬阳的梨是两文一斤的价格购来,将近四千斤便是差不多八两银子,但船运费他没花多少。 他这回的船运费只花了五百钱,因为他捡了个大便宜,柳老板的儿子正好要南下,他搭了人家的大船,船运费按最便宜的价格给他算的,原本该花二两银,这一下就节省了一大笔银子。 进货的成本出来了,万冬阳又算了仓库的钱,仓库的钱也少,一天五十钱,也不过花了二百五十钱罢了。 算好成本,万冬阳开始算手里的粮食和现钱。 他们一共换了二千多斤的苞谷和将近五百斤的谷子,苞谷五文一斤,这便是十二两左右,谷子七文一斤便是四两左右,加上直接卖出去的将近三两银,一共收入差不多二十两,除去成本还有这些天花用,赚了整十两还有余。 从他开始去府城到如今,不过十来天,一日赚取差不多一两银,已经很不错了。 “给你。”算好账目之后,万冬阳将手里所有的现钱推到了柳欺霜面前。 柳欺霜早知道自己又有钱拿,却不知道能分这么多,这里都将近三两银了。 万冬阳看着人红扑扑的脸颊,闻着人身上淡淡的青梅酒香,想要干点儿坏事的心又按耐不住了。 “还不止呢,我们手里还有不少粮食,明日拉一车去卖了又有不少钱,你还想要吗?”万冬阳指尖在桌上轻点,可眼神却是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柳欺霜瞪着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点头如捣蒜,钱啊,怎么不要啊,他要! 万冬阳在人点头之后,原本在桌上轻点的手指移到了自己大腿上,“过来,坐这里。” 柳欺霜没有一点犹豫,乖乖过去坐到了人大腿上,然后搂着人脖子不停笑。 万冬阳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脸,一瞬间有些恍惚,只一年多的时间罢了,这张脸变了好多啊。 眼前这张脸双颊鼓起了肉,眼睛里带上了笑,没了孩子般的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已经变成了大人模样,变成了可以做人夫郎的模样。 “亲我一口。”万冬阳搂着人后背不让人往后仰,短短四个字落下,面前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有了动作。 是向前,不是退后。 柳欺霜先一口亲在万冬阳额头上,然后鼻子来一口,两边的脸各来一口,最后落在了人嘴巴上,而且嘴上亲的特别久,他原本没打算亲那么久的,只想碰一下就离开,可万冬阳的嘴皮犹如刚出锅的麻糖,黏着他嘴巴不放了。 好一会儿过去,麻糖终于化了,柳欺霜得了自由靠在人肩头喘气,这才想起了重点。 “你还要分多少钱给我啊。” “全给你。”没了那天杀的两口子,全给你。 第123章 日子到了八月末,田地里的杂活儿开始多了起来,地里的苞谷杆子差不多干了要赶紧将之砍了,之后还得再次给红薯抽藤,不然地里的红薯长不大。 这些事情忙活好,紧跟着就要种麦子和豌豆菜豆,各种冬菜也要下种,到了十月便要开始砍柴,连着好些日子都清闲不下来。 万母捏着一大把青椒经过堂屋门口之时,偏头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头还没动静,两孩子竟然还没醒,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往灶房里去了。 林秋月这会儿在和面,听见万母嘴里小声嘀咕的话忍不住笑了,摇了个头给人解释了起来。 “阿娘,他两这几日辛苦了,今日终于不用出门忙活就让他们睡呗,等面下锅了再去喊他们。” 林秋月的解释让万母皱了眉,因为她方才想的不是这个。 自打柳欺霜十六岁的生辰一过,到了夜间,万母便被迫小心为难了起来,可连着好几日过去隔壁也没什么动静,她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她方才是真纳闷两人怎么还不起,这眼瞧着可就巳时了,哪知道给大媳妇儿误会了,可既然都误会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人说说她的担心。 万母心头有了决定,嘴上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还是瞅了林秋月的肚子一眼,想着她们都是女人家,而且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将她心头疑惑同人说了。 林秋月一听婆母竟然同她提弟弟的房中事,一时有些脸热,可她顾不得害臊,脑子里便开始回想这两个月的事儿,也就是这一想,她笑不出来了。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林秋月虽然成亲多年了,可至今还记得,她和万永安刚成亲那会儿的事情,特别是两人洞房夜之后的那几日,那人都恨不得长她身上,白天晚上都跟着她,都不愿意离了她半步。 可这些日子,或者说七月之后,那两人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啊,待彼此同之前没什么不同啊。 “娘,不会是还没有吧?”林秋月这话说的小心担心还隐晦,但万母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时也没有回话,只有眉头越来越紧了。 两人俱是沉默,不懂这种事两人怎么不着急,这霜哥儿终于长大了,身上也有肉了,两人感情也不错的样子,怎么会到了可以圆房的日子却没反应呢? “难不成真给处成了兄弟不成?”林秋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把万母手里青椒都吓掉了。 虽说成亲的时候她说过,大不了将人当自家哥儿养,可自家哥儿得嫁出去啊,自然还是做万家夫郎好啊,她可舍不得那孩子。 婆媳两个一顿分析给自己吓够呛,等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万父和万永安商量着给两人起屋的日子,这样的大事两人却一句话没有,尽去观察一边的小两口了。 万母发现自家儿子还是不错的,知道将蒜瓣掰开了放在夫郎面前,还知道将人吃过一口,却因为太辣吃不下去的青椒,夹到自己碗里,自己给吃了。 万母想着儿子往日里的德性,那可是连她吃过的东西都嫌弃的主,竟然不嫌弃夫郎吃过的东西,那定然是不会有错的,两人肯定好得很。 有了这个发现,万母放心了,安心加入了建房的话题里。 林秋月这会儿可就不只是放心了,甚至都忍不住笑了,因为她发现,她家霜哥儿脖子上多了些东西,那东西怎么来的,成过亲的人都知道。 “大嫂,你遇上啥好事儿了啊?咋一早上就这么开心。”万冬阳吞下最后一口面,起身往灶头后面去摸了一把花生出来,想从他大嫂嘴里听件喜事儿。 林秋月一边笑一边摇头,随意同人解释道:“你俩忙了这么些日子,我自个儿在家无聊,这下忙完了霜哥儿可以陪我了,我高兴。” 林秋月的解释听上去挺靠谱,可她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特别落到柳欺霜身上的时候,笑得尤为奇怪。 万冬阳又不是蠢蛋,他知道他大嫂在笑什么了。 万冬阳的脸皮可不是在柳欺霜面前的时候才厚,他大嫂年纪长他许多,他一直都是拿人当长辈看的,本着一个当儿子的心态他根本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万母和林秋月见人这般样子,都忍不住笑,觉得她们方才那一顿分析就和傻子似的。 两人成亲快一年了,这一年以来,他家老三怎么对夫郎的有眼睛的都看得见,怎么可能不喜欢人啊。 婆媳两个只管哈哈笑,一边的万父和万永安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这要分家了,她们怎么高兴成这样?难不成是因为要少伺候两个人? 哎,她们怕是高兴太早了,那两孩子没有自己当过家,一开始还是什么都得给他们操心,便是饭都得多做两个人的。 饭后,万父去照顾鸽子去了,万冬阳和他大哥往村子里去了。 万永安去找姜阿爷,之后还得去泥瓦匠家里,家里起屋是大事,得要提前讲,免得到时候别人没空,到了九月里,泥瓦匠可忙得很。 至于万冬阳干啥去村里,那自然是因为之前想到那事儿,他去王桂香家里,同人商量换水田的事儿。 反正现在暂时没事,水田的事儿弄好,他立马动手挖路,争取早点儿修好,到时候他进出村子或是去柳家就方便了。 万母去菜园里摘最后一茬嫩青椒,摘回来林秋月做成泡椒放起来,天气慢慢冷了,那泡椒放个几个月都不会坏。 柳欺霜和林秋月一起收拾锅灶,早饭简单,两人收拾的速度也快,一会儿功夫收拾好,拿了笸箩坐到了大门口做针线,万小花也拿着她的绣绷子过来了。 这几日,万冬阳和柳欺霜忙着做生意,家里人也没闲着,万有谷两口子连着去了杨家沟好几日,捡了不少核桃回来,就连万永安都去了一次,但今年去的人多,他们捡回来的核桃只去年一半。 万永安只去了一次,核桃晒干不过五六十斤,这点儿核桃正好自家吃,他不打算卖。 万有谷两口子倒是得了不少,万冬阳说了喊他们淘洗干净晒干放起来,冬月出头那会儿给人拿出去卖,马翠兰今日便在洗核桃晒核桃。 “小花,你怎么不给你娘帮忙去。”万家虽然疼孩子,可小时候无限宠着没问题,慢慢大了还是得教孩子做事的。 万小花听她大伯娘这么一问,当即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大伯娘,你当我不想去玩水吗,我娘喊我来同你们一起做针线,我今天得将这方手帕绣好呢,这花儿好难绣啊,还不如让我去山里摘野果挖草药呢。” 万小花话落满脸愁云,眼见着是真不喜欢做女红,林秋月不由皱眉,看着小花那别别扭扭的手势,乱七八糟的针脚,想着哪天得同弟媳好生聊聊小花的事。 将眼神从小花身上移开之后,林秋月的眼神又落到了柳欺霜身上,得,这也是个不爱女红的主,还玩起棉线了,这个家要没有她和阿娘,都得光屁股。 柳欺霜其实手很巧,只是他静不下心来和针线打交道,万小花则纯粹是天赋原因,两人正各自找事儿消磨时间,但就是不干正事,柳阿爷上门了。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被藏在了一层薄云里,既没有晒人的阳光,天色也亮堂,还有些清凉的秋风吹起,这样的天气出去干活儿,人能舒服不少。 柳欺霜得知他阿爷是来干嘛的,冲着林秋月一笑,提了自己的背篓拿了自己挖药的小锄头便走了,万小花也跟着他们去了。 柳阿爷前些日子借钱不成,倒是得了旁的赚钱主意,便是如今没了那两口子,他也一直惦记着那事儿。 他年岁不算小,可也不算太大,不过六十出头罢了,还没到坐等吃喝的时候,再去山上忙活三五年不成问题。 几人挖泥冰子找□□籽去了,万母从屋后回来发现就林秋月一个人在家,一听孙女宁愿去山里挖草药,也不愿意待家里弄针线,那眉头皱的比林秋月还深。 三人高高兴兴进山了,倒是错过了村里一桩热闹。 今日,王家大哥儿的婆家,镇上的于家来村里下聘,那周老幺也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回了村子里,还在王家大闹了一场,说是他和王家大哥儿早有了肌肤之亲,王大哥儿不能嫁别人。 按说出了这样丢脸的事,两家亲事定要黄了。 可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于家竟然还要娶王家哥儿,只是对象从王大哥儿王春雨,变成了王家小哥儿王秋霜。 王家现在可热闹得很,自家人打了起来,听说王大哥儿将他弟弟头发都扯掉了几把,脸都抓破了,他们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万冬阳都去看了会儿热闹。 但万冬阳没在王家门前多待,很快就跑了,他跑了倒不是因为他不爱看热闹,而是有另外一桩热闹等着他。 村里的陈家,陈大梅家里出事了。 “哟,挺热闹啊。”万冬阳和罗忘探着脑袋往陈家院子里瞧,也看不出他们脸上神情。 万冬阳发现陈家院子里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陈家父母丧着一张脸站在墙角,陈大梅和她弟陈二虎正和万长林一家拉扯。 万冬阳血缘上的亲大伯万长命,有个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儿子万永发,他家里一直都在为万永发亲事着急,去年万长命一家就去陈家提过亲,只是被人给拒了。 陈家拒亲之后,可把万长命一家气够呛,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处处针对陈家出出气。 这一年,万长命一家到处给万永发说亲,可没有一桩能成,因为但凡是有点儿良心的父母,都会先去打探一下对方家里情况,万家坝还是好人多,一有人打听万长命家里,人家啥事儿都说了。 别人一听他家那家风,还有他家儿子那德行哪里还愿意啊,如今整一年过去,万长命家里寻不到亲事,又把主意打到了陈家头上。 他们这回铁了心要把陈大梅弄回家,便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万长命一家都觉得陈家家贫好拿捏,到时候直接抬着聘礼上门,然后对外说两家定亲了,等过上几日便去陈家要陈大梅庚帖,若是陈家不给,就说他们悔婚,让他们十倍赔偿下聘的东西,谅他陈家也赔不起。 到时候,陈家只能同意这门亲事。 陈家姐弟两个看着万冬阳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扑到了万冬阳身边,万冬阳一听万长命一家竟然想强娶陈大梅,直接就笑了,他是真高兴,这样的好机会竟然给他碰上了。 他确实是不待见陈大梅,觉得这姑娘头上总盘着一团乌云,脸色总是难看得要死,好像谁都欠她似的,看着就烦。 陈大梅是死是活他可不想管,可巧得很,既然来陈家撒泼的是万长命,那他就想管了。 这老东西以前没少欺负他爹,他爹小时候很少有吃饱穿暖的时候,能长大都是菩萨保佑,后来他爹都过继出去了,也不放过他爹,还要去家里撒泼,甚至还借着和他阿爹的关系,老是去万地主家里打秋风。 更甚者!他成亲的时候,还不要脸的去家里喝他的酒,坏他的事,闹他的喜宴! 今天,他就借陈家这事儿,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老东西! “罗忘,去把村长喊来,顺便把万家长辈都喊来。”万冬阳一边吩咐罗忘去办事,一边双手握拳指节捏的咔咔响,然后嘴角也带了笑,朝着万长命一家过去了。 第124章 万长命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今日上门的是万长命夫妻两个和他家老大老二,外加一个媒婆。 万长命见到万冬阳之时便心道不好,他总觉得这小子要坏事,听见万冬阳对罗忘的吩咐,立马眼前一黑,一刻不敢在陈家多留,立马就要走人,可惜万冬阳不会让他们如意。 万冬阳冲着万长命夫妻两个过去之时,脸上竟然还有兴奋之意,万长命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想干什么’人已经退后几步倒在了地上。 万冬阳一句废话没有,上前先给了人一脚,见人倒地才冲着陈家姐弟两个喊道:“用力喊救命,把吃奶的力气都喊出来。” 在场的人只那媒婆不是万家坝的人,她不识得万冬阳,一听万冬阳这话,立马一副斗鸡样,伸手指着人就想训人,可这会儿的万冬阳忙得很,哪里有空搭理她。 “闪一边去。”万冬阳对着那根指着他的手指一挥,拳头刚好砸在那媒婆手背上,那媒婆立马觉得手掌要散架了一般,可她还来不及体会手指传来的疼痛,立马觉得膝下一软。 她的小腿被狠狠踢了一脚,痛得她直接瘫倒在地,除了哭喊什么也干不了了。 万长命这会儿还坐在地上,他婆娘和两个儿子也围在他身边,万长命婆娘的手原本也指着万冬阳,见了那媒婆的惨样,这会儿已经缩了回去,但她嘴里的话没有吞回去。 “万冬阳!你实在是无法无天,无缘无故的怎么敢对长辈动手的啊!” “无缘无故?”万冬阳看向陈二虎,眼神里带着些询问,陈二虎倒是聪明,立马指着那边的万长命一家喊道:“万三哥,求你救我大姐,救我全家!” 陈大梅这会儿已经从篱笆围栏翻出去喊人了,但陈家两口子还在,他们拼命对着万冬阳点头,印证附和着儿子的话。 陈家人这般表现,万冬阳脸上有了笑,心想这陈家人还挺上道,这下他不会被他爹娘骂了。 万冬阳重新有了动作之时,陈二虎带着愤怒和哭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他们抓着我娘的头发,扇我娘的耳光。” 陈二虎这话一说,立马哽咽起来,万冬阳见陈有财婆娘的头发果然乱糟糟的,脸上也有巴掌印子,立马朝着万长命婆娘过去了。 万长命一家拼命摆手,也不知道是想否认,还是想让万冬阳别多管闲事。 可惜万冬阳手脚太快,那几双爪子只晃动了几下,他已经抓着万长命婆娘的头发,将人从万长命身边拽了起来,直接给了人狠狠两个耳光。 万长命婆娘被打得头晕眼花,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万冬阳丢了出去,又摔回了万长命身边去。 万长命的两个儿子眼见爹娘被打,自然愤怒,立马指着万冬阳就朝着人冲了过去。 去年,万冬阳和姜家两个儿子狠狠打了一架,那之后,万家坝的人便知道,那万冬阳不止脾气不好,而且还心黑拳头硬,同他打架就得比他还狠才行。 那兄弟两个动手之前,已经将所有狠劲拿了出来,为的就是不想吃亏,想要一开始就将人气势压下去,让人翻不了身。 万冬阳看着矮着身子朝他冲过来的人,没有迎头而上反而拔腿就跑,而且他还是朝着院门口跑。 万冬阳竟然想要逃跑,那兄弟两个有些短暂的发懵,他们都没想到,万冬阳竟被他们吓得和孙子似的跑了,两人指着门口的万冬阳哈哈笑了起来,别提多得意了。 可他们笑早了,原本已经在陈家门口的万冬阳,没有出门去,反而抓起旁边一根翻倒在地的长凳,兄弟两个立马反应过来,他们上当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因为万冬阳手里有了家伙,不管不顾直接朝他们过去了。 先头以为万冬阳要逃跑已经垮了脸的陈二虎,见到眼下情形知道他误会了,他眼里重新有了亮光,再次对着万冬阳大喊道:“万三哥,他们兄弟两个给了我阿爹好几脚,还对着我大姐说了好些不要脸的话!他们都是混账!” “知道了。”有了长凳在手的万冬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回了陈二虎的话,抓着一边的凳脚就是一顿乱挥。 那兄弟两个躲避不及,下意识伸出双手阻拦,等到手上痛意传来又赶紧将手缩了回去,如此,他们的肩膀后背甚至屁股大腿又遭了殃! 两人给万冬阳手里长凳砸的身子成了地龙一般,一下左右扭动,一下上蹿下跳,远远瞧着仿佛是在跳大神。 这会儿,那媒婆已经捂着嘴巴蹲到了墙角,尽量减小自己存在,可万长命夫妻就不行了,眼见儿子被打,哪里能无动于衷啊。 夫妻两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惜,那夫妻两个既比不得他们儿子灵活,也比不得他们儿子抗揍,万冬阳一板凳砸在他们手上,两人像是直接被废了双手,除了比方才更撕心裂肺的惨叫,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又重新跌回了地上,再不敢动了。 陈家屋后有一片竹林,竹林后头便是村里的大路,陈家屋前是一个小坡,小坡下头是一片荒地,因此平日里少有人从他家屋前经过,但从他家屋后经过的人还是不少的。 万冬阳一边算着罗忘离开的时间,一边盼着有人路过听见动静赶紧来,他是想教训人,但也只是想给个教训,可不能将人打得太厉害,因为重头戏还在后头。 万冬阳运气倒是好,想什么来什么,还真有路过的人给陈大梅一声声的求救声,和陈家屋子里的动静引来了,随后罗忘也喊来了村长和好些万家人,甚至在王家那里看热闹的人,也有好些跟着过来了。 因为王家的事儿有了结果,没什么好看的了,他们要看新的热闹。 村里人一来,万长命一家就开始哭诉,开始说万冬阳都是怎么欺负他们的,万冬阳都懒得搭理他们,甚至一句话没有,只看了陈家人一眼而已。 陈家人会意,陈有财是一家之主,自然该他先开口,他赶紧冲着村长解释道:“村长,这事儿不能怪冬阳兄弟,是那万长命一家欺人太甚!” 陈有财这话一说,万冬阳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还开始后悔方才下手不够重,应该再打狠一点,这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万冬阳还在回想方才都有哪里没有发挥好,应该怎么动手更好,陈有财夫妻两个已经呜呜哭着,将两家的事儿全说了,从去年万长命一家开始打陈大梅主意开始,全说了。 “村长,各位乡亲,我陈家虽然穷,可还没到卖女过日子的地步,且便是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也绝不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陈有财这话说得漂亮,让好些人都湿了眼眶,这两口子为人怎么样不提,当父母确实是没话说,对自家姑娘是不错。 陈有财婆娘原本还抱着陈大梅哭,见陈有财头歪一边不说话了,便把话接了过去,指着万长命一家骂道:“他们家不是人啊!去年被我家拒亲之后,便处处与我家作对,他们将我家嫩苞谷的杆子砍断,刚扬花的稻田断水,还直接砍断我家的瓜藤,拔掉我家的菜苗,甚至路上碰见我们家人,还要言语侮辱,动手殴打!” “这还是人吗?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了啊!”有个村人实在忍不住,对着万长命家里人一顿骂。 之后好一会儿,全是村人数落他们一家的声音,陈家一时半会儿都插不上嘴,万冬阳听得可高兴了,他万长命也有今天啊。 村人骂了好一会儿,陈二虎才打断了村人的话,开始说起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我家穷,也得罪不起他家,原以为被欺负忍着就是了,可他们家实在太过分了,今日竟然直接喊了媒人上门,竟然想要强行将我姐娶过门,而聘礼便是那几篮子绑了红布的瓜果!” 陈二虎这话一落地,他家院子里那几篮子绑着红布的篮子,一下子就有了存在感,如此,陈二虎的话有了证明,在场的万家人那是头都抬不起来了。 且陈二虎还提到了媒人,那躲在墙角的媒人再无处可躲,为了自己名声,只能指着万长命家里人一顿骂! “是他们!是他们骗老娘的!他家婆娘找上门,说是两家已有默契,只要我跟着上门做个见证就好,我哪里知道这家人竟是要强娶,这个和老身没有干系啊!” 这媒婆早就想走了,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这会儿借着义愤填膺指责万长命一家的机会,慢慢靠近了门口,然后拔腿跑了。 媒婆一跑,众人又指着万长命一家人骂。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几篮子瓜果做聘礼也好意思的!” “就是!他家儿子是什么童生秀才,是那了不得的读书人也就算了,便是倒贴也有姑娘愿意,可他家儿子那个鬼样子,长得又丑又矮就算了,还话都说不清楚,且还蔫坏!专门调戏村里姑娘,就这他家也好意思出这样的聘礼,这不就是仗势欺人,想要白得一个媳妇儿嘛!” 别人嘴里的仗势欺人,仗的谁的势有谁不明白啊,自然是仗着万家的势啊。 万家坝的万姓人家基本都是族亲,族人做了丢人的事,被村人如此数落,整个万姓人家都跟着丢人。 万冬阳眼见万家要被连累了,立马站了出来,大声冲着村长和万家几个族老喊道:“村长,幺爷爷,我对他们动手也是无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败坏万家的名声啊。” “就是啊,连强娶别人家姑娘,这样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传了出去,那我们万家成什么人了啊,土匪吗?我们万家坝成什么地方了啊,土匪窝吗?” 万冬阳有个族叔家里,正好有个适婚年纪的儿子,这会儿出了这事儿,生怕儿子亲事被影响,瞧着万长命一家的眼神都带刀子,恨不得直接剐了他们。 万家人有了态度,陈家也出来说话了。 “今日,多亏了冬阳兄弟了,若不是他,他们已经抢了我姑娘庚帖跑了,过几日就要来抢人过门了。”陈有财这话一说,看了陈二虎一眼,陈二虎会意,拉着他姐一起同万冬阳跪了下去,还虚虚同人磕了个头,以示感激。 万冬阳没有一点心虚或是不好意思,干干脆脆受了之后,对着两人一个摆手,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这才看向了旁边几个万家长辈。 今日之事,对不起陈家的是万家人,但救了他陈家的也是万家人,而且人家苦主还感谢他呢,那么需要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的便不是万家,而只是万长命一家。 如今,只要万长命一家付出代价,他万家名声照样能保住。 万长命一家子做梦都没有想到,今日事情竟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眼见他们是占不了便宜了,便一个个的开始哭喊呻吟,都说他们方才差点被万冬阳打死了。 万冬阳根本不想搭理他们,直接冲着万家几个长辈说道:“各位族爷叔伯们,先不说他们该打不该打,我方才下手都是有分寸的,绝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若他们实在是不服,都拉去镇上医馆,只是他们若是无事,一切费用我可不管。” “倘若我们有事呢!”万长命觉得自己右脚小腿骨痛得不行,可能是断了,手也疼,不像皮肉痛,绝对是伤到骨头了。 万冬阳看向万长命手脚,来回一个扫视之后直接白了人一眼,“若是你们有事,便是你们活该,谁叫你们败坏万家名声,如此教训倒是正好,也让其他万家人好好看看,败坏万家名声都是什么下场。” “你!” “万冬阳,你欺人太甚!” 万长命一家快要被气死了,原以为他们能捞一点汤药费,好生讹万冬阳一笔,哪知道他这么不要脸! 万冬阳才不上他们的当,他又不是无缘无故打人,凭什么掏钱! 万长命一家子眼见讹不了万冬阳,正心有不甘,可他们不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罗忘指着村长和万家几个长辈气愤说道:“此事难道就要这么算了?你们万家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其他的万家人有样学样,往后继续欺负我们这些势单力薄,没有几个族亲的人家怎么办?” “就是!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有人带头,其他别姓人家都闹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将先头柳家的事儿也拿出来说,硬说柳家的事儿已经败坏了村里名声,而柳家可是万家的姻亲,这会儿万家人又来这么一出,村子名声坏了,万家人怎么补偿村里其他人? 村长和万家长辈们都是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解决,就在这事儿要演变成万家人和其他姓氏的矛盾之时,万家的三少爷,万地主的小儿子来了。 “这事儿好办啊,直接将万长命一脉从万家族谱上划去,从此我们一姓两门,他万长命一家同我们万家坝的万家再无干系便好。” “如此,会不会太严重了?”村长有些犹豫,觉得这惩罚好像有些太重了。 万长命这会儿都傻了,甚至怀疑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划去?什么意思?要赶老子出族?”万长命这会儿手也不疼了腿也不疼了,连滚带爬的到了村长身前,除了告饶就是保证,什么都顾不得了。 万冬阳见此,没空搭理人了,冲着罗忘一个眨眼就走了。 他知道万长命一家绝没有好果子吃,不然整个村子都不得安生,村长和万家族老便是为了村子的安宁和万家的名声,也会同意他三叔的话。 如此,他往后再也不用喊那个老东西堂伯了,可以直接喊他名字了,真是痛快啊! 万冬阳走了之后,没有立马回家,他这会儿正在去柳家的岔路上发呆,心里也在发愁。 他方才去了王桂香家里,王家倒是愿意同他家换田,可他家有条件,他家想继续佃先头被万地主收回的那两亩田。 那两亩田早不在万地主手里了,已经到了他家手里,他家里水田不算多,可家里人手不少,十来亩田完全种的过来,根本不用佃出去。 不想被人拿捏,万冬阳只能另寻一条线路,想看看若是绕开王桂香家里的水田,要多走多少弯路。 万冬阳看了半天,倒是真让他寻了两条可走的路出来,一条经过的地方全是荒坡,不用占用任何人家的田地,可修起来难度大也极为费时。 且,若是遇上大石头那更麻烦,只靠他自己的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挖通,若是请人,那工钱都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实在是不划算。 还有一条,便是放弃一段原路,将去往柳家的路口往下再移上五六丈距离,如此一来,这条路不止路面要平坦不少,且修建难度也不大,唯一的难处便是要被占去整整一块水田。 那块水田应该差不多一分田,光是折现就得一两银子不说,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卖与他们。 万冬阳带着一肚子矛盾心思回去,见夫郎不在家,自己在家待着也没意思,三言两句和林秋月说了下方才的事,还不等林秋月消化,已经拉了一车谷子往镇上去了。 万长命一家的事儿,他完全不担心了,他相信他三叔的本事,定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那一家子,他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去卖粮食。 万家坝离着镇上近,万冬阳拉了一车谷子去米行回来,柳欺霜他们都还没回家,他见时辰还早,之后又跑了两趟,不过后面拉的都是苞谷粒,他们这回做梨生意,换回来的粮食大多都是苞谷,舍得用谷子换果子的人家还是少。 但他算过一笔账,其实换苞谷回来更划算。 万冬阳来回镇上几次,每次回家都要被他爹娘唠叨,好在不是在骂他,他们只是担心事情解决不好,万长命一家会来找麻烦。 好在他来回几次之后,柳欺霜他们终于回来了,而且一个个的脸上都带了笑,一下子就将家里人注意力全转过去了。 万小花还在院门口就喊上了,而且喊的还是万冬阳,万冬阳原还想再去镇上一趟,一见他们回来了,也不往屋子里去搬粮食了,甚至连马车都卸了,今天不出门了。 柳欺霜他们吃了早饭不久就上山了,这会儿马上都要酉时了,去了三四个时辰,便是他们不说,家里人也知道,几人今天应该是有些收获的,不然也不能耽搁这么久。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们收获的可不止一点泥冰子。 “万冬阳,你看这是什么。”柳欺霜得意的从自己小背篓里将今日收获拿了出来,只是他弓着的背脊还没打直,手里东西就被万冬阳抢去了。 柳欺霜今日收获的便是万冬阳上回兴奋了一整晚,隔日挖了一早上,却一无所获的何首乌了。 “这品相也太好了!”万冬阳看着手里足有两尺长,且要头有头、要手有手、要脚有脚的宝贝,眼睛都要落在上头了。“老天爷,你这什么运气啊!” 万冬阳又高兴又郁闷,合着他忙活大半个月,还没有他夫郎一日收获大啊。 这会儿,一家人除了万父都在家里,除了万冬阳和柳欺霜,最高兴的莫过于万永安了,他是家里最了解药材行情的人,一看这东西品相就知道,他家霜哥儿发财了。 一点没耽搁功夫,万永安拿了张破布出来,让万冬阳将东西放回去,然后还用破布将之盖住,同两人一起往万地主家里去了。 万地主见识人脉都不是他们能比的,这东西还得托他老人家帮他们出手,如此能多卖不少银子。 三人开开心心往万地主家里去了,不想这会儿万地主比他们还高兴呢,因为万长命和陈家的事儿有结果了。 万冬阳走后,万长命一家闹起来了,可他们越闹万家越觉得丢人,原先还对他们家有些同情的人家,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村长同村里几个辈分最大的万家族老一起商定,就按照万家三少爷说的法子办。 他们直接将万长命那一支划出万家族谱,从此,他万长命和万家坝的万家就没干系了。 万地主这些年可被万长命一家烦透了,如今他们一家终于成了外人,他怎么会不开心啊。 万地主从头到尾,嘴角就没有合上过,还将万冬阳从头夸到了尾,甚至将他前些日子做梨生意的事儿都拿出来说了,他说万冬阳像他年轻的时候,聪明胆子大,还让人往后有什么事儿不要见外,都可以去找他。 “我算是你亲阿爷,一家人有什么好见外的,生意上有什么难事了都能来找我,老头子能给你解决的都会给你解决。” “谢大爷爷,我可不会见外,真遇上了一定会来麻烦的。”万冬阳说的全是真话,如今万长命一家不是他们万家人了,他们家和万地主家里再也不用避讳了,他自然不会再客气。 万地主收下药材,同他们保证,一定给他们卖个好价钱,总不会低于十两银子。 几人回去的路上,兄弟两个都高高兴兴的,只柳欺霜脸上的笑打了折扣。 他没想到,今日村里出了这样多的事,全是热闹,可他一件没赶上。 柳欺霜这会儿还在遗憾没赶上热闹,但他们到家就赶上了。 万长命不甘心自家成了没依靠的人家,喊上万长莲一起来万家了,他可是知道的,老二还是疼家里小妹的,若是有小妹求情,或许事情还能挽回。 第125章 上个月家里收了不少粮食,之后万冬阳又弄了梨回家,近些日子,万家院门便是白日里都是关着的,就怕有那些个不要脸的人摸到家里偷东西。 院子外头传来喊叫的时候,万小花听着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儿,她只往外头看了一眼,便直接跑到了她阿爷家里。 万父他们一听万长命一家和万长莲都在外头,一时犹豫起来,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开这个门,倒是万冬阳干脆,让他爹他们赶紧出去,免得万长命一家在外头鬼吼鬼叫的,都没心情吃晚饭了。 万父觉得万冬阳说的有些道理,他们又没干坏事,避着人算怎么回事呐,他正要喊小花去开院门让人进来,万冬阳却已经站了起来,还喊家里人一起出去,他们就在外头解决,不让那家子人进门。 “也好,免得那群人踩了家里的地沾了他们的晦气。”万永安是家里老大,小时候的事记得尤为清楚,对万长命一家也尤为怨恨,当年那家子不要脸的可没少来他家里抢东西。 后来不来了,也不是他们有良心了,不过是家里出了个脾气不好的老三,是人是鬼都不怕,便是长辈也照打照骂,他们才怕了才不敢来家里撒泼了。 所以啊,对付不要脸的人就不能给他留面子,否则就会没完没了。 他们一家人几乎都出去了,但林秋月到了院门口就停了步子,柳欺霜也就没继续往前,在她身边陪着,万冬阳也没完全出门去,他像个门神一样靠着院门看热闹。 那边一堆人瞧见他们一家子人,一个个的立马就哭上了,万长命几个儿子,甚至开口喊了万父二叔,可惜万冬阳一家子都不吃他们那一套。 万永安拉住他爹,甚至都不让人开口,直接笑着对那一家人说道:“长命叔,他们兄弟几个一口一个二叔的喊着,这不太好吧?我爹在家里行大呢,便是算上我大爷爷家里的几个叔叔,我爹也行大,可不能乱喊。” 万父早被过继出去了,他现在的爹只他一个孩子,他自然是行大,便是将万地主家里那几个儿子也算上,那边的老大也不过四十来岁,万父自然也是年纪最大的,怎么都轮不到别人喊他二叔。 万永安这话便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两家没干系,可万长命一家是来攀关系的,不是来讲道理的。 万长命没搭理万永安,反倒冲着万父哭道:“老二,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你难道就这么忍心吗?我同你保证,往后再不乱来还不行吗,求你帮着我们求求情吧,可不能让我出族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万父原本就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万长命的事他更不会管,他一个摆手干脆同人说道:“你们回去吧,村长和万家族老已经有了决定,可不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万父拒了人也就想要回去了,万长命急得不行,拉着万长莲就往万父身边推,喊人赶紧帮他求情,万长莲还真的将人拉住了。 “二哥。”万长莲拉着万父袖子,一句二哥开口眼泪便决堤似的不停流,但她嘴里话语倒是清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开口道:“这世上的事果然都是有报应的,自己种下什么因就得咽下什么果,他万长命向来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连一奶同胞的弟弟妹妹也从不顾及,今天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二哥你不必觉得为难,不用管他。” 万长莲这话,不止惊到了万长命一家,就连靠在院门框上一副看戏样子的万冬阳都站直了身子,连连瞧了万长莲好几眼,原来她不是来帮着说情,是来落井下石的啊?! 万长莲自然不是来帮着说情的,她原本也没和万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原本也没铁了心和万长命站在一条船上。 经过女儿易冬梅的事,她对娘家大哥已经彻底失望,再不想和人有关系。 她没想到,她这大哥竟然能那么无情,她的女儿出事,他不帮着想办法也就算了,竟还说要打死她女儿,以此息事宁人保全自身,反倒是来往不多的二哥一家帮了她和女儿大忙。 她家冬梅,若不是有她二哥家里的几个孩子帮忙,可就真的完了。 万长莲来这么一出,万冬阳摆出的阵仗一下没用了,他原本还以为他得费力赶人,站门口就是不想那一家子闯进去,想着他们若是硬要进门,他还能再打一架。 万长莲那几句话可把万长命一家得罪狠了,万长命和他婆娘手指都要落到了万长莲头上,不停在数落人,万长莲没有搭理他们,赶紧说了她跟着人过来的目的。 “长林哥,下个月初十我家冬梅出门子,到时候若有空的话来家里喝杯喜酒吧。”万长莲这话一说,便准备走了,万长命夫妻两个追去了,一直在指着人破口大骂。 万长命夫妻一走,他家那群小辈也没了话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万父套交情,只能跟着走了。 那堆人一走,万冬阳才朝着天空看一眼,他觉得今日可真是神了,他们运气好到无敌了。 之前去陈家,有罗忘那小子给他帮忙,麻烦到了家里,也有人给他解决,甚至去山里挖点泥冰子的夫郎,也得了笔横财,真是有神仙帮忙似的,这也太顺了。 事情解决,一家人安心吃晚饭,可饭桌上大伙儿嘴巴都没停,都在说今日的事儿。 如万冬阳所料,他今日揍了人,他家里却没有一个埋怨他的,反倒万长命一家又被数落了一通,陈家人也得了几句同情,但同情之后又招来数落,万家人都觉得那陈有财两口子就是活该! 若不是他们懒得要晒蛇吃了,家里田地一年比一年少,怎么会让村人瞧不起,怎么会让女儿差点毁了一辈子。 “那两口子也就这点还拿得出手了,除了对儿女尚可,其余没一样好的。”万母最瞧不上好吃懒做的人,对陈有财两口子自然瞧不上。 可万母的话万冬阳不认同,他觉得那两口子对儿女也不咋地。 “他们要是真对儿女好,早年就不该懒成那样,就该勤快点儿多挣点家业,如此孩子才不会遭罪。” 万冬阳的话惹得他爹娘哈哈笑了起来,还得了他大哥大嫂夸奖,都说他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说话很是有道理。 万冬阳给人夸得高兴,饭都多吃了一碗,而且饭后也继续懂事,赶紧拉了夫郎进屋,将他今日卖粮食的钱给人了。 柳欺霜又收了差不多五两银子,这一回,他不把银子放到自己的小木箱了,反而让万冬阳将他的木箱拿出来,将他们所有的钱都装到了万冬阳的钱匣子里。 “我的箱子有些小,反正你钱都给我了,箱子也给我吧。”所有钱放到了一处,柳欺霜又开始数钱了,这一大堆的整银碎银和铜板,他要数好一会儿了。 柳欺霜数钱的时候也没让万冬阳闲着,喊人同他说说王家还有陈家的事儿,万冬阳心里也兴奋着呢,绘声绘色同人说起了王家陈家的事儿。 万冬阳同人讲热闹的时候,还学着旁人说话,有时候还带着动作,柳欺霜听得起劲儿,连数钱动作都慢了,有时候还会数忘了,等到万冬阳话落,他不止钱没数清楚,心思也不在钱上头了,竟然听得意犹未尽。 “万冬阳,你去酒楼茶馆说书的话一定受欢迎得很,我觉得你讲故事比那些说书先生还精彩。”柳欺霜毫不吝啬的夸奖人,之后手上专心开始数钱,脑子里想着的却是王家两个哥儿的事。 他没想到,那周老幺今日竟来他们村子了,而且还是王春雨定亲的日子,傻子都能知道是有人专门通知了他,否则两个村子离得这样远,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谁去告诉他,或者说是谁将消息传给他的呢? 柳欺霜心里一时没有答案,想不出到底是谁这么恨王春雨,竟然毁了他的好亲事,但这事儿,让他对人对事更谨慎了一些,多了些防备。 平日里,王春雨人缘挺好,好像没和谁有过大矛盾,他人缘那么好都有人暗暗害他,可见人心难测,平日里同你有说有笑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哎。”看来,除了那等就算被他骗也不后悔的人,谁都不要轻易相信,这样便没错了。 柳欺霜想过王家的事儿,陈家的事儿却没有多想,自去年被陈大梅坑了之后,他就不咋关心陈家的事了,如今也是一样,陈家如何他都不关心,但因着陈家能让万长命吃大亏,他还是高兴的。 他和万冬阳成亲那日,那个大坏蛋就来捣乱了。 成亲......说来,他和万冬阳也马上成亲一年了,今日都九月初二了,再过六七日便是九月九,那是他和万冬阳成亲一年的日子。 想到那个日子,柳欺霜嘴里一点声音没有了,他生辰之后两人还没圆房呢,他隐隐猜到了万冬阳的心思,这人肯定想等着他们成亲的日子再圆房,同样的日子也能弥补洞房夜的遗憾。 便只是自己个人的猜想,柳欺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时期待更多。 他以前盼着和万冬阳圆房,是想成真正的万家人,可这会儿却不只是因为这个了。 他就是想做万冬阳的夫郎,同他亲近。 柳欺霜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手里的数又乱了,他连着三次都没数清楚干脆不数了,直接将桌上所有银钱往万冬阳身前一推,喊人自己数。 万冬阳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夫郎连银钱都不数了,他不是最爱干这个了吗,有时候闲着没事儿了就抱着箱子数钱,今天这么多钱他竟然还不数了? 好奇归好奇,万冬阳倒是听话,乖乖开始数钱了,而且他手里动着,嘴上也没闲着,还同人说起了家里田地还有修路的事。 “我原本就有三亩田,之前大爷爷卖了五亩给咱们,这就是八亩了,趁着手里有点闲钱,看看有没有人家卖田,若是有再去买两亩凑个十亩,手里有了十亩田,让你安心。” 提到买田,万冬阳一下子愁上了,想在村子里买田难啊,只能去外村碰碰运气。 田地的事儿安排好,万冬阳也把钱数清楚了。 “咱们现在一共有一百零八两银子,散碎的铜板就不数了,应该百十个吧。” “这么多啊。”柳欺霜一听一百两正高兴呢,让他更高兴的话便来了。 “还不止呢,这不是还有些粮食没卖吗,应该还能卖个二两银,还有今日交给大爷爷的药材,那里至少还有个十两。”说到那里的十两银,万冬阳忍不住往夫郎脸上捏了几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才是受老天眷顾的人。 今日,往日得罪他的人全遭殃了,他自己倒是走了财运,看来那棵香椿树下的菩萨果然很灵,哪日他得诚心去拜拜。 第126章 数着日子过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两人同家里人一起将先头换回来的粮食全卖了,地里的苞谷杆子也砍完了,红薯藤也全抽了,甚至连修路的事儿都定好了,也不过才过了五天罢了。 万冬阳运气倒是好,他先头想好的路径占到的是罗家的水田,罗家很是干脆,直接将那块田卖给他了,且价格也公道,并未看他需要便坐地起价,按市价卖了他一两银子。 万冬阳做人做事向来有自己一套规矩,旁人如何对他,他便如何回报,有了王桂香作对比,他对罗家人生了不少好感出来,打算让罗家赚点儿小钱,准备让罗忘十月冬月跟着他干活儿。 罗忘年纪还小,今年不过十六,需要下力气的苦力活儿他都干不了,去地主家干活儿,也只能拿力气好的汉子一半的工钱,两个月时间他便是日日有活儿干,也赚不了多少钱。 九月初,还不到小麦下种的时候,家里人还有些空闲时间,万冬阳决定要修路的时候,家里人都觉得他没事儿找事儿,但真正开始动工了,一个个的倒是都去帮忙了。 一家子都在帮着忙活,万冬阳便准备把家里伙食开好点儿,初八这天,他拉着柳欺霜和他娘一起上街去了。 万母跟着他们上街可不止是为了买菜,眼下都入秋了,再一两个月便是深冬,她要买点儿棉花回去,顺便买点儿棉线回家,至于布匹倒是不必了,家里还多。 万冬阳他们先头去府城的时候,买了不少棉布回家,不说今年冬日,便是明年冬日的棉布都有了。 他们一家三口进城之后,便分开行动了,万冬阳去了市场,柳欺霜和万母往街上去了,母子两个先去买了棉线和棉花,之后又去了罗娘子家的杂食铺子。 今年初,柳欺霜卖糖蒜得了不少钱,他自然还想赚这个小菜钱,他想去问问,杨记还收萝卜干糖蒜之类的小菜吗,若是要收,他好回去准备,看看是自己多种一点,还是同村里人家商量好,让旁人家种了,他直接买。 柳欺霜和万母到杨记的时候,罗娘子正好在铺子上,万母一下子认出来,罗娘子便是先头替他们解围的人。 上个月底,万父万母在镇上帮万冬阳卖梨,遇上了一些小麻烦,好在有罗娘子帮着解围,这才让他们少了好些损失,不然家里的梨要给人抢去好几筐呢。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啊!”万母原本没想买什么小菜,家里媳妇儿做的小菜不比镇上铺子差,可见了罗娘子之后,许是为了感谢人照顾她家生意,买了好几样东西,还一个劲儿同身边的柳欺霜说,那日罗娘子都是怎么给他们解围的。 柳欺霜早知道这事儿了,可先头只是一句话罢了,他对这事儿并没有多大感觉,如今亲眼见到万母对罗娘子的态度,再次想起那日的事儿,脑子里的画面便丰富了起来,也就害怕了起来。 两个老人做着生意,被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找茬,这事儿确实是可大可小,一个不小心自家的货被砸是小事,要是爹娘挨了打出了事才是大事呢! 脸上感激之情满溢,柳欺霜赶紧同人道谢,脑子还想着要给人什么谢礼,罗娘子让他们不用客气,还道只是顺手的事,柳欺霜这才知道,原来罗娘子公爹很厉害,不止在镇守府当差,还是镇上巡防队的头头呢,难怪那些找茬的会给她面子。 母子两个从杨记离开,同万冬阳汇合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万冬阳提起要给他做两双鞋了,万母一听脸上立马全是忧愁,甚至叹起了气。 家里孙女翻过年坎可就十二了,再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议亲了,可她什么都不会。 田地里的活儿她基本没做过,针织女红也不会,这样家里可不放心把人嫁出去,可若是留家里,又怕碰上那等心眼多的夫婿,那徐仕凡就是个例子,到时候家里麻烦更多,真是让人担心啊。 万母的担忧让柳欺霜也跟着烦恼了起来,没人比他更明白,一桩好亲事对姑娘和哥儿有多重要。 三人回去的路上,万母同两人提了一下,喊他们要慢慢教着小花做事,小花最亲近他们,他们的话小花会听的。 万冬阳听他娘提起小花的事,嘴里一个字没有,好半天才带着些闷闷的声音说道:“小丫头竟然这么大了。” 他脑子里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整日只知道吃糖的小丫头竟然悄摸摸长大了,都到了家里人操心她亲事的时候了。 万冬阳的马车进村之后只到了半路,柳欺霜就下去了,他要去宋家和人商量种萝卜的事儿,之后直接去修路,不着急回去。 万冬阳要修的这条路,其实不多复杂,因为路口往下移了不少,除了一小段路需要现挖,剩下的路都只需要拓宽就好,他们一家子人一起动手,只需要十来天就好了。 柳欺霜从宋家出来的时候,遇上了陈大梅,他原本没想和人搭话,可陈大梅竟然喊住了他。 “柳哥儿,去年那事是我小心眼了,对不起。”陈大梅因着家里穷,是个不太会给人下脸子的性子,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喜欢同人闹起来。 去年那事儿,她确实是不乐意柳欺霜跟着上山,觉得柳欺霜日子好过了,干嘛还用同她们抢一口吃的。 可她只是在心里憋屈,没打算干什么,后来有了钱小文和邓家姐妹撺掇,她便忍不住的顺水推舟了。 她原以为不是多大的事儿,就当出一口心头恶气,看着万家人去山里找人,她才知道怕了,也开始后悔,她害怕柳欺霜真出事了,那她可就作孽了,也害怕万家找她麻烦,那她可就完蛋了。 这一年,她时常都会做梦,梦里全是柳欺霜如今的好日子,她时常后悔,后悔以前胆子不能大一些,不能同柳哥儿一样主动去寻人庇护。 对于万冬阳和柳欺霜的事儿,她现在仍旧还在后悔,可她现在已经不怨旁人了,只怨她自己。 是她自己胆子小,什么事情都只敢在心里想想,所以才会错过看上的所有亲事,便是没有柳哥儿,万冬阳也看不上她,因为旁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另外的人也没看上她。 她觉得村里的人除了万冬阳,万长青也挺好,还有杨家的大孙子杨华也好,这几个人不止长得好,家里大人也是好相处的人,且家底也不错,嫁过去了应该能有好日子过。 另外那两人没有村里姑娘哥儿主动示好,也没到她家提亲,也没看上她。 如今想来,原本就是她的错,怎么能迁怒旁人,万冬阳原也不会娶她,能娶了柳哥儿也好,毕竟柳哥儿比她还难。 她家虽然穷,爹娘到底有些疼她的,不像柳哥儿,好似他爹娘捡来的一般。 柳欺霜没想到都要一年了,他竟然还得了一句道歉,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冲着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就走了。 柳欺霜走出去好一段路才笑了,他想着陈大梅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希望老天爷赐她一桩好姻缘吧。 修路可是个累活儿,不管是挖土运土还是砌坎子,都不适合小哥儿干,柳欺霜想着去帮忙,可他刚走到岔路上就被一水的‘赶紧回去’弄得停了脚下步子,只能转身往家去了。 外头的活儿干不了,家里的活儿还是能做的,柳欺霜同林秋月一起做晚饭的时候,又提到了小花的事儿,林秋月想了想干脆将自己心头想法说了。 “霜霜啊,你说让咱家小花跟着她大伯和姜土医学医怎么样?咱们村子人户不少呢,加上隔壁那些村子,若是有个女医,那咱们这些女人家还有小哥儿多方便啊。”这事儿藏在林秋月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一直没说。 姑娘家哪有学医的啊,这听着就不靠谱,可她又忍不住这么想。 家里姑娘既没有力气也没有手艺,她农活儿干不好,女红做不来,只一味喜欢往山里跑,她这性子若不是姑娘家,不就和她大伯一模一样吗? 既然她大伯都当得这个村医,那小花怎么就当不得啊。 柳欺霜原本还愁呢,听了林秋月这话一拍大腿满脸欢喜,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这是好事啊!” 医者受人敬重,若是小花能做女医,这辈子就不会受人闲气了。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条好出路,可万小花毕竟是个姑娘家,她尚有爹娘在,这事儿是轮不到他们来做主的,况且小花心思也还不知道呢。 “咱们先提提,若是小花感兴趣,你二哥他们也不反对,咱们也就不用操心小花的事儿了。”终于将憋了多日的事儿说了,林秋月明显的轻松多了。 柳欺霜跟着点头,确实啊,这事儿还得看小花他们一家的态度。 今日,一家人一起吃饭,原是个好机会,但两人都没多话,决定还是分开说。 柳欺霜先找小花,问她想不想同她大伯一样干这村医,林秋月则是找马翠兰,同人好好说说小花的事,两边态度都知道了再说吧。 家里要修路,干了一日的力气活儿都有些累,晚饭过后万母便烧了一大锅热水,喊家里人兑了水洗个身子早些睡,明日还得忙活。 眼下才九月,万母烧的热水家里男人都没用上,一个个的都不怕冷,一瓢瓢冷水往身上泼,三两下洗好了。 专门给人烧的热水人家还不用,万母隔日也就不费那个心思了,可她没想到,她不烧热水了,有人却在天黑之后偷摸进了灶房,烧了一大锅的热水。 他今夜要用。 第127章 柳欺霜被人拉着偷偷摸摸往灶房里去的时候,便什么都知道了,可他上扬的嘴角一到灶房里就下去了。 “哼。”撇了嘴角,柳欺霜有些不高兴。 万冬阳不喜欢泡澡,洗澡都是直接往身上泼几瓢水,之后皂荚随便搓两下,再往身上泼几瓢水就好了,速度快得很。 两人刚成亲的时候,柳欺霜不好意思赤裸着身子对着他,他洗好了就先回房了,可两人成亲几个月之后就不这样了。 万冬阳便是洗再快,总会在旁边等着,等到柳欺霜也洗好了,他收拾好了房中一切,两人才一起回房。 看着空空的屋子,想着方才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柳欺霜叹了口气想着算了吧,他今天应该是累了。 今日,他们从镇上回来,这人又去修了大半天的路,一直在忙呢,就让他先去休息好了。 心头不舒服,柳欺霜将先头惦记的事儿都抛到了一边,反而想起了家里杂七杂八的事。 他想着他们也该请人做个浴桶了,不然分家之后就没热水澡泡了,天气渐冷之后泡着热水真舒服啊。 对了,今年的柴禾也得多砍一些,明年他们就要自己做饭了,便是两个人的饭食简单,可每日都要开火,一年下来也要用不少柴禾。 家里杂事在脑中过一遍,柳欺霜又想起了那株何首乌,前几日三叔上门了,说他找的几个买家都没成,他爹对价格都不满意,他再去县里看看,还说他们能等的话,可以等他二哥回来再说。 “哎,全是奸商,药铺医馆里的药材贵得要死,他们跋山涉水甚至需要菩萨保佑,才能挖回来的药材却只能卖一点钱,若不是大爷爷见多识广,他们可就要吃大亏了。”柳欺霜嘴里小声的话语落地,他才一下反应过来,他对万地主称呼都变了。 他对万家亲戚的称呼都是跟着万冬阳喊的,万冬阳喊什么他就喊什么,先头万冬阳对万地主一家挺客气,他对人也就生疏,如今万冬阳态度变了,他也跟着变了。 万地主的二儿子在京里求学,去年万家收了二儿子的信,万地主便一直盼着人回来,想着明年春试既是最后一搏,那孩子今年年底必定会回家。 因为在外求学的学子,考秀才举人还是得回到自己的籍贯地,只有中举之后才会统一在京里考试,但能去京里考试的贡生,一个县里三年也不一定出一个,万家怕是没这个福气。 万地主的意思是,儿子明年春试失利的话,便回京收拾东西拜别老师同窗,之后回乡安生度日。 等他进京之时,顺道将那药材带去,他在京城这些年应该识得几个有身份的人,或许能将那药材以最合理的价格卖出去。 柳欺霜是自幼被忽悠惯了的人,原本有些担心,总觉得还是赶紧将银子拿到手里稳妥,十两银子也不少了。 但万冬阳胆子大,而且很是相信万地主为人,喊他不用多担心,万地主不至于贪他们这点东西,柳欺霜也是万家坝的人,他并不是不放心万地主为人,只是觉得如此太麻烦。 可他转念一想,那东西原本就是轻易得来的意外之财,卖不出去也无所谓,不损失他们的辛苦钱,可若是事情顺利,拿去京里真卖了好价钱,或许是十两的两倍三倍之数,那等一等也无妨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落地,柳欺霜发现木桶里的水有些冷了,便拿了擦身的棉布披上,擦干净身子准备回房了。 一步步往房间走去的时候,柳欺霜脑子渐渐变得一片空白,方才那些画面全都不见了,只余下一片咚咚心跳绕在耳朵边。 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柳欺霜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觉得今天的房间好像格外亮些,都走到了床边他才发现,今日的房间为何格外亮。 因为,万冬阳今夜点了蜡烛,而且还是一对,甚至还是一对红烛。 蜡烛价格高,百姓家里多用灯油照明,有些甚至灯油都用不上,柳欺霜没成婚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到了晚上就是一片漆黑,从没有什么光亮,还是到了万家才用上了油灯。 “万冬阳?”柳欺霜被那对红烛惊得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才发现床帐给放下来了,里头有个模糊人影,万冬阳藏在里面。 柳欺霜伸手掀开床帐,万冬阳果真在里头,他正拿着一壶酒笑。 柳欺霜这会儿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他没有猜错,他们今日确实是要圆房,只是他没想到万冬阳花头这么多,竟然还偷偷买了同他们成亲那日一样的红烛回家,还买了酒。 酒啊,酒是个好东西,喝了身子轻飘飘的很舒服,而且什么都不怕。 慢慢坐到了床边,柳欺霜身子开始一点点变得僵硬,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可真到了眼前了,他有些慌了。 柳欺霜愣住了,有人开始动作了。 万冬阳转瞬下了床,不多会儿已经拿了两杯酒过来,柳欺霜在人无声的引导之下,慢慢接过了酒杯,再次同人饮下了合卺酒。 一杯酒入喉,柳欺霜立马察觉这酒和成婚时候有些不一样,没有那么辣口还挺好喝,他刚想让人再给他倒一杯,眼前光线突然暗了下来,身子也随即向后倒去。 “万冬阳。”床帐落下,暗下来的不只是床内的光线。 突然狭小的空间,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让柳欺霜再管不了什么好喝的酒了,同时他也回神了,胆子也大了。 万冬阳见人脸上已经没了一点惊讶和慌张,还带着笑,他心头了然,一声浅笑从嘴边漏出来,然后慢慢朝着人靠近。“霜霜,我们洞房吧。” “好。”柳欺霜觉得这个人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还是很重,可他这会儿还想再重些。 双手挂到了人脖子上,双脚也没闲着,将人双腿紧紧缠住,然后一点点往上爬,直到挂到他的腰上。 万冬阳心头一笑,想着果然如此啊。 可高兴过后,万冬阳心里有着一瞬间的紧张,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夫郎这反应和他想象里太不一样啊,他自己是预谋已久,所以早做好了准备取好了经,可如今看来,他的夫郎也同人取过经了啊。 “没想到你是个小坏蛋。”万冬阳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便是在床上也一样,他觉得他好像被夫郎调戏了,于是不想搞那些虚的东西了。 他准备让这小坏蛋见识见识硬的东西。 身上人的亲吻落在脸上各处的时候,柳欺霜心头还只有欢喜,他和万冬阳成亲已经一年了,一开始是他总惦记着和万冬阳亲热,便是在脸上亲一口也是好的,可那时候万冬阳总不愿意亲他。 后来,他踮脚的次数越来越少,万冬阳低头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且那人的嘴巴落在他身上的位置,也越来越多了。 从一开始的额头脸颊和嘴巴,慢慢蔓延到了脖子,前几日甚至不只是脖子,脑袋都埋进了他胸口,给他啃了半天。 柳欺霜觉得,如此大概就是两个人最亲密的样子了,他们都已经肌肤相贴,好似成了一个人,可他不知道,还有一种让他羞得浑身通红的亲密样子。 衣服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柳欺霜只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可他无处可躲,倒是让万冬阳趁机躲了进去。 把人藏起来的时候,柳欺霜双眼都挂着眼泪,他想让人别藏了赶紧出去,那人竟然真如他所愿的出去了,正当他松了一口气可那人竟然又进去了。 他气得在人肩上锤了两下,眼泪掉的更凶,但那个人的亲吻也追过来了,还想继续躲藏,“霜霜,一会儿就出去马上就出去。” 柳欺霜不知道万冬阳什么时候变了,他平时明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会儿竟然变得说话不算数了,明明说好的藏起来一会儿就出去,可他一会儿老实一会儿撒谎,他根本没有完全出去,他一直在进进出出! 日子到了九月,夜晚开始变得漫长,但这夜好似被劈成了两半,前半夜柳欺霜觉得格外漫长,后半夜却是眨眼就过。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柳欺霜都不敢相信已经天亮了,他觉得他只一个合眼的时间罢了,怎么就天亮了啊。 还想再睡,可又不敢睡,他害怕给全家人笑话。 “万冬阳?”终于完全醒神,柳欺霜发现身边人已经醒了,他这会儿甚至没在被窝里,他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一看就是早醒了。 脑子里刚刚清明,眼神也慢慢适应了眼下光线,便是门窗都还关着,柳欺霜还是借着房顶漏下来的光,清清楚楚瞧见了身边人的模样,他穿戴整齐,一看就是起床有一会儿了。 脑子嗡的一声响,柳欺霜赶紧问道:“什么时辰了啊?” “还早,你别急,不饿的话可以再睡会儿。”万冬阳这会儿已经重新躺好,还隔着被子将人抱在了怀里。 柳欺霜刚醒的时候确实还想睡,这会儿不想起床,但瞌睡已经没了,他原本有好些话想和万冬阳说,可人到了身边,他反而没话了。 他要说什么?说万冬阳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的不来了他还要继续,说他不要脸,也不怕给爹娘他们听见的,喊他动作轻点儿他不听,让身下的床铺不止乱晃还乱叫,这种话他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两人默契的一句话没有,好一会儿之后柳欺霜脸上才有了笑。 昨晚,他和万冬阳圆房了。 外头灶房里,万母憋着一脸笑,林秋月小声问她,要不要去喊人起床了,阿爹他们都出门干活儿了,这两人也太能睡了。 “不用,让他们睡。”万母笑着摇头,不说睡到大中午,只要孩子们不饿,睡一天都行。 她盼了好些日子的事儿终于成了! 她就说嘛,昨晚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原以为是她睡迷糊了在做梦,原来还真是那样啊,她家老三和夫郎终于圆房了。 第128章 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了,家里就林秋月一个人在家,万母去打理菜地去了,她今日要种葱蒜,其他人都去修路了。 今早,家里吃的面条,面这个东西可不能留,便是再喜欢吃耙软面条的人,放时间久了坨成一团,也不好吃了。 林秋月这会儿就坐在大门旁边的长凳上,她在给家里人做鞋,见两人起来了,放下手里正纳的鞋底就要去给两人下面,两人这会儿倒是默契,齐齐摆手拒绝,表示他们自己去做。 林秋月看小两口慌忙往灶房里躲,笑着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她想着他们要做就做吧,翻过年坎他们就要自己当家了,到时候不止一日两顿的饭食,需要操心的事儿可就多了。 如此正好,趁着还在家里锻炼锻炼也好,免得到时候处处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万冬阳虽是家里小儿子,却不是不理家务的人,不止田地里的活儿要干,灶房里的活儿也会,下个面条对他来说简单得很。 两人分工明确,柳欺霜见人去和面了便自觉坐到了灶下烧火,万冬阳做事儿还挺麻利,和面擀面都快得很,许是力气大的原因,他擀的面条粗细均匀,瞧着便很有食欲。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就等面下锅,可面下锅之后,柳欺霜却觉得灶后的人一直盯着他脸看,他伸手摸了一把脸突然有些心慌,想着该不会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印子吧? 那他还怎么见人啊! 脸色一下不好了,柳欺霜正想骂人,灶台后头的万冬阳却突然往他身边去了。 “霜霜,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万冬阳这会儿手掌还贴在人额头上,双眼也在上下打量,见人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才放心了一点,可脸上仍有担心。 柳欺霜见人这样一下子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眼皮,笑着同人说道:“眼皮儿又变了是吗?” 他记得阿爷说过的,他娘小时候也这样,眼皮一单一双,到了十四五那会儿就变了,他都过了十六的生辰了,按说早该变成双眼皮了,可不知为何,这眼皮儿老是一阵阵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左眼的单眼皮就会变双,可身子好了又会变回去。 看人一脸担心的样子,柳欺霜原想说他没有哪里不舒服,可话到嘴边又把话吞了回去,还慢慢红了耳尖。 其实不是,他有处地方确实是有些不舒服。 “你别管了,我身体没有不舒服也没有发热,现在什么天气啊怎么会受凉啊,你赶紧去翻一翻面,我饿了。”柳欺霜确实是饿了,再有便是,那个地方太过私密了,他有些难以启齿,便是同这个人做了最亲密的事,而且罪魁祸首就是他,他也不好意思说。 万冬阳见人没有发热,又听人说饿了,便乖乖煮面去了,不多会儿,两人坐到了灶房的小饭桌上,各人面前一碗面,中间摆着一碟子泡辣椒和几块生蒜。 万冬阳吃面最少不了的两样东西便是醋和蒜,有了这两样东西,浇头是什么他都不在意。 这泡椒用了足量的醋,里头还加了些花椒进去,而且都是最后一茬个头不大的嫩青椒,一口一个正好,有了这泡椒旁边的蒜都能省了。 昨日家里菜色丰富,剩下好些荤菜,今日便当了这面的浇头了,万冬阳一动筷子,先将自己碗里的几片肉夹到了夫郎碗里,但柳欺霜又给人夹回去了。 “我不要,你吃。”家里又不是吃不起肉,几片肉还要紧着一个人吃,他也不像以前那么馋肉吃了,他现在更想吃点儿青叶子菜。 万冬阳见人连肥瘦均匀的五花肉都不吃,这才将之塞到了自己嘴里,一块肉下肚,他觉得往后这回锅肉可以多做点儿,他觉得放一夜更好吃。 柳欺霜今日确实是饿了,他先吃了好几口面垫了垫肚子,这才同人说道:“相公,我一会儿抓点儿菜籽去撒在蒜苗地里吧,最多十来日就有新鲜小菜了,到时候用来做面疙瘩吃。” 从四五月那会儿开始,菜地里就没什么叶子菜,基本都是豆类和辣椒茄子之类的,不止柳欺霜自己,家里人也想吃一口叶子菜了。 万冬阳听人这么一说,一下子乐了,“用不着你,我娘早想到了,你别管地里的杂活儿了,你同大嫂学着做鞋吧,给我做两双鞋。” “好。”柳欺霜其实会做鞋了,虽说没有他们大嫂做得好,但同村里大多夫郎妇人手艺差不多,只是他不想多说话,便随口应了。 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一年了,还是第一次吃万冬阳做的东西,他觉得嘴里的面很是劲道,一点不比阿娘还有大嫂她们做的差,正想开口夸人,万冬阳的话又来了。 “你再给我做两条裤衩吧,还要一条腰带。” “......”柳欺霜见人大口往嘴里塞着面条,知道他是想赶紧去修路,毕竟那是他们的活儿,家里人都去忙了,他们自己怎么能躲懒。 他很想干脆点头算了,可就在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到底是没忍住,还是忍不住将嫌弃的话说了出口。“你是铁屁股吗?上回不是才给你做了两条吗,这才多久啊。” 柳欺霜记得,他五月上头才给人做了两条裤衩,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又要。 万冬阳可不理会旁的,他就惦记那个‘铁’字了,竟然冲人眨了下眼睛,像是默认一般,气得柳欺霜半天没同他说一个字。 这个不要脸的屁股铁不铁他不知道,但确实有个地方硬如铁。 他那张脸有时候厚的堪比铜墙铁壁。 万冬阳吃饭向来快,今日又忙着去干活儿速度更快,一碗面一会儿就下肚了,他吃完了便先去干活儿了,柳欺霜收拾好灶房出来的时候,人还没到林秋月身边就发现她在看着他笑。 他走近了,才知道她在笑什么,因为万冬阳将他的针线笸箩拿出来了,而且他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块垫子。 整张脸蹭一下就红了,柳欺霜在心里将人骂了八百遍,这才坐到了林秋月身边去。 林秋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孩子最是难为情,她一点没提两人圆房的事儿,只是从她一直上翘的嘴角就能看出,她是真高兴。 两人手里做着事,嘴里说着家里杂事,很快大半个时辰过去,万母也回来了。 万母回来也没闲着,又去墙边的竹竿那里,将晾晒了差不多两个月的黄豆都取了下来,准备将豆子打了收起来。 万母取豆杆的时候柳欺霜就去帮忙了,等豆杆铺到了院坝上,柳欺霜很自然同人一起打豆子,万母原本不让,偏巧这会儿宋赛雪母女两个来了家里,而且还是来找万母的,她陪人说话去了,一大堆的豆子只能丢给柳欺霜了。 万母一走,柳欺霜高兴的捡了万母的长棍开始打豆子,他不是一定要来帮忙,因为他喜欢打豆子,他觉得打豆子很好玩,就和打瓜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顿打,豆子瓜子就出来了,可有意思了,比干其他的活儿有意思多了。 宋赛雪没去掺和大人的事儿,她坐到柳欺霜身边,同人一起干活儿,顺便同人说点儿悄悄话。 宋赛雪几句话之后,柳欺霜手里力道都小了,脸上兴奋劲儿也没了,他知道了她们母女两个是来干嘛的,他高兴不起来了。 宋赛雪的亲事有眉目了,对方是杨家坝的人,万母娘家便在杨家坝,所以她们来找人打听男方家里怎么样。 柳欺霜一听杨家坝几个字,眉头就皱在了一起,他觉得杨家坝太远了,而且他也不喜欢杨家坝。 可事关宋赛雪亲事,柳欺霜知道没自己开口的余地,他只能在心头祈愿,希望对方一定是好人家,若不是,那宋家一定要睁大双眼给女儿把关,可不能因为一点聘礼就把人嫁过去。 万母知道两人是好友,等宋家母女走后,她便赶紧同柳欺霜提了宋赛雪这门亲事,她觉得不太靠谱。 “我嫁到万家坝好几十年了,对那黄家小辈不了解,但对黄家两个老的还是知道一点的。”万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嫌弃,还一个劲儿摇头。 “那两口子嘴比蜜甜心比锅底黑,他们儿子我也不喜欢,那是个脸皮比墙根还厚的,而且自小就喜欢在过年过节往旁人家里跑,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手脚也不太干净,只是不知道这歹竹能不能出好笋,不知道这家的孙子怎么样。” “八成不能。”柳欺霜赶紧摇头。 万母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也跟着摇头,嘴里却道:“也不一定啊。” 那柳老头和柳丛香两口子她都不喜欢,可这孙子不就是个好孩子。 柳欺霜不知道万母心头所想,这会儿已经认定那黄家不是好人家,他怕宋赛雪嫁过去吃苦,他已经准备喊万冬阳跑一趟,让人一定要将黄家老底打听清楚,他才好去宋家说事,喊人千万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打豆子快得很,那豆壳晒得又干又脆,轻轻一打壳就破了,母子两个说几句话的功夫,豆子便打得差不多了。 筛黄豆也简单,不过两道工序罢了,先将碎渣筛掉,再将里头的泥块瘪豆簸去,甚至不用再晒,直接就能收起来存放。 地上还剩下几斤豆子之时,万母便停手了,直接去灶房拿了个木盆出来将之泡上,她准备明日做豆花吃,顺便做几块豆腐。 这一年,柳欺霜都习惯了,家里伙食向来开得好,家里有重活儿的时候开得更好,这豆花虽然不值钱,可做起来复杂啊,肯专门费力气做一碗豆花吃的人家还是少。 柳欺霜是个憋不住事的性子,只要心里有事便会挂脸,因此他今日一整日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晚上歇下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往万冬阳怀里钻,万冬阳被人惊得不轻,下意识把手往人身下摸去,想要看看,这人还能不能受得住。 可他的手刚伸进人裤头,就被狠狠打了一下。 “干嘛打我。”万冬阳手是不痛,可心里委屈。 这一躺下就往他怀里钻,难道不是想要的意思? 柳欺霜这时候也发现了,他现在的位置有些不对,可他如此是为了讨好人,那杨家坝可不近,而且他们自小夏那事儿之后还没去过杨家坝,也不知道这人愿不愿意去。 一咬唇,柳欺霜决定实话实话,赶紧将宋赛雪的事儿说了,还在人脸上亲了一下。“帮帮忙好不好,替我去看看,一定要问清楚那黄家人品行。” 万冬阳这会儿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他会错意,他轻轻一个翻身,仰躺着之后做出一副犹豫样子,等到身边人的气息再次靠近,他双手一捞,直接将人抱住,之后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直接亲了个够本。 霎时,床铺里安静下来,只有一些浅浅呻吟...... 好一会儿之后,万冬阳肩膀挨了两下才将人放开,见人大口喘着气,要笑不笑道:“当我三岁小孩儿啊?嘴皮子往我脸上一碰,没滋没味的就想让我跑几十里路,以后求我办事,照方才那个标准来。” “知道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那你是答应了?”柳欺霜这会儿气息还有些不稳,双手也还拽着万冬阳胳膊。 “哈哈哈哈。”万冬阳忍不住笑了。 他什么反应都想过了,甚至想过自己会挨一巴掌,却不成想夫郎会是这个反应,他竟然说‘知道了’。 “霜霜,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第129章 柳欺霜被‘喜欢’这两个字迷惑了好一会儿,差点将正事都忘了,好在他还是惦记宋赛雪的,赶紧同人确认道:“那你什么时候去?” “不去。”万冬阳回的干脆,眼看着身边人只有个背影了,他一把将人捞了回来赶紧解释道:“没必要去,如果是杨家坝的黄家完全没有考虑的必要,直接拒亲就是了。” 万冬阳幼时每年都要去杨家坝两次,近几年虽去的少了,但一年一次总是有的,但今年是意外,他今年不打算去了。 黄家的事儿他知道,那姓黄的小子不过比他小了两岁罢了,他同宋赛雪年纪上就不相配,他比人姑娘大了四五岁呢,再说他人品也完全不行,宋家那个丫头为人仗义,他却是个自私胆小的蠢货,这人实非良配,根本没有跑一趟的必要。 万冬阳只一句话就给人安抚好了,柳欺霜正好不想让宋赛雪嫁那么远,这会儿高兴了,乖乖回到老位置窝到人怀里去了。 两人不作声准备睡了,但柳欺霜脑子还活泛着,还想着明日他得去宋家一趟,赶紧将黄家的事儿同人说了,让人别同黄家接触,这门亲事要不得。 隔日一早,柳欺霜就起床了,林秋月肚子渐渐大了,家里的活儿他要多做一点,让人轻松一点。 两人一起忙活一家人早饭,与往日不同,林秋月做事儿的时候话多了起来,开始教柳欺霜要注意什么,万一出错了怎么补救。 两人说到煮面的时候面下多了怎么办,柳欺霜还一本正经想着要怎么解决,哪知道林秋月拍拍肚子道:“这个没办法,只能多吃点儿了。” “哈哈,好像是只能这样了。”柳欺霜想着家里人的好胃口,东西做多了不是难事,做少了才是。 万冬阳的胃像是无底洞,他和二哥二嫂一样的,吃再饱也能再塞点儿进去。 今日早饭是烙饼酸菜汤,家里人多,胃口又好,得要烙几大盘子才够吃,两人光是烙饼就花了半个时辰,但饭后收拾倒是简单,不过几个盘子几双筷子的事儿,一会儿就忙好了。 今天家里要煮豆花,豆子昨日就泡上了,早饭过后,万母开始准备磨豆子,也开始商量除了豆花,下午做些什么东西吃。 这黄豆可是好东西,怎么做都好吃,磨成浆之后过滤出来的豆渣,还能做豆渣饼,下午的菜色这豆渣饼自然算一样,只是家里的人嘴巴刁,吃豆渣饼喜欢吃炸的不喜欢吃烙的。 万母觉得既然都烧了油忙活一场了,自然不能只炸一样东西,顺便炸点儿别的东西饱口福才划算,又问了旁人还想吃什么。 柳欺霜想吃麻花,林秋月想吃茴香土豆饼,柳欺霜听了提着个篮子就出门了,他去找小茴香给大嫂做饼子吃,顺便挖点野菜,然后去家里喊阿爷来吃下午饭,还得再去宋家一趟。 出一趟门,能办好多事,倒是挺好。 柳欺霜出门的时候,万小花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现在有了正事要做,每日里都要读书练字而且还得学把脉,且不止如此,若是万永安上山采药,她还得跟着去。 让小花跟着万永安学医的事儿,前两日林秋月和马翠兰说了,他们两口子好生合计一番之后,问了小花意见,小花没有一点犹豫的答应了,还开心得很。 如此,这事儿自然要提上日程了,毕竟小花年纪不算小了,拖不得了,立马就被万永安安排了每日必学的各种事。 这个时节,野菜不多,柳欺霜出门之后直接往旁边的大水沟那里去了,水沟边的土坡和田坎边上有不少野葱,还有野茴香,还能直接去他家里,从大水沟下去什么事儿都办好了,省时省力。 柳欺霜还没吃过那茴香土豆丝饼呢,方才听着大嫂说到饼子做法,立马就馋了,也想尝尝。 这饼子做起来不复杂,将切细的土豆丝和小茴香和到面粉里,夏日的话,可以放点儿嫩花椒叶进去添点儿麻香,旁的时候什么调料都不需要,只撒一点盐进去就好。 炸的时候一筷子一块夹到锅里,且夹的越小越好,如此饼子才能又香又脆,还有小茴香特有的香味萦绕舌尖,越吃越香。 他记得,流经他家屋后的那条大水沟旁边,长有小茴香,只是这个时节的小茴香不止有些老了,而且上头还有狗儿虫,他最害怕的虫子就是狗儿虫,黄黄绿绿的还又大又软,怎么看都恶心得很,比菜青虫可怕多了。 希望他运气能好一点,可以找到小茴香,而且上头没有虫子。 到了九月中旬,秋意渐浓,便是在水沟边也不是夏日里的一片翠绿,好些野草都染了微黄,叶子从叶尖开始枯萎,水沟里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也不再是舒爽,开始有了些凉意。 柳欺霜蹲在沟边挖野葱,连着好几颗水滴落在脸上,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易冬梅。 上回万长命一家去家里之时,万长莲说下月初十易冬梅出嫁,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周老幺。 那周老幺是个不要脸的黑心鬼,他和王家大哥儿只是有些纠缠他就恨到要毁人姻缘,易冬梅还曾和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报复。 若是男方接亲那日,他去易家闹事,这亲事指定要黄,也不知道易家有没有防备,可不能让那姓周的再得逞,还有啊,若是他真的来了,能给他捉住狠狠一顿打就好了,那种人除了打死怎么惩罚都是便宜他了。 脑子里想着易家的事,一方野葱已经挖完了,柳欺霜提着篮子沿着水沟往下,终于到了他记忆里长了小茴香的地方,他先站定仔细瞧了瞧,确定上头没有虫子脸上才有了笑,赶紧将每个分支上的那点儿嫩绿摘了,丢到篮子里。 慢慢到了家里之时,柳欺霜手里的篮子已经装满了,一不小心野葱挖多了,挖了整整一篮子,除了今日用来炒腊肉的,明日还能做野葱包子吃。 “阿爷,我回来了。”柳欺霜刚到家门口就开口喊人了,听到他阿爷回答之后才放心了,之前还担心阿爷不在家,还得再来一次。 柳阿爷这会儿正在灶房门口的水沟边,他正在淘洗这几日挖的泥冰子,柳欺霜将篮子放在院门口,去到阿爷身边时候,看见地上的泥冰子都惊了。 “阿爷,你怕不是把万家坝周围山里的泥冰子都挖完了吧?怎么这么多啊。”柳欺霜去年也挖了不少泥冰子,但晒干了也就一斤多,可他阿爷身边就有两篮子,院子里还晒着好些,这才十来天时间,他阿爷怎么挖了这么多啊。 这些晒干了都能有好几斤,怕是能卖好几百文了。 柳欺霜没想到,他阿爷还真的一点闲不住,家里田地佃出去了,但他能找到别的活儿忙碌,这些日子,阿爷怕是日日都在山里忙活,不然哪能弄这么多泥冰子回来。 柳阿爷见孙子惊讶,心头倒是只有欢喜,年纪大也有些好处,万家坝周围的山他几乎都去过,以前是不知道这东西也能卖钱,只觉得是好看的野花罢了,也就没多管。 如今,知道这东西能卖钱,往日里那些野花的身影全都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而且他还通过那些身影常出现的地方,知道了这东西喜欢的生长环境,他直接往那些地方跑,寻东西自然就快些。 柳欺霜见阿爷高兴,不忍心给人泼冷水,可他也不想他阿爷整日都在山里跑,便想着,往后不告诉他阿爷什么东西能卖钱了,只让人在九月十月忙活一下算了。 柳欺霜走的时候,除了喊人下午去万家吃饭,还让人明日不要出门了,他们一起将家里菜园子收拾一下,要准备种冬菜了。 柳家离着宋家有些距离,柳欺霜抄近路走了陈家门前的小路,他路过陈家的时候故意加快了步子,但还是让他听见了屋子里的阵阵笑声。 “遇上啥好事儿啦。”听着人笑,柳欺霜初时还好奇,后头也跟着笑了。 能让一家子都开心想必是好事,说来陈大梅命还挺好,她家穷成那样了,她爹娘和她弟弟都没想过要拿她出去换银子,随意将她嫁了,她能有这样的父母和弟弟,已经比村里大多姑娘哥儿幸运了。 柳欺霜到宋家的时候,倒是巧了,宋赛雪阿奶和她婶娘也在,好像还在劝他们一家什么的样子。 柳欺霜同宋家其他人都不熟,宋赛雪带他进了她的屋,他赶紧将万冬阳的话同人说了,便回去了。 柳欺霜倒是干脆,几句话说了就走了,一点不知道他走之后宋家一家子就吵起来了,宋赛雪阿娘甚至和她婶娘动手了,还‘不小心’将她阿奶都打了。 方才,宋老太和她小儿媳确实是有事同宋赛雪爹娘讲,还事关宋赛雪亲事。 那婆媳两个想赶紧将宋赛雪的亲事定了,一直在同宋赛雪父母讲黄家的好话,说黄家田多地多,给的聘礼也多,离着县里还近,说出去就有面子。 而且家里就一个独子,等到宋赛雪嫁过去什么都是她的,若是再拖,这样好的亲事要给人抢走了。 宋赛雪爹娘原本还犹豫呢,柳欺霜一走,宋赛雪哭着从房里出来,抓了扫把就开始赶人出门。 她娘初时还骂她,听她说了黄家的事之后,也不用宋赛雪动手了,直接抢了她手里扫把,对着弟媳就是一顿打,两人拉扯间,宋家老婆子挨了好几下。 宋家老两口偏心小儿子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但兄弟两个一直比较和睦,从没有大吵大闹过,如今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两口子再也忍不了了,打了人之后直接站到家里院门口,将事情吆喝了出去。 宋家老两口和二房的人都气得要死,盘算的事儿没成还丢了大脸,恨不得直接将人给卖了或是将人远远嫁了,如此大房没有子嗣,东西自然只能都给他们二房了。 宋家二房倒是会盘算,却不知道宋赛雪已经下定了决心,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柳欺霜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回去就找林秋月邀功去了,他找到了还鲜嫩的小茴香。 林秋月见人还真的将小茴香弄回来了,忍不住的捏了捏他的脸,还吞了口口水,柳欺霜见了可高兴了,他大嫂现在身子特殊,好不容易有个想吃的东西,能让大嫂饱了口福就好。 柳欺霜出去耽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万母的豆子已经磨好了,这会儿都下锅煮上了,煮豆浆火候最重要,柳欺霜是家里烧火匠,最会控制火候大小,今日这烧火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在灶下烧火,手里没闲着嘴里也没闲着,万母给他抓了好些核桃花生出来,喊他烤着吃。 柳欺霜最喜欢吃火炭边上烤出来的核桃,他觉得比炸的核桃酥还好吃,他自己吃着,还惦记着在药房辛苦的小花,还准备给人送进去,让人一起尝。 万母瞧着柳欺霜用苞谷壳子包了烫手的核桃,等人出了灶房才笑着同林秋月说道:“还好啊,咱们当初没有坚持反对这亲事,如今什么都好了,家里得了个好夫郎,那两坨狗皮膏药也彻底扔掉了,老三那死小子命可真好。” “谁说只有老三命好了,咱们也一样。”林秋月自然也高兴,女子哥儿嫁人,想要日子过得好,除了要有个好夫君,还得有好公婆好妯娌,她命也好呢,不止没吃过相公和公婆的苦,弟妹弟夫郎也是极好相处的人。 家里疼老三,若是他夫郎是个难相处的人,他们一家子日子都要难过了,还好啊,还好他家老三眼光好,便是一家子反对也要将霜哥儿娶回去。 婆媳两个越说心情越好,柳欺霜再回来的时候也在笑。 “小花好厉害啊,她今天写了好多字。”在柳欺霜心里,能识字的人都是厉害的人,女子能识字那就更厉害了。 他家小花以后也是厉害的人了,便是身为女子,应该也是不会吃什么大亏了。 林秋月心思向来细,她不止从柳欺霜话里听出了高兴,也听出了羡慕,她想都没想到直接冲人说道:“反正冬日里你也无事,你也别整日往外头跑了,可以同小花一起读书认字,顺便学着记账打算盘,这些事情你大哥都会,喊他教你就是了,我看你就喜欢折腾生意,本事学到手,咱们可以去镇上盘个铺子自己做生意。” “真的啊?”柳欺霜将林秋月嘴里一大堆话全忽略了,只记住了铺子两个字。 他能开铺子?他可以做老板? 万母和林秋月见人高兴的快找不着北了,都开始惦记去给人打听一下,在镇上盘个铺子需要多少银子,孩子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农活儿也干不了,能做点生意也好。 柳欺霜的思绪直到开始炸麻花才被拉回来,他方才一直在盘算要卖什么东西好,脑子里已经有了些头绪,这会儿又只惦记着锅里的麻花了。 豆渣饼碎渣多要留在最后炸,不然锅里的油里全是渣渣,而且还会串味,炸了麻花还要炸茴香土豆丝饼,最后才是豆渣饼。 柳欺霜一点不惦记豆渣饼,只想吃麻花和茴香饼,眼见一把把麻花下锅,之后慢慢变得金黄,然后捞起来放旁边筲箕里,等到一大筲箕的麻花炸好了,带着丝丝绿意的茴香土豆饼下锅,柳欺霜一下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 小茴香的味道可霸道了,不说吃到嘴巴里,便是手碰过都会留下浓浓味道。 土豆丝裹了面浆已经足够香了,再加了小茴香这香味就更丰富了,柳欺霜吃着脆脆香香的饼子,冲着林秋月比了个大拇指,大嫂真会吃,这小东西加到土豆丝里炸,比同菜豆一起炒好吃。 几块饼子下肚,柳欺霜便不吃了,他还得留着肚子吃别的东西。 他相公打的蘸水配豆花最好吃了,他要留着肚子吃豆花。 想到蘸水,柳欺霜将石臼搬出来捶辣椒面去了,那蘸水需要辣椒。 万家石臼都有两个,一个放在屋檐下是专门用来给鸽子捣粮的,一个放在灶房里,用来捣各种调料。 柳欺霜专心捣弄辣椒之时,嘴里被塞了块热乎乎的东西,他咂巴两下惊喜望向了林秋月手里的豆渣饼。 “大嫂,好吃。”他完全没想到豆渣饼也这么好吃,他以为就是些没滋没味的豆渣子,没想到这东西不止有豆香,还没有磨喉咙的粗糙感,还挺好吃的。 惦记留肚子的柳欺霜又吃了两块豆渣饼,之后便坚持什么都不吃了,他要留点儿肚子吃野葱腊肉和豆花。 现在白日渐短,到了酉时万母就去喊人回来吃饭了,万有谷两口子看着一大锅豆花和一大筲箕的炸货,眼睛都要笑没了,今日要大饱口福了。 今日除了豆花,还有各种炸货和一大盆野葱炒腊肉,这些都是硬菜,便是没有米饭也能吃得饱。 一家人一起忙好几日,那条路修的差不多了,顶多三四天就要收工了,万父开始说起家里的事儿,万冬阳也趁机同人说了,他十月开始要出门收油桐。 “怎么又要收油桐?能赚钱吗?”万父这回不怨人瞎忙活了,只关心这事儿靠谱吗。 从去年开始,万冬阳自己倒腾好几起生意了,每一回不管赚多赚少至少都赚了。 现在,他家里人也不给他做主了,也不怨他想一出是一出了,因为他们都想岔了。 所有事情,都是这小子思虑良久才干的,只是马上要干这事儿了才同他们说,这才显得他想一出是一出。 万冬阳知道他爹意思,镇上的油桐两文一斤,县里偶尔能有三文,他便是全弄到县里去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可他不是卖去县里,他卖给柳老板,而且契书都签好了。 “柳老板收油桐价格不固定,数量越多价格越高,所以我不打算一个人干,我还得雇几个人跟着,到时候不止咱们县里可能临县也会去,二哥你今年别去干活儿,跟着我干吧。” “行啊,跟着你干。”万有谷直接答应了,之后才想起来看马翠兰一眼,马翠兰笑着拍了他一下,冲着万冬阳道:“你能带着你二哥赚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油桐的事儿说好了,万冬阳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之后一家人开始说起家里的事。 再过几日要种麦子了,之后便要开始囤柴禾,这两件事情忙好,万冬阳和柳欺霜的屋子也要开始砌墙起屋了,这一忙就要忙活两个多月呢,都快进入腊月了,总之今年这个冬日是一点闲时都没有了。 “那时间不是正好,家里事情忙好刚好到腊月,大嫂不是要生在腊月里吗,小家伙真会挑时候。”柳欺霜看着林秋月肚子,想着孩子落地的日子,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都有空闲逗他带他了,腊月这日子是真不错。 一家人因为他一句话都高兴了,是啊,今年他们家还有个最大的宝贝等着他们迎接呢,这日子忙些累些也无妨,腊月快些到吧。 第130章 近日,万父要去帮着修路,家里的鸽子都是万母和柳欺霜在照顾,吃过早饭之后,万母搬了石臼出来捣鸽食,柳欺霜却把石杵抢了过去。 同去年相比,他长高了不少,头顶能到万冬阳下巴了,而且胳膊腿也粗了不少,力气自然也大了,他现在并不觉得捣苞谷多累,还有便是,他也不能让家里人一直把他当小孩儿,什么重活儿都不干。 他在慢慢长大,家里的重活他要慢慢接手,不能都扔给阿娘和大嫂。 现在天气渐渐冷了,鸽子生意又要好起来了,有时候一天就能卖两只出去,平均算下来,一个月能卖三十来只,这就是三两多银子,这可是不小的一笔收入,自然要将这些小祖宗伺候好,一天要喂差不多半斗粮食呢。 宋赛雪来家里的时候差不多午时了,柳欺霜的活儿也要干完了,他见人手里拿着些拐枣,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着等他完事儿他们一起吃。 但宋赛雪贴心,将手里拐枣分一半给林秋月之后就坐到了他身边去,一边摘着拐枣肉上的籽,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柳欺霜见人一脸心事,将询问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他今日要回家给他阿爷打理菜地,他想着许是那话不能让旁人听了去,宋赛雪才这般要说不说的样子,那他们回他家再说好了。 手上动作加快,柳欺霜将一小撮箕苞谷碎放到墙角,这才同人一起回柳家了。 两人在路上还碰见了正修路的万冬阳他们,柳欺霜将手里摘了籽的拐枣分了些出来递给万父,万父摆手不要,他又给了万冬阳,喊人分给他们吃。 两人走出去好一会儿,宋赛雪才同人小声道:“你相公对你真好啊。” 万冬阳为什么修这路,柳欺霜也知道,他没反驳宋赛雪的话,只不好意思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两人快要到柳家之时,宋赛雪将手里的拐枣又分给了柳阿爷一些,这才拉着柳欺霜坐到了院子的台阶上,将她家里的事儿同人说了。 宋赛雪说起她爹娘同她叔叔一家的冲突,拳头捏紧挥了好几下,瞧着一脸痛快,但随即又垮了一张脸,明显的不高兴。 柳欺霜想着,方才的事儿应该不是宋赛雪想说的,这会儿正让她为难,让她不知如何开口的事才是,便耐心等着人继续。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宋赛雪就憋不住了,一股脑的将一肚子心事全说了。 “你觉得他行吗?”宋赛雪这话问的小心,可面上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柳欺霜没想到,宋赛雪竟然想要找个上门婿,而且对象还是罗忘。 他琢磨半晌,认真点了头道:“我觉得行,只是罗家会答应吗?” 村里人都知道罗家以利为先,罗家老两口包括罗忘两个哥哥和嫂嫂,他们一家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却一切看钱说话,宋家若是想让罗忘做上门婿,怕是要花上一大笔银子。 “我也没法子了,村子里就他了,他同我们同岁,人也不是特别讨厌,已经可以了。”宋赛雪长叹了口气,她也是没法了。 她仔细想过了,不管她嫁去什么人家,只要她出嫁了她爹娘日子就难了,因为他们一定会被当成二叔家的长工,而且还是没有工钱的长工,白给人当牛做马。 “哎。” 两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安静吃着手里的拐枣,等到手里空空,拐枣没了,柳欺霜还是忍不住将心里担心同人说了。 “赛雪,你可要想好了,上门婿也不是什么都好,一个不小心自家什么东西都是人家的,还有就是罗家可不好惹,他们家兄弟众多,罗忘两个嫂嫂又是泼辣的,不管你是嫁进去还是让罗忘上门,你们成亲之后你家和罗家也算是一家了,你能应付得了罗家人吗?” 况且,还不一定是罗忘上门呢,还不知道罗忘肯不肯,罗家肯不肯。 对了! “赛雪,你喜欢罗忘吗。”柳欺霜觉得这个也很重要,其实村子里也不是只有罗忘合适,她怎么只想到他? 难道...... 柳欺霜脸上的笑都开始不对劲儿了,可宋赛雪面色依旧没变,只是一本正经说道:“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能凑合过日子,能给我解决家里困难就行,我就是不想我爹娘被欺负,只要他解决我家的事儿,能对我爹娘好不就行了。” 宋赛雪的回答,让柳欺霜原本已经翘起的嘴角恢复了原状,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柳欺霜往宋赛雪身边移了半个屁股,小心拉了拉她衣袖,俯身在她耳朵同她说了一句话。 柳欺霜没想到,他只一句话罢了,而且还只是提了个人选,哪知道宋赛雪的脸却一下子红了!他心跳一下子加快,他竟是误打误撞的将人心思拆穿了! “赛雪?你是不是喜欢他啊?”柳欺霜眼里也跟着有了欢喜,这不是巧了吗! 他觉得杨家不错,杨华也不错,同赛雪就很合适啊! 杨家人很正直,他家照顾秦寡妇多年,还准备让家中子孙给秦寡妇养老,便是秦寡妇和周老大的奸情被撞破,让杨家丢了人,也没抢了秦寡妇手里的房产土地,只是同人划清界限罢了。 若是能和杨家结亲,凭着杨家行事作风,还有杨华的本事,赛雪和她爹娘指定不能吃亏。 再有便是,除却杨家本身,杨华也挺有本事的,刚好赛雪也喜欢他,这就是一门好亲事啊! 柳欺霜乐了,宋赛雪面上情绪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被人拆穿心思的羞窘情绪慢慢散去,她脸上爬满了失落。 “不行的,他不喜欢我。”许是终于意识到面上情绪有些不对,宋赛雪话落冲人勉强一笑。 柳欺霜见人笑的一脸苦涩,心里一酸,跟着难过起来,他见不得赛雪这个样子,也不忍心让她心里藏着人随意同他人成亲,于是一咬牙豁出去了,将自己为了嫁给万冬阳做过的事儿全给人说了。 “你试试吧,你和杨华之间的差距可比我和万冬阳小,我和万冬阳都能成亲,你们为什么不能。”柳欺霜这话可不是为了哄人,他是真这么认为。 他满脸的认真让宋赛雪终是点了头,决定试一试。 宋赛雪的亲事,也算是让他们商量出了一个方向,有了目标和奔头。 之后,柳欺霜准备去干活儿了,他今日要把家里的葱蒜种了,至于其他菜倒是不忙,他家里每年都会种很多冬菜,到时候会有很多菜苗,他直接将减出来的菜苗拿回柳家种就好,能省不少菜种钱。 柳欺霜要去忙活,宋赛雪也跟着去帮忙了,柳阿爷见两个孩子还同往常一样,脸上不自觉的挂了笑。 宋家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一些,赛雪是个好孩子,往常就老帮着他家霜霜做事,还给他们吃的,希望那孩子也同他家霜霜一样,得一门好亲事,可不能给宋家那两个老鬼祸害了。 两人到了地里,开始拔老菜杆的时候柳欺霜才想起来问人,“赛雪,你今天去镇上了吗,现在有拐枣卖了吗。”柳欺霜记得他大哥说过,拐枣猪脚汤很养人,他正准备炖这个汤吃呢,就是不知道上哪儿弄拐枣。 他们村子里一棵拐枣树也没有,附近村子应该也少,因为每年拐枣成熟的季节,镇上卖拐枣的人可不多。 柳欺霜正蹲着拔茄杆,宋赛雪也蹲在他身边,闻言懊恼的给了她脑袋一下,笑嘻嘻同人说道:“你看我这脑子竟然给忘了,我还有事儿没和你说呢。” 宋赛雪突然指了指陈家的方向,又看了看他们头顶的南山,这才同人说道:“这是大梅姐给我的,她说南山上有棵拐枣树,还喊我一起去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去。”柳欺霜没一点犹豫的拒绝了。 又是陈大梅又是南山,他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他是想要拐枣,可他有钱可以自己买,街上拐枣虽然少,可不至于没有一个人卖,到时候买一把回来就能炖一锅的猪脚,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他才不去跳坑呢。 要是再给人坑一次,那多丢人啊,再一再二被人骗,傻子似的。 柳欺霜为什么不去,还这个态度,宋赛雪清楚得很,就因为那事儿,他们还差点儿就完蛋了。 “霜霜。”宋赛雪拿着根茄子桩在地上捶打,好似代替她的手在同人撒娇,还嘟着嘴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才同人道:“大梅姐说只喊了我们,只有我们三个呢,你放心吧,到时候她若是再使坏,我们两个人还怕她一个不成?” “真只有我们三个?”柳欺霜这下子有些心动了,他也许久没有进山了,确实是有点想去。 宋赛雪一见有戏,赶紧点头保证,“自然!一个人那么大一坨怎么藏啊,总不能凭空冒出来啊,若是上山的时候还有人,咱们不去或者直接同他们分头走不就好了。 再说了,那么大的南山呢,难不成只有一棵拐枣树?她能找到咱们也能,再不济那是天生天养的东西,咱们脸皮厚一点,紧跟在她屁股后面,就是要当着她面,捡她不乐意我们捡的拐枣,看她能把我们怎么样。” “哈哈,你好坏啊,不过这样还挺痛快的,那听你的,咱们去。”柳欺霜给人几句话说的豁然开朗,顿时明白过来,确实是他钻了牛角尖了。 他又不是傻子,哪能一次次给人扔下,而且赛雪说的在理,这事儿只要他们脸皮厚一点,便什么都不怕了。 其实去年,也不是因为他傻,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难过,他们不想同他一起准备把他丢了,他难过,所以才同他们分开了。 仔细想想,他去年若是脸皮厚一点,硬要跟着他们,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菜地不难打理,只需要将菜杆拔了再松松土就好,两人一起忙活动作原本就快,柳阿爷的葱蒜地又不大,两人一个多时辰就忙活好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还不到申时,他还在路上呆了会儿,给万冬阳他们背了些土才回去。 他回去之后也没闲着,陪着万小花读书去了。 他虽然不能和小花一样,有专门的时间读书识字,但空闲的时候学一学也是好的,他又不考功名,不需要多好的学识,只要能识得一些常用的字,方便他以后做生意就好了。 一天的忙忙碌碌很快过去,晚上柳欺霜同万冬阳说起宋家的事儿,两人一起骂了宋家老两口一阵,他才指着他们头顶的那个大香包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难不成里头有什么东西?”万冬阳也盯着那香包看,甚至要伸手去解。 柳欺霜吓得一把将人手拽了回来,还直接抱在怀里不让人动。 万冬阳右手被人抱着,自然老实了,手没有再伸出去,但他手老实了身子不老实,一个翻身将身边人盖住了。 “霜霜,你好些了没有,今天可以吗。” “......” 柳欺霜刚觉得,这人打在他耳朵上的呼吸让他浑身别扭,可身上那个家伙,只管问不管回答,话落立马动作起来,他胸口突然门户大敞,身下也直接一凉,之后便开始同人抢空气。 这人要将人嘴里一点气息都吃光,让他呼吸困难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意识恍惚之时,柳欺霜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想到今日呼哧呼哧帮人背泥巴,他后悔得不行,明日,再不帮他背泥巴了,让他白日里累个够,免得晚上还有无限精力。 第131章 万冬阳一睁眼,一点没迟疑的伸手捏了捏身边人的脸,发现夫郎没有反应,立马伸手往头顶一捞,之后很快出门去了。 万冬阳再回来的时候,小心将手里香包系了回去,重新躺到人身边,手里摩挲着身边人的发丝,还直接在人黑发上亲了一口。 ...... 九月十五之后,家里的路修的差不多了,万冬阳还去河边拉了些河沙铺路,明年开春之时,便是日日大雨,路面也不会泥泞。 路修好,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但忙碌才刚刚开始,家里事情还多得很。 九月底,除了小麦下种这件大事,地里杂活儿还有不少,豌豆菜豆也要陆续种下去,红薯地里的活儿也要开始忙起来,还有明年一年的柴禾要囤,十月过去,万冬阳的防风也要收籽收成,这所有事情一忙差不多到腊月了。 除却这些,万家今年还有件大事,到了十月,家里要开始建房了。 万冬阳他们要建的是土坯房,只砌墙师傅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还需要至少两三个力气正好的汉子,那土墙可是一锤一锤打牢的,虽省银子却要花大力气。 家里忙着,柳欺霜手里的活儿也多了些,林秋月身子渐渐重了,好些事情不方便做,好在路修好了,万父万母也有了空闲,柳欺霜能把喂鸽子这活儿交出去了,也轻省了不少。 照顾家里鸽子这几天,柳欺霜才知道什么钱都不好赚啊,阿爹平日里照顾那些鸽子可辛苦了,每日都要给它们捣粮,还得清理粪便打理鸽子窝,一天不少事呢。 柳欺霜要和陈大梅她们一起上山捡拐枣的事儿,没同家里人讲,他怕家里人不同意,他只说和宋赛雪一起上山。 要进山自然要早起,柳欺霜揉着眼睛穿衣服之时,万冬阳都还没起,但他人已经醒了,还啰啰嗦嗦半天,问人是不是山精野怪投胎到了柳家,时不时就想家了,总喜欢往山里跑。 “那我和大哥老家在一个地方。”柳欺霜一点没和人生气,还挺乐意,他想着,若他是山精倒是好了,山精本事大得很,想收拾谁就收拾谁,不会吃亏。 柳欺霜一句话,让万冬阳把瞌睡笑没了,他今日原想睡个懒觉的,这下睡不成了,夫郎不在身边没什么好赖床的,他也起床干活儿吧。 两人起床的时候,家里人还都睡着,天色也还暗着,瞧着怕是还得小半个时辰才天亮。 柳欺霜早和人约好了时间,自然耽误不得,他直接洗了个冷水脸,将昨日准备好的干粮放到他的布包里,准备出门了。 万冬阳竟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而且还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他原以为万冬阳要同他一起去,还是到了去柳家的分叉路口才知道,万冬阳不是要去南山,而是要去蜂包崖那边的山头。 “你路过蜂包崖的时候小心一点啊。”柳欺霜匆匆同人交代了一句,便往家里方向去了。 万冬阳站定,往南山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往村口方向去了。 柳欺霜到了他家旁边的进山口,陈大梅和宋赛雪还没到,他等了有一会儿,才看见了水田对面的两个人影,确定真的只有两个人影,他脸上才有了笑。 他虽然不怕钱小文他们,可同讨厌的人同路心情也不会好,心里不痛快,便是有了收获,丰收的喜悦也要大打折扣。 三人汇合之后,往山里走了一段路天色也才麻麻亮,陈大梅同他们说起大概的路程和那棵拐枣树的方位,柳欺霜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那地方他去过啊! 那棵拐枣树,竟然离着他和小花捡油桐那里不远,只需要沿着山脚走上二里地就到了。 心里的兴奋让柳欺霜一点不在意脚下的路,他们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因为根本没有路。 村人原本就少上南山深处,岔路的荒林更是无人踏足,他们几乎是在荒草丛里穿行,好在三人都是在山里跋涉惯了的人,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话,只管埋头往前,行进速度倒是挺快。 三人到去年那棵油桐树那里,陈大梅说快要到了,柳欺霜便不着急了,他想停下休息会儿,但陈大梅和宋赛雪都想到了地方再休息,他想想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总要见到拐枣树才安心啊,便继续赶路了。 陈大梅说的那棵拐枣树,离着那几棵油桐树不远,走出去一会儿,只翻了一个山头,柳欺霜已经看见那棵高大的拐枣树了。 拐枣树同泡桐树一样,树身十分高大,主干笔直往上,分支向四周延伸,春夏之际,枝繁叶茂之时,一棵树就能遮蔽一方天地。 这棵拐枣树长在一片马桑林里,周围没什么大树,几人到了树底下,陈大梅和宋赛雪还在往树下瞅,柳欺霜已经丢了背上的背篓开始爬树了。 眼下已经是九月下旬,好些拐枣已经掉在了地上,可他们来都来了,他才不要地上的,他要上树摇点儿新鲜的下来。 拐枣成熟之后,很易脱落,便是没有竹竿也不打紧,只要抱着或是踩着树枝用力摇晃,枝头的拐枣便会噼里啪啦往下掉。 “赛雪,你们先让开啊,可别砸到你们。”柳欺霜准备动手之时,先冲着下头正捡的起劲儿的两人喊了一声,之后才开始动作起来。 柳欺霜头发长起来之后,再不是先头的枯黄模样,一头秀发黑亮柔顺,他也是个爱漂亮爱炫耀的小哥儿,头发好看了不说,还有好看的发饰,他也就不喜欢用发包了。 夏日里天热,他直接扎个高高的马尾将头发全都绑起来,没有披散着头发倒也凉快,天气冷了他就扎半马尾,留一半头发披散着挡风,脖子也就暖和了,而且还好看。 但今日要进山,自然要麻利一点儿好,他今日也扎了个高马尾。 宋赛雪在树底下,看着树上用力摇晃着树枝的人,见人一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发间还有两条长长的发带在微风中飘扬,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自个儿脑袋,眼里随即有了笑,她头上也有好看的发带,是霜霜送给她的。 看着树上动作干脆潇洒的人,宋赛雪突然想起了柳欺霜前两日同她说的话,嘴边不由冒了句话出来。 “他说的不对。”他说,他和万冬阳差了太多,她觉得根本没有。 霜霜虽然家里不好,可他人好,长得也好,那个万冬阳虽然家里好,可他人坏,脾气还大,霜霜哪有配不上万冬阳啊,他们算是扯平,明明是正好相配。 “赛雪,你说什么?”陈大梅听人嘴里冒了句话出来,又没听清,她看向宋赛雪想让人再说一次,宋赛雪却指着树上的人喊道:“霜霜,你小心一点。” 陈大梅听了也跟着喊道:“柳哥儿,你小心一点。” 柳欺霜其实一点不怕,但还是更小心了,将手里树干抓的更紧朝着下头的人点了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拐枣,柳欺霜停了手上摇晃的动作下树了,宋赛雪和陈大梅也开始行动起来,开始捡拐枣了。 拐枣和旁的果子不同,因着构造特殊挺占地方的,还不能为了多装压得太实,否则会将果肉压坏。 柳欺霜方才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晃,着实摇下来不少拐枣,三人将地上拐枣捡完,各自背篓都快装满了。 他们这么远来一趟,可不容易,柳欺霜想要弄满满一背篓回去,如此才划算,他准备再次上树之时,这才想起来问陈大梅,她到底是怎么发现这棵拐枣树的。 陈大梅原本不想说,因为她觉得有些丢人,她早知道她爹娘是懒骨头,但不知道他们竟然能懒成这样。 原来,这棵拐枣树是陈大梅阿爹发现的,而且还是在陈二虎出生那年,但他们家也只在那年吃过这棵树的拐枣。 因为隔年,陈大梅阿爷没了,没有人压着她爹进山,她爹也再没有进山,若不是近日忙着给她筹嫁妆,她爹可想不起这棵拐枣树。 “什么?”柳欺霜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连爬树的动作都停了,开始好奇起了陈家的事。 他想着,这陈家父母也太离谱了!这拐枣多贵啊,只是一点山路罢了,他们竟然能放着银子不赚? “他们就让你一个人来啊?”宋赛雪也皱巴着一张脸,完全不敢相信,陈家两口子竟能懒成这样! 他们全家一起来多好啊,不过两三天就能将一棵树搬空了,然后慢慢拿去镇上卖,能赚不少钱呢。 陈大梅脸都红了,她都不好意思说,她喊了她爹娘一起来,她爹娘都不来就算了,还劝她也别来,说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这棵树还在不在。 “那你自己找来的啊?”柳欺霜还挺佩服陈大梅的,这么远的山林,还只知道个大概的位置,她竟然真能找到。 除却这个,那棵栗子树也是她自己发现的,她真的挺厉害的。 陈大梅见两人没有再说她爹娘的不是,反而双眼亮晶晶一脸佩服的看着她,她心里高兴了便轻轻点头,只是突然间脸上的热意变了些味道。 不来不行啊,她得给自己存嫁妆。 “咦!”柳欺霜突然反应过来,陈大梅方才说‘嫁妆’?“大梅姐,你定亲了吗?” “嗯,定了。” 陈大梅定亲了,是她外家给她牵的线,对方是她外家同村的人,家里日子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商定的聘礼也合乎礼数,陈家已经很满意了。 得知陈大梅定亲,柳欺霜看向的却是宋赛雪,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觉得这时间过得真快啊,明明不久前他们还都是小孩子,眼下竟然一个个的都要成亲了。 易冬梅下月要成婚了,陈大梅亲事也定了,王家哥儿亲事应该也不远了,赛雪也有了心上人,对了!还有万长青,他小叔年底也要同杜哥儿成婚了,眨眼时间,他们竟然都成家了。 柳欺霜默默想着,希望赛雪的亲事也能顺顺利利。 三人回去的时候,不止一人背了满满一背篓的拐枣,手上还拿了不少,等他们终于从小路里钻出来到了下山的大路上,三人齐齐舒了口气。 今日是真累啊,这拐枣还挺重的,山里又不好走,随时都要费心注意脚下,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硬是给他们弄出了一身的汗水。 “等等。”柳欺霜突然站定了步子,还往旁边的荒草丛看了看。 宋赛雪和陈大梅不知道他想干嘛,他却已经放下了背上的背篓,还喊两人也放下,让他们赶紧割两捆白草然后系到背篓上。 “现在大白天的咱们就这么回去,要是给人看见不就让人知道山里有拐枣了吗,虽说要找到那棵拐枣树也不容易,可万一呢?万一让有心人找到了,咱们就得和别人分,就赚不到钱了。” 柳欺霜已经动作起来,愣神过后的两人也立马开始动手,就连手里拐枣都不敢拿了,准备藏到草捆里。 她们虽然不知道柳欺霜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子,但他的话有道理啊! 那棵拐枣树离着村里挺远的,只要村人不知道山里有拐枣树,绝不会跑那么远地方去,可若是知道了就不一定了,偷摸跟着他们也好,不惜漫山跑也罢,总之一定会好好寻找,或许就真给人找到了。 三人重新出发,背上的背篓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拐枣的影子,只有几捆白草在背上,三人脸上也多了笑,高高兴兴放放心心下山了。 三人刚到柳家屋子旁边,便要分开走了,柳欺霜正想着要不要回去一趟,给他阿爷送点儿拐枣回去,陈大梅就把他叫住了。 “柳哥儿,谢谢你啊,也谢谢你相公,要不是你和你相公不计前嫌,我现在可能已经落到万结巴手里了,这辈子都完了。” “嘿,没事儿。”陈大梅如此正式的道谢,让柳欺霜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了,但心里很是高兴。 她先头已经给他赔罪了,这会儿又同他道谢,他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完全不计较了。 带着一副再好不过的心情回家,柳欺霜给家里人看他背回去的一背篓拐枣时,林秋月拿着一把拐枣看了半天,好似在确认真假。 “你这哪里弄回来的啊?”林秋月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记得村子里没有拐枣树啊,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还真是山里精怪不成,怎么运气总是这般好,总能弄这么多稀罕东西回家啊。 家里高兴和惊奇的又何止林秋月一个人,万父万母也笑得合不拢嘴了,万母立马就说了明日去买两个猪蹄回来,正好要十月了,他们炖拐枣猪脚汤吃。 柳欺霜这会儿也高兴得意,他兴冲冲同家里人说起这拐枣怎么来的,也在找万冬阳影子,万母这才同人说道:“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从早上起来就没见人,我们还以为你俩上街了,你都回来了,那个死小子哪里去了?” 万冬阳竟然还没回来,眼下都已经申时了吧,这都差不多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柳欺霜不敢同家里人说万冬阳去蜂包崖那边的山里了,但他也没心虚多大一会儿,因为万冬阳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一脸的兴奋回来的。 他今日去的那几个山头有不少油桐树,怕是能打个几千斤的油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若是真能给他凑够一万斤,那就要发财了。 第132章 万冬阳的油桐生意能不能赚钱不知道,但柳欺霜马上就要赚钱了。 昨日,三人都捡了不少拐枣回家,只自家吃肯定是吃不完的,除了陈大梅,柳欺霜和宋赛雪也要去街上卖拐枣。 翌日清晨,万冬阳就拉着三人往街上去了,但他们目的地不是镇上而是县里。 万冬阳要去县里办事,柳欺霜想了想干脆与他同去,反正不用自己走路,县里东西还能好卖一点,两全其美了。 村里离着县里不算近,但他们早早就出发了,到县里的时辰倒是刚好,正好巳时,正是最好做生意的时辰。 万冬阳将三人放下之后,一人给他们买了个包子就办事去了,柳欺霜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左顾右盼,几个眼神来回之间心里有了打算,冲着两人说道:“我们分开卖吧,不然生意不好做,瞧见那个包子铺没有,咱们手里拐枣卖完了就去那里等,可别走散了啊。” 柳欺霜话落背着自己的拐枣走了,宋赛雪眼神追着人走,见人已经走远又赶紧看了陈大梅一眼,陈大梅不确定的小声道:“咱们一起?” “嗯嗯!”宋赛雪很少自己上街卖东西,有些胆怯,一个人会害怕。 柳欺霜走出去之后,选了个离着宋赛雪他们挺远的位置,差不多街头街尾了,等选好了地方,他手里的包子也吃完了,这才开始吆喝起来。 “卖拐枣,四文钱一把。”拐枣的蒂把很长,可以直接拿在手里,因此卖拐枣的人基本不会按斤头卖,都是直接用稻草或是棕叶将之绑成差不多大小,一把一把来卖。 这几日的拐枣已经到了成熟期,便是现摘的也很甜,不会有涩口滋味,柳欺霜为了卖得快些,还拿了一把到旁边,让人先尝后买。 先尝后买能堵住很多挑剔的嘴,但也有一些人为了讲价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嘴里的拐枣都舍不得吐,却硬要说滋味不好。 “小夫郎,便宜点儿,我看你这拐枣有些蔫啊,是不是早就摘了放熟的啊,吃着也有些涩口呢。”一个年轻夫郎都尝了两口了,还在继续扒拉柳欺霜背篓里的拐枣,还想继续尝顺便讲价。 柳欺霜做多了生意知道什么人都有,他也不生气,将那人嫌弃的两把拐枣挑了出来,笑吟吟说道:“这两把可能有些压到了,但绝对新鲜的,就三文钱一把吧。” “四文吧,四文两把我就要了。”那年轻夫郎话落已经准备掏钱,显然是觉得柳欺霜一定会卖的。 做过生意的都知道,一开始是不能太便宜的,否则给旁边客人看去了,你的东西可就卖不上价钱了,何况这人还的价格简直低的离谱,他才不会卖呢。 柳欺霜将拿着拐枣的手缩了回去,脸上笑容虽然没有收敛,但一个摇头之后也不管那人了,继续做旁人的生意。 那夫郎许是没想到,这卖拐枣的还挺倔,气呼呼将铜板收了回去直接走了。 人走了,柳欺霜也没觉得可惜,时辰还早呢,午时之后还没卖完,他自会便宜卖。 柳欺霜准备继续做生意,想着那两把拐枣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棕叶松散了一点罢了,一会儿系紧了就好了。 他心情并未受方才那人影响,但马上心情就要更好了,方才被他拿回去的那两把拐枣被人拿到了手里,他心头一喜赶紧看过去,却是张有些熟悉的脸,那人干脆付了钱便走人了,等人走远了,他才想起来那人是谁。 他同那人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没仔细打量过人,如今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若不是他记性好,他是真把人给忘了。 那人便是杨小夏那个相看对象,那个姓张的! 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谁之后,柳欺霜还有些别扭,但转瞬又好了,方才,那人也没多看他,也没多说话,干干脆脆付钱走人,显然是没有认出他。 “哈,运气不错。”生意也做了,麻烦也没惹,太好了。 柳欺霜这里算是一切顺利,宋赛雪她们的生意也不错,倒是万冬阳遇到了些不痛快。 杨家坝盛产各种水果,除了秋冬收成的甘蔗,夏日里还有西瓜,万家坝少有种西瓜的人家,往年夏日,万冬阳基本都会去杨家背西瓜,今年他却没去。 碰见杨小夏母子的时候,万冬阳正在和一个养蜂人商量事情,他原本没打算怎么样,想着打个招呼就行了,哪知道高春红却对他阴阳怪气起来,大意便是说他脾气大之类,一点小事罢了,长辈亲自上门也哄不好。 万冬阳懒得搭理人,他近年原本就去的少了,便是没有先头的事儿也不一定去。 “小夏,你回去同你阿爷他们讲,就说年底的时候我们会去看他们的。”万冬阳想着,等他大嫂生了总要去杨家一趟的,到时候让他大哥带着爹娘上门,顺便看看外公外婆就行了。 万冬阳话落,见杨小夏点头了也不打算再啰嗦,拉着人往内堂去了,等人一走,高春红才满脸不屑道:“我呸!什么东西啊,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啊,不过一个手里没有几亩地的穷鬼罢了,张狂什么啊。” 万冬阳听着外头隐约的声音直接无视了,他是穷是富都和人没干系。 柳欺霜卖完了拐枣过去找人的时候,宋赛雪她们也忙得差不多了,柳欺霜见人还在老位置,这才知道她们两个没有挪过地儿。 他见两人背篓里拐枣也不多了,便没有跟着忙活而是坐到她们中间去,开始数钱了。 因着拐枣是一把一把卖的,他其实心里大概有数,将一个个的铜板数了一遍,差不多对上了心里的数字,他才将手里钱袋子封口系紧了,牢牢系在腰间。 他的拐枣大多都是四文一把卖出去的,后来有十来把是被人挑拣剩下的,那些是三文一把卖的,还有些果肉被压坏的是两文一把或是五文两把卖的,但这种次货不多不影响什么。 他昨日绑的四十多把拐枣,一共卖了一百四十多文,除了买猪脚的钱还能剩下好多呢。 万冬阳过来找他们的时候,三人已经在他们说好的馄饨铺子外头等着了,这会儿午时都过半了,几人都饿了,赶紧进了铺子。 一行人一坐下,都干脆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就连陈大梅都高高兴兴点了一碗馄饨吃,她今日也赚了不少钱呢,吃一碗馄饨没关系。 吃过东西,几人还去市场逛了一趟,各自买了要买的东西这才回去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时辰算不得早但也不算晚,万母正纠结这猪脚是今日炖还是明日炖,林秋月已经处理猪蹄去了。 “当然是今日啊,这是新鲜猪蹄炖起来快得很,至多一个时辰就能耙软,不会耽搁吃饭的时辰。” 万母见人那么速度的动作就知道她是馋了,也不多话了,赶紧去准备旁的东西去了,晚饭总不能只吃一个猪蹄啊。 家里人忙活着,柳欺霜便同万冬阳一起回去柳家了,他们去喊柳阿爷来家里吃饭。 柳家屋子已经按照柳欺霜心意重新布置过了,柳欺霜原先那间屋子又是他的了。 两人回家同柳阿爷说了不要做晚饭,今日去家里吃拐枣炖猪蹄,柳欺霜便拉着人去了他的房间,柳欺霜的房间并没有铺床,但床上有厚厚的一层稻草,躺在上头也不会硌得慌。 一躺到床上,柳欺霜就开始同人嘚瑟,他今日赚了多少钱,又问万冬阳今日到底是干嘛去了。 万冬阳没回他的话,只挑了前半句继续夸人。“你可真厉害啊,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夫郎,竟能哄得对头带你一起赚钱。 万冬阳嘴里的对头是谁柳欺霜自然明白,他摇摇头不承认。“不是对头,我和钱小文才是对头呢,也不对!钱小文不是我的对头,但我可能是钱小文的对头,因为他总想欺负我,但我不想搭理他。” 万冬阳给人一句话逗笑,之后两人东扯西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直到万冬阳不小心在床头摸到几片东西,柳欺霜才一下变了脸色,想从人手里抢过去。 柳欺霜这般紧张手里几片破东西,万冬阳脸色一下子不好了,他手里摩挲着那东西又仔细看了看,确认了那是干枯的花瓣,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整个人也不动了,只盯着人看。 柳欺霜还没见过这样的万冬阳,一双眼睛好似能喷火瞧着吓人得很,他算是知道赛雪为什么怕他了,他竟然还真的挺可怕的。 柳欺霜不知道这人怎么生气了,但他知道怎么哄人。 直接朝着人扑了过去,柳欺霜将人压倒之后,趴在人胸口凑到人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记忆回笼,万冬阳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和心里的双重兴奋。 “好哇,这么喜欢我啊。”万冬阳这会儿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一想到这人竟然留着一个他随手编的破花环,还将之放到枕头边,脑子里便什么都想不到。 只想亲他,狠狠亲他。 柳阿爷手里捏着几个刚洗出来的毛梨,这是几个小孩儿给他的,他正想喊人出来吃,却觉得屋子里动静有些奇怪。 他倾着脑袋听了半晌,立马老脸一红,皱巴着一张脸往灶房去了,心想着这万家小子也太不知道轻重了,这大白天的怎么能如此孟浪啊,他家霜霜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受罪呢。 三人一起往万家去的时候,两人身上还有些稻草屑,柳欺霜让他阿爷走在前头,自己在后头焦急拍打着万冬阳身上的草屑,万冬阳却一点不在乎,大白天的谁能想到那处去啊,再说了,想到也不怕。 不过和夫郎亲个嘴儿罢了,有什么稀奇的啊。 几人到家没一会儿就开饭了,万母先给林秋月和柳阿爷盛了一碗猪脚汤,让两人先喝了再说。 柳阿爷到万家吃饭的次数多了之后,已经不像先头那么拘谨了,笑呵呵先喝了一口汤,也不去想方才的事了。 眼下的日子同他很久之前想的一样,家里没了那两口子,这日子确实是痛快舒服多了,至于他家霜霜受的苦......也不一定是苦啊,他瞧着那孩子还是有些乐意的。 毕竟,那不争气的小子还给人夹菜呢,瞧着可高兴得很。 一家人吃饭难免说些杂事,大家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村里的秦寡妇,说是秦寡妇将家里土地房屋都卖了,回去娘家了。 万冬阳先头就同柳欺霜说过,秦寡妇怕是在村里呆不长了,眼下已经比他想的日子还久,确实是该走了。 说到秦寡妇难免说到周家,说到周家,大伙儿自然提到了易冬梅。 易冬梅成亲的日子近了,家里难免说起她家的事,万父问家里人,家里要不要去易家喝喜酒,之前万长莲请了他们。 易家是万父亲妹子家里,加之万长莲先头那态度,万母心里早有主意了。“我把老三成亲时候的礼簿让老大看过了,他家上了礼但没来吃席,咱们也一样吧,上个礼算了,过去吃席就不必了。” 万母的话家里人都赞同,既然收了礼自然要还的,但人就不必去了,他家媳妇儿还狠狠揍过人家大孙子,去了也不知道易大伟他娘什么态度,像如今这般不同人亲近也不同人作对就挺好的。 马翠兰不喜欢易家几个孙子,乐得家里不同他家往来,高兴点头,觉得这样挺好,还了礼就好。 饭后,柳阿爷没多耽搁准备回去了,因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柳欺霜要送人,柳阿爷不让,说是现在回家的路宽敞得很,不妨事,柳欺霜没坚持自己送,万冬阳倒是有眼力见,夫郎一个眼神立马殷勤送人去了。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柳欺霜正在洗脚,他屁颠屁颠儿奔着人过去,直接同人挤在一起,脱了袜子脚就伸进去了。 两人脚踩脚玩了一会儿,就玩人叠人去了。 躺到床上之后,柳欺霜紧紧抱着身上的人,嘴巴也紧紧闭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他嘴巴里没有声音,身上的人有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啊!”身上人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柳欺霜这会儿经了人事,已经知道男人发出这种声音之时都是什么样子,他害怕得很,生怕给一墙之隔的爹娘听见。 万冬阳动作不停,嘴里也不耽误,竟然一本正经同人说道:“不怕,不用担心爹娘听见,我也是这么来的。” “......”柳欺霜这会儿恨不得自己聋了,这个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他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啊!“你真是个大坏蛋!” “你不就喜欢大坏蛋吗?” “闭嘴!不准说话了!” “行,我不说话了,我办事。” “......” 第133章 “完了。”柳欺霜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清醒过来,脸上全是懊恼,很小心给了自己脑袋一下,然后直接一个挥手打向身边人。 他明日还得去捡拐枣呢,要吃苦头了。 ...... 之后几日,柳欺霜和万冬阳两人都忙得很,柳欺霜自然是忙着去捡拐枣,万冬阳忙的事情就多了,他在院门旁边搭了个棚子,到时候用来放油桐,又去家里的枇杷树下挖了两个浅坑,这是为了什么倒是不知道。 且,不止这些,他有点时间还老往村里跑,也不知道又要搞什么事情。 村长上家里来告状的时候,万家人正在吃饭,万父万母一听万冬阳这几日一直在村里撺掇人,喊人同他一起去蜂包崖烧蜂窝,立马眼前一黑,放下碗筷就要去收拾人。 万冬阳见他爹娘一同起身,都不先拿他大哥吓唬他,知道爹娘都是动了真格的,是真的想收拾他,他赶紧起身往他大嫂身后躲。“大嫂,救我。” 林秋月现在身子大了,一家人都怕她磕了碰了,万冬阳倒是好,竟然抓着人双肩往人身后躲。 万母见了,更生气了,一边指着他的手喊他放开,一边示意林秋月别搭理他,还要指挥万永安去抓人。“老大,把他抓住!赶紧给我抓住他!” 万永安哪里坐得住,一见人往林秋月那里去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就连柳欺霜都坐不住,他们一个护着林秋月,一个去逮人了。 家里闹起来,万有谷一家子也过来了,手里还端着饭碗。 他们一见不是有人上门闹事,只是爹娘在收拾万冬阳,也不担心了,直接坐在饭桌上继续吃饭,马翠兰还示意万小花去把家里的菜端过来。 马翠兰一坐下,便发现这事儿可能有些严重,因为屋里人脸上都不好,她这才放下碗筷问柳欺霜,这都怎么回事。 柳欺霜扶着林秋月坐到马翠兰身边去,自己又坐到林秋月身边,这才同人说了村长方才说的话。 马翠兰两口子一听万冬阳又要去蜂包崖,而且这回还要喊外人一起去,都觉得他胡闹。 “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拉上别人算怎么回事?万一出事怎么办?”万有谷原本就是个闷性子,很少开口训斥弟弟,连他都这般开口了,可见这事儿是有多乱来。 村长见万家人这般,心里放心了也就准备回去了,只是临走还反复交代了万父万母,让他们看好人,不要让人胡来。 “你说你到底想干嘛啊?今年上半年你去弄蜂糖就差点把我们吓个半死,你如今还要拉上别人,你自己不怕死别人怕啊!若是真出事了你要怎么办?你拿什么赔给罗家和杨家?便是把你这条命都赔了,你也赔不起!人家要的是自家儿子可不是你这条烂命!” “阿娘。”万永安一听万母说弟弟是条烂命,便是知道他娘在教训人,故意这般说的并非这般想的,他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他下意识喊停了他娘的话,皱眉看向万冬阳,喊人好好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万冬阳这会儿正站在他房间门口,万永安就在他面前,他早料到有这天,根本不怕,稍稍拨开了万永安身子,冲着万母好奇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喊了谁。” 万母直接白了他一眼,指着村里方向没好气道:“除了那两小子还能是谁?若是你小叔还在村里,那就是你们两个祸头子领着那两个大傻子!” “我小叔也去。”万冬阳这话说的极小声,可家里没一个人没听见,顿时又是噼里啪啦对着他一顿骂。 万冬阳被家里人轮流骂也没吭声,更没一点悔意,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要同他小叔说一下的,他小叔去不去他都无所谓,反正得说。 一家人都在骂万冬阳或者说劝万冬阳的时候,只有柳欺霜没有开口,原因无他,他想到万冬阳上回去弄蜂糖之时穿的衣服了。 他觉得,若是做好了防护,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那野蜂固然可怕,可只要不让它们的毒刺扎进皮肉,那它们就是一群带翅膀的小东西罢了,且它们的翅膀还怕火,就更不用害怕了。 柳欺霜自小就害怕那片山崖,在离着那片山崖五里地的水田里干活,都会想着会不会有野蜂飞到水田里蛰他,若是那一片的野蜂真能被除了,确实是好事啊,村人再也不用害怕了。 心里有了想法之后,柳欺霜赶紧起身去了万冬阳身边,让人赶紧说他到底想干嘛。 虽然话有些不好听,但柳欺霜很明白,他家相公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绝不会好心到纯粹为了村里考虑,才去收拾那些野蜂,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的。 万冬阳原也没打算瞒着,只是家里人被村长几句话说的激动起来,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顿收拾,他都没机会说,这回被全家人盯着要解释,他才有机会了。 “我想将蜂包崖的牛角蜂窝全烧了,这样村里人去北边的山头就方便了,但野蜂窝没了村人采蜜也方便了,我可不打算便宜别人。 我打算先把那里的蜂糖全取了,然后给那里的蜜蜂挪窝,将它们变作家养的,我连地方都找好了,蜂桶也托人做好了,过几日就会有人上门给我安蜂桶挪蜂窝。” “这......虽说算是件好事,可这也太冒险了,你们也没有被那牛角蜂蛰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万一不小心被蛰了,人没了那怎么办啊?”万父先接了万冬阳的话过去,他明白,那一片的野蜂没了对村里确实是好事,可人就一条命啊,谁都害怕,若不然,哪里还能容那些野蜂嚣张这么些年。 万父还是不同意,万永安和万有谷却已经动了心思,他家老三这想法虽然大胆,可若是成了确实是大好事一件啊。 “老三,你上回弄得那衣服能不能多弄几件回来?”万永安觉得,若是有那衣服,可以干。 “有!有有有!”万冬阳被他大哥一句话给说激动了,点头如捣蒜!“大哥,上回那全身防护的衣服我同人借了好几件呢,我们去的人都穿上,不会有事的。 对了,还有专门的养蜂人同我们一起,贺大哥说了进入十月时候野蜂没有夏日里活跃了,这个时候去烧蜂巢时机也好。” 万冬阳的话将万永安说沉默了,显然是在认真思考这事儿,而一边的万有谷则开始劝万父万母了,让他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突然,一家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万父万母的叹气声格外的突出,可他们也只能叹气了,毕竟那是他们儿子,那小子性子他们比谁都明白,他真决定的事情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谁劝都没用。 “爹,娘,村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咱们村子的人能去北边那片山头,那村里勤快人家的日子一定能更好,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万永安第一个开口,算是同万冬阳一条心,应了他去烧蜂窝的事了。 万冬阳装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两步上前拽着人胳膊撒娇,一声声大哥喊的人以为他回到三岁了。 兄弟两个都有了决定,万有谷依旧闷着没说话,但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上回万冬阳去割蜜的样子。 若是有那衣服,倒确实是不怕。 万永安既然有了决定,自然要帮着万冬阳说话,连他去村里喊人都有了解释。 “若是事情真成了,难免有小人嫉妒,可咱们先喊了人就能将人嘴巴堵住了,是他们不去,不是咱们将那蜂糖蜂子据为己有。” “那你们多少人去啊,那个什么衣服多吗?每人都有吗?”林秋月竟然也开口了,关心的还是衣服,眼瞧着就是也同意了。 万父万母见一家子都要纵容万冬阳胡闹,伸手摸了摸一脸的褶子,莫不是他们人老了,皮缩了,胆子也缩了?怎么这孩子们一个个的胆子都这么大啊! 万父万母气得不想说话了,万冬阳却赶紧重新坐回去,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同两个哥哥讲他都喊了哪些人。 “他们一个个的胆子忒小了,罗忘那小子胆子倒是大,他要跟我去,可他爹娘哥哥都不答应,但他肯定会去,他冲我打眼色了,我算他一个吧。 杨华也去,原本他堂哥也要去的,可他家里人不肯,可能是怕兄弟两个都出事吧,留着一个也......” “闭嘴!别说那晦气话。”万母听着那些话窝火,因为她家三个小子都动心思了,她听着那不吉利的话烦得很。 “哦。”万冬阳乖乖应了,继续开口道:“但是杨华他叔去,然后就是我小叔,原本云深也要去的,我小叔不让他去,没了,就这些人了。” “一个两个......一共五个人?”万父有些不安,这除了杨老幺全是愣头青啊,这能行吗? “六个,还有县里的贺大哥。”万冬阳给人作补充,万有谷指了指自己道:“七个,我也去。” 万有谷话落,万永安刚有动静,万母比他更快直接道:“你不准去!” 万永安知道家里人为何不让他去,他看了看林秋月的肚子,便是再心痒痒也只能作罢。 万冬阳要去烧蜂窝的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但万家人依旧没有清静下来,因为不断有人来家里劝说,喊万冬阳不要胡来。 万冬阳心里明白,上家里来劝说的这些人大多是真担心他们,害怕他们出事,毕竟那蜂包崖的野蜂可是蛰死过人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但其中也有一些人存了什么心思,他也知道。 有些人是害怕他们不止出不了事,还得了蜂糖。 村里人人害怕蜂包崖,却又人人都眼馋那里的蜂糖。 万冬阳这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想到他将蛰人的毒蜂弄死了,却让等着看热闹的村人占便宜,他就睡不着。 “不行!我得喊村长召集村人把话说清楚。”万冬阳话落还锤了下床,显然是担心得很。 这事儿好些人确实是知道了,但都是他一家家去喊人,他得找个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旁人有借口。 柳欺霜今日原本就不高兴,他们这是第三次去捡拐枣,原本今天过后,那棵拐枣树也没什么拐枣了,也不用去了。 可他们今日碰上不少人,已经有人发现那棵拐枣树了,而且还先他们一步到了那里,树上拐枣差不多都被他们打下来了,自然该是他们的。 山里的东西都是天生天养的,谁遇到了就是谁的,而且村人也不是个个都傻,眼见着他们头天去山里,隔天去街上,自然会有怀疑,有人沿着他们踩出来的路径找去很正常,柳欺霜并不生气,只是难免心情不好。 万冬阳这几日都忙,两人说上话之时都睡在被窝里了,他也没发现身边人心情不好,只以为他扰了人瞌睡,让人生气了,便赶紧闭嘴搂着人睡觉了。 隔日,柳欺霜难得没有出门,同林秋月和万母一起做事,今日是十月初一,家里要做糍粑吃。 柳欺霜想吃酒米饭,还去摘了些头茬蒜苗叶回来,万母准备了猪油渣和土豆块,一会儿做酒米箜饭吃。 日子进入十月,家里的事儿更多了,柳欺霜还惦记着去山里捡栗子,又想着要陪万冬阳一起出门收油桐,还惦记着囤柴禾的事,一时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的叹气。 这事儿怎么这么多啊,要累死人了。 万母和林秋月见人叹气,以为他在担心烧蜂窝的事儿,正想安慰他,他又笑了。 “嘿,不怕。”那些都是赚钱省钱的事儿,忙一点也好,忙起来才有钱赚。 灶台后头的婆媳两个,看着灶前脸色变化不停的人相视一笑,小孩子的脸啊就是藏不住心事。 家里人按部就班做着家事,万冬阳也在办正事。 “既然该出力的时候不出力,那该收成的时候也给我靠边站,我把话放这里,到时候谁敢打那里蜂糖的主意,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万冬阳一路去村长家里的时候,就开始吆喝,之后村长又敲响了铜锣,一会儿功夫村长家里就来了不少人。 村长有些不高兴,觉得万冬阳就会闯祸,也觉得他家里人不靠谱,这么大的事儿,也由着万冬阳胡来。 村长脸色不好,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如此,原本有些心动的人也歇了心思,想着还是小命要紧,那蜂糖再好也得有命尝啊,大多人都摆手表示不去,甚至就连原先那几个,他们家里人也动摇了。 “杨家大哥,你就不管管你家老幺和你儿子?就任他们跟着万冬阳胡来?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老弟没有提醒你,这蜂毒我爹可解不了,镇上的大夫也不行,可别蜂糖没吃着把命搭进去。” 姜老大心里堵得慌,难受得很,他既想万冬阳去送死,甚至连累别人去死,好让他家被别人记恨,最好房门都被村人踏破,可又怕因为人多,真让他们成了。 因此,他现在目的只有一个,将所有想同万冬阳同路的人都吓退,让他一个人去送死。 万冬阳早将姜老大心思看破,他也不担心杨家人不去,少了杨家叔侄两个他也不怕。 杨华阿爹原本也担心,这会儿他也不敢赌了,开始劝人,喊万冬阳也别去了。 万冬阳懒得多说,再次重申了既然不肯去烧蜂窝,也就别打蜂糖的主意便走人了。 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他不管别人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反正他不担心就好。 万冬阳回去之后,在家老实了一日,安安心心同家里人过了节,之后又过了两日,又往县里去了,且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家伙事,甚至还带了个人回来,这人便是他嘴里那个养蜂人贺峰。 两人一到家便又出门了,而且还是摸去了蜂包崖看地形,等他们再回来,两人脸上神情都比先头轻松,万家人才终于放心了一点。 这日,万长青也回来了,还同万冬阳和贺峰一起安蜂桶去了,三人又一起商量了一阵,贺峰还直接在家里歇下了,明日一早他们就要去烧蜂窝。 柳欺霜知道他们明日就要去烧蜂窝,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怕是已经子时,仍是一点睡意没有。 这些天,他一直暗暗劝说自己,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上回只万冬阳一个不也没事吗,可日子近了他却怕了。 “菩萨保佑,你们都要平安啊。” 第134章 “放心吧,你相公不止贪生还贪欢,舍不得死。” 万冬阳在人脸上亲了一下,心想着做鬼哪有做人好,他又不傻可不会胡来,大不了跑了就是了,那里又不是战场,逃了也不会砍头。 ...... 一夜很快过去,万冬阳准备起床之时还不到辰时,但他一有动作,身边人也醒了。 “你再睡会儿。” “我也要去。” 两人几乎是一起开口,但柳欺霜话落,已经被万冬阳按回了床上,还在人脑门上弹了下,“你安心在家待着吧,你去就是添乱,我还得照顾你。” “......”万冬阳的话说的直白,柳欺霜有些不甘心,他觉得烧蜂窝又不是力气活儿,身子灵巧可能更好,他除了胆子没有他们大,什么都不比他们差。 柳欺霜不说话了,万冬阳却没就此算了,他俯身下去同人说道:“你要敢偷偷跟去,我回来就把你银子没收了不给你管了。” “......”柳欺霜气得喘粗气,想要说什么又舍不得说出口,一百多两呢他哪里舍得,可他不知道还没完呢,万冬阳继续说道:“你去了我就回来,我把阿爷也喊上,你担心我,他也担心你,让阿爷跟去他才放心。” 柳欺霜这回是彻底放弃了,万冬阳是懂如何拿捏他的,而且连他心头所想都猜到了。 他之所以想跟着去,除了想要帮点忙,是想着与其在家里提心吊胆,不如跟去让人就在他眼前,至少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 可有了万冬阳那话之后,他知道万冬阳心情了,若是阿爷跟着他去,他要急死了,还能干什么事啊。 “那你们小心一点啊,若是野蜂实在厉害,你们应付不了那就跑吧,身上衣服不要脱,最好一点儿皮肉不要露在外面知道吗。” “放心吧,只要你不去,我什么都能应付。”万冬阳这下终于能确定,这人是真的死心了,不会偷偷跟去了。 万冬阳和他二哥还有贺峰一起出门,到了万长青家门口,接到的却不止万长青一个人,罗忘竟然也在。 万冬阳他们手里衣服有五套,万冬阳觉得罗忘和杨华叔侄两个肯定不去了,只他们家里三个人和贺峰一共四个人罢了,剩下的一套衣服他都没带,直接扔在家里了。 见罗忘竟然还要去,万冬阳将背上家伙给人背着,回去拿衣服去了,可等再次追上人,他头都大了,因为杨华也在,他在村口等他们。 “不行的,不穿这网罩衣不行的,太危险了。”万冬阳将眼神落在了年纪最小的罗忘身上,罗忘却拔腿就跑,直接跑到了最前面去了。 他意思很清楚,他就要去。 万冬阳见状是真头疼,他只能又回去了,他去给人弄个草帽护头,弄身蓑衣护身体,再给人找副手套来,把人身上裹严实了,到时候也不让他干别的,让他当个守山门的,守在靠近蜂包崖那处的水田,告诫村人,喊他们不许靠近。 “他娘的,老子成跑腿的了。”万冬阳再次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气得跺脚,出个门出三次,只希望今日的不顺全过去了,如此跑几趟也值了。 万冬阳这回找了专门的养蜂人,带的家伙事可比上次靠谱多了,除了准备好的木桩和绳子,贺峰还带了专门攀爬崖壁山坡用的绳抓,他除了是个养蜂人,还是个采蜜人,除了照料自己养的蜂子还会满山寻蜜。 蜜糖几乎都在崖壁或是高高的树杈上,他是个人可不会飞檐走壁,因此便有了各种借力的工具。 万冬阳能识得贺峰,还是老杨头牵的线,说来贺峰和万永安都在老杨头嘴里听过彼此名字,只是没有打过照面,这回来万家,两人终于是见上了,但贺峰答应来帮忙,同万永安没干系,全是看在老杨头的面子上。 老杨头外出跑商之时,给贺峰卖过不少山珍,两人相识多年交情很深,他又欠了人家不少人情,老杨头求到他面前了,他怎么着也得帮这个忙。 昨日,万冬阳已经带人看过了地形,贺峰心头已经有数了。 那片山壁的高度和攀爬难度其实一般,难处在于那处的蜂窝实在是太多了,看得人头皮发麻。 烧蜂窝,除了要胆子大,还是要胆子大! 而万家坝这片蜂窝,除了要胆子大,还得有耐心,能沉下心稳住自己,因为那蜂窝实在太多了,可不能烧到一半,因为一些小意外比如火把灭了,绳索晃动下移之类的事情大喊大叫,吓唬自己,也惊扰他人。 “你们记住了,便是你们眼前爬满了蜂子也别怕,只要你们的网罩在你们就是安全的,若是自己慌了,吓得胡乱抖动,失了重心,散了绳索,那就是真的死定了。” “贺大哥,你放心,我们听你的。”罗忘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他听得格外认真,一听贺峰有交代,立马应承。 万冬阳很满意他这态度,小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不捣乱。 贺峰见没人反驳他,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那里蜂窝实在是太多了,不能一天全部烧完,因为我们不可能将每一只蜂子都烧死,因为数量关系会有很多漏网之鱼,若是那些蜂子没有栖身的蜂窝,可能会到处乱飞,要是蛰了外出干活儿的村人就完了。” “那怎么办啊?” 这一回,开口的不止罗忘了,除了万冬阳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贺峰见万冬阳不开口,只能自己再说了一次。“分多几次去烧就行,只要还有蜂窝在,还有蜂王在,那些野蜂就不会乱飞,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抢蜂窝自相残杀呢,咱们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那具体多少次,又多久一次。”万长青见万冬阳很是镇定,想着他一定是早知道了,这小子还挺贼,这是先把他们拉上贼船啊。 “至多三次足够了,间隔也不需要多久,至多两日,那些受惊逃跑的蜂子定会回巢的。” “行,不过五六日功夫罢了,且一次比一次轻松,三次就三次吧,不是什么大事。”万长青干脆应了,他觉得这个姓贺的很是靠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万长青态度轻松,贺峰却严肃了下来,再次冲着所有人说道:“各位切记,不管是第几次,有没有经验,都万万不能大意,便是只剩下一个蜂窝,也得小心注意,各人体质不同但命只有一条,没人能保证你被毒蜂蛰了能有命在。” 贺峰将所有事情同人说清楚,大家心里都有数之后,都不断点头应是,这个他们知道,命是自己的自然会小心。 柳欺霜今日跟着万永安和马翠兰一起上山砍柴了,他在家里待不住,因为手里没事儿干,他就要胡思乱想。 树干太粗的树柳欺霜砍不动,劈柴也需要力气他也做不了,但他很会砍柴枝,也能将之捆牢靠,从头到尾都在忙活并没有混日子。 三人在山上忙活的时候,遇上了不少同样去砍柴的村人,好些人明明离着他们有些距离,也要扯着嗓子同他们说话,说的还全是万冬阳他们去烧蜂窝的事,虽说大多是些担心的话,但也听得人心焦。 柳欺霜从自己的布包里翻了坨饭出来,爬到了一棵斜斜长着,好似弯了背脊的松树上,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往蜂包崖的方向看。 万冬阳他们已经去了有些时候了,怕是马上要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顺利吗。 柳欺霜手里的饭是早上吃剩下的猪油渣炒饭,他直接捏成一坨,然后包在了芋头叶子里,拿上山当干粮了。 饭坨还剩下一半的时候,他将眼神从蜂包崖的方向收了回来,嘴巴里的东西也才有了滋味,惊喜冲着那边的两人说道:“大哥,二嫂,这剩饭好好吃啊。” 以前,他们带干粮多是带饼子,从没想过带饭,其实带饭也可以啊,像这样捏紧了也不会散,再用叶子包了也不会脏,没比饼子麻烦到哪里去。 万永安和马翠兰见人一直盯着蜂包崖的方向,还想劝人别太担心,哪知道转头就看见一张笑脸,还在同他们讲手里的饭好吃。 马翠兰憋着笑摇头,想着果然是小孩儿,这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万永安则是觉得柳欺霜这性子有粗有细,能体谅别人也不会过于忧思,倒是挺好。 三人还在山上忙活,万冬阳他们却已经回来了,只是他们进村之后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去村长家里通知了一声,又挨家挨户的去打了招呼,喊所有人都不要往蜂包崖那里走,以防被野蜂蛰伤。 万冬阳要做油桐生意,他还趁着这个机会同全村的人讲了,若是捡了油桐可以直接送到他家里去,他两文钱一斤收。 村里好些人每年都会去捡油桐卖钱,镇上油桐价格便是两文一斤,卖去镇上来回得走十来里路呢,卖到村里省事多了,而且价格还没差,万冬阳的话有心人自然记下了,但还有不少人只关心蜂窝的事。 今日,万冬阳他们要去烧蜂窝,几乎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好些人一直注意着村口,就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干得成,村人心头都明白,那蜂包崖的野蜂若没了,对村里可是件大好事。 可如今,万冬阳他们不止空手而归,还一家家交代不要去蜂包崖,众人立马明白,他们没搞成。 凡是烧过蜂窝的人都知道,蜂窝没了,蜂子要么原地重新建窝,要么直接飞走。 村里人一听万冬阳他们的交代,心里便有些不高兴,觉得这是万冬阳他们烧蜂窝不成,还惹得群蜂乱飞,怕是要连累村里。 万冬阳脾气坏,人人知道,他去通知的人家倒是没给他脸色看,他说到油桐的事儿还满脸笑的应了,可罗忘和万有谷就惨了,难免的要被人埋怨几句。 他们一行人到家之时,不过未时而已,万母和林秋月没料到他们这么早回来,但各种菜已经洗净切好,炒起来倒是快,只一会儿功夫就喊他们吃饭了。 万冬阳他们吃饭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围在他们身边坐着,就连跟着砌墙师傅干活儿的万父都过来了,都在听他们讲今日去烧蜂窝的事儿。 万长青和杨华尤为激动,说的饭都顾不上吃,两人自小就皮,自然没少去粮食地里或是自家房檐下烧蜂窝。 可他们小时候烧的蜂窝最大不过拳头大,而且都是单个的,今日却不同。 他们今日烧的蜂窝最小的拳头大,最大的怕是有家里装粮食的木升那么大,而且一片崖壁上隔上两三尺就有个蜂窝,他们大多时候都夹在蜂窝之间。 蜂窝被烧之时,蜂子四散逃命,如同贺峰所说,那些长着恐怖三角脑袋的毒蜂,就趴在离着他们面门不远的网子上,胆子小的吓都要吓死了。 还有收拾崖底的时候,地上不止有蒂把脱落掉下崖壁的蜂窝,重新聚集在蜂巢上的毒蜂,还有好多失了翅膀被烧的半死不活的毒蜂,瞧着密密麻麻的一片就和大号蚂蚁似的,让人浑身鸡皮疙瘩,他们将之聚拢一处再烧死,可费了不少时间。 蜂王在蜂巢深处,蜂巢掉落崖壁之后,好些逃跑的野蜂会慢慢聚集到蜂巢上,为了等那些野蜂飞回来,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若只是烧点蜂窝的话,他们早回来了。 “今天有弄三成吗?”罗忘守在远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参与,他是真什么也不知道。 但万冬阳一直在夸他,说他护着村里人安全,没人去打扰他们干活儿,功劳很大,他便只顾着高兴了。 万母听见‘三成’眉头立马一皱,好在万冬阳也立马摇头了,“我觉得不止。” “可能四成都有了,按说再一次就能收拾完,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按照先头计划的分三次吧,还有便是最后一次也别将蜂窝尽数烧了,在最里头的位置留上两三个,等十来日之后再去,到时候逃跑的野蜂应该尽数回巢了,将之一把火烧了便是真正的万事大吉,你们村子的人便再也不用怕了。” 贺峰是个年近三十的汉子,因着常年在山中讨生活,皮肤粗糙黝黑,腱子肉满身,若不是长了一副端正的眉眼,瞧着就和那土匪似的。 贺峰的话算是建议,万冬阳想都没想直接点头了,贺峰是养蜂人,又有寻蜂采蜜的经验,这种野活儿,听他的话准没错。 众人吃好饭,贺峰便打算回去了,他们后日才去烧蜂窝,家里也不算很远,他在万家待不住还是回去舒服。 贺峰临走,万冬阳让人下回背个蜜桶来,他瞧着那崖壁上还有不少的蜜糖,且蜜蜂巢穴旁边没什么毒蜂,下回去烧蜂窝之时顺便取点儿蜜回家。 贺峰跑这一趟,除了老杨头的交代,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蜜糖,他一点不客气笑呵呵应了。 贺峰一走,杨华和罗忘也走了,万冬阳也和他二哥一起上山砍柴去了。 兄弟两个一上山,山上三个人活儿都不干了,全停手追问他们今天的事儿,万冬阳拍拍胸口一抬头,嘴里一句话没有,却又像是全说了。 他意思很明显,他们都站在这里了,自然是没事了。 几人将心里担心放下,终于是松了口气,第一次是最让人担心害怕的,开头能顺利后面大抵都会顺利。 眨眼又到了去烧蜂窝的日子,十月初九这天,他们一行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耽搁的时间就要久些,差不多申时才回来,但这一次他们不是空手而归,他们带了蜜糖回来。 同上一次一样,万冬阳让他二哥背了蜜糖回家,自己同万长青还有罗忘他们一起挨家挨户去打招呼,喊村人不要去蜂包崖,村里人基本都应了,而且这一次态度比上一次好了不少,就连姜家兄弟两个都是笑着应下来的。 只是,这世上有人总喜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万冬阳他们一走,姜老大的脸立马就黑下来了,他咬牙盯着万家方向许久,最后冲着牛美玉说了几句话,牛美玉便往姜老二家里去了。 姜老大看着万有谷和那个壮汉背上的蜜糖,心里直冒火,他没想到这事儿还真成了!真是便宜万家人了! 心里不忿的姜老大,很快有了自己分析,他觉得那蜂包崖的野蜂应该是没了,那该死的万冬阳不让他们去蜂包崖,根本不是害怕他们被野蜂蛰了,而是害怕他们去取蜜!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章 初十这天,照例休息,但万冬阳没去烧蜂窝也没在家闲着,他一大早的就同他哥哥嫂嫂还有自己夫郎一起捡栗子去了。 栗子价高,他们又知道一棵高大栗子树的位置,自然不会因为忙碌丢了这笔银钱,而且因着那棵拐枣树的缘故,柳欺霜知道,今年去南山上寻山货的村人只会多不会少,还是早些将栗子弄回家才能放心。 万小花被拘在家里有些日子了,听说今日要进山捡栗子,便眼巴巴望着,她爹娘原本不让她去,还是柳欺霜帮了她,说是那棵栗子树旁边有棵无患子树,喊她去捡点儿无患子回来,家里人洗头发用得着,她爹娘才同意了。 他们一家子天没亮就出发了,等他们到了目的地,也不过巳时两刻,原想着今日能早早回家,下午还能煮栗子饭吃,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刚到栗子树下,万家就有人上门了,而且还是上门告状的。 罗忘急得不行,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哥儿,他今天原本要山上砍柴的,半路遇见了石匠家的小哥儿和姜宝儿,石哥儿将他喊住,还喊他带他到万家,去找万家的小夫郎。 罗忘先头还疑惑,石哥儿找他大嫂做什么,后头听人一说,吓得背着人就跑了,都等不了他那两条小短腿慢慢走去万家。 “石哥儿,这谁同你说的啊。”万母明显的慌了,她蹲到石哥儿跟前,努力让自己话语温和,可脸上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只有满脸的担心便显得有些严肃。 石哥儿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没有一点害怕样子,很是自然回道:“姜宝儿同我说的,她说她大伯二伯去找糖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蜂子蛰死。” 便是第二次听这话,罗忘还是气得不行,还想着等万冬阳回来,一定要同他告状,让他去姜家把糖抢回来,还要狠狠揍他们一顿,让他们尽想着占便宜。 烧蜂窝的时候怎么不去啊!取蜜糖的时候知道偷摸去了,真是太过分了! 罗忘还想着蜜糖,万母却想到了别的,也就是姜宝儿嘴里的话,一点蜜糖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去抢回来,可万一人出事了,他们赖上家里可怎么办啊。 而且今日还是易冬梅大喜的日子,若是真出了人命多晦气啊,那易家怕是也要怨他们,这又得罪一家人。 万家这会儿只有万父万母林秋月,外加一个泥瓦匠在家,那泥瓦匠虽然身强力壮,可他毕竟是外人,哪里能指望他帮忙。 万母知道姜家人往蜂包崖去了,且大概率是去弄蜂糖的便一直注意着村里,万母的担心应验,姜家兄弟两个还真的出事了,未时过半之时,那兄弟两个被村人背着进村的。 万母得知消息,立马就将院门关上了,可他们在家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门。 万母在家等不到人,还挺纳闷,她不觉得姜家是那么讲道理的人家,特别那个牛美玉,她怎么可能罢休,定会找家里老三麻烦才是。 可她不知道,姜家人没来家里,不是因为他们讲理才不来,而是害怕被万冬阳揍,但姜家人不上万家闹,也不耽误他们造谣生事,牛美玉这会儿,正在自家院子里给万冬阳泼脏水。 “乡亲们,这事儿分明就是他万冬阳惹出来的啊,若不是他去烧什么蜂窝,那野蜂怎么会乱飞,我家男人又怎么会被野蜂蛰了啊!” 今日易家办喜事,早早通知了全村,好些人都要去易家喝喜酒,便将日子空出来都没去干活儿,一听姜家人出事好些人都过来了,这会儿姜家院子里人还挺多的。 姜老大这会儿还躺在自家院子里,他二弟也在他身边,只是姜老大还清醒着,姜老二却是已经昏过去了,姜土医正满头大汗给他们两个查看伤处,还有诊脉。 姜老二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看着没有哪里不对劲儿,却一句话没有,像是彻底昏过去了。 至于姜老大,他看上去就惨多了,整个脑袋都肿了,嘴唇厚的像猪嘴,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但他偶尔的还能哼哼几句,附和自家婆娘的话,又像是比姜老二症状轻些。 姜老大的脸,许是皮肉都被撑开了的缘故,面门亮堂堂的,瞧着就和年猪打了气皮肤撑开了一样,那光滑肥亮状若一头肥猪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呀,这姜兄弟怎么回事啊,我瞧着不止脑袋啊,脖子身上都肿了,怕是毒性最厉害的牛角蜂蛰的,这牛角蜂最多的地方不就是蜂包崖吗。”有人捂着嘴憋着笑仔细打量着姜老大,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 那牛角蜂毒得很,之前村里被野蜂蛰死的人都是牛角蜂蛰的。 除了那蜂包崖,村子里也不是没有牛角蜂,但少有人遇到,而且牛角蜂和其他蜂子一样,很少主动攻击人,被蛰一般都是不小心碰到了它们的蜂窝,才会被报复。 姜老大被野蜂蛰,其实大多人是不同情的,毕竟万冬阳已经同人打了招呼,但因为有了牛美玉方才的话,大家有了好奇,牛美玉说那些野蜂乱飞...... “难不成这兄弟两个不是在蜂包崖被蛰的?” 一人有了怀疑,便有众人应和,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想让姜家闹事,就想让万家吃点苦头,故意问道:“哎哟,牛嫂子啊,你家男人是在哪里被蛰的啊?” 牛美玉许是被这话提醒,脑子里有了主意,立马开口说道:“还能是哪里,就是蜂包崖的水田里啊,我家男人去看麦子涨势,突然觉得后脑一疼,他一拍脑袋手上竟躺着一只毒蜂! 你们说这平日里,那处水田哪有什么毒蜂啊,这分明就是那万冬阳烧蜂窝引来的,那些毒蜂被吓得四处乱飞,如此我家男人才遭了殃啊,这事儿他们万家必须要给个说法,必须要负责!” 牛美玉这话,算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可把那些人吓坏了,那野蜂既然能飞到水田那里去,那自然也能飞到村子里来啊,那处水田离着村里,可比离着蜂包崖还近呢! “这咋办啊!” “要不要去告诉万地主啊,喊他管管万冬阳,这村里也就万地主能管他了吧?” “哎,这个时候管还有什么用,那蜂子都满天飞了,既然都飞到水田那处了,保不准还真能飞到村子里,咱们村子可给他害死了!” “就是啊,出个门都得捂着脑袋,多吓人啊!” 村人都慌了,可这时候有人比村人更慌! “老二!老二!”姜阿爷双手都在颤抖,已经开始翻看姜老二的眼皮,但这个时候除了姜老二的婆娘孩子没人注意他们,都在听牛美玉说话。 牛美玉眼见村人都帮她说话,底气一下足了起来,可有人不给她面子,突然问道:“怎么?姜二哥也是去看麦子给野蜂蛰的?那野蜂挺有意思啊,还会认人呢,专找你们姜家人。” 说话的人是杨华的小叔,就是原先打算跟着万冬阳一起去烧蜂窝的杨老幺,他心里清楚,这姜家兄弟两个,定是眼红万冬阳他们昨日里弄回来的蜜糖,今日偷摸去了,然后被蜂子蛰了。 可他们不敢将真相说出来,便撒谎是在水田那里被蛰的。 杨华昨日也带了不少蜜糖回家,他们杨家几房关系都挺好,杨老幺自然也得了蜜糖吃,自然要替万冬阳和他的大侄子说话。 杨老幺这话一说,大家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但姜家兄弟两个确实是被野蜂蛰了,他们不便多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好人,谁不愿意啊。 倒是巧了,不愿做好人的人这会儿来了。 罗忘刚到,还没进姜家院门先大喊道:“这是他们活该!” 话落,他飞快进了姜家院子,钻进人群里,去到姜老大身边,指着姜老大说道:“姜宝儿亲口说的,她大伯二伯去捡糖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蜂子蛰死,这兄弟两个活该,他们不听劝阻去偷糖,所以才会被蛰,可怪不得旁人!” 罗忘刚来,还不知道牛美玉不承认他们去了蜂包崖,但他知道万冬阳先头同全村人说的话,先将重点说了,让众人知道他们是自食恶果。 早上,罗忘给万家报了信就回去了,一回去就被他爹娘哥嫂训了,还喊他不准来掺和,免得遭姜家记恨报复。 罗忘不敢同全家人作对,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就去了后院还翻墙跑了,他在村里晃荡等着姜家消息,姜家人一回来他立马去了石家,还将石哥儿偷摸带走了。 罗忘的话,让牛美玉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可他根本不怕,他有证人。 “石哥儿乖啊,同大家说说都是怎么回事。”罗忘还抱着石哥儿,示意石哥儿将早上同他还有万家人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石哥儿回忆着好吃的油枇杷,想着每次都会给他们打枇杷下树,还装作没看见他们的万家夫郎,大着胆子将早上听来的话又说了一遍。 “是他们去偷糖了,宝儿说的。”石家是石匠,家里不止日子好,还男丁众多,而且个个身强体壮。 石哥儿是家里唯一的小哥儿,很受家里宠爱,牛美玉不敢拿他怎么样,便一味的骂姜宝儿,说她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只知道说谎。 牛美玉说姜宝儿说谎,便有人提议把姜宝儿喊来,但大家显然不用忙活了,因为姜宝儿是不是说谎不知道,牛美玉说谎却是有了证据。 “老二!老二!”姜阿爷突然摇晃着姜老二的身子哭喊起来,甚至开始去翻他的眼皮,脸上慌得不行。 姜阿爷突来的举动,将一边的李红花吓坏了,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男人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行了! “当家的,当家的,你别吓我啊!”李红花小心将手伸到姜老二鼻尖,感受着她男人微弱的呼吸,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心道完了。 这突来的一出,让所有人都慌了,就在众人喊着赶紧将人送医馆之时,李红花突然疯了似的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姜老大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满眼只有愤恨。 “是他!都是他!是他说那万冬阳不让村里人去蜂包崖,根本不是害怕村人被蛰,是害怕村人取蜜,是他忽悠自己亲弟弟去送死,是他害了我们全家!” 李红花可是姜老大的亲弟媳,她这番话算是印证了石哥儿的话,石哥儿和姜宝儿都没有撒谎,而是牛美玉在撒谎。 他们兄弟根本不是在水田被野蜂蛰了,而是偷偷去蜂包崖取蜜才被蛰了。 村人方才误以为这兄弟两个是在水田里被蛰的,害怕累及己身,对万家意见可大了,这会儿得知是他们不听劝,硬要去送死,牛美玉还胡说八道冤枉人,难免有了抱怨。 “这不是有病吗!人万兄弟特地上门说了,喊人不要去蜂包崖,他们非不听,这下出事了吧。” “这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活该啊!” “就是!” “就是!” 牛美玉看着变脸的村人,这会儿想弄死罗忘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他打岔,事情怎么会到如今地步! 可她不止弄不死罗忘,先头的打算也泡汤了。 村里人急吼吼送姜老二去医馆之时,万冬阳他们一家正好出了山林,看着往镇上去的一行人,其中有个人还被人抬着,万永安作为大夫第一个皱了眉头。 “出啥事了啊,瞧着是个年轻汉子啊。” “回去就知道了。”万冬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脚下步子加快赶紧往家里去了,他们到家之后听说了今日的事,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还真有不知死活的人偷摸去蜂包崖了。 “这不是活该吗!”便是早有猜想,可真有人这么干了,万冬阳还是觉得烦躁,总有人没事找事! 蜂包崖那地方本就危险,有没有他烧蜂窝的事儿,去那里也危险,这事儿同他可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一条命,若是真的出事了,先不说姜家人怎么样,村里人绝对会怨他,再牵连家里人就不好了。 万冬阳还在生气,万永安已经提了个篮子拿着他的小锄头出门了,他去挖点儿解毒的草药,一会儿给姜家送去。 万父这个时候也才放心了,孩子们回来他就不怕了,他也出门往易家去了,他要去上礼。 姜家人回来的时候,李红花哭的比先头更厉害了,镇上医馆的大夫没有治疗野蜂蛰伤的经验,贵得离谱的药倒是开了几服,却不能保证人一定会好,只说听天由命。 万永安去姜老二家里的时候,原本还想去姜老大家里一趟,可李红花一听那两口子名字就疯了似的,什么难听话都用到那两口子身上了,万永安便打消了念头。 按照李红花的说法,姜老大倒是命大,除了身体肿胀,竟是没有旁的毛病,确实是不用去看了,过几日消肿了也就好了。 姜家兄弟两个的屋子离得不远,姜老二那里的情况姜老大一家全都看在眼里。 看着热闹的老二家,还有冷清的自家,牛美玉气得捶床! “凭什么!你也被蛰了,就老二的命金贵吗?”牛美玉这会儿担心的还不止一件事。 今日他们阿爹那态度,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害怕,因为这事儿,老二同那死老头子关系缓和了,如此,那死老头子绝对会照拂老二一家,那他们可就要吃大亏了。 牛美玉不甘心他们冒险一趟,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丢了脸,躺在床上顶着一张猪脸的姜老大想了想决定再赌一把。 第136章 家里有人帮忙的话伙食要开得好,砌墙是大事,万一惹得砌墙的师傅不高兴,人家稍稍没有那么用心,往后会有很多麻烦。 但万家人倒是不必纠结伙食问题,他们家平日里也没省着吃,便是没有帮忙的人伙食也是好的,且帮着砌墙的王匠人日日都是乐呵呵的,不像是对家里伙食不满的样子。 家里屋基是提前打好的,父子几个都有挖屋基的经验,王匠人检查一番之后还夸了他们,说他们挖的屋基和专门的手艺人相比也不差。 屋基没有问题,便能立马开始砌墙了,他们速度倒是快,眼下只忙了五六天,墙壁已经没过地面一尺高了,但砌墙这活儿只会越来越慢,因为越高越难。 墙体离着地面高了,就得搭架子,干活儿的时候也要更小心,而且搬动砖胚黏土也不那么方便了,很是费时费力。 万永安从姜家回来之后,家里差不多就要开饭了,摆饭的时候家里人先问了姜家兄弟两个的情况,万永安只提了姜老大一句,说他无大碍,倒是提到姜老二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只说要看天意,若是能熬过前头的两三天,便没事了。 今日吃的是炖锅,大块的腊肉还有腊排炖一起,再加上各种菜干,只一锅菜就能吃个饱足了,但万母和林秋月都害怕只一个菜王匠人不高兴,又烙了两盘子鸡蛋饼,还直接煮了半盆子栗子放着,当零嘴吃。 开始吃饭之后,家里人觉得晦气,没再提姜家人,倒是王匠人继续在骂人,他觉得那兄弟两个就是占便宜没够,喊烧蜂窝的时候不去,事后知道去偷蜜了,被蛰也是活该。 万冬阳原本不准备搭腔,王匠人一句‘偷蜜’他一下子来劲了,不断点头应是,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就是偷啊! 他提前打过招呼的,不去烧蜂窝就别打他蜜糖的主意,那些蜂窝是他们烧的,那些蜜自然也该是他们的! 万父许是不想再提姜家人,转了话头说了句易家的事,今日易冬梅喜宴倒是顺利,那周老幺没有上门胡闹。 “他有什么好闹的啊,他又不是没去易家闹过,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了。再说了,他先头去王家闹事,易家人又不傻肯定有防备的,他若是还敢来,怕是得断手断脚爬出万家坝了。”万冬阳还挺遗憾的,那姓周的竟然没来,若是来了,倒是能逮着机会好好揍他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真敢来,倒是轮不到他去揍人了,易家人就不能轻饶了他。 晚饭之后,万母给王匠人装了些栗子,他提着栗子高高兴兴回去了,等他一走,万冬阳就被家里人拎到一边,对他再三交代,喊他明日里一定要小心,蜂窝烧不烧都是小事,蜜糖取不取也无所谓,自个儿得全须全尾的回来。 “你们放心吧,我又不是那俩傻子,先头没有防蜂的衣服我还去弄过蜜呢,不也没出事吗,有了这防蜂的衣服就更不用怕了。”万冬阳是真不知道,那兄弟两个怎么中招的。 那片崖壁是个纵深几十丈的峡谷,他们烧蜂窝的时候是从外往里烧的,他们都去过两次了,现在靠外的那片儿山崖还有崖底已经没有蜂窝了,就算有乱飞的野蜂也是少数,只要脑袋缠好了布巾,再准备一个火把应该是没事的。 万冬阳去年端阳节去弄蜂糖的时候,将脚腕处缠了布条,确保不会有野蜂钻进他的裤管里,身上穿的还是棉衣棉裤,毒针扎不进肉里,头上也戴了草帽,又将整个脖子和脸都用衣服围了起来,只留了个眼睛缝,如此才敢去那里。 而且他那回也没靠近那些毒蜂窝,只在最外头的位置,将镰刀绑在了竹竿上,割了几块蜜就跑了,他如此小心才得了蜜吃,可不像旁人想的那么简单。 因着姜家兄弟的事,万冬阳这晚被家里人再三交代,明日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因为蜂窝少了,或是觉得自己有经验了就大意。 家里人这些话,贺峰在头一日已经同他们说过了,万冬阳原本挺不耐烦的,但他害怕被打便乖乖听着,直到大家都洗漱睡下,他也和夫郎一起钻进了被窝里,耳边又传来那些熟悉的交代,他竟然还能好好听着,他才真正记下了。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万冬阳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安慰人的同时也在心头嘚瑟。 他可真会养人,只一年罢了,夫郎长了不少肉,明年他一定能长得再高再胖些,到时候有了娃娃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翌日清晨,万冬阳他们照旧天不亮就起床了,万冬阳一出门王匠人便上门了。 万父照旧同王匠人一起砌墙,万永安上山砍柴去了,马翠兰和万小花喊上了宋赛雪,一起进山捡栗子,昨日的栗子还剩下一些,她们几人进山刚好能将之全捡回来。 柳欺霜则留在家里,他要照顾鸽子,还要帮着家里人干点儿杂事。 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忙,也就没有功夫想旁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一早,姜老大两口子就往镇上去了,这会儿两口子正领着镇守府的差人往村里来。 两口子昨日陷害万冬阳不成,实在不甘心,决定豁出去了,直接去镇守府告状,就说万冬阳谋财害命,为了自己取蜜不顾村人性命,搞得村里野蜂满天飞。 镇守并不是朝廷命官,是由知县任命管理一方治安的小吏,镇守管辖的村子若有各种险情,比如蝗灾、旱涝灾害、野物祸害庄稼之类的事情,须得派人前往查看解决,若是镇守不能解决,才要上报县里。 姜老大顶着一张猪脸说村子里野蜂泛滥,镇守自然要派人前来。 两口子去镇守府的时候就想好了,等到镇守府的人来了,万冬阳的蜜定是保不住的,到时候就让他白忙活一场,自己烧蜂窝,旁人得蜜糖。 镇守府的人得了蜜糖,应该不会计较他们所言不实,毕竟拿人手软,那些人也算是因着他们两口子之故得了蜜糖,再说了,他们并非全然都是假话,毕竟他们兄弟两个差点丢了命是千真万确的。 镇守府的人来了,自然要惊动村人,陈二虎赶紧跑到万家报信,说是有差人来抓万冬阳了,吓得万父差点从墙上掉下来。 柳欺霜听说镇上派了人来,只来得及交代万母留在家里看着林秋月,便匆匆往村子里去了。 他赶到村口的时候,村口已经有很多人了,村长正在同差人说明情况,周围的村人也在同人解释。 “差大哥,这事儿是误会,那地儿离着我们村子甚远,有着十里地呢怎么会波及我们村子,还有人家万兄弟去烧蜂窝可是好事,那片蜂窝不远处有一大片水田,万兄弟也是害怕任由那些野蜂繁殖下去,那蜂窝早晚筑到水田边上,到时候那么好的水田就要荒废了。” 杨老幺脑子口才都不错,直接将毒蜂除尽对村里好处,说成了万冬阳烧蜂窝的目的,虽然万冬阳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可他们不知道啊,他确实是一番好意,尽量在帮忙。 他这么一说,好些人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都跟着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那些野蜂群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大,是这些年慢慢壮大的,若是不尽早除了,别说村人去那片山地,怕是现在能去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少,甚至连那片水田都要丢了。 他们先头只想到蜂窝没了的好处,却没意识到任由那些蜂窝存在任由蜂群壮大的坏处,仔细想想,杨老幺说的很是在理啊。 万冬阳这事儿干得好啊!若不然,再几年十几年过去,村里真要有蜂患了。 村人的解释和反应,让镇守府的差人脸越来越黑,瞧着姜老大两口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两口子根本不信杨老幺那些话,他们觉得万冬阳哪有那么好心,他们认定了万冬阳去烧蜂窝就是为了取蜜,两人用了借口将差人忽悠来了村里,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让人找万冬阳的麻烦,将他的蜜糖全都没收了,让他白忙活一场。 虽说是借口,可两口子哪里会承认啊,姜老大赶紧将自己衣袖裤管都掀开,让差人看清他全身,他确实是被蛰的全身都肿了。 两口子这会儿还在卖惨,还在想挽留差人的法子,想着只要拖拖时间,等到万冬阳他们回来了,他们手里的蜜糖自然会被差人抢走。 两口子只惦记着蜜糖,却不知道这些来村子里的差人,满脑子只有他们说的蜂群。 为民除害可是大功,若是他们能协助村人除了蜂群,再让县里知道,他们可是会得到嘉奖的。 镇上来的差人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了,立马就要往那所谓的蜂窝遍布的蜂包崖去,可村里人哪里敢啊,最后还是柳欺霜让村人借了草帽,又将自己还有那些差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领着人往蜂包崖去了。 柳欺霜领着人去蜂包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害怕当官的,被人一吼就怕,赶紧带人去了,生怕慢了一步,家里要遭连累。 村长看着柳欺霜他们走了之后,都没搭理姜老大两口子,气哼哼走了,倒是留下的村人给了两口子不少白眼,甚至直接骂出了声。 “什么人啊,别到时候害人不成终害己。” 万冬阳脾气大伙儿是知道的,都觉得这事儿过后两口子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两口子也不管村人怎么说,他们认定了万冬阳要白忙活一场了,安心回去等着好消息了。 两口子虽然回去了,却一直注意着村口,看见万永安着急跑向村口的时候,一边发笑一边求着老天爷长眼,让那野蜂将万永安蛰死,他爹没了徒弟,说不定还会求着他们回去,到时候家里日子又好过了。 两人一直在家里焦急等着,就想等着差人将蜜糖全都带走的消息,可村口久久没有动静,他们在家实在等不住,直接往村口去了。 两口子到了村口,还真的有了收获,但他们不是将人从蜂包崖等回来了,而是等到了从县里来的官差。 那些官差是推着板车进村的,一个个的还戴了连颈的围帽,一看就是防蜂蛰的,除此之外,他们的板车上头还放了好些筐子桶子,这一看就是要装东西的啊。 “太好了!这该死的万冬阳终于要栽跟头了!”姜老大望着一群官差的背影兴奋得不行,万冬阳平日里在村里作威作福,这回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了。 姜老大高兴,牛美玉也是一样,她虽然不知道怎么连官差都来了,但她知道,只要官差找上门准没有好事,万冬阳有没有其他的惩罚先不论,至少他的蜜是吃不成了。 那两驾板车上头那么些筐子桶子,不知道要装多少蜜糖,便是那蜂包崖有再多的蜜糖也能全带走,万冬阳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啊! 此时的蜂包崖底,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官差看着地上的蜂窝,密密麻麻足有几十个,一个个比他们脑袋还大,且那些蜂窝并不是光秃秃的,上面还爬着不少的野蜂,只从那些野蜂的个头还有脑袋的形状就能看出,那些野蜂都是毒蜂! 除此之外,地上也不干净! 地上竟然也有好些半死不活的野蜂在爬动,他们只是看着,已经头皮发麻,好似有人拎着他的天灵盖在往上提,快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还不止地上,这一片的山壁之上,凡是有着火烧痕迹的地方,几乎都会有个残留的蜂窝蒂把,只粗粗一看,那崖壁之上的蒂把怕是有着上百个! “天哪!” “怎么会有这么多野蜂!” 被吓到的官差,只来得及留下这些话,双腿便开始打颤,已经开始后悔方才不听劝阻硬要进来。 万冬阳见了,赶紧的同杨华一起送人出了山谷去。 先头,柳欺霜领着差人找上他们的时候,万冬阳已经猜到是姜老大两口子干的好事,便是再懊恼,他也知道剩下的这些蜜糖应该是保不住了。 他原想着蜜糖没了没关系,能去隔壁的山头捡油桐就好,而且他已将蜂桶安好了,到时候将蜂群收了变作家养的,明年照样有蜜吃。 万冬阳原本已经做好了吃亏的打算,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那些镇守府的差人看见蜂窝之时,虽然个个害怕得不行,但他们眼里精光更甚,那领头的差人甚至命人立马回去镇上,先通知镇守大人,然后立马去县里上报,最好能请几个衙差前来。 万冬阳也不是笨蛋,一见这些人的反应立马想到了杨家沟的事,当年杨家沟野猪横行,村民死伤不少,后来朝廷派了官差灭野猪也没有大效果,这才让杨家沟的人举村搬走。 听说,当年因为围剿野猪受伤的衙差都受了朝廷的嘉奖。 那些差人缘何要通知县里,便不言而喻了,他们要灭蜂患的功劳。 出去山谷之后,万冬阳让杨华将身上衣服脱了,让领头的官差穿上,再戴上厚厚的手套,如此,这灭蜂的功劳自然可以算到前来的官差头上。 在衙门里办事的都是人精,那领头的衙差立马知道了万冬阳的用意,赶紧的换了衣服,拿着筐子桶子再次进了山谷。 这一回,领头的官差脸上全是笑,不见一点害怕,他如今也是灭蜂患的功臣了,定能得到县太爷嘉奖,想必过几年这捕头的位置,也有机会争上一争了。 众人一忙就是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大概酉时左右,那些官差终于朝着村口来了,此时村口已经站满了人,好些人一见到那些官差,便立马帮着万冬阳说好话,将杨老幺方才的话语又重复了无数遍。 “乡亲们,乡亲们你们放心,也无需多言,万小兄弟连同村人灭蜂患,这是大好事也是大功劳一件,我们回去之后会如实向大人禀报,他们可是你们村子里的大英雄啊。” 村子里的人哪里遇到过这么客气的差爷啊,一个个的都被惊得不知道如何回话了,但心里都很高兴就是了。 一边的姜老大两口子,听着那些官差嘴里的风凉话,一点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满眼只有那推车上的东西。 看来他们目的达成,万冬阳除了得到几句不值钱的夸奖什么都没得到,也算是白忙活一场,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万冬阳他们还没回来,但村人得知他们没事儿,蜂包崖的野蜂也除了,终于放心了,姜老大两口子也心满意足回家了。 只是,他们回家之后没高兴多大会儿,因为差不多天黑之时,他家有客人来了。 “万冬阳你想干嘛!” “我来兑现诺言啊,我说了,不跟着我去烧蜂窝还想去弄蜜糖的人,就等着挨揍吧。” 万冬阳第一个揍的就是牛美玉,他一点没有省力气,直接一拳给人打在脸上,牛美玉立马觉得口头腥甜,而且嘴里好像还有硬物。 她的牙齿被打掉了! 万冬阳揍了牛美玉之后,原本还想揍姜老大,但动手之际突然又停手了,还看了旁边的牛美玉和这两口子的一双儿女一眼,之后只是冲着这家人说了一句话便走了。 万冬阳觉得都揍了有什么意思啊,就该只揍一个人,免得他们有苦同吃,同仇敌忾,再一起使坏。 他说了,姜老大是个好人应该是无辜的,这事儿肯定是牛美玉挑起的,而姜老大他......点头了。 万冬阳走了之后,姜家宅子里到底还是传来了姜老大的嚎叫声,只是那是他的妻子牛美玉打的,同万冬阳可没有干系。 第137章 万冬阳回去之后,所有人都在他家里等他,等着他开饭,他们今天已经忙了一整天了。 因着天色太晚,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灯,万母害怕光线太暗还点了两盏。 大家都饿得不行,便是心里有好些话想说,也都含在嘴巴里没吐出来,现在只顾着往肚子里吞东西。 一时之间,万家堂屋里只有一片咀嚼下咽和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等到差不多一刻钟过去,大家都添了第二碗饭,饭桌上才陆续有人说话,但全是骂声。 “那姓姜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怕死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好过,他是打着让咱们一场空的念头去喊的人啊。”罗忘之所以愿意跟着万冬阳去烧蜂窝,除了因着自小的习惯,凡是万冬阳喊他干的事儿,他就没有不答应的,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要蜜糖。 他知道,只要他跟去了,他大哥一定会分他蜜糖的。 所以,对于姜家人这么一出,最为耿耿于怀的就是罗忘了,他的蜜糖差一点就泡汤了,这活儿白干了。 万冬阳他们这回去烧蜂窝,先不说暂时还没有人出事,便是出事了,可能也治不了他们的罪,因为这事儿不是他们私下干的,毒蜂也未飞到村里威胁村人安全,而且这事儿通知了所有村人,且大家都同意的,若是有人受伤,可能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所以很明显的,姜家两口子找去镇守府,也不是为了治他们的罪,而是为了那些蜜。 可惜的是,两口子压根不知道,那里的蜜糖大部分早没了。 蜂包崖确实是有不少蜜糖,但今年端阳之时,那里的蜜已经让万冬阳弄走了大部分,前日他们又弄了几桶回家,剩下的已经不多,便是今日这些蜜糖全被那些官差弄走,他们损失也不大,而那些官差到底要脸,并没有将蜜糖全部带走。 今日,他们将所有的蜜都取了下来,统共应该有七八十斤,那些官差只带走了两页完整的蜜糖,还给他们剩下五六十斤。 先头,村人看见被运走的东西只有一桶是蜜糖,其余都是蜂窝和蜂子尸体。 那些都是他们剿灭野蜂,为村人除了蜂患的证据,也是他们的功劳所在,他们自然是要带走的。 如今,在村里人那里,万冬阳他们这几日的忙碌纯粹是为了村里做好事,因为他们烧了蜂窝却丢了蜜糖,白白辛苦一场。 “好想给那两口子一顿揍。”万长青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一看就是真心话。 万冬阳冲着人一笑,将他先头去了姜家一趟的事儿说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来,还以为你去我家给我说情去了,合着收拾人去了啊,那你咋不喊上我一起,我手痒得很。”万长青也是偷摸跟着人去的,他每日早早出门都说去镇上了,其实跟着万冬阳烧蜂窝去了。 万长青埋怨万冬阳揍坏人不带上他,万冬阳冲着他讨饶,干脆解释道:“人多了没用。” 因为他不止打了人,还挑拨离间去了,最后那两口子自己打起来了。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干得漂亮啊!” 万冬阳的话让所有人都舒服了,都觉得两口子自己打起来确实是更痛快。 饭后,万冬阳将所有的蜜搬了出来,准备将这些蜜糖平分了,就连看山门的罗忘都平等分给他。 前日,他们同样得了五六十斤的蜜,那会儿一人就分了十来斤,今日也是一样,每人分了十斤左右,他们忙活这么多天,每人能分二十来斤蜜,也算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蜜糖分好了,万冬阳又将自己今日分得的十斤蜜分了五斤给贺峰,感谢人帮他挪峰窝。 说到那些糖蜂,贺峰趁机同人说道:“万兄弟,那些蜂儿会不会在你的蜂桶安家,大哥可不能保证,若是它们不喜这里的气候或是蜂桶的环境,可能会飞走的。” “贺大哥,你放心,无本的东西跑就跑呗,我也就是试着养养,能成就成不能就算了,也不指着这个养家,无碍。” 万冬阳话语干脆,贺峰见他如此,心想这小老弟这不愧是老杨头的小友,同那老头一样的豁达啊。 今日时辰不早,除了因为离家太远要在家中歇息的贺峰,其他人都要回去了,但他们这伙人不是今日就散了,除了贺峰和万有谷,其他人明日还得出活儿。 万冬阳始终不放心,害怕崖底还有漏网之鱼,或是藏有翅膀半毁却性命无碍的毒蜂,若是让那些毒蜂爬出了山谷,到了水田处甚至村子里,那就不好了。 他准备明日扛上钉耙拿上干草,将那片崖底彻底清理一遍,再一把火将崖底的荒草全烧了,如此应该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万冬阳如此,就连贺峰都觉得完全不必,觉得他太过小心,可他既然有了决定,万长青自然要跟着去的,杨华和罗忘也是,至于贺峰和他二哥就不必了。 贺峰毕竟不是村里人,而且他们已经耽搁他太多时间了,不好再强留他一日,至于万有谷,干哪里的事儿不是事儿啊,家里事情也多得很,也需要他。 虽说明日还要去干活儿,但只能算作收拾残局,万冬阳今夜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隔日吃过早饭,精神抖擞干活儿去了。 万冬阳他们出村之时,遇到他们的村人都是笑呵呵的,万冬阳还没见过村里人给他这样的好脸色呢,心里还挺高兴。 “哎,这人啊真是说不准的啊,那万冬阳脾气不好心肠倒是不坏,啥也没捞着也没脾气,还继续去清理野蜂子,人是真不错啊。” “得了吧,哪是什么都没捞着啊,他们前几日不是弄了蜜回家吗,昨日也有呢,那么些蜜糖能卖不少钱呢,还不满足啊。” 万冬阳他们烧野蜂的事儿,村里大多人都是感激的,可难免有那么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家,总喜欢和人对着干,别人夸万冬阳他们,他就喜欢跟人反着来,硬要说万冬阳他们占尽了好处。 许是老天爷开眼,喜欢顺着人,既然有人觉得万冬阳他们占了好处,这好处就来了。 镇上来人的时候,万冬阳他们还在蜂包崖干活儿,镇守一听他们竟然还去清理残局去了,顿时满脸欣慰,就连嘴里的夸奖都真诚了几分,给出去的赏银也痛快了不少。 因着万冬阳他们不在,代他们领了赏银的自然是他们的家里人。 万冬阳他们明明是一起去干活儿的,也不知道昨日那领头的官差是怎么回复县令大人的,他们一群人只万冬阳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银,其余每人得了十两银。 听见镇守的话,万家人惊讶的同时赶紧看向身边的罗家人和杨家人,见他们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依然笑呵呵的才放心了。 万家人捧着三十两银子回家的时候,可把别人羡慕坏了,但好在得了赏银的不止万家,还有罗家杨家,如此,万家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罗忘爹娘捧着银子半天了还不回去,一直守在村口同人嘚瑟,逢人就要说一嘴他家儿子同万冬阳关系好,自小就是一直跟在万冬阳屁股后头跑,万冬阳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的。 “哎呀,前些日子说自己儿子跟着万冬阳瞎闹,说人家早晚带坏自己儿子的人是谁哦。”万家坝的村口向来人多,这几日尤其多。 罗家两口子的话惹来好些嘲弄,可他们根本不搭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他家儿子就是万冬阳小弟了,就跟着万冬阳混了! 罗家人这会儿只顾着高兴,杨老幺却有些后悔,想着要是不听爹娘大哥的话就好了,那他们家还能多得一份蜜糖,也能分得一份银子,但转瞬他又想通了。 世事无绝对啊,万一呢?万一他之前跟着去了,被野蜂蛰了,那就得不偿失了,钱财名声都没有命重要啊,那姜老二可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呢。 这会儿在村口炫耀嘚瑟的可不止罗忘爹娘,还有王家两个哥儿的娘。 先头,王春雨和镇上的于家定亲,于家下聘那日周老幺上门闹事,非说他和王春雨有一腿,王春雨亲事没了,但两家亲事倒是没黄,只是亲事落到了王家小哥儿王秋霜的头上。 王家两个哥儿,平日里都是大哥儿受宠些,王家两口子在外人面前向来只夸赞大的那个,眼下小的那个得了好亲事,这两口子在外人面前的态度也变了。 王家是外来户,刚搬来村里一年多的时间,最开始村人瞧着他家家底不错,还有两个适婚年纪的哥儿,都有意同他家交好,可一年多过去了,村里人差不多了解他家人脾性了。 那是一家子属貔貅的,他家什么东西都是只进不出啊,别人帮他家干活儿也好,给些杂七杂八的吃食也好,他家从来都是只受人好处,绝对不还礼。 村里人情往来讲究有来有往,随手帮个忙或是给点儿自家的瓜果都是往来,人家都会记下情分的。 王家人这德性,时间长了同他家来往的人便少了,加上他家大哥儿出事了小哥儿定亲了,手里一下没了别人最惦记的东西,哪里还有人愿意搭理他们家啊。 有人看不惯王阿娘嘚瑟,一点面子不给,直接问道:“王婶子,听说你家哥婿也在镇守府里做事,那昨日有来咱们村子吗?今日呢?方才跟着镇守大人奖赏万冬阳他们的人里,有你家的哥婿吗?” “有呢有呢!昨个儿就来了,今日也来了呢,方才就站在镇守大人身边,长得最出挑那个就是我家的哥婿。” “哦~”同人搭话的妇人一个点头,随后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续说道:“那怎么不见他和你这个丈母娘打声招呼啊?” “你这婆娘!我家哥婿今日有公事在身,岂能公私不分!”王阿娘原本也有些不满那于家小子态度,她方才拼命和人招手,就想让人当着村里人的面喊她一声,让她显摆显摆,可那小子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不满归不满,王阿娘可不会当着村人的面说出来丢人,便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也要帮着人说话的。 王阿娘自觉她解释的挺好,也无人敢说什么,她正觉得扳回一成,那人竟然又笑了。“唉哟,今日是有公事,可昨日也没有搭理人哦。” “臭婆娘!你瞎说什么,你给我闭嘴!” 两个妇人先头只是拌嘴,这会儿竟然打了起来,村里人最喜欢看热闹,不说打架了,便是吵架也要停下步子看一会儿。 周围人嘴里喊着都是小事别动手,却没有一个人去拉架,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在地上滚来滚去,又扯头发又抓脸的,好一会儿之后有人见她们打得太厉害了,这才真的开始拉架,赶紧将人拉开了。 两人一分开,村人分成两拨去劝架,但眨眼时间这里的热闹便没人关心了,因为蜂包崖那里出事了,万冬阳被野蜂蛰了。 看见万长青背上的万冬阳之时,两个打架的妇人不打架了,拉架的也不拉了,都跟着万长青屁股后面追,他们一群人路过姜家之时,还肿着腮帮子的牛美玉,呆呆站在了院子里好一会儿都没回神过来。 她方才还因为万家得了赏银的事儿生气,没想到好事立马来了! “被蛰了?万冬阳?”她觉得这简直是做梦一般,她日夜祈求的事儿成真了?菩萨真的显灵了?“太好了!太好了!那短命鬼终于真的要短命了!” 牛美玉高兴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好了,连方才打算干的活儿是什么都忘了,但青紫着一张脸的姜老大出现后,牛美玉知道她要干嘛了。 直接将手里的撮箕往人身上招呼,牛美玉毫不客气骂道:“你个死杂种,赶紧去你爹家里挖两担子草肥回来,不然过年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牛美玉揍姜老大的时候,她家不远处的李红花一脸着急出门了,等人路过她家门口,牛美玉赶紧将人拉住,想要同人说说万冬阳的事,好一起高兴高兴。 哪知道李红花直接将她甩开,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嫌弃的瞪了她一眼就急急往路口去了,瞧着还是朝着万家那里去了。 李红花到万家的时候,万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就连万地主一家都在,而且万地主正喊万母他们把人送到医馆去。 一听医馆两个字,李红花赶紧冲着里面大喊,让人赶紧将万永安喊出来,问他前几日挖的都是什么药,赶紧去给万冬阳挖一点回来。 “我家男人说,他喝了永安兄弟送去的草药还舒服点,比镇上大夫的管用,眼下他人不再昏沉睡着,也有了精神,那些草药真的有用啊,赶紧去给冬阳兄弟挖点儿回来熬上啊!” 先头万永安给姜老二送药的事儿没什么人知道,李红花这话无疑是平地惊雷,将在场的人都说得激动起来了,但他们激动倒不是因为感叹万永安的不计前嫌,是激动于万永安竟然知道怎么解蜂毒! 那蜂包崖的毒蜂虽然没了,可毒蜂并没有在他们村子灭绝了啊,夏日的时候有些蜂子会在苞谷上面筑巢,有些草丛里也有,虽说少有那么倒霉的人,可万一呢?万一遇上了,万一被蛰了怎么办? 但是!眼下有法子了啊,若是万永安知道解蜂毒的草药,那往后他们再不用担心村人因为蜂毒丧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万永安被人喊出去之后,万冬阳的床边便只有姜土医和他家里人守着了。 众人见姜土医面色严肃,一颗心提在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到姜土医摇了摇头,更是吓的脸都白了! “万冬阳。”柳欺霜就趴在床头,手里还紧紧抓着万冬阳的手,他现在满心只有后悔,早知道他就同他一起去了。 他运气一直很好,可能他同万冬阳一起去了,万冬阳就不会出事了。 柳欺霜心里只有后悔,一边的林秋月他们也是,特别万有谷,他木着一张脸双眼通红,都要自责死了。 老三被野蜂蛰,不是因为自己大意,是因为一只野蜂突然出现在罗忘脑门前头,老三将之一巴掌拍飞了才遭了殃,若是他在,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如此胡来。 “不然,还是把人背去镇上看看吧。”万长青背着人回来之后就一直没离开,他年纪虽然没有万冬阳大,但辈分在那里,他是做人小叔的,这会儿心里的自责不比万有谷少,十分后悔没有把人护好。 万长青说到去镇上,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反应,竟然摇了摇头,虽然弧度很小,但他确实是摇头了。 万冬阳如此反应,屋子里的人全都来精神了,没有彻底昏过去就好啊! 万长青见人不愿意去镇上,想到姜老二的事也跟着摇了下头,之后冲着床边的柳欺霜道:“霜哥儿,不然咱们去县里找贺大哥吧,他常和野蜂打交道,兴许会有办法,你知道他家里在哪里吗?” 万长青的话让大家燃起了些希望,可不待柳欺霜回话,万冬阳的眼皮睁开了。 “冬阳啊!” “醒了!” “醒了啊!” 万冬阳醒了,屋子里全是兴奋喊叫的声音,但他只冲着所有人一个摆手,表示他没有事,他哪里也不去,又闭上眼睛了,也不知道是养神还是晕了。 万冬阳如此,许是心里终于有了定论,姜土医开口说话了,“不妨事,冬阳他没有大碍。”姜土医话落眉头依旧皱着,那神情同他的话根本不是一回事。 众人见此,只当他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都没有在意,依旧担心得不行。 万小花这会儿也趴在万冬阳床边,她看着她小叔手上的一个小包,观察着那小包周围的皮肤,甚至还伸手掐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掐,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回想着以往时候,她娘被毒性稍小的青草蜂蛰了之后,伤口处的皮肤样子,面上露出了和姜土医一样的神情,一脸的疑惑。 姜土医见没人在意他的话,出去找万永安了,但这会儿万永安早出门去了,听了李红花的话之后,他二话没说提着篮子拿了锄头就出门了。 家里的人慢慢散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而且好些汉子临走还同万父万母说了,明日上门来帮他家打墙,万母感激他们的好意,却还是只有满脸的眼泪,这个时候旁人自然不会同她计较,反而只有同情。 眼下,万冬阳一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谁还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啊。 第138章 万冬阳出了事,一家人也没胃口吃晚饭,但他们没有,有人有。 晚饭一好,万冬阳就醒了,还吃了两碗饭,等吃完饭他又睡了,而且是立马睡了,还怎么喊都不答应。 万母皱眉站在万冬阳他们的床边,她身后还站了一串人,且表情都差不多,一个个的都是满脸的怀疑。 柳欺霜这会儿也在床边,甚至还坐在床上,他看着屋子里一群人,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不知怎的一只手就伸了出去,而且还是朝着万冬阳的鼻子伸过去的。 毫无意外,下一瞬,柳欺霜已经将人鼻子捏住了,不多会儿万冬阳还真的睁开了眼,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我想睡觉’,然后又睡了,连万母给他熬的药都不喝。 “算了算了,让他睡吧,这各人体质不同,就拿姜家那兄弟两个来说,一个全身肿了,一个昏迷了两日,或许我家这个是变猪了,除了吃就知道睡,可能睡上两天就没事了。” 万有谷闷头想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马翠兰也跟着点了下头觉得很有道理,万父万母将信将疑的又看了人好几眼出去了,等到万永安和林秋月也走了,柳欺霜又盯着人看了半天。 他觉得有些奇怪。 到了十月,夜里连虫鸣都少了,一到亥时村人差不多都已睡下,整个村子都是静悄悄的。 平日里,两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万冬阳睡在外间,柳欺霜睡在里头,今日因为万冬阳身体不便,柳欺霜自然睡在了外面,方便夜里照顾人。 感觉有人翻动自己身体的时候,柳欺霜一点儿没动,权当自己睡着了,等他到了熟悉的位置,身边的人竟然还长舒了一口气,柳欺霜一咬牙,偏头说道:“你不装了是吧。” “......”万冬阳不知道,平日里一到亥时就开始犯困的人,今日快要子时了怎么还没睡着,他知道完了,不敢说话了。 因为太过心虚,万冬阳错过了最佳的狡辩时机,也无法继续装下去,只能赶紧将人搂到怀里,小心同人坦白,小声同人解释道:“我没装,我是真被蛰了,当时差点疼死我了,好像一直有针扎我,还有锤子捶我手似的,我真没骗人!” 只是,那种让他恨不得将手指剁了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小叔背着他到家的时候,痛意就消减很多了,但当时,他除了觉得疼还觉得恐惧,他怕自己运气不好真没了。 因为心里害怕,脑子就有些迟钝,只顾着去想万一自己没了,家里人要怎么办。 一想到他爹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夫郎要当小寡夫了,他就悔的恨不得给早上的自己一锤子,直接敲晕了,他就不用出门了,也就不会出事了。 他回神的时候,手上的疼痛已经很轻了,轻到像是蚂蚁在咬罢了,他脑子也是清明的,手脚也能自己控制,并没有中毒之后昏沉绵软的感觉。 他立马心头一喜,可来不及了,那会儿家里已经来了很多人,他身边也围满了人。 他顿时就心虚了,他觉得如果他说他没事,等村人一走,可能立马会迎来一顿暴揍,他想先装一装,偏巧姜土医说他没事了,他害怕被打只能装晕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骗人!”若不是害怕吵醒爹娘他们,柳欺霜真想大喊出声。 万冬阳觉得自己有些冤,他辩解道:“怎么能算是骗人啊,我脑子清醒的时候,正好是姜土医说我没事的时候,是你们不听,同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又没准备装多久,我都想好了,我今天装昏睡,明天装头昏,后天我就好了,到时候我不用挨打挨训,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太久,这不是挺好的吗。” 柳欺霜已经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他一声不吭准备起身,万冬阳吓得赶紧拉住他,问他想干嘛。 “我去看看阿娘他们睡着没有,若是没有喊他们放心,就说你醒了,也觉得好多了。”柳欺霜没打算拆穿他,但也不想家里人担心,一整夜睡不好。 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太晚,他只喊个两声,若是爹娘他们没睡着,同人说了万冬阳无事,也能让人安心睡个觉。 万冬阳心头有些惴惴,到底还是把人放出去了,但他一直注意着外头动静,等他夫郎敲响了他爹娘的门,眨眼功夫罢了,他爹娘还有大哥大嫂都来了。 “儿子,霜霜说你好些了是吗?”万母手里还拿着油灯,可能是想看人脸色如何,不断往人脸上照,接着又去看他的手,看看手臂有没有肿起来。 除了万母,万永安也在细心检查他身体,发现一切无碍,万永安又问了他好些问题,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万永安长叹一口气不可思议道:“你这什么身子啊,真是神奇。” 万永安这会儿只是感叹,觉得他家老三运气是真好。 蜂毒这个东西奇怪得很,不是身体越强壮的人越能抗,以往那些出事的人,基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就拿前几日的姜家兄弟两个来说好了,也是正当壮年的汉子,可一个全身肿了,一个差点没了。 他家老三倒好,只是昏沉了一下午罢了,这可真是老天眷顾啊。 一家人高高兴兴出去之后,万永安还特地去了万有谷那里一趟,他在院子里一声喊,里头立马有了动静,知道那两口子也在担心老三,还没睡着,他赶紧让人放心,这才回来睡觉了。 一家人重新睡下之后,因为放下了心头的担忧都有了睡意,只万冬阳还是睡不着。 他心里后悔得不行,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我能抗毒蜂咬,何苦等上这么多年啊,我一定早把那里的蜜糖弄光了!”万冬阳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完全一副失了横财的样子。 柳欺霜在黑夜里白了他一眼,十分不客气的说道:“你若知道你不怕毒蜂,你一定早就没命了。” “怎么会?”万冬阳疑惑,这话从何而来啊! 柳欺霜伸手在人胳膊上掐了一下,同样咬牙切齿道:“这才蛰了你一口,你就说想把手指都砍了,若是你知道自己不怕蜂毒,不知死活的往蜂群里跑,一只毒蜂是没什么,十只百只成千上万呢?不说毒了,肉都直接给你啃光,到时候怕是十条命都没了。” “......”万冬阳不说话了,夫郎的话他反驳不了。 歇了心里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之后,万冬阳终于能诚心同人道歉了。 “对不起。”万冬阳是真觉得抱歉,今日确实是他莽撞了。 夫郎早就交代过的,喊他到了那里不许把皮肉露在外面,可他想着,眼下应当不会有乱飞的野蜂便不想麻烦,至于那防蜂衣,其他的防蜂衣给贺峰拿回去了,他也不想只自己穿着,给其他人的话,给谁都不合适,就干脆没穿。 他们几个人都一样,都只护了脑袋脖子,没有戴上手套也没缠上布条。 若他乖乖听话,便是用手将野蜂拍飞,可能也不会有事。 直到现在这一刻,柳欺霜才真正确定了,万冬阳确实是没事了。 他趴在人怀里没说话,就是憋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 知道万冬阳出事的时候,他先是觉得别人瞎说,亲眼看见万长青背着人进门之时,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过是身体肿上几日或是昏沉几日罢了,他们熬一熬就好了。 他不敢喊,不敢闹,更不敢哭,好似他反应太过万冬阳就是真的出事了。 看着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他身体重的只能瘫在万冬阳床前,一步都踏不出去,他觉得自己心脏被绳子紧紧勒着,快要难受死了。 这样的担忧惧怕,直到晚饭时候才缓了许多,因为他亲眼瞧见万冬阳干干脆脆吃了一顿饭,他胃口好得不行,不止添了两次饭,连给他端来的菜都不够他吃,还又去外面盛了一回。 心里的担心变小,一直压在心头的害怕难受却没有跟着消失,他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万冬阳这会儿也快要难受死了,哄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除了一句‘以后再也不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同时,他说什么都要挨打。 柳欺霜哭了差不多两刻钟才停下来,哭完了浑身舒服了,瞌睡也来了,很快就睡了过去,但他身边的万冬阳还是没有睡意。 他先头装样子,是害怕被打,可这会儿却觉得装一装也挺好,不止省了家里人一顿打,也省去了好多麻烦。 他得了银子,而且还是足足二十两,好些人都是愿人穷不愿人富,愿人好却又不能比他好,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会惹人嫉妒,甚至遭人嫉恨。 这会儿他出事了,情况又不一样了,那些小心眼的人会觉得这银子来之不易,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就不会明里暗里看他家不顺眼,甚至给他家使绊子了。 “哎!”不错,这一口挨得值。 心满意足睡去,万冬阳美美一觉醒来,一睁眼就发现床前站着一排人,且个个都伸长着脖子在看他。 他看了身边还睡着的夫郎一眼,不高兴道:“娘,我都成婚了,你们怎么能随意进我的屋子啊!” 万冬阳话落还在打哈欠,可他张开的嘴巴还没合上,他娘摊开的巴掌来了,直接把他哈欠都给打断了,头都给他打歪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压根儿没事!” 这家里聪明人可不止柳欺霜一个,昨晚上重新睡下之后,万母他们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因为什么都不对劲儿啊,什么都不对! 那小子他该醒的时候醒,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吃,该喝的不喝!要送他去县里了,他醒了,要紧话说了他睡了,饭好了他知道吃,药好了他不知道喝! 他这样子,哪里像是真的有事,分明是心里门清! 柳欺霜被吵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之时,看着一张张带着些怒气的脸,瞬间弄清了眼下情形,他指着身边人冲着床边一群人喊道:“打他!他是骗子!” 万冬阳原本还在朝着被窝里钻,这会儿干脆翻身下床准备逃跑,可他哪里逃得了! 他被家里人围在屋子里追着打,他捂着脑袋一边闪躲一边解释,又把昨晚上分析出来的道理同所有人说了一遍,万永安这才停了手,还让万母他们也别打了。 “臭小子!你上哪儿来这么多歪理?”万母原本只有担心,知道万冬阳是真的没啥事儿,没了担心之后只剩下生气了。 万冬阳还挺不服,小声辩解道:“歪不歪先不说,你们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林秋月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问道:“昨个儿,是不是有人同王家婶子打起来了?” 马翠兰点头,还把原因都说了。“听说是因为家里儿婿打起来的,可能是羡慕人家有个在镇守府当差的儿婿吧。” 这妯娌两个一唱一和之间,她们想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万冬阳方才的话说的有道理,他们家原本已经得了蜜,后来又得了银子,而且还比别人多得了十两,十两银子可是三亩田不止的收入,难免有人心生不满,眼下他家老三挨蜂子蛰了,可能别人也能痛快点儿。 万家今日活儿多,原本个个都起得早,今日是因为担心万冬阳,他们都想要确认心头猜想,起得就更早了。 一家子折腾一场,天也亮了,看这天色王匠人应该要来了。 万母瞪了万冬阳一眼准备出去了,这时候万永安突然道:“今日是不是还有人来帮忙啊?” 昨日,好些人说了,今日来帮他家打墙,若是有人帮忙,他们兄弟两个就能一起上山砍柴,等到柴禾囤好他们就能安心建房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我装一装好处挺多的!”万冬阳这会儿又来劲儿了,可惜他的嚷嚷只换来了全家人喊他闭嘴的眼神。 一家人出去之后,万冬阳重新躺回了床上,既然要装那就好好装一装,反正今日他不起床了,他累了这么些天,好好歇息一日也是应当,毕竟马上又要忙着收油桐,得忙一个来月呢。 万冬阳重新躺下,柳欺霜却要起身了,他拉着人不让人走,“你陪我一起睡呗。” “大白天的你好意思吗?”柳欺霜没搭理他,可看着还红着脑门的人到底没忍住,一边穿外衣一边冲人说道:“陪你也不能在床上啊,我一会儿来床边守着你总行了吧。” 柳欺霜在心头叹气,不打他,他难受,真打了,还是难受,真烦人! 柳欺霜刚穿好衣服出门去,罗忘的声音就朝着堂屋这里来了,他是和他两个哥哥一起来的,哥哥们来帮着万家干活儿,他来看人。 “嫂子,我哥起了吗?”罗忘倒是不客气,看见明显刚起床的柳欺霜,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嘴里问着话,眼睛已经落到万冬阳房间的方向了。 柳欺霜原本不想同他说话,伸手一指喊人自己进去,最后还是开口同人说道:“你能不喊我嫂子吗。” 罗忘一边点头一边立马改口,一声‘小哥’出口,人已经进了房间了。 柳欺霜对新称呼挺满意,出了堂屋才发现还不止罗忘来了,今日家里人好多,除了罗家兄弟,杨华和他小叔也来了。 家里帮忙的人是不用他来招呼的,他直接去了灶房里,先把自己捯饬清爽了,才打了洗脸水进屋,让万冬阳也擦擦。 柳欺霜端水进房间的时候,万冬阳正在和罗忘说油桐的事儿,罗忘只一个劲儿点头,等万冬阳话说完了,他一点功夫没耽搁,立马走人往村子里去了。 万冬阳洗了脸才继续同人说油桐的事儿,他虽然在家里装病,但事情不能落下。 “我让罗忘去村里吆喝一下,谁家有油桐都能送到家里来,眼下都十月中了,咱们却只收了几背篓油桐,算下来两百斤都没有,怕是有人没把我先头的话放心上,觉得我在胡说八道,还得去村里说说才行。 至于外村的只能自己去了,好在先头做梨子生意的时候跑过几个村子,同人打过招呼,咱们真去了定然有人卖给我们的。” 柳欺霜听着万冬阳说他的生意,脑子里也想到了自己的生意,便趁机同万冬阳说了,他想去镇上看看铺子的事。 “镇上铺子贵,咱们先租一间试试,若是能赚钱再看看能不能买一间,若是不行,无非就是亏几个月租金罢了,也无事。” 万冬阳见人已经连退路都想好了,想必做什么生意也考虑过了,他伸手把人一只手握在手心里,一边玩夫郎的手指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干,只是点头道:“你这想法靠谱,等我油桐生意做好了就同你去看铺子。” 柳欺霜竟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满心只有生意。 这油桐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呢,好在他们现在手里有着一百多两,明年四月还能分钱,赁一间铺子应该不成问题。 万家今日是真热闹,家里早饭还没做好呢就来了几波人,外人自己人都有,其中好些村人是给万冬阳送吃的来,柳阿爷是来看人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万地主除了看人,还要找万永安办点事。 万地主昨日听李红花说,万永安给她家男人的药比镇上大夫的还管用,他想同人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也看看万冬阳反应,若是万冬阳也无事,那些药应该是真的有用。 如此,他花点钱将方子买下来,让村长将村人召集起来,将那些药给村人看看。往后,若是村里再有被毒蜂蛰了的人,他们家里人也能第一时间去采药熬药喝。 万永安和万家人一听万地主来意,万永安直接拉了万地主到他的药房里,将以前还有最近被野蜂蛰了的人都是什么个反应,同人说了。 “这东西,可能全看天意,和自己身体有很大关系啊。”万永安向来心细,他担心这个方子从他这里出去,万一到时候有人被野蜂蛰了,用了这方子无用,人还是没了,跑他家里闹事。 万永安同万地主向来亲厚,也不和人来虚的,直接将自己心头担心说了。 万地主听后,却一点不在意,只要不是他舍不得方子就好。 “咱们又不收钱,方子给出去的时候就同人说清楚,像你说的,最近村里不就有几个被野蜂蛰的人吗,他们什么反应,村里人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有人闹事,那就是胡搅蛮缠故意找事,就是同全村的人作对,我看谁敢。” “那行吧。”万永安只是不想麻烦,并不是真怕有人讹,若真有人上门闹事,他们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家。 万地主要买方子,万永安却没想过要卖方子,不过几味随处可见的草药,算什么方子啊,直接同人说了就是了。 万永安不要钱,万地主也没坚持,只是去找村长的时候换了说法,说这事儿是万永安托他办的,村人自会把这份人情记到万永安头上去。 早饭之后,万家又来人了,这回是宋赛雪,她也是带着东西来的,而且还是很稀奇的东西。 她娘让她给万家带点儿甜荞过来,这甜荞可以做馍馍吃,也能泡水当茶喝,眼下万家正有活儿,用来泡茶招呼帮忙的人再好不过了。 宋赛雪一来,柳欺霜原还打算陪着她说话,看见那边干活儿的杨华之后,又歇了这个念头,转而对着林秋月说道:“大嫂,今天喊赛雪给你打下手吧,你让她帮阿爹他们续茶水,我去喊相公教我打算盘。” “打盘算啊。”林秋月原本还想说柳欺霜不懂事,哪有使唤客人的道理,可一听‘打算盘’这三个字,她犹豫了。 她家霜霜想做生意,这做生意自然得学会打算盘,不然会吃亏的。 林秋月犹豫的间隙,柳欺霜赶紧给宋赛雪打眼色,宋赛雪情急之下直接说瞎话,“万大嫂,我娘喊我不必急着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这样啊,那多不好意思啊,今日就麻烦你了。” “嘿~” 柳欺霜和宋赛雪目的达到,两人都笑了。 柳欺霜进屋学打算盘之时,还拿了些核桃和栗子进去,他都打算好了,核桃他吃,可以补脑子,栗子给万冬阳吃,若他一直学不会,就往万冬阳嘴里塞栗子,免得他急了收拾他。 第139章 万冬阳抱拳盯着对面的人,表情有些严肃,好一会儿之后无声叹了口气,松开手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神看向柳欺霜身前的算盘,忍着脾气同人说道:“不许在心里偷偷算,用算盘。” 柳欺霜委屈着一张脸,一边拨弄面前的算盘,一边在心里骂人,谁让他说那么简单的问题,还怪他不用算盘。 油桐两文一斤,问他四十斤多少钱,他又不傻,这么简单干嘛还用盘算。 “哼!”盘算上头已有答案,柳欺霜示意人看算盘,然后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核桃,“给我敲两个核桃。” 万冬阳见人拨了半天到底是将答案弄出来了,脸上神情好了不少,乖乖给人剥核桃还要哄人,他耐心说道:“咱们现在是学打算盘,就得从简单的开始,等你熟练了,知道怎么用个十百千万了,再复杂的账你都能用算盘算出来。” “嗯。”柳欺霜面上还是很听话的,万冬阳一解释他就点头应了,还像是真的懂了。 万冬阳一边给人剥核桃,一边想着一会儿要喊人算什么,他现在不是嫌弃他给的问题简单吗,一会儿给他个复杂的。 几个剥了硬壳的核桃躺在桌子上,万冬阳一边想问题一边又说回了算盘的事,“我大爷爷说了,学会个十百千万,走遍天下都不怕,既然要做生意,除了心里要有一杆秤,手上的算盘也要摸清,如此账目才能算得清。”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吃上核桃了,他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万冬阳继续。万冬阳这会儿也有了让人算的账,而且还特别坏的给人想了个难的。 “我家现在有八亩田,按照亩产四石,税粮十税一来算,交了税家里能剩下多少粮食,又能卖多少钱?” “我家不是有十亩田吗。”家里有多少水田,柳欺霜还是知道的。 万冬阳被人认真的样子逗笑,无奈说道:“我这给你出题呢,又不是真算家里多少田,再说了,咱们不是马上分家了吗,我们就只有八亩啊。” “哦。”点头表示知道之后,柳欺霜想了想自家粮食收成之后的数,立马有答案了。“二十八九接近三十两银子吧。” 万冬阳仿佛早知道他会如此,但还是故意问道:“你算这么快?” “这还用算吗,田里稻子年年收成都是差不多的,一亩田的粮能卖多少银子我心里有数,算个八倍之数不就好了。”柳欺霜说的特别骄傲,一下子忘了他是在学打算盘了。 万冬阳不说话了,只盯着人眼前的算盘看,这下柳欺霜才反应过来,心虚道:“这么复杂怎么算嘛,要打好久呢。” 又要算收成,还得算税粮,最后还要变成钱,好复杂啊。 “算盘给我,我算给你看。”万冬阳接过之后,一边说着方才的话一边开始打算盘,柳欺霜见人指头在算盘上头动得飞快,等他话落,手上动作也停了,他将脑袋支了过去,看着算盘上的数,惊讶道:“算这么细啊,连几文钱都算明白了。” “不错嘛,竟然还能看明白上头数字,既如此,今日倒是没有白费功夫。”万冬阳原本还生气呢,让人一句话给哄好了。 柳欺霜伸手往盘算上指了指,“你不是说这里几个珠珠就是几,这里几个就是几十,这里几个就是几百,我都记得。” “不错。”能看出算盘上的数,个十百千也记住了,只要再把进位弄清楚就等于是学会了。 这会儿,万冬阳心里还挺高兴的,夫郎比他想的还聪明啊,他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么快。 今日收获很大,万冬阳不打算让人继续学了,准备同人一起数数手里的银子,看看该拿多少去镇上钱庄换铜钱,他马上就要去收油桐了,得换点儿碎银和铜板在手上,不然不方便。 两人算回之前的账目,一斤油桐两文,若有五千斤要准备多少本钱,这回柳欺霜高兴了,先往人嘴巴里塞了两个栗子,干脆说道:“这简单,五千斤需要十吊钱,就是十两银子。” “不错,算得很快,那你数数咱们现在有多少碎银和铜板,看看还需要拿多少银子去换散钱。”万冬阳嘴里嚼着栗子,眉头有些皱着,这晒干的栗子没有煮着好吃,更没有炒着好吃,一会儿喊阿娘给炒点儿。 万冬阳还有心思琢磨吃的,柳欺霜满脑子只有他们的生意,他起身去抱装银钱的木匣子,还让万冬阳把他的空匣子也拿出来。 前些日子,万冬阳将他手里所有银子给出去之后,他的木匣子就空了,但还是塞在老地方,他从床底将空匣子取出来之时,柳欺霜正把一块块的整银还有他们的地契往桌上放。 “相公,往后整钱和散碎银子铜板分开放吧,平日里用不到太多钱,咱们把地契和整银藏起来,藏得好一点,散碎银子就同平日里一样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 “好,都听你的。” 两人之前存下了将近一百一十两银子,柳欺霜之前卖拐枣得了些钱,这些日子又没怎么上街用钱,花费同赚回来的钱差不多,手里正好还有一百一十两,加上昨日才得的二十两,手里正好一百三十两。 柳欺霜将一百两整银和八亩五分田的田契一起放在了万冬阳那个匣子里,剩下的三十两是油桐生意的本钱,和平日里的花用。 家里在帮他们建屋子,可他两一个没力气,一个要忙着外头的事儿,都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既出不了力自然是要出钱的,隔三差五的要去买点儿菜回来,犒劳干活儿的人。 还有便是,他们大嫂生产日八成在腊月上头,到时候要给他们侄子或是侄女准备礼物,这又是一笔花销,且年底要买的东西也多,他还得去看看铺子,总之留三十两花用绝对不算多。 两人将手里银钱安排好,万小花正捧着一本书进来,她这些日子在学三字经和百家姓,她觉得她能将三字经背熟了,她来找她小叔背书。 万小花想做医女,那必定要识文断字,否则连个医书都看不懂,方子也写不了,眼下的课业尤为重要。 万冬阳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都没喊她坐下,只让人站着就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万小花显然是有了信心才来的,一开口就很顺,便是背到了中间几句绕口的有些慢,但也吐字清晰的背出来了,之后又开始顺畅起来,等她背完了满脸骄傲等着被夸,哪成想只等来万冬阳的冷水。 “你别是个望天记,看过就会,背过就忘,而且一个字不会写。” “你才是望天记呢!我会写!”万小花有些生气,作势要去拿纸笔,万冬阳也不让她麻烦,直接跟着她去万永安的药房了。 叔侄两个走后,柳欺霜将两个木匣都收了起来,出去灶房帮忙了,总不能真让赛雪帮他干活儿。 一家人各有各的事忙着,很快半天过去了,到了申时左右家里来了好几个卖油桐的村人,柳欺霜进屋拿了钱,赶紧做生意去了。 油桐果子压称,好些人又是囤了满满一背篓才背来的,这和做点小生意只是几斤几斤称东西不同,得需要力气好的汉子抬称才行。 到了十月,雨水减少,万冬阳之前在院门旁边的空地上搭了个棚子,这会儿倒是方便了,村人背了油桐进家门,在院子里称了重量,直接倒在那棚子下头就是,方便得很。 柳欺霜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万永安已经在了,连杨华都在。 柳欺霜一边等着付钱给人,一边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杨华几眼。 虽说是一个村子的人,但他以往从没有和杨华接触过,就连近处碰面都几乎没有,这回杨华跟着万冬阳去烧蜂窝,见天往家里跑,他才知道杨华具体长啥样,他以前只知道杨家大孙子长得有些壮,眼睛和牛一样大。 柳欺霜和宋赛雪是同一日出生的,且两个人都长得白净,所以那老秀才才给他们取了欺霜赛雪这两个名字。 柳欺霜样貌如何暂不论,因为他向来不觉得自己多好看,但在他眼里宋赛雪是很好看的。 他瞧着杨华不黑不白,和村里大多汉子一样倒是黄黄的,个子不算太高,但也只是和万冬阳和他大哥比不算高,身形也还可以,瞧着挺厚实,应该是有一把子力气,再说那长相,浓眉大眼厚唇,一副稳重相。 柳欺霜觉得,只看外表的话,杨华和宋赛雪还是很配的,就是不知道这人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或是夫郎,他家里条件挺好,怎么都要二十了还没娶亲啊。 方才,他瞧着赛雪给他们送了几次东西,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趁机同人说话,他们差了三四岁呢,万一她还没同人表明心意,杨家就给杨华定亲了,那可就完了。 柳欺霜正想着要不要同宋赛雪商量一下,让他阿娘去杨家打听一下,探探杨家口风,家里接连来了好几拨卖油桐的人,他也没空想了,赶紧去做生意了。 柳欺霜去招呼人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今日怎么扎堆来了,原是罗忘挨家挨户去打招呼了,他们这才想起万冬阳先头说的话,也才相信万冬阳没有胡说八道,他是真的要收油桐。 他们虽不知道万冬阳想干嘛,怎么用同镇上一样的价格收油桐,可万冬阳总不会做亏本买卖,他们也没必要瞎操心,卖在村里多方便啊,背过来就是了,少走不少路呢。 “最近,家里孩子们有空就去山里捡油桐的,有时候能捡个大半背篓,最少也能有一篮子,这是堆了好几天的货,孩子们都眼巴巴盼着呢,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啊。” 妇人话落,万永安那里的油桐也落地了,他一边示意那妇人看称,一边冲着柳欺霜道:“正好六十斤。” 柳欺霜一听六十斤,立马开始数钱。 六十斤就是一百二十钱,就是一钱二十个铜子。 “婶子,这是一钱银子,这是二十个铜板,铜板你数好了。”一钱银子易分辨,倒不用如何辨别,铜板数清楚了才是要紧的。 方才那妇人特意说了家里孩子那些话,是害怕拿不到现钱,眼下看人这么干脆给结了账,铜板还没数清楚呢已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还不断的摇头表示不用了,她看着数出来的铜板,正好二十不会有错的。 第一户人家领了银钱,后头的人都放心了,等人陆陆续续走了,柳欺霜看着院子里的油桐高兴了,今日收的油桐比前些日子加起来还多呢,怕是有个三百斤。 一笔生意成交,柳欺霜还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他记得他们村子周围的山里有不少油桐树,若是村里捡油桐的人家都愿意卖给他们,那光是他们村里就能收个两千斤。 生意继续,柳欺霜给人结账之时,刚给出去的钱却又被递还回来。 王安全他爹娘近日回来了,王老婆子前日就念叨了好几次,她想炖只鸽子来吃,好补补身子。 今日,家里媳妇儿要到万家卖油桐,她喊人买只回去。 “冬阳夫郎啊,来这个给你,去给我逮只鸽子,要杀好的。”王安全婆娘脸上带着笑,可一看就是假笑。 柳欺霜不咋喜欢这家人,因为他们说话不算数,但他现在是生意人可不能挂脸,赶紧将银子接过,喊万父给人杀鸽子去了。 他虽然也会处理鸽子,可他要记账,还要给人结账,他爹那里人手多,抽空去杀只鸽子不妨事。 杀鸽子的事儿交出去,柳欺霜继续忙活,一点没注意到王安全婆娘看着他递出去的银子,叹了好几口气。 不多会儿,鸽子处理好了,王安全婆娘拎着鸽子回家之时,还同正好卖了油桐回家的一个妇人唠了一路,她们说来说去也就一件事。 “万家老三倒是会搞钱,想从他家里赚点钱可真难,这刚到手的银钱立马又给他家赚去了。” “王家婶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也可以不在他家里花钱啊,你去镇上买鸽子,他家不就赚不到钱了。” 经过烧蜂窝的事儿,万冬阳名声在村里好了不少,毕竟他干的事儿,对村人来说是实打实的大好事,而且人家还挨野蜂蛰了,这会儿还养着呢,怎么好意思这时候蛐蛐人家啊。 “你这人真是,怎么说话的啊,我又没说啥,我这夸人会赚钱都不行啊?”王安全婆娘没想到这人背着人也这么虚伪,也惦记着巴结人,顿时不高兴了,拉着脸快步走了。 “切,当我傻啊,那眼睛比那兔子都红了,都要羡慕死了,还死鸭子嘴硬。” ...... 家里一忙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等忙好了之后,柳欺霜才有空去想在屋子里装样子的人。 方才家里不少人,而且还都是来卖油桐的,万冬阳竟也没出来,柳欺霜回去放钱顺便喊人记账之时,万小花正端着一碗刚炒好的瓜子进堂屋。 万冬阳他不止啥事儿不干,要求还多,不止喊他娘给他煮栗子,还让人给他炒瓜子,万母也是性子好,要什么就给准备什么,不止瓜子炒好了,这栗子也给人煮上了。 “你又不是真不舒服了,事怎么这么多。”柳欺霜见人一点没有出门的意思,不知道他打算装多久。 万冬阳继续装蒜,只说能说的,“不过弄点儿吃的罢了,还是现成的东西,而且大家都是要吃的,算什么事多啊。”万冬阳嘴上忙着,手里的活儿也没耽搁,将方才收的油桐数量记下了。 他们这会儿在万永安的药房里,这里笔墨纸张什么都有,账记好了之后,万冬阳干脆将手里的笔递给了柳欺霜,说要教人写字。 柳欺霜看着沾了墨水的笔尖,期待又紧张,他想写又害怕浪费墨水和纸张,那些东西可贵可贵了,他不能给大哥浪费了。 “我不写,你哪日去买点儿草纸回来吧,最便宜那种,到时候我再学。” “行,以后挣了钱再给你买好的。” 今日,帮忙的人不少,准备饭菜自然要麻烦些,柳欺霜没跟着万冬阳一起躲懒,去灶房里帮忙了。 晚饭快好之时,罗忘又往家里来了,而且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还有好几个隔壁村子的人,且他们背上都背着油桐,万家人这才知道,罗忘今日不止去村子里吆喝了一番,还跑去隔壁的大河村了,大河村正好有油桐要卖的人家,直接跟着他来了。 那些人原是打算若油桐卖不掉,就找他罗忘算账,没想到最后,他们却是感谢着人走的,因为万家真的收油桐,而且真是两文钱一斤。 “呀,你小子不错啊。”万冬阳先头就和罗忘说过了,喊他跟着他一起去收油桐,每日给他工钱。 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勤快,他还懒在家里,他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万冬阳喜欢聪明又勤快的人,立马准备去拿钱给人,罗忘却摆手不要,只说今日不算帮工,不用给工钱。 万冬阳心里门清,不管是帮家里打墙的罗家兄弟还是罗忘,都是为了报答他帮罗忘挡野蜂的事儿,他不喜欢同人为了点小事拉扯,罗忘不要今日的工钱,他也不勉强,只是喊人留下吃晚饭。 工钱不要,吃顿饭还是可以的,罗忘干脆应了正准备上桌,却被他万冬阳喊到小孩儿那桌去了。 今日,万家人多,一张桌子坐不下。 第140章 万冬阳他们的屋子只要开始砌墙,盖起来就快了,家里从年头就开始准备,除了泥砖木材就连瓦片都已经准备好了。 柳欺霜一醒来脑袋还迷糊着,先开始笑了起来,他昨晚上梦见了一间大房子,那是他和万冬阳的新屋,他们明年就要搬进去了。 “相公......嗯?人呢?”柳欺霜嘴角的笑还没收起来呢,正想和人说他昨晚上梦见的屋子长什么样,想让阿爹他们单独隔一个侧院,用来种菜种花,可他身边哪还有人啊。 十月到了中旬,天气已经冷了,到了夜里便是万冬阳这个不怕冷的也要乖乖盖被子,捂着被子睡了一整晚,早上若是刚起被窝里自然是暖暖的。 柳欺霜发现身边的被窝只有一点温度,这多亏他还没起身,若是他也起了,这被窝怕是早冷了,身边的人应该已经起身许久,且不知道干嘛去了,但绝不是上茅房,上个茅房可耽搁不了这么久。 赶紧起床,柳欺霜出了大门才发现不是他赖床了,是万冬阳起得太早了,这么早他干嘛去了啊。 这会儿天才麻麻亮,林秋月也才起来,两人站在大门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说出的第一句话都是关于万冬阳的。 “这小子今天还装吗。”林秋月话落还回头往两人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他这么早哪里去了。”柳欺霜看着院门口,顺便的还看了看天色。 今日又是一个阴天,十月里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天气,天空日日被一张不薄不厚的云网罩住,没有太阳,也不下雨,一日里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这是最难看天色辨别时辰的一段日子。 两人话落才相互看了一眼,林秋月这才知道万冬阳已经出门了,这下她能回答柳欺霜的问题了。 “看来,这小子也着急了,知道去干活儿了,他还能去哪里啊?肯定是去别村收油桐啊,他从小就是这样,说到赚钱就有劲儿了,才十来岁就知道挖药材卖钱呢。”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万母脑袋从灶房门口冒了出来,喊两人进去洗脸,也说了万冬阳早就出门去了,还是架着他的马车走的,确实是收油桐去了。 “他不是要装病吗,怎么才一天就不装了啊。”柳欺霜有些不明白,既然这么快就要去干活儿,那昨日干嘛同他分析那么多,还告诉他装作被野蜂蛰得厉害,好处可多了,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柳欺霜一个皱眉,已经将心思全都摆在脸上,万母实在忍不住,将万冬阳早上辩解的话一字不落同人说了。“那小子说他被野蜂蛰了,在家里躺个一日让人知道他吃了大亏就行了,免得因为蜜糖和银子的事儿遭人记恨,但也不能躺太久,如此才能显得他比旁人厉害,才能让人知道他可不是好惹的,别想着找他麻烦。” 柳欺霜拧好了洗脸帕,正准备洗脸,万母的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脑子里长了一棵芝麻树吧,怎么那么多点子。”他觉得他心思已经挺多了,同万冬阳一比完全比不上。 将手里帕子丢回洗脸盆,柳欺霜原本想去灶下开始烧火,他身边的林秋月却突然把他拉住了,还一个劲儿盯着他脸看,连着好几眼之后还微微错开了身子,喊万母快看。 “阿娘,你看咱们霜霜的左眼,是不是长了双眼皮儿出来啊?我瞧着怎么又单又双的。”林秋月瞧着人眼皮有些双眼皮印子,能瞧出是双眼皮了却又没有另外一只明显,瞧着若有似无的。 万母一听也过来了,婆媳两个盯着人眼睛看了半天,结果柳欺霜几个眨眼,方才那点儿双眼皮又不见了。 “哎呀,怎么单回去了啊,方才明明是双的。”林秋月有些不甘心,甚至还想伸手去扯一下,好似能给人扯回来似的。 倒是万母看得开,无所谓道:“双不双都无所谓,咱家霜哥儿便是眼睛一单一双,也是个十分标志的小哥儿,有一副少有人比得上的好相貌,而且村里那些传言也是瞎说的,还说什么不对称的脸没福相,哪里没福相了啊?自打霜霜进门,家里不是挺顺利的吗,那些人就会胡说八道。” 林秋月看了眼肚子也跟着点头,是啊,往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是霜哥儿进门了这孩子才来了,而且还是霜哥儿同菩萨求来的。 这哪里像是没有福气的孩子啊,家里的福气明明就是这孩子带来的。 柳欺霜见他阿娘和大嫂的反应,立马笑了,只要他的相貌不妨碍家里,眼皮儿怎么样他才不在意呢。 他现在知道了,他其实还是长得很好看的。 家里事情还多,今日可不能像昨日一般在家懒散整一日,柳欺霜饭后就同万永安和万有谷一起上山砍柴去了,今年的柴禾要多砍不少,除了万冬阳他们两个要单独开火了,还得给他阿爷准备二十来捆。 刚砍的柴禾水分重,不止万家,村里大多人家上山砍了柴禾,都会将之在原地晾上几日,因此倒是不必担心当日的柴禾没有背回家,会被人背走了。 晾晒柴禾也不费事,直接扔在地上就行,若是天气好,晒个两日,细柴枝就干得差不多了,就连粗大的柴棒子也能轻不少,便是阴天也无所谓,山上风大,不分白天夜晚的山风吹着,三四日也能晾干不少水分。 每年囤柴都是个累人的活儿,除了砍柴还有背柴回家需要力气,捆柴的时候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那竹篾就容易划伤手,柳欺霜被竹篾划破手的时候,毫不犹豫将手指塞到了嘴巴里,等到嘴巴撮不出血珠子便继续干活儿,一点小伤无所谓。 今年家里事多,大家都是一样,一点不敢偷懒,就盼着赶紧将柴禾囤好,放心去做家里的事。 柳欺霜日日跟着万永安他们上山,只是万永安他们是一早就出门,他是吃了早饭再出门,且收工也要早些,每日酉时左右,背上两捆柴先回家了。 十月二十这日,家里的活儿忙了不少时日了,他们的柴禾也差不多要囤好了,明日都不需要再砍柴,只需要将这些日子晾晒在山上的柴禾全都背回来就好了。 这日,柳欺霜行至家里风山地之时,突然觉得他们新屋子的墙壁变得好高,都超出院墙一大截了。 柳欺霜和万冬阳的屋子是按照万家老屋的格局建的,灶房和茅房牲畜房单立,先将正房建好。 他们的正房也同老屋一样,不止进深长,就连挑梁也高,如此夏日的时候屋子里能凉快不少,而且屋子外观也高大气派。 柳欺霜进了院门之后,将柴禾放到院墙底下就去找万父和王匠人说话了。 “阿爹,是不是要好了?好高了啊。”柳欺霜对比着墙高,觉得月末的时候这屋子应该能建起来了,到时候只等架梁盖瓦,他们的屋子快建好了。 万父看着墙壁下头双眼亮晶晶满脸欢喜的人,心里也高兴,只要孩子们满意这屋子住的也舒服,累一点也无所谓, 万父看着快要盖起来的屋子,一边挥手喊人站远点儿,一边笑呵呵说道:“这一回,多亏乡亲们帮忙了,不然哪能这么快啊。” 前几日,家里日日都有至少五六个力气好的汉子来帮忙打墙,杨家叔侄两个和罗家兄弟几个更是日日都来,若没有他们,只靠着他们爷几个和王匠人,怕只是打墙一个活儿就得忙到冬月下旬去了。 如今,到了冬月下旬,便能彻底完工,就连房前的防水台阶,还有院子里的石砖都能给他们铺好了,只等寻个好日子,摆个简单的乔迁酒宴,孩子们就能住进去了。 看过了房子,柳欺霜要回去洗手准备晚饭了,但他步子踏出去没两步就被万父喊住了。 “霜哥儿,你快去风山后头看看,我怎么瞧着你二嫂在那儿同人吵架啊,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万父这会儿在墙头上,看得远些也正常,柳欺霜二话没说赶紧朝着自家风山后头的路上去了,万父眼睛耳朵倒是好,他还真没说错,马翠兰确实同人闹起来了,而且不是吵架,都动手了。 “二嫂!”柳欺霜离着马翠兰她们远远的,就瞧见两个妇人打起来了,一个是他二嫂,他一眼看出来了,还有个是谁倒是不知道,瞧着像好几个人。 他赶紧朝着两人跑去,因为眼神一直落在她们那里,只时不时的看看脚下,因此还离着两人有些距离,便能瞧见那里的歇气台放着两个背架,背架上头的柴禾都是好好的,如此他才放心了一点。 既然柴禾还好好的,证明他二嫂没吃亏。 他二嫂身材力气在一般妇人面前都不会吃亏,只要没有猝不及防的被人推了,不慎摔了跤,便是两人打她一个,她也不会吃亏。 柳欺霜倒是聪明,猜的一点没错,马翠兰确实是一点亏没吃,从头到尾压着人打,压着人骂,王桂香被她扯了嘴巴,嘴角都给扯破了。 柳欺霜一到,赶紧去拉人,马翠兰人也打了,骂也骂够了,柳欺霜劝架她便停手了,但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竟然指着柳欺霜同王桂香说道:“你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你把刚刚的话再同我家老三的夫郎说一遍,我看他不撕烂你的嘴!” 柳欺霜没想到,两人打起来竟然还同他有关系,他立马甩开王桂香的手,赶紧站到马翠兰身边,示意人王桂香说话,她到底说了什么。 王桂香一边告饶,一边看向她的背架那里,显然是不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只想赶紧走人。 柳欺霜这会儿正好奇的不得了,王桂香看着好惨,头发全乱了,瞧着应该是被扯掉了不少,脸上还红红的,可能是挨了巴掌,而且嘴角有些歪,还有丝丝血迹,可能还被撕了嘴巴。 “你到底说啥了?”竟然让他二嫂这么生气? 难不成是说万冬阳怎么没被蜂子蛰死,让他二嫂听见了?! 柳欺霜这会儿没了劝架的心思,连面色都变了,一下子就变得很生气的样子。 马翠兰被人眨眼的改变弄得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倒是那王桂香被吓得不行! 那个马翠兰就是个土匪一样的悍妇,这姓柳的也不是个好惹的,能把王家两个哥儿和周老幺一起给打了的能是什么善茬,若是这两人一起冲她动手,不得把她打死啊! 着急的赶紧四处观望,残破的苞谷杆子遮不住人,那红薯地里也好,苞谷地里也罢,都没个人影啊! “柳哥儿,柳哥儿,我错了,我真没有说什么,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就看在我先头去衙门给你们作证的份上,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计较!我给你们赔罪了!” 王桂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边做出告饶样子一边悄悄往她背架那里去,等到话落人也到了歇气台旁边,赶紧背着柴禾跑了。 人一走,柳欺霜只能问马翠兰,马翠兰也没给人瞒着,将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同人说了个清清楚楚。 方才,两人一起下山,难免说些杂七杂八的闲事,那王桂香一开始还夸人呢,一直说万冬阳厉害,只是说着说着嘴里的话就变了味道,话里话外都是万家父母偏心,偏着老大和老三,老三也不仗义,有赚钱的活儿不带着自己二哥。 马翠兰也不是蠢人,一听王桂香那话就不想和人说话了,立马黑着一张脸,王桂香那个蠢货看不出马翠兰在气什么,还以为她挑拨成功了,继续开口的话,不止提到了万冬阳修房子的事儿,还说到万家人最忌讳的话头上去了。 马翠兰听到这里,脸色越发不好了,那王桂香见了越发高兴了,再出口的话就是马翠兰对她动手的缘由了。 她终于是把话头落到了林秋月的身上,然后拿了万小花说事,又说什么等林秋月和柳欺霜都生了儿子,他们两口子也就不用再想着赚钱了,反正赚再多也是别人的。 “那臭婆娘,她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见不得人好?大嫂这个孩子咱家盼了多少年了啊,这好不容易有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她竟然妄想动动嘴皮子就撺掇我去动大嫂肚子,她也是想瞎了心了。”马翠兰是真的被气坏了,她原本是不打算打人的,只想戳破她的心思,直接给她个没脸就好。 可她越想越气,加之王桂香那个嘴巴她是知道的,不止喜欢道东家长说西家短,还喜欢添油加醋说点白话,她今日若不给人一个教训,那明日村子里就有她马翠兰不满公婆,见不得大嫂有孕的流言。 “那婆娘的嘴巴就该直接给她缝了,咱们村子九成的闲事都是她那张破嘴传出来的!”马翠兰力气大,方才是用了狠劲撕扯人嘴巴的,想到方才使出去的力气和王桂香遭的罪,她心里才又好受一点。 柳欺霜这会儿高兴大过生气,他其实也不喜欢那个王桂香,可他遇上的都是些小事,他也没法儿打上门去,可不同人理论,心里又不舒服,今日算是出了一口心头恶气了。 “二嫂。”心里痛快之后,柳欺霜突然有了法子,他觉得他们要先下手为强,不止打了人而且还要被打的人无法可说,更要她长长教训,往后别再胡说八道编排别人闲话。 “二嫂,你回去之后立马去趟冯家,将方才的事同冯家说清楚,还得说的严重一点,就说我大嫂肚子要是有个万一,就去找他家媳妇儿算账,定是他家媳妇儿咒的。”冯家是王桂香的婆家,柳欺霜觉得,王桂香这说白话编排别人是非的毛病,还得她婆家来治。 马翠兰一听,这事儿可以干,去趟村里罢了,花不了多少时间,她自己找上门,总比那婆娘回去之后胡乱编排,让冯家人上门来理论,让爹娘他们堵心来得好。 心里有了决定,但没说完的话还得继续说,马翠兰一点没耽搁,将房子的事儿,也拿到明面上和柳欺霜说了个清清楚楚。 “霜哥儿,你别听别人的胡说八道,别觉得房子的事儿是你们占了我们的便宜,这不是占便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是占便宜吗?”柳欺霜其实一点没在意什么房子的事,他是听到王桂香说他大嫂肚子,才真正开始生气的。 这会儿马翠兰提到房子,他才反应过来,王桂香那个婆娘可真坏,就没有她不能挑拨的事。 柳欺霜还在心头骂王桂香,马翠兰的白眼也跟着来了,但这会儿柳欺霜走在她前头,看不见,只能听见她训娃娃似的语气说道:“你咋傻成这样?家里的老屋是大爷爷出钱爹娘建的,往后是大哥的,大哥的屋子他一文钱没花。 我和你二哥的屋子是爹娘出钱,大哥大嫂出力,一家人一起建的,我们两口子也是白得一间屋子,轮到你和老三,你们的屋子自然是我们做哥嫂的来。 我们做人弟弟的时候占了便宜,做人哥哥的时候自然要出力,哪有只占便宜不出力气的道理,更何况你和老三也没亏待家里人,这隔三差五的荤菜,可全是你们买的。” 柳欺霜被马翠兰一番话说的连连点头,而且越想越高兴,他高兴了也不藏着,转身之后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嘻嘻道:“二嫂,你真好!” “你这孩子,咋能倒着走路啊,你看着点儿......” “啊哟!” 马翠兰一句‘你看着点儿路’的话没说完,柳欺霜已经被绊了几个踉跄,倒在了路边的红薯地里,还好这片红薯地是育红薯藤的地,没有种苞谷,不然一个运气不好,撞在尖利的苞谷桩子上头,可疼得很。 年纪小的人身子轻,若不是太过倒霉,一般摔不坏,柳欺霜悻悻从地上爬起,一边揉屁股一边还得赶紧说没事。 马翠兰见人还能蹦起来也就不担心了,只是想着方才那句‘二嫂你真好’默默点了头。 她觉得她是好,命是好。 嫂子温柔脾气好,弟夫郎是个缺心眼,不会搞些弯弯绕绕,两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她在公婆相公面前没受过苦,妯娌之间的苦更没受过,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命啊,她确实是命好。 第141章 两人一到家,马翠兰先去冯家了,柳欺霜去告状了,方才的事儿要同家里人说清楚。 万母一听也被气到了,心想这还好是在二媳妇儿跟前说,她脾气不好不会吃亏,若是在大媳妇儿跟前说的,怕是只能忍了这口闲气了。 万母虽生气,可一想到王桂香挨了打,心里便舒服了,一边的林秋月默不作声,她想着,若是有人到她面前胡说八道,她是不会动手的,她打不过别人,动手要吃亏的,但她会告状。 冯家那里,马翠兰倒是没有白去冯家一趟,她到的时候,王桂香正同婆家人哭诉,她男人还闹着要上万家要说法。 马翠兰一到,将王桂香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说,两口子都蔫了,王桂香男人冯老大还又给了她一下,将她往屋子里赶,自个儿赶紧同马翠兰赔礼。 马翠兰知道冯老大就是做做样子,其实还是在维护自己婆娘,那姓王的婆娘没有她男人纵容护着,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这搬弄是非的毛病。 心头虽然还是不爽得很,可人她已经打了,冯家又这个态度,马翠兰也没继续计较,只让他家管好人就走了,这事儿也算是了了。 马翠兰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收油桐回来的万冬阳,她没多话,免得万冬阳又去冯家找人麻烦,显得他们得理不饶人,她只是看着差不多装满一马车的油桐叹气,她担心啊,这么多油桐要是卖不掉,得赔多少钱啊。 叔嫂两个到家之后,家里正好开饭了,王匠人说到剩下的工时不多了,万父琢磨了一下,想着不能再麻烦别人了。 杨家叔侄还有罗家兄弟他们,已经在家里帮忙不少时日了,家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万父便开口喊他们不用来家里忙活了,这阵子太麻烦他们了。 村里人家在十冬月杂活儿不少,但大多都是妇人孩子也能干的活儿。 杨家叔侄来帮忙,除了因为杨华和万冬阳关系好,还因为他们家觉得万冬阳仗义,竟然将蜜糖平均分给他们了,眼下万家事多,家里又不是非要他们两个干活儿,他们来帮忙,家里人都没什么不满,自然也就没压力,想来就来了。 至于罗家兄弟,除了因为万冬阳算是救了弟弟一命,还有分给他家的蜜糖也让他们欣喜。 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他们家里确实是没有必须要他们才能干的活儿,来万家帮忙的话,他们兄弟的饭食也就解决了,而且万家伙食开得好,他们兄弟没觉得来万家帮忙亏了什么。 万父说了不想再麻烦他们了,几人却都表示这是小事,一点不麻烦,等墙面打好他们就不来了,也就几天的事儿了。 屋子的墙面打好之后,还剩下的活儿就不多了,而且也不是力气活儿而是手艺活儿,比如糊墙、搭梁、盖瓦,这些活儿得要有手艺在身的泥瓦匠来,他们留下也是打下手,没必要过来混饭吃。 万家劳力也不少,万冬阳没想着占人便宜,示意他爹别说了,然后冲着杨家叔侄和罗家兄弟道:“我家的事儿确实是麻烦你们了,往后你们有啥需要出力的活儿,来家里喊一声便是,我二哥肯定去的。” “你个臭小子,你倒是会拿你二哥卖人情啊,你怎么不去?你自己力气小了?”都是自己儿子,谁有没有力气万母岂能不知道,见老三一点不客气的样子,想到方才的事儿,她忍不住的摇头。 那姓王的婆娘算是找错人了,她的儿子们,可不是旁人几句挑拨的话就能坏了兄弟关系的。 毕竟啊,大的那两个没把老三当弟弟,是当儿子在疼,老三也是不客气,拿自己哥哥当爹来使唤。 万冬阳一句话将桌上的人都逗乐了,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大家开始问他油桐的事儿,这下子柳欺霜能插上嘴了。 “阿娘,我明日和相公一起去收油桐。”家里的柴禾砍好了,柳欺霜想跟着万冬阳出去做生意,学学本事。 柳欺霜还想着同万冬阳一起去做生意,结果万冬阳自己都不去了,他都打算好了,将收油桐的活儿交给他二哥和罗忘,这几日他有别的事儿要忙活。 他一会儿去防风地里看看,若是种子老了,他要准备收种,浇地,挖防风了。 十月里,日头还是短,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万冬阳还是往防风田里去看了看,他回来的时候柳欺霜正在烧热水,而且还是一大锅。 既然明日不出门,那他今晚泡个澡吧,睡个懒觉。 自从万冬阳他们开始去烧蜂窝开始,家里人已经连着忙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累了,想歇歇。 柳欺霜烧热水,万冬阳去给他刷洗澡桶去了,柳欺霜烧好了热水,万冬阳的洗澡桶也刷干净了,热水兑好了之后柳欺霜麻利脱了衣服进了洗澡桶,他一边往胸口脖子上浇水一边舒服的喟叹,天冷的时候泡热水真的好舒服啊。 “对了,我们的洗澡桶开始做了吗?一定要喊堂爷爷做个大点儿的。”柳欺霜觉得大点儿的洗澡桶不用蜷着腿能舒服不少,而且......而且...... 连在心里都不好意思去想的事儿,立马就到了柳欺霜眼前。 万冬阳一点没客气,三两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一步踏进了洗澡桶,已经围到人身边去了。 柳欺霜这才继续想着,而且这个人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他,他们圆房之后,这个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不止会在睡觉的时候乱摸他,就连洗澡的时候都要同他一起洗。 万冬阳不老实又何止在睡觉的时候,柳欺霜被迫同他面对面,还坐到了他的腿上,他就知道今夜不能早睡了。 洗澡桶里晃动的水波不知何时晃荡到了床上,轻轻晃动的床帐里头还有轻轻浅浅的低吟,两人都不知道,今夜不能早睡的可不止他们。 万冬阳完事儿之后,起床打水擦身,摸黑出门之时踢翻了一个矮凳,被惊醒的万父万母除了一下睁开的眼睛,再没有任何动静,只默默开始回想他们年轻的时候。 两人心里只有一句话,子肖父啊。 柳欺霜隔日果然睡了个懒觉,到了巳时才起床,他有些不好意思,万母和林秋月却只当没有那回事,甚至故意不去看他,免得他不自在,所以吃早饭之时,林秋月才注意到柳欺霜眼皮儿又变双了。 林秋月娘家是外村的,不知道柳丛香小时候什么样子,但万母他们是有印象的。 万母记得清楚,柳丛香小时候眼皮也是一单一双,到了十三四那会儿两只眼睛都双了,只她眼睛变了也没用,人一直很讨厌,从小就不把她爹娘放在眼里,对人吆五喝六的。 万母喜欢自家夫郎的性子,自然无所谓柳欺霜那只单眼皮会不会变双,但孩子眼睛能变成一样的也是件好事,如此,村里那些碎嘴子也没法儿嚼舌根,说人没福气了。 饭后,万冬阳要去防风田里浇水,柳欺霜才知道他们的防风种子已经老了,防风也能挖了,万冬阳已经忙了一早上了。 这些日子家里忙,也没顾得上去防风田里看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成了。 万冬阳当初那么远弄了种子回来,这一年,家里人都没少伺候那块田,眼下到了收成的时候,终于可以知道这东西能不能赚钱,激动的又何止万冬阳一个,家里人也都盼着有个好结果。 防风种子只有芝麻大小,表皮像是深紫色,深到发黑的紫色,不仔细瞧倒像是黑色。 万冬阳说种子价格也高,柳欺霜一点不敢大意,小心背了万冬阳早上割了捆好的杆子回家,还专门找了晒垫来晒,竹笆孔大,他怕药杆子晒脆之后种子会掉在地上。 柳欺霜来回三次才将所有的杆子背回家,他再到田里的时候,万冬阳正在给药垄浇水,且一边干活儿还一边叹气,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柳欺霜知道他在难受什么,这防风先不说能不能赚钱,收成的时候是真的麻烦,需要将土地完全浸湿,也就是说这东西没办法种在旱地里,只能种在水田里,只有水田用水才方便。 且就算种在水田里也麻烦啊,便是水田旁边就有水沟,也得一桶一桶的提了水到田里,可干旱太久的土地吃水太厉害了,一桶水眨眼就没了,还不知道那水有没有完全浸到地下,挖药的时候地下的根系会不会挖断。 “相公,这样不得累死啊,不然将进水口打开吧,直接把水放到田里算了。” “把田淹了,这土会不会太湿了啊,到时候也不好挖啊。”万冬阳先头是真没想到直接把水放在田里,夫郎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摇头了,觉得这法子不靠谱,但他摇晃的脑袋慢慢变得没那么坚定了。 柳欺霜见人摇头也没继续说什么,回去拎木桶了,两个人一起忙活总比一个人快,幸好水田旁边就有水沟,不然光是提水就得累死他们。 这块水田离着家里不算远,柳欺霜很快就回来了,可他还没到家里水田,万冬阳便叫他回去拿把锄头来,他也一听‘锄头’两字不知道万冬阳想干嘛,可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等到再次回来,见到万冬阳站在水田上方,他知道万冬阳想干什么了。 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柳欺霜可高兴了,若是他的法子能行,可以帮他们省好多力气呢。 “我想过了,这药垄吃水厉害,主要还是因为地下的泥土太干了,咱们先灌水,整条药垄能不能打湿都不打紧,只要下面的泥巴吃透了水,再往药垄上浇水就简单了,若是下头泥土太湿,不好动锄头,大不了等上两日。” 总之,怎么都比这一瓢瓢水泼下去来得好,真要靠这水桶和瓢将整块水田浇湿透,得把我们两个累死。” “哎,要是老天爷能下一场大雨就好了,雨水均匀的洒在地里,泥土松软还不沾锄头,能省不少事呢。”万家坝是个四季分明的村子,入秋之后雨水就少了,到了十月更是难得会下雨,便是有也只是小雨,到了冬月更是小雨都没了,也不会再打雷,等到惊雷响起雨水光顾大地,那便是来年开春的日子。 柳欺霜知道眼下的时日不会下雨,就是心头有个期盼,可他的期盼却吓得万冬阳连连摇头,赶紧对着老天爷求饶道:“老天爷,您可千万别听我夫郎方才的话语啊,千万不能下雨啊。” 万冬阳想着夫郎和菩萨有缘,可别求雨来雨,家里正打墙呢,可不能下雨。 他们累一点事小,房子事大啊! 柳欺霜见人这么害怕,一下子反应过来万冬阳作何这般,他赶紧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又拜,赶紧收回了方才的祈求,希望老天爷开眼,不要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 一个令人害怕的小小插曲之后,万冬阳开始挖排水沟,他在水田上头挖了一整条排水沟,然后每隔一条药垄开一个小口,这样水沟的水就能均匀快速的流进整块水田,不止节省了时间,还能防止进水口的泥土太泥泞。 排水沟和进水的小口挖好之后,万冬阳才将堵了快一年的进水口打开,很快滚滚流水不断奔向水田,迅速将泥土打湿,然后慢慢浸入泥底。 好一会儿之后,药垄两边的地沟里才开始蓄水,两人知道这是水流来不及浸入地底,若是这会儿立马将进水口堵了,药垄下头的泥土绝对是干的。 可若是想要地下泥土彻底湿润,怕是需要将地沟灌满,他们也不在原地等了,决定先回去,等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两人提着水桶回去,却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枇杷树下的蜂桶那里。 这些日子,万冬阳来这里看过一次,发现还有蜂儿绕着飞就没管,这会儿有空了,他想将蜂桶打开看看,却被柳欺霜阻止了。 “你别吓它们了,它们之前应该被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又有了家,你再将房顶给它们掀了,它们可能会被吓跑的。”柳欺霜想着,这蜂桶就是蜂儿的家,突然门户大开肯定会害怕,还是小心一点好。 “而且啊,现在快要冬天了,也没什么花蜜给它们采,蜂桶里头有蜜糖供他们过冬,到了腊月,枇杷花开的季节又来了,它们采蜜方便也不会飞走,只要你别没事儿就来吓它们,它们保准不会跑。” 万冬阳被柳欺霜一番理所应当的说辞给逗笑了,他指着蜂桶同人说道:“我,吓它们?这些家伙可都是采花大盗,我顶多是个采蜜小贼,还被我吓到呢,它们不吓我不错了。” “你不是采蜜小贼,你是除蜂大魔头,野蜂见了你都要叫阎王。”柳欺霜嘴上在和人斗嘴,心里却在给人拍手叫好。 不管怎么说,那蜂包崖的野蜂没了,就是大好事一件啊。 万冬阳原本下意识就要反对,仔细一想大魔头这称呼听着好气派,于是点头应了。 柳欺霜没想到他还给人骂高兴了,又重重冲着喊了声‘大魔头’便转身走了。 万冬阳自然要跟着夫郎走的,蜂儿也不看了,但他不看不是觉得夫郎说的有理,而是觉得这两窝蜂能不能养得成全看天意,若是蜂儿要飞走,他天天来看也无用啊。 两人到家之后,柳欺霜往他们快要建好的新房那里去了,万冬阳在院门口看了会儿他的油桐,直接回去了。 两人的屋子因着在万有谷家对门,屋子朝向是村里少有的坐南朝北,同柳家屋子一个朝向,屋子格局也同柳家的一样,正房左边是灶房,右边是茅房牲畜房,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屋子进深长,做的五房格局,堂屋两边各有两间房屋,堂屋里头还有个小间,可用做姑娘闺房或是杂物间。 看着已经差不多成型的房子,柳欺霜已经开始想他的侧院要开在哪边,到时候挨着院墙的做成菜园,挨着院子的做成花园,如此便是两不误,摘菜方便,瞧着也好看。 柳欺霜还在犹豫他侧院的位置,一点不知道万冬阳早就考虑好了,家里每件事情,大到屋子进深长度挑梁高度,小到灶房茅房位置,如何引水到家里,水流进出口位置,他都想好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万冬阳回了防风田里,柳欺霜原本也要跟去,他没让。 他发现夫郎眼皮儿竟然变双了,想着以往这种情况,不是夫郎病了就是累得很了,他想让人休息下,准备自己去忙活。 到了水田里,万冬阳看着差不多要蓄满水的地沟,突然有了个主意,他直接脱了鞋拿了水瓢进了田里。 提水浇药垄难,直接从地沟里舀水不难啊,哪里舀的浇哪里,快得很。 万冬阳在田里一忙就是一个时辰,回去的时候膝盖上,大腿处,还有两只袖子上头全都是泥点子,但他却挺得意,虽说脏了一身衣服,但省事啊,如此只需要将水田晾个两天,就能轻松挖防风了。 之后晾土的两日,万冬阳也没闲着,让他二哥和罗忘吃点儿亏往竹山村去了,他自己去跑别的几个村子,他准备去梁家沟附近的几个村子转了转。 万冬阳见人歇了一晚上,眼睛还是没有变回去,因为担心不让人跟着,可柳欺霜连忙原地蹦了几下,一下比一下跳得高,再三表明他精神好得很,不需要在家休息,他就是要去。 “好啦,让他去吧,不然要变猴儿了。”万母脸上全是喜意,她知道,一定是时间到了,孩子眼皮儿要变了,不是什么病了累了。 万冬阳是知道他娘性子的,从不苛待家里媳妇儿夫郎,甚至最疼家里媳妇儿夫郎了,不可能让不舒服的夫郎跟着他到处跑,便只能应了。 他们去收油桐的路上,万冬阳还拿柳欺霜眼睛打趣,说什么是看他眼睛好看了才要带着他,但柳欺霜没有搭理他。 他知道,万冬阳在说瞎话,在家的时候还担心他不舒服呢,这会儿倒是开始胡说八道了,而且啊,他也知道,不管他眼睛长什么样,万冬阳都很喜欢他。 不喜欢他,怎么会娶他这个大麻烦做夫郎呢。 两人到梁家沟的时候,还碰上了徐家人去卖油桐,万冬阳照收不误,只是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一点便宜不给人占,还一口一个婶子的喊柳丛香,甚至怂恿柳欺霜跟着他一起喊,柳欺霜还真的开口喊了。 两人如此,可把柳丛香给气坏了,却又拿他们一点法子没有,毕竟他们现在可没有一点关系了,这可是人所共知的事儿。 第142章 柳丛香手里拿着将近六十个铜板,脸色黑如锅底,徐家两个丫头一声不敢吭跟在她身后,就怕一个不好惹得她生气,又要挨打挨骂。 柳丛香和徐仕凡回了徐家之后,竟还真的翻身做主了,因着她的肚子,徐家老两口一改先前对他们两口子的嫌弃样子,凡事没有不顺着她的,可便是再顺着她也无用,因为徐家自己日子就不好过,便是再紧着她,她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先头上公堂,让徐家赔了不少银子出去,加上白凤仙和徐仕凡的伤又花费不少,如此徐家前些年的存银基本都被掏空了,加上那母子两个的伤至今还没养好,还得继续用钱,他们家想要省钱只能从吃食上省。 三五天都吃不上一顿白米饭的时候,柳丛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心里有气,虽不能拿她的公婆和叔伯妯娌怎么样,却能拿小辈撒气,徐老三家的两个姑娘就成了她的出气筒,见天都要挨她几顿骂。 这几日,两个丫头捡了些油桐回家,她害怕她们贪钱,挺着肚子同人一起去卖油桐了。 看见收油桐的人是万冬阳的时候,柳丛香又开始后悔了,她觉得她被骗了,以往还以为徐家家底多厚呢,没想到竟是纸老虎,不过赔了几十两银子出去家底就空了。 若早知道他家这么不中用,她怎么可能偷拿了地契跑了,真同家里断了关系,留在柳家,只要有老头子在,便是不能直接弄到银子,其他东西倒是不愁,从去年开始,万家送到家里的吃食可不少。 若是没有地契的事儿,她现在怎么可能过这样的苦日子,说来说去这都是她男人的错!自个儿家里家底都不知道,就敢撺掇她将娘家得罪彻底! 且他脑子不好就算了,身子也不中用,不过挨几个板子就半死不活,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却还是趴在床上动不了,真是个废物! ...... 从十月中旬开始,万冬阳就开始收油桐了,眨眼半个月过去,家里已经堆了不少油桐,万冬阳和柳欺霜今日又是收获满满,收了将近四百斤的油桐回家。 两人都高兴,可万父万母看着满地的油桐,眉头皱得死紧,他们生怕这油桐卖不出去,偏万冬阳还不满足,还打了旁的主意,万有谷从竹山村回来之后,就拉着人到一边说话去了。 “二哥,明日我们去北山上看看吧,我之前去过两次了,那里油桐树不少的,只是那里毕竟是荒山,都不是山路难行的问题了,那是根本没路。 咱们先去看看,等咱们背了油桐回来定会有村人看见,到时候想赚钱又胆子大的,不用咱说也会去,到时候又能收不少货,等到北山上的油桐也没了,这活儿也就算是完了,只等防风晒干我就出去。” 万有谷一听万冬阳已经去过北边儿的山上两次,想都没想就应了。 兄弟两个意见统一之后,隔日一早就出发了,柳欺霜原本也要去,万冬阳没让,倒是罗忘跟着他们去了。 他们出发早,天还麻麻亮就出村了,耽搁了差不多一天,等到酉时才回家,但罗忘没有跟在身边。 柳欺霜正好奇罗忘今日怎么不来家里吃饭,他们去马圈里将马儿牵了出来,还给安上了马鞍,这一看就是还要出门,柳欺霜这才知道山上还有不少货,罗忘在那里看东西。 三人再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他们一人背着一背篓的油桐不说,马背上还有两大麻袋,这一共加起来怕是有四百来斤,可算是收获颇丰。 万冬阳和他二哥酉时回来那回,有不少村人看见,因此隔日就不止他们去山里了,万冬阳又跟着忙了一日就没去了,因为他要忙着去挖防风。 日子倒是赶巧了,万冬阳准备挖防风的时候,家里的墙面也打好了,只等着架木梁盖瓦片,万冬阳算了算日子,等他手里的活儿完成,家里的屋子可能也正盖好。 万冬阳拿种子回来的时候,就同那位柳老板打听好了防风从下种到收成的一切事宜,也无怪乎这东西那么贵,种这家伙从头到尾都麻烦得很,种植之时工序就多,到了收成的时候也是一样。 从地里挖起来的时候就要万千小心,不能将根系挖断了,不然损失的可都是银钱,挖起来之后还得泡到水里将泥土洗干净,之后要将整根药梗剪掉,只剩下根部药材部分,最后将之晒干,还得将根须上头的绒须搓掉,防止运送途中绒须掉落影响重量,让收货的人吃亏。 冬月初一这天,万冬阳和柳欺霜同他们二嫂去地里挖防风,万父和万永安在家里给王匠人打下手,大家各自忙碌的时候,万小花捏着一支笔对着窗台叹气。 她以为学医就是满山去晃悠,天天去挖草摘花,没想到是见天被关在家里,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写字,又无聊又累人。 在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之后,万小花终于有了决定,她放下了手里的笔,大着胆子往灶房里去了,她要去找她大伯母,告诉她,今日她不忙自己的事,要帮着家里干活儿。 “大伯母,便是村学里头的学生也有田假呢,家里这么忙我应该要帮忙的,我去帮我小婶捡药吧。”理由是早就想好的,并且觉得没有一点问题。 果然,万小花话落,万母和林秋月都很高兴,都觉得小花很懂事,还知道体贴家里人忙碌辛苦,但她们高兴归高兴,高兴之后却是喊万小花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她只要忙好自己的事就行。 万小花都要哭出来了,偏生还要继续装乖,又同人说了好些万母她们听不懂的道理装孝顺,然后飞快跑了,赶紧往防风田里去了。 日子到了冬月,天气明显冷了,在地里的时候一直在干活儿出力气倒是不觉得,若是静静呆着,不多会儿就会觉得冷。 柳欺霜手上力气小,挖防风又比挖红薯还要麻烦,就怕挖得不深将根须给挖断了,这活儿自然就轮不到他。 他的活儿是抖土捆药,防风刚从地底挖起来,根须上头带出了不少泥土,将泥土抖落之后,还要一把把放整齐再捆好,方便之后剪掉药梗。 柳欺霜这活儿,看着是轻松,其实也累人,不止需要一直弯着腰,一只手还要一直捏着水汽很重的药材,手很容易就冻僵了。 万冬阳和马翠兰挖药,柳欺霜一个人捆药自然是赶不上他们的,所以两人时不时的就会停手,跟着人一起抖土捆药,等到万小花一来,柳欺霜算是有了帮手,再有马翠兰时不时停下帮忙,两边进度总算一样了。 万小花刚来田里的时候,万冬阳就喊人回去,可知女莫若母,马翠兰知道家里丫头缘何来田里,她没有直接戳穿,可说的话却也和直接戳穿她没区别了。 “丫头,你年岁不小了,不能什么事都当做过家家只是玩玩而已。你若是没有那个信心毅力,你就早些放弃,苦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万冬阳一听他二嫂的话,立马明白他二嫂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同人说道:“当医女可不止有受人尊敬这一个好处,坏处也不少呢,先不说学医采药的辛苦,只说你若真学成之后,还有不少苦头等你呢,咱们不说镇上医馆,便是姜家也是有人上门找麻烦的。” “你小叔说的没错,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讲道理,便是你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可总有人要找茬,且不说你还是个马虎性子,我可真担心你到时候被人见天找麻烦。” 万小花被人说的蔫头耷脑的,可便是如此也没说放弃的话,柳欺霜拍了拍她跟前的土地,冲人笑了笑,开始帮着人说话。 “二嫂,小花已经埋头学了一个月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便是咱们干活儿的人连续忙了一个月,也想歇息两日啊,小花想要歇会儿不是她心志不坚,是人之常情。” 柳欺霜这话一说,万小花拼命点头,眼睛里都有泪花了,她只是想休息一日罢了就要被训,还好,还好她小婶懂她! 有人当靠山之后,万小花胆子大了也有底气了,冲着她娘反驳道:“我会好好听大伯的话,只要不逞能,绝对不会闯祸的。” 没错了,行医的人只要不逞能,只要不把面子和赚钱放在首位,怎么都不会闯大祸的。 “小婶,你真好。”万小花这会儿不想和她娘和小叔说话了,甚至丢了手里的药,双手撑地脑袋抵着柳欺霜手臂不停蹭,一副撒娇卖乖样。 马翠兰见女儿那样子偷摸笑了,孩子若是能坚持她自然高兴。 这块防风田原来是柳家的,是万冬阳用参片换回来的,这片水田几乎都是秧母田,不会种麦子,到了冬日,这里便是一片泡了水的冬水田,少有人家来干活儿。 从今年初开始,就有村人好奇万冬阳种了什么,但这东西长起来之后,村人好奇便慢慢淡了,因为他们不知道一田的草能干什么。 如今,收获的日子到了,难免又有了好奇的人。 王安全到田里堆肥,见了万家人忙活,好奇看了几眼还不够,竟然还爬了几处田埂往万家田里来了。 王安全好奇万冬阳到底种了什么,可他刚到万家水田倒是先成了万家的热闹,他方才堆肥那块田,明明已经卖给姜老大了,可这会儿又是他来堆肥,难不成他家将水田要回来了? “啥要回来了,我们家倒是乐得收一半银子,还年年有粮食拿,是他家着急用钱,把前头给的银子要回去了,这水田自然物归原主了。” 姜家竟然将地契还了回去,那王家等于是白得了一季的粮食,万冬阳虽然不咋待见王安全,可他更讨厌姜老大,如今姜家吃亏,他高兴得很。 万家人都高兴,王安全甚至是得意,又同人说了半天姜家是如何厚着脸皮上门要银子,这才让水田的事儿过去,捡了把防风在手里瞧,好半天也瞧不出一个所以然,这才赶紧问人,这到底什么东西。 万冬阳千辛万苦弄了种子回来,还费心费力先试种了一年,可不是真为了自己种,他自然是希望村里的人都一起种。 “王大哥,我实话同你说吧,这个可是好东西,能卖钱的而且啊还不便宜呢。”万冬阳话语干脆,直接用钱打动人。 他这话一说,王安全立马来劲儿了,赶紧问他,他家这五分田一共能卖多少钱。 “暂时还不知道,因为不知道这水分能有多少,但根据我晒药材的经验,这半亩田怎么也能得个二十来斤吧。” “二十来斤?不干不干!划不来划不来!”王安全一听二十来斤,赶紧摇头表示他不种,立马走了。 且不止如此,他走出去一会儿,他还狠啐了一口,偏头冲着万冬阳他们道:“什么东西,还想要坑老子!” 先头,王安全还以为那什么好东西呢,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若真是好东西,那万冬阳能那么好心的招呼他?怕是自己偷着种还来不及呢。 王安全走了,万冬阳一点没搭理,反正今年的种子也不多,也不是什么人他都愿意分种子给他们的。 万冬阳他们在防风地里一忙就是两日,且隔日地里只有万冬阳和马翠兰在忙,柳欺霜和万小花在家里淘洗药材,还有剪药梗。 因为万冬阳的特意交代,两人并未在家里灶房后头的水沟淘洗药材,而是在家门前的那条大水沟,冬日里田地里活计少,经过万家门前的村人不多,但总会有那么几波。 如此,万冬阳种的那奇怪东西收成了的事情,只两天时间便全村都知道了。 冬月初五这天,家里的防风已经全都收拾出来晒上了,两人的屋子也盖了瓦,且今日还是个难得的晴天,在云里躲了半个来月的太阳终于肯露脸了。 屋子盖了瓦之后,全家人将房前屋后的杂物全都清理了一番,等到屋里屋外都干净了就可以入住了,但万家人喜欢干净,不喜欢泥地,如此还得给他们铺上石砖,才能搬家具进去。 从万冬阳成亲开始,家里就计划着把他分出去单过,除了建房的银子和材料早就开始准备,生活所需的一应家具,他爹娘也早就开始准备了,他们村里就有两个木匠,早开始给他们做家具了。 家里收拾妥当,油桐也收的差不多了,眼下万冬阳担心的事情只剩下一样,但这事儿也马上要解决了,因为很快便有人上他家问他防风的事儿了。 第143章 “冬阳啊,听说你这东西是药材,这是什么药啊,治什么的啊,这价钱又如何啊?”村长带着两个汉子上门,一进家门就同万冬阳打听他药材的事儿,都想弄清楚万冬阳种的是什么东西。 万冬阳的防风正好晾晒在灶房外头的架子上,他领着人过去看,村长几人支着脑袋看了半天,最后都伸手往竹笆里捡了药材拿手里,左看右看之后还拿到鼻尖闻了闻,脸上好奇更重了,闻不出什么滋味啊。 长得和小号当归似的,可一点儿当归味都没有啊。 万家坝的人世世代代都以种田为生,田地里只有粮食,便是有人去镇上卖点儿药材,也是在山里得来的零散货,一年也卖不了几回,别人见了也不怎么眼红,因为靠运气的事儿都是不靠谱的,不过一回两回罢了,不用在意。 万冬阳竟然将药材种在了田里,这可是人人都没想过,也没做过的事儿,经过蜂包崖的事儿,村里好些人觉得万冬阳办事看着不靠谱,其实没人比他靠谱,因为他干的事儿结果都挺不错。 前些日子,他说要去蜂包崖烧蜂窝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脑子坏了,可结果怎么着?人家还真的烧了,而且连镇守县令都惊动了,最后不止为村人做了件大好事,还被县里嘉奖得了一大笔银子! 且还不止如此呢!那蜂包崖的野蜂没了之后,村里人去北边儿的山头就方便了,这几日那片从未有人踏足的山头都要被踩出一条大路了,因为日日都有村人去捡油桐,但凡勤快点儿的人家,不止几个月的盐巴钱不用操心,还能有余钱去割肉吃呢。 眼下都冬月了,年猪宰了一整年了,在这个家家户户肉油见底的时节,村里却常有肉香飘出,不用说,这定是卖了油桐得来的钱。 除了多出来的油桐树,那么大一片山林,村里砍柴割草的地儿也多了一个,保不准还有旁的山里没有的草药呢,总之,那片山林不再是禁地之后,对村里可是大大的好事一件! 万冬阳这会儿正在心里偷着乐,他就说嘛,在外头的水沟边淘洗药材,准能吸引人注意,毕竟好些人虽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赚钱,但在乎别人能不能赚钱,别人赚了钱他比吃了屎还难受呢。 掩去心里想法,万冬阳一本正经同村长详细说了这药材亩产和价格,村长听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在心里算账。 万家坝占了地理优势,基本没遇上过什么旱涝灾害,连年风调雨顺,因此粮食产量不错,稻子亩产能有四百来斤,折算成银钱应该是二两七八钱,若是再种上小麦,一年的总收成能有四两二三钱。 按照万冬阳所说,他那半亩田应该能得二三十斤的药,但田里不是只能种药材,还能种苞谷,田坎上头还能种豆子或是瓜果,便是杂粮不算,这苞谷可是正经粮食啊,也很值钱的。 再说这药材,这产量虽小,可价格贵,能卖到七十文到八十一斤,若是折中算个七十五文一斤,这半亩田就是二两银子,一亩就是四两,且大概率还有富余,再加上苞谷的收入,这亩产价值六两银,只会多不会少啊! 一亩田能活活多出二两银,这可不少了。 “村长,我这是第一年种,也没什么经验,我看这药材没有我之前见的粗大,我今年再同柳老板取取经,明年再殷勤伺候着,若是亩产能再提点儿,便是再提个五斤十斤的也是大钱啊。” “是啊!”村长猛点头,这斤头虽小可价钱高啊!便是提高个五斤也能有差不多四百钱,这一年的盐巴钱都有了,村里需要省着盐巴吃的人家可不少啊。 万冬阳见村长心动了,自己也将好处说完了,接下来他要准备说麻烦的事儿了。 药材不是粮食,种植面积会受限制,不可超过自家田产的两成之数,也就是说只有一亩田的人家只能种两分田,超过两亩田的人家才能种上半亩,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费心伺候这多出来的麻烦活儿。 “愿意愿意,怎么不愿意啊?不过伺候一块田有什么难的?这么算下来,便是巴掌大一块田,收成之后也能有个几百钱,哪有人不愿意啊。” 村长这反应,一边小心注意着他们动静的万父开始同村长搭话,他自是希望儿子这生意能做起来,他总觉得还是田地里的产出靠谱。 有人招呼村长了,万冬阳开始出神了,因为村长的话他有了别的想法。 村长说到巴掌大一块田,万冬阳突然想起来,这东西只能种在田里,是因为灌溉不便,可若是旱地旁边就有水沟,且主人家又不怕辛苦,这东西也是可以种在旱地的啊! 便是再辛苦,也就收成的时候忙活一次罢了,若是种在旱地里,这收益可就更高了,因为旱地里最贵的粮食就是苞谷和小麦,可种防风不耽误苞谷种植啊,便没有什么只能种两成粮食地之说。 “用水!用水!”万冬阳又开始琢磨起来,其实他们村子的水源水量不小,村里的两条大水沟在山底被一分为二,一条沿着南山底部流向村口,途经的地方多是水田,一条沿着山底从村子北边儿流下,途经的地方多是旱地。 但不管南边还是北边的水沟,流出村子之后都是在灌溉村外的水田,水田里有最重要也是最值钱的粮食水稻,这水田的水肯定不能动,可若是用水时节错开呢? 水田需要大量用水的时节是每年的三月到七月,这个时候防风地却不需要人工灌水,因为夏季雨水多,自然降水足够防风正常生长,只在收成的十冬月需要大量用水浇灌土地,可这时候稻子已经收成了啊,根本不用担心旱地抢了水田的用水。 若是在北边儿的旱地旁,再挖一条水渠,方便灌溉距离水源太远的旱地,他们再适时控制好两条水沟的水量,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了。 且话说回来,控制水量听着麻烦其实根本不用控制,因为南边那条水沟用于灌溉的水量,不到它总水量的一成呢。 虽只是眨眼功夫,万冬阳却什么都想到了,甚至有了解决法子,但万冬阳心里门清,想要村里家家户户跟着他种防风,起码得要后年才行,若非十拿九稳,农人是不会拿自己的土地开玩笑的。 今年只自己一家,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起码得要明年再次收成,且还有旁的人家跟着他种植,而且还赚了钱,如此,才会有大量的村人加入。 况且,有人家愿意又怎么样,他没有那么多种子啊,也不知道在柳老板那里能不能弄一点回来。 万冬阳知道,他们不是来要种子的,只是来打听药材有无赚头,以此考虑要不要跟着他干,他不乐意自己被挑拣,却也知道得拉两家外人入伙,如此才有说服力。 他仔细想了想,面上笑容一转,开始带了点儿愁绪,再开口的话可就不是推销而是推拒了。 “村长,我手里种子不多,且早有人预定了,我怕是没有多余给你们了,你们若是要种,我去府城卖药的时候找当地的老板买几斤回来,但这种子也贵呢,你们得确定要种,我才买,不然我可没有那么多田地去种啊,就得砸在手里了。” 虽说手里的不能给他们,可也不能真的一口气回绝,他需要给村长点儿面子,而且还得拉人入伙呢。 万冬阳这话一说,村长开始纠结,他也不敢拿自家的土地去赌,想着反正明年大部分人家也种不上,要不要再等一年,倒是旁边有个汉子干脆,直接同万冬阳要了一斤种子,喊万冬阳一定要帮他留着。 “石大哥,我记得云深家竹林旁边有块地就是你家的,我觉得种那里就不错,水沟就在旁边灌水方便,也不占粮地份额,你既然开口了,这种子我一定给你弄回来。” 石家是匠人,手里可是有手艺在身的,不是全靠田地吃饭,因此便是石老大干脆,村长和另外一个汉子还是在纠结。 万冬阳也没继续劝,这情形他早就料到了,明年有着四五户人家跟着种就不错了,他没奢望明年就开始赚大钱。 村长最后也没给个确切答案,万冬阳也没继续劝,再劝显得他太上赶着,别人要以为这是圈套了。 村长回去的时候还遇上了王安全,王安全好死不死说起了万冬阳的药,还说什么根本划不来,万冬阳白忙活一年了。 村长虽没下定决心种药材,可心里总是盼着这东西能赚钱的,如此全村都有好日子过。 他一听王安全的话,立马挂了脸,一点面子没给人留,直接冲人说道:“你家厉害,啥事儿不干就能白得一季稻子,确实可以看不上一亩地六两银的产出,但愿你家年年能够吃白食吧。” 王安全被村长说了一头雾水,可村长已经气冲冲走了,他也没法儿问人怎么回事,只满脸不可思议道:“不是亩产四十斤吗?这什么东西那么贵,咋可能一亩地卖六两银?骗人的吧!” “难不成那小子坑我?!”王安全一下子想通了,可能正因为是好东西,所以万冬阳才对他胡说八道的,因为那小子记恨水田的事儿,不想让他赚钱! “哼!还想忽悠我!”王安全回过味之后,直接往万家去了,他要去同人要点儿种子。 王安全竟然上门了,连万冬阳都没想到,但万冬阳不可能直接给人种子,他对人说法和对村长他们一致,王安全这回一点没有犹豫,软了态度说尽了好话,让人一定要给他弄一斤种子回来。 王安全走后,万父才同万冬阳说起了他的生意,但他说的是油桐生意。 “我看你院子里堆了那么多油桐,怕是得有五六千斤了,你找好货船了吗?还有啊,你这算是大生意了吗?要不要去朝廷报备交税啊。”万父近日,眉头就没舒展过,看着一院子的油桐他就觉得心慌。 万冬阳小时候进过几年学堂,念过几年书,加之自小跟着老杨头在外面跑,见识广,知道的事情要比他爹还多些。 对于他爹担心的事儿,他是一点不担心,朝廷对户籍管理可是很严格的,哪有那么容易就给换籍啊,而且便是有,也不是换籍而是添籍。 就拿他们村里的石家来说,石家祖辈是农人,自然是农籍,但他家从上几代开始,手里有了采石打器的手艺,他们家若是在市场有了门面,开始做起了这门生意,那户籍上头便会有附加的匠籍,若是他家长此以往连着三代人都以手艺为生,才会彻底更换户籍变成匠人。 这事儿到了他的头上,若是他的生意真做大了,那他的户籍虽是农籍却会附加一个商籍,好方便朝廷查税征税,同样的他家三代以内都以经商为生,户籍才会改变。 现在,他手里的生意也就偶尔为之罢了,不成气候自然不用有附加的户籍,既不是商籍,自然不用特地去报税,因为朝廷有规定,农人只需缴纳粮税人头税,战乱年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税,唯独没有这商税。 万父听了万冬阳的话心里安稳了些,可又担心起了别的事情。“你那位老板靠谱吗?别是骗子啊,到时候你拉着货去了府城,却找不见人卖不掉货,那你怎么办啊。” “爹,你别胡思乱想了,人家柳老板是大老板,他儿子是状元郎呢,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哪有功夫忽悠我这等小人物啊。”万冬阳见他爹是真的担心,有了他的解释和保证还是满脸担心,他没招了。 他觉得,想让他爹娘放心,可能只有将这些油桐变成银子,放到他们面前这一个办法了。 “阿爹,我明日就去镇上拉石板吧,我喊杨华和罗忘一起帮我,我们先把石板给搬回来,完事儿我就出去卖油桐,免得你看见一地的油桐心烦,到时候给你看银子,你就高兴了。” “好呀,那你赶紧去,我是真担心。”万父连着对人挥手,一副恨不得人现在就出门的样子。 万冬阳同人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跟人一起往他的新房子那里去了,他要告诉他爹,这石板要怎么给他安,可别给他弄错了。 家里从稻子收成开始基本没怎么歇过,一连忙了好几个月,眼下总算能休息两日了,但也只是两日,因为家里要忙着挖红薯和准备林秋月生产的事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空了,柳欺霜便坐到了万母身边拉着人说话,他想问问他娘,有没有时间去杨家帮忙问问宋家的事。 万母没有做媒人的习惯,不大乐意去干这事儿,可宋家那丫头同家里夫郎关系好,且宋家老两口子又是拎不清的,前阵子还闹出了那样丢人的事,她也担心宋家那丫头不能寻个好人家,一辈子都要受磋磨,便打算厚脸上门问问,若是杨家无意就算了。 万母同意了,柳欺霜心头一件大事放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跟着往新房子那里去了。 柳欺霜到的时候,父子两个好像在争什么事情,而且互不相让,柳欺霜一去,他们都想要柳欺霜站在他们那边,争着同柳欺霜说各自看法。 柳欺霜这才知道,原来万冬阳想在现在铺好石砖的院坝旁边留个水沟的位置出来,可他们阿爹不答应,觉得直接将石砖铺满更好,这样一来,从进院门开始,都是干干净净的石砖路,这多好啊。 “我觉得阿爹的法子好。”柳欺霜想了想万冬阳说的水沟,觉得不太方便。 他们倒是无所谓,到时候家里有了小孩子,特别是孩子还小的时候怕是整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这家伙光想着自己玩水方便,他还是小孩子吗! 柳欺霜不满的看了万冬阳一眼,万冬阳也正不满呢,他觉得自己想法很好,气哼哼冲着自己夫郎说道:“你别是孝心昧了良心吧,怎么就阿爹法子好了,他好什么啊就法子好,他都没提建议,他纯粹是否了我的建议。” “那就是阿爹否得好。”柳欺霜现在可一点不怕万冬阳了,立马补充一句让人更生气的话,万冬阳望天嚎了两嗓子,可身边两人都没搭理他,他只能跑去找他娘了。 万母一听万冬阳要在门前弄水沟也不同意,万冬阳无法只能又找柳欺霜商量,屋子是他们两个的屋子,只要他们同意就行了。 万冬阳重新将主意打到了柳欺霜身上之后,还特别鸡贼的选了个最好忽悠人的时间。 感觉身边人困得很了,万冬阳等不及开口了,“霜霜,我们在院子前面挖条水沟好不好。” “不好。”柳欺霜虽然困了,可他不糊涂,耳朵听到不想答应的事儿,嘴巴很自然的拒绝了。 听见‘不好’二字的万冬阳觉得天都塌了,合着他等了半天白等了啊,他正丧气准备睡了,柳欺霜声音又响起了。“万一小娃娃掉进去怎么办。” 柳欺霜轻的不能再轻一句话,让万冬阳一下子精神了,‘小娃娃’三字足够让他喜悦,夫郎反对的理由也能完美解决,这事儿可以定了,就按他的想法来。 隔日,家里人除了万冬阳都在家里歇息,柳欺霜还特地同万母说了,让人这几日多做些万冬阳爱吃的东西,他过两日就要去府城了。 柳欺霜心疼相公,万母自然也是心疼儿子的,不用柳欺霜多说已经开始忙上了,她准备煮锅豆花吃,再做点嫩豆腐和老豆腐,还得做一坛醪糟,她家老三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喜欢吃煮的醪糟。 初七这天,万冬阳他们开始去镇上拉石砖,王匠人也回去休息了,家里定了铺地砖的日子,喊人十二那天再上门。 万冬阳他们忙碌的时候,柳欺霜也没有闲着,他在灶房里帮着烧火之时,也顺便的烤点栗子核桃和红薯,每次万冬阳他们回来,他都要给他们带点儿吃的东西走。 现在是大冬天,虽然他们几个年轻汉子不怕冷,可有点儿热乎的东西在手里和嘴里,也能舒服不少啊,杨华和罗忘都是没成亲的年轻小子,瞧着万冬阳夫郎这般别提多羡慕了。 万冬阳便只有得意了,村里大多人都是刚成亲的时候最热乎,时间越久吵嘴打架越凶,他和夫郎不一样,他觉得他夫郎对他越来越好了。 夫郎对他这么好,他要好好赚钱,这回去府城回来就去镇上找找铺子吧,让人实现当小老板的心愿。 几人忙了整整三天,一大堆石砖终于到了家里院子里,这还好家里院子大,不然可堆不下这么多的东西。 初十这天,一家人都在家里休息,万冬阳也终于可以歇歇了,万母的醪糟也捂好了,刚开坛呢,万冬阳就挖了一大勺生醪糟到碗里,还倒了不少米酒进去,他娘做的米酒比镇上卖的还好喝。 到了冬月,天气冷了,家里人开始烤火,一家人难得一起待会儿,便是不那么冷的人,也在火堆边陪在家人身边。 这会儿,大家嘴里杂七杂八说的全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今年全家人都够忙的,好在万冬阳和柳欺霜的屋子终于建起来了,这件大事终于了了。 家里杂事说罢,话头突然落到了柳欺霜身上,家里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从前几日双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单回去,这一回,可能是彻底变了,不会再单回去了。 关于自己眼睛变得一样了,柳欺霜也挺高兴,好不好看的另说,往后少了一样让人白眼的事儿,确实是挺好的。 第144章 万冬阳早在准备收油桐的时候就开始联系货船了,货船倒是不用担心,只将家里的那些油桐运到船上要费些功夫。 十二那日的下午,他联系好的货船要在镇上码头停靠,他一早就请了村里几个汉子帮忙,又有家里哥哥们还有罗家兄弟帮忙,倒是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将所有油桐运到码头上,只等下午货船到了搬上船舱就好。 罗家兄弟去帮忙的时候,万母还只当他家人热心,后头听万冬阳说他这回要带罗忘一起出门,万母才明白过来,人家不是白白来帮忙的,但她也挺高兴的。 知道感恩的人,总比那等子别人为他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应该的人好多了。 再说了,他家孩子胆子虽是天生的,一直就是个胆肥的,可见识不是啊,没有老杨头带着他到处跑,他哪里会知道那么多东西,也不会有现在的本事,眼下有小孩子愿意跟着他到处跑,他不带人自然不合适,做人不能太自私。 万冬阳今年去府城,除了自己的油桐,只将他阿爹的烟叶带上了,今年家里捡的核桃不如去年多,留着自家吃就好,至于栗子他另有打算。 夫郎不是想开铺子吗,到时候他们弄个专门卖吃食的窗口,那些栗子全部散卖,炒栗子可贵呢,应该能赚不少钱。 万冬阳他们是冬月十二那日接近戌时出发的,因为时辰太晚,家里人都有些担心,还去送他了。 万冬阳向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看家里人特地去送他张口就道:“你们这怎么回事啊?搞得这么依依不舍,像是见我最后一面似的。” “呸呸呸!你个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啊!”万母被气得胸口疼,恨不得将人拖下来狠狠打一顿,再把嘴巴给他缝了! 万永安也有些生气,好在人他们暂时是打不了了,因为货船已经发动马上就要驶离码头,而且他们身边还有个脑子转得快的柳欺霜帮着安慰人。 “娘,没事儿的,说出口的话就不灵验了,他说的都是废话,老天爷一个字都听不见的。”柳欺霜一直觉得说出口的话就会失灵的,菩萨不会帮着实现的。 因为他爹娘总是在嘴上骂他,他都是在心里骂他们,现在他的心愿都实现了,他爹娘的都没有,所以万冬阳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会灵验的。 有了柳欺霜的话,万母舒服了不少,但还是嘱咐了他们,喊他们好好记着这事儿,等万冬阳回来了一定要提醒她,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他。 一家人回去的时候,刚出了镇子天色就完全暗了,好在家里离着镇上不远,不多会儿功夫就能到家,但即便是一会儿功夫,万母和万永安也让人走在他们中间,按万母的话来说小孩子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柳欺霜没觉得自己是小孩儿,他觉得他已经是大人了,若是运气好,可能明年都要生小娃娃了,但他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不影响他胆子小,能走在两人中间那自然好啊,前后都是家里人便是天再黑,他都不怕。 几人到家的时候,万有谷一家人都在家里烤火,现在天气冷了,夜里烤烤火暖暖身子,时辰也晚了,瞌睡也来了,到了床上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老大,明早你跟着王匠人铺地砖,我去北山上打几块柴疙瘩回来,那东西耐烧不费柴禾。”从进入冬月开始,这天气就冷得厉害,屋子外头的风和刀子似的扎人,没有太阳的天气便是坐在屋子里,只一会儿功夫手脚都冻僵了,得有一堆火烤着才舒服。 可烤火舒服也费柴啊,万父舍不得家里易燃不耐烧的柴禾,准备去山里弄点儿柴疙瘩回家。 北山上头那么大一片山头,几十年了也没人去过,定有不少干枯的老树,弄点儿老柴根回来,一块老疙瘩就能烧个两天,而且火势不大不小,不会觉得冷也不会烤的人生疼,又划算又舒服。 万父的话大家都没意见,第一个应和的就是柳欺霜,因为他也要跟着去。 “阿爹,我和你一起去,我给我阿爷捡点儿回去。”提到自己阿爷,柳欺霜才想起来,他阿爷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他亲自上门去喊人来吃饭,从不往家里来。 柳欺霜家里只他阿爷一个人了,万家自然是要照顾着的,但不是只让柳欺霜一个人照顾。 “你去干啥啊,喊你二哥和阿爹去吧,你去帮你阿爷挖红薯吧,左右今年是最后一季了,明年就不用操心了。”万母说这话的时候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柳家的事儿明年就不用太操心了。 柳家水田在柳丛香两口子跑了之后,柳欺霜就说服他阿爷给佃出去了,眼下还有地里的红薯没收成,等红薯挖了,将旱地一起佃出去,也就彻底省心了。 柳家田地的产出便只是一半,也足够柳阿爷吃喝了,家里并不需要操心太多,只是万母也明白,老人年纪大了不是吃喝不愁就行的。 “霜霜啊,你阿爷一个人在家烤火多浪费柴禾啊,你同他说一下,喊他没事儿就来家里坐坐,一家人一起烤火说说话多乐呵啊。” “就是,反正现在路也宽敞了,便是回去的晚些也不怕摔了,再不济家里这么多人呢,送他回去就是了。”万父把话头接了过去,而且他想的还要长远些。 柳阿爷只柳欺霜一个孙孙,他到了吃喝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孩子们总要把他接到身边的,可柳阿爷性子他们也了解,怕是不想麻烦孙子。 若是他时常来家里坐坐,偶尔留下过夜,时间长了习惯了,能把这里当自个儿家里了,到时候搬家他就不会排斥了。 柳欺霜这会儿就坐在万母身边,他轻轻点了头之后,又发现这只有火光的屋子里可能爹娘看不见,便又轻轻‘嗯’了一声,之后抓着万母胳膊靠在人手臂上蹭脸。 他现在其实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可只要家里人对他好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起他爹娘,想起以前那些明明有多余的火炭,他爹娘却不允许他用的冬天。 他以前很怕冬天,害怕自己会被冻死在某个特别寒冷的夜里,他以前睡觉双脚就没有打直过,整个人蜷成一团快成一坨了。 “很暖和,没有万冬阳也很暖和。”睡到被窝里之后,柳欺霜将双手摊开推了推身上的被子,感觉被子很厚实,安心的舒了口气。 平日里,他们都是盖一床被子的,因为盖两床万冬阳会觉得热,有万冬阳在被窝里的时候,柳欺霜都是窝在他怀里睡觉,便是身上只有一床被子也不会觉得冷,眼下被窝里没有万冬阳了,他又拿了一床被子出来,这下两床被子压身,有没有万冬阳都不冷了。 还算安稳的一觉醒来,柳欺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又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便干脆起床了,今日有很多事做,不能耽搁时间。 今天要做的事昨晚上已经商量好了,可柳欺霜临出门的时候都到了院门口,又折返回去了,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扫帚撮箕。万冬阳之前堆油桐的地上还没有收拾干净,家里院坝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脏了一块看着不舒服。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王匠人和万永安已经开始忙活上了,但他两在屋子里,柳欺霜没看见人,以为王匠人还没来。 柳欺霜开始扫院子,正想着是扫了院子就回去找他阿爷,还是吃了早饭再回去,柳阿爷背着个背篓往家里来了。 柳阿爷是来找万永安的,这些日子他挖了不少药材回家,除了泥冰子还有千里光和□□籽,眼下泥冰子和□□籽基本没了,千里光也少了,他也就准备收手了,这才将这些日子晒好的所有药材一起送来了。 “霜霜啊,你大哥在家不?”柳阿爷一进万家院门就看见扫院子的孙子,他赶紧喊人,有孙子领着他,他能自在些。 柳欺霜没想到他阿爷倒是先来家里了,他赶紧扔了手里扫帚过去,伸手接过人背上的背篓,柳阿爷这才笑呵呵同人说起背上的东西。 “我原想背去镇上卖了直接给你银钱的,可我一个老头子害怕被人坑钱,你大哥是懂行情的,麻烦你大哥帮着跑一趟药房吧。” 柳欺霜这会儿正在翻看背篓里的东西,他去年也是挖过泥冰子的,只一拎就知道大概斤两,能卖多少银子心里也有数了。 他没想到他阿爷这么厉害,他手里的泥冰子起码有十五斤往上,他打开袋子用手搓了搓,药材晒得很干没什么挑拣余地,一定能卖上价钱。 这一背篓的药材,只泥冰子这一样怕就能卖二两银子,加上那□□籽和千里光,能卖差不多三两银子。 “阿爷,你好厉害啊,你上哪儿挖这么多泥冰子啊。”真心夸赞的话一出口,柳欺霜立马又有些后悔,他怕他这话一说,他阿爷要天天往山里跑了,于是赶紧改口说道:“阿爷,今年赚的够多了,现在天气也冷了,山里草木都枯了,脚底也容易打滑,你别往山里跑了,安心在家过冬吧。” 柳阿爷笑着应了,之后他不去找药材了,去割点儿白草就是。 柳阿爷这一背篓都是值钱东西,柳欺霜为了让他放心想要万永安立马给估个价,于是对着家里就是一声大喊,他准备再来第二声的时候,万永安从他们的新屋出来了。 “霜哥儿,啥事儿啊?” 柳欺霜这一声喊,不止将万永安喊出来了,原本在灶房里的万母和林秋月也支着脑袋往外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事又进去继续忙活了。 柳欺霜见万永安原就在外头,赶紧喊人上前给他看看这药材能值多少钱。 万永安检查药材之时,柳欺霜便同柳阿爷说起他要回去帮着挖红薯的事,哪知道柳阿爷摆手说不用,他已经找好帮着挖红薯的人家了。 “我说了要把地佃出去之后,村里好些人家上门呢,我看冬阳不是同罗家走的近些吗,就把那两亩地佃给罗家了,但我同他们说了,谁家要种我的地,要帮着把今年的红薯挖了,这事儿啊你就放心吧,等下罗家去挖红薯的时候,会直接把红薯背来给你的。” 说到这事儿,柳阿爷头都往上抬了抬,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硬气过,可他知道孙子定会帮着他挖红薯,为了不麻烦人他硬是提了这么个要求,哪知道人罗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就答应了,原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啊。 柳欺霜一听挖红薯的事儿已经解决,也跟着高兴,赶紧又同人说了,喊人没事儿来家里烤火,柳阿爷也笑着应了。 爷孙两个这会儿都高兴得很,万永安看了药材就不只是高兴了还有佩服,他没想到这老头还挺厉害,他上哪儿弄这么多泥冰子啊,怕是村子附近的山地都给他扒干净了。 万永安给估的价钱比柳欺霜方才估的还贵些,他这才知道那□□籽比他以为的还贵呢。 “三两多?这么多啊?”柳阿爷满脸惊讶,连高兴神色都收了起来,只有一脸的不可思议。 柳欺霜也是一样,他原以为能卖二两七八钱反正不到三两,没想到还不止三两啊。 万永安既然同人说了价钱,干脆连每样大概能卖多少钱都干干脆脆同人说了,柳欺霜这才知道,原来那千里光也挺贵的,一斤能卖九十文左右呢。 左右今日无事,柳欺霜原想让他阿爷留下吃早饭,柳阿爷却不肯,坚持回家去了。 既不用回家帮忙挖红薯,柳欺霜吃了早饭就同万母一起下地去了,同去年一样,他去红薯地也就是割红薯藤还有摘红薯,挖红薯的事儿轮不到他。 万父和万有谷只早上去山里打柴了,中午之后还是要去地里干活儿的。 之后两日,柳欺霜一直在红薯地里忙着,万永安也终于抽时间去镇上将柳阿爷药材卖了,而且还直接将银钱给人送去了。 柳阿爷收到万永安给的三两二钱银子和五十六个铜板之后,只把五十六个铜板放好,拿着银子就往万家去了。 柳欺霜哪会要他阿爷的辛苦钱,但他不知道,他阿爷拿着银子出门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把银子再带回去,而且他还说了个让柳欺霜拒绝不了的原因。 “眼下临近年关,小贼多得很,往年还有村人同村外小贼里应外合,偷盗村里人家的钱物,我那里独门独户的,离着最近的人家也跟着几条田埂呢,而且又只一个老头子在家,这万一给那小贼盯上了可咋办啊?” 柳阿爷这话说的既让柳欺霜拒绝不了他的银子,又开始担心起来。 是啊,他阿爷一个人住着,而且离着村里还远,若是让小贼盯上了可怎么办啊。 爷孙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孙子在想什么,柳阿爷只看人一个皱眉就全都猜到了,他赶紧安慰人,“霜霜啊,家里没有粮食是全村都知道的事,便是有也就零散的几斤罢了,不会招人惦记的,至于我最近晒的药材肯定瞒不了人,但我满村子说啦,卖药材的钱都给你啦。” 柳欺霜听他阿爷这么说,倒是真放心了一些,柳阿爷见孙子面上有所松动继续劝说道:“我平时也用不上什么银子,吃穿都是你和冬阳在弄,往后你们要给我买东西就用这些银子吧,不够你们给我添点儿,有剩余的自然也是你们的,我手里的钱不给你还能给谁啊。” 柳阿爷摸着自己的新棉衣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么好的棉花这么暖和的棉衣,他已经好些年没有穿过了。 柳阿爷这一番话,其他不说,只说这个时候小贼确实是多,银子放在家里确实是安全些,只这种话万家人不好开口,好在柳欺霜想通了终于点头将银子接过,如此,大家都放心了。 银子给出去了柳阿爷也准备回去了,但今天没走成,万母硬把人留下吃晚饭了。 晚饭之后,柳阿爷也没立马回去,一家人一起烤火的时候万母又说了,喊人没事儿多来家里坐,一家人一起烤火说说话这个冬日才好过。 柳阿爷这是第二次听这话,这才知道这不止是孙子意思,万家人也是这般想的,这才笑着应了,现在家里虽然什么都不缺,也没了给他脸色看的人,可一个人也怪冷清的。 烤着火说着话,时间倒是过得快,快要亥时的时候柳欺霜开始犯困,柳阿爷也开始打瞌睡,他便准备送他阿爷回去了,原本万永安要去送人的,柳欺霜一听这话瞌睡都醒了赶紧自己去了。 大哥送一次两次可以,总不能天天喊人送,他回去的时候再同阿爷说说,喊他没事儿就来家里烤火,省省家里的柴禾也多些人说话,他一个人多冷清啊。 爷孙两个回去的时候倒是不着急,说着话慢慢悠悠回去的,尽管不是第一次走这新修好的宽敞大路,柳阿爷还是又将万冬阳夸了又夸,说他这路修得好,不说眼下这么大的月光,便是摸黑回家也不怕,绝对不会摔到沟里田里去。 眼下正是月中,天上月儿亮得很,不说眼前的路,整个村子在明亮的月光映照下,也能尽收眼底。 柳欺霜朝着村子里看了一眼,期待明日或是近些日子能有好消息。 昨日,他和他娘在路上碰上了杨华他娘,他觉得两人悄悄咪咪说了些不能被外人听见的话,或许就是关于赛雪的事呢。 步子再慢,也就那点儿路,两人到了家里房角,柳阿爷就不让人送了,柳欺霜都准备转身回去了,却突然定住了身子,还拉住了他阿爷。 他觉得家里有人。 第145章 柳家的院子是木栏围的只半人高,柳欺霜赶紧拉着他阿爷蹲下,他眼睛忍不住往院子里看之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今日是冬月十三,虽不到十五,可月色也足够明亮,家里院子比烛火照着还亮堂,只屋檐下的阴影处有些看不真切,但这会儿他看清楚了,那屋檐下的小贼不是徐家那两个孙女又是谁! 柳欺霜被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正准备进去收拾她们之时,他家灶房里正好有个人出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死老头子到底哪里去了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关你屁事!”柳欺霜气得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没想到,他们都已经上了公堂,由县老爷做主断了亲缘关系,这个柳丛香还能像坨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她脑子是被狗啃了吗?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断亲啊! 安静的夜里突来的一声大吼,将院子里外的人都吓到了,柳欺霜气冲冲往院子里去了,柳阿爷紧跟在后面,院子里的三人慌得不行完全乱了。 徐家两个丫头吓得从屋檐下的长凳上起来了,柳丛香吓得手里的饼子都掉了,她们是盼着人回来,可没有盼着这个小子回来啊! “不要脸的小贼,看你们今天哪里跑!”柳家院门旁边是用来堆柴禾的地方,柳欺霜进门之时,顺手抽了根长棍在手里,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将她们的身份定了。 既是小贼,自然不用客气,柳欺霜一进了院子手里的长棍就发挥作用了,直接毫不留情挥了出去。 院子里的三人和柳阿爷都没想到,柳欺霜竟然会直接动手,柳丛香吓得一边喊着‘阿爹’一边将徐家两个丫头往柳欺霜身边推,她自己躲躲闪闪的往柳阿爷那里去了。 柳欺霜暂时没管柳丛香,只一心将手里的长棍往徐家两个丫头的身上招呼,他一点没有心疼那两个丫头,因为她们和徐家人没有两样,她们年纪虽小,心肠却毒。 “打死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小贼!”柳欺霜将手里棍子牢牢抓紧,以防被人抢了,挥出去每一下都是使了大力气,他今日也算是有仇报仇了。 以往他去徐家的时候没少被这两个丫头欺负,她们骗他去捅蜂窝,摸藿麻,还会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饭食里撒泥巴,有时候还让他给她们当马骑。 好在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捅了蜂窝就拼命往她们身边跑,将蜂子引到她们身边去,拉着她们一起被蛰,他能受得了被青草蜂蛰,她们可不能,被蛰的比他还惨呢。 摸了藿麻就假装疼得受不了,故意将她们撞进藿麻堆里去,大家一起受罪! 被她们当马骑,也无事,马都知道将讨厌的人摔下马背,他还能比马儿笨啊?他每次都能摔她们一顿狗吃屎,有回他还将徐小春脑袋摔破了,得了她娘一顿打。 但他也不是没有吃亏的时候,饭食里撒了泥巴是真没有办法,他阿奶不会再给他添饭吃, 以往在徐家受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柳欺霜挥出去的棒子一点没有留情,两人被他一顿乱棍打得吱哇乱叫,一直在院子里乱窜,不停喊柳丛香救她们,“伯娘,救我们,救我们啊!” 柳丛香这会儿也到了柳阿爷身边,开始拽着人胳膊求情,喊人让柳欺霜赶紧停手。 “阿爹,阿爹,你快让霜哥儿停手啊,再打要出人命了!” 柳阿爷被‘出人命’三个字吓到,生怕自己孙子吃官司,赶紧喊人住手别打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打够了,他喘着气指着徐家几人道:“好个小贼,竟然偷到我万家坝来了,真当我们万家坝的人好欺负啊!今日,我定要喊人将你们捉了,直接将你们绑回梁家沟去,让你们村子的人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偷鸡摸狗,好让他们防备着,自己村子的小偷,偷起东西更方便,往后可得防着你们这一家子偷子!” 三人一听柳欺霜要绑了她们回梁家沟,都要急死了,特别徐家两个丫头,她们可是姑娘家,且马上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若是被当成小贼绑了送回村,那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家里可不会留着她们吃闲饭,怕是会直接将她们卖了! 到时候,为奴为婢都是好的,若是给卖到花楼里,那真是一辈子都完了。 徐家两个丫头被吓得腿都软了,她们身上哪里都痛,心里也恨不得将柳欺霜弄死,却不得不赶紧求饶! “哥,霜堂哥,我们可是亲兄妹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们!”徐小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脸挨了一下,也不知道破相了没有。 徐大春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伸手想要抓住棍子之时,手上挨了好几下,而且几乎都是打在了手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十指连心的缘故,她现在不只是手疼,连胸口都疼,快要喘不上气了。 两人虽不知道柳欺霜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变得这么凶,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不对!甚至没有一言不合,他都没和她们说话就开始打她们了! 姐妹两个实在是挨不住了,不想继续被打了,赶紧将今日上门的事儿往柳丛香身上推。“哥,我们不是贼不是贼啊!是你娘喊我们来的,她说她想吃鸡了,喊我们陪她来抓鸡吃,我们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啊!” 姐妹两个异口同声,最后说的话语几乎一样,柳欺霜根本不想管她们嘴里乱七八糟的事,只对‘你娘’两个字不满,毫不留情说道:“我娘?你们可真会撒谎,我哪有娘?” “霜哥儿,你这是什么话啊,你还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自然是有娘的啊,我怀胎十月生了你,你还能不认我不成!”柳丛香闻言激动得不行,用力拍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惜柳欺霜根本不吃她那套。 “我懒得和你说。”柳欺霜这话一落,也不废话,直接面向村里方向大声喊道:“有贼啊!快来抓贼啊!” “你在乱喊什么?你在乱喊什么啊?你怎么能真喊啊!”柳丛香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们摸黑前来,就是不想惊动村里的人,特别万家人,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不走运,都不是惊动了,竟是直接撞上了这个六亲不认的死小子! 柳丛香心头焦急,柳阿爷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死命拽着柳阿爷的手,还让人去摸她的肚子,打着哭腔可怜巴巴道:“阿爹,你摸摸你的孙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孩子都会动了啊,大夫说这一胎肯定是男胎,你要有孙子了,咱们柳家有后了啊!” 柳丛香知道,她爹也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先头知道她有孕之时,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还亲自去万家要过好几回银子,可惜那个赔钱货是个铁石心肠的,竟然连疼爱他的阿爷也不搭理,不然她何苦要走后来那步险棋啊! 说来说去,都是那死小子的错!若不是他六亲不认,连亲弟弟也不管,她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 柳丛香还在心里怨恨着柳欺霜,可惜柳欺霜听不见她的心里话,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现在只专心干着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喊叫,他不欲和人废话,他就不信了,她们知道村人要来抓贼,真敢留下。 柳丛香和徐家两个丫头见他还不住口,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徐家两个丫头刚在他手上吃了亏,不敢去拉他,柳丛香拽着柳阿爷求救,柳阿爷原本一直没搭理她,这会儿却突然回了她先头的话。 “你是徐家妇,你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是我柳家的孙子,你们赶紧走吧,等会儿村人来了可就走不掉了。”柳阿爷用力将人甩开,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离着柳家最近的人家,是水田那头的王家和陈家,王家倒是没动静,但陈家屋里亮了,很快的陈家那里甚至有了回应。 “抓贼啊!快来抓贼啊!”那边有了回应,柳欺霜喊得更大声了,柳丛香急得要死,见她爹仍是油盐不进,赶紧去拉柳欺霜,想喊人不要喊了。 柳丛香从背后拽着柳欺霜衣服,柳欺霜一个不耐烦用力往后挥手,正好打在后背那人头上,他手指瞬间疼得不行。 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柳欺霜捂着手背吹了几口气,他身后的柳丛香却是耳朵嗡嗡响,她觉得她好像聋了。 同耳朵聋了的恐惧一起袭上心头的,是被儿子打了的震惊和难受,柳丛香早知道她这逆子是个不孝的,可将巴掌直接呼在她脸上,还是让她接受不了。 那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啊!怎么会打她?怎么能打她啊! 柳丛香这会儿,好似才真正明白过来一件事。 她爹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认了,她儿子竟然呼她巴掌,他们好像真的不认她了,她真的不是柳家人了,这里真的不是她家了,她是真的回不来了。 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的同时,柳丛香没了期待脑子瞬间清醒,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们真的被捉到,那逆子是真的会绑了她送去梁家沟,到时候徐家丢了人,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况且,她现在只能依靠徐家,不能给徐家添麻烦。 几乎立马松手,柳丛香瞬间变脸,抱着肚子,拔腿就跑。 她身子倒是好,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还健步如飞,眨眼功夫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柳丛香一跑,徐家两个丫头自然也跟着跑了,柳欺霜见有人离着家里近了,示意柳阿爷等会儿家里来人什么都别说,只说小贼正好给他们撞上,这会儿已经逃走了。 “反正年关近了小贼本就多,就当给村里一个提醒,喊大伙儿都谨慎些,家里院子里别放值钱东西了,都收到屋里去放好了。” “我知道了。”柳阿爷听着柳欺霜的话一个劲儿的点头。 断了亲的女儿又偷摸回来要东西,如此丢人的事,柳阿爷也不想让人知道。 柳欺霜交代了他阿爷如何应付村人,就追着柳丛香她们去了,不多会儿陈家人和万永安都来了。 陈家人是听见动静来的,万永安是因着柳欺霜一直没回去,害怕他在路上摔了来接人了。 “什么?他这不是胡闹吗!”万永安一听柳欺霜追小贼去了,吓得赶紧跟着追出去了,还使劲儿喊着柳欺霜名字,让人赶紧回来。 选了做毛贼这条路的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他一个小哥儿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怎么敢去追贼啊! 万永安的声音有没有将柳欺霜喊回来,暂时不知道,但还没有跑远的柳丛香她们,却是被万永安的喊声吓得魂都要掉了。 她们这会儿才确定了,那黑心肝的爷孙两个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们,竟然真想将她们当成贼人,绑了她们送回村。 她们脚下一刻不敢停,跑的脚不沾地,柳丛香便是感觉到了肚子不舒服,也只顾着逃命了。 几人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且身后也一直没有动静,柳丛香才敢钻到路边的草丛里去歇会儿,她用力捂着嘴巴,不想让嘴巴发出一点声音,可忍不住的抽泣还是从嘴角漏了出来。 她这会儿是彻底认清现实了,原来她爹她儿子是真的不认她了。 “爹啊,爹啊!”柳丛香呜呜哭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原以为,他们便是名义上断亲了,可他们是骨肉相连的血亲,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理法是理法人情是人情,她的亲爹和亲儿子不至于真的不认她。 她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等孩子生了再抱着孩子回来,到时候那逆子会如何不知道,但她爹是最疼她的,还有孩子的面子在,定会原谅她。 到时候,两家重新往来,那逆子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不能真的同她撕破脸,如此同万家的关系也能缓和,那逆子到头来还是得照顾她儿子。 “怎么会这样啊。”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如今,不止她的儿子,就连她爹,就连一直疼爱她的阿爹都把她当做外人了,是真的不管她了。 “老天爷,我是做了什么孽你要如此待我啊!”柳丛香实在是忍不住了,加之没感觉有人追来,便放心哭了出来。 一边的徐家两姐妹,听见她那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她们虽然也不待见那个姓柳的,可她们这伯娘干了什么她们也清楚得很。 她做了什么孽她不知道吗? 害死亲娘,虐待亲爹,祸害亲子,这些不是她做的孽是什么?这些事算得上世间极恶之事了吧,这遭了报应很正常啊。 且还不止如此呢,她就是个害人精,害了娘家,这会儿又来祸害婆家了,自从这祸害到了徐家,徐家就被霉运缠上了。 以前家里日子多好啊,时不时的还能得两块糖吃,现在连白饭都吃不上了。 两丫头虽是恨死这个伯娘了,可现在一家之主的阿奶纵着她,一心想让她给徐家留后,她们也就不敢得罪人,只能敢怒不敢言。 柳丛香哭够了之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往徐家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埋怨徐家人,在心里将人骂了八百遍。 她前几日不过是抱怨几句家里饭食不好,她那两个妯娌就撺掇她回柳家拿吃的,还说什么父女哪有隔夜仇,说不准趁着这事儿就和好了。 若不是她们那么忽悠她,她也不能受今日这屈辱。 “怪不得啊!”柳丛香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不该跑这趟的。 她虽然嘴馋,可也心疼肚子里孩子,哪里愿意大老远跑一趟啊,她原本是喊家里两个废物妯娌回柳家,喊人同她爹说,因为婆婆被打的事,她被婆家埋怨日子过得艰难,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实在是辛苦,喊她爹贴补她一点东西,先让她安稳生了孩子再说。 如此好的理由,她们却死活不来,还说什么她亲自前来才有用,因为见面三分情,她爹只疼她,见了她才能心软。 她原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如今想来全是狗屁!她们分明是只想着占便宜了! 她回来,若能得了东西就能便宜她们,若是不能,吃亏的也是她! 柳丛香心头懊恼,其实她早想到这些了,只是她实在是馋了,肚子里痨肠寡肚的受不了。 徐家人她喊不动,她男人死了一样躺床上动不了,她没法子了,加之肚子一直怀得很稳,且还是最稳当的第五个月,她这才冒险来了,哪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啊! 柳丛香双手都捏紧了,既然她没能讨得了好,屋子里那些怂恿她回柳家的贱人也别想得了好! 柳丛香回去之后,直接哭到了白凤仙面前去,将柳家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说老三家里的两个丫头一直祸害她,恨不得她被打死,还说肚子不舒服,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事。 白凤仙一听她肚子不舒服,什么都顾不得了,先狠狠教训了老三的两个丫头一顿,给人出气,又说了明日带她去镇上看看,这才罢了。 两个丫头在柳家就挨了打,回了徐家又被打了一顿,她们阿娘看着她们身上的伤,恨不得将柳丛香给活剥了。 柳丛香几句话让两个丫头挨了顿打,明日还能上街,心里的火气也还没消。 她回了房间之后,看着还瘫在床上的徐仕凡,越看心里越烦,越看越觉得,方才被打的半边脸如火烧一般,直接将她理智都给烧没了。 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柳丛香都不知道,但她的巴掌落在睡得如死猪一般的徐仕凡身上,心里好像终于痛快了一点,于是接二连三的巴掌很快又落了下去。 徐仕凡是被生生打醒的,他原本还以为家里被打劫了,不然他怎么会项上人头不保,好似有木板在砸脑袋似的,眼见床边屋子里只有妻子一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怒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柳丛香是真觉得她要疯了!“你个没用的蠢货,不过几板子罢了,你说你都躺了多久了?你怎么不躺一辈子啊?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啊!” 许是仗着徐仕凡在床上起不来,柳丛香哭着哭着一巴掌又出去了。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又落在脸上,徐仕凡是真的怒了! “你个疯婆娘!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徐仕凡竟然动了,他竟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揪着柳丛香衣领就狠狠给了人几个耳光! 两口子这里打起来,白凤仙在她男人的搀扶下赶紧过来了,他们一看二儿子竟然起床了,而且还在揍二媳妇儿,怒火直冲脑门! “你个逆子!” 他们这才知道,徐仕凡身子好了却在继续装病,以此躲避家里农活儿不说,还得让家里人伺候,而且他还敢对他媳妇儿动手,对怀着他们徐家金孙的媳妇儿动手! “逆子,我今天打死你!” 徐家老两口一起动手,就连身子还没那么灵便的白凤仙都灵活起来了,两口子按着徐仕凡一顿打,还专往人脸上打,就怕把身子打坏,他又有理由不干活。 徐家鸡飞狗跳闹到了半夜,万家坝的人也不清净,柳家这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万永安把人追了回去之后,训了人一路,到了柳家之后,发现家里人不少,他才没继续教训人。 柳欺霜将方才的事同来的村人说了,除了没说贼人是谁基本没什么隐瞒和添加。 柳阿爷领着众人到了家里灶房,在火光照映下,柳家乱哄哄的灶房落到了众人眼里,大家都后怕得很,这还只是冬月就有小贼如此猖狂,不过亥时罢了,就敢动手,一般的小贼都是子时之后到了丑时才会动手,那会儿基本所有人家都歇下了。 “哎,还好柳阿爷今日去了你家啊,大门也上了锁,不然可就要遭殃了。” “不怕,不怕大伙儿笑话,家里原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斤米两床被子,若是进了贼,老头子装没看见能保住一条命就行。”柳阿爷趁机表示他家里一穷二白,若是村里的小贼,怕是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柳阿爷背着背篓往万家去了,也不是没人看见,他这么一说,众人心头就明白了,他这几个月弄药材的钱都进了柳欺霜口袋。 不过啊这也正常,柳阿爷如今只柳欺霜一个亲人了,不管是啥也该给他啊。 众人散去,柳欺霜和万永安也要回去了,两人回去的路上万永安又忍不住的要训人,想喊人以后谨慎一点,柳欺霜这才赶紧将那贼人是谁同人说了。 “我故意去追的,也是故意追不上的,我还往相反方向跑,我只是想让她彻底死了还想回柳家的心,没想真把人抓了,真抓了丢人的还是我和阿爷。”柳欺霜同人解释了缘由,又赶紧同人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吧,我又没吃豹子胆,哪里敢在大晚上的追小贼,我不会乱来的。” 柳欺霜这番话说的万永安不停点头,但他夸了人懂事之后,却好一会儿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想不通,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都已经偷了自己阿爹所有家底跑了,都被抓到了公堂上彻底的撕破脸了,她是怎么好意思再回来的啊? 她真以为她爹是坨面团,任由她揉圆搓扁啊? 真是天真,这万家坝她是再别想回来了,再回来,除非真来当贼了。 第146章 万家因着地势原因,加之院门离着屋子有些远,晚上村子里若有什么事,只要不是闹得太厉害或是去家里喊门,他们基本都不知道。 万永安去找人之后,万家人原以为他们一会儿就回去了,结果等了半天还没回去,万母不放心又亲自去找人了,两人是在新路的岔路口碰上家里人的。 方才的事没有瞒着家里人的必要,万永安在他娘盘问之前先开口,三两句就和家里人说清楚了,万母听后表面没有什么,心里早把柳丛香骂了八百遍了。 也不止万母,万家人都觉得气愤,都没想到柳丛香怎么还有脸回来,还是晚上偷摸着回来,按照今日这情况,若是霜哥儿没有跟着回去,柳阿爷绝对要吃亏的。 今日时辰实在是有些晚了,一家人回去就准备睡了,他们安心睡到床上之时,村里好些人家因为贼人的事都提心吊胆的,没能睡个安稳觉。 柳欺霜今夜倒是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美梦。 他这晚,梦见柳丛香两口子了,梦里的他们仍旧是记忆里的样子,不是在打他就是在骂他,但梦里的他竟然不是小孩儿模样,竟然就是如今这般样子。 曾经那些只能在心里的骂声,他能直接骂出去了,只能忍着的拳脚也立马挥出去了,他竟然在梦里过上了幼时期盼的日子。 美美一觉醒来,柳欺霜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身边枕头上拍了一下。 “第二天了。”今天冬月十四了。 今日,柳欺霜要跟着万母一起去地里忙,他家的红薯地有些远,在村子北边儿那片旱地里,他们去红薯地有两条路,一是从村子里去,二是从屋后小路上去,从云深家旁边的小路去地里。 两条路差不多远,无非是先爬坡还是后爬坡的问题。 昨晚上村子里出事了,虽说那小贼同村人想的不一样,但云深家里也是独门独户的,万母的意思是他们从云深家门前去地里,顺便还能去云家招呼一声,喊他们年底了注意着院门,便是白日也最好关着,也不要将家里孩子一个人丢在门口。 云深和林哥儿的儿子小名蛋蛋,蛋蛋眼看着就要一岁了,万母对小孩儿都挺喜欢的,蛋蛋也算是自家孩子,她也很喜欢蛋蛋。 两人到云家的时候,万母发现院门从里头关着,云深两口子竟然还没起来,她便没有出声,只同身边的柳欺霜笑笑就同人一起往地里去了。 柳欺霜跟在万母后头,他知道他娘方才在笑什么,一定是觉得他们分出去单过之后,也会这样,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 到了云深家这里,他们离着家里的旱地也就不远了,下个缓坡,过一条大水沟,再穿过几块旱地就到了自家地里了。 这个时节,夏日里绿油油一片的苞谷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黄夹杂的红薯地,这个时节,红薯杆子只有半截是嫩叶,根部叶子要么掉了要么枯黄了。 万母和柳欺霜到了云家的风山上头,看见对面的那片红薯地里已有好几家人在忙了,万母自认他们起得很早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起得更早。 万母嘴里说着村里人勤快,面上倒是没什么旁的情绪,说到自家人懒还笑呵呵的,柳欺霜也跟着人笑,但是没吭声。 他没觉得家里人懒,只是觉得家里安排有度罢了,他们没有起早贪黑,一年的活儿不也干完了吗,而且家里的粮食收成也不比旁人家里差。 冬日里天气冷,柳欺霜孩子心性,明明先头还把双手揣在衣袖里,到了水沟边竟还想去折冰棱子,万母看的直接皱眉,还搓了搓手,她看着都冷。 柳欺霜拿着一根粗粗的冰棱子嘚瑟,摇头晃脑道:“回去的时候折一根馋小花。” “哎,那孩子最近苦哦。”万母想着孙女日日不得出门,捧着书本看书识字,对着药材辨别闻味儿的样子就心疼,可转瞬她又不心疼了。 看着说话时候从嘴里冒出去的白烟儿,她觉得在家里捧着书忙活也挺好,不然往后不管天晴落雨,严寒酷暑,都得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碌,那才是真的苦啊。 两人还没到自家红薯地,先遇上了地里干活儿的村人,说起昨晚贼人的事儿,柳欺霜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付了一番,三两句客套话结束,继续往自家地里去了。 母子两个到了地里也不多耽搁,立马开始干活儿,柳欺霜伸手握住红薯藤之时,恨不得立马将手缩回来,但心里想法一点不耽搁他手上行动。 他照样麻利割藤,只是嘴上还是要感叹一下今日的天气。“阿娘,今天好冷啊,我觉得这红薯藤都冻成冰了,都赶上方才的冰棱子那般冻人了。” “是呀,刚起床我就发现了,但也就冷一早上罢了,你看那天亮得很,也就天边儿有点云丝,吃了早饭就有暖和的大太阳了,到时候就舒服了。”说到天气,万母还想说不知道府城冷不冷,可她害怕柳欺霜担心就没提,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落到了村口,看向了镇上的方向。 她家老三走了两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红薯可是好东西,村里人家几乎都会种,这东西产量高,味道好,吃法多样,好些田地不多,日子不好过的人家,这红薯也是主食。 红薯收成的时候,将之切片晒干再捶捣成细碎小块,有耐心的直接碾磨成粉放着,等家里没有粮食的时候,用粗粮和了这干红薯,便能做成味道不错的红薯粑粑。 红薯味甜,糖又贵,红薯面掺到粗粮里添了味儿,那没滋没味的粗粮也能好吃些。 万家田地虽然不算多,但田地里的产出全进了自家人肚子,每年粮食倒是足够一家人吃,不用惦记旁的东西填肚子,他家的红薯多是用来喂猪,只有一小部分留着家里人吃。 柳欺霜这会儿正收割的红薯藤,对万家人来说可是好东西。 这东西长得很快,一季红薯往往要抽两次藤,红薯抽藤的时候,家里便不用去打猪草了能省不少事,到了挖红薯的时候还要整个一起收割,但这个时候猪圈里的猪已经不喂它们猪草了,都是直接煮红薯给它们吃。 但那么些红薯藤又不能扔了,好些人家便会直接将之剁碎晒干,当干猪草放着。 村里一年有两次农忙季,春耕秋收之时,家家户户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家里的小娃娃都要跟着忙活,这个时候这些干猪草便能发挥作用了,直接煮熟喂猪,家里人便不需要费时去打猪草了。 还有夏日里,常有连天的大雨,或者连草叶都能整个晒蔫的大太阳,这种不便出门的天气,有干猪草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可以安心窝在家里。 收割红薯藤速度很快,柳欺霜割了一大堆红薯藤放旁边了,万母也才挖了一小堆红薯,他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红薯,便将眼神收回来了,之后动作不停继续干活儿。 割红薯藤不是什么累活儿,他准备先把地里的藤全都割了,吃了早饭再将之背回去,明日不用干这活儿,他就能干别的事了。 冬日虽冷,可干活儿的人是不会冷的,万母干的是力气活儿额头还出了汗,柳欺霜这会儿已经割了两块地的红薯藤了,见他娘在擦汗,知道他娘累了,犹豫了两下还是把镰刀丢在原地,去他娘那里了。 不管他娘同不同意,他准备和人换换手,他去挖红薯。 “阿娘,你去割藤我来挖红薯。”柳欺霜没用商量语气,而且还直接去人手里抢锄头了。 万母手里一空,没有立马去割藤,反而笑呵呵看着人,像是在说他肯定不行。 这挖红薯不止需要力气还需要眼力,否则那锄头不长眼,很容易将地里的红薯挖烂。 柳欺霜知道他娘在等他将红薯挖烂了就把锄头还回去,他也笑了。 去年家里人手多,他们又都觉得他年纪小,不让他干重活儿他也认了,可今年家里忙,大哥他们也没跟着来帮忙,而且他也大了一岁了,怎么可能还看着他娘干重活儿啊。 再说了,其实他去年就不小了,因为挖红薯这活儿他早就做过了,虽说确实是累,但他能行,他有经验不会将红薯挖坏的。 万母先头还在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她见人力气不小且动作娴熟,不像是只挖过几锄头的样子,倒像是干惯了这活儿的。 哎,这孩子嫁到万家之时才多大啊!没想到他家里就让他干锄头活儿了,虽说早知道他日子辛苦,却不知道苦成这样,这孩子怕只有十二三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些力气活儿了。 村子里但凡需要用到锄头的都算是力气活儿,大多都是家里大人做的,家里孩子虽然会跟着帮忙,但基本都是些轻省活儿,比如撒种埋种或是除草之类不需要用力气的活儿。 万母一边心疼人,一边又觉得有力气也好,有一身力气庄稼能伺候得好,而且还不会被欺负,怎么都比软乎乎什么都干不了好多了。 母子两个一换手,万母轻松了不少,但她没去割红薯藤,她开始挑拣红薯了,刚挖出土的红薯全是泥巴和细小的根须,得摘干净才行。 柳欺霜力气同小哥儿相比确实是大,但暂时还比不得干了几十年农活,且年岁还不算特别大的万母。 他挖了十几垄之后额头开始冒汗了,手上的锄头也变重了,万母又把锄头接了过去,母子两个换着手干活儿速度倒是快,一早上不止将好几块地的红薯藤都割完了,还多挖了不少红薯。 母子两个忙活了一早上,肚子开始饿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准备回去了。 柳欺霜往自己背篓里装红薯藤之时,又有人来找万母说话,他听着像是在打听药材的事儿,但他没开腔搭话,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多余的种子,不能随意答应人。 他娘比他懂人情世故,拒了人也能不得罪人,让阿娘应付就行。 两人回去的时候是原路返回的,到了大水沟之时,柳欺霜还想折一根冰棱子,可没想到一个早上罢了,水沟边的冰棱子就快化了,看着一点不紧固了,估计摘了也拿不回去,他便直接回去了。 母子两个到家之时,外头干活儿的人还没回来,万母三两下收拾好了自己又去灶房里忙活了,柳欺霜洗了个脸也去帮着烧火了。 晚些时候去山里打柴的万父和万有谷回来了,在地里干活儿的马翠兰也回来了,一家人吃过早饭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但今日多了个帮手。 柳欺霜他们正要出门之时,柳阿爷上门来了,他倒是来的正好,刚好可以帮着家里剁红薯藤,以往这活儿多是林秋月和万永安在做,可今年大嫂肚子不方便,大哥要同王匠人一起铺石砖,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院子里堆了好些红薯藤了。 柳欺霜还打算背了红薯藤回来,他来剁,他阿爷来了,他能松快点儿了。 万父早饭过后就不去山里了,有了万父帮忙,万母也不让柳欺霜干别的,喊他将早上割的红薯藤全都背回去就不用去地里了。 柳欺霜是个喜欢先把事情做完再好好休息的性子,他准备先把地里红薯藤全弄回去,之后就专心在家里干活儿,到时候和他阿爷一起剁藤,也能陪着他说说话。 家里的红薯地有不少,加上生地两亩还不止,柳欺霜原以为今日干一整日,明日还得忙活一个早上,可他没想到今日帮手倒是多,家里家外都有。 他们刚到家里的红薯地,杨华也到了,他还牵着他家的骡子,来回两趟就把他早上割的红薯藤全给他驮回去了。 他们只忙了半天的功夫,地里的红薯藤就全都弄回去了,他明日不用跟着下地了。 柳欺霜原还以为,杨华是因为万冬阳的缘故才来地里帮忙的,他原本不想麻烦人,趁着杨华牵着骡子走了,他同万母说了这事儿,万母却只是笑,还说这和万冬阳没关系。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杨华突然来帮他家的忙,他娘还那个样子,是不是他和赛雪的事成了啊? 心头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柳欺霜回去之后,在院子里同他阿爷一起剁红薯藤,顺便晒太阳,宋赛雪来家里的时候,他只看人脸色就知道,她和杨华的事儿成了。 宋赛雪现在来万家,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她自个儿抬了凳子坐到了柳欺霜身边去,时不时拿胳膊撞人一下,然后笑得满脸羞涩。 柳欺霜早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他心里高兴却不说破,两人都没开口但都是一脸笑,而且还时不时的撞彼此一下。 林秋月坐在大门旁边休息,看不远处的两人样子虽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跟着笑了,两小孩儿真有意思。 今日是个无风的艳阳天,晒着太阳要比烤火舒服些,原本在屋子里背书的万小花也出来晒太阳了。 她也抬了凳子,围到了柳欺霜身边去,她叽叽喳喳的背书声全落到了柳欺霜耳朵里,柳欺霜听着还挺高兴,想着要是他干活儿的时候,小花都能在身边念书就好了,他就能同时干两件事了。 万家的院坝十分宽敞,剁碎的红薯藤可以直接推开晒地上,柳欺霜还干着手上的活儿,已经想到了下一样活计,他准备开始晒红薯干了。 等到罗家将红薯送来,他便开始晒红薯干,明年可能要做生意,多准备点儿东西总是没错的。 “阿爷,你再给我编点儿竹笆吧,多编点儿。”竹笆用处多,除了晒红薯干还能晒别的菜干,干货在镇上还是好卖的,到时候再晒点儿萝卜干,先头同好几户人家打了招呼,今年能收不少萝卜呢。 柳阿爷会篾活儿,但只会做点儿简单的东西,比如竹笆鸡笼之类的简单活儿,再复杂的簸箕背篓之类他也会做,但做的没有村里的篾匠好,封边的地方有些毛糙容易伤手。 他们村里篾活儿最好的就是万长青他爹了,他甚至还会做竹碗柜。 不过一点竹笆,柳阿爷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想到孙子他们明年就要单独开火了,他冲人说道:“霜霜啊,长青他阿爹做的竹碗柜最好了,你让冬阳请人给你们做一个啊,竹碗柜最好用,又干净又透气,夏日里东西放进去都不容易坏。” “阿爷你放心吧,家里的东西阿爹他们早就喊人给我们做了,只等屋子收拾好就能直接搬进去了。” “好好好,弄好了就好啊。” 柳阿爷这会儿背对着太阳坐着,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斜对面已经落成的房子,脸上全是笑。 他家霜哥儿有自己的大屋子了,气派干净,家具齐全的屋子。 第147章 日子连着几日忙碌,眨眼到了十六,家里人也开始盼着万冬阳回来了。 万冬阳十二下午离家,十四早上能到府城,若是当日交货,再给他耽搁一日,便是十五傍晚出发,十七那日也该到家了。 “最多明日就会回来了,他这回又不干什么,手里两样重要的东西都是卖给一个老板的,他爹的烟叶又不多,进城一趟就能卖了,便是要带着罗家那小子在城里逛逛,也顶多耽搁一日罢了。” 一家人白日里各有各的忙碌,晚上一起烤火,正好说说话,聊聊家里的事。 说到万冬阳回来的日子,一家人惦记的事情都一样,他的油桐到底有没有卖出去。 万冬阳收那些油桐不止费时费力,还花了不少银钱出去,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他说的那个柳老板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哎,那小子也是胆大,不知根底的人说的话也敢信,只希望他运气好,别遇上那等说话不算话的混人。”万母到底还是担心,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柳欺霜和万小花坐一起,他俩在烤东西吃,万父见火炭上那颗核桃都被烧的黢黑了,霜哥儿还不知道掏出来,还在翻面,便示意万母别说了。“哎,别担心了,反正那小子应该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说万冬阳的话,万父再开口的话还是关于万冬阳。“那小子可真是个说不听的,他早和王匠人交代好了,喊人家要把水沟位置给他留出来,不然他回来要找人麻烦的。” “臭小子,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怎么还敢威胁人家王匠人啊。” “就是,还说他成亲之后稳重了,这不还和先头一样。” 说起他们的房子,柳欺霜脸上才有了笑,他们屋子里的石砖都铺好了,就连院子里都铺了一些,再两日功夫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全家人都能轻省不少。 柳欺霜瞌睡一向很好,今晚不知为何一直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之后依然没有一点睡意,只能闭着眼睛去想明天的事,以此给自己催眠。 他明天要上街,家里的酒曲没了,要买点儿回来。 万家坝也有做酒曲的人家,但酒曲方子不同做出来的醪糟味道不同,前阵子万母上街,在一个摆地摊的老妇人手里买了几个酒曲,那酒曲做出来的醪糟味道很不错,同村里廖家的酒曲相比多了股子淡淡的酸香味,吃着是八分甜两分酸,但那两分酸并不是纯酸,而是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香味,他们全家都觉得好吃,比纯甜的醪糟更好吃。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辰,柳欺霜终于有了些睡意,他闭上眼睛之前摸了摸身边的枕头,明日就十七了,若是阿娘算的时间没错,或许明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了。 柳欺霜这几日的日子并不清闲,其实是有些累的,他家里的红薯藤虽然割完了,但他要去万有谷家里帮忙。 万有谷家里田地都多,地里的红薯还需要些日子才能挖完,柳欺霜虽没有跟着下地,却在家里帮着剁红薯藤,煮猪食喂猪,剁红薯藤这活儿和捣鸽粮一样,干时间久了还挺累的,因为一直弓着背手上还在使力气。 这晚他又耽搁了睡觉的时辰,等到慢慢睡了过去身子便有些沉,不小心就睡过了时辰,翌日天光大亮他才慢慢醒来。 便是窗户还关着,只从房梁处漏下的光亮来看,柳欺霜就知道时辰不早了,他都顾不上被窝外头冷,一下子揭开了被子准备穿衣起床,身子却被人按住了。 虽然刚醒来的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睛也还半睁不睁的,但这会儿他脑子和眼睛都清明了。 “你回来啦!”柳欺霜也不着急起床了,拉着人手臂就借力扑了过去,但转瞬他就被原路送回去塞到了被窝里,好在床边上的人也顺势扑了过去,身上熟悉的重量让他安心了也老实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柳欺霜记得,他们上次从府城回来,虽是早上到镇上,但差不多巳时才上岸,这会儿怕是都还不到巳时吧,万冬阳竟然已经到家了。 柳欺霜疑惑的一句话,却引来了万冬阳的不满,他伸出双手捏着人脸上的软肉气哼哼说道:“怎么?觉得我回来早了?一个人霸占一张床睡得太舒服都不想我是吗?” “不是!”柳欺霜觉得自己冤得很,他同样伸手去捏身上之人的脸,随即不停点头,“想啊,想你早点回来,我是说你回来的时辰怎么这么早。” “现在别管这个了。”万冬阳最喜欢他的小夫郎这张会说老实话的嘴巴了,这会儿被人一个急切的‘想啊’弄得魂儿要没了,还管什么时辰不时辰的,先让他亲一口再说。 这一口有点长...... 万冬阳这回出门,家里人关心的事情多,两人出来后柳欺霜去洗漱,万冬阳已经被家里人围着问东问西,就连原本在捣鸽食的万父都跑到灶房里去了。 万冬阳也不和他们多话,去把自己包袱拿出来,直接开始分钱,有钱事情肯定顺利。 万冬阳先把他爹的烟叶银子给了他,差不多有二两呢,他给添了个整数,直接给了人二两,万父银子到手呵呵笑了,但他银子还没捂热乎已经到了万母的手里。 万父脸上没笑了但也没走,儿子油桐赚了多少钱,药材卖了多少钱这才是大事啊。 万冬阳继续给家里人算账,他的油桐一共有六千五百左右,本钱不到十二两一点,因为其中有好几百斤是他们兄弟自己去山里捡的,没花钱。 油桐的本钱除了收油桐的成本,还有给出去的工钱和运费,这其中收油桐的成本是十一两,给出去的工钱不多只五钱银子左右,但运费不少,花了差不多五两银子,一共加起来本钱就是将近十七两。 “当初和柳老板说好的,能有五千斤他给我六文一斤,剩下的一千五百斤还贵些呢,拿了八文一斤,除去所有本钱,油桐统共赚了二十五两。” 但这二十五两不是他自己的,他还得分给他二哥四两,分罗忘二两,今年的油桐一大半都是他俩收的,说好了赚钱了分他们,不能说话不算数。 二十五两分出去六两还有十九两,算起来这是一个来月赚的钱,已经很不错了。 知道这一个月没有白忙活大家都放心了,但这还不止,万冬阳继续说道:“明年咱们跑远点,或者家里人多去山里捡油桐,若是能有万斤之数那更有赚头,柳老板说了要是能有万斤,他能给十文一斤呢,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捡油桐,我白给你们带去府城卖,直接给你们十文一斤。” 万冬阳这话一说,全家人竟然一起沉默下来,一个个的明明是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偏什么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柳欺霜开口道:“这个柳老板是什么人啊,他给那么贵的价,他要怎么赚钱啊?” 柳欺霜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头疑虑,都跟着点头,齐齐看向万冬阳。 万冬阳也不知道柳老板要怎么赚钱,但通过他自己做生意,他悟出来一个道理,商人没有不逐利的,一起生意起码得有五成的赚头,若是柳老板肯给他六文一斤,他必定能卖出十二一斤,若是十文,那也是翻倍之数,人家起码能卖二十。 只是,这样的门路也只有柳老板那样的人才有啊。 “你们不知道,我先头也不知道呢,我先头只知道柳老板儿子是状元,这次再去府城才知道,他的状元儿子竟然是个小哥儿,他家的哥婿还是王爷!人家有这样的靠山,赚钱的门路有的是,那是咱们想都想不到的。” 万冬阳现在还激动呢,王爷是什么人啊?他见了县令都觉得是天大的官了,听到王爷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啥也想不到,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王爷是什么官,他见了得磕几个头。 想到当时心头所想,万冬阳忍不住笑了,可他笑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傻了,特别万母,她当初还害怕那柳老板是说话不算话的骗子,哪里能想到人家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万家人同当时的万冬阳一样,好一会儿没有缓过来,万冬阳见他把人吓到了,赶紧说道:“王爷就王爷呗,和咱也没关系,咱们不过是同柳老板做点生意罢了,只要不在货物上头欺骗人,对方是什么身份也没什么要紧的,不会惹祸的。” “没错没错!”万父万母赶紧点头,他们确实是有点被吓到了,平日里连镇守府的小差都要礼让三分的人,听闻同儿子做生意的人家那么厉害,可不得吓坏吗。 万永安胆子大些,初时的惊讶之后心头其实是高兴的,柳老板背后靠山那么硬,听上去又是个不错的人,那他家老三这生意稳了,再不怕收了东西卖不出去了。 “我都想好了,明年的油桐我收三文一斤,若是有人一次能给一千斤,还能给四文,如此就不怕收不够万斤了。”万冬阳也想到万永安心头所想,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决定明年一定要收它个万斤,自己多赚钱,也让那些捡油桐的村人多赚钱。 万冬阳这话一说,大家先头还觉得这是应该的,可慢慢的却是各有各的担心。 “那这样他们肯定不会散卖了,都几家人放一起说是一家的。” “无所谓啊,我又不是黑心的奸商,真能有万斤我照样有得赚,便是给五文一斤也无妨,我只是怕价高了有人要整我。” 万冬阳无心的一句话,倒是成了所有人担心的事。 “对啊,这油桐生意多少年了啊,一直都是两文一斤,咱们只是小老百姓,也不知道镇上和县里收油桐的人有没有什么背景,若是给人找麻烦那怎么办啊?还是不要太张扬了吧?” “是啊是啊,不能太张扬了。” 万冬阳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方才的欢喜一点没了。 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啊。 他若是真的四文五文一斤,怕是真要惹祸了,万一有人偷摸给他使绊子怎么办啊。 “可是我卖十文一斤,只给人两文会不会太黑心了啊?”万冬阳确实是想赚钱,但赚得太多了也心慌啊。 “确实是有点儿。” “不止一点啊。” “......”万冬阳这会儿除了想翻白眼什么也不想干,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那到底让他怎么做? “哎,烦得很,先不想这个了,给你们算算药材的钱吧。”万冬阳脑袋摇的都能扇风了,直到将脑子里关于油桐的事儿摇没了,转了话头同人说起药材的事。 他同村里人说的药材是七十到八十文一斤,他卖给柳老板的价格是一百文一斤,今年他的半亩防风田得了二十七斤多药材,一共得了将近三两银子。 但若是村里人家的话,那一斤便不是一百文了,折中给个七十五好了,一亩田地也能有个四两银,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说到药材,家里人来精神了,在他们看来,还是田地里的产出最靠谱。 “对了,我还带了二十斤种子回来,而且我还在柳老板手里学了一招。”因为油桐的事儿,万冬阳有些烦,这会儿终于高兴了。 “我带回来的种子可以免费给人,但要签好契书,那些种子的产出只能卖给我,如此一来即便有人也有门路,也来咱们村子收药材,至少我能保证一部分药材肯定是我的,怎么都能有些赚头。” “好聪明的法子啊。” 万永安一个拍手,开始算二十斤种子能有多少收成,专门跑一趟府城有没有赚头,但有人已经想到了别的。 “那你这二十斤种子是不是没花钱?” 柳欺霜想着,村人只能把药材卖他们,所以种子不要钱,那万冬阳的药材是卖给柳老板的,且肯定只卖给他,柳老板是不是也不要他的钱。 柳欺霜的话让大家齐齐看向万冬阳,万冬阳一个点头,心想他的夫郎可真聪明。“脑瓜子转的真快,真聪明。” 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万冬阳夸了人,柳欺霜笑了,大家都笑了,都夸柳欺霜聪明,但柳欺霜这会儿只关心一件事。 柳老板果然是个好人啊。 万冬阳将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又拿了三两银子出来给他娘,算是近日来家里的花用。 这两个月,大家都在为他的事忙,特别他们的新屋,全家人出钱出力在忙活,他们一文没花不说,力气活儿也没干多少,他在别的地方掏点儿补贴家里,也是应该的。 同家里人将这回外出的所有事情说清楚之后,万冬阳开始收拾包袱,柳欺霜发现里头不止有银子还有各种小东西,甚至还有个文书一样的东西。 那些小东西是万冬阳给家里人带的,除了一把精致漂亮的小银锁,多是给万小花和柳欺霜的东西,至于那文书大家都没兴趣,并没有多过问,就连柳欺霜都是看过便罢,都没想起来问人,那是什么东西。 万冬阳收拾好包袱,将手里银子都交了出去,柳欺霜将所有银子和那把小银锁放好,心里默念着一百四十这个数,觉得浑身舒畅。 他们有一百四十两的存银了,这么多钱要是能多买几亩田地在手里就好了,银子放着不能生钱,可是田地可以啊。 柳欺霜今日还要上街,如今万冬阳回来了他们正好一起去,顺便的还能看看镇上的铺子。 吃过早饭两人就一起出发了,还将万小花带上了,孩子被关在家里好些天了,得放出去让她透透气。 万冬阳这回出门没带自己的马车,回来的时候又走的柳家门前那条路,并未从村里经过,因此没什么人知道他回来了,但他们去镇上的时候时辰不早了且还架着马车,自然惹眼,不少人都看见了,也就知道他回来了。 便是知道万冬阳不在家,好些人还是赶紧往万家去了,他们都想知道万冬阳的药材卖了多少钱,他有没有带种子回来。 家里的热闹暂时和去街上的三人无关,三人这会儿正在市场上看铺子,顺便找那个卖酒曲的老妇人。 今日是十七,并不是赶大集的日子,但几人运气倒是好,不是赶集日那位老妇人也来了,只是小篮子里的酒曲不多,只二十来个罢了。 镇上的酒曲有两种卖法,按斤头称重或是按个数来卖,按个数的话一般一文钱一个,柳欺霜直接买了十个,老妇人还送了他一个。 酒曲买好了,几人开始专心看铺子,他们几乎将市场的几条街都转了个遍,一共发现了五六间要出让的铺子,但那些铺子万冬阳都不太满意。 做生意特别是他们这种小生意,最好是能和同行扎堆在一起,因为镇上的居民和附近村子的村人上街,已经习惯了买什么东西去什么地方,他们想开杂货铺子,那最好就是选在杂货铺子多的街上。 “算了,不找了,咱们去租赁行吧,花点儿钱让人找间合适的省时省力。”万冬阳原本就心里有数,年底是镇上的杂货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少有门面出让,想要赁铺子得在正月,那个时候铺子多,选择余地大些。 柳欺霜也知道赁铺子是大事急不得,找个好位置的铺子比什么都重要,不然到时候生意不好可划不来。 铺子的事儿不着急,万冬阳便惦记着带两人去吃东西,身边两人都是好吃嘴,到了镇上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们的嘴巴。 临近年关,街上吃食的花样也多了起来,卖糖饼糖人糖葫芦,甜糕枣糕千层糕的小贩多了起来,就连卖热食的小摊子也多了好些。 糕点糖果之类的东西是万小花的心头好,自然是要买的,但现在不急,方便携带的东西临走时候再买就可以,他们要先吃点儿热乎的东西。 几人坐到了街边一个羊杂汤摊子旁,一人喊了一碗羊杂汤一个烤饼,万冬阳喜欢吃羊肉,内脏也不挑,吃的还挺快,柳欺霜吃不来羊肝,正挑拣自己碗里羊肝给身边的人,就听背后有些‘啧啧’声响起。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熟人就没搭理,万冬阳朝着路边看了一眼,很自然就把自己的碗推过去了,喊人给他夹到碗里,路边的王家母子见万冬阳如此,嘴一撇,快步走了。 心想着,那万冬阳可真没出息,都要被夫郎骑到头上了,这样没脾气的汉子干不成什么大事,不会有什么出息,比不得他家儿婿。 同王家母子的偶遇,柳欺霜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热乎乎的羊杂汤下肚,万冬阳将万小花要吃的糕点糖果买了,又去猪肉铺子买了一大堆的猪腿骨,和一块上好的排骨,这才回家了。 这个时节,地里的萝卜已经长成了,便是没有也没关系,吃一顿罢了浪费不了几根萝卜,他们明日炖白萝卜骨头汤吃,染了萝卜清甜的骨头肉最好吃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万家院子里人还挺多,万冬阳初时还想着村里有瘟疫不成,一下子病了这么多人,一听他们是来打听药材的事儿顿时脑子一黑,吓得不行! 完了!要是爹娘嘴巴一快,直接同人家说他卖了一百文一斤,那他还怎么赚钱啊! 第148章 万冬阳白担心一场,村人确实是关心他药材卖了多少钱,但万家人也不傻,他们直接说了,万冬阳刚回家还什么都来不及同家里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万冬阳一听,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他准备先卸了马车上的东西,但有人等不及,他们来了好一会儿了,好些人都已经回去了。 “相公,你先去忙。”柳欺霜推了万冬阳一下,让人别管马车上东西了,正事要紧。 万冬阳去忙之后,马车上的东西万永安去帮忙卸了,万冬阳也不废话,去到堂屋之后,干脆同剩下的村人说道:“我家今年的半亩田得了差不多二两银子,价钱就是先头同你们说的那个价,七十到八十文一斤,反正是比种旁的东西划算。” 万冬阳话落,见好些人脸上还有疑惑,他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他们想知道的应该不只是这个,他们还想知道他拿去府城能卖多少钱一斤。 可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什么都说,做生意肯定是奔着赚钱去的,这个道理是个人都知道啊,但他的卖价不管多少都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赚多了人家会骂你黑心鬼,少了人家不相信你那么好心。 万冬阳不肯多说众人也没追问,有人想到万家今年收的油桐,想着可能他们就是靠着量大赚钱,一次多捎点儿东西出去,数量大了总是能赚钱的。 万冬阳也不啰嗦,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直接同人捡着重要的话说了,告诉他们要拿种子可以,但收成之后,不管是种子还是药材都得卖给他。 “那这种子多少钱一斤啊?” 这个大家也挺关心的,毕竟也是成本啊。 “不要钱。” 万冬阳手里的二十斤种子也没花钱,他也不想赚村人的种子钱,只要他们好好打理药材已经足够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只要药材卖给你,你就不收种子钱?”还有这种好事? “对。”万冬阳答得干脆,但他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但若是有人拿了种子又不种,就得按照一百文一斤赔我。” 虽说,应当是不会有人拿了种子又不种,可万冬阳不止见过君子还碰到过不少小人,他怕那些个心黑的小气鬼见不得他好,故意整他,拿了他的种子直接扔了,自个儿不种就算了,还不让旁人种,让他一文钱赚不了,还得倒贴种子钱。 万冬阳自以为周全的设想,旁人却完全没有当回事,他们还以为万冬阳要提什么要求,结果这算什么要求嘛! 他们还担心手里东西卖不出去呢,万冬阳要买,他们求之不得。 至于种子,谁会那么无聊啊,没事儿拿人种子开玩笑。 万冬阳脾气虽然大可心思却细,他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一切要以白纸黑字为准,要将一切写个明白,然后他们买卖双方还有见证人的名字手印一起落下,如此他才能放心。 村子里干了几十年活儿的农人,不止对地里农事熟,谈到生意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万冬阳提到东西必须卖给他,他们虽然心头欢喜,但还是提了要求,要让人将他方才提的最低的购买价格写上去,否则一切就是万冬阳说了算,到时候他只给十文一斤,他们也必须得卖,那他们不是亏大了。 “对啊,得把那个最低七十文一斤写上去,不然那东西产量那么低,要咱们白忙活一年啊。” “大伙儿放心,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打理,收成之时将药材淘洗干净,晾晒之时不掺杂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根须揉搓干净没有杂质,我保证说话算话,最低七十文一斤。 但想拿我当冤大头,想随意糊弄我的就别种了,东西若是不好我可不要,到时候白忙活一年可别赖我。”万冬阳在村子里长大,最是明白同这些老家伙说话,不能留有余地给人钻空子,一定要把话同他们说的明明白白,因为他们心眼可不少,一个个的也就看着老实罢了。 万冬阳这话一说,好些人竟然开始犹豫起来,倒不是他们已经准备掺假耍花招,而是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个东西,万冬阳也是可以不要的,并不是他们种了万冬阳就一定会买,而是他要优先买,到时候若他不要,他们要卖给谁啊? 若是种粮食,先不说收成,至少不愁东西卖不出去啊,种多少就能得多少,这药材就不一定了,风险很大啊。 有些不愿冒险的人,虽是等了半天但还是放弃走人了,万冬阳也没劝他们,反正他种子也没多少,便是这些人都不种也没关系,他大爷爷手里最多的就是田地了,他把种子往人手里一扔,怎么都能种到田里。 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便是铁了心要种一季药材试试的人家,接下来办事就快了。 万冬阳开始写契书,顺便的和人解释各种各样的问题,说到药材的种植问题,万冬阳干脆一次性同人说清楚。 “大家放心吧,这是第一年,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都能来家里问,我家里人都会去帮忙的,还有之后疏苗、施肥、打苗尖、蓄种子等等各种问题,都会同你们讲清楚。 还有就是,别太担心这东西,伺候药材和伺候庄稼差不多的,除草施肥做好了,就看天意了,没什么复杂的。”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麻烦万兄弟你们了。” “没啥麻烦的,我们就是动动嘴皮子,干活儿全得靠你们自己。”万冬阳可不想将自己和家里人累死,他们第一年种,去帮忙是应该的,但他们也就是教人法子罢了,干活儿还得他们自己来。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石老大在一边哭笑不得。 他们肯定是只想知道法子啊,咋可能喊人给他们干活儿,这万冬阳心眼子是真多,难怪啥赚钱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想占他便宜可真难啊。 柳欺霜从灶房过来的时候,见万冬阳正在忙,赶忙回去灶房里喊小花过来给他帮忙。 村里大多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万冬阳写好文书之后,落上每个人的名字,小花便能指引他们在自个儿名字上头落下手印,可不能乱按。 至于柳欺霜,他也没有闲着,他要给万冬阳磨墨,还要将属于他们的那份文书收好了,这些东西都是要存放到明年年底的,可不能弄丢了。 柳欺霜他们从镇上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申时,万冬阳办事儿倒是快,只是写契书速度可快不了,便是只有十来户人家也花了他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等他们忙好都已经酉时了。 等到最后一个村人离开家里,万冬阳动了动手很是感慨的说道:“原来读书人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拿笔杆子容易呢,写字也挺烦挺累的啊。” 提到读书人,万冬阳一下子想到万地主家里的老二了,他那二叔读了几十年书了也没考上个秀才,好在终于是肯放弃了,明年就要回来了。 万冬阳还能分神想到别人,他家里人却只顾着为他高兴。 今日之后,药材的事儿也终于不用担心了,手里分出去的种子一共能种四五十亩地,按照今年这价格,他家老三能赚不少呢。 万冬阳的大事解决,家里屋子的活儿也快完了,万父高兴准备庆祝一下,晚饭的时候提了酒坛子出来。 “今天高兴,而且明日也要收工了,出工晚一点也没事,大家都喝点儿。”万父嘴里说的大家都喝点儿,指的是家里男人和王匠人,因为这是粮食酒,辣口得很,家里的女人哥儿喝不了。 酒水价贵,且越是精酿价格越贵,王匠人平日里也好这么一口,见万父手里酒坛标识,认出了酒家,知道这是好酒,脸上笑呵呵的。 这就可贵呢,难得主人家愿意拿出来招待人。 今年,这万家这活儿没有白接,不止赚了钱,这饭食也好,划得来划得来啊。 今日,万冬阳他们买了很多筒子骨回来,把柳阿爷一起喊来吃饭了,开饭的时候,饭桌中间直接放了一个大盆,里头满满的一盆炖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筒子骨,而且锅里还有不少,便是一人啃几块也足够大家吃。 大伙儿一上桌,面前都是空碗,因为他们要先啃骨头。 说是啃骨头,其实骨头上还有很多贴骨肉,贴骨肉原本就香,再有清甜的萝卜味灌进去,更是馋人,而且不容易腻,若是腻了喝口炖化了萝卜的汤水,这喉咙舒服了又能接着吃了。 等到骨头上的肉啃了,还能含着骨头缝隙,吸里头的软肉吃,大骨头里的那块软肉才是真正的美味,便是费力,大家也都想着将之吸出来吃了。 万父他们一开始啃大骨头就是几口肉一口酒,柳欺霜啃了一根大骨头之后肚子半饱了,他看着身边人的酒碗抿了抿唇,他想尝尝。 “相公,很辣吗?”柳欺霜喝过果酒,他很喜欢果酒的味道,这个粮食酒也想尝尝。 万冬阳想都没想就往人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小炒肉,“很辣,你吃不了,还是多吃点儿肉吧,想喝酒的话我明天给你买果酒回来喝。”这炒肉是他娘从大骨头上切下来的大块肉,也嫩得很,炒了蒜苗可好吃了。 柳欺霜默默点头,眼神也从万冬阳酒碗上头收回来了,只是他眼神老实了,手没有老实。 他将碗里的肉拌着米饭吃完了之后,偷偷拿了万冬阳面前的酒碗到手里,很自然的喝了一口,又若无其事给人放了回去。 柳欺霜这动作自然到除了万冬阳,没有任何人看见。 万冬阳面上没有反应,却立马注意着身边人神色,他觉得不出意外的话,那个馋鬼要被辣的龇牙咧嘴,不停往嘴里刨饭了。 可他想象的画面没有出现,身边的人确实是有了反应,但只是皱了眉头,只见他开始抿唇,嘴里的酒没有吞下去也没有吐出来,他好像在细细感受口腔里的味道,之后只见他喉头滚动,嘴巴里的酒进肚子了。 万冬阳着实被惊到了,他还没见过能喝这种纯度的酒酿的小哥儿,这种纯度的白酒,就连他二嫂都能被辣的吐舌头。 万冬阳被惊到了,柳欺霜却毫无反应,他甚至又偷喝了好几次,他自认为一次都没有被发现,但万冬阳全部心头有数,等到柳欺霜一个人起码喝了半碗酒,而他的脸上还没有任何的醉意,万冬阳不淡定了。 按照他面前的酒碗大小,半碗酒怎么说都有二两,哪有人喝了二两精度高的白酒,还没有一点醉意的啊? “老三别喝了,你看你脸红成什么样了。”万母发现儿子倒了两回酒了,不让人喝了,还给万冬阳身边的柳欺霜打了个眼色,喊人别让人喝了。 柳欺霜这会儿看着很正常,他侧头将万冬阳面前的酒碗拿到了自己面前,用很正常的声音同人说道:“娘喊你别喝了。”他来喝,他还能喝。 万冬阳脸上有了醉意,其实根本没醉,他一喝酒就上脸,初时还会有些不适,但很快会过去,等到脑子发晕脸颊发烫的不适感觉过去,便很难喝醉了。 他乖乖点头装作要醉不醉的样子,之后却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人,直到他碗里的酒全都进了夫郎的肚子,他才忍不住看向了他娘,可他娘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顿饭吃完,桌上好几个人有了醉意,好在天色也晚了,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 万父害怕王匠人摔了,还让万有谷把人送了回去,等到王匠人他们一走,马翠兰也领着万小花回去烧洗澡水了,明日她不想干活儿准备睡个懒觉,连着忙了好些天了先休息一日。 林秋月现在身子重,万永安不敢喝酒,便是林秋月喊他尝尝他都没喝,倒是万父喝得多,这会儿身上都没什么力气了,万永安直接将人扛到了床上去,喊他娘随意给人擦擦脸,让人直接睡了算了。 喝醉的人睡了,没喝醉的人还想烤烤火,但大家一坐到火堆边上柳欺霜就开始拉万冬阳袖子,他说他想睡觉了。 “噗。”林秋月一听柳欺霜说想睡觉了,实在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实诚,想老三了竟敢直接说出来。 万冬阳一看他大嫂那样就知道人误会了,他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还觉得若真是大嫂以为那样,倒也不错,可他不想夫郎明早被取笑,还是同人解释了起来,将人偷喝了大半碗酒的事儿说了。 “什么?霜哥儿喝了半碗酒?”林秋月立马盯着人看,她这话说的可不小声,但柳欺霜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乖乖坐在万冬阳身边而已。 瞬间,屋子里所有眼神都落到了柳欺霜身上,但他一点没有发现,他仍旧拽着万冬阳的胳膊,仍旧在小声同人说他想睡觉了。 “嗐!这孩子!这真是!”万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赶紧冲着万冬阳挥手,喊了赶紧把人弄去睡觉。 万冬阳听罢直接就想将人扛回去,哪知道他刚动手就挨了一下。 “你别抱我,我自己走。”给阿娘他们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柳欺霜脑子还挺清醒,还知道不能让长辈看见万冬阳抱他,但他清醒的脑子到了他们的房间就不清醒了。 等到房门一关,自己往床上一躺,柳欺霜的手立马伸向了床钩,他要把床帐放下来。 万冬阳一见他那动作,顺手就帮了人一把,等到感觉屋子里光线暗了,只有万冬阳的脸是清晰的,柳欺霜笑了。 “万冬阳,你以后出门不要走太长时间了,时间长了我会想你。”柳欺霜这话说的干脆清晰,一点没有醉酒的样子,万冬阳甚至都怀疑他是真的没醉。 但也只是怀疑,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人醉了是什么样子了,他醉了心就长在了脸上,他是什么样子一眼就能看到。 万冬阳满心都是夫郎嘴里的‘想你’,都要美死了,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将人一身衣服扒的只剩下里衣,让人好好躺在了被窝里这才出了房间去。 万冬阳出去倒不是去烤火的,他今日有些忙,觉得身上不干净,他想擦洗一番然后抱着夫郎美美睡上一晚,他明早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 家里灶房和澡房是隔开的,人不多的时候大伙儿在灶房里烤火,万冬阳在里头擦身子的时候,万母决定今晚她晚点儿再回房间去,反正去睡了也不一定睡得着。 万冬阳重新回了房间钻到被窝里的时候,还以为夫郎肯定睡着了,但他不知道柳欺霜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 感觉身边人摸到了他身边之时,万冬阳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伸手把人抱住了。“刚刚说想我真的假的啊。” “真的。”柳欺霜眼睛闭着,耳朵倒是灵光,而且嘴巴也诚实,老老实实应了。 且,他除了嘴巴诚实,身体也诚实,脑袋开始找舒服的位置,他要靠在熟悉的地方睡觉了。 万冬阳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他胸口磨磨蹭蹭的,他顺着人脊背继续小声说道:“可我才走了五六天,这么点儿时间就想我了啊。” “嗯。”五天好像不算很短,“我摸了你的枕头好多次,你都没躺回来。” “现在躺回来了。”万冬阳觉得若是今夜的事儿能说出去,他要比肩柳下惠了,他现在难受得要死,还想着哄人睡觉。 柳欺霜这会儿找到舒服的位置,他最后蹭了蹭熟悉的地方,想要闭上眼睛睡觉了,因为他有些困了,但他灵光的耳朵一直没有罢工,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万冬阳某些时候那种不能言说的粗喘,是最能让柳欺霜心跳加速的声音,他身体的反应快过了脑子,已经闭上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嘴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要去封住那些不能被人听见的声音。 唇齿相依唇舌交缠之时,两人都还没回过神。 柳欺霜觉得现在有些不对,他明明想要睡觉了。 万冬阳也挺懵,他明明想让夫郎睡觉了,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脑子都还懵着的两个人,身体早醒了,熟悉的动作游走全身,眨眼时间再无阻拦,万冬阳轻叩门扉,柳欺霜主动迎接,他很快进了门去,有人却又欲拒还迎,他只好要进不进要出不出...... 拉锯战持续了很久,直到终有一方累了,柳欺霜不再让人进去,万冬阳只好妥协,乖乖离开,柳欺霜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小馋鬼。” 第149章 隔日,他们一家人都睡了个懒觉,天都大亮了,每间屋子还没一点动静,柳欺霜睁眼之后觉得口渴想喝水,可又不想爬出暖和的被窝。 他看了看身边还熟睡的人,看了看离着他不远的水盅,想了想还是准备起身倒杯水喝,他嗓子都要冒烟了。 “醒啦。”万冬阳眼睛照样还闭着,手上却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将人按回了被窝里,还给人掖了掖被角,一看就是还不打算起床。 万冬阳醒了,柳欺霜安心了,他伸手过去扯了下万冬阳的眉毛,强迫人睁眼之后,指着对面的的小桌道:“我想喝水。” 万冬阳好似不怕冷,说起就起,一揭被子人就下床了,眨眼功夫一杯水到了眼前了。 柳欺霜接过水杯也不嫌是冷水,咕噜咕噜喝光了之后将空水杯递还回去,嘴里只有两个字,“还要。” 万冬阳这一回没去倒水,直接将水盅拎了过来,柳欺霜又连着喝了两杯水才钻进了被窝里,万冬阳也咕噜噜喝了几大口,重新上了床。 两人既然都醒了,自然不可能各睡各的,万冬阳将人捞到怀里抱着,和人说着家里杂事。 他们的屋子今天就能全部完工了,到时候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就要陆陆续续往里头搬东西,等到明年正月摆了乔迁酒,他们就要搬家了。 “哎。”真的要搬家了,万冬阳才忍不住感慨起来,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是有利有弊啊。 搬家之后,他们确实是想干嘛就干嘛,可什么事情也得自己来操心,到时候只要他不在家里,家里什么事情都得夫郎来操心,哪像现在啊,什么事儿都有爹娘和哥哥嫂嫂在前头,哪能有现在的自在日子,不像是家里的夫郎,像是家里的哥儿。 柳欺霜倒是不像万冬阳,能想那么远,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得去他们的新屋子打扫,到时候肯定要弄得全身灰扑扑,他要穿一身破一点的旧衣服,弄脏了就算了,便是洗不干净也无所谓。 两人一直窝在被窝里,好似没有起床的打算,直到外头有动静了知道家里人也起了,这才跟着起床了。 王匠人昨晚上喝多了,今早也起不来,都快要午时了才来了家里,好在昨日剩下的活儿不多了,王匠人将最后一点儿活儿干了,万父将工钱给他结清楚,他便回去了。 王匠人离开的时候时辰还早,不过未时罢了,便是家里人留他在家吃晚饭,他也没应,今日就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儿,且工钱也结了,在人家待上大半天时间只为了一顿饭,他脸皮薄,干不出这种事。 王匠人去而复返的时候,万父还挺开心,还想着许是王匠人还想喝一口,正好昨日还剩了点儿酒,全喝了算了。 可待到王匠人离得近了,家里人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而且嘴里喊着的人竟然是柳欺霜。 “哎哟!冬阳夫郎啊,赶紧的赶紧的!你阿爷出事了,有差人到了村里,他们将你阿爷拿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这怎么回事啊!” 王匠人这话一说,柳欺霜和万冬阳赶紧往柳家去了,万家人拉着王匠人问到底怎么回事,王匠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说他也是在半路上听说的,这才赶紧来喊人了。 柳阿爷出事了,万家人自然也是待不住的,就连林秋月都跟着一起往柳家去了。 柳欺霜他们到的时候,柳家那里已经有好些人了,有两个身着县里差役服饰的人正架着柳阿爷,且来的差役还不止两个,瞧着有好些个呢,剩下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在同村人解释他们为何拿人。 “乡亲们,有人去县里告发万家坝的柳家占用耕地,种植非粮食作物,我们是奉命前来查证。大家放心吧,若是揭发属实我们才会拿人,若非事实,也就没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上任的县令是个难得的青天大老爷之故,这些往年凶神恶煞的差役,竟然难得对村人有了好脸色,竟还同人解释了起来 柳欺霜他们到柳家院门之时,正好是差役同村人解释好事情之时,村人见两人一到,赶紧七嘴八舌同他们解释起来。 两人一听缘由,俱是放心了,柳欺霜去了他阿爷身边让人放心,万冬阳赶紧同那些差人解释道:“差大哥,误会误会啊!” 万冬阳这个时候无比庆幸,庆幸当初是真拿了柳家那半亩田而不是做做样子,眼下那半亩田在他夫郎名下,而夫郎后来又有了他给的五亩田。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算,他们种的防风都没有超过名下田产的两成之数,那背地里想要整他们的小人白费心思了。 “差大哥,这真是误会啊,我阿爷那半亩田早在去年就卖给我家了,早不在阿爷名下了,这个县里应该是能查验的啊。还有,我夫郎名下共有五亩五分的水田,那块种了药材的水田不过半亩,按照朝廷规矩,这个数并没有超出我们名下田产的两成之数,我们种植旁的东西是可以的。” 万冬阳这话一说,身边的村人都跟着点头,他们终于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也知道了柳阿爷不会有事,一个个的都放心了。 万冬阳他们还有村里人都放心了,有些人脸色不好看了。 那些个差人一个个的都黑着一张脸,若事实如万冬阳所说,那他们不是被人给耍了? 万冬阳倒是会看人脸色,想着今日怎么着都得出点儿血了,但这会儿得把药材的事儿解决了,赶紧继续说道:“各位差大哥,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咱们这就去那块水田,立马丈量水田大小,村人可以为我们证明,我们确实是只种植了那块水田,绝没有超出可种植之数。” 万冬阳这话一说,万家人正好来了,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万冬阳无心解释,但旁边的村人七嘴八舌全说了个干净,这下子万家人也能放心了。 万冬阳要领着那些差人往家里的防风田里去,那领头的差人心头也有数了,这姓万的年轻后生应该是没有胡说八道,他示意手下的人将柳阿爷放了,跟着人走了。 虽说可能是白忙活一场,可都到了村里,定然得去前去查看一番以作交代。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万家的方向去了,他们经过万家之时,万冬阳领着人先往防风田去了,柳欺霜则是回去拿地契去了。只要他们丈量了那处水田的大小,再有田契作证,就能证明是旁人诬陷他们,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柳欺霜去拿地契的时候,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害怕和愤怒,他想不通到底是谁这么狠,这么坏,无中生有也要害他们。 柳欺霜虽不能确定是谁干的,可思量再三之后,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具体的怀疑对象。 那几块水田原先是柳家的大家都知道,那块水田在去年就给了他也有好些人知道,但那块水田的地契有没有给他,知道的人却不多。 所以,闹出这事儿的人,定是曾和他们结怨,又不知道那块水田到底在谁名下的人。 脑子里将事情想清楚之后,柳欺霜已经拿了地契追了出去,他腿脚快,追到人的时候,那一群人都还未到水田里。 众人到了他们的药材地里,先有村人证明万家今年确实是只种了这几块田的药材,之后甚至都不用丈量,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几块田多大,到底有几分几亩,之后再有柳欺霜手里的田契做证明,柳阿爷自然是没事了。 确定了柳阿爷没事,好些人不敢同差役待一起,有人直接回家了,有些先往万家去了。 万冬阳同那些差人返回之时,到了家门口却没回去,而是继续将人往村口送,直到出了村子,他才偷偷往那领头的差人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加起来有五钱之多。 他目的自然是讨好人,好打听一下是谁害他们,可惜这些差人也不知道。 因为这事儿不是直接告到了县里,而是镇守报到县里的。 万冬阳听后就明白了,想来是有人跑去镇守府告发,但田地问题镇守是无权处置插手的,这才往上报,让县令来处理。 若是想要知道是谁诬告他们,除非县令有令,责罚告发之人,否则很难知道那人是谁,但想让县令下令追责怕是有些困难,真罚了,往后百姓再有怀疑之事,就不敢去镇上或者县里揭发了。 万冬阳心头正失望,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钱花得太值了!因为他得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消息。 “万小兄弟,你还是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人吧,前些日子有人去县里告发你做生意不到县里备案,不向朝廷上税。县太爷先派人私下打探查证了一番,你的生意大小和经营时间类目等等没有什么问题,还好没什么问题,否则你这会儿人已经在大牢里了。” “......”万冬阳脸上没有笑了,连故意摆出来的假笑都没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正想拍拍县太爷的马屁,说县太爷英明,不料那领头的差人继续说道:“还好你做的确实是小生意,最重要是不在税目之列,县太爷没有拿住你的把柄。 但凡事不可抱有侥幸心理啊,若是小兄弟你生意越做越大,不只是倒卖一点油桐,还是要老老实实上县里备案,该如何便如何,便不怕旁人告发了。” “是是是,自该如此,小弟一定谨记。”万冬阳点头如捣蒜,他这会儿可一点不心疼给出去的五钱银子了,这银子花的可太值了!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到底谁要害他,还有就是,他得去县里将税收之事打听清楚,若是手里的活儿真有什么需要去县里备案的,自当得去,否则后患无穷啊。 “这县太爷太贼了,若是真的犯了事,定会被他抓住的。” 万冬阳初听县太爷私下派人来查证,还只觉得是县太爷英明,不会胡乱抓人,后面一听那差人语气,便知道他想岔了。 县太爷偷摸让人查证,不是害怕冤了他,是为了不惊动他。 这里是万家坝,万家人多少有些面子,再有上回烧蜂窝的事,他也算是在县太爷那里挂了名,县太爷一定是以为他是村里恶霸,害怕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村人不敢说实话,也就拿不住他的把柄吧。 所以县太爷不是为了不冤枉他才小心,而是为了抓住他把柄才小心! “哎,读书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真多啊。” 万冬阳到家的时候,他家里还有不少人,柳阿爷也在,那些村人不是在安慰柳阿爷就是在骂骂咧咧,当然,他们骂的是背后那个没事找事的人。 “你们说,这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干的啊?” 众人骂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因为若不是他们村子的人,不可能干这种事,若是他们村子的人,不至于不知道柳家那块水田已经给万冬阳了啊。 “那可不一定啊,当初只是说了那块水田给我们,万一别人觉得我们只是说着玩玩,或者赌一把那块田的田契没有给我们,没有过户到我们名下,如此阿爷不就完了,不管那田里东西是不是他种的,反正在他的田里啊。” 万冬阳脸色很不好,他这话一说立马有人点头,觉得他说的不错,但他回来后好些人便要走了。 万冬阳那样子瞧着太吓人了,万一他发脾气,他们要遭连累,还是先走了吧。 家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基本只有自家人之后,万冬阳将方才听来的事儿一起说了,这下子全家人面色都沉重了起来。 “到底是谁啊?是谁要这么害你?”万母都哭了,她心头害怕,有人处心积虑要害她的儿子,可他们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这要怎么防备嘛。 那柳家的事儿,说穿了也是针对他家老三,柳阿爷一个老头子能得罪谁啊,若是那水田真的在他的名下,他遭了殃不就是霜哥儿和他家老三遭了殃? 占用粮食地是要被重罚的,柳阿爷能有什么银子啊,到时候那些银子还是要霜哥儿他们掏,也算是给他们两口子找麻烦。 至于那油桐之事,更是直接了,就是冲着他家老三来的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镇上收油桐的人家啊,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突然被你抢走了货源怎么可能甘心啊。”万母脸上还挂着眼泪,眉头也还皱着,可她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所有人一下子有了头绪。 “没准还真是这样。”万冬阳豁然开朗!他娘说得对啊,整他的人不一定是有仇的人,还有可能是有利益冲突的啊! 他们镇子就这么大,村子就那么些村子,他把油桐收走了,去镇上卖油桐的人自然少了,突然少了那么多生意,人家肯定会打听,且根本不用怎么打听,那么些油桐他们运去码头的时候是个人都看见了。 “油桐的事可能是做生意的人看不得你抢生意,可田地的事儿呢?”万母眉头一直没有展开,她还是害怕,她想着既然做生意麻烦这么多,那还是老老实实种庄稼吧。 说到家里的事,柳欺霜终于开口了,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他心里早有了怀疑的对象。 “我觉得可能是万长命家里。”他初时怀疑的人是柳丛香两口子,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五分田已经到了他的名下,那两口子是知道的,而且那两口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前阵子才在县里吃了大亏,一时怕是见到差人都要绕着走,不敢再去招惹官家人。 排除了那两口子,柳欺霜能想到的便只有周老幺一家和万长命一家,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万长命一家。 周家并不知道,周老大同秦寡妇的事儿是他相公偷摸告诉杨家的,而他们家被赶走的主因就是这个,因此周家虽然也是怨恨他们的,但不足以恨成这样,但万长命家里就不一样了。 万长命一家原本就不待见他们,因为陈家的事两家积怨更深,再有万长莲也开始同家里亲近,反而疏远了他们,他们肯定也有怨恨。 更不用说大哥做了村医,万冬阳弄了药材,家里在村里人缘也更好了,那家人见了心里肯定不舒服,想了法子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一家人听了柳欺霜分析都觉得有道理,可不管再有道理,他们没有证据啊。 “要什么证据啊不需要证据,既然老子赚钱能让他们难受,那我越赚钱他们就越难受,我要做的不是抓住他们,而是只管让他们难受就是了。” 万冬阳双手一叉腰,决定了,他今年要干一票大的! 油桐他要收,药材也要继续种! 他就是要气死那些眼红他的人! 背后耍花招算什么本事?他们再耍手段,也不过是让他虚惊一场罢了,他可不是纸糊的,不会一吓就垮了,只要他不怕,只要他循规蹈矩办事,没人能害他,顶多恶心他罢了。 万冬阳面上毫无惧色,反而更有干劲了,他娘张嘴想要继续劝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也憋屈啊!也想让背后的小人憋屈一把,她才好受。 一家人又埋头商议半天之后,觉得今日这两件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他们提前去县里打听清楚一切事宜,就没什么好怕的。 关于药材,水田就严格按照两成之数来种植,旱地就去衙门打听清楚,若是种了苞谷再种植药材算不算是占了耕地,若是算,他们就老老实实按照两成之数种植,若是不算那就更好了。 至于油桐,也去县里打听清楚,他们收了油桐倒卖到底需不需要上税,若是需要,是超过多少之数需要,只要打听清楚就什么都不怕了。 药材的事,大家都不怎么担心,毕竟律令就在那里,只要严格遵守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家担心的还是油桐的事,因为他们不知道,镇上或是县里收油桐的人家,背后有没有什么不能惹的靠山,可别真的闯祸了,毕竟他们只是小老百姓,可惹不起大人物。 “就算那油桐生意不需要上税,可老三收了也得能卖出去才行啊,万一到时候有人捣乱弄不出去怎么办?”万永安想着,今年是第一年,那些人可能来不及做什么,所以只能在油桐运走之后耍些花招,给他们警告,让他们害怕主动放弃这生意,可明年就不一定了。 他们有了准备,怕是还有更损的招等着他们。 万永安这话说的家里人又开始担心起来,偏这个时候万冬阳竟然还笑了。 “其实,今年的油桐生意也不是很顺利。” 第150章 万冬阳丢下一句让家里人吓得半死的话就自顾自进屋去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东西,这东西柳欺霜熟啊,这是万冬阳上回去府城带回来的,还被放到了他们放银子和地契的木匣里,显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万冬阳也不卖关子,直接同人说了上回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们上次去府城,路上确实很顺利,但到了府城码头却遇到了一点麻烦,他们的东西搬下船之后被码头的人扣下了,若不是万冬阳反应快,拿出了当初柳老板给订金的契书,证明那些都是柳家的货,他们可就真要吃大亏了。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柳老板想的周到,他给了我一份雇佣文书,上头有他的私印,他说有了这文书表示我是替他办事,无人会为难我。” “可这雇佣和买卖不一样啊,如此一来你的货岂不是全成了他的?”万永安反应快,一下子就察觉出了里头的不对劲儿。 万冬阳也不傻,哪能真的去赚一点工钱,他伸了一根指头出来,摇晃半天之后得意说道:“这文书只我手里有一份,这只是让我行事方便的东西,并非真的成了拿工钱给人干活儿,你们放心吧。” 万冬阳早同家里人说过柳老板身份,这下他们是真的放心了,连带着对家里的油桐生意也放心了,但万冬阳不放心。 隔日,万冬阳还是往县里去了一趟,他要打听清楚有关税收之事,还要打听一下旱地种药材的事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来年二月之前,一定要将防风种子种下,他想知道,若是在苞谷地里种防风到底算不算占了粮食地,好安排大伙儿下种。 万冬阳去县里之后,柳欺霜他们在家里收拾屋子,这事儿本来昨日就该做好了,可因为油桐和药材地的事儿大家都没有心情,全家人蔫了一下午,便是后头知道了不用再担心油桐生意,还是没继续去干活儿。 农家人的扫把大多是用棕叶扎的,剩下还有竹子和高粱穗做的,万家院子大,清扫院子用的竹枝做的大扫把,打扫房间用的棕叶扎的小扫把,高粱穗的扫把也有,但农家人不常用,因为他们万家坝不种高粱没有高粱穗,那个得要花钱买。 现在是冬日,天气干燥,地上灰尘多,开始打扫之前,万父万母往地上洒了水,如此地上灰尘便不易扬起。 开始打扫之后,他们先用大扫把将地上显眼的东西扫了,柳欺霜和万小花再用小扫把,将角角落落的碎渣灰尘扫得干干净净。 一家人配合速度倒是快,他们将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也不过花了大半个时辰罢了,之后万母见时辰还早,也不打算歇着,趁着人多,准备将院墙下头晾晒的差不多的柴禾搬到屋子里去。 村里大多人家不会专门修个放柴禾的屋子,只要将茅房和猪圈隔个二楼出来,柴禾就能堆在上头,万家也是一样。 万冬阳有马,家里还得多修一间马厩,如此存放柴禾的地方还宽敞些,柴枝柴棒都能一起放上去不说,还能放些易燃火势又大,专门用来烧开水的草把。 开始搬柴禾之后,他们老老小小的如同蚂蚁搬家一般,每个人隔着丈余距离,一人搬个一小段儿,将手里柴禾全搬到了茅房门口,等会儿再让家里力气好的,搬到二楼去放着。 一家人忙了一小会儿,宋赛雪背了好些干瘪土豆上门,她放下土豆之后也跟着过去帮忙了,不多会儿马翠兰也从地里回来了,也跟着去帮忙。 多了两个人,他们轻松了不少,大家一起又忙了大半个时辰,院墙下头的柴禾已经全都搬到了他们新屋旁边,万父便让万母领着柳欺霜他们先去歇息,剩下的活儿他和马翠兰做就行了。 柴禾搬过来之后,还得搬到茅房二楼去,这个需要点儿力气,万小花肯定是干不了的,柳欺霜能干也不用他,这活儿一个递上去,一个接了码放好,两个人足够了,轮不上他。 事情忙完,宋赛雪便想回去了,但柳欺霜没让,他拉着人一起往屋子烤火去了。 他们方才干的也算是力气活儿,身上虽然不冷,但也没到热的地步,因为今日是个阴天,而且风也挺大,吹得他们耳朵冰冰凉的,等到洗个手坐到火堆边一点儿没觉得热,还觉得挺暖和挺舒服的。 “去年冬天,我和相公一起去外公家,那风吹的啊差点把我吹成冰雕了,要不是后来裹了大棉衣,耳朵都要给我吹掉了。”柳欺霜刚洗了手,又去捧了一大捧宋赛雪送来的干瘪土豆,手上立马染了一手的土灰,但他一点没在意。 这干瘪土豆最好吃了,不管是烧着吃,炒着吃,还是直接蒸着吃,都好好吃! 它同新鲜的土豆不同,因放置时间太久,水分流失之后表皮变得皱皱巴巴的,瞧着虽然难看味道却好,会有些甜滋滋的味道,有的还又粉又甜,可好吃了。 柳欺霜提起万冬阳外公家里,家里的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林秋月和万母同时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满眼只有正往火炭边上放的土豆。 如此,她们都放心了,看来去年那事儿,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两人齐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可眨眼功夫柳欺霜手里动作停了,整个人也顿住了,突然带着些慌张看向了万母。 “怎么了这是?”怎么瞧着像是闯祸了的样子啊? 万母不明白柳欺霜这是怎么了,柳欺霜却是满脸的心虚,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回,万冬阳在县里遇上杨家那边的人,人家还喊他们去看外公外婆,他们说好了回来之后会和家里讲,可他们好像忘了说。 “娘,嘿嘿。”心虚归心虚,柳欺霜还是老老实实将上回的事说了,话落就等着挨训了,哪知道万母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还以为啥事儿看你心虚成这样,下个月等你大嫂生了,喊你大哥跑一趟就是了,既是报喜也能去看看你们外公外婆。” “对对对!万冬阳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等大嫂生了再去。”柳欺霜先头说什么,他身边的宋赛雪都没有反应,可他这话说了之后,宋赛雪竟然偷偷捏了他一把,还对他挤眉弄眼的。 柳欺霜装作不知道,偷偷看了人一眼,宋赛雪悄悄同他道:“你怎么能当着他娘喊他名字。” 宋赛雪这话说得极小声,除了柳欺霜应该没人听见,柳欺霜先是愣了愣,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喊,后来又笑了,同宋赛雪摇头,让她别说了。 宋赛雪的话大伙儿可能没听见,可两人这番无声的你来我往大家看见了,万母还以为自家夫郎在同人打听亲事呢,笑着同宋赛雪说道:“赛雪啊,你们日子是不是定下了啊?” 万母一说宋赛雪亲事,宋赛雪便没工夫想柳欺霜的事儿了,她红着脸点了头,低头之后,被藏起来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期待,她也要成婚了,要和她想要嫁的人成婚了。 “前几日,杨家婶婶来家里商量了婚期,定在了明年九月。” “九月啊,那也快了,不过眼下还有桩亲事就在眼前了。”万母看了柳欺霜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小叔的亲事也就十来天了,没想到啊只一年功夫罢了,这俩皮猴子都成亲了。”万母话到这里,便又忍不住的笑,连林秋月也跟着笑了起来,显然知道她在笑什么。 柳欺霜伸着脖子等后文,万母才继续冲人说道:“我和你们阿爹原先还担心呢,担心这两孩子要成老光棍了,都二十了还不知道为自己亲事操心。” 柳欺霜听着老光棍三个字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他心里是不承认这三个字的,有他在啊,万冬阳怎么会成老光棍呢。 心里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但柳欺霜不能说有人能说啊,一一直专心守着火堆里干瘪土豆的万小花突然看向万母,贼兮兮说道:“我小叔才不会做老光棍,以前是我小婶还没长大罢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万母是真给人逗笑了,但心里却在认认真真想这话。 她想着,或许还真是姻缘天定啊,两人年岁差了那么多,他们成亲之前,谁能想到他们能成两口子啊。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时间倒是过得快,眨眼功夫火堆里的土豆陆续好了,大家开始吃土豆,方才那茬子话也就岔过去了。 干瘪土豆不止表皮皱皱巴巴,里头可能还会有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咬着会有脆甜的味道,大家也不嫌弃,都一起吃了。 两个土豆下肚,柳欺霜便往门口看了两眼,万母知道他在看搬柴禾的两人,喊人别看了,赛雪送来的土豆不少,少不了他们的。 柳欺霜没把万父他们盼来,倒是先把万冬阳盼回来了,等他一回来,所有人也没空去想万父他们了,赶紧同他打听油桐还有药材的事儿。 宋赛雪一听什么油桐药材的,全是万家生意,她想着这种事她不适合听就走了,等人走了万冬阳才开了口。 “娘,不用担心了,朝廷律令没变,也没有新的律法出台,不管是油桐生意还是药材都同咱们之前想的一样。”万冬阳先捡了重点说了,让他们安心,之后才同人说起另外一件事。 万冬阳今日去收油桐的地方转了转,结果除了知道老板姓氏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光知道一个姓氏没用,也不知道他大爷爷知不知道这两家人是干嘛的,或许可以去问问大爷爷。 “哎,算了,别麻烦了,也不一定是人家干的,再说了,便是打听出来了也没用啊,咱们也不能拿人家怎么办。”万母这话倒是真心,昨日也就随口一说,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他们确实是不知道。 万冬阳自然明白,他只是想要多了解点儿东西罢了,毕竟算是同行,知道对方背景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不出来结果的事儿,大家也没多谈,反正他们手里有个能用上的东西,油桐的事儿不用太担心。 家里的两桩生意暂时不用多管,接下来家里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林秋月生产的事,因为林秋月是妇人倒是少了好些事情,不用去请奶娘买奶羊,也不用去求村里正哺乳的妇人奶自家孩子几口。 除却这件大事,万冬阳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万冬阳还要留意铺子的事儿,可惜一直没有合心意的,柳欺霜在家忙着晒红薯干,眼瞅着家里的红薯干都晒了满满几竹笆了,铺子还没着落,两人正着急呢,家里另一件事又来了。 一晃眼就是半个月过去,冬月到了月末,万长青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事儿对万冬阳来说也是大事,毕竟他和万长青关系好,他要跟着忙前忙后。 万长青的正宴在冬月末这天,万家亲戚本就多,万长青爹娘人缘也好,加之万长青自己命也好,竟然娶了个家里有银饰铺子的哥儿,村里好些人多少都有些喜欢巴结富人的心思,万长青这喜宴自然热闹。 冬月里事情本就少,好些爱凑热闹的村人,早早就全家出动齐齐往万家去了,万家那里热闹开了,好些人户便空了,且因为今日村里有喜事,村人偶尔的见了生面孔,也权当那是万家外村的亲戚了。 万长青家里热闹终于散了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万冬阳也喝得快要人事不省了,他是直接被他二哥背回去的。 村里喊着抓贼的时候,万冬阳已经睡了过去,万永安和万有谷跟着村人去抓贼之时,万冬阳也睡得香,直到几个时辰过去,都快要天明破晓了,追去山里的村人热热闹闹逮着贼人回来了,万冬阳还在呼呼大睡。 第151章 柳欺霜听见外头动静,听见他爹娘在喊抓到贼了,他兴奋起床准备去看热闹。 从他记事开始,这十几年时间万家只遭过几次贼,可每次不说抓住了,甚至都不能当场发现,都是隔日早上发现家里东西不见了才知道遭贼了。 这直接将贼人抓住可是十几年,不!应该是几十年头一回啊,这样的大热闹怕是全村都要出动,他自然要去看。 都穿好衣服准备出去了,柳欺霜又停了步子,他知道万冬阳也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样的大热闹若是让他错过了,他醒了肯定会闹的,还是把他弄醒吧。 双手一起出动,柳欺霜一手捏着人鼻子一手将人嘴巴捂住,他这法子倒是有效,没法儿呼吸的万冬阳果然哼哼唧唧醒了,且眼睛还没睁开就朝着床铺里侧翻身,还是双手捞了个空才赶紧睁眼了。 “还早呢,怎么就起了?”万冬阳声音有些哑,也不知道是不是渴的,柳欺霜一边去给人倒水一边赶紧让人起床,“你还睡呢快起来吧,昨晚上村里遭贼了,当时就被发现了,大哥他们追了出去,竟然把人给逮着了,这会儿正绑了往村子里去,你赶紧起来,咱们一起去看热闹。” 万冬阳一听村里进贼了而且还被抓住了,哪还用柳欺霜多说啊,瞬间就醒神了,衣服裤子穿得飞快,三两下弄好赶紧跑去村里了。 万家坝有个大晒场,万永安他们抓了贼回来将人绑到那里去了,那里地儿宽敞,而且又在村子中心,大家过去看热闹很方便。 万冬阳他们过去的时候,尽管天色还没有大亮,但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村人了,且一个个的都在破口大骂,因此在两人还没看见被绑的贼人长什么样之时,他们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这是在找死啊。”万冬阳没想到,这周家竟然还没有受够教训,竟然还敢到村里作乱,而且还挑了这么个日子! 这若是真让他们得手了,那些被盗了东西的人家肯定都会迁怒他小叔的啊,觉得都是因为去喝他小叔的喜酒,家里才放松了警惕,甚至家里男人才喝了个烂醉,家里才会遭贼,都是他小叔的喜宴将小偷招来了。 万冬阳向来是个不怕事,且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嘴角一翘,直接朝着被五花大绑丢在晒场中间的人过去了。 看见地上的周老幺和两个生面孔的时候,万冬阳二话没说,先一人给了他们狠狠一脚,之后同四周的村人干脆说道:“乡亲们,这群天杀的小贼在村里定然有同伙!” 万冬阳这话一说,地上被绑了四肢封了口舌的人突然开始扭动,他见不得几条蛆作乱,又朝人踢了几脚过去,等他们都老实了才有人接话。 “冬阳兄弟,你这话怎么说?”杨华的二叔杨大强家里昨晚也遭贼了,而且贼人就是他们家发现的。 昨晚上被盗的人户不少,但这些人之所以失手是因为心太大,他们偷了粮食鸡鸭,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之后,还想去偷牲畜,也是他们偷到了杨大强家头上,牵着他家骡子出来的时候骡子犯倔踢了人,这才被人发现了。 杨大强虽然恼恨这些小贼,可想着家里骡子没丢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甚至是开心居多,一听万冬阳的话心里担心又上来了。 若是真有内应,这一定要抓出来啊,不然他们怎么能安心啊! 万冬阳皱眉看了人一眼,脸上有些嫌弃,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还以为谁都知道呢。“若不是有人同他们里应外合,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村子昨日有人办喜事?按照以往经验,村里有人家办喜事,白日里大多人家定然空着门户,这方便他们踩点,晚上男人们大多会喝得人事不省,这方便他们行事。” “是啊,上次村子里被盗丢了好几头牲畜,还是在二十几年前张老哥两口子成婚的时候,这次若不是杨二哥家里骡子是头脾性不好的爱踢人的,那又要被人得逞了。” 村长这么一说,村里稍稍有些年纪的人立马就记起来了,确实是啊,村里上一次受了大损失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这些年,虽然也有小贼登门,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就是偷点锅碗瓢盆或是地里的菜,像是偷家里牲畜这样的事已经许久没有发生了。 “把周老幺嘴上布带解了,一定要把内贼问出来!要是不说就送衙门!”万冬阳一句送衙门吓得地上的三人挣扎不停,朝廷对偷盗的判罚很重,偷盗牲畜尤甚,战乱之时,偷盗马匹最重可判斩首之刑,眼下虽是和平年间,判罚也不会轻。 这几人便是未遂,若是被送去衙门,除了要打板子蹲大牢,等到放出来还要服苦役,要给朝廷修桥铺路挖河道,总之一句话,只要万家坝的人将他们送去衙门,他们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周老幺嘴上缠着的布带子一解开,便不停的求饶,不停拿以前的情分说事,想让万家坝的人放他一马。 “各位叔伯婶子,求你们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爹腿摔断了,我娘得了重病,我哥哥嫂嫂也不管他们了,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求你们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我一马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老幺这会儿终于挣扎着跪了起来,他一句没提是谁和他里应外合,反而开始拼命求饶,还不停给村里人磕头,那是真的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周家先头被赶走了,附近也没有村子肯收留他们,他们一家子只能听从朝廷安排,迁居到了离着万家坝五六十里路的大湾村。 那大湾村是个十分偏远的小村子,赶个小集都要走上三十里路,而且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周家到了那里可是吃够了苦头,因为他们不止要从头开始,还被本村恶霸欺辱,实在是苦不堪言。 周老幺说着家里人到了大湾村遭受的苦难,越说哭得越厉害,瞧着实在是可怜。 周家老两口以往在村里人缘算是不错,好些人一听他两个儿子不管他们两口子了,而且一个断了腿,一个得了重病,面上都开始有些心软了。 “哎,我家那口子以前也摔过腿,当时家里的活儿没人干,周老哥没少帮我家干活啊。” “我家女人们个个手臭,做点醪糟从来做不甜,周嫂子每年都会帮我家做两锅醪糟,有时候还会贴两个酒曲,周嫂子是个好人啊。” 周家在村里住了几十年,自然是有些人情在的,便是当时碍于他家名声太臭将人赶走了,可人就是这样,若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等人真走了,他们又要念着往日的好了。 万冬阳不知道周老幺的话真假,便是真的他也无所谓,他直接一脚踢在人下巴上让人别废话!“喊你说是谁和你们里应外合,谁让你说这些废话了,再啰里吧嗦的立马送你去见官!” 周老幺下巴被踢,直接咬了舌头,一时之间痛的他张不开嘴,而且还眼泪直流。 周老幺这样子惹了些同情,有人开始替他说话了。 “万兄弟,你先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啊。” “就是,先别动手啊。” “不是,你们有病吧?一个贼同情他干嘛?合着不是偷的你家东西是吧你能装大方?还是说,他和你家女儿也有一腿啊,你这么护着?”万冬阳没想到眨眼功夫,他倒是成了恶人了,气得他一句好话不会说了。 万冬阳的话着实是有点难听了,他大哥都出声吼他了,万冬阳也不管了,拉着自己夫郎就走,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几个狗东西是送不到衙门里了。 这一个个的都是些蠢蛋,只知道烂好心,看着吧,早晚还要偷到他们头上! “哎,你这个笨蛋!”柳欺霜被人拉着走了一路,也是越想越气,他气万冬阳沉不住气。“你说你打他干嘛啊?他摆明了在胡言乱语博村人同情,你还要去推波助澜竟然还踢他,你这不是帮他吗!” “我不管!我看见他就想揍他!再说了,他们一堆老糊涂,便是我不踢他,也不一定下得了狠心将人送去衙门,那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不是真有了损失,就知道烂好心。” “还好我昨晚没去抓贼,不然费了这么大半天功夫却是白忙活一场,我可就不只揍那个小贼了,谁拦着我我揍谁。” “嘿。”柳欺霜一直走在万冬阳身后,被动的被人拉着走,他先头也在生气,这会儿气过了却只想笑。 这人脾气一点没变嘛,他以前就是这样子,整天凶神恶煞的,是人是狗他都要骂两句,惹得村里人人嫌他又怕他。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脾气让他捡了好处,不然他们年岁差了这么多,若是他脾气好,可就轮不到他嫁给他了。 万冬阳原本都要被气死了,背后传来的笑声让他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人的时候脸上虽有疑惑,但也有了一点笑意。 柳欺霜什么也没说,冲着他摇了摇头推了人一下示意他继续走。 万冬阳火气让夫郎莫名其妙一个笑给笑走了一半,他看向村里方向长出了一口气,无所谓道:“不管了,反正偷不到我家头上。” 两人到家之后没有直接回去,万冬阳拉着人绕着家里院墙走了一圈,等到再回到院门口的时候两人表情都不太好。 他们在家里院墙相对较矮的地方,发现了些乱七八糟的脚印,这证明昨晚上有人试图爬墙进去,但因为院墙太高放弃了。 “相公,我看用门闩不安全,不然咱们再去买把锁回来吧,年前院门每日上锁,他们便是能翻墙进来,偷了东西可再难翻墙出去,到时候咱们还能关门打狗呢。”看着地上脚印,柳欺霜有些被吓到了,心里的愤怒也更深了,更是不想放过那些小贼了。 万冬阳知道夫郎意思,门闩从外头难打开,从里头可简单得很,只要人家翻墙进来了,就能大摇大摆从院门出去,可若是上了锁就不一样了,没有钥匙他们可就别想出去了。 “虽说麻烦,可确实是个好法子啊,行吧,也不用等了,我今天就去买锁,顺便看看铺子的事儿有没有进展。” 万冬阳心里有谱之后,村里人怎么处置周老幺他也不在乎了,他只要过好自家日子,确保自家不被盗就行了,至于旁人管他们作甚。 万永安和万有谷回来的时候,家里早饭刚好,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正好将周老幺他们的事儿说了,万冬阳倒是猜得没错,周老幺他们还真被全须全尾的放了,连拳脚都没挨几下。 “周老幺和另外两个小子不停对着村里人磕头,且家里还一个赛一个的惨,有人虽然不想就这么把人放了,但好些人觉得反正没什么损失,东西也没真的被偷了,都劝杨老二他们算了。” “真就那么放了啊?”林秋月有些不敢相信,这可是贼人啊,当场抓住了怎么能放了啊? “那同伙呢?有没有同伙啊?”相比其他,万冬阳更在意这个。 万永安沉着脸摇了摇头,“说是没有同伙,都是巧合,他们不知道村里有喜事。” “切,傻子才信呢。”万冬阳不满意这个结果的,面色不太好看。 万父万母听完仿佛是早有预料,都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万永安脸色又黑了些,责怪的瞪了万冬阳一眼,冲人说道:“你咋那么冲动啊?那姓周的明显就在博同情,偏你不长眼还要去踢他,这不是让人更同情他吗。” “我踢不踢的有什么重要的?反正那一帮子蠢货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我踢了至少我高兴了,我就踢,踢死他。” “哎,行了行了!”万母一听兄弟两个要闹起来,赶紧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了。“为了个外人何必啊,反正人家苦主都不管了,咱们也不必多管了,别说了,赶紧吃饭吧。” “娘,我没怪老三,我就是让他知道凡事不是越强势越好的,要学会审时度势。”万永安性子好,却不是滥好人,他和万冬阳一个想法,该把那几人送去衙门。 万冬阳发火也不是冲他大哥,就是这件事儿让他生气罢了。 兄弟两个不吭声了,万冬阳才把自家院墙和要去买锁的事儿说了,这下子一家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叹气声。 “买,得买,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买了安心。” 早饭过后,万父万母去帮二哥他们干活儿了,万永安带着万小花去山里挖药了,万冬阳也去了镇上,只林秋月和柳欺霜在家里。 两人在灶房里烤火,林秋月生产在即,可孩子名字还没取呢,柳欺霜同林秋月说起孩子名字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万长青家里昨日办喜事,家里有不少剩菜,今早他家整理了一下给家里亲戚送了些,免得吃不完坏了。 柳欺霜听见动静出了灶房,原想喊人进去烤火,他堂阿奶摆手说还有事,他只能赶紧将人手里的筲箕接过去,先进去灶房给人腾家伙出来。 柳欺霜一进去,林秋月自然出来招呼人了,柳欺霜拿着空筲箕出来的时候,方才同他堂阿奶一起来的一个妇人,已经黑着脸走人了,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句‘早知道直接去姜家’。 “大嫂,她这是怎么了?”柳欺霜眼神追着人出去了,他不知道这人怎么了,这人还是万家女呢,说来他们算是一家人,咋突然还发脾气了。 “别管她。”这话是万长青阿娘说的,她拍了拍空筲箕,又看了那人一眼,这下柳欺霜知道了。 原是他小叔家里的菜分给了他们,没有分给她家,她不舒服啊,她借着大哥这个由头发泄不满呢。 万长青阿娘走后,林秋月才和人细细解释了起来,“也难怪她生气,虽说都是姓万的,但家里和小叔家里其实隔得有些远,她和小叔可是同一个爷爷,算来他们亲戚关系更近呢。” “这关系好坏也不是这么算的啊,那万长命和咱爹还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谁还能有他们亲啊,咱们两家不也没有来往,按相公和小叔的关系,咱们便不是一个姓,也照样来往,照样关系好。” 说罢这村子里的人情往来之后,柳欺霜说起了那人发火的借口。 “大哥又不是神仙,自然得去山里挖药啊,一天不在家就要埋怨人,喝便宜汤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便宜汤药怎么来的。”柳欺霜是在药材上头吃过大亏的人,一点枇杷叶子卖他几百文,他现在想到还气呢。 不说现在他和万永安是一家人,便不是,他也会真心把人敬着,因为他大哥卖出去的药就是很便宜啊,比以前的姜家便宜多了。 “难怪阿娘不想让大哥干这个村医,确实是挺烦的,出个门也能被骂。”饭菜的事不足以让柳欺霜生气,可那人拿他大哥撒气的事,他真的生气了。 相比柳欺霜的气愤,林秋月就要淡定多了,她没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让人别在意。 这种麻烦人家,不来往才是最好的,要去姜家就去呗,他们巴不得呢。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万永安他们都还没回来,两人去院门试锁的时候,万冬阳把铺子的事儿同人说了。“现在赁行有个合适的铺子,只是老板要在年底才让出来,咱们得要明年才能接手。” “老板是想再赚一个月的银钱吧,杂货铺子到了腊月上头生意可好得很,一个月能赚半年的钱了。”知道暂时是开不成铺子了,柳欺霜心里确实是有些失落的,但转瞬又来劲儿了。 开不成就开不成吧,在家里专心做准备就是了,等到明年正月手里货品不缺,生意照样好做,照样能赚钱。 万永安和万小花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家里人脖子都伸长了,马翠兰都想着去山里找人了,可万有谷没让,山里那么大也没个具体地方,可别一个找一个全丢山里了。 两人回来之后,万母使劲儿训了万永安一顿,他自己就算了,带着小花怎么敢这么晚回来啊。 “真是一点不像话。” 万永安任凭家里人念叨也不回嘴,反而只有一脸笑,他们今日走远了些,回来的时候又走岔了路耽搁了些时间,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们在岔路上碰上了一片凉粉藤,好大一片山崖爬满了凉粉藤,也不知道要摘多少,明年不愁没有凉粉卖了。 说到凉粉,柳欺霜就来兴趣了,闹着明日要去看看,反正近来家里无事,便是这个时节没有凉粉果可摘,还能去挖点冬笋,总之只要进山了,总能弄点儿吃的回来。 因着那片山地太远,隔日,万永安一早就领着万冬阳和柳欺霜出发了,他们今日也是差不多天黑才回家,但一个个的脸上都是一脸笑,他们挖了不少冬笋回来,而且万永安还无意间碰到了一片野三七,能挖不少呢。 日子在见天的忙碌里很快又是七八天过去,腊月初十之后,家里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林秋月的产期马上到了。 腊月十一这天,一早林秋月就觉得不对劲儿,万母便赶紧去村里的产婆家里打了招呼,让人今夜不要睡得太早,果然,林秋月肚子在下午的时候就发动了。 一家人慌张却也有序的准备着各种东西,在他们紧张又期盼的等待里,午夜子时一过,屋内传来了婴孩啼哭的声音,万家隔了这么多年又有孙辈出生了。 第152章 隔日一早,万永安就去林秋月娘家报喜了,因着还要去杨家坝一趟,他走得早,天不亮就出门了。 天亮之后,有村人上家里来的时候万冬阳和柳欺霜都还睡着,他们昨晚上后半夜才睡下,直到他们的侄子安稳落地,产婆和大哥确认了大嫂也是一切好好的,他们才放心去睡了。 听见外头哭声的时候,万冬阳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想着这孩子咋哭得这么难听,感觉不对劲儿之后他一下睁开了眼睛,彻底清醒了,不对啊! “不是孩子在哭!”万冬阳吓得魂儿都没了,这听着是妇人的哭声啊,大嫂才生了孩子这多高兴的事啊,若非出事了,家里不可能会有大人的哭声。 “霜霜,快起来,出事了!”万冬阳抓着人胳膊摇晃了几下,便自顾自开始穿衣,等他衣服穿好柳欺霜也醒了。 柳欺霜见人那慌张样子,又听见外头有些隐隐约约的哭声,他同万冬阳想到了一处,吓得魂不附体,晃晃悠悠抓了床边的裤子套上,披了衣服就跑出去了。 两人出了房门,去了两个方向,万冬阳寻着哭声来源直接奔着屋外去了,柳欺霜毫不犹豫往他大嫂房间去了。 “大嫂?”林秋月房间的房门只是虚掩着,柳欺霜小心推开之后,借着还不算太明亮的光线看着床上好好睡着的人,心放下了一半。 等他人到了床边,林秋月也醒了,但她神色困倦,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一看就是没睡好。 林秋月一醒来,先是看了看身边的孩子,见孩子安稳睡着,又见床边的人眼睛都要落到孩子身上了,才冲着床边的柳欺霜小声说道:“霜霜别动他,醒了太累人了。” “大嫂,你睡,想喝水或是要什么就喊我,你别起来。”柳欺霜这会儿还惦记着外面的事,他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可不等他出去万冬阳进来了,而且还带着一脸笑。 “霜霜,大嫂,我和你们说,昨晚村里遭贼了!”万冬阳这话一说,脸上笑容更甚,瞧着还有些兴奋的样子。 林秋月抬手作势拍了他一下,让他不要胡说,万冬阳脸上的笑没收起来,继续兴奋说道:“暂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遭了殃,但易家最惨,他家锅都给人撬走了,连铲子火钳都给拿走了,我姑正外头哭呢。” 万冬阳这语气神态怎么看都是在幸灾乐祸,一脸的笑藏都藏不住。 “哎,这真是老天捉弄人啊。”林秋月觉得这就是村里注定要遭贼。 前阵子,因为柳丛香的事儿,村里人误以为有贼,家家户户都防范着,所以后来才将周老幺他们抓住了,可因为抓住了周老幺他们那伙贼人,村里人便以为今年这贼人不敢再来,都松懈了下来了,这下好了,这贼又来了,终于是遭殃了。 柳欺霜原本还生气呢,气外头的人不懂规矩,怎么能一大早到别人家里哭,这会儿他不气了却懵了。 “我们村子是肉包子吗?就这么招人惦记?”这离着上回出事才多久啊,怎么又遭贼了? 知道不是家里出事,柳欺霜也不急了,但他害怕他阿爷那里有事,准备回家去看看,万冬阳也跟着人一起出门了,但万冬阳不是去柳家,他去村里看热闹去了。 万冬阳去村里是真看热闹去了,他知道万长莲上门喊人是为了什么,村长八成要让他们去大湾村找贼人,他不管谁要去,反正他不去。 万冬阳刚到晒场旁边的小路上,就听见好些人在骂周老幺,其中还掺杂着好些哭丧般的哭声。 万有谷两口子也来了,而且他们比万冬阳来的还早些,万冬阳进屋找人了的功夫,他们两口子先跟着万长莲走了。 万冬阳一到,就自觉站到了他二哥二嫂身边去,听人抱怨半天之后,万冬阳知道了,昨日被盗的人家有七八户呢,从锅碗瓢盆到菜园里的菜,甚至晾在院子里的小娃娃尿片都能丢。 而这当中最惨的就是易家,因为他们家不止丢了东西,还损失了两头猪,他家猪圈里的猪给毒死了。 “村长,那咱们这就走吧,早点出发说不定他们还来不及销赃啊。”易老大一只手一直捂在胸口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侧的衣服,只见他说话有气无力,一副半条命都没了的样子,确实是被气得狠了。 见人这样,万冬阳想着,可能他家的猪不止被毒死了,眼下都腊月十二了,也到了宰杀年猪的时候了,可能那猪肉也不能吃了,易老大才会气成这样。 万冬阳听人喊走,赶紧打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才确认了,这些人还真的要去大湾村。 “二哥,那地方那么远,来回一趟累都要累死了,再说了,去也是白跑一趟,你别去。”其他人要去大湾村万冬阳没意见,但他拉住了他二哥,不让他二哥去。 马翠兰看着万有谷摇了摇头,也不让人去。 万长莲特意跑去万家,就是要带上万家兄弟几个,如今万永安不在家里,已经少了一个人手,这兄弟两个也不去,她实在是不放心,赶紧开口求人。 “冬阳啊,这不只是易家的事啊,这是全村的事,那周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咱们不能咽下这口气啊,否则咱们村子别想安宁了,过段时间就得遭贼,咱们也不能夜夜不睡等着捉贼啊。” “就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一直防备着,不得累死啊。” 万冬阳原本不打算和他们啰嗦,可见他们一个个的都犯蠢,就连村长都脑子不好使,只能多说了几句话,冲着在场所有人特别是他二哥解释,他们为何不去。 “俗话说得好,捉贼捉脏,若非独一无二的东西,只要不是当场捉住,想要再去指认别人可就难了,再者那贼人也不傻,他们偷的多是铁器,想必早就找好销路,或是别村人家或是铁器铺子,总之会找地方脱手,他们哪里会那么蠢,还把脏物拿回自己村子去。” 万冬阳的话,大家也知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们总要试一试的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见人还是说不听,万冬阳干脆什么面子都不给他们留了。 “姑,你方才的话错了,我可没针对你家,谁家都不关我家的事,你们谁要去谁去,反正别拉上我家里人就行。”万冬阳在心里骂了万长莲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冤枉他针对易家。 话说清楚之后,万冬阳直白冲着所有人说道:“你们去没事,毕竟你们对周家有大恩啊,逮住了做贼的周老幺都能让人给放了,我们家可就不一样了,我是要送他去见官的,他怕是恨死我了,我二哥到了他们村子,万一给我二哥打了怎么办?我二哥只一双手,可打不过一个村子的人。” 万冬阳的话说的好些人一脸涨红,细看全是那日给周老幺说情的人家,这会儿那些人家算是遭了殃了,昨晚被偷了东西的人家,立马埋怨上他们了,觉得都是他们害的。 万冬阳话到这里,还不打算作罢,接着说道:“再说了,你们找什么找啊,先不说昨晚上的事儿是不是周老幺那伙人干的,就算是他们好了,那周家多可怜啊,老头腿断了,老婆子还病了,你们就当做做好事得了,就当还了两口子往些年的人情了。” “人情什么人情!那周家可没做过什么好事,反倒是一家子缺德鬼!他们家一直挖我家的土地边际,我家挨着他家的原本是两分地,这么些年过去怕是只有一分半了。” “就是!他家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他家孙子还偷人云家的瓜子呢!” “不说瓜子了,我家的瓜瓜也偷啊,我亲自逮着的,正水嫩的瓜瓜前脚还在呢,后脚他家孙子经过就没了。” 听着这些人抱怨的声音,万冬阳也不管周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反正是和他家无关的人。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别拉上我家,二哥走,回家了。”万冬阳拉了他二哥一下,想到往日里那些说他家要断子绝孙的人又停了步子,故意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大伙儿自己去帮吧,我大嫂昨晚上生啦,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家伙精神好得很,我们一家人都要应付他,实在没功夫管旁的事,你们慢慢商量吧,我们先回家了,我想我大侄子啦。” 万冬阳这话一说,旁的人什么脸色先不说,马翠兰立马就笑了,也不管万有谷了,自个儿先走了,兄弟两个也赶紧跟上,一起走了。 万冬阳他们走了之后,先头只知道骂人的声音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仍在抱怨周家人还有之前要把周老幺他们放了的人,一部分则是在围着万家这个刚出生的大孙子说话,他们都觉得万家近一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能顺利成这样啊。 真是什么好事儿都找上他家了啊。 “柳家那小哥儿,竟是个带福的,你看万家娶了他顺成啥样了啊。” “就是,你看柳家没了他成了啥样了啊。” “行了行了,还是先说说眼下的事儿吧,到底该怎么办啊!”村长发话了,嘴里念着万家事的人闭嘴了,大家又开始一起骂周家。 最后,一堆人骂来骂去半天之后,村长还是集齐了差不多二十个汉子,一行人一起往大湾村去了。 万冬阳拉着他二哥二嫂走了之后,他自己倒是没有回去,他往柳家去了。 两人这会儿正站在院门口,亲眼看着一大群人出村了,而且是往大湾村的方向去了。 “万冬阳,你说昨晚上的事是周老幺他们干的吗。”柳欺霜觉得不太可能,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前脚刚被逮住了,没两天又来了。 但就算不是周老幺他们,可能也是同伙,听说小偷也分单独行动的和合伙作案的,可能周老幺他们就是合伙干坏事。 万冬阳这会儿可不关心小贼的事,他打算去村里的木匠家里一趟,让人帮着将东西送到家里去,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的屋子要收拾收拾了,该搬进去的东西要开始搬了。 万冬阳自己去做事了,也给柳欺霜安排了事,前几日他大哥找到好些野三七,他喊柳欺霜给他阿爷送点儿来,顺便打一罐子蜜糖,一起送过来。 他大哥说蜜糖和三七粉一起冲水喝,对腿脚好。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万地主在家里,他是来看孩子的,而且正抱着孩子。 “霜哥儿你回来的正好,你们二叔也马上回来了,到时候我把你们那药材给他看看,等明年三月的生员考试结束,喊他给你们拿去京里看看。”万地主瞧着很高兴的样子,虽说是同柳欺霜说话,但眼神时不时就收了回去,一直在看手上的孩子。 柳欺霜听万地主提起那株何首乌,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笔不知道数目的银子捏在万地主手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了,他都差点忘了,他们还有一笔白捡的银子没到手呢。 万地主显然不是来看看孩子就罢,因着屋外冷,还要去屋子里烤火,柳欺霜便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也就不陪着说话了,去给他阿爷拿三七打蜜糖去了。 万地主他们进屋子里烤火之后,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了万父孩子名字取没有。 “还没呢,大名等他爹来,小名他娘来,我不抢这个。”万父现在是有孙万事足,名字什么的都无所谓,叫什么都不耽误这是他孙子。 万父不在意,可万地主明显是在意的,他看着孩子到底还是把来意说了。“按说到他们这辈该是才字辈了。” 万家三兄弟只万永安一个人是按族里兄弟排行来的,所以这些年他们这一家子同村里万家走得不算近,万地主不想下一辈也这样,觉得还是按照族里的排行来取名好。 “那家子也不是咱万家人了,就别管他们了,往后还是让孩子们跟着排行来吧,除了这个孩子,往后冬阳他们的娃娃也是,都按家里的排行来。” “哈哈,行!听您的。”万父想都没想就高高兴兴答应了。 他早些年被万长命一家气得不轻,可这会儿那家子都不算是万家人了,他还去计较那些个事情做什么啊,再说了,村里多几个同族的兄弟也是好事啊,往后能相互帮衬。 万地主在家里呆了好一会儿,柳欺霜和万冬阳从村里回来了他都还没回去,但他们回来的时候,孩子有了小名了。 万母把孩子抱进去喂奶的时候说了孩子名字的事儿,林秋月想都没想到就喊了孩子小名,万母这才知道她的孙孙早就有名字了,孩子叫小棉花。 孩子有了小名全家人都高兴,等到晚些时候万永安回来,一听孩子小名干脆将大名也说了,大家这才知道两口子早把孩子名字取好了。 “原先不知道孩子该不该按排行来取名,也不知道是个丫头还是小子,我就随意取了好几个,现在丫头的是用不上了,没按排行的也用不上了,如此只剩下一个才修了。” “好好好,才修好,才修好啊。”万父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管这名字什么意思,反正只管叫好就是了。 万母也是一样,只跟着人说好,其他人也差不多,家里就万永安读的书多些,他取的名字不会有错的。 小棉花连大名也有了,家里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大事,但因着给小棉花取名之故,柳欺霜这夜又要晚睡了。 “万冬阳,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啊,我说的是小名,大名肯定是要跟着哥哥喊的。”柳欺霜脑子里已经有两个名字了,但他不知道选哪个。 万冬阳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还想补觉呢,见身边人没瞌睡他也不着急睡了,伸手掐了自己眼皮一下让自己醒神之后,将人捞了过去,让人趴到他的身上,之后在人屁股上捏了两把再含着人嘴皮子含含糊糊说道:“怎么?这么想给我生孩子?” 柳欺霜一点没含糊的先咬了回去,之后才一本正经回道:“想啊,我就是想给你生小孩。”也是给自己生,他自己也想做爹爹嘛。 柳欺霜向来直白,便是害羞的时候也会老实承认心中所想,这个万冬阳心里清楚,所以他不逗人了,也转了语气好生同人商量起来。 “霜霜,孩子的事儿你别操心,反正家里已经有大孙子了,能堵住村里那些贱皮子嘴巴了,咱们不着急生孩子,你没看我堂叔家里的珍儿都十七了,还不着急出嫁吗?那就是她家里心疼她,害怕她年纪小小出嫁,会在生娃娃的时候吃大苦头。” “可我不小了啊。” “哪里就不小了?我看你个头还没长好呢,都还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大人生什么啊生。”万冬阳知道,村里大多姑娘哥儿十五就出嫁了,十六就生娃了,夫郎自然觉得自己也不小了。 可他怎么不看看,那些人生了娃娃还在长个头呢,还一年一变呢,怎么就不算小孩儿呢。 万冬阳话到这里还没完呢,继续同人说道:“还有啊,你也别担心生不了儿子,反正家里姑娘小子都有了,你生啥都行。” “那我生头牛。”倔牛! “......”万冬阳被人噎得说不出话了,半晌之后蔫蔫道:“行,只要你能生出来,我照样当他爹。” “哼!”柳欺霜说不过人,不想趴在人身上了,准备翻回自己的地盘上,可他哪有那么容易回去。 “不是要生娃娃吗,来吧。”万冬阳一句话没说话,裤子都给人扒了。 柳欺霜趴人身上被人钳制着根本跑不了,但他身子跑不了,嘴巴能动。 “你方才是不是在说瞎话,什么不要太早有娃娃都是骗人的!”天天睡他,怎么可能不生娃娃! 万冬阳在人一张嘴的时候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放心吧,我大嫂......我二嫂也是一样,进门好几年才有小花的,咱们肯定也是一样,不怕。” 柳欺霜自然是不怕的,反正他想早些做爹爹。 所以,这晚又得晚睡了。 这晚,一家人都睡了个舒坦觉,就连小棉花都没有哭闹,翌日天光大亮了,一家人还没起床,所以罗忘过了吃早饭的时辰上门之时,一家人还没吃早饭呢。 罗忘上门,是来给人说热闹的,说件关于昨日的事儿。 昨日,易老大一行人往大湾村去了,如万冬阳所想,周家自然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而且他们也没在周家翻找到被偷的东西,如果事情只是这样,他们也只当是白跑了一趟,倒也没什么好气的。 但,正是因着他们去了大湾村,他们这才知道,那日周老幺和他的同伙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 什么他爹断腿,他娘病重,他哥嫂不管他爹娘,这一切都是周老幺胡诌的!而且,就连同他一伙的那两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困难人户,相反的,他们还是那个村子里的大户! 这下子,可把去大湾村的人气坏了,可他们虽然人多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况且俗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大湾村的人,明显就没万家坝的人好说话,因为他们没证据却上人家村子说人偷盗的事,直接惹了村人不满,万家坝的人察觉不对赶紧跑了,不然不止东西找不回来,怕是还得挨一顿打才能脱身。 万冬阳听得直拍大腿,一看就高兴得不得了,因此,他还被他爹娘骂了。 但他无所谓,骂就骂呗,他就是要笑。 第153章 往年,腊月里最是清闲,只需要做点家里杂事,便能成日窝在灶房里烤火,可今年事多,便是到了腊月中也闲不下来。 今年年初,柳欺霜同村里好些人家要了萝卜,这会儿别人已经来问了,就怕地里的萝卜他不要了,那他们就要白忙活了。 柳欺霜他们的铺子还没定下来,但他也没毁诺不认,让人一批批给他送来。 家里萝卜很快堆成山,他又多了一个活儿,得晒萝卜干。 先头,柳欺霜让他阿爷给他编了不少竹笆,这下算是派上用场了,不然还不知道这萝卜干要晒在哪里呢。 晒萝卜干并不比晒红薯干简单,虽说少了蒸煮的过程,但多了个腌制的工序,做起来也累人。 万母见人每天晒了这么多萝卜干,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开始愁上了,先头已经晒了不少红薯干了,这会儿又晒了这么些萝卜干,虽说萝卜不值钱可盐巴值钱啊,而且这么多活儿还累人,若是卖不出去的话可就麻烦了。 柳欺霜忙着备货之时,万母心里虽然担心,但除了帮着照顾小棉花的时候,也一直在帮忙。 家里人都忙着的时候,万冬阳也没闲着,他在忙着他们新屋子的事儿,灶房里的土灶是早就打好的,还是三口灶,大中小三口锅安上去就能饭菜汤一起煮,方便得很。 灶房里一应事情忙活好了,屋子里需用的家具也都搬进去了,就连大门旁边的长凳,还有家里家外用的长短梯子都做好了,只除了放在堂屋的神龛,这东西又笨又重,而且还需要上漆,怕是要最后才能搬进去。 腊月二十这天,新屋那里的所有事儿就要收尾了,这一天家里所有的家具都齐全了,包括那个笨重的神龛也终于安稳落到了堂屋正中间。 柳欺霜这日跟着万冬阳一起在忙活,他这会儿正和万冬阳一起铺床。 他们的床铺是万长青阿爹做的,用的木头是万长青和他侄子万永平在老林里搬回来的木材,那些都是些好木材,一张床睡个几代人都没问题,耐用得很。 木床抬回来之后,万长青阿爹帮着整张床镶嵌好才走,剩下的活儿简单,两人自己做就行了。 木板床虽然结实但也硬得很,可不能直接睡在上头,得先往床板上铺一层稻草或是麦秆,万冬阳觉得麦秆瞧着干净些,柳欺霜觉得稻草更软和,两人争了一会儿,万冬阳没能拗过夫郎,还是往他们床铺铺了稻草。 稻草铺好之后,还要往上头铺两床陈旧的床被,但不是家家都会铺,因为棉花贵得很,便是被子盖的时间太久了不保暖了,里头的棉花也会有别的用处,哪里舍得拿去垫在身下。 柳欺霜在家的时候,就没睡过棉被床,他的床上只铺了稻草。 以前,他也没觉得只铺了稻草的床有什么不好,可睡了万家铺了棉被的床之后,他就不想再睡只有稻草的床了。 万家人勤快又能挣钱,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多少存银,那是因为他们一点没亏待自己,吃的用的都快要赶上地主家了。 两人床铺铺好之后,柳欺霜就准备回去了,但他刚走出房间就被万冬阳拉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那一间再等等吧,不着急。”他们新房四间房有三间都放了床,柳欺霜见万冬阳拉着他往靠右的第二间房去了,还想着这人尽会胡说八道,嘴上说不想太早当爹,结果房间都给孩子准备好了。 两人的新房格局和老屋一模一样,中间是通底的堂屋,堂屋两边各有两间房,他们住在靠左的第一间,按规矩靠右的第一间该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或是长子来住,姑娘或是小哥儿的房间要安排在靠里,不方便被人窥探的位置。 柳欺霜一进屋子,眼珠子一转,心想着万冬阳这是喜欢小哥儿啊。 小哥儿也好,家里有丫头和小子了,他们再生个小哥儿便什么都有了,而且万冬阳长得好看,小哥儿长得像他又凶又好看的,不愁嫁人也不怕吃亏,多好啊。 柳欺霜打量着屋子,正盘算着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万冬阳开口了。“就这间吧,就让阿爷睡这间。” “啊?”柳欺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万冬阳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说这是给阿爷准备的屋子? 柳欺霜自然是没有听错的,自从柳丛香两口子跑了万冬阳就做好打算了,他们早晚要把柳阿爷接到家里的,自然得给人准备屋子,难不成还让人睡茅坑边上啊,他可做不出那样的缺德事。 “你阿爷就你一个孙子,你不养他谁养他啊,反正早晚要接来的,先把他屋子弄好,时不时的让他留下住一晚,让他知道家里有他屋子,等他习惯了就喊他搬过来,到时候他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柳欺霜彻底明白万冬阳的话什么意思之后,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人笑,好半天之后才一头扎进万冬阳怀里,好半天了也没出来。 他一直担心他阿爷年纪大了,没人在他身边照顾会不方便,他想过他们会一直照顾阿爷,却从不敢想能把人接到身边,因为村子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啊,哪有出嫁的哥儿将娘家长辈接到婆家住的啊。 心里的欢喜根本没法儿用言语来表达,柳欺霜只觉得浑身舒畅就和捡了一袋子白花花的银子一样飘飘然,甚至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忙好了新房子的事儿,两人准备回去烤火逗孩子,他们一出来正好有人敲响院门,万冬阳快步跑去开门,万万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他大姐。 “大姐?你怎么来了啊?我不是捎信给你了吗,孩子不办满月酒办百日宴啊。”便是满月酒,这日子也不合适啊。 万冬阳虽没想到他大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但到底是高兴的,满脸疑问的同时也是满脸笑,万永春见了他脸上的笑才舒坦了。 赶紧带着人往家里去,他们还没到家门口万冬阳就吆喝上了,老屋里正烤火的人也都从灶房里出来了。 万永春不是外人,不用太过客气,一家子都钻进灶房里烤火之后,万母才来得及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万永春这会儿还抱着小棉花,但眼神却是落到了万小花的身上,很明显她不是为了看孩子回来的,而是为了小花。 一点不废话,万永春直接说了来意,她确实是为了万小花回来的,上次万冬阳去府城同她说了小花在学医的事儿,偏巧曾给她婆婆看过病的一个医女要收学徒,她就想到小花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便是麻烦了些,她也赶紧回来了。 万永春这话一说,原以为家里人肯定会高兴,可她话落却一个个都皱了眉头,除了万永安明显是一派认同,其他人好似不太愿意小花同她去府城,特别小花阿娘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万永春性子直,也不同他们绕弯弯,直接问他们是什么意思,马翠兰也没同人客气直白回道:“大姐,我不想让小花去。” 马翠兰这话一说,其他人神情没怎么变,只有万有谷很是赞同的点了下头,这下子万小花知道她爹娘的意思了,好似松了口气一般,神色又轻松了起来。 万永春大老远来这一趟,竟得了这么个结果自然是不甘心的,自然要追问他们咋不同意。 “这多好的机会啊,人家方医女医术好着呢,想要拜入她名下的人多着呢,不过是离家几年罢了,等孩子学有所成归来,不说在村里当个医女,便是去镇上县里开医馆都使得,到时候不止能挣钱也得人敬重啊。” “大姐。”马翠兰向来敬重她这大姑子,也知道大姑子是为了小花好,可她就是不乐意。“我只有小花一个孩子,我和她爹不求她如何出息,只求她在我们眼皮底下安稳过日子。” 去府城学医,听着是条前景光明的大路,可路上的艰辛谁能知啊。 这学徒可不是好当的,不说学医了,想要学人手艺,劁猪杀猪也好,砌墙做木活儿也罢,这学徒期间受的苦可多着呢,她可不愿意女儿去吃那个苦。 “我们夫妻让小花跟着她大伯学点儿药理,并不是指着她将来做医女,只想着让她多一手赚钱的本事,将来种地不成还能采点儿药去卖,有点儿闲钱贴补家里就成。” 万永春见两口子是铁了心了,只能转而去看万小花,万小花显然是和她爹娘一条心,只对着她大姑笑笑摇了摇头,她不乐意去。 万永春见他们一家三口都不乐意,竟然还不死心,竟然还想让万父万母还有万永安劝劝,万永安倒是想让孩子去学本事,可他家里人好像都不愿意。 柳欺霜抬了自己的小凳子坐到了小花身边去,他虽然舍不得小花,可他觉得这机会难得,能去也好。 “小婶,我不想去,我害怕。”万小花这话声音不大,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摇头,可见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去。 柳欺霜自然不会勉强人,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万永春想法同他一样,甚至已经猜到小花爹娘反对的真正原因。 “老二还有老二媳妇儿,你们就放心吧,我是小花亲大姑我还能害她不成?说是去医馆做学徒,可我也会照看啊,不可能把人丢在医馆就不管了,再说了人方医女为人好得很,也不会苛待孩子的。” “大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小花好,可你是孩子亲大姑别人不是啊,到了人家地盘上,什么事儿都是不能保证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有一个女儿,我要把她放在我眼皮边上我才能放心。” “说来说去,你们是不是还因为冬阳夫郎那事儿介怀啊!”万永春语气有些不好了,那事儿她确实是觉得理亏,可她自认出事之后没有一点护短,该做的都做了,这还要她怎么样啊! “我那小姑子也得了教训了,我也带着孩子亲自登门赔罪了,这还要咋样啊?”万永春黑了脸,明显不高兴了。 她大老远来这么一趟,满心以为全家都会高兴,原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啊。 话头突然落到了自己头上,柳欺霜吓得微微往后挪了一点,这可不关他的事啊,他也是想要小花去学本事的。 万永春脾气不好,马翠兰也不是个软柿子,她见万永春拉了柳欺霜的事儿出来说,也有些生气了。“大姐,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道理确实是一样的道理。” 马翠兰不想哄人,也不管家里人劝阻的眼神,继续说道:“你确实是为了小花好,可谁能保证那医馆都是好人啊?等到了地方还不是要任人揉圆搓扁,运气好的话受个几年委屈本事也就到手了,运气不好的话,本事没学到人也要废了,这本事还是让给别人学吧,我乐意养个没本事的女儿。” 马翠兰的话说的万永春眼睛都鼓起来了,一看就是被气得不轻,家里人都没想到,几句话功夫罢了就能闹成这样,柳欺霜都要吓死了,这事儿怎么突然就牵扯到了他的头上了。 柳欺霜被吓得不轻,生怕万永春将账算到他的头上,马翠兰像是能猜到他心思似的,干脆说道:“老三夫郎你别多心,这事儿同你没干系,便是没有你那糟心事,我也不会答应让小花去府城,哪里我都不同意她去,我和她爹有手有脚,她就是个废物也能养她一辈子。” “哎行了行了!怎么还吵起来了啊,这不都是为了小花好吗,成不成都是为了小花,你们这么大的人了闹什么闹啊。”万母一颗心都到了嗓子眼,甚至觉得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她这是什么命啊,生的女儿讨的儿媳妇儿都是她惹不起的。 “没吵,说几句心里话算什么吵架啊。”马翠兰可没认为自己在吵架,她回了万母的话又冲着万永春说道:“大姐,我就是不同意小花离了我和她爹身边,谁来我都这样,和你没干系和冬阳夫郎那事儿也没干系。” “哎!”万永春重重一口气叹出去,被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心头明白,老二媳妇儿没说假话,可正因为她没说假话,她更气了。 这代表,她是把小花带不走了,这对儿目光短浅的蠢货夫妻,这不是耽误小花吗。 万永春来家里是为了带小花去府城,小花去不成她也没多留,隔日就走了。 万永春走了之后,柳欺霜才敢又说起小花这事儿,还是万冬阳给他解惑了,让他知道他二哥二嫂为何不乐意小花去府城。 “你以为那手艺是那么好学的啊,你不知道吧,咱们村里的姜木匠早年也收过徒弟,最后有个小徒弟是被家里背回去的,做人徒弟可不是听话懂事就行的,还得能吃苦受罪,更重要的是能受委屈。” “哎,我知道这事儿,当时不是说是外村那小孩儿吃不得苦让家里接走了吗?” “那是被大的那几个徒弟给欺负走了,你没看他才来半年人都瘦了一圈吗。”万冬阳比柳欺霜大了好几岁,对那事儿要记得清楚些,至今还记得那小孩儿那面黄肌瘦还一身伤的样子。 一想到小花有可能成那个模样,他就浑身难受,他心里想法和他二哥二嫂一样,他家小花不需要有本事,只需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万冬阳这么一说,柳欺霜就明白了。 他自小就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有赚钱的本事,若是能学本事,便是吃点苦也不怕,可小花不一样啊,小花又不愁吃穿,干嘛要去受罪学本事,而且二哥他们担心的对啊。 府城啊,那么远那么大的地方,若是真有什么事,若是真有什么他们得罪不起的人欺负了小花,他们也只能认了,也没法儿替小花出气啊。 “哎,好在小花也不想去,倒是正好了。”脑袋摇晃几下,小花这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柳欺霜也笑了。 这事儿除了有些得罪大姐,好像没什么影响,但大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应该气个几天就没事了。 日子眨眼又是几天过去,年二十五这天村里有喜事,王家小哥儿要出嫁了,但这事儿同家里无关。 他们两家既不是亲戚,也没有人情往来,不必去喝那杯喜酒。 眨眼又是两日过去,这日家里要杀年猪,一个大早家里人虽然各有各的忙碌,但一个个都是一张笑脸,可到了午后全家人都笑不出来了。 “这哪个天杀的伤了我家的鸽子啊。” 午后,万父去喂鸽子,结果发现了一只被人打伤了腿的鸽子,瞧着那伤口,一看就是被石子打的啊! 第154章 一家人围在屋檐下,看着万父手里受伤的鸽子面色都不好看。 万母无奈说道:“赶紧处理了给秋月炖汤吧,总比咽气了再杀好。” “处理什么处理!”万冬阳这会儿脸色比锅底还黑,这可不是一只鸽子的问题,这明显就是有人同他们家作对。 看来,他和夫郎都料错了,可能上回的事既不是周家干的也不是万长命家里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家里鸽子平日里虽是万父在照顾,可这说到底是万冬阳的生意,他这样子万父也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办,按说确实是该马上杀了才是最好的,万一活不了多浪费啊,这死东西不好给家里媳妇儿吃啊,这还奶着孩子也不吉利。 “它都伤成这样了,还是飞回来了。”柳欺霜看着鸽子腿上被血染红的羽毛,心里难受得紧,想到它伤得这么重,还是要往家飞就更难受了。 万冬阳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想着一定要把这鸽子给救活了。“大哥,你给看看,若是上了药能不能救得活?” “你要救那就试试吧,去拿个鸽子笼出来,先单独养着吧,以免别的鸽子再给伤了。”万永安立马仔细检查了起来,可能是想看看鸽子腿断了没有,想来是没有的,若是腿断了应该飞不回来了。 万永安一检查,立马脸上一喜,如他所料确实只是外伤,万冬阳见了便放心不少,兄弟两个各自去忙活去了。 万永安要出门弄点儿伤药回来,新鲜的草药比家里的药粉管用,万冬阳则是给那只受伤的鸽子做单独的鸽子窝去了,等到鸽子窝弄好,他又趴在鸽子窝旁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怎么看都觉得这鸽子腿上的伤是弹弓伤的。 鸽群一般不会飞太低,便是身手好靶子准的汉子也很难打中,就算打中了因着距离之故,也难伤得这么重,这一看就是弹弓打的。 可村里少有人家有弹弓啊,弹弓的弦是用兽筋做的可不好得,村里人家的话一般只有猎户才会有,难不成是村里猎户干的? “不太可能啊。”先不说村里猎户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背地里干这种事,再说他们家同猎户家里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人家也不可能突然伤他家的鸽子啊。 万家坝养鸽的人家只他家一家,他家的鸽子一直以来都这样,每天都会打开笼子让鸽群飞出去觅食,如此已经养了七八年了,这期间家里鸽子可从没有在外头受过伤。 “阿爹,你另外抓只鸽子炖给大嫂吃,这只别动啊,顺便帮我照看着我出去一趟。”想来想去没个头绪,万冬阳干脆不想了,决定亲自去猎户家里问问,若是确定了不是猎户干的,那就一定是外村的人干的。 林秋月还没出月子,虽不至于成日在她自己屋里待着,但万母也不让她出门吹风,就连屋檐下都不让她多待,她不是在自己屋子里就是在家里的灶房里烤火。 这会儿,大家都在灶房里烤火,马翠兰从看见鸽子伤了心里就有个想法,琢磨半天之后,越想越觉得靠谱,“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上回丢了东西的人家干的啊?因为老三跑去幸灾乐祸,被人记恨上了。” 马翠兰这么一说,大伙儿都觉得靠谱,万母还抱怨了万冬阳几句,觉得他这性子该改改了,不懂得收敛就是容易得罪人。 柳欺霜这回难得没和家里人站在一条线上,他自己也觉得万冬阳没错。 “他们自己脑子不好使,自己做了糊涂事还不能让人说啊?被人说几句竟然还怀恨在心,这样小心眼的人怕是没有相公那些话,也会偷摸干坏事的,早晚会背地里捅刀子。”他们就是见不得人好,可不是因为被人说了什么。 “他们真那么好心,有本事不要去告官啊。”村里丢的东西不少,去大湾村索要无果,丢东西的人家到底还是去报官了。 这东西能不能找回来先不说,起码得让背地里小贼忌惮,知道他们已经报官了,别再打他们村子主意了。 马翠兰原本都觉得有了目标了,柳欺霜这话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这下又没头绪了。 “霜哥儿说的也不算错,家里养鸽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三那脾气村里人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因为几句话就伤家里鸽子也不太可能啊。”马翠兰越想越气,拿到手里的烧土豆都丢回了地上。 旁边人见她东西都不吃了,知道她是真被气得厉害了,万母才赶紧打圆场开始劝道:“算了算了,说不定是意外呢?这个时节雀儿不少了,或许是村里娃娃打鸟雀不小心误伤了我家鸽子也说不定啊。” “也有可能是外村人干的,今天不是王哥儿回门吗,可能是他相公干的。”临近过年,万小花也得了两天自由,她这几日不用成日关在药房里,只早上一两个时辰用功就行了。 家里人原本都觉得万母的话有些道理,万小花突然来这么一句,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柳欺霜也没吭声,他这会儿正细细想着万小花的话,越想越觉得可能真是这样。 他们家和王家表面上看好像没事,可其实他们确实是结了仇的。 他和王家两个哥儿打过架,他二嫂也打过王家两口子,虽说那事儿是他们活该,可如今他家有了在镇上当小差的哥婿,难保不会抖起来想着来报复他们啊。 平头百姓对官家人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便只是一个镇守府的小差人,柳欺霜也害怕。他心里开始担心起来,想着若小花的话没错,还真是王家哥婿干的,那万冬阳找去村里会不会被人记恨和报复啊? 人家是在镇上当差的,想要收拾他们简单得很,特别他们还要在镇上做生意了,这能找茬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啊。 柳欺霜这会儿也不想计较鸽子的事儿,只希望万冬阳早些回来,可万冬阳这会儿却是正同王家婶子说话,他在猎户家里同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真是巧了,还想着往你家去一趟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王秋霜阿娘手里揣着一个篮子,手上还拿着一吊钱,瞧着样子应该是来买野味的。 猎户家里常有野鸡野兔卖,村里人家手头宽裕的想要打打牙祭尝尝野味的,便会直接来周家买。万冬阳家里人不喜欢兔肉,家里又养了不少鸡,因此除非稀罕的野货,不然少到这里来买肉。 听见王阿娘那话之时,万冬阳就心道不好,可还不等他多想,王阿娘自个儿把他心头猜想说了。 “冬阳小子,前头我那哥婿手痒,见了你家鸽群想要练练靶子,他说瞧着是打中了,却没有鸽子掉下来,原本还想着捡了鸽子再去你家给钱的,虽说那鸽子飞走了,但都遇上了还是同你说一声吧。” “啊?有这回事儿啊,王婶子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我家鸽子没事儿啊,怕是没有打中哦。”万冬阳心里憋着气面上装着没事人一样,甚至特意同猎户要了一只野鸡,就为了留下来同人把话套好了。 万家坝这猎户姓周,是个老猎手了,虽说住在村里却是常年独来独往,从不和村里人多来往,就和一个人住着没区别。 万冬阳觉得如此性子的人,应该不会随处胡说八道,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鸽子伤了。 万冬阳还想留下同人商量,让人不要将方才的事儿说出去,可听了他方才话语的王阿娘心里头不乐意,不管万冬阳的话是真是假,她没在口头讨到便宜,没能让万冬阳吃瘪,她心里就不舒服。 于是她指着万冬阳要的那只野鸡,直接冲着周猎户说道:“诶诶诶,那只好,就要那只,周猎户给我收拾出来吧。” 周猎户已经抓了野鸡在手里,可这是万冬阳先要的,他沉默看向万冬阳,万冬阳冲他点了个头,让人把野鸡给人。 猎户得了万冬阳点头,开始收拾野鸡,这下王阿娘总算是得意了,可她得意忘了形,给钱的时候硬是少给了十个铜板,拽着人家的野鸡趾高气昂就走了。 这下好了,万冬阳所求之事,周猎户绝对不会说出去了。 “哈哈哈!你们猜我方才遇到谁了?哈哈哈哈!我真是太高兴太痛快了!他万冬阳也有今天啊!”王阿娘一到家,直接将手里野鸡丢到一边,先到全家人面前炫耀了一番,她说得痛快,她家里人也听得痛快。 “我就知道,只要我搬出来我家哥婿,他定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根本不敢承认自家鸽子伤了,就连抢了他的野味也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是痛快啊!” 那可是万冬阳啊,成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万冬阳啊,他竟然也有今天啊! 王家人高兴过后,也不忘去拍他家哥婿的马屁,他们心里明白,万冬阳之所以对着他家态度大变,都是因为他家这哥婿之故啊。 王秋霜的相公名唤于江,于家在镇上有两个铺子,于江又在镇守府干活儿,按说这样的家世王家有些配不上,虽不知道两家怎么结的亲,但眼下两家确实是成了亲家,自然会彼此照拂。 于江被王家人哄得高兴了,架子也就拿起来了,他很是不屑道:“不过一个村里恶霸罢了,顶多在村子里逞逞威风而已,还真以为他多了不得啊。” “就是!”王秋霜赶紧把话接了过去,想到之前被打的事,立马开始翻旧账,想要他这新婚的夫君给他出气。 王秋霜翻旧账的时候不小心提到了他哥,便心虚的往他哥的屋子看了一眼,这亲事原本是他哥的,若不是周老幺来闹事,今日的好日子也轮不上他。 王春雨今日没有出门,一直在自个儿房间里,他家里人心里门清,那两人也确实是不适合见面,倒是乐得他关着自己。 王家两个哥儿向来是老大王春雨比较得家里爹娘喜欢,王秋霜便是嫁得了好夫婿,可一时也没能适应,不止心虚的看向了他哥房间,还赶紧往他爹娘那里看了一眼。 他见他爹娘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才放心了,才大胆说起以往的事,当然,他自然都是说他们怎么可怜,说旁人都是怎么狗仗人势欺负他的。 那于江听着新婚夫郎的话,眼神却是七拐八拐的看向了王春雨的屋子,他眼角垂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应承人的声音倒是大,说的连屋子里的王春雨都听见了。 “你放心,不过一个恶霸的夫郎罢了,等爷找了机会,定会好好收拾他给你出气。” 第155章 王家人得意的时候,万冬阳也搞清了很多事情,虽说只是他自己心头分析,但他觉得应该是这样没有错了。 一刻没有耽误,万冬阳立马往镇上去了,他对镇上人家是不熟,可他小叔新娶的小夫郎家里就是镇上的,而且还是做生意的,对镇上做生意的人家怎么着都有些了解吧。 万冬阳和万长青的关系,让他一点不见外的直接让人给他打听事情去了,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了些东西,倒是巧了,事实和他心头猜想一模一样。 之前,家里人猜测油桐的事儿,可能是镇上收油桐的人家干的,他先头不确定,这会儿确定了。 他猜的一点没错,那做油桐生意的张家和于家是亲家,于家又是王家的亲家,油桐的事儿八成就是张于两家借着王家的手做的,表面上是村人去镇守府告发他家,实际是张于两家不满他抢了他们的油桐生意,指使王家去冤枉他。 而且说不准啊,正是因为有了油桐这个事,王家人想到了药田的事,又去告发药田的事,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两件事都没能拿住他的把柄。 王家不知道,那块水田已经到了他夫郎名下,他们可没有触犯朝廷律令,至于油桐生意,他到底做了多年小生意,这生意能不能做又需不需要上税,他心里门清。 他只是胆子大,不是脑子傻,怎么敢同朝廷作对啊,该上的税肯定是要上的。 万冬阳这一出门耽搁了不少功夫,柳欺霜在灶房里都待不住了,开始出门等他了。 万冬阳刚到家门前的水沟边,就瞧见院门处的夫郎了。 他见人耸着双肩缩着脖子,恨不得将脑袋都塞到衣服里,且双手也揣在袖口里,恨不得手上不见一丝风气,他知道那人冷得很了,赶紧快步朝着走去,先揽着人进了院门,再同人报了平安。 “放心吧,没事儿。”万冬阳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眼下马上过年了,还是先让家里人过个好年吧。 万冬阳找了借口,将今日的事儿糊弄了过去,只说是村里猎户打雀儿,失手打了家里鸽子,他找去之后猎户已经赔了银钱了,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时间,是他见猎户家里有好几只雪白的野兔子,便多待了会儿,同人打听了一下毛皮怎么卖的,还看人硝制皮毛来着。 “等周猎户硝制好了皮毛就会给家里送来,到时候我让大嫂......不行,大嫂还在月子里,那就喊阿娘,喊阿娘给你和小花一人做一件带绒绒毛领的棉衣,又保暖又好看,你指定喜欢。” 一听有好看的衣服穿,柳欺霜心思就飞了,只顾着点头了,其他事情一点没有多想。 两人进屋之后,万冬阳自然还要给家里人解释一遍,大家听了都放心了。 “还真是这样啊哈哈。”马翠兰乐了,他们先头就说过,可能是误伤,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啊。 放心之后,马翠兰还把万小花方才的话说给了万冬阳听,万小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觉得她自己胡乱冤枉人。 万冬阳一听却高兴得不得了,小花那么大一个人了还同哄小孩儿似的抱着人颠了好几下,惹得万母骂了他好一阵。 “小花大了,怎么还把她当个孩子,要是抛上去没接住,看你怎么办。” “阿娘,我像是那么废物的人吗,不说小花了,霜哥儿我也能接住。” “我可不让你抛。”柳欺霜作势闪了闪身子,还直接躲到外头去了,万冬阳自然追着人出去了。 万冬阳一追出门柳欺霜便不躲了,还拉着人往屋子后头去了,他现在脑子清醒了,不是只想着漂亮衣服了。 万冬阳被人沉默拉着往屋后去的时候只有一脸苦笑,他向来知道夫郎聪明,可不知道这人能聪明成这样啊,他方才到底说错了什么啊? 明明在院门口的时候都把人糊弄住了,怎么眨眼功夫他就变脸了?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话了? “你老实和我讲,到底怎么回事?”柳欺霜一点不啰嗦,一到屋子后头,立马让人说实话。 万冬阳见瞒不住,干脆把所有事情都和人说了。 “你放心吧,小婶说了,张家最大的靠山是县里的捕头,但已经是老黄历了,张老头都退下来好些年了,眼下不过是还有些人情在罢了。” “那咱们的铺子还要不要开啊?”捕头?柳欺霜不知道这捕头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就知道那是很大的官,是他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万冬阳见夫郎满脸的害怕,一时有些后悔什么都同人说,可一想夫郎这么聪明,一见他对着小花的话那么大反应就猜到事情和王家有关,他便是不说,也只会让人胡思乱想,让人更担心。 “放心吧,我猜着他们肯定是会来找麻烦的,到时候他要闹咱们就陪他闹好了,左右咱们是良籍,他们也不能明着把咱们怎么样,实在不行咱们还能去县里喊冤呢,反正这活儿我熟啊,我可不怕上公堂。” 万冬阳对于上公堂确实是熟啊,先头万长青夫郎的事儿便是他张罗的,还亲自同杜哥儿那个黑心的大伯对薄公堂,之后柳家的事儿也是一样,也上了一回公堂。 经过这两回的事,他也算是明白了,趁着县里有个青天大老爷,就不要当怂包了,若是能借着家里的事,好好收拾一下那些横行无忌,只知道欺负百姓的狗差也好啊。 柳欺霜原也不是胆小的性子,只是本能畏惧官差,听了万冬阳这一顿哄,仔细想了半天好像也想不出官差无故抓人的例子,心里便安稳了,也就不那么怕了。 只要他们不会被无缘无故的抓走,再狠狠给他们一顿打,然后关起来,他就不怕。 万冬阳哄好了夫郎,又同人交代不要告诉家里人,起码年前别说,柳欺霜知道,万冬阳担心家里人知道了真相过不好年,自然点头应了。 两人有了默契之后,鸽子的事儿暂时算是过去了。 腊月到了下旬,家家户户忙碌的事多是过年时候的吃食,杀年猪,熬麻糖,沾米花,做豆腐,这些事情做下来,家里女人夫郎们格外的忙碌。 但今年万冬阳比他们还要忙,都到了年底了也天天不着家,好在他忙的是正事,家里人没像往常那样只埋怨他到处跑,倒是心疼他年底了,还要日日出门忙活。 万冬阳先头看好了一个铺子,可人家要年底才出让,他没法儿只能等着,如今老板说话算数,年二十九那日就要把铺子腾出来了,他自然要去同人交接,而且这日万父和柳欺霜都陪着他一起上街了。 这间铺子在市场上最热闹的杂货街,不远处就是早点铺子和卖菜的地方,平日里只要是赶集日,从早上到下午未时人流都大得很,而且大多都是各个村子前来采买的村人。 镇子底下的村人远远来街上一趟,一般不会空手而回,铺子开在这里不说另外经营吃食贴补,便是只靠着卖杂货也有得赚。 “铺子位置倒是好,可就是有些小啊。”万父知道镇上好些铺子都是带院子的,前头做生意后头过日子,可这铺子后头是个大天井,是一片空旷的空地,不说住人了,这安全性也不好啊,因为周边所有铺子后门都能通到那个大天井里。 “怪不得这么好地段老板也肯出让,且租金也不算很贵,果真是凡事没有两头尖啊。”万父将铺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因为没有后院,怎么看都不太满意。 万冬阳看他爹背着手一脸不满的样子,心道方才签契书的时候怎么不讲,这会儿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了,早知道该让二嫂来,二嫂有啥不满当场就说了,保不准还能砍点儿价呢。 万冬阳腹诽归腹诽,可他知道他爹就是这性子,一把年纪了还面生,对着生人一句话不会多说的,心头吐槽一番之后,对着他爹嘿嘿一笑,继续同人解释道: “阿爹,你都说了啊凡事没有两头尖,这铺子虽然没有带院子,但咱家不是不需要院子吗,这镇上离着家里才多远点儿路啊,你老人家那么大屋子给我修了,我干嘛要窝在镇上的小院子里,我自然得回去住我的大屋子啊。” “嘿嘿,你小子。” 万冬阳一句话给他阿爹说高兴了,又接着同人说别的好处。 “阿爹你看,这前头老板就是卖杂货的,这装货的箱柜,还有墙上的货架都是现成的,都不用怎么折腾直接就能做生意,这多好啊,而且人家货源也给了,也不担心没地儿拿货,这不是挺好的吗。 再说了,霜哥儿不是还要卖小食吗,后头的天井里有□□水井,屋檐下头还有排水渠,这多方便啊,做吃食的铺子上有活水用比什么都强。” 这铺子是万冬阳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虽有短处但他根本不在乎,位置好租金也合适,一年十三两,便不卖小食贴补,只单卖点儿杂货也能赚钱了。 万父到了这会儿才慢慢点了头,看着满屋子的货心里又放下了一件大事。 这些日子儿子都在忙这铺子的事儿,也托了前头老板进好了货,不然这腊月初的几天,上哪儿去进货啊,大过年的可没人会搭理你。 如今倒是省事了,年初二打开门就能直接做生意了。 铺子到手,货也不愁了,眼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柳欺霜卖小食的窗口,是另外给他隔一个小间出来,还是直接在门口摆一个展台。 “先别麻烦了,这地方本就不大,再做个隔断瞧着更小了,直接放个推车在门口好了,生意不好的时候还能推着推车出去叫卖,没准儿生意就好了。”柳欺霜都想好了,今年的糖蒜还有冰粉,他还是要推着出去卖,生意定然也能好。 铺子的事儿终于落实之后,万冬阳还得同家里人商量另外一件大事,那便是他手里的田地。 万冬阳一到家就同家里人说了田地的事,他没有商量的意思,直接说了,他手里田地若是两个哥哥不种,他就佃给村里人去种,反正他是干不动那么多活儿。 以前没有分家,他手里田地的产出都是给家里,便是他一天活儿不干,他吃的也没田地里产的多,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到处跑,不用多管家里的活儿。 可分家了就不一样了,他手里田地的产出再给家里,不说他乐不乐意,他大哥他们肯定也不会要,但他也不能再让家里人白给他忙活,所以干脆佃出去是最好的。 “亲兄弟明算账,你们要种,咱们就按大爷爷家里佃户的租子来。” 万地主家里租子收的低,万冬阳按万地主家里的租子收租,绝对没有占他们便宜。 “你在想什么啊你这脑子?”马翠兰在万冬阳话落,先给了他一个白眼,她原本还打算给人一下,可她现在手里正忙着干活儿,她在沾米花,便没有动手。 马翠兰一句话给万冬阳骂糊涂了,他满脸无辜,万父干脆把话给他说明白了。“你二嫂的意思是,你以为你是大地主还是大善人啊?手里就那么点儿田地还佃出去,你不知道请两个长工啊,请长工可比佃出去划算多了。” “就是,你手里十亩田地就有八亩是水田,傻子都知道水田的活儿可比旱地简单多了,你请上两个长工,我们手里空闲就去帮着干点儿活儿,这什么活儿干不完啊?”马翠兰见万父将她心头所想说的清清楚楚,这下子高兴了。 万冬阳听了他爹的话,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请一个长工一年也就二两银子,便是多给点儿,一年顶多五两,可他那八亩田的产出一年至少能有二十五两,若是佃出去只能有一半收入,请长工能多得好几两,确实是划算啊。 况且,这还不算旱地里的收入呢。 事情想通了万冬阳肩膀一抖,立马开始反驳他二嫂的话。“二嫂,你真以为我傻啊,我自然知道请长工更划算,我这不是先想着你们吗,你们不种我肯定是要请长工的。” 柳欺霜先头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在专心看着万母和马翠兰沾米花,这会儿却朝着万冬阳那里看了好几眼。 他知道,万冬阳不是不知道怎么样种田更划算,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同万地主一样是个好人罢了。 他相信,等他们手里的田地多了,万冬阳肯定不会继续请长工,肯定会将手里田地都佃出去的。 下午些时候,柳欺霜回了一趟柳家,万冬阳也陪着他一起回去了,他们去喊柳阿爷明日到家里吃团圆饭,顺便给人送点儿东西过去。 虽说过年这几日都要喊柳阿爷上去吃饭,但家里有点儿吃的用的也方便。 两人到家的时候,柳阿爷正在灶房里炒黄豆和菜豆,柳欺霜小时候爱吃这些炒豆子,趁着他爹娘不在家的时候弄点豆子炒了藏起来,能偷摸吃很久。 炒豆子的火候得要掌握好,不大也不能小,火势大了容易炒焦,小了味道不好,柳欺霜最是擅长烧火了,万母都喊他烧火匠,家里要做点儿啥需要掌握好火候的东西,都会喊他去烧火。 冬日里,柳欺霜最喜欢干的就是烧火这活儿,他坐到灶下烧火,万冬阳也没闲着,出去在院子里给人劈柴去了。 柳阿爷笑呵呵翻炒着锅里的黄豆,一阵阵香气泛出之时,他脑子里全是以往时候,他们爷孙两个偷摸炒豆子的场景,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他们爷孙两个还能过上眼下这好日子啊。 “霜霜啊,你大哥他们的娃娃你得准备压岁钱知道吗,今年是第一年还得给多些,明年就看着给便是,按照规矩给六个八个都行,但今年起码要给个六十六,讨个好意头。” “阿爷,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万冬阳上回去府城买了一把漂亮的小银锁,小棉花出生的时候就给他了,但那只是生辰礼,过年的压岁钱自然要另给,而且给多少万冬阳也同他说过了。 小棉花的压岁钱一百二十个钱,小花的和往年一样六十六个,明年就一样了,姐弟两个都是六十六。 两个孩子的钱他们都封好了,只等年初一的早上给他们。 万冬阳哼哧哼哧给人劈了一堆柴出来,足够人用个十来日,他进去陪着夫郎烧火,屋子里柳阿爷的豆子也炒好了。 柳阿爷年纪大了牙口不是很好,这豆子是他给柳欺霜炒的,柳欺霜知道这炒豆子慢慢砸巴着更香,给他阿爷留了些在家里让他阿爷慢慢吃,临走又同他阿爷交代了,让人明日早些去家里,这才放心走了。 眼下正是月底,一个月里月色最暗的时候,好在回家的路是他们走惯了的,而且还全是宽敞的大路一点不担心摔了。 两人一起走夜路的时候,万冬阳都会让人走在前面,柳欺霜在他前头嘎嘣嘎嘣嚼着豆子吃,他听着像是牙齿在嘴里乱蹦。 万冬阳听着夫郎嘴里传来的嘎嘣响声,突然起了个坏心思,他突然轻轻在人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幽幽说道:“霜霜,你听过熊外婆的故事吗?” “啊!万冬阳你真讨厌!” 第156章 柳欺霜自然听过万冬阳嘴里的故事,他们村子里的小孩儿听的故事都是长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小时候从长辈那里听来,等自己做了爹娘又讲给自己的孩子听。 万冬阳被人咬手指的时候,两人已经睡到了被窝里,他知道这是夫郎的报复,怨他方才吓他,他赶紧讨饶,“我错啦,我不该吓你,饶了我吧别吃我手指。” 柳欺霜一听吃手指更生气了,小时候他阿奶给他讲的故事,山里的老熊装成外婆吃小孩,嘴巴里嘎嘣嘎嘣响,还骗人说那是在吃豆子。 他那时候被吓得不轻,一到晚上就大气都不敢喘,总觉得身边有只黑乎乎的老熊精,他一有响动就会被吃了。 柳欺霜生气了就要作乱,在人身上乱咬,好似自己成了那熊外婆要给人一点教训。 万冬阳被弄得浑身痒痒,到底还是没忍住,直接一个翻身反客为主,俯身到了柳欺霜耳边说了一句话。 年三十的规矩没有年初一那么多,是不用早起的。 ...... 年三十不用早起的是家里的孩子,别人可忙得很. 年三十这日,家家户户都是一样,家里最好的菜还有家里人最爱吃的菜都得摆上桌,妇人夫郎们要忙上一整日,家里男人也不能闲着,他们早上要打纸钱,中午之后要带着家里孩子去给先人上坟。 村里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家家户户的年三十都是一样的过法,家里条件好的人家,一早起来就要赶紧将猪头肉和猪脚猪蹄膀炖上,这里面只猪头肉一样就能做四五道菜了。 猪舌头和猪耳朵可以凉拌,一般的猪头肉同蒜苗一起回锅炒制,贴骨的骨缝肉直接撕下来装一盘,这是老人或是小孩儿的最爱,股缝肉又嫩又香,还带点儿黏糯的胶质口感,不用蘸水也好吃。 万母一早就领着家里媳妇儿炖肉炸酥肉,等到午时之后,万永安会领着弟弟和万小花带着纸钱贡品一起上坟山去了。 今年家里虽多了一个孩子,可小棉花还小,还没满月呢是不能带上坟山的,给祖宗们烧纸磕头得要明年或者后年才行。 万冬阳他们上山之后没多久,柳阿爷就往家里来了,柳欺霜正抱着小棉花玩,柳阿爷接了孩子抱了会儿,笑呵呵说道:“这孩子真乖啊。” “是啊,一点儿不闹人,原先我们还打算夜里换人哄他,让秋月好生养月子,哪成想这孩子乖得不得了从来不哭夜,成日像头小猪一样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省心的不得了。”万母夸着自己的大孙子脸上别提多高兴了,可她夸了大孙子又想到了小儿子。 万母脸上的笑没下去,只是变了些味道,她要开始揭万冬阳老底了。 “小棉花可比他小叔好带多了,他小叔刚出生那会儿就是个破锣嗓子,声音又大又能折腾,只要一个不顺心张嘴就嚎,没满月的时候倒是还好,只有饿了尿了会哭。 满月之后更累人了,他也不管什么饿不饿尿不尿,反正一到晚上就哭得震天响,整整哭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啊,我们家里人眼下的乌青就没消失过,全是给他闹的。” “长大了也不好带呢,才三四岁呢,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来告状,整日只知道闯祸,领着村里孩子作乱。”林秋月嫁到万家的时候万冬阳才三四岁,万冬阳小时候的糗事她都知道。 马翠兰进门那会儿,万冬阳年纪要大些了,有六七岁了能闯的祸就更多了,告状的人也更多了,就连村学的夫子都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马翠兰还记得,那会儿夫子说了,说他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和调皮的孩子,若是能好好管教,他们万家坝可能要出个秀才公了。 当时,家里人都可高兴了,想着皮就皮吧,至少脑子聪明啊,若是真的能考个秀才回家,那他们家就什么事儿都不用愁了,家里田地不用上税,一年能省不少粮食呢。 可惜,万家没有做乡绅的命,万冬阳在学堂里待不住,只十二三岁就再也不去了,不说秀才公了,他都没下场考过试,连个童生都不是。 家里人正说着万冬阳小时候的糗事,可这会儿的万永安却对人满意的不得了。 他觉得今年弟弟终于懂事了,给祖宗磕头烧香虔诚的不得了,他们都要走了还在给祖宗磕头,而且还不是做做样子就罢了,那头是真的磕到地上了。 万家祖坟山离着村子不算远,但也有些距离,要走上小半个时辰,他们午时之后出发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未时末了,家里那口大铁锅里的肉都炖得差不多了。 万冬阳一回来就拉着夫郎往屋后去了,他们去看那只受伤的鸽子,他也有话要同夫郎说。 那鸽子腿上的伤在家里人尽心照顾下慢慢好了,这会儿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放回鸽群去,没再单独养着了。 “你小心点儿。”冬日地滑,柳欺霜害怕梯子打滑晃悠,便是给人扶了梯子还是难免再嘱咐一句。 万冬阳这会儿正支着脑袋看鸽笼里的鸽子,发现那鸽子没有被欺负精神也不错,这才放心了。 万冬阳当年之所以弄了鸽子回来,原是想养信鸽的,可他那会儿年纪小给人骗了,不知道信鸽需要专人教授本事,可鸽子已经买回来了,不能做信鸽便只能做肉鸽了。 反正鸽子肉也贵呢,养着也不亏,如此一养就是七八年,鸽子也从七八只养到了几百只。 “霜霜,今年药材要是收成收益都好,家里鸽子我不想养了,照顾这些东西可累了,阿爹年纪大了,家里又有了小棉花,他和阿娘精力有限,我也没时间管,往后就家里养几只玩玩得了,就不送去镇上酒楼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听你的。”柳欺霜今年冬日照顾过家里的鸽子一阵,确实是累人,每天给它们捣食就是个累人的活计,年年月月如此谁受得了啊。 鸽子的事儿说了,万冬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之后他又拉着人说了方才坟山上的事儿。 “霜霜,我今年诚心求过祖宗保佑了,让他们保佑我们的铺子生意顺利,我年年三十月半都给他们烧香烧纸,可一件事没有求过他们,今年这么诚心了,祖宗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你放心吧。” 柳欺霜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万冬阳在担心铺子的事儿,也知道这事情应该不像万冬阳同他说的那么简单,不然他不可能上坟山都惦记。 可他们的铺子开张在即,现在再担心也无用,还不如多想想若是真的出事该怎么应对。 柳欺霜直接把话说破,万冬阳也没瞎忽悠人,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才回去,且一回去就争相往灶下钻,今日天气有些冷又没有太阳,他们在屋后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脸上都被吹得冰冰凉。 万母这会儿正忙着切肉,见两人都到了眼皮边上了,正好问他们家里栗子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是要拿去卖。 “当然得卖,原本我打算做炒栗子卖的,可今年事多我把买炉子的事儿给忘了。”万冬阳之所以盘那个铺子,除了想着赚钱,还想着让夫郎在镇上有个落脚的地方,如此他去镇上卖东西也就方便了。 而且啊,他现在不是开始做生意了吗,镇上有个铺子还能同店里客人宣传一下,到了秋冬时候喊他们直接背了油桐到店里,如此多省事啊。 万冬阳说到要买炉子,柳欺霜有话说了,他也想要两个大缸,腌东西的大缸子。 “前头腌萝卜用了家里大缸了,正月里要是再送来可就没地儿腌了,而且到了二月,蒜薹下市之后就要做糖蒜了,到时候也得用啊。”想来想去,柳欺霜坐不住了,他直接起身冲着身边人说道:“不然就现在去吧,趁着还没过年去隔壁村子买个小火炉和两个大缸回来,顺便再买点小碟小碗的,用来装东西让人尝味道。” 万冬阳默默算着时辰,虽是一句话没说却跟着站了起来,但却将夫郎按回了长登上,“你在家吧,外头的风冷得很,我自己去就行。” 万冬阳说干就干,一刻不耽误就给马儿套车去了,柳欺霜也去屋子里取银子去了,还将人送出了院子才回来。 万冬阳出门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柳欺霜就一直往外头看,镇上的铺子年三十的时候关门很早,基本午时之后就会关张落锁,等到来年初五之后才会开门。 若非如此,去镇上能回来快些,便是东西比土窑村贵也无妨,只一次罢了,浪费不了多少钱。 年三十的下午和年初一基本不会有村人串门,听到外头有动静的时候,柳欺霜就知道万冬阳回来了。 今日日子特殊,万冬阳一点不敢多耽搁,快快往土窑村去了,买了东西立马回家也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回来的时候都酉时过半了,家里的饭菜全做好了,只等着他回来就开饭。 柳欺霜笑呵呵的摸着那个小火炉,又不停往一边的大缸上头看,有了这两口大缸,他就不怕村人送来的萝卜没地方腌了。 所有东西归置好之后,万冬阳他们洗干净了手,这才准备上桌吃饭了。 今日吃的可是年夜饭,饭桌上自然准备了酒,而且不止男人们有酒,家里女人夫郎也有酒喝,只他们喝的是米酒或是果酒。 柳欺霜上回偷喝了一回粮食酒之后,就觉得米酒根本不算酒,只能算作甜汤罢了。 他平日里都是坐在万冬阳身边的,今日自然也是一样,而且今日他手边也有了酒碗,浑水摸鱼偷喝万冬阳的酒就更方便了,今日他偷偷摸摸喝了不少,比上回喝得还多。 万冬阳今年张罗的事情多,饭桌上的话题还多了一个,大家都给万冬阳出主意,都说了等初一之后,家里人去村里走动闲聊之时,正好同村里人家说说这防风要怎么种,还有他家铺子位置,若是能有村人照顾生意自然更好。 万冬阳早想好了,年初二铺子就开张,如今有了小火炉就更不愿意耽搁了,过年的时候大多人手散,可舍得花钱了,那炒栗子不便宜呢,过年正是卖炒栗子的好时候。 “爹,大哥,去年的防风田就是你们在给我照顾,从下种到收成都需要注意些什么,你们都是知道的,这铺子才刚开张,我不放心霜哥儿一个人忙活,到时候你们多给我操心一下,教不懂下种的人家指点,我得忙铺子的事儿。” “你忙你的,这事儿交给我们,不说我和你大哥,就连咱家小花都清楚呢,也能帮忙。”万父几口酒下肚,不止脾气没有变大,还会变得特别好说话,他笑呵呵应了防风地里的事儿,还顺便夸了小花一句。 万小花近来都被关在家里,能出去像个夫子一样指点别人做事,她别提多高兴了,忙不迭点头,拍胸口保证,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也一定会帮忙的。 柳阿爷慢慢同万家人熟了之后,已经彻底了解了他们这一家人性子,知道他们兄弟几个不是装样子,只在外人面前才亲如一家,他们兄弟关系是真的好。 他感叹万家父母命好,心道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儿女命,同时也替柳欺霜甚至替他自己高兴。 虽说人生在世三穷三富难到老,可他家哥儿嫁到这样兄弟齐心的人家,便是日子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啊,叔伯妯娌都好说话,一家人和和乐乐便是吃糠咽菜也是福啊。 一顿饭吃罢,时辰已经不早,柳阿爷还留下烤了会儿火才准备回去了,万冬阳送人回去的时候,想着明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明年家里就有阿爷的房间了。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柳欺霜拽着万母胳膊靠在人肩膀上睡觉,万冬阳以为他困了,正想让人去床上睡,柳欺霜却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让万冬阳坐过去。 万冬阳一坐过去,柳欺霜就换了个方向倒向了万冬阳的位置,直接趴在了腿上继续睡。 “霜霜,困了,就去睡吧。” 这回,不止万冬阳了,其他人也喊柳欺霜先去睡了。 柳欺霜嘴里小声反驳,脑袋跟着摇头道:“我不睡。” 他不想去床上,这里又暖和又舒服,听着阿娘他们小声的话语,还有嗑瓜子吃花生的声音,就和在听催眠的曲子似的,可又睡不过去,他就想要这么要睡不睡似梦非梦的眯着,他觉得这样特别舒服。 第157章 村里有年初一这天做的任何事都会影响一年运势的说法,所以家家户户在这一天都会特别注意,头天晚上会再三嘱咐孩子隔日千万别调皮,大人也尽量不打孩子,不乱发脾气。 柳欺霜昨晚上偷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陪着万冬阳守夜,快要丑时才同人一起睡下,今早自然起晚了。 发现窗户里漏进来的光线亮度之时,柳欺霜就知道时辰不早了,他焦急地拽了拽身边人衣袖,还想让人赶紧起床,可他不知道万冬阳早醒了,若不是忌讳着今天是初一,想要同他一起起床,他早就起了。 “馋猫醒了啊。”万冬阳张开大手按在人胸口,直接将人按回了枕头上,然后伸手在人脸上捏了捏,眼见夫郎要发火,飞快俯身过去在人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说道:“别这么小气嘛,我昨日还分你酒喝呢。” “你知道?”柳欺霜不好意思了,他还以为万冬阳不知道呢。 万冬阳这回是真的笑了,被气笑了。 “你当我这俩眼睛长着玩的啊?上回见你偷摸喝酒是想看你被辣到喉咙的样子,不成想你个馋猫还挺厉害,那么烈的高粱酒你都能面不改色的吞下肚,昨日是特地让你喝的,反正今日无事,喜欢就喝,喝多了也无妨。” 柳欺霜先头还不好意思呢,结果被万冬阳几句话哄得找不着北了,十分得意冲人说道:“我刚喝的时候也觉得辣口,原本想吐出来的,可那酒贵得很一口怕是就得一文钱,我舍不得吐,只能吞下去了。 没想到,辣口归辣口,但也就辣一会儿,很快就舒服了,嘴巴里还一直香香的我就一直想喝,阿爹还说那酒醉人,也不醉人啊。” 反正他喝了不少,也没醉过去,反而是越喝越想喝。 万冬阳见人那得意劲儿,不忍心告诉他,他不是酒量好他纯属酒品好,醉了竟和平日一个样,根本看不出来罢了。 两人说话之时难免会有笑声,外头的人知道他们醒了便敲门喊他们起床了,柳欺霜这才想起今日是要早起的,赶紧穿衣服起床了。 年初一要穿新衣服,柳欺霜自然也一样,他摸着新棉衣上光秃秃的衣领,问万冬阳要给他做毛领衣服是不是真的,周猎户什么时候送毛皮过来。 “答应你的事自然是真的,你看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硝制毛皮至少得半个多月呢,怕是要初七初八才能送过来。”万冬阳这会儿在洗脸,正呼噜噜往脸上浇水。 万母见他直接将冷水往脸上浇,忍不住想着,他这身体里是长着一块火炭吗,随时烤着身体,不然怎么就不怕冷呢。 按规矩,年初一早上要吃汤圆,寓意一整年团圆又圆满,万母这会儿正在数案板上的汤圆数目,若是双数她今日一整日都会高兴,若是单数,她只会说是前头的汤圆做大了些,不然应该是双数的,也就不在意了。 柳欺霜在灶下烧火,他也注意着万母反应,等着汤圆数目的时间,他嘴角先有了笑,万冬阳没逗他就好,按时间算,大年那日应该能穿毛毛衣服了。 “太好了,刚好八十八个,多吉利的数字啊。”万母终于将汤圆数清楚了,这数字可不止是双数,意头也好得很。 柳欺霜见了也跟着高兴,这个数字确实是好啊。 万母高高兴兴开始下汤圆到锅里,也开始吆喝外头的人进来盛汤圆,准备吃早饭了。 年初一的规矩虽是吃汤圆,但万冬阳不喜欢吃甜食,只吃汤圆是吃不饱的,所以汤圆煮好了,万母还会将昨日的饭菜热了,一家子吃过了汤圆,没吃饱的人可以再去吃昨日剩下的饭菜。 年初一不能串门,这一天一家子人要干的事儿就是窝在家里吃吃喝喝,顺便商量一下家里的事情。 今年年初家里有两件大事,一是小棉花的百日宴,再是万冬阳他们的乔迁宴。 万父的意思是万冬阳他们的乔迁宴就不大办了,只喊了同家里亲近的人家来吃顿饭便算了,不然一连办两场宴席,会让家里亲戚为难的,来不来都不好。 万冬阳想法和他爹一样,不过搬个屋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办什么宴席啊,小棉花的事才是大事,这是家里的大好事,该大办。 “到时候就喊大爷爷他们还有我小叔一家和云深一家子来吧。” “云深他们也喊啊?”万父有些迟疑,云深两口子是外姓,喊了他们,旁的亲戚会不会有想法啊。 万冬阳知道他爹的顾虑,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们两口子在村里又没多的亲戚,我小叔以后要住在镇上,我们和人多来往多照顾,就当是替我小叔关照他们了,至于旁的人爱咋想咋想,反正这些年也没和他们有多的来往,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就行。” 家里这些年确实和亲戚来往不多,万父想想也就算了,反正那是老三自己的乔迁宴,他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柳欺霜原以为万冬阳会喊杨华的,毕竟他俩关系不错,他平日里要干个什么都会直接去喊人,用人家耕牛也不客气,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不喊人了。 杨华来不来柳欺霜倒是无所谓,可他想喊宋赛雪。 “万冬阳,我想喊赛雪。”趁着事情还能商量,柳欺霜赶紧说了,他以为万冬阳会为难,毕竟他的朋友他也没喊,哪知道万冬阳答应的还挺痛快。 “她是你的朋友,你要喊就喊啊,你去她家的时候就说是喊人来帮忙的,如此只她一人来就行了。” “行。”事情定下,柳欺霜高兴了。 那是他往后一辈子都要住的屋子,乔迁新居,他自然是希望他的朋友能来,赛雪可是他唯一的朋友。 家里大事说定,还有些杂事,比如万冬阳他们的土地要请长工,可还没找着人,还有到了二月就要逮猪崽养了,万母的意思是还是养两只,但万冬阳不想。 他觉得养猪最麻烦的事儿就是每日都要打猪草煮猪食,这活儿可是雷打不动的,养了猪的话这个家可就一天都丢不开了。 长工的事儿,到了初二多去村里吆喝自然会有人找上门,不用多担心,只这养猪的事儿母子两个各执己见互不退让,还没说定。 “娘,还是不养了吧,手里还有铺子要忙,平日里也要忙一下田地里的事儿,我还喜欢往山里跑,什么都要抓手里确实是累。”若是没有铺子,柳欺霜也是赞成养猪的,可开了铺子就不一样了,多去山里弄点儿山货到铺子上卖,几笔生意做成,这买猪的钱就有了,实在没必要那么累。 万母见两人一个态度,原本还不肯让,觉得不过顺手煮个猪食,有什么难的,可一想那是两人的家,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要年底的时候别心疼买毛猪的几两银子就成。 家里重要的事情商定,剩下的便是琢磨吃的,今日是年初一,这晚饭也得做的丰盛。 一日逍遥很快过去,年初二原是走娘家的日子,今年因着小棉花林秋月肯定是不会回去了,马翠兰也没回去,因为这日是万冬阳他们铺子开张的日子,她去铺子里帮忙了。 两人铺子里并没有什么稀罕东西,也没想过开张日会有多好的生意,但两人想岔了,因为他们的炒栗子很受欢迎。 镇上商户多,手里宽裕的人家不少,过年这样的日子会更加纵着孩子些,孩子闹着要吃炒栗子,便是觉得价高也会给买个半斤一斤的。 万冬阳他们炒栗子用的是家里用了几年的砂砾,有个长着花白胡须的老头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一边等着炒栗子,一边给万冬阳出主意。 “小老板啊,炒栗子该用铁砂啊,那东西还能用来炒红薯片呢,我家那口子还在的时候就是用铁砂炒的,味道一点不比油炸的差。” 万冬阳心想这人胡说八道,油炸的红薯片可比炒的好吃多了,只是油炸费油,这油也贵啊。 至于铁砂,他不是没想过用铁砂,可铁砂贵啊,而且临近过年铁匠铺子开门的不多,正好家里就有砂砾便将就用了,若是能赚钱再去买铁砂,反正铁砂能一直用,买了也划算。 万冬阳心里一番计较,一句反驳的话没有,只笑着同人点头道:“老爷子,铁砂贵啊,咱们小本生意,若是能赚了钱再去买铁砂吧,那东西热度起来了炒得也能快些,我也乐意用铁砂呢。” 老头见人说话倒是实诚,没有说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脸上也乐呵了,等拿了自己的半斤栗子高高兴兴付钱走了。 万冬阳炒栗子的时候,马翠兰和柳欺霜坐在一边吃栗子,万冬阳那里生意倒是红火,旁的东西却无人问津,两人闲得很。 “今日才初二,上街的人不多,等到破五之后生意就能好了。”镇上的杂货铺子主要做各个村子村人的生意,但这会儿大多人家才在腊月里大采购了一番,暂时不会上街大采买。 马翠兰害怕柳欺霜灰心还在安慰人,柳欺霜却一点没在意,眼下这情形他早就想到了,他这会儿正想着明日的事儿,明日他要把万冬阳给他做的推车推来,他要去居民巷子里卖腌萝卜干。 柳欺霜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之后抓了把栗子在手里开始剥栗子,这刚出锅的栗子又甜又香,外壳还好剥得很,他吃得都停不下嘴了。 嘴巴里惦记着栗子肉,柳欺霜却不是真那么贪吃,这一把栗子他只剥壳不吃果肉,等到栗子壳剥完了,便起身往万冬阳身边去了,开始往万冬阳嘴里塞栗子。 万冬阳张嘴吃了一个栗子就不吃了,喊人去收拾东西准备关门回家了,“我看时辰不早了,等我这锅栗子出锅,咱们把剩下的卖完了就回家。” 万冬阳没想着一天干到晚,他虽然想着赚钱,可大过年也得休息啊,他准备初八之前开半天铺子就好,每日未时就收工,申时之前关门回家。 柳欺霜见这栗子不愁卖也就不担心了,更不贪心,直接去整理东西准备关门了。 他们的小火炉烧的火炭,这东西自家能做但少,他们每日都要去买,每日都得清点一下,以防隔日不够用。 三人回去的时候,万冬阳特意选了从村子里经过的那条路,他原本只是想顺路给万长青家里送点儿栗子过去,不成想有些人惯会用自己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来揣测人,只觉得他有近路不走,偏要往村里去一趟,无非是想炫耀罢了。 炫耀他家在镇上开了铺子,大过年的就忙活上了。 旁人的心思万冬阳他们一点不知道,他们现在就顾着开心了。 原本以为开张日或许会有人来捣乱,哪知道一切还挺顺利的。 一连几日,铺子上生意都是一样,基本只有栗子和萝卜干的进账,两人倒是不着急,心里反而挺安稳,铺子赚不赚钱看他们的本事,一点强求不得,只要没有人来捣乱就是好事。 初三之后,街上铺子陆陆续续开张做生意了,初五这天是赶集日,这一日柳欺霜终于体会到了忙碌的感觉,一上午的时间他准备的零钱盒子就铺满了底,粗粗看着就有两三百个钱。 杂货铺子最常见也是最多人买的盐巴糖类利润并不大,干货利润倒是大,特别一些海货,但销路不大,所以铺子总利润也低,瞧着是一早上就卖了几百钱的东西,但利润只有两三成,可这一天的租子就得要几十文,若是不做吃食贴补,一个月下来赚头也不大。 到了午后,生意淡了不少,柳欺霜一边数钱一边叹气,他以往最是羡慕杂货店的老板,觉得杂货铺子里什么都有,有了一个杂货铺子就吃喝不愁了,自己做了老板才知道赚钱就没有容易的。 万冬阳见人叹气,一边收拾手里砂砾,一边劝慰道:“别叹气了,今天才初五呢时候还早,上街的人也少,而且这一个月都是淡季,得要二三月田地里活儿多了,生意才能好起来,眼下咱们能保本就成。 对了,你不知道有个说法吗,淡季只要不是贴钱进去就是赚钱,旺季一月养一年呢,咱们错过了腊月上头的旺季,一接手就是生意不好的正月,但这样也不错,只会越来越好的日子不是更有盼头吗。” 万冬阳倒是会安慰人,几句话罢了,柳欺霜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冲着人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心情好了,做事也有劲儿了,柳欺霜正想再推着推车出去卖一阵子萝卜干,等回来就关门回家,这会儿正好又有客人上门,他赶紧招呼客人去了。 柳欺霜见来人身形魁梧,皮肤黝黑,面相凶恶,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心里有些怵,可这是自家铺子,万冬阳又在不远处他便不怕了,赶紧招呼上了。“这位大哥,您要点儿什么啊?” “我要十斤盐巴,十包红糖,再给打二十斤酒。” “......”柳欺霜听人报出的东西,心里都乐开花了,先头让他有些害怕的大汉好似一下子成了一朵花,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大哥,您稍等啊,我给你拿盐巴和糖,只这酒您去别处买成吗?我们这铺子刚开张,还没有准备酒呢。”镇上有专门的酒肆和酱油铺子,他们这样的小店争不过人家,卖那个没有利润,可这会儿柳欺霜却觉得利润再低也得备一点,就当是个搭头好了,店里要什么有什么,生意才会好。 柳欺霜话落期待人赶紧点头,那人倒是干脆,只一个点头就让他装东西,柳欺霜赶紧动作起来,想着酒没卖成也没关系,只十斤盐巴十包糖也能有几十文赚头,抵得上他一早上忙碌了。 盐巴和糖都拿出来之后,柳欺霜还用细绳给人绑了,让人方便提着,只交货之时脑子清醒了,先同人报了价钱。 “大哥,十斤盐巴正好一百文,十包红糖一共二百二十文,正好三百二十文。”他们手里的盐巴是在官府手里拿的,价格也是官府定价,除非特别偏僻的村子,盐巴价格可能会贵些,因为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着,其他地方的盐价都一个价,不管是镇上县里甚至府城都是一个价,都是十文钱一斤。 糖的价格便要灵活一些,他们县里有甘蔗产地,所以红糖要卖的便宜些,在府城,这红糖得要卖上三十文一包呢,可比他们镇上贵多了。 柳欺霜话落就等着人给钱,他想着正好是整数,也没有零头可抹,可人家要的东西确实是多,若是要讲价的话,可以给便宜五文钱,若是五文都不满意那十文也可以,再多就没有了。 柳欺霜心里已经开始假想着场景同人讨价还价,不料那人往他手里递了一个铜板就去拎旁边的东西,柳欺霜捏着铜板去拦人,那人竟然还喊他找他钱。 “东西三百二十文,我给了一两银子,得找我六百八十文,快找钱吧。” “相公!”柳欺霜气得眉毛都绿了!他一句废话不说,眼睛一闭就是一嗓子。 他说嘛,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竟然遇上这么一桩大生意,原是来闹事的! 柳欺霜刚大声喊了人,万冬阳立马过来了,他虽然忙着却一直注意着夫郎这里,他原本还欣慰夫郎做生意大大方方,很有做老板的派头,见那人付账的手法他就知道了,闹事的人终归还是来了。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万冬阳先对着旁边和对面的铺子几声吆喝,说是有人来市场闹事,之后直接过去柳欺霜身边想要将人拿下,可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还不是个善茬,他一时没能将人拿住,还同人缠打了起来。 两人在铺子里动了手,遭殃的自然是他们自己,柳欺霜一边跑去外头喊人帮忙,一边想着还好铺子里没有瓶瓶罐罐的东西,若是酱油醋甚至酒撒了,可就亏大了。 万冬阳将人压在地上之后,隔壁铺子的老板才过来了,那汉子见人有人来了便大喊冤枉! “黑店啊黑店啊!乡亲们给我做主啊,这黑店收了我的银子不找钱,还要把我往死里打啊!” “我呸!”万冬阳庆幸,他早先已经遇到过这种无赖,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他一句话不想和人多说,直接一口唾沫吐在人脸上,之后一个眼神看向柳欺霜,柳欺霜赶紧把方才的事儿,一字不落同隔壁店的老板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看热闹的人说了这都怎么回事。 “大家看,这就是他方才给我的一个铜板,他硬要说给的一两银子。” “放屁!什么一个铜板,老子给的就是一两银子,黑店!老子东西不卖了,还我一两银子!” “不知死活!”万冬阳下了狠手,手下用力拧着人胳膊将人压到了大街上。 “大伙儿快来看啊,看看有没有被这个骗子坑过,只给一文钱却硬说给了一两,大家快来认认脸,看看以往有没有被他骗过,认准了咱们好一起算账弥补损失啊。” “你放屁!”那黑脸大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要被当成顶锅的人了,万一那些人起了贪念,不是他也说是他咋整? “不是老子,放开老子,放开老子!”黑脸大汉开始拼命挣扎,更是使劲嘶喊道:“老子就是给的一两,就是给的一两!你个黑店仗势欺人冤枉人!” 这会儿街上冷清,路人并不多,围过来的大多都是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 万冬阳根本不同人废话,他觉得这种事情旁的老板应该遇到过,果不其然,有个年轻妇人红着眼睛指着地上的黑脸大汉道:“虽说不是一个人,可我家去年也遇上了这样的事,硬是被泼皮无赖坑去了一两银子,整一个月都算是白忙活了。” “放屁!老子给的就是一两,你们合伙欺负人!” 万冬阳见人还死不悔改,手上力道加重,之后膝盖往人后颈狠狠一压,那人下巴被迫上抬一时呼吸困难,可让他难受的事还在后头。 “大伙儿做个见证,我夫郎收了他一个铜板,我们有证据,可他说他给了一两银子却只有一张嘴罢了。今日,要么他能证明他确实是给了我夫郎一两银,要么我们就去公堂上分说。”万冬阳这话说的也大声,好似不止要让近前的人听见。 一句‘去公堂上分说’已经将人地上的人吓得不轻,也让旁边的掌柜们确信,这新来的小两口没有说瞎话,地上的人确实是骗子。 万冬阳见此,让人更害怕也更加信他的话又来了。 “朝廷律法有言,诈骗公私财物与盗窃同罪,轻则鞭笞入囚,重则流放砍头,这人竟然死不悔改,咱们公堂之上辨是非吧。” 第158章 “我错了!我错了!老板饶我一回,饶我一回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汉子一听万冬阳嘴里的‘律法’二字已是眼前一黑,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村汉竟然还懂什么律法,再听之后言语更是胆都要吓破了,真要上了公堂,他可就完了啊! 什么都顾不得了,那汉子赶紧求饶,还一个劲儿的说东西他买,他真的买。 万冬阳一听他真买,示意夫郎将东西搬了过来,然后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将人放了。 那汉子走后,围在他们铺子外头的人一时却没散了,万冬阳为了同周围掌柜搞好关系,便主动同人说道若是遇上方才那种人要怎么收拾。 “这种人最好收拾了,他们一般就是仗着咱们怕麻烦,只要不怕麻烦一治一个准。还有啊,别去哭诉你没收他钱,你就喊他拿出他给了的证据就行,除非是官银,否则每块银子多少都有些不一样,若是懒得和人废话的,直接说去见官就好,这种贪小便宜的人哪敢见官啊,一听官字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万冬阳这会儿也是庆幸,幸好他先前同老杨头出门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无赖,否则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这一条街上的掌柜,虽说互有竞争,可杂货铺子的竞争算不得什么,大家卖的东西和价格都是差不多的,做生意更看运气,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恩怨。 万冬阳他们因祸得福一下子做了笔大生意,也没招人眼红,反倒都夸他们两人能干厉害,特别万冬阳,他的本事可把人惊着了。 他们隔壁铺子的王掌柜甚至伸手捏了捏万冬阳胳膊,十分的好奇,好奇这还不如那汉子一半粗的胳膊是怎么把人压到地上的。 “万小兄弟,你这胳膊是铁打的不成?你这手劲儿也太厉害了,咋不去考个武举啊,窝在这里干点儿小生意可屈才呢。” 万冬阳被人奉承受用得很,但他倒是没有高兴的昏了头,赶紧摆手道:“武举哪是那么好考的,再说了辛苦练武博功名哪有守着夫郎过踏实日子舒服啊。” “嘿嘿,你小子年纪轻轻脑子倒是清醒。”王掌柜已年过四十,心气同年轻人不同,万冬阳的话深得他心,确实是这么回事,啥日子都没有守着妻儿过踏实日子舒服。 众人散去,柳欺霜也开始算账记账,他识得的字不多,所以他记账的手法也和万冬阳不同,那账本五花八门的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两人卖的栗子并不是无本的东西,去年两人没去捡栗子,家里的栗子多是万有谷两口子捡回来的,两人的栗子都是同人买的。 干栗子还挺贵,能卖到十七八文一斤,两人炒制之后再卖,价格更贵,能卖到三十文一斤。 这个价格听着虽然贵,但同县里相比也还便宜了不少,万冬阳前年在县里给万小花买的糖栗子差不多五十文一份呢,因此虽有不少人舍不得花几十文钱,只为嘴巴里一点香甜滋味,但手里有点闲钱的人家倒也知道这个价格不算贵。 从开张之后,他们的栗子生意一直不错,一日总能卖个十来斤出去,光是栗子的利润就能有一百多文,只可惜他们手里栗子不多,统共也就百来斤,不到年十五可就没了。 栗子不常有,利润要单算,萝卜干也是一样,柳欺霜细细算下来发现这萝卜干利润惊人! 萝卜本是不值钱的东西,早市晚市之时都只能卖个一文钱一斤,到了大批量上市的腊月正月价格更低,虽说萝卜腌制过程水分流失严重,但总的算下来利润还是很高。 腌制萝卜干的萝卜只需要晒得半干就好,一斤生萝卜能得二三两的萝卜干,加上各种调味一斤萝卜干的成本在四文左右。 萝卜干不压称而且又有嚼劲,少有人家一回买个一斤,所以他二两半斤之数也会卖,只是定价会稍有不同,他一般都是二两三文,半斤五文,一斤八文这样卖,这样算下来,一斤至少能赚个四文,且越是散卖赚的越多。 镇上人户买东西都不喜欢多买,一听二两也能卖那可是巴不得,这些天他推着推车出去卖萝卜干,大多人家都是尝个鲜买个二两,如此倒是让他多赚了不少钱。 柳欺霜在腊月上头就腌了两大缸的萝卜干,这几日应该还有一波萝卜送过来,算下来便是腌好的萝卜干也能有四百来斤,光是这萝卜干就能赚几两银子呢。 “下个月可能还会涨价呢。”二三月冬菜没了,春菜还没出来,这个时节是菜价最贵的时候,柳欺霜动了下心思,决定后面腌制的萝卜干到了三月再拿出来卖,到时候一斤至少能多得两文钱,凑一起有不少呢。 吃食的利润算好,柳欺霜开始算铺子里的进项,今日因着那十包红糖的进项利润还挺高,一共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钱的利润。 他粗粗算了一下,若是正月能有二两银的利润,那证明生意最淡的时候也能多少赚点,如此一整年下来,只算杂货这铺子就能有五六十两的盈利,算是很不错了。 柳欺霜账目算好了,心情也好了,但有人这会儿却正堵心,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方才那黑脸大汉灰溜溜走了之后,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之后摸进了一户人家,而这户人家便是王秋霜的夫家于家。 “你竟然给人打了?”于江满脸嫌弃的看着他精心挑选的人,只差再给人一顿打了,他没想到这人一身横肉白长了,竟然连一个万冬阳都对付不了。 那黑脸大汉名唤于彪,同这于江还是同姓,平日里两人都是称兄道弟的。 于彪这会儿后脖子和下巴都疼,后腰处甚至要断了似的,他原本是花楼里的打手,楼里的姑娘客人平日里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啊。 见于江黑着一张脸,满脸的不满,他面色也难看起来,若不是看在这于家同镇守府有些牵连,他才不接这活儿呢,他心里不爽立马就抱怨了起来。 “我说兄弟,你这话也没有说清楚啊,你不是说就一个小白脸不足为惧吗?好家伙!那胳膊那腿就和绑了铁片似的,差点手脚都给我弄断!”于彪话到这里,脑子里全是两人动手时候的画面,挨了人一个肘击之时他就心道不好,知道遇到硬茬了,等到他拳头砸到人身上,那人却一声不吭,他就知道他今日栽了。 心里悔意顿生,于彪脸色更加难看,继续抱怨道:“我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下巴也难受,不说我他娘的买了这么一堆东西费了不少银子,单说我这身子也不能继续去当差啊,这光是养伤就得花不少时间,我这回楼里立马就得告假,我这损失可咋整?” 于江见人还想要钱,心里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将银子掏了。 摸了五钱银子递过去,于江故作大方道:“大哥今日辛苦了,这些东西就当是小弟买的,你都拿回去,伤也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再和小弟一起喝酒。” 白得一堆东西,还有一点余钱,于彪脸色终于缓了缓,但没什么高兴样子,这于家家大业大的,这狗日的于江竟然抠门成这样,竟然只给了两钱银子的伤药钱,这打发要饭的啊! 于彪不爽的拎着一堆东西走后,在门房后头趴着看了半天的王秋霜才出来了。 “你咋还给他钱啊。”王秋霜看的揪心,他男人一个月的月例也才一两二钱,这一下就给了五钱银子出去,虽说家里有贴补,可家里的钱都捏在公公婆婆手里,他们也不能胡乱花用。 “不给还能咋办?你以为那家伙是善茬?”于江这会儿原本就不高兴,他精心挑选的人,原以为不止能将人铺子掀翻,还能给人狠狠打一顿,再给人一顿警告,让人老实点儿别惦记不该惦记的生意,哪知道那人竟然这么没用。 一眼横了过去,于江狠狠瞪了王秋霜一眼,他这够堵心了,这没眼力见儿的糊涂东西还来说什么风凉话。“哼,还不是为了你家的事,若不是因为你娘喊着要给你家出气,我用得着搞这些事情吗!” “我没有。”王秋霜觉得冤枉,他又不是不知道于家是为何同万冬阳结怨,这分明是因为油桐生意闹出来的恩怨,同他家有什么干系。 “怎么还要找人去闹事啊,你不是在镇守府做事吗,你不能去找他家的麻烦吗?”王秋霜不敢拆穿于江的话,只一心惦记着给万冬阳教训,哪知道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于江立马有了发泄怒火的地方。 “你个蠢货!少给老子惹祸了,那万家是农籍哪能说找麻烦就找麻烦,你以为那是窑子里的一帮子贱皮子啊,弄死也就赔点儿钱罢了,要是敢对着良民胡来,给人告到县里,老子就有大麻烦了!” “哦。”王秋霜小声应了,心想原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也是个窝囊废,教训个人还得瞻前顾后,还不如当个村霸痛快。 那万冬阳在他们村子里可是什么顾忌都没有,想骂谁骂谁,想揍谁揍谁。 “哎,不然还是算了吧,咱过自己的日子算了。”想了半天,王秋霜还是觉得眼下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既然不能直接教训人那就算了,请人可是要花钱的,没必要因为以前的恩怨花钱,仔细想想,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恩怨,他娘虽然挨了打,可那也是他们兄弟两个先找柳哥儿麻烦,况且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还是算了吧,按于江那说法,真计较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呢。 “哼!”王秋霜的话于江没接,直接出门去了。 他心里憋屈得很,准备去找点儿乐子,他这新娶的夫郎就和个雕花的木头似的,除了长得还算可以,简直一无是处。 第159章 铺子上一点小事两人早有预料,也没同家里人讲,日子顺顺利利无波无澜又是七八日过去,眨眼到了正月十六。 这日,是万冬阳他们定下的搬新家的日子,一大早的家里人就帮着忙上了,柳欺霜今日也没去铺子上,只让万冬阳一个人去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那小子也不愿意歇业一天,我看他今天能赚多少钱回来。”万母手里提着一个柳欺霜用惯了的凳子,嘴上虽在抱怨,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瞧着是高高兴兴的。 知道阿娘只是随便说说,不是真心责怪人,柳欺霜还是想给人解释一下。“娘,相公说铺子刚开张不久,不能一整日不开张,便是开个半日也是好的,他未时左右就会回来了,不影响什么的。” 两人新家的东西已经全都搬过去了,就连粮食都已经入仓,只有些两人用惯了的小东西和床铺上的东西没有挪过去,今日就是在搬那些。 林秋月刚出月子没几天,万母想让她坐双月,她却是坐不住了,抱着小棉花屋里屋外看了半天,就想看看家里还缺什么,好及时补上。 柳欺霜抱着一个没上系带的竹篓,见各处巡视还一脸担忧的林秋月,凑到人身边嘿嘿笑道:“我们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大嫂。” 林秋月被人一句话给逗笑了,心里不舍的情绪更重了,虽说就在眼皮边上,可毕竟不在一个屋檐下了,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也不放心老三两口子搬出去。 他们两个还是孩子呢,要单独操持一个家,也不知道这日子能不能过起来。 “霜霜,分家了咱们也还是一家人,你不要见外,有什么不懂的需要搭手帮忙的就来家里喊人,或是想吃什么了就同大嫂说,我给你做。” “大嫂,你放心吧,外人才会见外呢。”柳欺霜冲着人眨了下眼一脸的保证样子,林秋月高兴了,他才往他和万冬阳的房间里去了。 他手里这篓子原是给万冬阳放衣服用的,他们成亲的时候时间太赶,家里没来得及准备家具,爹娘将万冬阳的衣柜给他用了,给万冬阳准备了一个竹篓子放衣服。 现在,他们房间里有两个衣柜,一个是旧的一个是新做的,放他们两人的衣服完全没问题,但手里这篓子他也没扔,他想着这东西就放到床尾好了,到时候用来放脏衣服,免得脏衣服乱扔,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柳欺霜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宋赛雪正对着他笑,他知道宋赛雪在笑什么,赶紧过去轻轻撞了人一下小声同人说道:“不用羡慕我,你自己不也一样。” 他知道赛宋雪羡慕他同妯娌关系好,但杨家兄弟几个关系也和睦,杨家人为人也好,赛雪同杨华成亲之后,应该不会被婆家为难。 而且杨家只是人好,不是没脾气好欺负,不然秦寡妇也不能在同周老大的奸情败露之后灰溜溜回娘家了,有了杨家撑腰,他爷奶和二叔一家也不能占她家的便宜了。 一家人来回几趟东西就搬的差不多了,万母和林秋月细心得很,就连家里的米花和麻糖都给两人分了大半,只鸡笼里的鸡没给两人抓。 他们什么都想到了就忘了编鸡笼,这鸡逮过来了也没地儿养,万冬阳又是个穷讲究,不让家里把鸡散养,说是那些小东西到处拉屎一院子的鸡屎味。 “哈哈,小事小事,鸡笼又不是啥精细东西,我给他俩编就是了。”柳阿爷近来无事,家里田地都佃出去了,屋子旁边一点菜地又不到打理的时候,他几乎日日往万家来,万母他们便多了个帮手,小棉花好些时候都在柳阿爷手上。 孩子满月之后,不是刚生下来的小不点儿了,抱时间久了还挺压手,有个人换换手大家都能轻松不少。 午时之后,家里陆陆续续有人来了,云深两口子是来的最早的,他们两口子的孩子正好周岁了,正是学说话走路的时候,爱热闹得很,孩子在家里待不住,成天指挥着两个爹带他出门玩。 正月这样的日子,家里有人来了都要备点儿吃的,今天还是家里的好日子,来人可都是正经的客人,招待人的东西自然不能少。 一大早的万母就交代过了,除了在家里堂屋的桌子上放几个干果盘子,院子里也要放,今日瞧着会出太阳,到时候大家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吃东西也方便。 柳欺霜听了万母的话,干脆将灶房的小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还在屋檐下院坝里到处都放了凳子,甚至搬了几捆柴和几捆草把扔到了柴房外头的墙根下,方便家里的老人躺到草把上晒太阳。 院子里的桌上不止放了花生瓜子和核桃之类干果,还放了自家做的米花和麻糖,糖这个东西对家家户户来说都是稀罕东西,米花更是稀有,不止要用糖还要用米才能做出来,街上卖得可贵得很。 但今日来的都算是自家人,给他们吃和自己吃是一样的,柳欺霜并不吝啬。 云深他们来了不久,万长青和万地主他们也来了,这两户人家人口都多,都是十几口人呢,他们一来家里就彻底的热闹开了,院子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各种声音也多了,这新立起来的屋子一下子就有人气了。 万冬阳同柳欺霜说的差不多,是未时左右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不止带了不少吃的回来,还带回了两个跟班,杨华和罗忘也来了,他两手里还都拿着东西。 两人不愧是一起混大的,倒是默契得很,除了拎着家里给他们准备好的粮食,还有旁的东西。 杨华从家里挖了一株花红幼苗来,罗忘端着一撮箕的花草,瞧着好几种呢,里头有株还像是野生的。 万冬阳将马车卸了之后,一刻没耽搁,扛了锄头就去种花草果树去了,柳欺霜也跟去了。 两人的菜地开在茅房旁边,罗忘带来的花他们种在了菜地边上,手里的花红原本也要种在菜地边上,万冬阳害怕种不活,将之种到屋后去了。 他们的菜地是生地,去年冬日刚开出来的,土质不算好,屋后的地是种了好些年的熟地,而且那块地边上的李子树长得很好,想来将花红果种在那里也能成活。 “相公,你说这树能结果子吗。”花红果喜欢地势稍高的地方,万家坝好几年都不下一场雪,只村子四周的山尖上会有雪,杨家的花红果算是结的最多的,但一棵树也就稀稀拉拉几十个,只当吃个新鲜。 万冬阳这会儿暂时还没想着果子,“树能活再说吧。”他种的果树少有成活的,若是活了不说能结多少果子,春日里开一树的花来看看也不错,至于果子,能有四五个看个新鲜就行。 “嗯,你说得对。”柳欺霜一个点头之后,开始往树坑里填泥巴进去,等到一棵小树栽好,他突然想到了旁的树。“相公,你说拐枣树在咱们村里能活吗。” “能吧,我看村里徐家有棵拐枣树已经有手腕那么粗了。”万冬阳将最后一捧泥巴一拍,瞧着自己手上的泥巴突然起了坏心思,可看着夫郎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脸,那只手没有往人脸上按过去而是撑在了地上。 随即,他整个身子朝人过去了,在人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能不能成活都无所谓。” “嗯。”柳欺霜也重重点了个头,之后低头用下巴蹭自己衣服领子,“相公,这个好舒服,还好暖和,明年你也做一个吧,也给阿爹他们做。”柳欺霜蹭着的是野兔毛做的毛领,初八那日周猎户将毛皮送来之后,万母两日就给他和万小花做好了,两人先头都没穿,都好好放着。 今日倒是都把毛领衣服换上了,因为今日家里人多,方便他们臭美。 万冬阳看着眼前漂亮的不得了的小夫郎还有些恍惚,他记得他的夫郎不是这个样子啊,他明明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模样。 “哎,老天爷对我可真好。”想来想去,万冬阳得了这么个结论。 他没奔着一张漂亮脸蛋去娶人,那张他不觉得多好看的脸却是越来越好看了,就连被人取笑的大小眼也变得一样大了,没有什么让人编排的短处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万母正在煮醪糟鸡蛋,这是他们家在正月里或是大日子里必吃的一道小食,家里没有人不爱这一口。 万母做醪糟蛋的时候,喜欢搓一些酒米圆子进去,酒米软糯却有嚼劲,有了醪糟的味道之后酸酸甜甜的滋味不比鸡蛋差。 两人一回去万母就喊两人进屋去端吃的,柳欺霜见万地主抱着小棉花便没往灶房里去,而是去抱小棉花了,但万地主不给他。 “你去吃你的。”万地主话落还在小棉花小手上亲了一口,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有自己的亲孙孙,可手里抱着的是早逝弟弟的重孙子,弟弟那一脉终于是有后了,他自然高兴。 万地主如此,柳欺霜又见他大哥大嫂都在一边笑,便不管了,想来家里人也不会让旁人抱着孩子,他们自己先吃东西,定是已经是抱过了,只是万地主不给。 万母看天气果然看的很准,午时之后太阳慢慢从云层里跑出来了,个把时辰之后云雾彻底散开,这会儿天色湛蓝只天边飘着几朵白云,被暖烘烘的阳光烤着在吃着热乎乎的糖水,身子竟然开始泛起了热气。 柳欺霜撕了撕自己的衣服领子,想要散散气,万冬阳见了便偷摸笑,让他臭美,都开春了还穿带毛领的衣服,不热他热谁啊。 吃过了一点小甜食,大伙儿便开始扎堆聊天或是玩竹牌,万地主同万父他们玩竹牌,他的二儿子被好些小孩儿围着,也不知道万二少爷对孩子们说些什么,他们那里时不时的就发出一阵哄笑声。 柳欺霜不会玩竹牌,又有点犯困,便跑去墙角晒太阳去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觉得有人躺到了他身边,他也没管是谁,总之是家里人不会是外人,是谁都不用管,反正不会害他的。 万冬阳将一顶草帽盖在人脑袋上,知道日头不会晃着夫郎眼睛之后,便放心编着手里东西,他想试试可不可以用白草编个香包出来,他们床头的香包是夫郎做的,他也做一个挂上去。 柳欺霜没觉得自己睡过去了,觉得自己就是眯了眯,可他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靠近天边,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他竟然一眯就是近两个时辰,可他明明都能听见身边人的各种声音啊。 “完了!”他还说要帮着他娘和嫂嫂们做晚饭,这下还做饭呢,怕是要直接上桌吃饭了。 柳欺霜确实是睡过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身边都换了几波人了,除了万冬阳在他身边躺了会儿,宋赛雪和抱着小棉花的林秋月还有万小花都去过。 这会儿他醒了,身边的人是万冬阳,他下意识同人抱怨道:“你怎么不喊我啊,我还得去灶房里帮忙呢。” “帮忙?你省省吧,那灶房里都快站不下人了,我大婶婶他们也在呢。”万长青两个嫂子也在灶房里帮忙,加上万母还有马翠兰她们,今日这灶房的活儿确实是不用柳欺霜来操心。 万冬阳让人安心,柳欺霜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他们可是主人家,结果他们两个啥事儿没干。 “嘿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柳欺霜赶紧揉了揉眼睛,做饭的时候没帮上忙,总能帮着添饭上菜啊。 正月里,早晚的温差有些大,白日里晒着太阳觉得比春日还要暖,好似可以穿单衣了,可到了晚上这气温却又降下来了,还得烤着火才舒服。 今日,家里来人都是自己人,吃过了晚饭大多人都没走,万父还在灶房里生了火,大家又去烤火了,等到家里人陆陆续续全都走了,已经快要亥时了。 万父他们也要回去歇息的时候,柳阿爷也准备回去了,柳欺霜赶紧把人喊住,想让他阿爷留下柳阿爷却不肯,柳欺霜想让万冬阳开口留人,万冬阳却将人给送走了。 “骗子!”家里只有自己一人之后,柳欺霜吸了吸鼻子终于骂出了声。 他觉得万冬阳是个大骗子,之前收拾屋子的时候明明说了给阿爷备好房间,时不时留他过夜,等他习惯了就喊人搬过来,今日这样的日子不是最适合让人留宿吗?结果那个家伙倒是好,竟然直接将人给送回去了。 便是心里有气,柳欺霜还是老老实实烧了一大锅水,今日的床单被面全都是干干净净新铺的,他也想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再上床睡觉。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柳欺霜热水还没烧好呢,他甚至都怀疑万冬阳没把人送到家。“你怎么这么快。” “我哪儿快了?!”万冬阳反驳的还挺急。 柳欺霜撇嘴看了人一眼没和他计较,他记得这人方才喝了酒,他今天倒是没喝,今天家里人有些多,他不好意思喝酒。 柳欺霜气哼哼继续做自己的事儿,可他心里憋着气,万冬阳心情倒是好得很,不止帮他洗头还给他绞头发,等到两人都收拾好了躺到了被窝里,万冬阳嬉皮笑脸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终于是憋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柳欺霜脑子嗡嗡响,他没想到万冬阳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没留他阿爷过夜。 “怎么就不要脸了?我都想了几个月了。”万冬阳满脸理所当然,很是不满的说道:“我这几个月都没尽兴呢,动作一点不敢大,生怕被隔壁的爹娘踢墙喊我注意,今日好不容易搬新家只有咱两了,今晚怎么说都得尽兴才行。” “你别说了!”柳欺霜觉得自己脸上都要滴血了,烧的他难受,这人怎么好意思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哪里顾忌过爹娘啊?你分明一直在胡来!”还不要脸的说他也是这么来的,爹娘若是听见声音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会儿倒是成了顾忌爹娘从没有尽兴了! “混蛋!”嘴里没一句真话! “骂吧你,今晚你怎么骂阿娘他们也听不见啊,我就喜欢你骂我,来,大声点。” “......”柳欺霜这会儿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能让身上的人爽快,只有闭嘴能让他难受! 万冬阳见人咬唇不语,一点不生气,时辰还早呢,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有的是时间让人喊出他想听的话。 第160章 两人隔日是被万母喊醒的,而且还不是喊他们起床,而是喊他们吃早饭。 柳欺霜红着一张脸慌忙穿着衣服,时不时的还要给身边正啰啰嗦嗦的人一下。“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赶紧起床啊。” “我又没说错,不都分家了吗还来管我。”万冬阳刚被喊醒的时候,一时之间没能适应,还以为他们睡在老房子里,还是瞧见窗户的位置不一样了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住到新房子里了,也正是因为他反应过来了,他立马就开始抱怨上了。 住上新家的第一天,却没随心所欲睡个大觉,一会儿说不准还得挨骂,真是划不来。 柳欺霜见人满脸的怨气,忍不住威胁道:“你别废话了,再胡说八道我一会儿和娘告状,说你嫌她烦。” “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是翅膀硬了不是想死了,方才那话不许和娘说啊,不然我耳朵保不住了。” 两人匆忙穿衣起床这一会儿功夫,也想通万母怎么会在外头喊他们吃饭了。 昨日,剩下不少的饭菜,只他们两个的话两顿都吃不完,今早自然要喊家里人过来吃早饭,大家把剩菜吃光也不会浪费。 两人还在打哈欠醒神的时候,马翠兰已经在摆饭了,两人是最后上桌的,他们到了大家才开始动筷。 万家人的习惯,吃饭的时候总会说点儿家里的杂事,万母喊两人三月的时候记得买鸡崽回来养着,不然没有鸡蛋鸡肉吃,万父问万冬阳佃户找好了没有,还有他们铺子有没有个固定的开门时间,若是哪日睡过了头会不会耽搁生意。 两人提到的事儿都挺重要的,特别佃户和铺子的事儿是家里人最关心的。 “对了,过年那几天我在村子里碰见陈家两口子了,他们同我提了一下说是想来家里干活儿,我说这事儿得看你,不然就让陈家干吧。”给人做佃户不如佃土地自己种划得来,万父原本有些嫌弃陈家的,都没同万冬阳提过这事儿,这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工还没有找好,他也急了。 万冬阳一听是陈家人要干立马摇头给否了,“他们家唯一勤快点儿的就是陈大梅,前几日也嫁出去了,剩下那两口子懒得要死,他家儿子年纪又小,不管谁来都不行啊,让他家种我的地,怕是一亩地一年就得少两分,种个几年我的地就给荒废没了。” “就是,与其给陈家不如咱自己种,老三他们不是忙不过来是这小子自己犯懒不想干活儿,到时候咱们帮着一点就是了,到了年底收成全是自己的这多好啊。”马翠兰觉得完全没必要请长工。 地里的活儿除了下种收成的时候,平日里也就是上肥和除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请几个短工就好,也不费什么钱,佃出去或是请长工都是大花销,根本划不来。 马翠兰这话一说,家里人都觉得有道理,就等万冬阳点头了,可他只一味摇头就是不答应,如此万父他们只好看向柳欺霜,这个家又不是只万冬阳一个人能做主,若是霜哥儿答应了他也没办法。 柳欺霜根本没参与田地的事儿,他这会儿正和万小花说铺子的事儿,万小花方才说了,她今日想一起去铺子上,两人正商量铺子上的事儿。 见家里人都看向了自己,柳欺霜只朝着万冬阳那里看了一眼,“我听他的。” 柳欺霜在大事上头很少自己瞎琢磨,他觉得万冬阳聪明,万冬阳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 田地的事儿家里人拗不过他们,只能作罢,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给两人找合适的长工。 至于铺子的事儿,万冬阳心里早就有谱了,镇上每逢二五八是赶集日,所以他们的铺子每逢二五八早开晚关,早上辰时半开门下午酉时关门,平日里就没必要开那么长时间了,早上巳时开门下午申时之前就能关门了。 家里人一听这时间觉得还算合理,也就没有多说,今日是十七,不是赶集日,吃了早饭再去开门也行。 饭后,柳欺霜同万小花去了铺子里,万冬阳留在家里忙别的事了。 按照往年的经验,十五之后雨水慢慢就多了,灌溉水田倒是简单,可灌溉旱地麻烦得很,万冬阳想着若是能有两场大雨落下来,将土地打湿,这防风也就可以下种了。 他今日在家不干别的,就满村子乱窜,让拿了他种子的人家准备着要翻土下种了,顺便再看看村里的水渠要怎么修。 若是村人在旱地种防风,这水渠还得再修一条才行啊。 柳欺霜他们铺子的左右邻居都是开杂货铺子的,而且因着经营多年,早就对各个时段的客流了如指掌,他们吃好了早饭走路去了铺子上,旁边两家铺子也是刚刚打开门做生意,他们的铺子倒是没晚开多少时候。 柳欺霜从年初二开始,几乎日日都在铺子里,已经习惯了铺子里大半个时辰都没一个客人,万小花却是正兴奋的时候,她一到便开始四处看,一边牢记各种货品的位置,一边同柳欺霜询问这些东西都怎么卖,最低的价格是多少。 柳欺霜原本还耐心同人交代,之后突然灵机一动,想着小花又不是他,不识得几个字,她想知道铺子里各种东西的价格,直接看账本就好。 “这是你小叔的账本,我觉得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你看吧。”柳欺霜将万冬阳做的账本给万小花之后,便拿了自己的账本又拿了算盘到门口的柜台算账去了。 铺子开张也有半个月了,他要算算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人都坐在柜台里头,虽是各干各的事,可嘴上难免的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事,万小花原本正和人说盐巴卖价的事儿,突然惊奇道:“小婶,你好厉害啊,你可以一心二用,不对,是一心几用啊!” 万小花发现,她小婶一边打算盘一边看账本,而且还能分神同她说话,而且手上动作一点也没有耽搁,真的好厉害啊。 她同大伯一起认药材的时候,大伯就不让她干任何事,嘴里含颗糖都不行,大伯说一心不可以二用,否则事情会乱套的,可她小婶竟然可以,还干得挺好。 柳欺霜知道万小花在夸他,但他没觉得这是多了不得的事,只以为小花在哄他开心,便也想哄小花开心。 “小花,我中午去给你买糕点吃,隔壁街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我瞧着生意挺好的,我还没吃过呢,我们今天去买包尝尝味儿。”柳欺霜说的时候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他原本看向的是糕点铺子的方向,可这一看让他看见个老熟人,而且还是朝着他家的铺子来的。 “罗姐姐。”柳欺霜赶紧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算盘赶紧出了柜台去。 罗娘子手里拎着个篮子,脸上笑嘻嘻的,柳欺霜还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却不想罗娘子刚踏进铺子就将篮子塞到了他手里。 “我前几日打这里路过,瞧着铺子里的人有些像你,原以为你是在这里买东西,昨日听隔壁的掌柜说起,这才知道你家在这里开了铺子。”罗娘子话落,才又喊人看篮子里东西,“这是我娘家送来的枣干,你看铺子的时候吃着玩打发下时间。” 柳欺霜没想到两人不过是做了几次生意,人家竟然会这么热情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东西已经送到了店里,证明人家是真将他放心上。 柳欺霜向来是个得人三分好定要还五分的人,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就想着也给人点儿什么东西,便赶紧的喊小花看着铺子,他去买包点心回来,还喊罗娘子一定要等着他。 柳欺霜要去的那糕点铺子不远,过两个铺子转角就是,只这铺子因着刚开张东西味道又好的缘故,生意还挺好,他在那里稍微等了一会儿,怕是有一刻钟的时间。 柳欺霜拿好了糕点回去的时候,因着担心人走了还有些着急,他一到街道转角却是真慌了,因为他感觉铺子里好像出事了,铺子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好像还在劝架的样子。 脚下步子加快,柳欺霜赶紧朝着自家铺子去了,等到了铺子前头整个人便不只是着急了,而是生气。 “你们在干嘛啊!”柳欺霜气得手都在发抖,又有人来他家的铺子闹事,而且这回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好些个,他家铺子的东西全被人砸了。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柳欺霜这会儿眼睛已经红了,话语还有些哽咽。 那边正和人纠缠的罗娘子见他回来,大声冲他喊道:“柳哥儿,赶紧去镇守府喊人,快去!” 罗娘子死命拽着一个身形稍稍瘦小的汉子,万小花哭喊着拿着一个木框乱砸,柳欺霜自然不能这个时候丢下他们,一边拜托门口的人帮他喊人,一边赶紧去帮忙了。 “他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怎么三天两头有人来找茬啊。” “就是,要不咱们还是别管了,小心也惹祸上身,赶明儿就是自家遭殃了。” 外头围住铺子的人并不敢去镇守府喊人,毕竟自家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那些人的声音柳欺霜并不是听不见,他心头一酸,立马抢了万小花手里的木框,狠狠朝着正和罗娘子纠缠的人砸了过去。 那汉子被厚实的木框砸了脑子瞬间怒了,指着柳欺霜骂道:“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臭哥儿,老子受人之托原只想找你们要几两银子花,看来今天还得狠狠收拾你一顿!让你知道你张爷爷不是好惹的!” “小花!快去镇守府喊人!”柳欺霜知道外人是靠不上了,想让小花去找镇守府的人,在市集闹事,这种事情正好就是镇守府的正事,他们专管这个。 小花今年三月就十二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加之她又不是胆怯的人,立马就要往外跑,但她刚到门口就被一行人给堵住了。 “谁啊,谁要去镇守府喊人啊!” 巧了!来人竟然正是镇守府的小差,而且还是整整的一队人! 柳欺霜这会儿虽然还哭着,脸上却已经有了笑,赶紧冲着那队差人喊道:“大人,这些人抢劫我家铺子东西,被我们抓到了不止打砸东西还打人!”柳欺霜虽不知前因,但他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柳欺霜话落,还不待完全知情的罗娘子和万小花说些什么,正踩着他家盐巴的一个汉子却是立马喊冤道:“差爷冤枉啊,这是家黑店啊,拿了我们银子不给货,您要为小民做主啊!” “你胡说八道!” “哼!当街闹事斗殴,一个都别想跑,兄弟们,都给绑了带回去慢慢审问!” 柳欺霜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全都绑了?!闹事的又不是他们啊! 第161章 “什么当街闹事!什么都带回去!” 一道愤怒的声音说破了柳欺霜心头所想,罗娘子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简单拨弄了两下,让她显得不那么狼狈了才捂着胳膊出来,黑着一张脸盯着正要将柳欺霜和万小花绑了的人,直接指着人骂道:“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办事的?你们这是在败坏镇守大人的名声!” “嫂子?” “嫂子您怎么在这儿啊?” 领头的小差突然对着罗娘子点头哈腰的,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柳欺霜这才想起了罗娘子身份,她婆家有人在镇守府里做事,上回在码头,他们还帮过给他爹娘找茬的人。 方才所有的慌乱瞬间烟消云散了,柳欺霜镇定下来之后,只见方才还对着他们嚣张跋扈的小差态度突然大变,不止不绑柳欺霜他们了,还赶紧冲罗娘子说道:“嫂子,这都是误会,我们兄弟并不知道方才怎么回事,只是看见这里有人闹事,所以按规矩带人回去问话罢了。” “还能是怎么回事?于江,赶紧先把这些闹事的人绑牢了,可别让人跑了!”罗娘子这话一说,所有人才反应过来似的,将那几个原本也没怎么反抗的人给绑了。 柳欺霜看着那几个闹事的人好像终于有些慌了,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儿。 随后,他又觉得罗娘子方才喊的名字有些耳熟,他记得王家那个哥婿貌似就姓于,而且也在镇守府做事,这个明显针对他的差人竟然也姓于,这着实太过巧合了?会不会就是一个人? 还有啊,方才这些闹事的人看见那些差人的时候一点不害怕,也没有拼命的逃跑,竟然轻易就让镇守府的人给抓住了,好似故意让人抓了似的。 柳欺霜正疑惑看向那些闹事的人,那伙人现在却是反抗也无用了,很快就被绑了个结实。 眼见那些人是跑不了了,罗娘子才继续说道:“这些人就和疯了一样,一进铺子就胡乱打砸东西,方才还说什么受人之托,这一看就是故意来闹事的,赶紧把他们抓回去好好审问,看看背后是何人指使,光天化日竟然如此的无法无天,一定要将他们背后的人找出来好好惩治!” 罗娘子方才被人推搡拉拽之时,挨了好些拳脚,且头发都散乱了,这会儿正是火大的时候,都不用旁边铺子的人插嘴,自己三两句话就将方才事情说清楚了。 众人见那些差人对罗娘子的态度,心头已有了一杆秤,方才还有顾忌的掌柜已经看清了眼前形式,立马有人应了罗娘子的话,还出言佐证,表明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我方才,刚看见这些人打我家铺子前头经过,眨眼万老弟家的铺子里就闹起来了,这么点儿时间也不够说两句话的啊,那位娘子说的一点不错,按时间算,他们确实是一进铺子就开始打砸了,就是纯纯来闹事的!” “万老弟家的铺子前些日子就有人来闹事,但被万老弟给制住了没能闹起来,他们这伙人保不准是来报复的,是得好好审审啊不然咱们这生意咋做啊,时不时就有人来闹事,可要亏大了!” “就是啊,而且有人上门找茬还不能反抗,一反抗就是聚众闹事,这谁还敢打开门做生意啊。” “就是就是啊!” 这些掌柜前头的话确实是在替人说话,可后头的话明显就是在抱怨了,他们在抱怨这些镇守府的差人办事不公。 柳欺霜方才有些被吓到,脑子有些懵,这会儿完全回神了,脑子才开始灵活起来,他没跟着旁边的人话语继续埋怨人,他一点没责怪胡乱抓人的镇守府小差,反而赶紧拍人马屁。 “各位掌柜放心吧,咱们镇子有镇守大人在,有各位差大哥在,治安一向好得很,便是有今日这等猖狂的恶人作乱,这不也给抓了?镇守大人一定会给我们做主,一定会狠狠惩治此等恶人,好让我们放心经营,不必担忧任何事。” 柳欺霜的话明显博了那些差人欢心,不止脸上有了笑,还朝他拱手示意,表示方才都是误会,如今真相大白,他们镇守府一定会给苦主一番交代。 柳欺霜现在最在意的是铺子的损失,他一点废话没有,指着自己铺子里的一团糟,冲旁边的掌柜还有那些差人道:“劳烦各位做个见证,一起算算小店的损失,好让镇守大人为小民做主,让这些闹事的人赔偿。” 柳欺霜这会儿眼睛还红着,先头的委屈担忧都还没有散去,可嘴里的话已是镇定无比,说的全是要紧的事。 砸了人家东西自然得赔,而且柳欺霜还让作为同行的掌柜做见证,足以证明他在价格上头不会作假,不会冤枉了那些闹事的人。 经过众人一番清点,又有旁的掌柜记了详细清单,柳欺霜拿着这清单就要同人一起去镇守府,还喊上了方才帮着他清算损坏货物的掌柜一起去了,就连罗娘子都同人一起去了。 柳欺霜这一走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他一回来还没踏进铺子,万小花直接朝着他飞扑了过去,然后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小婶!小婶!” 柳欺霜知道今日将孩子吓坏了,他自己也很是自责,后悔早上的时候带人来铺子上,什么时候来不好偏生挑了今日,小花长这么大怕是还没有被这么吓过吧。 “没事了小花,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不会被抓的。还有啊,铺子上的东西虽损失了不少,但镇守大人说了,待到查清了那些人身份就会给我们赔偿,只要他们不是一无所有的叫花子,咱们就不会真的损失钱物,拿了赔偿之后全当今日生意兴隆,倒是挺好。” 柳欺霜一回来,旁边铺子的人也跟着来了,他们一听万家铺子会有赔偿,一个个的倒是都一副欣慰样子,许是想着万一哪天自家遭难了也能有赔偿吧。 柳欺霜一边拍着万小花脊背安慰人,一边同身边的人感谢,今日这些人虽然没帮什么忙,可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况且这些人还是邻居,还是不要同人明面上闹起来得好。 “今日多谢大伙儿帮忙了,往后大家铺子上有什么事,我家一定帮忙。” 柳欺霜诚心诚意的一句感谢,说的有些人红了脸,也不同他多说什么赶紧回了自己铺子,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柳欺霜看着一地狼狈,正想去收拾,万小花又将他抱住了。 “小婶。”万小花眼睛里还含着眼泪花,显得双眼亮晶晶的,她眼里突然盛满了崇拜,嘴角也慢慢上翘,拽着柳欺霜胸口衣服惊讶说道:“小婶,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她小婶年纪也很小呢,可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啊,他竟然一点都不怕那些人,一点都不害怕啊。 柳欺霜都被万小花这番反应弄得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小花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 他厉害吗?他不厉害,只是以前心惊胆战的日子过得多了,有些适应了。 况且,他们又没有干坏事,便是被抓去了镇守府也顶多是关押些许时候罢了,等家里知道了这事儿,总会救他们出来的。 今日时辰尚早,可柳欺霜实在是无心做生意了,他准备将铺子收拾一下就回去了。 两人刚准备收拾铺子的时候都是垮着一张脸,可等到铺子收拾好却是都眉眼含笑。 “小婶,若是那些人真给我们照价赔偿了,我们是不是赚了啊。”万小花这会儿正将撒在地上的盐巴往油纸里装,地上好些盐都还是干净的,捧起来装好了还能吃的。 除了盐巴,还有好些干货重新整理一下,也还能卖,柳欺霜重新在心里算着损失,想着便是那些人赔不出钱,他们也不过损失几百钱的东西,数目不算很大,到时候可以承受。 而且,比起今日损失,其实他们收获更大,至少,他终于能确定,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他们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好申时,同先头万冬阳说的关门时辰差不多,家里人倒没什么反应,还是万小花突然哭着喊着要找她小叔,家里人这才赶紧问他们怎么了。 “大哥,今日铺子上出事了。”也不等万冬阳回来了,柳欺霜赶紧将今日的事儿说了。 这会儿万父万母和万有谷两口子都不在家,只万永安一家三口在,万永安听了柳欺霜的话之后,赶紧将手里的小棉花递给了林秋月,又让小花去村里喊万冬阳回来,才开始安慰起了柳欺霜。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相反的,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害怕的可能不是他。 虽说这全是他的猜想,但他觉得,今日那些坏蛋定是那个姓于的找来的。 而且,他们今日目的根本不是打砸他家的铺子,而是通过打砸他家铺子闹事,好让那些镇守府的差人有借口抓人,事实也是如此,那些当差的人出现的真是及时,而且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要抓他和小花,好似就等着这出似的。 若他们真被抓进了镇守府,还不是任由那个姓于的折磨,毕竟他在里头做事,他对一个因为闹事被抓的人做什么都是职责所在,便是之后真相大白,他们也追究不了,只能白白遭罪一回。 他们和于家结怨的事并未告知家里人,柳欺霜这会儿也不便说什么,心头那些分析猜想,只等着万冬阳回来再告诉他。 万冬阳不多会儿就回来了,一看见万冬阳柳欺霜心里所有的担忧委屈也上来了,但他这会儿还能忍,只是吸了吸鼻子故意将于江的名字说了,万冬阳一听这名字果然沉默了起来。 万永安不愧是万冬阳大哥,看着他长大的人,他一点反应就看出了不对劲儿。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万永安眉头微微皱着,脸上有些生气样子,但更多是担心。 林秋月一边哄着正哭觉的小棉花,一边也跟着问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两人一个眼神对视,万冬阳再次沉默,几瞬之后将所有的事一起说了,从家里鸽子挨了打开始全都同人说了。 “胡闹!”万永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自己能解决好吗?” 万永安气得双手扬了好几次,每次都差点落到了万冬阳身上,到底还是忍住了,之后什么话没说,拉着两人往万地主家里去了。 万永安带人往万地主家里去,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万地主有没有镇守大人的门路,他们好借着今日事情主动上门感谢,以此震慑那些小人,让他们以为家里同镇守有些交情,好让他们有些顾忌,不要再找家里的麻烦。 柳欺霜也跟着人一起去了,他到了万地主家里才知道万永安目的,这下不用求万地主了,因为他有门路。 “今日帮了我的那位罗娘子,她家相公也在镇守府做事,而且她家相公还是镇守府差人的头头,今日那些小差见了罗娘子还喊她嫂子,还很怕她的样子。”柳欺霜觉得要震慑一个于江应该用不上镇守大人,他的顶头上司足够了。 “真的?”万永安神情一下子放松了。 万地主却像是在琢磨什么的样子,但这会儿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一边喊家里人去给他准备礼品,一边就准备出门去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吧。” 万地主带两人登的是镇守的私邸,柳欺霜还想着之后再去罗娘子家里,可当真是巧了,这镇守大人竟是罗娘子丈夫的兄长,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难怪啊!”柳欺霜突然反应过来,如此才合理啊! 便是罗娘子相公是差人头头,可他们那态度也太离谱了一些,除了敬重还有害怕,如今一切便说得通了,因为罗娘子同镇守大人是一家人啊,他们当然害怕啊! 柳欺霜和万冬阳两个,像年节时候跟着长辈拜访亲戚的孩子似的,跟在万地主身后一一同镇守家里的人见礼,他们这才知道,这位镇守大人曾和万地主的二儿子是同窗。 有了这层关系,加之两人本就是苦主,这事儿便简单了,镇守大人承诺了,一定会查明那伙人背后指使的人,也会查明他们的身份,给他们赔偿。 万地主他们从镇守府离开的时候,万冬阳才有机会冲万地主说道:“大爷爷,你可真厉害,镇守也认识。” “哼!镇守算什么?老头子我连县丞也认识。”县丞可是正经的朝廷官职,是需要身有功名才能任职,同这由县令任命维护一方治安的镇守可不一样。 万地主面上满是骄傲,万冬阳却没继续奉承他,只老实说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万地主瞪人,说到这个就气人,“你个臭小子和你爹一样的见外,从不把我老头子当自家人看待,平日里生怕同我一家扯上干系,你们能知道啥?” 这些年两家几乎从无来往,万地主心想,若不是那万长命一家滚出万家了,他们两家还得继续淡着,连一般的族亲都不如。 “嘿嘿~”万冬阳同人傻笑,准备装傻让这茬过去。 柳欺霜原本还是有些担心的,害怕那于家没完没了,可如今听了万地主这些话,却是什么都不怕了。 那于家的靠山不过是个已经退下来的捕头,他们的靠山可是有钱有人脉的大地主,而且他们二叔还在读书呢,还想考功名呢,要是今年的春试他们二叔榜上有名,他们万家就有秀才了,谁怕谁啊! 柳欺霜扬了扬脖子挺了挺胸膛,从未觉得如此硬气过,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别提多痛快了。 两人回家之后,家里一家子都等着他们,两人还没来得及同人说下午的事,先被家里人追着打骂了一番,特别万冬阳,他被万有谷两口子狠狠收拾了一番。 “你以为你翅膀多硬?你以为你能收拾得了谁?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家里,你到底在想啥啊?”马翠兰气得都喘粗气了,也可能是方才追人追不上气的,她一边撸袖子,一边还准备继续收拾人,却被万有谷拉住了。 “好了好了,老三耳朵还烫着呢,先放他一马,快说说你们去镇上的事儿怎么样了啊?见到镇守大人了吗?” 万有谷这话才是家中所有人想听的,马翠兰这才作罢,万冬阳赶紧往林秋月身后躲,将方才所有事情都说了。 “意思就是不会有事了?是这样吧?”万父现在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他儿子的麻烦。 万父死死盯着万冬阳,其他人也一样,都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万冬阳一边飞快点头,一边准备撒丫子跑路,等到下巴轻点,人已经拉着夫郎跑了。 “啊!分家真好啊!”一进了家里大门万冬阳立马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柳欺霜这会儿也感受到了分家的好处,至少干了坏事不用一直胆战心惊。 “万冬阳。”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便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柳欺霜顺将下午的猜想同万冬阳说了个干干净净。 柳欺霜的话,万冬阳一点没有意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的不错,今日若是你们真被抓进去了,便是求了大爷爷,将你们放出来,你们也一定会吃一番苦头,而且还不能将人怎么样,他们大可将事情推到那些闹事的人头上,咬死了你们起了争执就是在闹事,他们拿人只是按规矩办事,咱们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万冬阳说这话的时候,每说一个字脸色就黑上一分,等到话落眉头已经拧紧,但随后面色却慢慢变了,甚至有了笑模样。 “霜霜。”万冬阳将担惊受怕了一日的人抱到了怀里,让人放心,“那狗日的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如何烦心呢。” 那于江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守府小差,他请人害人定要付出代价。 “今日的事儿既然闹到了镇守大人面前,他若想要保全自己必定得要大出血,光是摆平那些人,让他们闭紧嘴巴,想必就要花费不少,还有事后将人捞出来的银子,安抚赔偿都需要银子,他于江可并非家里独子,这么大一笔钱,我看他一个小小的差人要上哪里弄。” 万冬阳倒是猜的没错,这会儿镇上一条小巷子里正有一个焦急的身影在往家赶。 “这么多银子,得去哪里弄啊!” 于江觉得自己脑子里只有轰隆响声,仿佛天都要塌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能倒霉成这样! “怎么会!怎么会刚好给那管闲事的婆娘遇上啊!”坏他好事,坏他好事啊! 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绝妙法子,竟是成了坑害自个儿的网子,他自己给自己撒网啊! 银子!银子!这大几十两银子他去哪里弄啊! 第162章 “你嫁妆银子有多少?” “你不是知道的吗,你要干嘛。” 王秋霜手上还有水珠,他方才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于江一回来就匆匆拉着他往屋子里来了,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眼下看来果然是大事,这人竟然打他嫁妆银子的主意。 “五两也好,有五两也好,你赶紧给我,我有用!”于江都要急死了,方才他威胁加利诱才算是稳住了那几个街痞,可代价太大了! 他不止得在一个月内捞他们出去,万家铺子的损失他事后也得补给他们,等到他们出去了,还得一人给他们八两银子做补偿,或者说当封口费。 这所有银子算下来,起码得要三四十两银子才能摆平,他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银子啊! 于江等不及王秋霜拿钱,都开始自己翻找了,可惜他翻了半天也没把银子翻出来,只翻出来一些乱七八糟还不值钱的首饰。 “你银子放哪儿了啊,赶紧给我拿出来啊,否则老子就得去蹲大牢了!”于江是真急了也是真怒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王秋霜同于江成亲不久,可已经了解他的本性,他知道于江脾气坏他惹不得,只能乖乖将银子拿出来。 于江得了银子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可看着手里的五两银子又开始叹气,不过五两银子罢了,只一个零头而已,剩下的银子要去哪里弄啊。 于江坐在床边叹气,王秋霜便是害怕,还是慢慢坐到了他身边去,一边小心的轻抚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一边小心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江原本还打算若是这人不给他钱,他就动手抢,如今夫郎仅有的银子简单到手,他倒是不好冲人发脾气了,而且看着夫郎那张好看的脸也有些于心不忍,他重重叹了口气,心想这夫郎虽呆板无趣,但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对他有些情谊。 “别问了,你也解决不了。”于江低头揉着脑袋,叹气声还在不断响起,王秋霜很有眼力的站了起来轻轻给人揉着头。 许是觉得王秋霜终于是开窍了,知道温柔小意了,于江心头一软还是将心头苦闷说了。 王秋霜一听事情来龙去脉,整颗心都凉了,眼泪也不由流出来了。 他就说嘛!那万冬阳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要去招惹他,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可他偏不听,如今好了吧!惹祸上身了吧! 那么多银子上哪儿去弄啊。 心里的埋怨一句不敢说出口,王秋霜好一会儿之后才冲人说道:“相公,不然还是同爹娘说吧,虽然会挨骂,可总比你自个儿到处筹钱好啊,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吧。” 王秋霜眼泪还在啪嗒啪嗒流不停,哭的于江有些心烦,可他手里还捏着人银子,还是嫁妆银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随意安慰了人几句,心头默念绝对不会让人好过,就硬着头皮去找他爹娘了。 于江遇到的麻烦同万冬阳所料如出一辙,但他也就是那么一说,具体如何也不知道,所以这会儿倒也算不上高兴。 两人待一起算了笔账,若是那些人没法儿赔他们银子,他们要损失好几两银子,但若是赔了倒是能赚不少,因为今日列出的单子都是按照卖价列的,可不是进价。 “哎。”柳欺霜算出个具体的数目之后,心都在滴血,足足五六两银子,若是得不到赔偿,亏都要亏死了,他当初就不该开什么铺子,卖点野货罢了,弄个铺子干嘛啊。 万冬阳见夫郎那个样子,整个人都泛着愁,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敢将心头所想说出来,害怕将人吓着。 上回的事也就算了,不过想要坑点钱罢了,可这回的事是真的将他惹毛了。 今日之事,一个不好,他的夫郎和侄女都要蹲大牢,那姓于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既然他想来阴的那他奉陪,坑人罢了谁不会啊。 万冬阳虽一个字没说,可他面色阴郁,一看就是在憋着坏主意。 柳欺霜同他一个村子长大,以往村人将人说的和在世阎王似的,足以证明万冬阳脾气坏成了什么样子,而且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娘是个不孝女,他也是个不孝子,说明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万冬阳脾气也不像他们阿爹,他那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倒是同万长命一家挺像的。 “相公,算了吧,别招惹于家了,这回的事就当彼此扯平了,若是他们再乱来,我们不开铺子就是了,等我们铺子关了没有地方给人撒泼了,我们再偷摸整回去就好了。” “哈。”万冬阳听着人前头的话眉头还皱着,他可不想吃闷亏,可后面的话却直接给他逗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吃亏呢。” “你才喜欢吃亏呢,谁喜欢吃亏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打开门做生意顾忌就是多嘛。”两人这会儿在堂屋里坐着,柳欺霜将身前的账本和算盘拨开之后,直接趴在了桌上,瞧着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万冬阳伸手轻抚着人,嘴上一句话没有,脑子里却全是坏主意。 他想着,是时候找他小叔帮他点小忙了。 今日的糟心事先放一边,万冬阳开始和人商量家里和铺子上的事儿。 “家里的事儿你别担心了,长工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是冯老大,他家去年终于得了个儿子,两口子都想着给儿子挣家业,自家的地肯定是不够种的,定会伺候好咱家田地。 还有一个是易冬梅她二叔,咱们和易冬梅家里虽然关系算不得好,可易老二干活是一把好手,他家田地给他伺候好,年年庄稼都长得好,这一码归一码,这样的种地好手既然他找上了门,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嗯,找到了就好,娘他们也能放心了。”眼下马上就要忙活起来了,长工找到了算是放下了一件大事,柳欺霜瞬间轻松了不少。 长工的事儿解决了,万冬阳又同人说了旁的事情。 “这几日你就别去铺子上了,我自个儿去就行了,你在家里盯着人种防风吧,反正什么你都会,若是有人找上门你就去帮下忙。对了,马上二月了,又要开始做糖蒜了,你顺便在家准备一下做糖蒜要用的东西。” “嗯。”柳欺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铺子上的事他确实是应付不了,还是让万冬阳去好些。 进入正月之后,田地里的活儿多了,因着今年有不少人要跟着种防风,柳欺霜便开始盼着老天爷能赶紧下两场春雨。 两人倒是没有一直倒霉,虽说铺子上的事儿不顺,家里的事儿倒是顺得很。 正月十八那晚,一场春雨浇醒了沉睡了一冬的田地,且隔日还有淅淅沥沥的的小雨落下,慢慢浸润着田地,直到二十那日中午,这雨才算是真的停了。 这个时候,连着两日的雨水,早将旱了一个冬季的土地浇了个透,柳欺霜赶紧吆喝着拿了他们防风种子的村人,让他们翻地下种。 因为这场及时雨,省了他们好几天的工,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 “东家,今日您得跟我们去田里一趟,这防风我着实是不会种啊。”冯老大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他前头妻子早早没了,当了多年的鳏夫,几年前讨了个寡妇,寡妇带了两个女娃子进门,他一直想生个自己的娃娃,去年不只得了亲生的孩儿还是个儿子,他这下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柳欺霜一听人说话脸上立马有了笑,原因无他,他就喜欢听人喊他东家。 东家,他竟然也成了东家了,自家竟然也有长工了,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啊。 柳欺霜心里乐着,却没乐昏了头,还知道吩咐人今日要做的事。 “冯家大哥,易二哥,今天不去田里,先去黄土坡的旱地吧,我表弟家在那里也有地,今日顺便同他们说说防风下种的事儿。”柳欺霜话到这里嘴边笑意更大。 表弟,他没想到他有喊林哥儿表弟的一日,他以往喊人林哥哥呢,这会儿倒是成了人小哥了。 黄土坡是一片依山的旱地,早些年那里是一片荒草地,是村里人家开垦出来的,但那片地开垦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早不是不用上税的生地,已是朝廷落了文书有了地契的土地。 既是朝廷有底的地,自然需要遵着规矩来,每年地里至少要种一季粮食,若是不种苞谷,就得种小麦。 万冬阳先头已经说过了,种防风不耽搁种苞谷,这座山的半山腰又有一条大水沟,一点不耽误灌溉,如此先头在家里拿了种子的人家,但凡在这一片有地,定然会将防风种在这里。 柳欺霜他们到地里的时候,云深两口子早到了,还远远的那两口子就冲着柳欺霜打招呼,他便直接往云家的地里去了。 “小哥,你动嘴就行了,其他的事儿我们自己来。” 林哥儿是万冬阳的表弟,虽说这个表字表的有些远,可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以前柳欺霜在柳家过苦日子的时候,林哥儿还偷摸给过他东西吃。 柳欺霜是个记仇但也记恩的人,对他好的人他也会对人好,不说林哥儿是万长青亲外甥,便没有这层关系,凭着林哥儿往日里对他的好,他也会好好回报人。 “久久,你知道红薯垄吧?防风也是一样的,先埋肥起垄,但不同的是种防风得要用木板将地垄两边拍实了。”柳欺霜话到这里开始往地里看,瞧见他们该带的东西都带了之后,便喊边上的云深先起个垄。 云深力气大,一会儿功夫就弄好了,柳欺霜没有像林哥儿说的那样只动嘴啥也不干。 他拿了木板之后,一边拍地垄,一边让云深和冯老大他们看,之后地垄拍牢了便是压沟了。 “用木板的窄面,在地垄上头压两条半寸长手指大小的宽度的小沟出来,林哥哥你这木板准备得好,厚度正好合适。”柳欺霜一边干活儿一边同人说话,一时嘴瓢喊了之前称呼。 他自己一点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边的林哥儿听着他这称呼笑了。 世事难料便是如此,谁能想到先头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哥儿会有这么出息的时候啊,还能教村里人干活儿呢。 “哈,还挺简单的。”云深手里杵着锄头,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懵劲儿,显然是真的知道了。 柳欺霜也觉得这活儿挺简单的,主要是大家没种过这东西,而且它价格又贵,头一次种心里打怵在所难免。 “云大哥,撒种的时候手要稳,这种子也挺贵的,别撒多了还有撒均匀一点,别浪费种子。”柳欺霜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的,他知道云家的活儿多是云深在做,还特意让云深好生看看种子密度,按照这个密度就没问题了。 “小哥,我知道了,你看我撒一下。”云深抓了些种子在手里,拇指和食指中指轻拈着,指头松紧控制之间,种子均匀落到了地沟里,柳欺霜笑着点了头,还朝着冯老大他们看了看。 “东家,我也会了。”冯老大也是干活儿的好手,他这会儿确实是会了。 易老二也跟着点头,他也会了。 大家都会了,便不多做耽搁,各自忙碌去了。 柳欺霜并未跟着家里两个长工在地里忙活,因为旁边有人喊他,他往别人家的地里去了。 “哎呀,柳哥儿真是麻烦你了啊,你说这果然和冬阳老弟说的一样啊,只是咱们没干过,不亲眼看看,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防风的种植方法,他们每个人拿种子的时候万冬阳都同他们说过,只是好些人便是脑子记住了,可因为顾忌手里也无从下手,总要看人做一遍才会觉得稳妥。 柳欺霜今日还有事情做,他还要回柳家一趟,看看家里的鸡笼他阿爷编好没有,还得给他阿爷打理菜园,便不想一直在地里耽搁。 他想着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得他亲自去,这可是他们自己的活儿,真不放心的往旁人家地里看看得了。 “王大哥,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你家地里,你帮着教一下,我还有事我要先回去了。” “柳哥儿你放心回去吧,我保证好好教他们。”王安全满口应着,没有一点勉强样子,他心里也确实是挺乐。 他倒是希望有人来找他,也让他尝尝当先生的滋味,教人干活儿过过瘾。 地里的事不需要担心,柳欺霜也准备回去了,偏这个时候有人找来了,但找来的人并不是让人帮忙的人,而是来要种子的人。 “万家夫郎啊,把这什么防风种子也匀两斤给我家呗,我看村里好些人家都要种,我家也想种一亩地试试。”王秋霜阿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似他们家要种,这种子别人就必须得给。 因为于家的事儿,柳欺霜对王家人更讨厌了,他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冲人说道:“王婶子你家要种明年赶早吧,我们手里的种子去年就没了,早都分出去了。” 柳欺霜根本不想和人多话,这话一说就要走了,可他要走,有人不让。 王秋霜阿娘急了,她一把抓住柳欺霜衣服,将人拉住之后急急说道:“万家夫郎,瞧你这话说的,你家这防风不是还没下种吗,把你家的匀点儿给我家呗,你们做这生意已经能赚不少了吧?我家种了不也是卖给你家,你家也能赚钱啊,这啥也不干就能赚钱,这多好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脑子里面塞了糠吗?”直接用力将人甩开,柳欺霜一点不搭理人,拔腿就要走。 可他没想到,他只是将自己衣服扯回来,那边的人却是顺势倒了,还说他动手打人。 第163章 柳欺霜几乎想都没想就跟着人倒了过去,他原想张开五指一巴掌呼在人脸上,她说他打人他就真打,可转瞬清醒过来,巴掌打在脸上太明显了。 “啊!” 一声闷哼就在耳边响起,柳欺霜赶紧将自己手肘从人胸口上撤了回来,之后慌张从人身上起身,对着正往他们身边来的王安全两口子喊道:“王大哥你们来评评理,这人要我家种子不成竟然动手,硬是将我拽到了地上。” 柳欺霜脸上又有愤怒又有委屈,可地上的王阿娘就只剩下了愤怒了。 她没想到,这姓柳的竟然是个这么有心机的人,他可真不愧是柳丛香那个恶婆娘的哥儿啊,倒是挺会装,打了人竟还敢倒打一耙! “哎哟,我的胸口哦!”王阿娘捂着胸口趴在地上,一点没有起身打算,她痛得不行,大口吸气大声说话的时候尤其痛。“姓柳的,你完了,你完了!你以为我家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外来户?你无故殴打人,我一定要让我家哥婿抓你进镇守府大牢。” 王家两口子一来就听人这么说,心里也发怵,瞬时也不敢多管闲事了,可他们两口子害怕王家那个在镇守府当差的哥婿,柳欺霜可不怕,他方才那一手肘可都是那于江的功劳。 没有他于江,他火气还没有这么大。 根本不搭理地上呻吟的人,柳欺霜只管扯着嗓子对着远处大喊道:“大伙儿快来评评理啊,有人仗势欺人了!” 这会儿在黄土坡干活儿的人不少,柳欺霜和王阿娘闹起来之后,原本就有不少人注意着这里,云深两口子发现之后甚至从半山腰下来了。 云深两口子和几户人家过来之后,柳欺霜才将方才一瞬间的事儿同来人说了。 “王家婶子没要到种子,便开始动手,她将我拽倒不说,还倒打一耙说我打她,还要喊她家儿婿抓我进大牢。”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拽你,是你将我推倒了,还往我胸口来了狠狠一手肘,我的胸骨都要断了,要断了啊!”王婶子依旧趴在地上,也不嫌地上泥泞,甚至语气都较之方才软了很多,好似真的不舒服一般。 云深两口子这会儿已经到了,他们直接从地上的王婶子身上踏步过去,气得地上的人眼睛瞪得溜圆,胯下之辱可是奇耻大辱! 那两口子根本没搭理她,是她倒在地上拦路,他们又没长翅膀,还能飞过去不成。 两人到了柳欺霜身边,一左一右将人护着,之后将眼神看向了王安全两口子。 王安全两口子这会儿正在心头思量,他们在想,到底得罪哪边并无大碍,他们见了云深两口子对王阿娘的态度之后,心头已经有了偏向。 两口子思虑之时,王安全婆娘首先有了抉择,下了决心站在了柳欺霜那边,她指着地上的王婶子道:“王婶子这话说得昧良心。 你管人要种子人家没有,你便一脸阴阳怪气,人家不和你计较抬步走了,你还拽着人不放,你说人家柳哥儿推你,可人家方才是后背对着你,他要怎么推你啊?你拽人倒是方便,而且我们两口子亲眼看见的,就是你拉着人衣服将人拽倒的。” 他们就在王家地边上,王家两口子的话算是最好的证明,王安全婆娘这话一说,柳欺霜放心了,旁边人脸色也变了,这下子王婶子急了,但她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捂着胸口说疼,说柳欺霜把她胸骨撞断了。 柳欺霜放心之后,根本不慌,他指着地上的人说道:“先不说你有没有伤,是不是装的,便是真的伤了,也是你将我拽倒了才压到你的啊。” “就是!这踩了狗屎还能怪脚底没有长眼睛不成?”林哥儿往柳欺霜身上瞅了两眼,发现他没什么伤,然后看向地上的人满脸嫌弃。 林哥儿这话一说,惹得好些人笑了出来,有人趁机说道:“是啊,斧子砍了木头,还能怪木头不结实不成,你拽人家人家没站稳,也能是人家的错啊。” 王婶子被气得顺手抓了地上的石子在手里,原想砸向林哥儿,可林哥儿的男人正盯着她,她一时害怕手松了,石子也掉了,气势也没了。 王婶子眼见今日是讨不了好了,只能心头自认倒霉,准备哪日喊了家里哥婿到村里,到时候再收拾他们,可她没想到她准备算了,柳欺霜却不准备算了。 柳欺霜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觉得,既然人家将把柄送上了门,他们没有不用的道理。 “乡亲们,王家这是仗着镇上有人就要无法无天啊,往后他家想要什么咱们就得给什么,不然他家哥婿就要来抓人。 今天她要种子我家没有,她就要打我还要冤我,还要喊他家哥婿来抓我进大牢,好似那牢房是她家的,万一哪日她开口要银子呢?如果不给她,那后果是什么?怕不是挨一顿打就算了,怕是真要进大牢了!” “不用哪日了,他们家就和强盗似的,早就无法无天了!他们到人周猎户家里买野味,每回就给三五个铜板,这点儿钱还买肉呢怕是买毛都不够,周猎户向来老实,他们仗着家里哥婿身份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啊!” “什么?还有这回事?” “我要有一个字假话,我天打五雷轰!我前几日去周家买野鸡,亲眼看见的!他家哥儿走了之后,周猎户眼睛都红了,我这一问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柳欺霜听到这里都快要掩饰不住脸上的笑了,他目的就是这个,让村里人知道王家的嘴脸,最好能闹到镇上去,到时候他家哥婿肯定会挨罚! 狗东西,还敢找人祸害他家铺子,他也让人尝尝给人祸害的滋味! 柳欺霜心里正美美想着报复人的计划,可王婶子也不全然是个傻的。 她立马意识到,村人嘴里那些罪名的严重性,意识到若是再闹下去她就要闯大祸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只能憋屈着赶紧认错告饶,王阿娘说都是家里哥儿不懂事,她根本不知道周猎户家里的事,她回去之后立马去周猎户家里结账,该给人补多少就补多少。 王婶子灰溜溜跑了,其他人也散了,云深两口子脸上有些失望,显然目的和柳欺霜一样,是想着若是有三五户人家一起去镇上告状,那是最好的。 “没事儿,坏人哪能忍得住不做坏事,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你们快去干活儿吧。”今日这事儿算是意外,便是没成柳欺霜也不多失望。 他让云深两口子回去干活儿之后,自己也回去柳家了,倒是一点不知道,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去他家里告状了,将黄土坡的事儿同万家人说了。 柳欺霜回去没耽误多大会儿功夫,他阿爷说地里的蒜还想再留几天,他扛了鸡笼就回去了。 他到家里那棵枇杷树旁之时,正好碰上了气冲冲往村里去的马翠兰,柳欺霜还不知道他二嫂在气什么,他喊了人却被人瞪了一眼。 “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用,这么久了还是只知道被人欺负!” 马翠兰只冲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柳欺霜立马就心道不好,他赶紧往家赶,刚进院门就碰上了万母和万永安,还瞧见林秋月抱了小棉花远远朝着院门口张望,瞧见他了,也跟着过来了。 “霜哥儿,你没事儿吧?方才陈二虎说你让人给打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万母赶紧往人身上看,见人没有哪里不对才放心了些,可转瞬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霜哥儿是没事,可二媳妇儿往王家去了,可别真的闹出事了。 柳欺霜这会儿算是确定了,确定他二嫂方才干嘛去了,他直接扔了手里的鸡笼,伸手将万母和万永安往屋子里推,不让人往王家去。 “娘,大哥,我去,我去找二嫂回来,你们不要去,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王家,怕给人造谣说咱们欺负人,还有啊告诉大嫂别担心,我没事儿!”柳欺霜话落就赶紧往王家去了,他们不能和王家动手,不能落人口实。 方才的事儿正让王家人吃了大亏,若是他二嫂真给王家人打了,他们便有机会卖惨说他万家欺负人了。 柳欺霜身子轻步子快,他跑得一双脚都要搭在肩膀上,眨眼功夫就到了王家,可他还是去晚了,马翠兰已经动手了。 “万老二婆娘!你欺人太甚!” 柳欺霜还在王家院子外头,就听见了王婶子打着哭腔的这么一句话,他赶紧跑进去,正好碰上马翠兰指着王家人鼻子骂。 “我呸!臭婆娘,你以为你家有个在镇守府当小差的哥婿就能无法无天了?我马翠兰一不偷二不抢,也未作奸犯科,不说镇守府一个小差,便是镇守大人县令大人我也不怕! 你有本事就让你那儿婿来收拾我,但凡他敢动我一根汗毛,你看我会不会罢休!我便是挨板子也要告到县令大人跟前去,咱们好好说道一番,看看是不是朝廷有了新的规矩,百姓可以让当差的随意打骂欺辱!” 马翠兰骂完之后,才将柳欺霜拉到身边,指着柳欺霜冲人道:“你往后再敢动我家夫郎一下,我家可就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马翠兰说完话,拉着人就走,柳欺霜到了王家一句话来不及说又走了。 出了王家之后,柳欺霜又挨了马翠兰几句埋怨,大意是说他软得像一坨面,任人揉搓。 “二嫂,我真没事,不过是被她拉扯了一下,真的没挨打。”柳欺霜这会儿有些心虚,实在不敢实话实说。 二嫂他们老实,若是同家里人承认了他故意坑人,故意摔倒,还摔在了人身上,二嫂他们在村人面前可能有些别扭,难保不会露馅,那他方才做的那些可就全都白费了。 索性什么都不说了,让他说几句假话,自个儿受良心谴责就好,就当他真被王阿娘拽倒了,让家里人有底气给王家人气受,让村人说不了他家的不对。 不过,话说回来啊,其实他也不必受良心谴责,因为王阿娘确实是拽他了,是他长大了长胖了才没被拽倒,若是个身子瘦弱的哥儿,可能还真会给人拽倒。 这总不能因为他没有吃亏,就代表别人没错吧! 对,就是这样的,错的不是他,他也不必觉得撒谎不对,他没撒谎。 柳欺霜同他二嫂干脆走了,心里也算是痛快了,可王家人却是痛快不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个个黑着脸,特别王阿娘,她方才被柳欺霜一个手肘狠狠杵在胸口,胸口实在是难受,方才又被马翠兰推搡了两下,是真摔倒了,感觉有些扭到了腰,这会儿是哪哪儿都难受。 “没用的东西!”王阿娘是真觉得憋屈,有男人在身边还能给一个婆娘欺负成这样,真是丢人啊! 王老爹这会儿心头虽恼怒,却不敢多话,他哪里能想到万家那婆娘二话不说就动手,且气力还那么大,他根本拉不住,他自己都差点儿被人推倒。 两口子互相给脸色看,还是王春雨拿了主意,觉得他们不能白白受了这冤枉气,得去镇上找于家,便是于家不给他们出气,也得让弟弟贴补家里一点钱财。 “阿娘受伤了,他出钱或是帮着出气,总得干点儿什么啊,不然爹娘不是白养他了。” 王家两口子原本就更喜欢家里大哥儿,因着小的那个抢了大哥儿亲事的缘故,心里对小的那个是有些埋怨的,只是碍于人已经嫁过去了,不好表现出来。 如今,他们因为满心骄傲的岳家受了气,两口子自然是要找小儿子回来帮他们出气的,赶紧的让王春雨去镇上喊人了。 今日时辰尚早,镇上又近,王春雨立马就出发了,他不多会儿就到了镇上于家,王秋霜一听他娘出了事,赶紧就同人一起回来了,兄弟两个到家的时候还不到未时。 “娘,你这是怎么了啊?”王秋霜见他娘躺在床上,还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一下子慌得不行,他娘难不成是突发了恶疾? 王阿娘自然是装的,她虽然难受,却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她故意的摆了摆头,一副不想多话的样子,一边的王老爹和王春雨这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今日的事儿全说了。 王秋霜一听缘由,知道他娘无大事,心里放心了不少,但一听他们又和万家闹了起来,脸上便不好了。 “秋哥儿,你回去和姑爷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人来村里给万家人一个教训,若是不能的话,那就去他家铺子上找麻烦,总之一定要给你娘出气!” “找麻烦找麻烦!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大的麻烦!”王秋霜正因为于江找人打砸了万家铺子,引来了麻烦,让他们赔了几十两银子的事心烦,他万万没想到,他爹娘竟然还敢让他去找万家麻烦。 王秋霜突然发了大脾气,一下子将一家人都吓住了,他们何时见过家里哥儿发脾气的样子。 “秋哥儿,你这是嫁了好人家就不管爹娘了?”王阿娘躺在床上哭得伤心,这回她是真的难受了。 王秋霜心里烦躁无比,很想干脆把话同人说清楚,可又不想将万家铺子的事儿同人说,免得家里人看不起他,觉得他婆家也没什么了不得,往后再不高看他一眼。 “你们没事儿去招惹万家做什么,不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他万家在村子里什么地位你们不知道吗?老老实实过自己日子得了,别整日想着去村里逞威风,给我相公找麻烦。” 王秋霜话落就走,一点不打算多留,他生怕自个儿多留片刻就要忍不住将心头委屈说了。 他很明白,他说了心里委屈也无用,只会让家里人看不起,他干脆什么都不说,让他们怨怪总比让他们看不起好。 王秋霜来去匆匆,王家人算盘落空。 “孽障!孽障啊!”王阿娘是真的被气到了。“若是当初嫁过去的是春哥儿,咱家何至于落到如今田地啊。” “哎!作孽啊!那狗日的周老幺,就是他毁了我哥儿的好姻缘!” 这会儿,难过的又何止是王家两口子,最难受的要数王春雨。 方才,王秋霜那句‘我相公’可把他气坏了,那原本该是他的相公。 他和王秋霜两人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王秋霜是他下人,是负责伺候他的,从小到大,王秋霜连大声同他说话都不敢,这会儿却敢给他甩脸子,给他气受了。 “爹娘,我年岁也不小了,尽快给我找个婆家吧。” 若实在找不到比于家好的,那他就把本就是他的亲事抢回来。 王家一家子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止没能在村人面前显摆,还让人知道了他家亲家也没什么了不得,不是人人都害怕顾忌,气的都要冒烟了,可万家人就高兴了。 因为万家好事来了,家里人特别柳欺霜惦记的事儿可以放下了,万冬阳今日回来的时候,将铺子里的赔偿拿回来了。 第164章 “银子是于江亲自送来的,还有两个镇守府的小差同他一起,我看他暂时是不会再找事了,铺子里能清静一段日子。” 铺子的事儿家里人都挺担心的,如今得了银子万冬阳自然会同家里人讲,家里人也确实是高兴,都没注意他说的只是暂时,万父还喊人往万地主家里去一趟,好让万地主放心,不要惦记这事儿了。 万冬阳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出门了,等他走了,柳欺霜才同家里人说,今日的事儿他来同万冬阳讲就好了。 “我晚上再同他说,免得他又去王家吵闹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他总不能大晚上还出门,睡一觉脾气定能下去不少,我再劝劝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就听霜哥儿的,他说的有道理。” 事情说好,柳欺霜便回去了,他得想想今天做什么饭吃,现在分家了,他们得自己开火。 现在马上二月了,菜园子里的菜少了,柳欺霜回去的时候直接去菜园里打了一把蒜薹,又折了好些菜薹,这才回去了。 万冬阳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是喊他去万地主家里一趟,结果他耽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都酉时过半了,柳欺霜晚饭都做好了。 柳欺霜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做什么太复杂的菜,好在他同万冬阳成亲之后跟在万母和林秋月身边学了不少,好些家里吃惯的菜色他都会做了。 柳欺霜今日做了腊肉炒蒜薹和炒鸡蛋,腊肉是直接生切炝炒的,味儿要比煮过之后的腊肉更浓,蒜薹是个不好染味儿的菜,同味道浓郁的腊肉一起炒倒是更好入味。 炒鸡蛋就不用说了,最简单的菜,只要舍得放油,不会不好吃。 汤也简单,直接煮的白菜汤,这几日的菜薹被冬日的雪雨淋过,很是清甜,便是直接白水煮了也好吃。 万冬阳进灶房的时候,柳欺霜正趴在饭桌上等他,他们的灶房同老屋一样,也在灶房放了个小桌子,平日里只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在灶房的小桌子上头吃饭。 “你怎么才回来啊。”柳欺霜其实并不很饿,这个点也差不多是他们平日里吃晚饭的时间,他就是想知道万冬阳干嘛去了。 万冬阳一点没耽搁的赶紧过去坐下,嘴里也赶紧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遇见我小叔了,我俩去云深那儿待了会儿。”万冬阳话落已经坐下,他拿起筷子先给夫郎夹了一筷子菜,之后才继续说道:“等我干嘛,我又不是客人,往后饭好了就先吃。” “我想和你一起吃。”柳欺霜是实话实说,万冬阳吃饭特别香,看他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胃口都好了。 万冬阳让夫郎一句话哄得美没边儿了,美滋滋吃完了一顿饭,期间不停夸人手艺好,便是白水煮白菜也能让他夸出花来。 这个时节,日头较之冬日长了不少,饭后天色还早,柳欺霜想去屋后看看他们前几日种的花红树,万冬阳拿了把弯刀同人一起出门了。 他去砍根竹子,做几截插花的竹筒,这几日果木花开的正好,过段日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折几支插房中也赏心悦目。 两人的花红果树就种在家里的李子树旁边,这个时候李子树开始冒花骨朵了,再过半月便会朵朵绽开,过不久就会有小果子,然后慢慢变成大果子,进他们的肚子。 “万冬阳,马上两年了。”柳欺霜蹲在已经成活的花红树旁边,看着旁边的李子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记得,差不多两年前,他在这里遇到了万冬阳和小花,万冬阳喊住了他,给了他好些李子。 那个时候,他还在做梦当万冬阳的夫郎,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之后就会梦想成真了,也是在这几棵李子树旁边,万冬阳说喊他别怕,便是他家里人反对,他也会去他家提亲的。 柳欺霜歪着头对着万冬阳笑,他见万冬阳正望着老屋后头的竹林,嘴角弧度更大,小声说道:“相公,你好像变矮了。” 他总觉得,万冬阳没有他记忆里高大了,他记忆里的万冬阳好像和小山一样高。 万冬阳一手叉腰,一手将弯刀扛在肩上,他被人气笑了,手往自己胸口一比,眼皮向下耷拉,看着蹲在地上只有一小点的夫郎笑道:“什么我变矮了,那是你变高了,你那会儿只到我胸口呢,这会儿都到肩膀了。” “嘿嘿~”是啊,他变高了,他现在比大嫂二嫂还有阿娘都高了。 快到竹林的时候,柳欺霜看着晃动的竹林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风打在脸上已经不冷了,他的漂亮毛毛衣服是穿不了了,只能等下半年了。 两人回去之后,万冬阳在院子里砍竹筒,柳欺霜坐在屋檐下头嚼红薯干,同时也在琢磨,一会儿要怎么开口同人说今天的事。 今日天色好像比平日里暗得快,眨眼功夫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洗漱之后两人躺到床上,柳欺霜立马往人怀里钻,先用双手将人抱牢了才准备开口了。 “相公,我有话和你说。”柳欺霜也没多废话,直奔主题,三两下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万冬阳听着夫郎的话,双手轻轻顺着人身子给人安抚,心里也有些遗憾。“没想到我的夫郎这么聪明啊,只是可惜了,要是她继续猖狂,咱们就能喊了村人去告状,到时候那于江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柳欺霜也觉得可惜,但一想到那婆娘逞威风不成还被教训了,也就高兴了。 “二嫂好厉害啊,她去王家狠狠训了人一顿,我看他们两口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二嫂脾气冲,只要是自个儿没错,那是受不得一点委屈,那婆娘平白给你气受,二嫂肯定是忍不住的。” “嗯。”柳欺霜这会儿也满意了。 因为万冬阳知道白日的事之后,只顾着安慰他夸他,并没有太冲动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去找王家麻烦,他终于放心了。 心头的事放下之后,柳欺霜安心睡了,他身边的万冬阳却是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他心里烦。 今日,他同万长青打听了于家的事儿,万长青的意思是他找人去于家的铺子闹事,给他出气,都是打开门做生意谁怕谁啊。 万冬阳原本也觉得这样最直接痛快,但他没答应,痛快又如何呢?痛快过后麻烦很快就来,那于家又不傻自然知道报复,如此岂不是没完没了。 “哎,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再有麻烦再说。” 万冬阳不打算继续琢磨收拾人的法子,因为他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算了。 今日,那于江态度好的不正常,定是憋着坏水呢,到时候他见招拆招得了,省得他费脑筋。 隔日,两人醒来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头顶的布香包和草香包,万冬阳到底还是折腾出了一个用白草编的香包,瞧着光光滑滑的手艺还挺好。 等到床帐掀开,小桌上的几枝李子花枝又落到了眼里,花枝上头的花骨朵很是鲜活,看着满眼的生机,心情一下大好。 这日同之前一样,依然是柳欺霜在家里忙活,万冬阳去铺子上做生意,两人各自忙活着,眨眼便是七八日过去,只这些日子万冬阳回家的时辰总是有些晚,有几日都天黑许久了还不回来。 日子很快到了二月,村里人的防风也种的差不多了,地里的蒜薹也少了,要开始拔蒜做糖蒜了。 二月二这天,一家人在院子里剥蒜,做糖蒜还挺复杂,蒜头从地里拔回来之后,还得将一层层的蒜皮剥掉,只剩下最里那层,如此蒜瓣才能又干净又好入味。 一家人在一起,自然要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柳欺霜想到近些日子的事儿,又想到昨晚上万冬阳的话,很想同家里人告状,可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他总觉得,可能不是万冬阳在外头干坏事,是他有正事。 柳欺霜面色不好,家里人都看出来了,林秋月问他万冬阳近日怎么天天这么晚回家,柳欺霜不知道怎么回人,便只能叹气。 “这臭小子该不会在外头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吧?”万母将手里最后一个蒜头扔到旁边的簸箕里,趁着手空下来的一点儿时间,忍不住说了心头担心。 她的话让柳欺霜心头一跳,他赶紧摇头正想替人说话,万小花抱着小棉花回来了,急急说道:“什么是不能见人的事啊?” 柳欺霜其实也不太知道,但他没多想,只一味替人否认,“不会的娘,可能小叔家里有什么事呢,方才珍儿阿爹给家里送蒜头来,他说小叔最近也忙得很。” “这俩泼皮又在憋什么坏啊。”万母这下才是真的担心了,从小到大,但凡这两人见天的凑一起,那准没好事,定在憋着坏。 柳欺霜尽管心头担忧,可有家里人陪着,手上又做着事,心里还算是安稳并未多慌张,只是白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就连天色都晚了,万冬阳却还不回来,这下柳欺霜才知道着急了。 “还真不回来啊。” 万冬阳近些日子虽然回来很晚,但至多亥时也到家了,今日却是亥时都过去有一会儿了,他还没回来。 想到万冬阳昨晚上同他说的话,柳欺霜轻轻抚了抚胸口,再三安慰自己没事,万冬阳早说过了,若他没回来那就是在小叔家里歇下了,不用担心。 “坏蛋!懒死你得了,才多远啊,干嘛不回来。” 柳欺霜这会儿脑子正在打架,他一边劝着自己没事的,万冬阳是真有事,一边埋怨人,万冬阳枕头已经给他锤了几十下,若是万冬阳躺那里,怕是脸都给他捶肿了。 第165章 柳欺霜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睡了,可隔日还是一大早就起床赶紧往镇上去了。 柳欺霜到自家铺子门前的时候,铺子还未开门,就连旁边铺子也还没开,他等了小一刻钟的时间旁边的铺子才开了,可万冬阳还是没来。 柳欺霜原是想去杜家找人,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一大早去找人像是兴师问罪似的,给人杜家人看见了不好,到时候小婶误会他不满意万冬阳和小叔来往就不好了。 柳欺霜又等了一会儿万冬阳还不来,便准备去吃个早饭再说,一直站这里不动显得傻呆呆的。 两人铺子就在市场里,只需要绕一条不长的街道就到了早点铺子,他要了一碗清汤的馄饨,一口鲜香的热汤下肚身子舒服了不少,心情也好些了。 因着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来吃东西的,柳欺霜故意吃得很慢,被老板催促了才想起来,这个时候正是人家生意好的时候,一直占着位置确实是不好,他赶紧吃了最后一个馄饨付了钱走了。 再回到自家铺子上的时候铺子还是没开门,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怕是有巳时了,柳欺霜这个时候才有些生气了,好在他气性刚起就看见等了好些时候的人朝着铺子来了。 万冬阳还远远的就瞧见自家夫郎在铺子上等着,他原本还困着,这下瞬间精神了。 “霜霜,你怎么来了。”万冬阳几步到了人身边,先拉了拉夫郎的手,想看看夫郎的手冷不冷,这会儿虽然开春了,可毕竟还是二月天,早上晚上的还是很冷的。 “还好,还好。”感觉夫郎的手暖暖的,应该是没有等多久万冬阳才放心了,赶紧开了铺子同人一起进去了。 柳欺霜因为生气,便是进了铺子也没有一个笑脸,倒是万冬阳像是捡了金子似的瞧着高兴得很。 “霜霜,你来得正好,你守着铺子我去后头眯会儿,我快瞎了好困啊。”万冬阳话落也不等柳欺霜说什么,赶紧的就往铺子后头去了。 他们的铺子有个小仓库,里头没有床铺但是有张小桌子,能趴在上头歇息。 柳欺霜埋怨的话还没出口便说不出了,因为万冬阳看上去真的很困。 “怎么不困死你!”柳欺霜嘴里小声抱怨着,但还是追着人去了,见人已经趴在小桌上睡了,还去推了推人。“这里怎么睡啊,你回去吧,我在铺子里守着就好了。” 柳欺霜让人回去,万冬阳却不肯,轻轻晃了下脑袋继续睡了,柳欺霜拉不动他,只能去外头守着。 柳欺霜刚出去就有生意上门,他开始忙碌也就顾不得什么了,一点不知道这会儿,镇上的于家也热闹得很。 于江是被五花大绑之后送回于家的,因着时辰原因,还遇上不少出门买菜的妇人夫郎,这下可热闹了,镇上闲话传的最快的人都瞧见他这狼狈模样了。 “这咋回事啊?那不是于家的老二吗,他是个小差呢咋给绑了啊?”一个老夫郎挎着一篮子菜,一看就是刚从菜市场回来,因着菜已经买了他也不急,准备好生看一下热闹。 于家是镇上做生意的,他家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开了好些年了,加之于江又在镇守府做事,镇上好些人都认识他家人。 “听说是逛花楼不给钱,给人绑了。”有个汉子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人嘴角带笑,人都走出去老远了,眼神还一直追着看。 “又来啊?之前不就在花楼胡闹,闹得未婚夫郎都跑了同他家退婚了吗,咋又跑去花楼了啊?” “狗改不了吃屎呗,我早说了谁家女儿哥儿嫁他就是跳火坑,这不,那他新婚的夫郎惨咯,遇上这么个混人这辈子完咯。” 几人正说得起劲,有个声音突然小声问道:“你咋知道那是花楼的人啊?” “那还能不知道啊,那领头的就是花楼的打手啊。” “哟,你还认识花楼的打手啊,看来是没少去啊!” 方才小声的话语突然拔高,之后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声嚎叫,看来是又有人打起来了。 此时,于家。 王秋霜觉得天塌了。 他终于知道于家为何会看上他们家了,原是这镇上好人家的姑娘哥儿都不愿意进于家门啊! 大清早的,他的相公竟然被花楼的人绑了送上门,还说什么以前年纪小,记家里的账也是应当,怎么都成婚了还要如此。 原来,他于江竟是个十三四岁就流连花楼的嫖客! “他娘的!竟敢坑老子,老子一定要好好收拾那个贱货!”于江这会儿正趴在床上,他被他爹狠狠收拾了一顿,屁股挨了几十藤条,怕是好些日子不能下床连差都当不了了,他大哥给他告假去了。 原来,昨晚上于江还真的逛花楼去了,花楼的规矩一般都是先给钱再享乐,可于江是老客人而且家里也有钱,他去花楼要么是事后结账,要么是一月一结。 先头,他没赖账的时候都是一月一结,之后出事被家里收拾了之后,已经好些日子没去花楼了,这一回他也没改了先头的毛病,一去就点了好酒好菜还喊了好几个小倌儿陪着,也想着事后结账。 只今早他离开的时候,花楼账房让他结账,他不甘不愿拿钱却发现钱袋子不见了,他立马嚷了起来,要喊昨夜陪他的小倌儿赔他银子! 可人家可是楼里的人,先不说那小倌儿有没有偷他银子,便是偷了楼里也是不会承认的。 于江哪里肯干啊,一口一个黑店叫嚷着,这下他遭了大殃,那花楼的人以为他不止想要白嫖,还想坏他们花楼名声以报复之前的事,立马让人将他捆了! “他娘的!老子和那婊子没完!”于江细细想着昨日的事儿,于江十分肯定,他的银钱袋子绝对是昨晚上那个小倌儿偷的! 他的银钱袋子一直贴身放着,只有他睡得人事不省之时才会被偷,如果不是那死贱人,他的银钱袋子怎么会无故不见了? “哼,不可能是他,那乡巴佬没那个胆子!”于江气愤之余还有空怀疑别人,只他一想到了万冬阳,又立马给否了。 这些日子,他算是知道了,那人就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不可能有胆子偷他的银子,再有便是,若真是他偷的,他怕是早就跑了,怎么还敢留下来啊。 方才,他可是慌慌张张在他后头起床的,还做贼似的捂着脑袋,生怕被人看见,想来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他去了花楼。 “偷偷摸摸,不敢让家里头知道?” 回想着万冬阳今早那样子,想着那个将自己捂的只两个眼珠子在外头,还弓腰驼背恨不得矮上几个头的人,于江终于开心了一点。 他既然这么害怕被家里人知道,那他怎么能不成全他。 “哼!老子知道怎么弄银子花了!” 于江前些日子才闯了祸,让家里给他贴了不少银子,他爹娘正恼火,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儿,他爹娘不止要断了他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贴补,甚至还把他身上所有银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他们就一个意思,要让他老实待家里。 于江这会儿正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去花楼弄死偷他银钱的小倌儿,除此之外,还得想法子赚钱供自个儿快活,哪会甘愿老实待在家里,几乎没有犹豫,他直接将主意打到了万冬阳头上。 “家里开着铺子,不说多的,弄个几十两银子应该没问题吧。” 王秋霜这会儿就坐在人床边上,他任凭于江如何咒骂和算计,嘴里却是一个字没有。 于江这会儿骂完了人,开始注意身边人了,见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晦气非常! “你丧着一张脸做什么啊?老子真怀疑你克老子!自从娶了你老子便事事不顺!”于江话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他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样! 先头,他事事顺利,可自从同这哥儿成亲之后,干什么都不顺! 原以为那姓万的同旁人没两样,就是任他揉圆搓扁的泥点子,不成想他家里竟有人认识镇守大人,害他跌了好大一个跟头,赔了大几十两的银子出去! 没法儿同人硬碰硬,他想了个绝妙的法子出来,想诱人去花楼消遣,耗费银钱的同时最好能染上一身的脏病,如此他就痛快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想的这个好主意被一个该死的小倌儿给破坏了! 那姓万的第一次逛花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往后怕是不敢再去,他想的好法子算是用不上了! “滚!看见你就晦气!” 该死!那相命的死老头竟说他们是天定姻缘,这什么......不对! 不对啊! 当初同他相看八字的人可不是这个破哥儿,可是他哥哥王春雨!哎,早知道不娶这个晦气东西回来了,就该娶他哥,名声算什么,过个两年便无人在意了。 于江越想越是心烦,越想越是不待见人,对着床边的夫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王秋霜没搭理人,甚至听话得很,喊他出去他就出去了,他面上平静的不得了,只是胸前衣襟早有了泪点。 他觉得老天不公,为何总要眷顾他哥,爹娘喜欢就罢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烂人,结果还让他捡走了。 他满心以为,他终于是好运了一次,捡漏了一门好姻缘,终于能压哥哥一头,结果确实是捡漏啊,捡了个一无是处的漏灯盏。 许是太过伤心,王秋霜竟是哭都哭不出来,脸上没有一滴眼泪,除了觉得揪心好似呼吸都不能,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 万冬阳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等他醒来的时候都未时了,他肚子饿得不行了,出去找了个面摊吃了碗面,回来的时候还给夫郎带了几块糖糕回来。 “霜霜。”万冬阳一屁股坐到人身边,将手里糖糕递过去之后,顺手将人手里的账本抽了,让人先吃东西。 柳欺霜心里还有气,他想知道万冬阳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么,还有昨晚到底干嘛去了,难不成做贼去了?瞧着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柳欺霜拿了糖糕也不吃,就那么看着人,万冬阳给人看的心里发毛,又知道夫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便干脆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大致同人说了。 “霜霜,这些日子我在应付那个姓于的,你不知道,自从上回他给铺子送了银子,又出了王家那事儿之后,他打着赔罪的名义三天两头来找我,我知道他想坑我,但我想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只能去应付人。 但是!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是坑还往里跳,你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万冬阳稍稍同人说了一下于江的事,只昨晚的事儿一个字没说,他不想让夫郎忧心,等日后事情解决再说吧。 万冬阳以为,有了他的解释,他夜不归宿的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可他不知道,这事儿在夫郎这里确实是过去了,可在他家里却没有过去。 “老实给我跪着。” 两人一回去,万冬阳就被叫回了老屋,而且他爹娘和大哥一点没和他啰嗦,直接让人跪在了神龛下面祖宗牌位面前。 “说吧,这些日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连着十来日早出晚归就算了,甚至还夜不归宿,你想到底干嘛?今日,你若是不老实交代,便是你翅膀硬了我打不动了,我也能直接给你砍了!”万母被气得不轻,不止让人跪了,手里还拿着东西,明显是还要对人动手。 万父不想儿子挨打也不想轻易放过他,冲人说道:“你最好老实说,你不说我们就去你小叔家里问。” 万冬阳这会儿还懵着,不知道爹娘怎么突然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竟然这么审问他,他脑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应付人,脑袋却突然一痛,他被揍了。 万冬阳满脸委屈的看向他娘,他娘却使劲儿瞪了他一眼,一看就是知道了他方才在脑子里琢磨什么。 “你还想糊弄人是吧?你糊弄鬼啊!昨晚,你小叔和小婶在村子里歇的,我今早亲眼看着他们从家里出来往镇上去,你还想糊弄谁?还想说你昨晚歇在你小叔家里?你再敢这么说一句,我喊你大哥嘴给你打烂!” 万母这话一说,万冬阳和柳欺霜的脸色同时不好了,柳欺霜是生气了,万冬阳慌了。 柳欺霜没想到,万冬阳竟然是骗他的,他方才在铺子上明明说了,是昨晚和于江喝酒喝的太晚了,害怕回家挨骂,这才在小叔家里睡了。 万冬阳这会儿比柳欺霜更慌,他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倒霉,他小叔昨日竟然回村了。 “大哥。”万冬阳是真没辙了,因为他发现他被冤枉了,看这架势,家里是觉得他干坏事去了。“大哥,我真没想干嘛,我就是喝多了没敢回来。” “喝多了没敢回来?这话你自己信不信?”万永安这会儿才真正生气了,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老三还不老实交代。 万冬阳给他大哥问的心虚,一句话说不出来。 兄弟两个一个眼神来回,看的万父万母叹气,万父忍不住说道:“老三,这万事学坏容易学好难,你不能跟着外头的人瞎混啊,你和霜哥儿才成婚多久啊?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别怪我和你娘不认你这个儿子!” “没错,反正当初也是想把人当哥儿养着,你若是敢胡来,我和你爹就没你这个儿子,我们另外给霜哥儿找个哥婿!” “爹,娘!你们说什么啊!”万冬阳都要冤死了,“我对天发誓行吧?我万冬阳对天发誓,我要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霜哥儿的事情,就让我做生意只赔钱,同人打架只挨打,一辈子被人骑在头上被人看不起!” 万冬阳这会儿要被气死了! 他爹娘当他什么人啊!竟然以为他去睡花娘了! 万冬阳瞧着是真气狠了,他两个嫂子开始替他说话,他爹娘也软了话头,“那你说啊,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你别瞎糊弄人,什么喝多了不敢回来的鬼话别说了。” “......”知道今日这事儿是过不去了,万冬阳只能将于江的事儿说了,但多的没说,只说了白日里同柳欺霜说的那些。 但这一回,他没有唬住人。 “哼!你以为我们是霜哥儿?那么好骗?其他的事先不用说,你只管说昨晚上干嘛去了。”知道万冬阳这些日子竟然和于江混在一起,万永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不信万冬阳的话,想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可别闯出什么祸事。 万永安惦记着让万冬阳歇了报复的心思,万父万母也一样,开始劝人不要太计较。 “不过一点小事,过去了就算了,你二嫂不是去王家讨了公道了吗,你不要事事这么要强,这么得理不饶人,这日子哪能处处拔尖啊,能过得安稳才是最好的。” “就是,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活在世上总有受气的时候,不能一点委屈受不得啊。” 知道今日不会轻易混过去,万冬阳装可怜看向他两个嫂子,可惜林秋月和马翠兰都不搭理他,她们两个这些日子对他也不满得很,早想让家里收拾他了。 就连两个嫂子也不帮他,万冬阳又看向万小花,哪知道万小花更狠,正拽着他夫郎胳膊登他,一副他已经干了坏事的样子。 万冬阳也被家里人态度气到了,竟没一个信他的,他继续油盐不进,家里人劝了半天,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就是不肯坦白他昨晚去哪儿了,同于江混在一起又有什么打算,他家里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你既然这么嘴硬,想必膝盖也硬,好好跪着吧。”万母知道儿子可能没错,可日子不是这么过的,该给的教训总要给,不然他要无法无天了。 同万母心思一样,其他人也知道万冬阳不是那么眼皮子浅和小心眼的人。 他不会因为一点吃喝同那姓于的混在一起,也绝不可能因为同村人的几句矛盾就千方百计要害人,定是还要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只是这臭小子不肯说。 万冬阳一听要一直跪着也有些怕,可便是如此他也不想交代,只能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和家里打商量。 “爹,我能回去跪吗,我那边也有神龛呢。” “不能!好生跪着吧。” “哼!”跪就跪! 万冬阳倔脾气上来了,一跪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也在还跪着,还是柳欺霜了想让人先吃饭,万母才终于狠不下心了,让两人先回去。 两人回去之后,柳欺霜一句话没有,只安静陪着万冬阳吃饭,万冬阳饿了吃饭的时候倒是也没有多话,只是两人歇下之后,他知道夫郎还生气呢。 “霜霜,你相信我,我不会胡来的。”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我就求菩萨让你做生意赔钱,同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再让村里人人都骑在你头上!”柳欺霜确实是生气,因为他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何万冬阳他就是要瞒着人,但他也没那么生气,因为万冬阳发的誓太狠了,全是他最在意的。 所以他相信万冬阳,相信他没有干坏事,这就够了。 这之后好些日子,万冬阳再没有早出晚归,日子安静过着,到了三月之后,小棉花的百日宴也快要到了。 家里将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二,倒是巧了,这之后没几日便是春试揭榜的日子,届时若是万家二少爷能考中,家里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孩子的百日宴要大办,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提前一个月就得准备起来,但这事儿多是万父万母和万永安在忙活,两人依旧忙着他们自己的事。 今年家里泡的糖蒜更多,柳欺霜记得去年杨记的糖蒜卖得很好,为了报答罗娘子他找去了杨记,问人今年还要订糖蒜吗,若是还要他同去年一样,直接给人送到铺子上。 罗娘子没想到万家自己开了铺子,还能匀给她,柳欺霜只说家里泡多了,且他们两家铺子离得那样远,彼此并不影响什么,能批量卖他更乐意。 罗娘子见人真心实意,也就没推辞,高高兴兴答应了,但她心头明,什么东西做多了是假,人家主要是为了感谢她才是真,她也记下了这份心意,想着这哥儿人品果然不错,正好万家同家里也有些关系,这万家倒是可以来往的人家。 此后,两家便不只生意来往了,是真的亲近了起来。 于江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在床上躺了大半月,身子好了已是二月下旬了,期间万冬阳还去于家看过他一次。 三月里,万家有喜事,于江便打着礼尚往来的名头,在小棉花百日宴这天,上门吃酒了。 第166章 小棉花的百日宴是万家的大喜事,村里好些人家都来吃酒了。 这些年,万家同村里亲戚虽来往不多,但亲戚家里有个什么事情他们还是去上礼了,毕竟万父万母成亲的时候,亲事是万地主给他们办的,家里亲戚们看在万地主的面子上都来了,他们收了礼没有不还礼的道理。 村里的规矩就是这样,若是你家有事的时候别人来上礼了,之后便是两家闹翻了,人家有事你还是得去,若矛盾太深,人不到礼也是要到的。 除却村里的亲戚和关系好的人家,外村也有不少人来,光是林秋月娘家就是一大帮子人,还有万母娘家,杨家那边的一大家子也来了,就连远在府城的万永春一家都来了。 万家这日同万冬阳他们成亲那日一样热闹,家里家外到处都是人。 “万兄,你家今天热闹的紧啊。”看见万家的热闹,于江忍不住得意,心想还好他来了,这种时候若他干点儿什么,那万家全家都要跟着丢人,那万冬阳便是为了自家面子,也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万冬阳见人出现在家里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可今日是小棉花的百日宴,是家里大喜的日子,他不能将人惹毛了,若是这狗东西闹事,丢脸的也是他们自己。 两人原本也不是真有什么兄弟情谊,自然不会真将彼此当回事,于江一点不啰嗦,直接同人开口道:“万老弟,你不知道啊,这些日子哥哥我苦啊,被爹娘收拾不说夫郎也不待见,我这正愁着怎么哄他们开心呢,哪像你啊一家和乐舒服得很。” 万冬阳不想让别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准备拉着人往他自己院里去,可于江双脚好像钉在了地上一般,死也不挪动双脚,甚至在万冬阳露出些焦急样子的时候直接冲人说道:“万老弟,哥哥也不同你打哈哈了,哥哥最近手头紧,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银子让我周转周转,我过些日子就还你。” 万冬阳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竟然直接开口要钱,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可都是辛苦钱,他自然不会那么大方。 万冬阳不止没答应,脸上还有震惊神色,那于江见状也不恼反而笑了。 “万老弟,你看你家里铺子开着,且生意也不错,可打开门做生意哪还有一帆风顺的啊,万一有人闹事可麻烦得很,况且你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守在一个小铺子,你不会觉得憋屈吗? 可若是你在镇守府做事那就不一样了,不止自己能逍遥,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啊,你家铺子也能安生,你说是吧?” “万冬阳。”柳欺霜原本在屋子里帮忙,招待有些放不开的亲戚,万小花跑去告诉他有坏蛋到家里了,他才出来的。 万家院子大,今日人虽多,但万冬阳和于江身边也没什么人凑过去,只远远看着两人小声议论。 村里人都想不明白,前些日子王家不是还说了,要喊他家这哥婿收拾万家人吗,这人什么时候同万冬阳关系这么好了? 这万冬阳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攀上啊,是真惹不得,眨眼功夫竟然同王家哥婿混一起了,也不知道那王家人脸热不热。 两人位置打眼,柳欺霜远远的就认出了于江,他过去两人身边的时候,万冬阳脸上有些焦急,倒是于江脸上的笑更大了。 他听见万冬阳的夫郎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也敢直呼万冬阳大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你来干嘛。”万冬阳对着人挥了挥手,面上既有焦急也有害怕的样子。 柳欺霜哪里见过他这样,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脸色一下就不好了,看着人不说话。 柳欺霜一变脸,万冬阳脸上便只有焦急了,赶紧就要去哄,偏生这个时候他大哥也过来了,他更慌了! 于江见了,还开始添乱,竟然开口冲人说道:“哎呀,两口子哪有隔夜仇啊,不过是去趟......” “于大哥!大哥!”万冬阳大声将人嘴巴里的话打断,满脸告饶道:“大哥!你是我亲大哥!你方才说的事我答应你了,我明日就给你送去!” “明日?怕是不行啊,夫郎同我闹了好些天了,我想买点儿东西哄他开心啊。” “行行行!”万冬阳满口答应着,还心虚的看着他大哥和夫郎,等他拉着人走出了家里院门,又往外走了一大段,确定四下无人才将银钱袋子摸了出来,将里头的钱全都倒了出来。 “老哥,我只有这么多了,你先用着,等今日过后我喊我大哥接济我一点,到时候再给你。”万冬阳脸上满是不耐烦,但他嘴里的话于江是相信的。 今日万家那么多宾客,今日过后应该会收到不少东西,到时候万冬阳确实能宽裕点儿。 于江看了看手里银钱,虽说加一起还不到二两,他其实不太满意,可想着这可是个长久生意,他又觉得满意了,还假意往人肩膀上一拍,拿出了兄长做派十分关心说道:“老弟,老哥方才的话不是瞎说的,你若真想来镇守府做事,老哥我可以帮你牵线。” “这个不用了,我要是想去的话,直接到我二叔跟前求一求就好了,我二叔同镇守大人可是同窗呢,我记得镇守府的差人镇守大人可以全权做主的。” “......” 万冬阳的话让于江脸色一僵,他先头还想拿这个诱惑人呢,没想到,倒是他想岔了,这姓万的确实是有些关系。 想到这个于江心里更气,也更加看不上万冬阳了。 他觉得万冬阳一个大男人,竟如此惧内,对着家里夫郎大气都不敢喘,为了不让夫郎知道他去逛花楼,竟然立马答应给他银子。 嘿,不过啊,这倒是好事。 于江拿了银子走人了,万冬阳站在原地,见他走出去老远一段才回去,但万冬阳不知道,于江没有走出万家坝的村口,他只走到了王家门前就被王家人喊进屋去了。 万冬阳回去的时候,在院门口碰上了万长青,他苦着一张脸同人抱怨道:“小叔,装孙子真累啊,你去装两天吧。” “去你的,又不是我喊你装的,我说找人弄他家生意,是你要拐弯抹角整人,装孙子也是你自找的。” “还好,装不了几天啦。”万冬阳憋屈过后又开始乐,今日虽掏了银子,可这银子原也是那姓于的,不算他出血,没关系。 叔侄两个进门之后,原想待一起商量事情,可他们一进去就瞧着柳欺霜和万永安正等着人,又自觉散了。 “你到底在干嘛?”柳欺霜总觉得万冬阳昨日还是没有老实交代,定还有什么瞒着他们,可又猜不到,他想让人直接同他说。 万永安也等着人,其他先不说,那两人凑一起准没有好事,也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 万永安明显要解释,万冬阳只能同他大哥道:“大哥,真不是我喊来的人,我也不想招待他啊,可今日这日子同人闹起来也不适合啊,万一那孙子闹事怎么办?” “你知道就好。”万永安也算是了解弟弟为人,知道他可能有些脾气大,但不是蠢人,知道事情轻重。 前些日子,便是跪了一个下午,万冬阳也没能逃过,隔日又同家里人保证了不会再和于江来往,他夜不归宿的事儿才算是过去了,且之后他也真的老实了,家里人才放心了。 今日,又见到于江,还是在自己儿子的百日宴之上,万永安自然不满,好在今日人多,万永安不会明面上给万冬阳难堪。 万永安去忙了之后,万冬阳开始安抚自己夫郎,“霜霜,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一个字作假就让我不举!” “......”柳欺霜脑子嗡嗡响,恨不得一个耳刮子过去,偏这会儿家里又来人了,而且还是易冬梅一家,柳欺霜只能先去招呼人了。 万父许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事儿都不想计较了,能和妹子一家往来很是高兴,之前去易家喝了易冬梅喜酒之后,回来就高兴了好几天呢。 易冬梅自打出嫁之后,还是第一次回村呢,因为夫家太远,她连回门都没有回来。 “表嫂。”易冬梅喊了人,又碰了碰身边一个年轻汉子,那汉子立马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话语喊他,瞧着倒是热情。 柳欺霜见那人皮肤黝黑眉眼深邃,一副明显的蛮子长相,这样的长相仔细看其实挺好看的,但他总有些害怕,因为村里人都说蛮子不讲理,还会拦路杀人抢劫,加之他确实差点被蛮子给活埋了,自然更害怕了。 万长莲两口子上了礼就往人堆里去了,只易冬梅两口子喊了柳欺霜,还特地去给万冬阳打了招呼。 万冬阳对他这个表妹虽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对她要比对易家其他人好一点。 易冬梅自小嘴巴甜,见了万冬阳家里人,不会像万长命家里的人一样黑脸,或是像易家人那样假装没看见人,她会乖乖喊人,便是有旁人在也没什么顾忌,还是一样喊,是真拿他们当亲戚。 万冬阳见人同丈夫关系好像不错,并没有因为周老幺那个混蛋毁了一生,还是替她高兴的,还同她丈夫雪木说了会儿话,喊人若要换粮食或是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之后,万冬阳见雪木同谁都说不上话,一个人怪可怜的,还拉了人坐到了他身边去,还主动同人打听他们山里那些有趣的事儿。 柳欺霜也是一样,拉着易冬梅坐到了他身边去。 万家坝的人一年才去山菜老林一次,而且还只是少部分人去,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没去过一次,便是去年去过的人,这一眨眼的也一年没去了,倒是不知道那里有了好些变化。 眼下马上四月了,又快到了采山菜的时候,易冬梅婆家就在山菜老林的山下,也就是上回柳欺霜他们遇到蛮子的地方,她知道柳欺霜去过老林,便同人说起了山上的事。 “表嫂,去年冬日,大老爷出钱修了去山上的大路,有老远一段路都不是狭窄的山路了,可以坐马车呢,我和相公也是搭了下山的马车到了竹山村才走路回来的。 你们下个月若是要去采山菜,可以牵着牲口去,进山的时候将牲口拴在我家就行了,下山了将山菜给牲口驮着就轻松了,也能多采一点回来。” 去山菜老林的路又远又崎岖,且老林里地势还不适合牲口行走,牲口价格贵得很,村里有牲口的人家都不敢冒险牵了牲口进老林,因为一点儿山菜折了家里的牲口,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不牵着牲口进山,就得全靠人力,那么远的路程,便是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能背个八九十斤的山菜回来也就不错了,像柳欺霜他们这样的小哥儿,能背个二十斤菜回来就很好了,因为二十斤的东西在走了几十里山路之后,会变得像五六十斤一样重。 柳欺霜并没有牵牲口进山的打算,但因为易冬梅的话还是很高兴,因为他害怕蛮子。 前年,他差点被蛮子活埋了,若是在蛮子村里有亲戚就再也不用害怕进山了。 “其他先不说,你现在会蛮子话了吗?能教我几句不?”柳欺霜满脸兴奋,想着到时候遇上蛮子还能说几句蛮子话装自己人,倒是不错。 柳欺霜只想着学东西,易冬梅却一下变了脸色,赶紧拉了柳欺霜到身边,在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吓得柳欺霜赶紧捂了嘴巴。 他这才知道,原来蛮子是不好听的话,那些蛮子听了会生气的,要喊他们番人,他们是西番人,喊他们番人就好,如此他们才会拿你当自己人。 “我不知道,我以为就是他们族群的名字,我以后不说了。”柳欺霜原本就害怕蛮子,这会儿还喊着让蛮子,不对,是喊着让番人生气的名称,吓得赶紧往雪木那里看了一眼,生怕他听见了到时候揍易冬梅出气。 易冬梅见人看向她相公,像是知道柳欺霜在想什么,拽了拽人衣袖摇了摇头红着脸小声道:“他对我很好。” 柳欺霜对易冬梅没什么成见,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相公对她很好,她日子过得不错,也替她开心,但这会儿就在他另一边的宋赛雪有些不开心。 村子里谁家办喜事,除了是本家的喜事,也是村里年轻人的喜事,因为平日里不太好聚在一起的未婚男女还有哥儿,正好可以趁着这样的日子彼此打照面,正大光明待一起说说话。 柳欺霜这会儿同宋赛雪易冬梅还有杨小夏他们坐一块儿,他们不远处就有一堆年轻人,柳欺霜见那边的杨华时不时往他身边瞅,原本还替宋赛雪高兴呢,觉得宋赛雪算是心想事成了,可他看向宋赛雪却发现,宋赛雪好像有些不高兴。 “赛雪,怎么了,杨华一直看你呢,你怎么不搭理他啊。”柳欺霜小声问人。 宋赛雪不回答,只摇头。 这下柳欺霜确定了,他俩确实是有事,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啊,拉了宋赛雪起身一起往他家里去了,宋赛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想到可能两人亲事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害怕。 “没什么,就是马上要下聘了,可我爷奶说了聘礼要三十两,我家哪里有脸开这个口啊,况且开口了人家也不一定答应,我们的事可能不成了。”宋赛雪眼瞧着就没精神,柳欺霜听了却没当回事。 “你傻啊,你爷奶是皇帝不成?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你看我爹娘当初是怎么算计我亲事的,你看我怎么干的?你还能比我还难啊?” “霜霜,你不懂,我爷奶难缠得很。”宋赛雪还是泄气,觉得杨家原也不是非她不可,万一他爷奶一闹,人家可能就算了。 柳欺霜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便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都在做梦,想着长大了就收拾他爹娘,等他翅膀硬了他就将小时候的梦付诸行动了,所以在他看来,宋家的事儿完全不算事。 “你的亲事只要你爹娘点头,只要杨家愿意,任凭你爷奶怎么闹也是白搭,大不了骂回去呗,你爹娘不能骂他们杨家可以啊,谁怕谁啊,现在重要的是你们要先有名分,喊他家赶紧去下聘,等过了礼,你爷奶便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了。” “霜霜,你现在好厉害啊。”宋赛雪经过人一番开解心情好多了,看着柳欺霜眼睛亮亮的满是不可置信和崇拜。 柳欺霜见人脸色也挺得意,他就是很厉害的啊。 两人也不能一直躲屋里,他们出去之后,因为宋赛雪的事柳欺霜难免的会想到杨小夏的亲事,但他下一瞬就从杨小夏嘴巴里听到了好消息。 杨小夏在前几日也定亲了,就是他们村里的人家,除了他娘有些不满意那户人家,他家里其他人和他自己都挺满意的。 柳欺霜一听杨小夏有了满意的归宿,终于将之前那事儿放下了,又听杨小夏阿娘不满他的亲事,他家里却愿意就更放心了。 小夏阿娘又不疼他,人也不咋地,她看不上的人家说不定是好人家,且舅舅舅母为人不差,他们满意这户人家,指定差不了。 今日是小棉花的百日宴,柳欺霜是万家的夫郎,且他和万冬阳成亲日子也不短了,眼瞅着就要两年了,自然会有人关心他的肚子。 “冬阳夫郎啊,你和冬阳也得快些生个孩子啊。” 柳欺霜见说话的人是家里亲戚,知道人家也是关心他们,便随意说了几句话,将话头岔了过去,也没提万冬阳前些日子同他说的话,因为没人会相信,谁家男人会不想早些要孩子。 日子在热热闹闹里很快一天过去,晚饭之后,除了远客基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柳欺霜也早早拉着万冬阳回去了。 他想知道今日那于江怎么又来家里了,也想同人做些能要孩子的事。 第167章 一夜忙活,除了费了锅水,什么也没办成。 ...... 三月天,天气渐渐热了,饭食不能长时间放置,顶多两日也就坏了。 小棉花的百日宴准备的东西很多,除了头天就让亲戚带走的饭菜家里也还剩下不少,好在家里远客还没走,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一天,东西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万永春一家人隔日下午走的,坐晚上的客船要轻松点儿,睡上两觉也就到家了,至于林秋月娘家亲戚和杨家隔日吃了早饭便走了,三月里忙得很,大家都不想多耽搁。 闲散的一日又过去了,下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柳欺霜提起他明日要上街买小鸡。 万母一听,原本有些杂事也暂时不做了,要同他一起去,她怕自家夫郎年纪小给人骗,卖些半死不活的鸡崽给他。 小鸡买回来本就难有全长起来的,若是不挑身体好的怕是要折上一半,这可就划不来了,这鸡崽可不便宜呢。 万母要跟人去,万小花也想去,柳欺霜还不待他二嫂说什么赶紧就答应了。 上回小花去铺子里被吓坏了,这回就当是补偿吧,明日带她街上转转,然后去铺子上待会儿就同万冬阳一起回来,这样他们来回都能坐马车了。 隔日,三人去铺子上的时候不算早了,马上巳时了,好在今日不是赶大集的日子,铺子开晚些也无妨,就是不知道今日上街卖鸡崽的人多不多。 杨树镇是个大镇,便不是赶集日也有不少上街卖东西的人,只没有赶集的时候多罢了。 几人一进城,万母下意识想从马车上下来,想着万冬阳去铺子上他们去市场,万冬阳乐道:“娘,一个方向一个位置,你老实坐着吧。” “哈哈,是哦,你看我都老糊涂了,你们铺子不就在市场吗。”万母也跟着乐了,却是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年纪大了忘东忘西正常的。 他们一行人到了市场,万母他们就下车了,让万冬阳一个人去铺子上,万母着急去买小鸡,生怕好的给人买走了。 市场上的小鸡分为两种,一种是刚出窝十几二十天全身都是绒毛的小鸡,一种个头稍大得有四十来天,都长出了一些硬羽的大鸡崽,这种个头稍大的更容易成活,但相应的价格也要贵些,一双要十八到二十文,算下来一只就得差不多十文钱,可不便宜。 万母的意思是全都买大的,虽然价格贵,但只要不被老鹰叼走或是生病就能全部长起来,一文钱都不会浪费,小的照顾起来太麻烦了还容易折,虽然一双十文,但有可能十文都要打水漂。 柳欺霜自然是都听她的,毕竟万母养鸡可比他有经验多了。 市场里有专门卖禽畜的街道,万小花一心奔着那里去,柳欺霜知道她是着急了。 前日,万小花见宋赛雪腰间系着个香用彩线绣的香包,她喜欢得很,今日主要就是来买彩线的。 知道万小花着急,柳欺霜不准备在市场多耽搁,可半路还是耽搁了一会儿功夫,他们去禽畜市场的路上碰见了那个卖酒曲的老婆婆。 柳欺霜突然生了主意,想同人订多些酒曲拿到铺子上去卖,他觉得这位婆婆做的酒曲酿的醪糟,比他们村子里那些方子还有市场上那些酒曲酿的好吃。 “阿娘,小鸡买六双就好,公鸡有个三四只就行,多买点儿母鸡,这是银子。”柳欺霜掏了一百二十文钱给万母,让人带着万小花去买鸡崽,他要带着这婆婆先去铺子上,同万冬阳一起商量进货的事。 万母知道小鸡重要,生意更重要,让柳欺霜放心去忙,被担心小鸡的事,她保准给人买六双壮呼呼的小鸡回来。 “婆婆,你跟我走吧,你同我相公商量一下。” 那老婆婆一听是长久生意,自然乐意同人走一趟,两人到铺子上的时候万冬阳倒是在,可他眨眼功夫就被人拖走了,那老婆婆见状连忙说道:“既当家的不在,那改日再说吧,不着急。” “我就是当家的。”柳欺霜被气得不行,这会儿心里正骂人,面色也不好,气呼呼同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见那婆婆面色有些尴尬,又赶紧缓了语气好生同人说道:“婆婆,我家的事我可以做主的,你先坐吧,我们慢慢说。” 柳欺霜给人抬了凳子,让人坐下说话,脑子里也飞快算着酒曲成本,好同人讲价。 酒曲是用白米和一些草叶混合做成的,草叶的成本先不计,因为确实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是需要些时间去采摘罢了,主要是这米贵。 他们镇子的米价连年都大差不差,一年到头顶多有个两文的差距,最便宜时候八文一斤最贵的时候十文一斤,其中秋收前后便是最贵和最便宜的时候,其余时间基本都是九文一斤。 柳欺霜想着就算大米九文一斤,一斤大米应该能做二十来个市场里那般大小的酒曲出来,而酒曲一文一个,十七八文一斤,算下来刚好能赚一半。 这一斤酒曲至少能有个三四文的赚头,不然没必要麻烦,只是这样人家利润也小了,也不知道这婆婆愿不愿意。 柳欺霜倒是干脆,直接说了酒曲十四文一斤给他,再多他没有赚头,这生意也就不必谈了。 柳欺霜算好了利润想同人做长久生意,却不想这婆婆只想做一锤子买卖。 “小夫郎,哪这么复杂啊,我直接把方子告诉你好了,只是这东西自然不能白给你。”老婆婆瞧着年纪不小,应该有六十来岁了,但长得很是和蔼,没什么尖酸相,可人不可貌相啊。 柳欺霜一听人家要卖方子也来了兴趣,毕竟买方子虽一次要花不少钱,但之后赚的也多啊,一斤酒曲能赚十来文呢。 柳欺霜应了让人开价,待到老婆婆说了价钱,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十两?这也太贵了,十两银子能买不知道多少酒曲了,我怕是十年都卖不出去,我这铺子能不能开十年我还不知道呢。” 柳欺霜被惊得不行,连连摇头不说,嘴上反驳的话语也不停。 “再说了,这个人口味不同,有的人喜欢纯甜的醪糟,你家这带了两分酸的也不是人人爱,而且醪糟这东西也不是有了好的酒曲就行,便是同样的酒曲做引,有的人做的好吃,有的人做的不好吃,这也是常有的事,哪能因为一个酒曲就卖高价。” 柳欺霜这会儿心情更不好了,万冬阳惹他生气就算了,做个生意也做不成,“哎,算了算了,这生意做不了。” 柳欺霜挥手示意人可以走了,他好自个儿发会儿呆,骂会儿人,好好想想那个姓于的又要搞什么事,顺便想想要不要去拜拜菩萨,最近他们很不顺啊。 那老婆婆许是没想到这小夫郎既不好糊弄脾气还大,一句话不合适就生意都不做了,她只能歇了卖方子的心思,重新同人谈起了酒曲生意,就按十四文一斤卖,但得两斤起卖。 柳欺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给人气糊涂了,原本就是打算同人买酒曲的,他自然点头应了,赶紧拿了秤出来,将人今日带来的酒曲都买了。 那老婆婆走后,柳欺霜蹲地上数酒曲,想看看这一斤酒曲能有多少个。 他数下来,确认了同他预计的差不多,一斤能有二十个,若是按个头卖一斤能赚六文钱,便是一斤斤卖也能有个四文,反正铺子里有位置放东西,利润薄一点也无所谓,且铺子里东西越多别人越方便,人家要什么他们就有什么,别人才会习惯到这里来。 杂货铺子熟客越多生意越好做,慢慢的利润就能固定,再差的时候也多少能赚点儿,就不用担心了。 “还能自己做了卖呢。”万母和林秋月都是会做酒曲的,只是做的都是村里人大多人都知道的方子。 柳欺霜想着用辣蓼草做的酒曲也挺受欢迎的,他们自己做了能赚的多些,两种一起卖好了。 将酒曲放好之后,柳欺霜坐到了柜台里头去,想着一会儿同小花去买绣线的时候,顺便去酱油铺子看看。他想知道,若是他们去酱油铺子拿货,一缸子酱油能赚多少,杂货铺子嘛还是要有酱油醋的。 柳欺霜盘算着铺子里的事儿,也没留意外头,一点没注意他家铺子旁边有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徐仕凡和他娘做贼似的趴在墙沿,偷摸看了半天,确定铺子里只有柳欺霜一个人了才敢进去。 前几日,柳丛香生了,而且生的还是徐家人期盼已久的大孙子,徐家上下都挺高兴,特别徐仕凡两口子,这下子他们终于是熬出头了。 家里得了个大胖小子固然是喜事,可照顾月子里的柳丛香也好,喂养奶娃子也罢,都是要花钱的,可徐家经过那么些事情家底已经不比从前了,徐仕凡母子两个便把主意打到了柳欺霜的身上。 其实,小棉花百日宴那日,他们母子两个也到了万家坝,只是他们刚到村口就被吓跑了,因为有人同他们说镇上的差爷也在万家,他们要是敢去,怕是一个不好就会让人给抓了。 两人经过上回被打板子的事儿,如今是听见差人两个字就吓得腿软,加之他们原本就是上门闹事的,就更加害怕了。 他们之所以选了万家大孙子百日宴的时候上门,确实是想闹事,想着这样的日子,万家便是为了息事宁人或是自家面子,也会拿银子打发他们。 哪知道,他们竟然那么倒霉,那万家如今竟那般出息了,竟还能请动差人上门吃酒。 两人走了二十多里地,一文钱没捞着还被吓了一身汗,回去的时候虽是一个字没说,却到底是不甘心,想了想干脆找到了万家的铺子上。 两人昨日就来了,只铺子上一直只有万冬阳一个人,他们害怕被人收拾一直没有露面,今日又来,好容易碰上只柳欺霜一个人在,自然不会放过的。 “两位要买点儿什么。”柳欺霜见两人一踏进他家铺子就贼眉鼠眼到处瞅,却没有吼人也没有骂人,只当两人是寻常顾客,站起来招呼人。 柳欺霜仿若陌生人的一句话,让两人措手不及,他们还想着若是柳欺霜骂人,他们就哭就嚎,就让附近商户过来评理,哪知道这死小子竟会是这般反应。 “霜哥儿,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爹啊。”徐仕凡面上是有些尴尬的,便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还是没习惯在自己任打任骂的哥儿面前低头说软话。 白凤仙样子就要比徐仕凡自然多了,只是他们这母子两个实在是倒霉,没说几句话,万母和万小花回来了。 “霜哥儿,有客人啊。”万母手里拎着一个椭圆的竹篓子,这是专门用来装小鸡的,她嘴里虽客气面色却是完全相反,一点表情都没有。 万小花就在万母身后,她年纪小不太懂掩藏情绪,黑着一张脸直直看着两人,每看一眼嘴里就要哼哼两下,仿佛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万小花看上去一句话没说,却是早已将两人狠狠骂了一顿,柳欺霜一边伸手指着后头,让万母先将小鸡放到后头去,一边再次冲那两人说道:“两位要买些什么啊。” “霜哥儿,你说啥啊,我们可是你的亲阿奶和亲阿爹啊。”白凤仙依旧舔着脸笑,之后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继续道:“霜哥儿,你娘生啦是个大胖小子,你有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了,往后娘家有人有依靠了。” “靠什么?靠一个奶娃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放个小鸡不需要多少时间,几人两句话的功夫,万母回来了。 万母一回来,再没了方才的假意客气,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需要客气了。 那两人见万母变脸都有些着急,都想让柳欺霜出去说话,柳欺霜却没搭理他们。“两位既然不买东西就出去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就是,一把年纪的人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啊。”万小花也讨厌徐家人,方才只是拿眼神骂人,这会儿直接开骂了。 那母子两个早知道柳欺霜不好说话,却没料到他竟然真这么无情,说了他有弟弟了,也没有一点动容。 白凤仙哪里容得别人忽视看不起她的宝贝孙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竟是开始说起村里长辈惯常教训家里姑娘哥儿的话。 “霜哥儿,你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啊,毕竟,你娘家可没人了,亲弟弟便是唯一的依靠,你这个时候帮衬一下,将来才有后路,不会被婆家欺负死也没个去处!” 白凤仙觉得这些话,便是出嫁女和哥儿的弱处,让人知道娘家的重要之后就任由他们拿捏了,她就不信这哥儿能有什么不同,可她不知道,这些话,柳欺霜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娘家可依?有娘家依靠固然好,可若娘家就是豺狼虎豹,那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这些话柳欺霜确实是听得起茧子了,听着没什么感觉,可万母不依啊,她是柳欺霜的婆婆,这老婆子说这些不就是明打明的打她的脸,打万家的脸,说他们万家以后会欺负家里夫郎。 “臭婆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万母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指着万小花喊道:“小花,去屋后给我拿根棒子来!” 万母想要教训人,柳欺霜却不想在铺子上闹起来,免得他们借机生事。 “阿娘,不用。”柳欺霜拦了万母之后,干脆指着徐仕凡同白凤仙道:“他姓徐,我姓柳,他姓徐的生的儿子怎么会是我的弟弟?你们脑子不好就去医馆,还有啊,你们既然说不听一再来给我添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柳欺霜实在是烦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厚颜无耻的人,甚至实在是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塞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连断亲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啊! 许是被气昏了头,柳欺霜开始胡言乱语,他指着徐仕凡说道:“姓徐的,你有本事别走!你竟然想要造反,我们得送你去县衙,让县令大人打你板子下你大狱,最好能将你流放砍头!” “逆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造反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哼!反正你的九族也轮不到我!便是诛了又如何?还有啊,你还敢说你不想要造反?你连朝廷的律法都不认了?咱们可是当堂断了亲的,你还敢一口一个你是我爹,还敢喊我逆子!你这是藐视朝廷律法,还说你不是要造反?!” “逆......你!你好得很!好得很!我看你能得意多久,得意多久!” 徐仕凡这回是彻底的死心了,柳欺霜连造反这样的罪名也敢往他身上套,他是真的认清了,那逆子是真的枉顾伦常,亲爹娘都不认了! 徐仕凡便是心里再气也毫无办法,因为他也没法子了,因为他已经没法儿拿当爹的身份压人了。 徐仕凡跑了,跑的连白凤仙都追不上,且一边跑一边骂人,他就说那婆娘怎么死也不去万家坝,不去找这逆子,原是她早就知道了,这逆子是真的不认他们了。 柳丛香早在上次回村背粮食不成,就彻底的死心了,认清了她爹她儿子不认她的事实,只徐家母子还在异想天开,她自然不会凑热闹,反正她现在有儿子了,那逆子认不认她都无所谓,等她儿子长大了,她就有依靠了。 两人走了,万小花终于高兴了,还一直夸柳欺霜厉害,柳欺霜心想他哪里厉害啊,他方才都是胡说八道,只是他知道那母子两个害怕见官,定会一吓一个准。 万母也高兴,她家霜霜确实是厉害,便是一个人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两口子走了,铺子里清净了,柳欺霜同万小花一起去布坊买彩线了,两人在路上的时候,柳欺霜骂人的兴奋劲儿过去,便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柳丛香竟然真生了儿子,真让她得偿所愿了。 除此之外,还因为万冬阳又跟着那姓于的跑了,他之前都是骗人的,他明明还在同那个姓于的往来。 柳欺霜被这两件事气得不轻,好在他没有不高兴多久,因为他马上就会高兴了。 万冬阳手里捏着不少银子,一手拍在正下注的于江身上同人说道:“兄弟,我先走啦,你也别玩太久了,见好就收啊。” 于江这会儿正手感火热,压什么赢什么,他哪里有空管万冬阳,都没回头看人一眼,只冲着人摆了摆手,让人想干嘛干嘛去,别打扰他就好。 万冬阳回铺子的时候,万母正在骂人,骂他乱跑,让徐家母子来添堵,骂他时辰不早了,还不知道回来,让他们干等着。 原本万冬阳回不回来无所谓,他们关了门就走了,可后院还拴着马儿呢,他们几个都不会驾车,也不能让马儿留在后院啊,给人偷了怎么办啊。 “死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啊!”万母和万小花是后头回来的,并不知道万冬阳是同谁走的,若是知道,他怕是还要被骂得更惨。 万冬阳听他娘的骂声,就知道夫郎什么都没说,便也只一个劲儿的笑,然后乖乖去后院驾车到了前头,拉着一家人回家去。 一家人回去的路上,万母自然要念叨方才的事,万冬阳一听那母子两个又来了,想法和万小花一样,他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脸皮。“他们是聋了还是傻了啊?咱们话还说的不够清楚,态度还不够明显?” “就是说啊,有病一样!”万母是亲眼见到那对母子的,自然尤为气氛,此后几乎骂了人一路。 四五里路眨眼到家,两人到家之后,万冬阳都等不及将小鸡放到鸡笼里,就拉着柳欺霜进了房间,还殷勤的将手里的银子给了人。 “这么多?你上哪儿弄的啊,这才半天功夫啊。”柳欺霜觉得手里的银钱袋子挺重,他赶紧将里头银钱全都倒了出来,细细数了之后发现,桌上差不多有七八两银子。 “你不会是同人去抢劫去了吧?”柳欺霜故意冤枉人,想让人老实交代,万冬阳伸手揪了揪他脸上的软肉算是惩罚,之后得意同人说道:“自然是那傻叉送上门的。” 柳欺霜知道,万冬阳嘴里的傻叉是于江,示意人继续说。 “前日,就是小棉花百日宴的时候,他不是来家里了吗,他管我要了二两银子,我怕他闹事就给了,那狗东西是便宜银子用上瘾了,隔日又找来了,我自然没给,他走之后却没罢休,今日又来了,还说有了来钱的路子,找我一起发财,把我带去赌坊了。” “你去赌钱了?!”随着这句话响起的还有银子砸到地上的声音,柳欺霜一下冷了脸,连桌上的银子都被他挥到了地上,就连眼睛都红了,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万冬阳知道夫郎误会了,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银子,还想着过去抱人,可惜他怎么都抱不住人,身上还挨了好几下。 “养太好也不行啊,痛死我了!你打轻点儿啊!”发现夫郎不知不觉的不好对付了,身上力气竟然变大了,他只能用了力气,强硬的将人困在怀里,这才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赌不得,这东西都是别人下的套,第一次必定能赢,下回可能赢得更多,但终归要全部输出去的,而且还会输的更多,输到倾家荡产!” “那你还赌!”柳欺霜原本不想挨着人,可他发现一用力胳膊就疼,这人手臂和铁棍似的,烦死了! “那姓于的一而再的想要坑我,我顺水推舟坑回去而已,他现在怕是已经赌红了眼,我目的达到,往后自然不会再去。” “坑回去?”柳欺霜有些不懂,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想同人结怨,只想安稳过日子。 万冬阳见夫郎还在害怕,没敢说确实是坑回去,又想着这些日子夫郎有心结一直没有解开,就想将所有事情都同人说了,可他看夫郎这个反应,不敢现在说接下来的事,害怕夫郎揍他将爹娘他们引来,到时候他就死定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收拾不了我,不然也不能这么拐弯抹角的坑我。”万冬阳一边同人保证,一边去捡地上的银子,之后还提起了外头的小鸡来转移话题,柳欺霜惦记外头的小鸡,果然赶紧出去了。 两人将小鸡放到鸡笼里之后,又给小鸡准备了鸡食,之后才开始做他们的晚饭。 一个难捱的下午过去,两人洗漱上床睡了,睡之前万冬阳特地将家里的大门和他们的房门都死死关牢了。 他怕一会儿夫郎气急了跑去找爹娘告状,到时候他就不是跪一个下午能解决的事了,怕是双脚要给爹娘废了。 第168章 “霜霜,我有话和你说。”万冬阳知道,这些日子夫郎心里一直有疙瘩,一直想知道他那晚上干嘛去了,现在是时候和人说了。 万冬阳将事情捋一遍,三言两语同人说了,可他没想到,便是他说得再委婉,夫郎听见‘花楼’二字还是立马炸了! “你说什么!”柳欺霜狠狠往人身上砸了一拳头,立马就红了眼睛。 万冬阳胸口都给人捶痛了,却也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要立马把人捞回来,用力将人抱住,拼命解释道:“天地良心啊!我真啥也没干啊!不对,我还是干了件事情的。” 想到那晚干了什么,万冬阳突然忍不住笑,还是听见夫郎呼吸粗重,甚至有了委屈的哭腔,才赶紧说道:“霜霜,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早知道他不怀好意,只没想到他那么无耻,竟想带我去花楼让我染上脏病,我当时气狠了,想要教训他一下才没走,真不是为了干什么才留下的!” 柳欺霜这会儿才是被气狠了,心情根本平复不了,可万冬阳嘴里的‘脏病’二字让他冷静了些许。 万冬阳能想到这个自然不会乱来,况且之前家里人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这会儿却主动提起,应该是坏人干完了或是干成了,准备主动交代了。 “说吧,把你瞒着我的事,全都说了。” “嗯。”这会儿万冬阳倒是老实了,竟然还乖乖应了。 “我留下之后,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小倌儿,我告诉那个小倌儿,我二叔和镇守是同窗,我的靠山要比于江的厉害,然后半威胁半收买的让人同我说了于江歇在哪个间房,同他配合着在半夜里摸进了那姓于的房间,将人钱袋子偷了。” “偷钱?这能干嘛?”柳欺霜都顾不上难过了,他真不明白万冬阳在想什么,留在花楼就为了偷人钱袋子? 不可能罢? 万冬阳偷人钱袋子确实是临时起意,但他不是为了钱,而是另有目的,且收获还挺大的。 “我突然想到的,我原本只是想让他丢人,不想事情有了意外收获,那姓于的已经在花楼闹过事了,这一回花楼老板以为他又故意找茬,便直接将人绑了送回去的,这下可不止让他丢了人,还挨了狠狠一顿打,更重要的是还在家老实了大半个月,让我清净了大半个月。” 也就是这半个月,万冬阳同万长青一起做了许多事。 万冬阳向来有仇必报,那于江既然想要他流连花丛染上脏病,他就原样送他,他想找个染了脏病的人去勾搭于江,可惜他手里人脉不行没能找到,这条路走不通,便只能走下一条。 万冬阳知道,吃喝嫖赌不分家,于江既然带他去了花楼,早晚会带他去赌坊,果不其然,条条大路通火坑,他又有机会了。 而这些便是万冬阳跪了一下午也不愿意说的原因了,因为他大哥很聪明,也很了解他,但凡他敢透露一个字,他大哥肯定能猜到他想干嘛,就一定会阻止他,他就不能出气了。 于江的事柳欺霜已经不关心了,他现在就想知道万冬阳有没有骗他。“你说真的?你没骗我?你真的没有同里头的人干什么?” 万冬阳听人声音还是有些不对,知道夫郎是真的被气到了,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夫郎这么伤心害怕,他就另想法子了。 “霜霜,我和你保证,我真的什么也没干,除了半夜去偷了于江银袋子真的什么也没干,你不也知道吗?我那天回来都困成什么样了啊,因为我前半夜等着于江睡了去偷他银子,后半夜也不敢睡,生怕睡糊涂了让那小倌儿占了我便宜,我连他的床都不敢睡,在一张小桌边直直熬了一个大夜,困死我了。” 说到那天的事,万冬阳这会儿还有些委屈了,但他这会儿又想到了旁的事情,顾不上委屈赶紧继续同人解释,“再说了,我还没成亲的时候老杨头就带我逛过窑子了,我那时候都没碰过那些人,现在成亲了更不可能碰他们!” “哼,你就哄人吧!”万家坝也不是没有出门干活儿的人,这种事情柳欺霜也听过。 柳欺霜其实相信万冬阳的话,相信他前些日子在花楼没干啥,可之前的事儿他不怎么相信。 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怎么可能忍得住呢,况且啊,他们圆房的时候万冬阳就熟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那种事。 越想越心烦,柳欺霜想着以前的事不能计较,往后他们好好的就行,可他心里就是难受,一想到万冬阳也同别人做过那样的事他就难受。 夫郎就在自己怀里生闷气,万冬阳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都要被气笑了,“我真没骗你,你不信你去问老杨头。你不知道,赚钱可难了,我那会儿也好奇欢好之事,可一听一个丑八怪都要二钱银子,正好我还嫌弃他们不干净我就高高兴兴跑了,事后还被老杨头取笑了。 笑就笑呗,那么多钱我才不给别人呢,我用手也挺爽的,这钱不如让我的手来赚,我伺候一个丑八怪还得给他钱,我多亏啊!” 万冬阳这会儿又生气又高兴,生气夫郎不信他,高兴夫郎不乐意他睡别人,但他不知道,柳欺霜这会儿都要恼死了。 柳欺霜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直白的说这种话,可恼归恼,他这会儿终于痛快了,只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们圆房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会。” “我喊大哥教我的啊,总不能让你受罪吧。” “......”大哥教的?他怎么好意思的啊! 柳欺霜这回不止恼还觉得羞人,一想到万冬阳同大哥请教那样的事,他觉得他没脸见人了! “他是我哥啊,问他总比问爹好吧。” “......”柳欺霜捂脸,好像也有些道理。 不对! “那如果那人好看,你就要睡了吗?”柳欺霜还没完全放心,万冬阳老在外头跑,还越来越会赚钱的,等他不嫌二钱银子贵了,是不是就要去睡花娘了啊?“你别出门了,在家种地吧。” 万冬阳突然觉得外头可能在飘雪,他比窦娥还冤啊。 “不好看。”立马用力摇头,万冬阳摸着怀里人的脸干脆说道:“除了你都是丑八怪,我都不睡。” “万冬阳。”柳欺霜突然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就开始鼻酸,他无比正经同人一字字清晰说道:“我不想让你抱别人亲别人,不想让你和旁人做那种事,也不想你因为任何原因去花楼,听爹娘他们的话吧,别同那样的人混一起了,我怕。” 俗话说得好,学坏容易学好难,柳欺霜是真的害怕万冬阳同人一起学坏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同人混在一起,这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就只能干坏事啊。 “霜霜,我知道错了,是我想岔了,报复人的法子多得很,没必要做让你担心的事,你放心吧,我们往后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搭理他了。” 于江给他挖的坑,他也算是原样挖回去了,且于江还都跳进去了,他也算是赚了。 花楼的事,虽法子有些不同,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让人受了大罪,也算是可以了,于江想让他染上赌瘾,自己却在赌坊赌红了眼,也自食其果了。 于江还想勾他去赌坊,让他深陷其中,可于家在镇上做生意,且还有些年头了,他家家底可不是他一个乡下人户能比的,那赌坊老板不傻,于江可比他肥多了,于江去了赌坊不需要他做什么,赌坊的人也不可能放过他那只肥兔子,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会让他上瘾的。 长长舒了口气,想到此万冬阳痛快了。 “那他再来找你怎么办?”柳欺霜还是担心。 “不怕。”万冬阳是真不怕。“他若是来软的我不搭理他就是了,若是来硬的,我就让我二叔带着我去镇守府告状,就说他们的小差仗势欺人,我看他饭碗能不能保得住。” “哎,要是没有大爷爷他们,我们不是任人欺负啊。”柳欺霜见人这么笃定,也放心了,只要万冬阳不是真的染了赌瘾就好。 “不会,若是没有大爷爷他们的关系,我就直接去镇守府大门口闹,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镇守都得被连累,这镇守是沾了我二叔的光了,若他不是二叔同窗,我才不会给他面子呢。” “你咋这么浑?”柳欺霜都惊了,什么人啊,竟然镇守都不怕! 万冬阳不认这个罪名,“哪里混了啊,只要我没犯法,那镇守就不能弄我,敢弄我我就敢把事情闹大,我看他这镇守还干不干得成。” “......”柳欺霜总觉得这话有些熟悉。“你和二嫂才是亲姐弟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把心放回肚子里之后,柳欺霜却又有了疑问,“既然他来软的硬的你都不怕,那你干嘛要同他费时间啊,不搭理他不就好了。” “哼,不搭理他,不混在他身边,哪有机会坑他啊。” 万冬阳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那姓于的做的事他可是一件件记得清楚。 不管是水田和油桐的事儿,还是打伤他家鸽子的事儿,甚至找人去铺子上闹那事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找人去他家铺子上闹事,妄图将他夫郎和侄女抓去关起来那事儿,他不可能罢休,就这么算了。 他原本还愁没机会报仇呢,结果他倒是自己送上了门,竟然自己跑来同他称兄道弟,如此他怎么能辜负了他的美意。 ...... 万冬阳隔日是被吓醒的,他还迷糊着就听见耳边好像有笑声,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耳边笑声越来越清晰,他脑子也越来越清醒,他这才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确实是身边人在笑。 “霜霜,你昨晚上做美梦了?”怎么一大清早就笑得这么开心。 柳欺霜自然开心,其实昨晚临睡之前他就很开心了,因为万冬阳终于不同那姓于的瞎混了。 而且啊,他突然想起来,最近虽然诸事不顺,老有找茬的人,但到底没有真的出什么事,这证明老天有眼在保佑他们啊,能得菩萨庇佑可是大好事。 高兴过后,柳欺霜又想到了正事,他想再同人确认一遍。 昨日,他得了万冬阳的解释和保证,也相信万冬阳不会胡来,可一日进账七八两银这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他害怕万冬阳把持不住还是又同人交代道:“万冬阳,你记得昨日说的话啊,再不会去赌坊,你要是再去不管输赢,我都会同爹娘他们告状的,让阿爹打断你的腿。” “哎哟,怎么又说回这个了,你看我敢吗?我可不想再罚跪了,再跪,膝盖都要烂了。” “胡说八道,你根本没有跪多久。”来了硬的之后,柳欺霜又准备来软的,他直接往人怀里钻,放柔了语气再次同人说道:“我就是害怕呀,害怕你被人教坏了,不是不相信你。” “嗯,我知道。”不过,谁能教坏他啊?万冬阳乐了,心想他的小夫郎真是可爱,还害怕别人教坏他。 不想再提于江的事儿,万冬阳倒是说起了徐家那母子两个,只是那两人柳欺霜也不想多提。 “别说他们了,都是没干系的人了,想来他们也不敢再来了,别管了。” 昨日铺子上的事儿,万母说了一路,万冬阳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又开始夸人。“你还挺厉害啊,都知道吓唬人了。” “嘿,那我确实是挺厉害的。” 能将那母子两个骂跑了,柳欺霜可得意了。 家里正事说罢,两人也要起床了,家里开了铺子之后是一日不得闲,一天懒瞌睡都睡不了。 今日,万冬阳也没让柳欺霜去铺子上,因为他也不知道,于江还会不会到铺子上胡搅蛮缠,柳欺霜在家也没有闲着,他往山里挖笋去了。 去年家里做了不少泡笋,柳欺霜今年想要多泡一点,自家吃不完的可以拿去卖,这些小食瞧着只能几文钱几文钱的卖,其实利润还挺大的。 眼下可是三月天,正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既不冷也不热,到了山林里还有处处可见的野花,看着那些娇艳的花儿心情都变好了。 柳欺霜过了十几年日子,还没尝过家里没有田地需要忙活的日子,如今每日不需要下地,也不需要打猪草喂猪的日子的确是逍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怕耽误家里的事儿,确实是自在。 柳欺霜今日是一个人出门的,却不是一个人进山的,他在路上遇上几个村人,正好同他们一起进山,而且还同人打了招呼,若是他们拔的笋子吃不完想要卖的话,可以背到他家去。 “呀,柳哥儿你现在这日子和地主老爷也没区别了,可真是逍遥啊。” “可不就是地主老爷吗?家里田地都有长工种着,手里还做着生意呢,想干嘛就干嘛,这逍遥日子就是地主日子嘛。” 柳欺霜虽也想过上这两人嘴里的地主日子,却还是摇了头,地主家里得有地啊,而且还是很多地,他们家田地都不多,算什么地主啊。 之后的时间里,柳欺霜虽觉得这两夫郎总是捧着他说话,让他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不然别人要传他不过开个铺子,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都不搭理人了。 几人回来的时候,刚好未时,柳欺霜见时辰还早,还想着再去一趟,但他算了算时辰,若是再去一趟的话回来得酉时末的样子,时辰有点太晚了,便只能打消了念头准备明早再去。 柳欺霜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在自家屋檐下剥笋,不多会儿林秋月抱着小棉花过来了,又一会儿万小花也拿着一本书来了,万小花一来就把书放下,坐在柳欺霜身边帮着剥笋。 小棉花在阿娘怀里,小手也想往地上的笋堆扒拉,嘴里还啊啊不停,柳欺霜很想伸手捏捏他的脸,但他手脏可不能碰孩子,只能看着一身奶味的小棉花笑道:“我们小棉花真乖啊,一点不让阿娘操心。” 小棉花确实是乖得很,百日了瞌睡一直好得很,晚上从来没有哭夜的时候,家里人一点罪没有受,除了万永安没人半夜起来哄孩子。 林秋月听着柳欺霜的话也跟着笑了出来,她还干了柳欺霜想干不能干的事,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又捏了捏,小棉花确实是很乖啊,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几人逗着孩子做着事,再有三月的好天气相陪,日子倒是舒服,宋赛雪兴匆匆跑来家里,满脸惊讶却又满脸幸灾乐祸的时候,柳欺霜还以为她爷奶到她爹娘跟前服软了,在她的亲事上妥协了。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柳欺霜指了指远处的小凳子,示意人坐到身边说话。 宋赛雪原本就是来同他们说热闹的,自然不会卖关子,赶紧就同人说了。 “你们不知道吧,村里在传王家的热闹呢!先头王家那哥婿来家里吃酒,不是没有回去而是歇在了他岳家吗,听说隔日是王家大哥儿将人送出门的,还将人送到了村口,听人说瞧着他们俩那样,就和新婚的夫郎送相公出远门似的,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不会吧?就算那姓于的不是人,可王家两哥儿可是亲兄弟啊,他俩平日里感情也挺好的啊,这怎么说也不会同自己亲弟弟的相公有什么事吧,这多伤人心啊。”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今早桂香婶子去我家找我娘,我听她们说的。”宋赛雪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可一想这事儿若是真的,那王家可就有的热闹瞧了。“他们家不是因为一个哥婿拿鞋底看人嘛,若是出了这事儿可丢死了人,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赛雪,这事儿你不要对别人说啊,旁的热闹也就算了,这事儿事关两个哥儿清白,而且还是两个亲兄弟,咱们不能乱说。”柳欺霜只是听着那些话都觉得有些恶心,想着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都不要多言。 若是假的,他们乱说对人兄弟两个多不好啊,若是真的,若是真的那王秋霜也太可怜了吧,丈夫哥哥都害他,不对!还不止,这事儿若是真的,他爹娘必定也是知道的,如此那就是他所有亲近的人都害他,这也太惨了,他们更不能多说什么了,就当积德吧。 宋赛雪忙不迭点头道:“我知道,除了你们我谁也不说!这种事情在旁人面前我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听着都臊得慌!” “是啊,这也太......”林秋月满脸的嫌弃样子,话都说不下去了,倒是还半懂事不懂事的万小花一派天真道:“我觉得肯定是真的,若那两人没有鬼,这么点儿路咋可能不回家啊。” “......”柳欺霜不说话了,小花这直肠子说的话倒是不绕弯子,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那日,于江从家里离开的时候还早呢。 柳欺霜不想再搭理于江的事儿,却在家也能听见他的事,在铺子上的万冬阳可就不止是听说了,因为于江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破铺子有什么好开的啊,走,跟兄弟一起去发财。”于江直接上手拽,显然是准备拉着他去赌坊填坑,好将他先头赢回去的银子再输回去,可惜这回他都没能将万冬阳从凳子上拉起来。 万冬阳前头说的不是假话,他不打算同于江继续往来了。“于大哥,我二叔这几日在科考,我爹娘交代我要老实点,可别给他惹祸。” 科考的学生若是没考中也就算了,若是考中了生员,家里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的名声可能关乎着他们能不能拿到廪生的资格。 并不是所有生员都能有朝廷贴补还能免税收,只有廪生才有这个待遇,而廪生除了要成绩优异还得有好名声,如此才会得到县令的推荐认可,得到廪生的资格。 于江一听万冬阳拿科举说事,脸上立马不好看了,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这确实是大事。 于江黑脸走后,万冬阳望着老天爷叹气,心想之后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就看他二叔能不能考中了。 万冬阳今日回家之后,没同夫郎提铺子上的糟心事,倒是柳欺霜将王家的事儿同他说了一嘴,且隔日这事儿就闹出来了,因为王秋霜哭着跑回来了,不止按着他哥哥打,还闹着要同于江和离。 王家的热闹将全村都惊着了,就在众人看王家热闹的时候,日子到了二十六这日,县里放榜了。 这一回,万地主多年心愿终于得偿,他家老二榜上有名终于考中秀才了,且还是前三名,必定能有廪生的名额啊。 第169章 万家二少爷终于考上秀才了,这可不只是万地主一家的喜事,甚至是整个万家的喜事,万地主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命家里长工去镇上采买东西,准备大摆筵席。 万家的筵席定在二十九这天,万地主倒是有心,还特地同柳欺霜交代了,喊他将他阿爷一起喊上,一起去家里热闹热闹。 这天早饭过后,家里人就陆续往万地主家里去了,万母和马翠兰去帮着做事,其他人去凑热闹,只万冬阳不行,他得去铺子上,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万冬阳同人说好的,最迟未时也就回来了,今日不是赶集日早些关门也没关系。 万冬阳原想一到正午就关门,哪料到今日他运气挺好,正想关门却连着来了好几笔生意,而且卖的都是利润高的干货,他小小赚了一笔,正准备高高兴兴回家,又有人来了,只这回是讨厌的人。 “万老弟,走,老哥今日继续带你发财!”于江今日好容易有空,立马就来找人了。 他带万冬阳去赌坊可不是为了让他赚钱,上回花楼的事儿就白忙一场,这小子再也不肯去,赌坊的事儿可不能继续扑空。 于江这两日运气倒是好,在赌坊赢了不少钱,可一想到万冬阳那日也得了不少钱财,他心里就堵得慌,就想再将人拉过去,让人把钱输出去。 且不止如此,最好能让万冬阳成瘾,为了翻本继续去赌,然后越输越多!于江越想越美,好似万冬阳已经倾家荡产成了乞丐,可他嘴角的笑马上就要消失了。 “对不住了啊兄弟,今日家中有喜,我二叔中了秀才公,家里摆宴席我得回去吃酒呢。”万冬阳既不打算再同人来往自然不会和人废话,话落也不管于江什么反应,开始关铺子准备回去了。 于江被人两句话噎的不行,可气归气,他转而回过神,想着能去大地主家里蹭一顿顺便同秀才公套套交情也好啊。“好事啊兄弟,走,兄弟我一起去道喜。” “不好意思啊,我大爷爷只请了自家人,不招待外人。”万冬阳脸上仍有笑,可他话落就走,一点不啰嗦,可把于江气惨了。 于江脸都被气绿了,偏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气鼓了一张脸自个儿往赌坊去了。 万冬阳到家的时候已经未时过半了,比说好的时间晚了近一个时辰呢。 “相公,你怎么才回来啊,今日又不是赶集日,早些回来也没关系的。”柳欺霜这会儿正抱着小棉花,小家伙现在压手得很,抱一会儿就会觉得手酸,他边说话就把小家伙给万冬阳递过去了。 今日,这里都是万家亲戚,原本也是一家人,加之他们是来万家做客,万冬阳家里同万地主家又是最亲近的,好些人倒是有眼力见,不止不会说难听话,还会捡好听的说。 “哎呀,瞧这小两口真是怎么看都般配啊,成亲这么久还挺热乎啊哈哈,你们啊也早些要个孩子,到时候你们爹娘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这乖孙啊一个个的接着来。” “借婶子你的吉言了。”柳欺霜想着若真能这样,那爹娘他们确实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以往,家里还被村里人骂要断子绝孙呢,这会儿家里有了小棉花,可算是将那些臭嘴堵上了,若是他和万冬阳也能早些有孩子,怕是能把先头那些嘴巴臭的人气死。 这会儿马上四月的天气了,也不需要烤火,若是没什么话同人聊的话,只在一处坐着根本坐不住,且万冬阳手里还有个小家伙,两人便抱着孩子出去瞎溜达去了。 临近四月,可以吃的瓜果变多了,除了家里的桃李开始泛甜,田间地头和水沟边也多了夏日里独有的野果,各种野泡。 这几日,是吃红泡果的时节,万冬阳他们抱了孩子直接往水沟边走,准备溜孩子顺便摘点果子吃。 小棉花满了三个月之后,睡觉的时间稍稍少了一点,不再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总有两三个时辰要烦人,看到大人吃东西便小嘴巴啊啊个不停。 两人到了水沟边,正好碰上了一株长得正好的三月泡,一个个果子又大又亮,颜色还是漂亮的水红,瞧着就诱人。 柳欺霜三两下跳到了水沟边,一会儿功夫就将之全摘了。 “相公,这个肯定很甜。”柳欺霜将一个又大又红的果泡往人嘴边塞,万冬阳舌头一卷吃了之后果然立马点头了。 “好吃。”万冬阳这话是对着柳欺霜说的,可他话落看的却是小棉花,柳欺霜见了立马摇头赶紧阻止他脑子的妄想。“不可以,不可以给小棉花吃,他太小了要是拉肚子怎么办?到时候看大哥怎么收拾你。” “这泡又甜又软,尝尝嘛,一两个没问题的。”万冬阳说罢,准备伸手去拿柳欺霜手心里的果子,可惜被柳欺霜让开了。 几步退开之后,柳欺霜一边将果子往自己嘴里丢一边说道:“不行!你要敢喂,我回去告状啊,就说你喂小棉花吃ha蟆。” “你怎么胡说八道啊!ha蟆多恶心啊,水仙鸡还差不多。” 柳欺霜一边给人白眼,一边跳起来往人脑门上崩了一下,心想着这人真不靠谱,这么大点儿孩子就什么都敢给他吃,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一定要好生看住他,可不能让他单独带孩子出门。 两人在外头瞎溜达半天之后,小棉花许是饿了开始哼哼唧唧的,他们抱人回去喝奶,正好听灶房的人说起王家的事,而且越传越凶了,现在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猜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王家的事儿确实是大热闹,毕竟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离谱了,几十年也遇不着一桩啊,但再热闹柳欺霜他们也不关心,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忙。 柳欺霜准备明日继续去山里找笋子,过几日还要去地里帮忙,防风马上到了疏苗的时候,他得教家里的长工怎么疏苗,或许还得去村里忙几日,有的是事情给他做。 今日热热闹闹一天,柳欺霜已经挺开心了,可他没想到他们回去之后还有喜事等着他。 “你猜这是什么?”万冬阳双手交握,手心里藏着东西让人猜。 柳欺霜原本不感兴趣,想着他手背都没鼓起来,里头能是什么好东西,可万冬阳的面色让他瞬间激动了起来。 一个小东西还能让万冬阳那么高兴,难不成是...... “银票?” “哎呀!真没意思,你怎么一猜就中啊!”万冬阳还想逗逗人呢,这下逗不成了。 柳欺霜这下哪里还需要他逗啊,他什么也不用干,已经高兴得不行了,开始抢他手里东西了,快给我看看有多少,是不是咱们的药材终于卖了啊? “你怎么又猜到了啊!”万冬阳没想到自己夫郎这么聪明,什么都是一猜一个准,他歇了逗人的心思,赶紧将银票给人递了过去。 柳欺霜这些日子不止学了打算盘,也学了好些字,他现在起码认识百十来个字了,但认银票不需要识字,不同面额的银票上头的印纹和颜色不同,只看样式就知道那是多大面额的银票了。 “三十两?相公咱们发财了啊!”柳欺霜没想到几个月时间就多赚了十两银子,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啊。 “不对啊,大爷爷不是说等二叔科考之后拿去京里卖的吗,怎么就卖了啊。” “我猜想可能是大爷爷自个儿买了拿去送给县令了,或是想要自己留下,总之这东西派上用场了,所以不用拿去京里卖了,但咱们有钱收就行怎么卖出去的就别管了。而且说真的啊,便是大爷爷拿去京里赚差价,咱们也管不着啊,以咱们的人脉顶多二十两卖出去,这个价格已经比我们自己卖贵了十多两了,已经不错了。” “嗯!”柳欺霜开心点头,他倒是不知道万冬阳想的还挺多,他只顾着高兴了,这么久了银钱终于到手了啊。 柳欺霜开心,可他不知道好事并不只这一桩,或者说不止他们一家。 “大爷爷说了,从今年秋季开始,他家的田地依然和佃户五五分账,但不再是上了粮税再分,而是分好之后再上,所有的粮税佃户不需要出一文。” “什么?真的?”柳欺霜都惊了,有些不敢相信了,“大爷爷是菩萨转世吗?” “大爷爷是想积德为二叔攒福气吧,今年刚好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年呢,二叔考上了秀才,今秋可以去府城参加秋闱,若是一举高中考上了举人,家里就要出个官老爷了。” 举人同秀才不同,是可以授官职的,那可是正经的官老爷啊。 “举人啊,那是什么啊?”柳欺霜是真的昏了头了,脑子什么都想不明白了,他是个连镇守府小差都怕的人啊,哪里敢想家里有个举人亲戚啊。 柳欺霜是激动得昏了头了,万冬阳又何尝不激动啊,只他没觉得他二叔一次就能考上,所以这会儿很平静,但他马上就要同柳欺霜说不平静的事了。 “大爷爷今天给了小棉花十亩田。” “啊?” 大爷爷给了小棉花十亩田? 柳欺霜脑子又被浆糊黏住了,他觉得这个消息比方才那个还让他不敢相信。 “天哪,太好了!”柳欺霜回过神之后立马一个拍手,笑的别提多开心了!“那往后大哥是不是可以不用干活儿,专心做村医了啊?有了这十亩田,大哥他们就不愁吃穿了啊。” “差不多吧,所以我想着劝大哥他们将所有田地都佃出去,这样大嫂可以专心带小棉花,大哥可以专心挖药给人看病,爹娘也能轻松不少了。 他们年纪大了,若是大哥家里还种着田地,可定是他们两个忙活,我怕他们吃不消啊,等大哥他们将田地佃出去,往后只在农忙时候让他们去二哥家里帮帮忙就行了,也累不找他们,二哥他们也能轻松一点,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嗯,这样好。”柳欺霜细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样是不错,可这事儿得大哥点头才行。“若是能这样的话,自然是最好。” “你放心吧,大哥肯定同意的,先头我要找长工他就动了心思了,他也不想爹娘一直在地里忙活,只是被阿娘两句话骂回去了。” “那就好!”柳欺霜放心了,也终于高兴了。 今年,家里鸽子就没有专门育雏了,任他们自由生长,同镇上的订单也退了,相信再一年时间家里鸽子便只有几十只了,到时候阿爹就能轻松不少了。 柳欺霜替大哥一家高兴之后,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到了小花。 他和小花一样,都是不被人待见的一批人,姑娘和哥儿从生下来就不如汉子受家里人重视疼爱。 在他看来小花已经很命好了,家里人都疼她,可她到底还是比不上男孙孙。 “相公,我们另外存一笔钱给小花吧,等她成亲的时候也给她买几亩田地。” 柳欺霜这话冒的突然,万冬阳却立马知道了他心头所想,他笑着点了头,答应的十分干脆。 “行,给她买。” 大爷爷给小棉花的田地是他的心意和意外之喜,他们不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要求或是奢望大爷爷给万家每个孙子田地,但他们可以自己努力,努力给小花买田地。 第170章 日子进入四月之后,万冬阳也马上迎来了他二十四岁的生辰,也是在四月初的时候,两人想起了一件他们忘了许久的事,他家枇杷树下的蜂桶,他们许久没有去看过了。 万冬阳突然想起来这事儿,拉着柳欺霜去看了看,如此他便有了最好的生辰礼,因为这巢蜜蜂养成了,今年便是不去野外寻蜜或是去市场花大价钱买蜜,家里也有蜜糖吃了。 这会儿日头刚好到天边,要落不落之时,日光好似有了形状一般,成了无数带着灿烂光芒的金线投向山下的小村子。 柳欺霜看着蜂桶旁边那些小蜜蜂,好似连上头的绒毛都能看清,他欢欢喜喜看着那些围在万冬阳身边的蜜蜂,想着可能下半年还能更多,若是一年能有十来斤蜜,他们就不用花钱买糖了。 “万冬阳,这蜂儿会越来越多对吧?要不咱们再做一个蜂桶吧。”稍稍往后退了退,柳欺霜找了个石头坐了上去,这会儿对面山上的落日真漂亮,天边的云也好看,坐这儿歇会儿也好。 “霜霜,过来。”万冬阳这会儿正在查看桶里的蜜,他解开了随身带的小刀割了巴掌大一块蜜下来,喊柳欺霜过去接住。 柳欺霜还没站起来呢已经开始捧着双手,还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新鲜的蜜糖到了手里,柳欺霜惊得不行,他没想到这蜜糖刚摘下来的时候竟然是温温的,而且这蜜糖颜色好漂亮啊。 “相公,怎么会是这个颜色啊,真好看啊。”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之后,托了万冬阳爱折腾的福,也吃过不少蜜糖了,先头那些蜜多是黄色,没想到这蜜糖竟然是白色,特别干净漂亮的白。 “呀!相公,里头还有蜂儿子。”柳欺霜正看着蜜糖吞口水,突然发现手里那片还能看出蜂巢形状的蜜糖边缘,还有几个蜂儿子! 蜜糖固然味好,可蜂蛹瞧着有些恶心,柳欺霜觉得这东西像蛆,便是好吃他也不吃。 万冬阳这会儿正在封蜂桶,见人被一个蜂蛹惊到不由笑了。“你拿着它的窝,你说里头有没有蜂儿子啊。” 蜂桶封好,万冬阳过去人身边将里头的蜂蛹挑出来扔了,之后才让人赶紧先尝一口,他也没见过白色的蜜糖,但他知道蜜糖颜色味道同周围花朵有关,“可能枇杷花就是这个色吧。霜霜,你先尝尝味,看看好吃吗。” 柳欺霜早就想吃了,他赶紧咬向了事先打量了许久确定没有蜂儿子的地方,蜜糖刚进嘴就不停点头,满眼的惊喜。 “好吃啊,这蜜不扎嘴,甜度也好,而且不是很齁嗓子。” “你才吃一口呢,怎么会齁嗓子。”万冬阳埋头也去啃了一口,立马想要收回方才的话,这蜜确实是味好,初入口是淡淡的甜,舌头一抿浓郁的蜜糖味就出来了甜味开始变浓,而且确实是不扎嘴也不怎么齁嗓子。 柳欺霜见人满意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顺便朝着方才坐的地方一抬下巴,喊人过去坐着吃。 万冬阳不太喜欢吃甜的,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柳欺霜想着还好割的不多,不然他还吃不完。 将最后一口蜜放进嘴里之后,柳欺霜就准备回去了,他想喝水。 “霜霜,你先自己回去,我去村里一趟。” “那你早点回来啊。” 四月天日头长,其实这个时候时辰就不早了,不然也不能他们两人都在家,若是万冬阳再耽搁一下,回家怕是都要亥时了。 柳欺霜不知道万冬阳去干嘛了,若他知道的话,保准万冬阳回来再晚他都会高兴。 两人的铺子是正月初二开张的,算下来已经开张整整三个月还有余了,柳欺霜回家之后无事,便开始算账,想看看这几个月赚了多少钱。 正月是淡季,可因为那些闹事儿的人倒是让他们赚了一笔,便是淡季营收也同二月一样好,算下来有将近四两银子的利润。 三四五这几个月都是旺季,同下半年的七八九和腊月一样都是生意最好的月份,三月他们生意更好,再加上还有糖蒜和萝卜干一起卖,利润正好翻了一番有接近八两银子呢。 算出利润之后,柳欺霜又数了数他们手里的银子,他们现在有一百八十多两银子了,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柳欺霜很想去买两亩田,加上他们手上的八亩正好凑够十亩田。 太平年间,土地最是难买,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没人会卖手里的田地,但柳欺霜也没灰心,想着先把消息放出去,若是正好有人家手头紧家里田地又多,匀两亩出来卖了换钱也不是不可能。 算好这几个月铺子利润之后,柳欺霜又开始想着四月之后的事。 家里的糖蒜和萝卜干应该卖到五月初就没了,到时候成本低的东西便只有一点红薯干了,可红薯干这东西也卖不了价,还得想办法再卖点儿别的东西才行。 五月可以卖香包,还能卖几天无本的菖蒲陈艾,应该也能赚一点。 到了六月就好了,六月就可以卖凉粉了,今年根本不愁凉粉果不够,因为他们找到了一大片凉粉果,便是卖上两个月都没有问题。 “哇,到时候一定能赚很多钱。”去年卖凉粉赚了不少钱,柳欺霜这会儿想想都美,感觉他的钱袋子已经慢慢鼓起来了。 啊对了,六月还有泡笋,还可以去杨家沟摘晚红李和毛桃,野果子虽然便宜可没本的东西再少也是钱啊。 “六月真好啊~” 柳欺霜越想越觉得六月好,开始盼着六月快来,都忘了六月天也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到时候苦头也得吃不少。 柳欺霜想着各种杂事的时候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他往院门方向看了一眼,想着万冬阳怎么还不回来然后简单洗漱之后先睡了,他明日要去山里拔笋子得要早起。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柳欺霜已经有了睡意开始犯迷糊,可便是这样他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兴奋,他不知道万冬阳去村里干嘛了,但他直觉肯定不是好事,这人只有在干坏事和赚钱的时候才会特别的兴奋。 “你能消停点儿吗。”人回来了,柳欺霜便往人身边挪,话语模糊的小小埋怨一句之后安心睡了。 万冬阳甚至都没听清夫郎说了什么,但这不耽误他高兴,夫郎说了什么不重要,因为夫郎诚实的身体让他很高兴。 搂着人安心睡了,这样可以让人主动靠近的日子可不多了,天气再热一点他就要被嫌弃了。 此后几日,两人同之前一样,万冬阳去镇上看铺子,柳欺霜在家里忙杂事,只四五日之后,万冬阳头一日下午就喊万母隔日去帮他看铺子,他在家有事。 柳欺霜先头不懂,万冬阳有什么事,不止自己不去镇上也不让他去,还得麻烦阿娘去帮他们看铺子,直到隔日,万冬阳拉着他出门往宋家去了,他才知道缘由,也知道万冬阳前几日去村里干嘛了。 宋家今日热闹得很,因为杨家去他家里下聘了,但只是简单的下聘,倒不至于惹得这么些人去宋家看热闹,因为宋家老两口子在宋老大家里闹。 “今日,这三十两银子若是不给,这婚书你家就别想带走!” 万冬阳和柳欺霜到的时候,宋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他们还在院子外头就听见了宋家老两口的声音。 “你们杨家还想翻天不成?赛雪丫头是我宋家女,你们家想要娶回去做媳妇儿,就得出我家提出的聘礼,否则别想!” 宋老婆子站在一堆聘礼中间,话间还不断踢打着院子里的聘礼,还因为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实木的家具,恼羞成怒对着宋赛雪爹娘骂的更狠了。 “逆子!忤逆不孝,目光短浅,一个死丫头都纵的无法无天了,竟是连长辈的话都敢不听了!” 柳欺霜一进院门就往宋赛雪爹娘身边挤,宋父宋母这会儿都是双眼湿润,他们见了柳欺霜之后赶紧的把人往堂屋里推,喊人进去陪陪人。 柳欺霜进去之后,倒是没时间安慰宋赛雪,因为宋赛雪脸上好像没什么难过样子,她趴在窗台上紧张的盯着外头看,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 柳欺霜先头不懂宋赛雪怎么会不难过,可不多会儿之后他懂了。 宋家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且还来了不少年纪大的妇人夫郎,那些人一来便齐齐往宋家老两口身边去,还一个个拉着人安慰,一副十分理解和赞同他们做法的样子。 老两口被围住之后,宋赛雪笑了,她伸手拍了柳欺霜肩膀一下,还冲人眨了下眼睛赶紧就出去了。 宋赛雪出去之后,几乎是一刻功夫没耽误,赶紧往已经准备好的婚书上按下了手印,然后将两份婚书一起塞到了杨家人手里,这下两人婚事板上钉钉了,她彻底放心了。 杨家人婚书到手,那边的老两口都还蒙在鼓里,还在同人诉说委屈,可这个时候那些人变脸了。 “呀,宋老婆子你咋能这样啊,这赛雪虽然是个女娃子,可也是你的孙女啊,你偏心孙子正常,可偏到芝麻大点儿的好处也不给孙女,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是啊!人杨家可以了,不止按规矩给了合乎礼数的聘礼,还另外置办了上好的木头打的家具,甚至还有十两的聘金,这样的聘礼可以了。” “是啊,这可一点儿没亏你家孙女,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你不能因为想要大儿子家产,就连孙女下半辈子也不管了吧。” “你们这些婆娘是疯了吗?”宋老婆子下巴已经完全合不上了,她不明白这些人变脸怎么能这么快? 方才还在说她家老大不孝,不懂她的苦心,这会儿在说什么鬼话啊? “哟,谁能有你疯啊,谁不知道啊,你前些日子还想将孙女卖给了,你这样的阿奶谁摊上谁倒霉。” “就是!你们老两口子要不要脸啊,你们不就是惦记着你家老大手里的东西吗?想着他家赛雪丫头嫁到外村去了,他们两口子就无依无靠了,他家的田地房产都是你小儿子的了,老大两口子还得给弟弟当牛做马才能有口饭吃,真恶心人!” “是啊,杨家可是咱们村里人,他家杨华同赛雪丫头成婚之后,就是宋老大的女婿了,这一个女婿半个儿,到时候宋老大也算是有依靠了,你们就不方便也不敢在人手里抢东西了。” 宋老婆子包括宋老头甚至他们小儿子一家,这会儿都要疯了,没想到今日事情会变成这样! “臭婆娘!闭嘴!闭嘴!”宋老婆子是真要疯了,她到了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嘛,但她知道了也无用了,因为杨华拿到两人婚书之后就立马去了县里,已经去留底了。 事情尘埃落定,全不知情的宋家老两口还在和村人对骂,两方人这么一骂,宋家老两口做的龌龊事和心里那点恶毒心思,全给村人知道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宋家老两口不答应这门亲事,不只是因为聘礼,还因为他们知道杨家不好惹,孙女嫁到杨家之后,他们的宝贝小儿子和孙子就占不了老大一房的便宜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嘴角也一直没有合上过,他明明走在万冬阳前头,却时不时就要回头对着人笑。 “好啦,你看着一点路啊,小心摔了。”万冬阳没想到夫郎能乐成这样,看来宋家丫头果然得他重视,这也不免他费一番脑筋,想了这么个主意出来。 先头宋赛雪同柳欺霜说了,她的亲事可能不成了之后,柳欺霜在万冬阳面前抱怨过几句,这亲事可不止事关宋赛雪,也事关他自己的好兄弟杨华,万冬阳立时就上心了。 万冬阳仔细想了想,这门亲事已经不只是三十两银子的问题了,而是不能让那两个老的拿捏,否则便是两人成亲了,他们日子也不会好过,因为那两个老头会一直让他们贴补他们的宝贝孙子。 既然这事儿不是两人成亲就能解决的问题,那他们的亲事就得另想办法,否则两人悄摸给了聘礼,偷摸写了婚书,然后日子一到杨家就把人接走,这多简单啊。 既不能好好的,那就彻底撕破脸皮,这事儿就得闹得越大越好。 杨家在村子里人缘很不错,万冬阳家里在村里人缘不行可万长青家里可以啊,万长青阿娘他们同杨家人一起,喊了村里好些婶子夫郎一起到了杨家,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捣乱的同时,当着全村人的面,将他们那点心思全摆到明面上,而且他们还不能拿宋赛雪爹娘怎么样。 因为,从头到尾宋老大两口子什么也没干,并没有什么不孝之举。 再有,便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了,他们要让宋赛雪和杨华当着全村人的面,光明正大的签下婚书,让老两口在阻止婚事不成之后,便是再羞恼也说不出难听的话,说宋赛雪是自己送上门的,故意作践人。 柳欺霜听完万冬阳这一番话,捧着人脸亲了好几口,他觉得万冬阳好聪明啊,什么办法都能想到。 他还想着让杨华学万冬阳,偷偷把人娶回家,没想到万冬阳这主意更绝,不只能光明正大的娶人,而且还让旁人说不出一句难听话。 “你是真爱看热闹啊。” 这下柳欺霜知道万冬阳今日为何不去铺子上了,因为有热闹看啊。 两人都乐了,却不知道他们今日回来早了,因为今日村子里还有热闹看。 今日,王家那个嫁到镇上的小哥儿回娘家来了,而且还雇了马车回来的,他东西拉了整整一车,像是什么东西都搬走了,看来先头传言他要和离的事儿竟是成真了。 第171章 王家小哥儿王秋霜嫁到于家还不到半年呢,可说是新婚都还没过去,丈夫就同哥哥搞在一起同他和离了。 他回娘家的时候,有的人觉得他就是命不好,占了哥哥的好姻缘也无用,到底还是要还回去,但这种人到底少,大部分人还是很同情他的,毕竟,这亲事也不是他抢走的,是于家主动换了求娶的对象,他家里亲口答应的,他好好一个清白哥儿眨眼就成了二嫁身,往后不好找婆家了。 王秋霜回去之后,他爹娘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也没搭理他们,他进了家门就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任凭他爹娘如何骂他,也不回嘴也不搭理他们。 王秋霜早在于江被花楼的人五花大绑着送回家的时候,就起了和离的心思,后头再有了他哥的事儿,他便下决心要和离。 可和离简单,出心头的恶气难啊,王秋霜明白得很,他要和离,不管是于江还是他娘家都会爽快答应,可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哥儿,没有给人白耽误的道理,便在心里替自己打算了起来。 他先是回娘家大闹了一场,将他哥名声弄得更臭,之后同家里讲了条件,他愿意和离让他哥去于家,同于江过日子,但家里得给他二十两银子。 王家初到万家坝的时候,村里人就看出来了,王家还是有些家底的,王家两口子又疼爱家里的大哥儿,几番考虑之下答应了小儿子要求。 王秋霜倒是聪明,他爹娘应了他的条件之后,说要他和离回家再给他银子,他却不干,硬要先拿银子再和离,他爹娘顾忌着他哥年纪大了且名声也坏了,嫁去于家是最好的出路了,只能咬牙掏了银子。 两口子这下子等于是嫁了两个哥儿,不止没捞到聘礼银子,还搭进去了二十两银子,这便是王秋霜如今不受待见的原因了。 王秋霜拿了家里的钱之后,又回去同于家提了和离之事,于家父母觉得这事儿太过丢人并不肯答应,甚至还要教训于江,喊人好好和夫郎过日子,至于那王春雨他又不是清白哥儿了,睡了就睡了,顶多给点钱便是。 可于江不答应,任凭家里如何劝说都铁了心要和离,他一心觉得王秋霜不旺他,王春雨旺他,因为自从在王家睡了一觉他就开始转运了,这些日子运气好得不行,根本不愁银子花。 同样是一心要和离的于江倒是痛快,不止主动将王秋霜的五两嫁妆银子还他了,又再给了人十两银子,条件是王秋霜得偷摸回娘家,不许同任何人提和离之事,再让他哥偷偷进于家。 于江倒是想得美,如此一来,他不止不需要再办一场亲事,再出一份聘礼,而且外人根本不知道于家夫郎已经换人了,于家也就不会丢人了。 至于王春雨的名分倒是简单,他们私下补一份婚书就是了,也不耽误什么。 王秋霜也精明,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于江在打算什么,如此十两银子自是不能打发他,开口要了二十两。 于江虽恼,可他还惦记着将王春雨接到身边继续旺他,让他继续发大财,想着二十两银子他赌几把就有了便应了,前后共给了人二十五两银子。 银子到手之后,王秋霜立马去钱庄换了银票,又将银票缝在了他贴身的腰带里,这才收拾了所有东西回家了。 “秋哥儿,你也是知道的,咱们买这里的屋子土地花了不少钱,准备你的嫁妆又花了不少,可聘礼却没收多少,如今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那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出来吧,等往后我和你娘手里宽裕了再给你。” 王家两口子硬的不行之后又来软的,他们这个小儿子最是懂事听话,从没有忤逆他们的时候,说说好话他定然会听的。 两口子都觉得他们软了话语就能把人哄好,却不知道他家这小哥儿以往的懂事听话,全是为了吃饱穿暖不挨打罢了,他同哥哥不一样,不听话可没有好日子过。 “银子被于江抢走了。”王秋霜原是打算嘴硬不给,后面觉得这样不行,毕竟他还要在家里过日子,这银子不拿出来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王秋霜撒谎之后立马哭了,他爹娘见他哭了,又见他连婚前的旧衣都没扔还又带回来了,便没有怀疑他的话,信了那二十两子银子真被于江抢走了,顿时又开始骂起了于江。 “这狗日的是要将我家吃干抹净啊!两个哥儿全给他嚯嚯了,却是一毛不拔!这真是作孽啊作孽啊!早知道将哥儿嫁去寻常人家,也比嫁到那徒有虚名的于家好啊!” “就是,什么镇上大户,什么田产铺子不缺,什么镇守府当差都是虚的!咱们一点儿好处没捞着!” 两口子被气得不轻,可他们骂归骂,他们惹不起于家啊,于是骂过于家之后又开始骂王秋霜,王阿娘实在是怄气,甚至动了手,同往常一样在人手上腰上揪了好几下,痛的王秋霜哭的更凶了。 王家的事从前些日子就闹得挺厉害的,这下子王秋霜真的回来了,且王秋霜回来之后,村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王春雨了,这下子王家热闹更大了,因为谁都知道了,王春雨定是往于家去了。 村里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就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都从没有听过,王家可能也知道这事儿丢人,好些日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要么不出门,便是出门也尽量不同人碰头搭话。 四月到了中旬,菜地里的辣椒茄子都挂果了,杆豆更是吃不完,碗里终于有鲜嫩的菜吃了。 柳欺霜今日要回去柳家一趟,昨日万冬阳带了两把棕叶扫帚回来,他准备给他阿爷拿一把回去,顺便给人干点儿活将家里草地也打理一下。 菜园里的辣椒茄子都开始挂果了,番茄苗也长得开始弯腰了,得赶紧将杆子插上,不然藤枝要爬到地上了,还有其他菜也要灌些粪水才行。 柳欺霜回去之后,他阿爷喊他留下吃饭,说是今早捡到了好些羊肚菌,他一听有菌子吃哪有不应的,乐滋滋去菜园忙活了。 柳欺霜在菜园忙活的时候,柳阿爷也跟着去了,爷孙两个倒是不急,干活儿都是慢悠悠的,家里没种田地就是这样,便是忙碌的四月也没什么重活儿,只需要干点儿杂事,不需要风里来雨里去的忙碌,日子倒是清闲。 羊肚菌煮汤最是鲜美,柳欺霜原想摘个南瓜一起煮,可找半天全都是拳头大的,他舍不得吃这半大的瓜,又去屋后的青瓜藤下找了好一会儿,摘了两个青瓜回家。 青瓜丝煮菌子最好吃了,那汤的滋味是鲜甜的,且什么调味都不需要,只撒一点盐巴就好。 万冬阳现在来往镇上,几乎不用从村里经过了,柳欺霜倒是不担心万冬阳回去扑了个空,只需要留意外头动静,等万冬阳经过之后喊人停下就好。 万冬阳今日回家有些晚,都酉时了才到村口,柳欺霜见了他马车便大声喊他,“万冬阳,把马车停路边,进来吃饭。” 柳阿爷这会儿正在炒肉,他见门口那个声音是一点不客气,喊自己相公都直呼大名,便赶紧小声同人说道:“霜霜,在外头不要喊冬阳的名字,你还连名带姓的喊,男人都要面子的。” “我喊习惯了呀,再说了我又不是只喊他名字,而且他也没有不愿意啊,而且咱家附近没人没关系的。”柳欺霜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因为他娘生气的时候也会喊阿爹名字,平日里则是喊‘他阿爹’,他和万冬阳还没有娃娃,没法儿喊‘他阿爹’啊,就只能喊名字了啊。 再说了,他喊相公的时候也不少呢,昨晚上才喊过。 万冬阳确实是不在意自己夫郎喊他名字,他近前之后柳欺霜发现他还乐呵呵的,赶紧问他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好事,万冬阳忙不迭点头,冲着爷孙两笑道:“我小婶有了,我小叔要当爹啦。” 万长青夫郎有了,今日才发现的,日子还小不过两月,可万长青倒是不避讳,顺道就去万冬阳铺子同人说了,还嘚瑟的不行,他才成婚不到半年呢,就要当爹了。 爷孙两个听了这消息都挺高兴,柳欺霜只顾着乐,毕竟万冬阳和万长青关系好,他自然替人开心,倒是柳阿爷开心之后又有些郁闷,还偷摸看了一眼孙孙的肚子。 这怎么人人都有喜了,就自家孙孙没动静了,俩孩子成亲时间也不短了,他们感情也不错,万冬阳瞧着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柳阿爷往日倒是没有细想这事儿,今日留意之后心里便怎么都不得劲儿,连吃饭的时候胃口都不太好。 柳阿爷心情不好,万冬阳却好得很,因为今日那于江又到铺子上喊他去赌钱,他自然不去,还劝于江也别去,结果于江竟然直接同他撕破脸皮了,想必往后不会再来给他添堵了。 今日炒了韭菜鸡蛋,煎了野葱豆腐,还炒了腊肉煮了菌子青瓜汤,几乎全是他们爱吃的菜,柳欺霜先往阿爷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又挑了几块菌子给他,才开始放心吃饭了。 他阿爷一直留着以前的习惯,总不往稀罕的菜里动筷子,便是夹也是半天才夹一筷子,他得先给人夹一点到碗里。 万家人平日里做饭的习惯都是菜量大菜色少,只有年节时候才会折腾许多菜,今日这三菜一汤对两人来说算是很丰盛了,他两平日里最多做两个菜,好些时候还是一菜一汤加起来共两个。 三人吃饱喝足,柳欺霜准备收拾灶房,还指使万冬阳去屋后摘几个青瓜一会儿带回家,他明日准备做青瓜炒腊肉,这菜也下饭得很,只做一个菜再配个凉菜就行了。 两人临走,柳欺霜突然想起来过几日是万冬阳生辰,便交代柳阿爷二十二那日别出去干活儿,早些去家里,那日他要做好吃的。 四月里,不管是花椒叶还是小茴香都嫩得很,他那日准备炸麻花,自然要炸点儿别的东西,这花椒叶和小茴香肯定要炸,一年就吃两个月呢,可不能错过。 万冬阳的生辰是四月二十二,村里人基本只有老人小孩儿的生辰会大办,比如孩子的周岁宴,老人满了五十之后的整大寿,平时能得一碗长寿面吃就是家里重视了。 万冬阳今年不过二十四,他的生辰自然没有大办还请客吃饭的道理,柳欺霜是打算拿他生辰做理由,一家子一起吃喝一天。 今日已是四月十九了,二十二眨眼就到。 二十二日一早柳欺霜就往村里去了,他要去买只鸡回家,回家之后又同万小花一起出门摘花椒叶和小茴香,还顺手摘了些南瓜花骨朵回家,等到一切忙好也午时了,家里人陆陆续续过来了。 这日,柳阿爷也早早来了,还又给柳欺霜拿了个鸡笼上来,小鸡大些之后要分笼了,十几只关一起太挤了。 万冬阳这日回来的也挺早,还买了两坛酒回来,一坛是家里男人喜欢的烈酒,一坛是果子酒,还给没法儿喝酒的万小花买了糖回来,万小花高高兴兴接了却偏要说一句她不是小孩儿了。 “你再大能有你小婶大啊,他也吃呢,再说了谁说大了就不能吃了,你要爱吃什么时候都能吃。” 万冬阳一句话给万小花说的高兴得不得了,又同小时候一样跟在人屁股头后进进出出,还同人一起出去摘李子去了。 马上五月了,家里那几棵端阳李已经开始泛黄,已经很甜了。 柳欺霜这会儿在灶房忙活,他虽然依旧是个打下手的,可他觉得他现在自己当家了,不能什么都不管出去玩,总得同人一起忙活才行。 “娘,我摘了李子。”万冬阳给灶房里的人送了李子立马出门了,他方才回来的时候听他二哥说什么山菜老林,他出去看看。 今日,连万有谷都没出去忙活,在家安心待一天,这会儿兄弟几个在院子里说话,万有谷的意思是等明日给地里苞谷上了肥,他准备去老林采山菜,这几日的山菜正是最水嫩价格最高的时候,来回一趟虽费时费力,但也能赚不少钱。 家里分家之后,连带着万有谷两口子都轻松了不少,因为以往万冬阳的田地他们两口子也没少忙活,现在家里有了长工,他们只管忙活自家的田地,也能有几日空闲的时候了。 万冬阳听他二哥提起山菜老林,想起易冬梅男人雪木同他说的话,便也想去看看,他想看看通往老林的路是不是真修宽敞了,若是真的往后去老林可就方便了,山里好东西还是不少的。 三兄弟一起商量事情,只一会儿便只剩下万冬阳和他二哥了,万永安抱着哭闹着的儿子出去放风了。 小棉花越长大脾气也越大,现在才四个多月已经不肯整日待在家里,每日至少得带人出去溜达两次才行,若他想出门就啊啊个不停,若是不搭理他就哇哇开始哭,怎么都哄不住。 家里做炸货的时候和平时不同,不是所有东西做好才摆上桌,因为炸货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所以大家都是一边做一边吃,等到东西炸好了大家也吃了个半饱,之后的晚饭就能慢慢做了,便是迟一些也没有关系。 “霜霜阿爷,这是专门给你炸的,很软吃起来不费牙。”炸的东西口味如何就看火候,想让软绵一些火不要太大就行,想要脆香的口感先小火再大火就好,也不费什么心思。 茴香饼的内里原本就很难炸成脆脆的口感,这倒是正好合了柳阿爷胃口,他一连吃了两个,之后便慢慢砸巴一把金黄的麻花去了,咬不动的东西慢慢咂摸着也挺香。 炸货有些腻人,柳欺霜去捞了些酸辣泡笋出来,他四月初拔的箭竹笋差不多能吃了,若是待会儿大家觉得味好,明日就让万冬阳带一坛去铺子上,铺子总算是能有点儿多余的进项了。 一家人一起吃吃喝喝时间倒是过得快,眨眼大半天过去了,一桌菜上了桌,大家又吃了一顿之后天色也不早了,柳阿爷也准备回去了,但今日柳欺霜把人叫住了。 “阿爷,今天就在家里睡吧,我给你铺的床你还没睡过呢,万冬阳酒喝多了睡得和猪一样,万一夜里遭贼了我都喊不醒,你留下过夜吧,我能安心点儿。” 柳阿爷让孙子的话给逗笑了,若是孙子真不安心哪会让他留下,这破孩子想借口也不知道想个好的,什么有贼啊多不吉利啊。 被自己阿爷瞪了柳欺霜也不怕,只拖着人不肯让人走,万母他们也帮着说话,柳阿爷其实是有些感觉的,大概知道孙子想干什么,他虽觉得不好,却也很是开心和舍不下这份心意,便点头应了。 他年纪大了,哪会喜欢一个人住着啊,自然是希望孙子在身边的。 柳阿爷留下了,柳欺霜笑了,但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被他说成猪的万冬阳根本没睡着,他一上床就逮着人挼了一顿。 “又骂我是猪,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欺霜身上痒痒肉还挺多,给万冬阳摸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两人闹了一阵之后终于消停了,真准备睡了。 柳欺霜今日吃的有些多,肚子不太舒服,只能同人闹闹,其他的事做不了。 两人安心睡了,却没能安心睡到大天亮,感觉耳边是自己阿爷声音的时候,柳欺霜动都没动,他以为他在做梦。 他一点不知道,他嘴巴那么灵,说什么来什么,家里真的进贼了。 第172章 柳阿爷被吓得不行,贴着墙壁一点声音不敢发出,他年纪大了原本也很难一觉睡到大天亮,今日又多喝了些鸡汤,难免会起夜,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上个茅房会让他碰上贼人。 心头咚咚跳动犹如擂鼓之时,柳阿爷还有功夫想着,还好那些贼人胆子不够大没敢点火,否则定会看见他,他这把老骨头怕是禁不起那些人几棍子,脑袋就要开花了。 柳欺霜他们的茅房一共有三间,最里头是猪圈,猪圈外头就是茅坑,中间原本是马厩,但万冬阳嫌麻烦将马儿拴在了最外头那间,如此柳阿爷离着最外头便有丈余距离,若是那些贼人不过去猪圈那里,倒是不会发现他。 感觉马蹄声远了,柳阿爷才敢赶紧起身进屋去,准备将人喊醒,他刚刚听着动静,那偷马贼应该只有两个人,只要将万冬阳喊醒了,定能抓住他们。 “冬阳,快醒醒啊,家里进贼了!”柳阿爷先头还担心他们房门锁了,还在门口就开始喊人了,他一推就推开之后干脆进去了,然后摸黑往两人床边去。 柳欺霜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他阿爷声音就在耳边,他先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被人摇醒了之后耳朵里立马听见了‘进贼’俩字,吓得他立马清醒了。 “霜霜,我出去之后,你和阿爷好好呆着屋子里,将门上闩不许出去听见没有。”万冬阳话落就跑没了影,柳欺霜也跟着翻身下床,然后对他阿爷说了同样的话便出去了。 柳阿爷没能将人拉住,也不敢出声大喊害怕将贼人引过来,便赶紧将房门关上了,他一把老骨头了,将自个儿护好就是给孩子们帮忙了。 柳欺霜出去之后直奔万有谷家里去了,他也没立马大声喊人,生怕万有谷家里也有贼,他缩着身子在灶房和茅房门口站了会儿,确定那两处地方都没有贼人,才赶紧打门开始喊人。 万有谷两口子被惊醒之后,家里院门那里已经传来了动静,万有谷一边大声喊着抓贼,想把他大哥喊醒,一边跑去茅房抓了把锄头就跑了。 柳欺霜见万有谷去帮忙了就放心了,这才赶紧同马翠兰说道:“二嫂,你去小花屋子吧,免得她被吵醒了身边没人害怕。” 柳欺霜说了这话就要走,却被马翠兰一把揪住了后背衣领给人拎了回来。“你往哪儿去?好生在屋子里呆着,将门也关好了把门闩插上,我们不喊你不许出来。” 马翠兰话落也跑了,柳欺霜不敢留万小花一个人在家,赶紧将大门关上,插上了门闩,但他没往万小花屋子里去,而是趴在了马翠兰他们房间的窗口,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柳欺霜听见外头有惨叫传来的时候,一颗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他想着还好他们没有偷懒,每日都将院门锁上了,若是同以往一样只是上了门闩,那可就惨了,那些贼人翻墙进来之后将大门打开,就能轻轻松松牵着马出去了。 大概有小一刻钟左右,马翠兰骂声在门外响起,柳欺霜知道定是贼人被抓了,这才赶紧去开门了。 “霜哥儿,小花醒了没?”马翠兰说到万小花声音才小了些,但还是能听出来她还是很生气。 柳欺霜一边摇头一边赶紧说道:“没有,一直睡得好好的。” “哎,小丫头可真能睡。”马翠兰一声嘀咕之后立马冲着人说道:“我就说村子里近几年都很太平,怎么自那周家走后贼人这么多,原是那天杀的周家引来的,去年偷了那么多东西也就算了,今年还敢来!” “是周老幺?”柳欺霜心里说不上惊讶,只是觉得可恨! 也不等马翠兰回答了,柳欺霜直接朝着院门口去了,他去了才知道原来贼人没全抓住,外头放风的人听见动静跑了,万永安这会儿追人去了,顺便去村里吆喝两声,让村人注意看看谁家东西丢了,大伙儿一起去追。 万冬阳同他二哥一起将周老幺和他同伙绑了之后,喊家里其他人先睡觉,只让他二哥看着人就往村里去了。 万冬阳和万永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他们虽然没有追到跑掉的两个小贼,倒是将他们偷走的东西追了回来,那两个小贼见他们一直紧追不放,被迫丢了手里东西空手跑了。 “放心吧,贼人没被全抓住倒是不要紧,只要有人落网就好,他们又不是什么生死兄弟,还愁问不出跑掉的人啊。”万冬阳去追了会儿贼,因为有些累便开始朝着周老幺发火,又给人了两脚。 出了气之后,万冬阳将那两人绑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上,确定他们跑不掉,才喊大家先歇了,赶紧眯会儿养养神,天亮了还得去县里呢。 一家人重新歇下,柳欺霜却睡不着,他要被吓死了。 “哎,今日可真是老天保佑啊,要是方才阿爷正好撞上那些人,那可就完了,他们那些当贼的都是黑心烂肺的,为了避免被发现,可能当场就能要了阿爷的命。” 柳欺霜怕万冬阳又何尝不怕啊,若是阿爷真在家里出了事,他的夫郎怕是要自责一辈子了,毕竟人是他留下的。 “还好啊,咱们家院墙高,那些贼人一时爬不出去,不然又得让他们跑了。”万冬阳说到这个,柳欺霜拼命的点头,没有那道高墙,便是马儿他们带不走,他们自己跑了是没问题的,如此又是放虎归山,往后还得提心吊胆。 感觉到身边人的后怕,万冬阳长出了一口气,先顺了顺自己胸口,再微微侧身将人搂住,安慰道:“霜霜,没事了,小贼抓住了,阿爷也没事,且往后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小贼来送死,不用怕了。” “嗯。”他们村子抓到了贼,想必相当长时间里都不会再有小贼光顾,他们能安生好几年了,毕竟当贼的只是贪可不傻。 “相公,快些睡,怕是都要天亮了。” “好吧,睡吧。” ...... 隔日一早,万冬阳他们就带着人往县里去了,柳欺霜也往镇上去了,万冬阳没空他得去守铺子。 万家坝的村人去年就去县里报过案了,这回甚至直接将贼人一起送去了县里,因为这些贼人是惯犯,下场不会轻。 柳欺霜想要早些知道周老幺那伙人的下场,原本以为今日会难熬,可今日铺子生意竟是难得的好,忙活的时候时间过得快,眨眼就是几个时辰过去。 到了未时,铺子里开始冷清下来,柳欺霜刚坐下万冬阳就回来了,他赶紧问人周老幺他们什么下场,万冬阳却说没那么快,不过没关系,到时候会有官差去村里通知。 “一般村里遭贼都是内贼引外贼,且这种盗窃案最难破,好些百姓东西丢了,甚至都不去报案了,因为报案也无用,反正东西找不回来,贼人抓不到。 所以啊,今次好不容易破案了个盗窃案子,县太爷自然会命人到村里,将贼人下场通知村民,除了彰显官府威望,也能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让心头有此恶念的人收起心思,否则就是这般下场。” “那太好了,咱们不用盯着县里了。”知道会有人到村里通知,柳欺霜高兴了,他突然想到了他们烧蜂巢得了嘉奖的事,好奇问道:“相公,你们抓了贼会不会也有奖励啊?都是为村人做了好事啊。” “无所谓了,能把那狗日的周老幺抓到就是大好事,县太爷给不给奖励都无所谓。” 两人回去之后,家里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围到了身边,他们都想知道那周老幺是什么下场,万冬阳又将对柳欺霜说的话说了一遍,大家这才算了,各自干活儿去了。 家里只剩下两人之后,万冬阳又同柳欺霜说了一件事,他今日去县里还去找了贺峰,他想带人去老林里寻蜜,看看能不能弄点儿蜜回来卖钱。 “便是找不到蜜也没关系,采个百来斤山菜回来也不少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事干吧。” 柳欺霜原本要去菜园里摘点儿辣椒回来煎了吃,一听人要去山里菜园子也不去了,拉着人到了屋檐下坐着,开始劝人,“找什么蜜啊,那蜜是那么好找的吗?山菜也是,咱们去买几斤吃算了,要是遇上老熊怎么办啊。” 柳欺霜是真被上回的事吓到了,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敢去山菜老林了。 万冬阳见人实在担心,还抓了他的手紧紧握着才继续说道:“不是只有我和贺大哥,我把云深也喊上,再让他叫上隔壁村那个姓牛的,听云深说那人力气也好,再加上我二哥和外村的猎户,应该没问题的。” “干嘛叫外村的猎户,直接喊周猎户就好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猎户不去深山,况且他独来独往惯了,从不和村里人打交道,喊了也白喊。”万冬阳这会儿终于是笑了。 他一直小心观察着夫郎面色,见人面色有所缓和,知道这事儿不是不能成,他心头高兴,又立马同人说了几箩筐保证的话,保证自己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如此,柳欺霜才算是真正软了态度,但让人保证了,什么都没自个儿性命重要,这才答应了。 当日,万冬阳就去周猎户家里,他原以为周猎户不会搭理他,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如此四月二十六这日下午,他们一大群人便出发了。 柳欺霜自己就去过老林,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一天时间罢了,他却觉得格外的漫长,老林里的老熊和老林外的蛮子给他留下的恐惧回忆太深了。 这一天几乎是熬过去的,好容易天黑了,全家人一起将人给盼回来了,可万冬阳却没有回来。 “贺峰那小子不肯回来,说是路程实在是太远了,见天儿的跑不划算,他准备直接在里头住几天,若是几天都找不到蜜,他回来就不去了,老三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深山老林,跟着留下了。” “胡闹!” 听完万有谷的话,柳欺霜一句话没说,他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倒是万母一边跺脚一边生气,甚至开始迁怒万有谷了,“老二你就由着他胡闹啊?腿打断了也要拖回来,那深山老林便是白日里也不安全,晚上更是什么东西都有,咋能放任那死小子不管啊!” “娘,你别冤枉老二了。”万永安叹气,他虽然也生气,但他只是生万冬阳的气,“这事儿怪不了老二,你看他像是能管住人的样子吗?不说他了,便是我跟着去了,若是三小子打定了主意,我也将他弄不回来。” “是啊,娘,别怪二哥了,没事儿的,几天罢了,很快就回来了。”柳欺霜知道万冬阳的脾气,见不得万有谷白白被骂,开口安慰着万母也安慰着自己。 心里重复说了无数遍,几天罢了,几天就回来了,没事的。 。 第173章 村里的人去采山菜就没有连着去的,基本都要休息一日,可隔日柳欺霜出门去铺子上的时候没有见到万有谷,去镇上卖山菜的是马翠兰和万小花,他自然以为万有谷在家里休息。 “二嫂,二哥他们是不是明天下午再出发啊。”柳欺霜正琢磨着同人一起去,他想把人喊回来,或是去麻烦一下易冬梅,让人夜里去易冬梅家里睡。 柳欺霜还在盘算着要给易冬梅婆家买些什么东西,他觉得,他可能也要白跑一趟,万冬阳这人最倔了,他都去县里喊了贺峰,不让他花上五六日的功夫,好生在老林里找找,他是不会罢休的。 柳欺霜话落不见马翠兰回答,他正想再问,万小花却小心同他说道:“我爹今早一早就去老林了。” 万小花这话一说,马翠兰才跟着抱怨道:“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倔,老三怎么也不回来,你二哥昨晚上回去就开始钻牛角尖,觉得都是他的错,老三不回来他能留下啊,若他留下阿娘他们也就不会担心了。” “二哥咋这么想啊,他要是也不回来,阿娘他们就该担心两个人了,更让人操心啊。”烦心事又多了一件,可柳欺霜一个字不敢再说,他知道,这会儿没人比他二嫂更窝火。 哎,都怪万冬阳!尽知道给人添麻烦。 今日逢八是赶集日,买卖东西的人都会比平日里多,镇上很是热闹,今日生意肯定会好。 三人一到镇上便各自忙活,大概午时左右小花还到了铺子上,她们母女的山菜卖的差不多了,马翠兰怕柳欺霜一个人在铺子上忙不过来,喊她到铺子上帮忙。 “小婶,我方才看见王春雨了,他和一个年轻妇人一起买菜,被人训的龟孙子似的哈哈。”王家的事,万小花可是一清二楚,他先头还替王秋霜不平呢,觉得王家大哥儿太过分了,这么能抢弟弟的丈夫,如今见人在于家过得也不怎么样,心里可高兴了。 自从万冬阳不同于江往来之后,于家王家的事柳欺霜都不关心了,听了万小花的话,他都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唏嘘好。 他虽然不喜欢王家兄弟,可也挺羡慕他们的,因为他们兄弟感情挺好的,王秋霜一直很护着他哥哥,可如今因为一个于江,弄得兄弟成仇,也不知道王春雨会不会后悔啊。 “哎,管他呢。”反正啊不关他们的事。 不想多说王家的事,柳欺霜同人聊起了今日的生意,还去捡了五包盐巴单独放着,准备一会儿带回去。 他都想好了,山上的人最稀罕粮食和盐巴,他给人带五斤盐,再带一袋子谷子去,虽不知道万冬阳他们要住几日,有了这些东西便是住个五六日也足够了,若是只住一两日也无妨,易冬梅毕竟是阿爹的亲外甥女,就当照顾一下自家妹子,让她婆家知道她娘家有人,不要随意欺负她也是好的。 柳欺霜什么都打算好了,唯独没料到家里不让他去。 “娘,我不去林子里,我就在山下头,我和二哥他们碰了面,让人去雪木家里过夜不要待在山林里,我就回来。” “去什么去?惯的他,还一个个跟着去找,他以为他是谁啊?爱回来不回来,等他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今早,万母知道二儿子一早就往山里去了,默默哭了一场,心里后悔得不行,早知道昨晚上就不数落他了,他那个木讷性子,怎么拗得过老三啊,怎么能怪他啊。 万母原本就因为昨日骂了万有谷在后悔,这会儿一听家里夫郎也要去,当即脸色就不好了,是真的被气得不轻,若是万冬阳这会儿在面前,怕是耳朵都要给他拧下来。 家里不让去,柳欺霜没有办法只能让云深帮忙,让人帮忙带东西柳欺霜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路途太远空手都累,再要带东西等于人家来回都要负重,会辛苦很多。 如此,大米自然是带不成了,他又拿了五斤盐巴,让人捎了十斤盐去。 如柳欺霜所料,万冬阳他们这一去,还真的耽搁了好些日子都没回来,就连万有谷之后都没跟着回来,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在第八日上头他们终于有了收获,第九日上头五月初五这天,他们一行人终于带着几大桶蜜回来了。 蜜这个东西可不像野菜野物,用背篓背架或是篓子都能弄回来,这蜜糖虽然藏在了蜜巢里,可还是会流出来,他们只带了些油纸和竹篓去,这蜜一多自然带不走。 这一趟多亏了雪木,他在他们村子里找了不少木桶,还牵了马匹给送他们回来,不然这一趟四五个时辰的折腾,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蜜。 “哎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一行人离着家里还远,他们一家人就在院门口盼着了,万小花甚至跑去接人了。 万母这会儿终于将所有担心放下,还偷偷看了马翠兰一眼,这还好两个孩子没事,若是真有什么事,她可怎么和老二母女两个交代啊,老三就算了,是他自作自受,可老二是被连累的啊。 一家人眼巴巴望着一行人慢慢靠近,等到终于到了家门口,万母一撸袖子就想教训人,可看见这一行人还有不少外人,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准备给人留点面子,只是同万冬阳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她咬牙切齿的。 万冬阳他们进山时候同行的人还不少,第一日也有不少人留下,除了贺峰还有村里的周猎户和外村那个猎户,第二日万有谷去了之后,留在山里的人又多了一个,按说大家会更安心。 可没两日,外村那个猎户就走了,周猎户也跟着云深他们回来了,倒是雪木白日里跟着他们在林子里乱窜,晚上又领着他们回自个儿家里休息。 今日雪木送人回来也没空着手,不止找了马匹给他们驮了蜜,还驮了两大筐土豆回来,怕是有一百多斤。 山下人家也有种土豆的,但因为产量少种得不多,大多人家都是用大米同山上的人家换,一斤米能换三斤土豆,这一百多斤土豆也是好几十斤大米呢。 柳欺霜和万家人都挺不好意思的,他们虽然给了十斤盐,这算下来人家可一点便宜没有占他们的。 万家人都是些实心眼子,旁人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几倍还回去,万母这会儿瞧见雪木亲近得不行,完全没了上回的客气,显然是将人当亲外甥女婿来看了。 万母一边招呼着赶了一天路的人坐下休息,一边赶紧让万永安去杀鸡,还惦记着明日早些起床,去镇上打几斤酒回来,酒这个东西在哪儿都是稀罕物,送人这个准没错。 一家人热闹一下午之后,隔日万冬阳和雪木就同贺峰一起去县里了,下午些时候万冬阳他们回来了,贺峰竟然也跟着来了,且还不是空手来的,带了好几个蜂箱,万家人这才知道原来贺峰要去山里安蜂桶养蜂。 万家人早知道贺峰是养蜂人,却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勤快,可不止在他家老家山里放了蜂桶,但凡他找到过蜜的地方他都会放几个桶,等到取蜜的季节,便开始往四处的山林里转悠,因为地方太多总会有收获,一年下来的收入,一点不比家里有个十亩八亩田地的人家少。 雪木和贺峰走后,万冬阳才同家里人说了他这回赚了多少银子,顺便给万有谷分钱,但是没用,便是已经过了两日,万母压在心头的气还是没过去,还是给人训了一顿。 “你能不能懂事点长点心啊?你多大了啊还尽干一些让家里操心的事,你知不知道那老林里多危险啊,不说遇上老熊了,便是遇上野猪也足够丢掉半条命了。” “这不什么也没遇上吗,再说了不是有猎户跟着吗怕啥啊。”万冬阳这话说的小声,因为两个猎户半道都跑了,他只能拿贺峰说事。“贺大哥就是在山里讨生活的,他经验可不比猎户少,跟着他定然不会遇到什么对付不了的野物,况且我们也就在山里歇了一晚上,其他时候都在山下人家里,能有啥事啊。” “你还顶嘴?!”万母一跺脚,还往别处看了一眼,显然是在找东西。 万冬阳一看要挨打,赶紧告饶:“阿娘,真不是我乱来,你看看我喊去的人,每个人都是一身本事,便是真遇上了老熊也不怕,我怕死得很,我还没当爹呢怎么舍得死啊。” 万冬阳这话一说,感觉背后好像凉飕飕的,立马改口道:“当没当爹我也舍不得死啊,我可舍不得霜霜从万家夫郎变成万家哥儿。” 万冬阳这一番说辞可算是让人满意了,他和柳欺霜回去之后,柳欺霜捏着五两银子往他们钱匣子里放,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还好二哥也分了不少钱,同他们一样都是五两,他终于能安心了。 二哥他们又没有旁的收入,就靠田地的产出和二哥出去干活儿,若是让二哥浪费了时间又没有挣钱,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二嫂了。 家里的事没有瞒着万冬阳的道理,柳欺霜同人说了那日他没回家让二哥遭殃的事,万冬阳也很不好意思,但他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瞧着还挺得意。 “我二哥隔天就来找我了!” “你好意思吗?多大年纪了还显摆哥哥疼你。” 好意思,万冬阳当然好意思,他都没说,他二哥去找他的时候贺峰可羡慕了,也恨不得自己有个惦记他的哥哥。 四五月正是山里山菜漫山的时候,万有谷得了卖蜜的五两银子,却也没闲着,照样往山里跑,一趟也能挣个两三百钱,也是很好的收入了。 万小花没去过老林,以为老林就和他们村里后山一样,只是很远罢了,还疑惑怎么先头他小叔去老林她爷奶担心成那样,她爹去她爷奶就能放心了。 小姑娘十三岁了,心思已经不像先头那么简单了,说这话的时候还挺生气的,觉得她爷奶只知道担心她小叔,都不担心她阿爹。 柳欺霜见人还知道在他面前说这些,便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抱怨一下罢了,便同人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小花,你不知道,那老林可大了,我们平日里采山菜的山头离着山下的人户很近,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家伙出现,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还记得前年吧?就是云深我们碰到老熊那次,那次我们只是稍稍走远了一点就碰上了老熊,而这回贺大哥他们要找蜜,只会去更深更远的山林里,因为那些番人也不傻,他们也在山林里寻东西,没有有蜜不取的道理,如此你小叔他们只能去深山,去没被人发现的地方。 无人踏足的深山是很危险的,便是没有野物,光是几乎长一样的密林就能让人迷失在山里,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啊。” “啊?这么吓人啊?”万小花将柳欺霜的话听了进去,这会儿脑子里是一片好似没有边际,怎么走也走不出来的山林,吓得她连连摇头。 “还不止呢。”柳欺霜继续对人说道:“你小叔他们还要在山林里过夜,夜里可是野物的天下,你爷奶能不害怕吗。” “嗯嗯!”万小花拼命点头,脑子里全是鬼哭狼嚎的声音,这会儿连她都想训她小叔几句了。 柳欺霜见小花心里敞亮痛快了,才在人脸上揉了揉,冲着人笑的温和又温柔。 小花最懂事心善,她明明也还是个孩子,却从来没有同村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他,觉得他高攀万家,反而一直对他很好,从他还没有同万冬阳成亲就对他很好了。 如今,觉得爷奶偏心这样难以启齿的事,也愿意同他讲,他真的很高兴,这是小花拿他当很亲近很亲近的人来看啊。 ...... 五月十三这天,县里衙差来了村里,柳欺霜这才想起来那姓周的和他的同伙都被抓了有些日子了,他和万小花高高兴兴往村口去,原本只是想听听周老幺和其同伙的下场,不成想家里竟然还有奖赏。 他这才知道,为何人赃并获也能审这么久,因为周老幺他们是惯犯,身上好多案子呢。 县太爷光是让他们供出同伙就花了些时间,之后又去了大湾村抓人,还要将之前案子理清,自然要花上不少时间,如此才耽搁了二十来天之久。 但也正是因为这案子牵扯颇多,他们才得了奖赏,因为若只是关乎自家,他们抓了贼算是和自身利益相关,自然不会有什么奖赏,可这些贼人还盗窃了其他村子的财物,他们将之抓了便算是破案有功,自然会有奖赏。 赏钱虽只有五两,远远比不上烧蜂窝那回多,可柳欺霜却更开心了,因为那天杀的周老幺终于受惩罚了,这可是大好事,往后他们村子再没有内贼了,终于能安生了。 曾让村里人人恨的小贼落网,家家户户都高兴,但一个来月之后,镇上又有好消息传来,只是这回这消息只和万家有关,不,还和王家有关,因为他家哥婿出事了。 六月初,于江被下了大牢,他在赌坊欠钱不还,被赌坊老板闹去了镇守府,原本这不是多大的事,他家里给了钱就好了,可他的赌债实在太多,他家里不愿意掏钱,如此镇守只能暂时将他关了,免得他被赌坊的人报复。 镇守原本还算是好心,可先头去万冬阳铺子上闹事的人见于江竟然蹲大牢了,一个个的都翻供了,都说他们只是拿钱办事,都是于江指使他们去万家铺子闹事。 于江可是镇守府差人,职责就是维护镇上太平,可他竟然花钱雇人闹事,这可是大事,这简直就是给镇守府蒙羞!镇守大怒,将之送去了县里,将一切事情上禀了县令。 县令闻之大怒,重重罚了他,不止卸了他的差事,打了他的板子,还下令不准于家赎人,将于江收押,命人做三载苦力,以儆效尤。 消息传来村里的时候,王家两口子嚎着往镇上去了,王家小哥儿倒是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万冬阳他们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柳欺霜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他没想到那个讨厌又麻烦的于江,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哈哈,回神了。怎么?高兴傻了吗?”万冬阳伸手在人眼前晃,柳欺霜一把将那只乱晃的爪子抓住,然后直直盯着万冬阳眼睛。 万冬阳原本以为,夫郎开口的话肯定是同他确认,确认于江的下场是不是真的,哪知道夫郎一开口就是训他。 “你看见没有,逛花楼进赌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还好听了我的话,没有再跟着他鬼混,不然现在被关的就是你,而且我和爹娘也不会救你的,我们会把你户籍撕了扔了,不认你了!” “哈哈哈,好好好,都是你的功劳,都是你的功劳。” 万冬阳笑得不行,看着夫郎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不想反驳,就把这个天大的功劳给他吧,看他开心也挺好。 第174章 六月里是农活最少的月份,可今年六月柳欺霜却忙得很,他先头打算自己做点儿酒曲卖,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个方子,这便忙了起来。 为了不浪费,他第一次只做了几个酒曲酿了半盆醪糟,结果这酒酿正好同他想要的味道一样,顿时来了精神,大热天的也在满山跑,就为了摘做酒曲的地果叶和一种他都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叶子回去。 今日正好是六月六,俗话说得好六月六地果耙,意思是到了这个时候地果就能吃了。 柳欺霜正好要摘地果叶,哪有不找地果的道理,他今日出门有些晚了,这会儿正顶着一头烈日在地果丛里扒拉,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往下掉,他也只是用手擦擦,眼睛一直落在草根藤叶之下,就盼着能多找一点地果回家。 小棉花如今已经七个月了,从上个月开始进口的东西就杂了起来,除了照样喝奶,每日还会吃些饭食和果子,这地果味好而且还稀罕,自是要给他尝尝的。 柳欺霜专注找地果的时候,旁边的苞谷地突然传出动静,他被吓了一跳,因为旁边的苞谷地里有座坟。 他小时候,他阿爷总骗他说那座坟里有鬼,不让他靠近,他害怕鬼自是听话的,长大之后才知道哪有什么鬼,不过是因为这里离着一片山谷近,他阿爷怕他掉下山谷才骗他的。 小时候深信不疑的事,长大之后即便知道是假的,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 柳欺霜虽然瞬时就反应过来了,还是被吓了一跳,王桂香见人面色也愣了愣,许是没想到大白天的也能吓到人,为了缓解尴尬同人呵呵笑道:“哎哟,被吓到啦哈哈。” 柳欺霜很快摇头,继续干自己的事,可他不知道那王桂香是专门来找他的。 前些日子,柳欺霜放了风声出去,说家里要买两亩田,这下有人家要卖田了,只是这卖田的人家柳欺霜不太想搭理。 “柳哥儿你放心吧,我和我哥说好了,不会变卦的,只要你家买了田还佃给我家,我哥保准卖给你。” 原来这卖田的人家还是王安全家,可上回家里被人放了鸽子,柳欺霜害怕他家又坐地起价,让他白忙活一场,便直接摇头拒了,哪知道王桂香并不放弃,又劝了人半天,柳欺霜便有些心动了。 村里人家买田,少有要佃出去的,基本都是买了自家种,他和万冬阳的田地都是长工种着,新买回来的田地想必也是一样,不是佃出去就是请长工。 王安全那两亩田现在是王桂香家里种着,若是王安全卖了,他家自然是种不成了,可若是卖给他们,王家只是换个东家罢了,并不影响什么。 柳欺霜应了人,王桂香高高兴兴走了,他继续找地果,运气还好了起来,连续扒拉出来好几窝红彤彤胖嘟嘟的地果,直接捡了一大捧,这下可以满意回家了。 柳欺霜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正午时分,他阿爷在给小鸡喂水,万母在灶房里给他磨米粉,他进门之前先朝着老屋那里喊了一嗓子,喊林秋月将小棉花抱过来,这才进屋去。 “阿娘,我回来了。”柳欺霜将装地果叶的篮子放下之后,先拿了个碗,他要将地果挑出来。 万母见人蹲在地上,好似身上都在冒烟就知道他热得很,赶紧喊人先洗个脸,然后吃几个果子,水缸里镇着桃子和李子,吃几个解渴。 柳欺霜一边点头一边双手不停捡地果,他们几句话的功夫林秋月抱着小棉花来了,柳阿爷也喂好了鸡回来了。 柳欺霜见老的小的都来了,先去将地果洗了出来,将之放在小桌上,喊他们先吃,这才去洗脸。 六月天,村里哪里都是正长得茂盛的苞谷地,他去找地果难免有从包谷地经过的时候,这会儿脸上脖子上不只有汗,还有包谷须和花粉,洗了个脖子脸清清爽爽的这才舒服了。 这会儿,柳阿爷和林秋月已经在小桌边坐下了,柳欺霜去碗里捡了两个地果塞到了正磨米粉的万母嘴巴里,这才去捞了几个桃子李子坐到桌上吃。 万母嚼着嘴里香甜的果子,脸上自然有笑,还笑说她和孩子抢食吃。 “娘,大人也有嘴巴啊,好吃的也能吃,没有只给小孩儿吃的道理。”柳欺霜这会儿正吃着桃子便没有吃地果,若是吃了地果,他嘴里的桃子就没味了。 万母给人的话逗笑了,想着也是啊,成亲了就是大人了,若是大人不能吃地果,她家霜哥儿也吃不成了。 农家人买田买地便是顶天的大事,柳欺霜自然不会偷摸摸就去将田买了,便把方才的事儿同家里人说了。 万母一听是王家便立马皱了眉,但她没反对,这田不好买,若是这能买回来,管他先头是谁家的,反正买了就是自家的。 “霜霜,你去看看吧,若不成不过白跑一趟罢了,费点儿时间不算什么。” “我知道了娘,我是要去看的。” 柳欺霜应了人,便开始逗小棉花玩,小棉花这会儿正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瞳仁,啜着他娘手里的东西,一看就是喜欢吃得很。 地果的果肉柔软清甜,且还有浓郁的果香,柳欺霜今日找回来的又是长在黄土地里的,卖相最好味道最好的磨子地果,不说贪嘴的小孩儿,便是老人也喜欢呢。 一碗地果,大人也就尝了个味,之后便等小棉花先吃,小棉花还小,不说胃口如何,便是能吃完,自然也是不能给他吃太多的。 还剩下半碗的时候,林秋月就不往他嘴里塞了,喊柳欺霜把剩下的吃了,她也抱着娃娃出去了,免得那馋小子见了还要吃。 柳欺霜抓了几个在手里,就准备出门了,既然要买田他准备早些去王家,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五黄六月天,除了必须要下地干活儿的人还有不怕晒的小孩儿,很少在路上碰到人,柳欺霜同周猎户碰上的时候,还好奇周猎户怎么空手往村子里去,以往他都是空手进山,然后带着野物出村,几乎没见过他空手出村。 眨眼功夫,两人都到了王家门前,等他们一起停下步子,他这才知道,周猎户竟然是来买田的。 柳欺霜时分纳闷,周猎户怎么想要买田了?难道他不干这猎户生意了? 柳欺霜正纠结,到底要不要同人争这两亩田,毕竟周猎户手里没有一分田,若真打算种田为生了,那这两亩田对他可比对他们重要多了。 柳欺霜面上不藏事,心里一纠结面上便带了情绪,就连进王家门的步子都有了犹豫,也不知道周猎户是不是看出来了,竟然将他喊住了。 “柳哥儿。”周猎户是个年近三十的汉子,常年独来独往又在山中讨生活,几乎不同人往来,便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几乎从不主动和人搭话。 柳欺霜被叫住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寡言的猎户都主动同他说话了,想必是真的很想要这两亩田,算了,他暂时不买了。 柳欺霜甚至往旁边挪了两步,离着王家远了些才示意人继续说,那猎户纠结半天到底还是开口了。“柳哥儿,你是来买田的吗。” “嗯。”柳欺霜干脆回了人,之后话语也同样干脆,“周大哥,王家卖田喜欢抬价,我不买也是价高者得,你得准备好至少十一两一亩田的准备才行。” 许是没想到柳欺霜这么直白,周猎户被惊得连连看了人好几眼,之后竟然同人作了个揖,感激说到:“柳哥儿,这田你若是要便没有我们的事了,若你能放手银子多些就多些吧,我真的很需要这两亩田,你若是愿意成全,我一定记住你的恩情。” 话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柳欺霜摇摇头同人笑笑,表示这是小事没什么,然后转身准备回家,且转身之后才叹了口气满脸失落。 哎,好不容易等来的田又没了,想要买几亩田真难啊。 柳欺霜回家之后,只说田买不了了,他家里人也没多问,许是觉得王家又坐地起价了。 晚上万冬阳回来,柳欺霜同人说了今日的事,他原以为万冬阳会念叨几句,没想到万冬阳也觉得给周猎户挺好,他们是想收佃租,人家是生计,自然是生计更重要。 “相公,你真好。”柳欺霜伸手捧着万冬阳的脸,踮脚在人额头重重亲了一下,这下子不止下午的郁闷没了,心情也好了。 万冬阳虽不懂这有什么好夸的,但夫郎夸他,他认了就是了,点头说道:“那当然,我肯定好呀。” 两人有心让周猎户买了那水田,之后自然有注意王家水田卖给了谁,可水田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周猎户转天却拎着谢礼上门了。 “柳哥儿,这是我前几日猎的野鸡,养了几日瘦了些,你不要嫌弃。” “周大哥你咋还给我野鸡啊,你水田买啦?”柳欺霜是真没想到,向来不同人多来往的猎户,能上门送东西。 他不想占人便宜,不想收,可眼睛却像是落在了那野鸡漂亮的尾羽上头,他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颜色,一片羽毛也能长得五颜六色,而且还亮亮的,真好看啊。 小哥儿自是喜欢漂亮东西,周猎户将手里野鸡一丢就准备走了,可却被人喊住了。 “周大哥你等等。”柳欺霜不想白拿人东西,赶紧进门给人抱了半个瓜出来,这瓜是万冬阳昨日买回来的,他刚切开的,正好一分为二,半块就足够他们吃了,给人半块也无妨。 “周大哥,你拿回去吃吧,从昨天下午就镇着了,冰得很呢。” 周猎户没想到还能得回礼,可是他带的是谢礼啊,怎么还能有回礼啊? 周猎户直到出了万家门脸上都还懵着,他觉得这世间事真是神奇,像万冬阳那样的人怎么会和柳哥儿处那么好啊,他们瞧着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或许,不是一路人也能走一条路。 此后没两日,两人知道了水田确实是落到了周猎户手里,这才放下了这事儿,周猎户手里一点田地都没有,他买去了,他们才不心疼。 ...... 每年的六月天总是最难熬,每日几乎都是头顶烈日,每日都有仿佛不会停歇的蝉鸣在耳边响起,日复一日,每日如此,这个夏天好似再不会结束,能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在这个漫长的六月天,王家又成了村里热闹,因为王家两口子去把他家大哥儿接回家了,可兄弟两个几乎天天打骂不休,两口子琢磨着,趁着王家的事无人知,赶紧将大的嫁了,当头婚给嫁了! 可连着几户人家上门,都被小的那个给骂走了。 他们又给小的寻亲事,可他自己的亲事他也要闹,甚至还给自己泼脏水,说什么他是个不能生的哥儿,不能生的哥儿谁要啊?真真是疯魔了一般! “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你到底想干嘛啊!”王阿娘是真的没辙了,他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怎么都不管用,这死孩子既不拿银子出来,也铁了心不嫁人了,也不让他哥嫁人,这可怎么办啊! 王阿娘没辙,王阿爹更没辙,家里向来他婆娘说了算,他拿那个逆子更没办法。 他们原想着,他不拿银子出来没关系,嫁出去也行,他留在家里,他哥可找不到好亲事的,可他现在已经疯了,打不听骂不听,专和全家人作对。 两口子也要疯了,他们现在后悔得不行,悔结了于家这门亲啊! 那姓于的原不是个好人啊,不只是个烂赌鬼,还喜欢逛花楼,且他家里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刻薄人得很,他家老大在于家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于江一出事,两人就想去接人回家,想着反正两人没有名分他们接了人就走。 哪知道那于家心狠得很,竟然怎么也不答应,说是除非他们拿出于江赔给他家哥儿的二十五两和离银子,两口子这才知道,他们上当受骗了! 那逆子先头还说什么银子被于江抢走了,合着他不止没有被抢了银子,甚至还得了二十多两银子! 两口子回来之后,几乎将家里翻遍了,可怎么都找不出银子,且家里哥儿还矢口否认,怎么都不肯承认于家给了银子。 两人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谎了,可家里找不到银子,只能掏了自己老底去于家换人。 王家经过几番折腾,家底已经快要空了,这才动了赶紧将人嫁出去的念头,可如今好似行不通了,他这哥儿是嫁不出去了! 但嫁不出去,卖却是能卖出去的。 第175章 王家要把家里小哥儿卖给村里一把年纪了还没成婚的周大牛,村里好些人都替王家小哥儿可惜。 王家小哥儿虽是二嫁身,可那周大牛年纪也比他大了太多了,当他爹都嫌大不说,自身也没有什么本事,全靠兄弟子侄接济过日子,这样的人嫁过去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王家是外来户,同村里人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家,好些人便是觉得王家两口子做的再过分,也绝没有上门劝的道理。 但周大牛上王家接人那天,好些人还是去王家看热闹了,因为王家不是嫁哥儿而是卖哥儿,他家哥儿出门子的时候同人闹起来了,说他是个不能生的哥儿,嫁过去了早晚要被打死,喊他爹娘行行好不要卖他。 柳欺霜给宋赛雪送红李子去,正好被宋赛雪拉着到王家去看热闹,他们到的时候,周大牛正在同王家两口子对骂,因为周大牛后悔了,不想买人了。 “一个生不了的哥儿我要他作甚?还要十五两银子?你家咋不去抢劫啊,抢劫的都没你家黑心!”周大牛拽着王阿爹不放手,喊人将银子还他。 王家收了银子怎么可能再拿出去,王家母子两个不断将王秋霜往人身边推,只说人是他周家的了,银子他们不退。 王秋霜被推过去之后,直接被推到了地上,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也没爬起来。 周大牛年纪同王家两口子差不多,都是四十出头,可他体格子要大些,力气也要好些,纠缠半天王家不还钱,他有些恼了开始动真格的,直接狠狠一脚踹在王阿爹膝盖上,让人软了身体倒地上,之后又狠狠在人背上肚子上踢了好几脚。 “我呸!什么东西!先头仗着自家有个当小差的哥婿,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恨不得将全村的人踩在脚下,这会儿你家哥婿屁都不是了,还敢来骗老子的钱,用一个下不了蛋的鸡来骗老子银子!赶紧还我银子,不然老子连你全家一起打!” 王秋霜他爹长得虽然不错,可身子单薄,完全不是周大牛的对手,王春雨和他娘这会儿又气愤又害怕,甚至觉得这周大牛就是头蠢猪! “周家大哥,你怎么能听那小子胡说啊,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生不了啊,他就是不想跟你过日子故意骗你的,你赶紧把人领回去好生收拾一顿,圆了房他就老实了,到时候再生个娃娃,这美滋滋的小日子可不就是你的了。” “哼。”王秋霜还坐在地上,他娘话音一落他直接冷笑出声,“若不是我不能生,那于江怎么会将我赶回家,然后接了我那水性杨花的哥哥去于家?你们以为于家那么不挑啊什么人都要?” “死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王秋霜一句水性杨花可把王春雨惹毛了,可旁边人却默默点头,王春雨什么德行,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 “你弟弟哪里胡说八道了啊,你先头和周老幺勾搭,后头又和弟弟夫婿不清不楚,你这什么男人都看得上的德性,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啊。”许是已经定亲的缘故,宋赛雪一想到有人同她抢相公她就生气,便特别不待见王春雨,虽是看热闹却一点没有留情面的直接骂人。 有了宋赛雪这话,附和的人更多,王春雨母子两个怎么反驳哭诉都没有用,那边的周大牛却不管什么水不水花不花的,他只想拿回自己的银子。 先头王家同他说,哥儿除了破了身子样样都是拔尖的,不管样貌身段还是性格脾性都是做人夫郎的好人选,且他们是一锤子买卖,他给了银子带人回去,往后年节时候也不需要回娘家或是给娘家什么,干干脆脆! 可他没想到,他竟然被骗了!原来那小哥儿竟然不能生,他就说嘛!那于江又不傻,怎么会突然不要小的要大的,大的那个既没有小的那个漂亮又没有小的勤快,原是小的不能生啊,那再漂亮再勤快有什么用啊! 众人闹着的时候,周大牛已经拖着王阿爹到了他家灶房里,还动了刀,王阿娘被吓了个半死,赶紧将周大牛那十五两银子拿出来了。 “给你,你个蠢货!”王阿娘将银子给人仍在地上,快要被气得喘不上气了,她没想到周大牛那么蠢,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家里那个死小子的胡言乱语,这蠢货竟然真的信了! 银子到手,周大牛倒是不计较怎么给他,捡了银子抚着胸口满心庆幸的回家了。 周大牛走后,按说大伙儿也该散了,这六月的天动动嘴皮子也热,若不是为了看热闹,谁愿意出门啊。 偏生这个时候周猎户拿着几只野鸡路过,他要往镇上去,便有人起哄喊他买了王秋霜,也能有个暖被窝的。 “钱小文,你胡说什么啊!”宋赛雪也曾同钱小文很亲近,自打出了栗子那事儿才同人疏远了,如今见他竟然这么狠,气得忍不住替王秋霜抱不平。 她记得,王家两个哥儿同钱小文关系不错的,他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啊。 “小文怎么胡说了啊?王家小哥儿又不能生了,他娘家还要养他一辈子不成?爹娘生养他一番,他自然是要报答养育恩的啊,还能拖累爹娘一辈子不成?” 邓家姐妹两个也在,还同钱小文一起帮着王家父母说话。 王家两口子这会儿又起了心思了! 是啊,那个猎户更好啊!那个猎户性子他们是知道的,那就是一团面,任人揉圆搓扁,他们若是将哥儿卖给猎户,往后还能有吃不完的野味呢。 两口子好似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将周猎户拖住,还将地上的王秋霜拉起来往他身边塞,让人好好看看他家哥儿长相身段,十五两银子一点不亏他。 “我不要。”周猎户虽然不善言辞,可拒绝的倒是干脆,说罢就要走。 王家两口子见状急了,丢开王秋霜,只死命将人拖住,赶紧喊道:“十两行了吧!十两银子就将他卖给你!” “哟,旁人家家世清白还头婚的小哥儿,也不过十两银子的聘礼,你家这个二嫁身还不能生了你还想要十两,你们两口子想啥美事啊?” “钱小文!”宋赛雪气得双手都捏紧了,她没想到她以前的朋友竟然会这么坏,竟然这么落井下石! “赛雪,别生气。”柳欺霜轻轻拍着都快要哭出来的宋赛雪,眼神在钱小文和王秋霜之间打转。 他觉得有些奇怪,钱小文说那些话的时候连赛雪都那么生气,可王秋霜为什么不生气呢? 在宋赛雪生气之时,邓家姐妹两个又对王秋霜一番贬低,王家两口子越听越气,又见那猎户是真的一点不心动,甚至还皱了眉头,明显的十分嫌弃他家哥儿,只能咬牙道:“五两,五两行了吧?” 那死小子是疯了,是铁了心赖上他们了,还准备破坏他哥哥的姻缘,与其留个祸害在家,能得五两银子也好。 王家两口子这个五两一出,好些人动了心思,觉得一个好年纪的哥儿才五两银子,虽说不能生但可以干活儿啊,都开始考虑起来,觉得买回去做下人也不错啊,可王秋霜一句话彻底让他们打消了买人的心思。 “我不想活了。”王秋霜这话说的不大不小而且面无表情,瞧着那样子还真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 五两银子买个死人,这谁肯啊,有些人甚至觉得晦气先走了,有些好心的妇人夫郎在劝人,劝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有好些人在劝周猎户,喊人就当做件好事将人买了吧。 “周猎户,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就当积德救救这个可怜的哥儿吧。” “就是啊,不过五两银子,你反正也是孤家寡人,你若是看不上这哥儿,大不了当买个洗衣做饭的下人回去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周猎户终于点了头,好些人才终于放心了,想着喊周猎户买人果然没错,这人性子软,磨一磨他准能同意。 周猎户一点头,王家人恨不得立马收钱将人丢出去,赶紧将王秋霜籍契给人,又写了卖身契,收了银子之后,将家门口所有人都赶走了。 万冬阳下午回来,听说了王家的事儿之后郁闷得不行,这样的热闹竟然没给他遇上。 “你过年的时候去镇上多看几台戏,看个够好了,乡邻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啊,又不是什么好事。”万母就不明白了,他们两口子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他家老三这么喜欢看热闹。 现在天气热了,家里人晚饭之后喜欢凑在一起,吃点消暑的东西顺便乘凉说说话。 今日,万母做了酒酿小圆子,下午时候就镇上了,这会儿吃着又凉又顺口。 万母的话惹得家里人发笑,一个个的开始逗万冬阳,万冬阳同人插科打诨一番热闹之后,却留意到自己夫郎好似有心事。 万冬阳向来是有事就问绝不拖着的性子,两人回去之后都不等上床休息,还在洗脸呢万冬阳就开口问人了。“怎么了?怎么还不开心啊,你和王家哥儿没什么交情啊,怎么还替人难过上了。” 万冬阳这会儿正光着身子在往身上泼水,柳欺霜没他那么好身体,不敢直接将冰冰凉的山泉水往身上泼,要么烧水洗澡,要么用帕子擦身。 将手里帕子扔回盆里之后,柳欺霜拿了布巾在旁边等人,见人洗好了,将布巾给人丢过去才开口说道:“我不是替王哥儿难过,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王家两口子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两个孩子天差地别的啊?” 柳欺霜其实明白他爹娘为何不喜欢他,他爹是个上门婿,对柳姓本就怨恨,他还是个哥儿,自然更讨厌他,他娘本就是个没良心的,对谁都不好,对他不好也正常。 可王家的事,他是真想不通,往日里,他只知道王家大哥儿要受宠些,因为从不见他下地干活儿,王家小哥儿却得跟着爹娘做各种活儿,打猪草掰苞谷割稻子,这些活儿都要干。 可今日那王家夫妻两个干的事,已经不是偏心问题了,怎么瞧着那小哥儿好似不是他们夫妻孩子似的,那都没有将王秋霜当人啊。 “若是那王春雨是个汉子,他爹娘偏心还说得过去,可他们都是哥儿啊,或者他们一个长得好看一个长得磕碜也能说得过去,可我觉得他们都挺好看的啊,那王春雨虽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可仔细瞧着,他弟弟比他更好看呢。” “你别瞎琢磨了,又同你没干系。”万冬阳将布巾丢一边,拉着人就回屋去了,等到了房间上了床才继续说道:“许是那夫妻两个有毛病呗,都是亲生的却要区别对待,你看那王秋霜同他爹长得一模一样,这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至于他们何为偏心......或许是他们娘偏心?” “对了!你看他家老大,同他娘一个模子刻出似的,他娘肯定喜欢啊,他爹又啥都听他娘的,自然也会更喜欢老大,我家不也是,我二哥像娘,娘就最喜欢他。” “万冬阳,你可真没良心!阿娘明明最......”柳欺霜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原想说,他们阿娘明明最喜欢万冬阳,可仔细一想也不是那么回事。 村里没有父母必须跟着长子的说法,兄弟分家之后都是哪个兄弟最受宠,长辈就跟着哪个过日子。 他们家爹娘是跟着大哥过,且平日里爹娘也是帮衬大哥最多,按说应该是大哥最得爹娘喜欢,可分家的时候二哥分到的田地又是最多的,当时家里田地二哥直接分了一半,可他们是三兄弟啊,况且爹娘也要吃喝啊,怎么分都不该是二哥直接分一半啊。 田地可是农家人最重要的东西,二哥得了最多的田地,明显是最得爹娘喜欢啊,可平日里爹娘又好似最喜欢万冬阳,啥都让哥哥照顾他,每次闯祸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说要揍他也从不动手,根本舍不得揍他,最多跪一会儿算了。 “哎!”细细想了半天,柳欺霜是真不知道他们爹娘最喜欢哪个儿子,叹气之后不由佩服道:“爹娘好厉害啊,怎么会对谁都很好呢?便是一奶同胞可十个手指还有长短呢。” “万冬阳,往后你做了阿爹,要同爹娘学知不知道?要对每一个娃娃都很好,不能偏心。” “每一个?哈哈,你打算给我生几个啊?”万冬阳方才还有一脑子的话,这会儿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想做点可以生娃娃的事。 柳欺霜脸上还严肃着呢,一层薄薄的夏衣已经被扒了,他正要恼,可惜嘴巴没空说话,不多会儿,不止想不起生气,连先头说的事情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第176章 一觉醒来,柳欺霜才想起昨晚上还想说什么,他还想说也不知道王秋霜和周猎户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 若是以前,他倒是不关心,可自打王秋霜被于家撵回来,王家两口子还赶紧将王春雨送去于家之后,许是因为他们同样不得爹娘喜欢的缘故吧,他心里便开始盼着王秋霜日子能慢慢好起来。 柳欺霜关心的事儿没两天便有了结果,那周猎户倒真是个好人,买人的时候满面的不情愿,将人买回去之后对人倒是挺好的,不两日就摆了酒,算是告知全村人他们成了两口子,往后要一起过日子了。 且说周家这酒宴,虽说只两桌罢了,可里头有桌客人却是钱家还有邓家人,柳欺霜这会儿总算知道了,原来那日事情都是那几个人串通好的,那几个人还挺聪明的,竟然还知道明着贬低暗里得利。 他们那日说的话,不过就是说王秋霜是二嫁身罢了,可这也不算是造谣,这本就是事实。 村里寡妇都能再嫁,二嫁身算什么啊,只要明明白白讲清楚也不会被人嫌弃,再说王秋霜不能生这事儿,如今看来怕是也有水分,等将来他有了孩子谣言自然就破了,也算不得什么。 可钱小文他们那几句话的功夫,就给周猎户省了十来两银子,往后两个人可是要一起过日子的,给周猎户省钱便是在给王秋霜省啊。 “那个讨厌鬼对朋友还挺仗义的。” 心头一番分析之后,柳欺霜松了口气,想着若事实真如他所想,那王秋霜往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猎户有打猎的本事,前阵子还买了两亩水田,两亩田的产出足够他们两口子吃喝,再有一点野物补贴家里,这日子慢慢就好过了。 别人家里的事也就是心里想想,柳欺霜都没同旁人提半句,他现在忙得很,六月之后万冬阳要忙别的事情,他几乎每日都要去铺子上忙,便是不去铺子上,也一定是进山里去摘野果了,家里的事儿倒是不用担心,有他阿爷给他打理。 前些时候,贺峰在老林里安了些蜂箱,前几日他来找万冬阳了,想要给他们装两个蜂箱在林子里,平日里也不需要万冬阳照料,只取蜜的时候同他一起去就是了。 万冬阳一听人家要白送两桶蜜给他自然高兴,跟着人进山去了,他这一去就是三四日,回来之后也没在家闲着,立马往各个村子去了,除了同人打听油桐的事,也想看看外村有没有人家愿意种防风。 他们村虽是个大村子,可毕竟才一个村子,且种防风还有限制,便是每家每户都种,一年下来也赚不了多少,若是外村一起种就不一样了,那样他可就有得赚了。 除了这些生意上的事,他也想看看能不能买几亩田,他们现在有二百多两银子了,放手里也生不出银子来,他想再买几亩田。 万冬阳这一忙就是差不多整一个月,到了八月他更没空了,他要去府城运白梨回来换粮食,但这一回万冬阳不是一个人去的,是同万家二少爷一行人一起去的。 乡试的日子近了,万家二少爷要提前去府城安置,还是万家三少爷亲自送去的,他家里重视得很,就盼着人能一举高中,也不枉他家老二这些年的勤奋和坚持,还有家里花出去的银钱。 他们一行人到了府城之后,直接在码头就分开了,万冬阳去了柳家,还去了他和柳欺霜曾去过的那个寺庙,他觉得那寺庙挺灵验的,他去求菩萨保佑他二叔高中。 若他二叔能高中举人的话,从此,他们县城的地头上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他万家了。 万冬阳这回去府城没去他大姐家里,想着等下回再去,下回给他大姐带点儿栗子和蜜糖去。 想到自己大姐,万冬阳又想到他外公外婆了,便想着年底的时候带他娘去看看两个老人家,虽说小夏阿娘定然还是怨他们,可断没有因为一个糊涂婆娘断了同那边往来的道理,大不了外公外婆百年之后不来往了就是了。 万冬阳这回在府城多呆了两天,他往府城周边的县城和村镇跑了跑,想看看能不能弄到什么好东西,可惜他运气没有老杨头好,捡不到他那样的大便宜,没弄到什么稀奇的药材,只是低于市价十几二十文的价格收了些蜜糖,且那些蜜糖他也没拿去卖,一股脑的全送给柳家了。 万冬阳是八月初十出发的,到家那日都八月十八了,连中秋都过了,但这个时候各个村子都正是忙活的时候,他自然也是一样,没有休息一日,立马就忙了起来。 他们得趁着众人收成之后心情好,赶紧拉着梨子各个村子跑,他和柳欺霜忙碌的时候,他们爹娘便帮他们看铺子,顺便在铺子上卖梨,如此速度倒是快了些,比去年早收工了好几日。 且今年收获还不止于此,秋收之后,是田地买卖最多的时候,要比年头和年尾更多,因为这个时候地里基本不会有什么值钱的粮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 万冬阳他们在隔壁的大河村买了五亩水田,虽说是两户人家的,但他们运气倒是好,那几亩田正好在一处,如此倒是方便了,而且他顺手将佃户也找好了,就是同云深熟识的那户牛姓人家。 万冬阳同那家男人去过一次老林,对人为人稍稍有些了解,加上那人又曾对云深颇为照顾,他更是放心,能照顾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利益可图的人,这人品性差不了。 家里终于有了十来亩田,两人都高兴得很,但更高兴的事马上就来了,许是人的运道就是这样,一样顺百样顺,九月桂花飘香之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飘来了万家。 万地主家的二少爷念了这么些年的书,终是没有辜负万地主的期望,一举高中成了举人老爷了!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高兴的又何止是万地主一家,整个村子的人都高兴得不行,从今往后,旁人再提起他们村,可就是那个出了举人老爷的村子了,他们全村都跟着沾光啊,怕是儿女亲事都要好说不少。 万家二少爷高中,万家自然是水涨船高,连带着万冬阳一家都占了便宜,村里人家对他们家都客气了不少,毕竟万地主重视他们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小棉花手里捏着的十亩水田就是铁证,村里万姓人家那么多,也没见万地主给旁人啊。 “柳哥儿,柳哥儿你家今年的防风种子能给我家留点儿不?” 柳欺霜被喊住的时候,立马听出了背后喊他的是谁,可他有些没回过神,这牛美玉喊他做什么啊? 经过姜土医收徒那事儿,他们两家闹得挺僵的,万冬阳到现在还记得牛美玉咬了他一口,他们别说主动搭话了,若是村里碰上了,不给对方白眼就不错了。 牛美玉会喊他,柳欺霜还真的挺意外的,可听清牛美玉的话之后他倒是没有犹豫,立马就答应了。“可以啊。” 这是赚钱的事情,他们家要种就种呗,反正今年种防风的人家不少,他们不给人种子总有人家给,防风收成之后也能通过别人的手卖给他们,何必那么麻烦,还去做一回恶人。 他们两家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关系缓和了,总比整日相互针对,处处防着对方轻松自在啊。 牛美玉许是没想到柳欺霜答应的这么干脆,还以为要被奚落或是为难一番呢,她一听立马笑了,只是脸上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好似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软话,还一个字没说呢,没想到事情就办成了! 柳欺霜不同她闲话,应了人就赶紧走了,他手里正拎着一只野鸡,要赶紧拿回去喊阿娘她们收拾出来。 前几日,他们一家人说起前年上山抓野猪的事,万冬阳说着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说是想吃烤肉了,小花一听也馋得不行,猪崽肉自然是没有的,但猪肉鸡肉倒是不缺,花点钱买就是了。 今日不是赶集日,万冬阳回来的应该会早,他是个想吃什么就想立马吃到嘴里的性子,早些将东西准备好,他一回来就能开始烤了。 柳欺霜上半年养了十几只鸡,而且全都长成了,这会儿有几只母鸡都开始下蛋了,公鸡也长得壮呼呼的,可柳欺霜舍不得杀家里的鸡,还想再养养,养肥了再宰才不可惜啊,这才往村子里去买。 正好,周猎户刚从山上回来,他便没去旁人家里,直接在周家买的野鸡。 说到周猎户,柳欺霜便直乐,因为王家两口子意识到他们被骗了之后,跑去周家闹过,可惜他们没有讨到好果子吃。 得了自由身的王秋霜还挺厉害的,一点儿没了往日里在爹娘面前的温顺模样,直接给人打出去了,是真的打出去,他爹娘都挨了他好几下呢! 王家两口子便是肠子悔青都无用了,毕竟他们当初可是卖哥儿不是嫁哥儿,这会儿上哪儿去哭闹都是不占理的,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们。 万冬阳回来的时候,家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家人在院子里将火生上就开始烤肉了,眼下已是九月中,已经有了些许凉意,面上丝丝秋风吹着,嘴里是热乎乎的烤肉,整个人都舒畅。 柳欺霜同人说起姜老大家里要种子的事,万冬阳立马说道:“你答应他做什么。” “你别小心眼了,还记得她咬你啊,你别惦记了,你那回不也把他们揍得挺惨的嘛。”柳欺霜见人表情就知道他没意见,不然可不会只是随意抱怨一句。 柳欺霜一说起万冬阳被咬的事,万冬阳气哼哼看向他二嫂抱怨道:“二嫂,我原本还惦记着你帮我咬回去呢,这下好了,报不了仇了。” 马翠兰这会儿刚塞了肉到嘴里,暂时回不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他当小孩儿过家家啊,还帮他咬回去,她没事儿跑去别人家里咬人做什么,她又不是狗。 “臭小子,你又没吃亏,一直惦记着做什么?这人生在世,哪有一点亏不吃的道理啊。”万母一边笑,一边赶紧抱起了林秋月手里的小棉花,准备去弄点儿东西堵他嘴巴,免得他总惦记他吃不了的东西,再给噎住了可怎么办。 万母走后,万父和万永安接着来,话语大意都一样,喊万冬阳不要小肚鸡肠,特别现在开始做生意了更是要豁达一些,如此生意才能做得大做得好。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又没说不给她种。”万冬阳被说烦了,也不嘴硬了,老实认了,没说不让姜家种。 再说了,那是人家的田地,人家要种他可拦不住。 柳欺霜这会儿终于放心了,他就说嘛,万冬阳肯定没意见,他那么喜欢赚钱,多一家人种防风他们就能多赚一点,他肯定乐意的。 姜老大家里的事儿扔一边之后,柳欺霜专心开始烤肉,而且还得多顾着一点小花。 万小花今年开始长个头了,眨眼就没了青涩小姑娘的样子,变得眉眼开阔灵动,同她名字一般长成了漂亮的花朵模样,只她眉眼长开的同时胃口也大涨,这会儿只顾着自己嘴巴,什么都没有先吃饱了重要。 柳欺霜看着小花的好胃口,心想着如今二嫂家里一家三口胃口都大,这还好村里有舂米房,不然光是舂米就得把二嫂累够呛。 九月下旬,两人过了几天悠哉日子,还去山里打野逛了几天,铺子都他们爹娘在看。 秋收之后,万永安他们手里的田地直接佃了出去,万有谷家里也暂时没什么需要忙的,两个老的有了空闲,两人便也轻松了不少,不必日日守在铺子里,能抽空去山里转转,摘点野果,找找药材,若是运气好得了好药材,可比守铺子赚得多。 两人今日晃悠一天回来,柳欺霜累的腿都打颤了,却只得了几个毛梨罢了,但万冬阳瞧着倒是挺高兴,说起下次进山就兴奋,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万父万母这回也不念叨人了,过些日子,家里又要忙了,马上开始收油桐,挖防风,这些都是大事,还累得很,而且还全是万冬阳的事,就让那小子自在几日吧。 第177章 两人今年在镇上开了铺子,从年初开始,他们就没少同买东西的人讲,他们铺子要收油桐的事儿,到了十月中,便陆续有人背了油桐到铺子上,万冬阳也开始和罗忘一起到处去收油桐,又开始了忙碌。 万冬阳说话算数,去年说了今年要涨价,今年果然涨了价钱,从去年的两文一斤涨到了三文一斤,别看只是一文钱,可油桐压秤,这算下来也不少了。 镇上的油桐都多少年没有涨过价了,一直都是两文一斤,突然变成了三文一斤,他们生意倒是好,只镇上铺子就在三天的时间里收了好几千斤,许是大家都怕,晚了的话这价格又得跌回去了。 十月到了下旬,不止油桐的事要忙,地里的防风也要准备挖了,去年家里挖防风之时,光是灌水就费了一番功夫,今年全村的人运气都好,得了老天眷顾,十月二十这日下了一夜大雨,隔日所有种了防风的人家都忙起来了,趁着地里湿润了,赶紧开始挖防风。 雨水打湿的土地,湿度正好,而且非常均匀,挖起来更顺手,而且抖落防风根须上的泥土也更容易,能省不少的活儿。 “今年这天气,可真是神奇,快冬月了竟然还有大雨。”柳欺霜今日没去铺子上,他同家里长工一起去地里,同人交代了怎么下锄头,可不能将根须挖断,之后还得去别人家地里,再同别人细说需要注意的事。 柳欺霜粗粗往全村看了一眼,也不在意脚下的鞋已经变成了厚底鞋,赶紧往附近的防风地里去了,他这一忙就是一早上。 十月天,铺子上生意淡,不是赶集日的话未时一过就能关门了,便是铺子还在收油桐也不影响什么,因为大多去镇上卖油桐的村人都是赶早出发,没有大中午之后再去的。 万母今日是开始收油桐之后第一次去铺子上帮忙,回来的时候高兴得不行,她没想到他们生意这么好,后头仓库的油桐都堆满了,就连挨着仓库的地儿都堆了几大麻袋油桐了。 “霜霜啊,我看再过两日要去码头租仓库了,铺子里堆着油桐不好看。” “娘,码头的仓库太贵了划不来,铺子里若是堆不下了,我们拉到小叔家里去或是再找闲置的仓库就行了。”柳欺霜话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会儿,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万冬阳的意思是拉去小叔家里,我觉得不太好,别的东西也就算了,油桐脏地啊,咱们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花点钱再租一个仓库吧。” “你说得对,那小子是真不拿他小叔当外人,这种事怎么能麻烦人啊。”万母听人这么一说,已经想好了,明日继续去铺子上帮忙,好让人去找仓库。 “我看我们铺子拐角那条街有间铺子空着,我就用用仓库,二十来天顶多给个两钱银子就行,倒是划得来。” “你安排就行,能离着铺子近点儿自然最好,免得你两头跑。”万母几句话说罢也就回去了,家里杂事也不少。 柳欺霜也要开始忙着算账和准备晚饭,他想看看家里一共有多少油桐,也得想想下午吃什么,万冬阳连着忙了好些天了,给他做些好吃的吧。 他们十月二十左右开始收油桐,现在正好月底,差不多十天的时间,铺子上有三千多斤油桐了,家里要多些,怕是五千斤都有了,如此算下来,再两千斤左右就能有一万斤了,就能比去年多赚十两银子了。 “太好了,便是涨价了也不亏啊。”账算好了,柳欺霜高兴了,赶紧去蒜苗地里拔了几根蒜苗回家,今天做酒米焖饭吃。 酒米黏糯,做焖饭便是什么都不放,只加一点点盐巴和蒜苗也很香,若是再有腊肉和土豆放进去那就更香了,柳欺霜做饭的时候就开始盼着万冬阳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做酒米焖饭,想让万冬阳赶紧回来尝尝味道。 许是越盼着人越盼不到人,万冬阳今日回来的很晚,天都黑了还没回来。 柳欺霜焦急等了人半天,终于听到外头有动静的时候,天色已经没了一丝光亮,他赶紧掌了灯火朝着院门口去了,他大哥二哥家里也传来了喊声,他们知道万冬阳回来了,也就放心了,要准备睡了。 万冬阳今日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生意好耽搁了,他这会儿虽饿得不行却是满脸笑,柳欺霜看着他马车都装满了,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安慰。 他们四处去收油桐虽然辛苦,可收获也大,若是只在铺子上守着,怕是连一半的油桐都收不到。 柳欺霜直接将油灯放在了地上,先去将院门关好,才又去了万冬阳身边,他这会儿已经将板车卸了,正准备喂马。 这几日马儿辛苦,万冬阳都是直接喂马儿苞谷吃,草料也是鲜草,现在入冬了,鲜草虽少却不是没有,不过是多花点功夫罢了,他去村里找了个半大孩子,每日给人十文钱,让人每日送一背架鲜草到家里。 柳欺霜一边问人怎么这么晚回家,一边赶紧拉着人去了灶房,都这个时候了,便是给他带了干粮,肯定也饿坏了。 “相公,今天大嫂炖了腊肉青瓜汤,给端了一大碗过来,你先喝口汤润嗓子吧。” 柳欺霜用小碗给人盛了汤,万冬阳直接一口喝光了,然后端着饭碗就开始大口吃饭,柳欺霜看人吃得香什么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儿给人夹菜。 今天,那汤碗里还有根大骨头,上头有不少骨缝肉,他给人撕下来了,软糯弹牙的骨缝肉便是塞满了嘴巴,也不会觉得干巴,是最好吃的腊肉了。 万冬阳一碗饭下肚,柳欺霜才赶紧问人焖饭味道怎么样,万冬阳一边点头一边冲人说道:“大嫂的手艺还用说吗,好吃。” “哈哈~”柳欺霜笑了,在他们家里,大嫂的手艺是最好的,比他们阿娘还好呢,万冬阳以为这饭是大嫂做的,那这味道绝对差不了。 两人成亲都两年多了,柳欺霜一笑满脸得意,这下万冬阳知道了。“这焖饭你做的啊,好吃!” “嗯,我做的!我看大嫂做了好多次,大嫂还教过我炒料的时候要注意什么,我都记着呢。”脸上的得意变成了骄傲,他还是很聪明的啊,第一次便能做的和大嫂手艺一样。 万冬阳吃饱喝足之后,柳欺霜才同人说起仓库的事,顺便同人说了他们手里已经有不少的油桐了。 万冬阳原本在灶下烧火,一听手里油桐的数目,一点没耽搁,立马将他今日回来晚了的原因说了。 他们今日之所以回来晚了,除了因为今日生意不错,还因为今日油桐最多那个村子,没有可以容他马车通过的大路。 马车进不去村子,他们只能将之停在隔壁村子,等着那个村子的人背了油桐过来。 万家坝离着镇上近,万家坝附近的几个村子又正好在官道附近,也有大路通往村子,他去年去的村子也都是大路修到村口的,只竹山村没有,他还没去,自然不知道村里没有大路有多麻烦。 今年,他自个儿去了,看那些人从村里弄点儿东西出来这么麻烦,便生了个于他们两方都有好处的主意来。 “霜霜,今年的油桐生意,按这个进度,收个一万斤铁定没问题,到时候能比去年多得不少钱呢。 咱们也学大爷爷吧,先头大爷爷刚给佃户减了租子,二叔就高中了,所以好人是有好报的,咱们也做做好事吧,咱们给那些不通车道的村子修大路。有了大路,村里人来往镇上就方便了,便是没钱买牛马,也能做个板车啊。 有了板车不说卖油桐这件小事,还有秋日上粮税也方便了,冬日卖柴更方便,他们再不用只靠手脚双肩搬动重物,能省不少力呢。” “相公?”柳欺霜一听万冬阳竟然要花钱给别的村子修路,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疯了。 修桥铺路多是朝廷的事,再有便是那些大财主大善人,他们为了给自家积德当行善来做。 他们手里虽然有一点钱,可若是要修桥铺路那是完全不够看的,怕是全部花光才能修好一条路。 柳欺霜懵,万冬阳也笑了,他乐呵呵道:“这么看我做什么,你当我傻啊,我有法子既做好事也能赚钱。” 万冬阳的解释并没有让柳欺霜松开眉头,他只能继续同人解释。 “真的!我不骗你,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没钱赚的事儿我可不做,要给他们修路,自然也是有条件的啊。” 万冬阳都想好了,他明日就去那些不通大路的村子,找他们村长商议,他们村子卖他多少油桐,他相应的捐一部分银子回去,反正冬日无事,他们给自己村子修路还能得点银钱,应该大多人都愿意。 他同柳老板商定的油桐价格,是上万斤十文一斤,他先给三文一斤,若是每个村子能有万斤,他就一斤捐两文,如此算下来就是五文一斤,相信那些村子的人定会满山寻觅,油桐多了他赚的也多了。 当然,油桐数量有限,让一个村子一年给他弄一万斤油桐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数量可以累计,今年给他三千斤,便还差七千,什么时候到一万斤,他就什么时候给钱。 “人家会信你吗?”柳欺霜说着话脑子却不停在摇晃,他觉得这事儿行不通,这谁会信啊。 柳欺霜心里想法全在脸上,万冬阳却直接说了一句让人恍然大悟的话。 “可便是我骗他们,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啊,油桐钱我又不赊账,立马就给了啊。” “对哦,反正油桐钱到手了,或许还能得一笔意外之财,便是没有也不损失什么,好像确实是能行啊。”脑子清楚了,眉头也就展开了,就连眼睛都亮了。 可高兴也只是一瞬,转眼又担心上了,因为修路真的很花钱啊。 “花不了多少,又不是每个村子单独修一条到镇上,就拿今日那个什么五里村来说,离着他们村子最近的大桥村就有大路,两个村子正好相差五里路,不过五里路花不了多少钱。” “再说了,我是返钱不是给钱,多赚他们钱才会多给,又不是白给,怕什么。” “对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倾家荡产给人修路。”柳欺霜是真给人吓着了,万冬阳却只知道笑。 很好,夫郎知道守财,他们手里银钱跑不了。 两人既有了目标,都格外有干劲儿,隔日柳欺霜就去镇上找仓库了,他运气倒是好,很顺利将仓库的事谈妥,且价格也同他想的差不多,这下终于不用担心镇上铺子收的油桐没地儿放了。 柳欺霜事情办妥,今日一整天都高兴,可万冬阳今日就高兴不起来了,他今日去找了昨日那村长,事情倒是挺顺利,那村长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傻笑和点头。 万冬阳心想可能三文一斤的油桐把他们高兴傻了,他们什么都听他的。 麻烦事出在下一个村子,他们倒霉得很,在小路上遇到滚落的山石,马儿受惊之后疯跑,差点摔下了山坡去。 第178章 万冬阳把这事儿一说,可把柳欺霜吓得不轻,让他别乱跑了,反正他们的油桐离着万斤也没剩下多少了,眼下时间还早,不过刚进冬月,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呢,便是主动送到家里或是铺子上的油桐应该也足够了。 柳欺霜的话万冬阳自然没听,柳欺霜没办法还同家里人说了,可万冬阳决定的事儿谁都拿他没办法,便是爹娘喊他别瞎折腾了他也不听。 自从同那五里村的村长商量好之后,万冬阳就想着今年多跑些村子,最好是之前从没去过的偏远村子,因为越偏远的村子山林越多,想必山里少不了油桐树,若是让他们知道油桐价贵,明年定会积极拾捡,到时候他们村里多个不错的进项,他也能赚钱,两全其美啊。 一晃眼,他已经跑了五六个村子,不止收了不少油桐,连明年的都定好了,事情顺利万冬阳自然高兴,便准备多逛几个村子,便是不收油桐,只是同村里人打听一下他们村子后山有无油桐树也是好的。 日子眨眼就过去十来日,村里防风也差不多挖好晒干了,铺子里也几乎收不到油桐了,柳欺霜想着也不知道万冬阳什么时候去府城,货船又联系好没有,也是时候出发了。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仓库之时,柳欺霜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可看着手里的钥匙又明白不可能错,若是真走错了,他手里的钥匙怎么可能打开仓库的门? 可油桐呢?他家的油桐呢? 一两千斤的东西不翼而飞,柳欺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跑去镇守府报了案,可镇守府的人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敷衍的样子让他知道,他家的油桐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柳欺霜魂儿都快没了一般,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却又哭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就该听万冬阳的,将油桐放到他们小叔家里去。 柳欺霜到家的时候时辰尚早,万冬阳还没回来,他也不敢和家里人说油桐丢了的事,他怕爹娘听了给气出个好歹来,这事儿得要等万冬阳回来拿主意。 万冬阳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他跑去大湾村了,大湾村太远了,来回光是赶路就差不多得一整日,他天都黑了才到家。 万冬阳今日也遇上了些麻烦,还好他脑子机灵赶紧跑了,不然八成要出事。 “我刚到他们村子,还没开口打听他们村子油桐多不多,就感觉那些人看我眼神不善,还一个个匆匆走了,一看就是去喊人了,我骑着马就跑了,不然三五个人我不怕,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对付我,我不得被揍成肉泥啊。” 万冬阳这会儿还在庆幸自己跑得快,更庆幸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若是带着罗忘,可能他们就跑不了了。 也不知怎的,虽然他没和那个村子的人起冲突,可就是觉得若是他不跑,今日肯定会出事,他跑出了老远之后,都还有些心有余悸,那感觉......他和杨老头一起逃命的时候都没有过。 他觉得,那个村子的人怕是没有善茬,可能就是个贼窝。 万冬阳这话一说,还等着夫郎安慰他,还有夸他呢,不成想夫郎却突然哭了,扑到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怎么还哭了啊。”万冬阳脑子懵懵的,给人哭的都后悔同人说方才那些话了。 他也真是的,不是没事吗,干嘛瞎说些有的没的让人担心啊,这保不准是他想多了也不一定啊。 万冬阳拼命哄着人,怀里的人却没有停下的迹象,好一会儿之后才听人说道:“他们怎么那么坏,那么坏啊!” 柳欺霜这会儿是真的难受,更不知道要如何排解心头的难受,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专逮着他们欺负啊。 今日这事儿许是万冬阳多心,可上回呢?这又不是雨季也没有塌方,那块地方也不是崖壁,那么些草植覆盖的山坡好好的怎么会有山石滚落?怕不是有人故意推了石头下去也不一定。 还有他家的油桐,他其实知道是谁偷的,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啊,他们没有证据,他们抓不到人,他们只能吃暗亏! “万冬阳,我们的油桐被偷了,全都被偷走了。”压在心里大半天的事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可心里的伤心难过并没有因为心里压着的事说出口,而消减半分,反而越发汹涌。 柳欺霜眼泪也越流越厉害,脸上眼泪珠子不停滚落,止不住地抽泣,让胸口都控制不住的强烈起伏起来,整个人都在发颤。 万冬阳感觉到怀里人的伤心,脑子还懵着先开始安慰人,他一边不停给人顺着脊背,不停告诉他没事的会找回来的,一边慢慢消化着夫郎嘴里的话。 什么叫他们的油桐没了?他们的油桐没了?!给人偷了! 终于反应过来夫郎的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万冬阳几乎立马就锁定了目标,瞬时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就说嘛,那张家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搁这儿等着他,等着坐享其成吃白食啊! “霜霜,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给我说说。”便是心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万冬阳还是耐着性子又同人询问了一番。 知道仓库门窗都好好的,可油桐却不翼而飞之后,万冬阳几乎可以确定,这油桐就是房主运走的,除了房主谁能不损坏门窗偷摸将东西弄走啊,而这房主背后的人是谁自不用多说! 可便是他们什么都知道又能怎样啊! 他们没有抓人现行,这事儿还有的掰扯,别人咬死不承认,甚至说他们监守自盗都是有可能的。 “我已经去镇守府报案了,可看他们反应,应该是找不回来的。”柳欺霜也明白,油桐这个东西都长一样的,上哪儿去找啊,进了谁家门就是谁家的啊。 “相公,都是我的错,若是听你的话就好了。”伤心过后就是懊悔,柳欺霜这会儿是真的后悔的不行。 万冬阳根本没想到这茬,知道人哭的这么伤心竟是因为自责,心里更恨了!可他心里再恨也得先安慰人。 “霜霜,没关系的,不过两千斤油桐,本钱不过六两银子罢了,丢了就丢了吧,而且也不一定就真的丢了。镇守府没用咱们就去县里,我就不信了那些人能如此无法无天,便是不能将油桐找回来,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万冬阳语气坚决,还一副十分有信心的样子,可柳欺霜却是完全不抱希望的,早知道不该找什么仓库的,就该麻烦一点将油桐运回来,或是放到小叔家里,总之怎么样都比现在好啊。 柳欺霜因为愧疚几乎一夜没睡,可世间事,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这个时候却痛快得很。 “不用担心,随他们去告,能找回去算他们本事。” 于江父亲于山,自打于江出事之后,心痛之余,心里也生了恨,恨上了让他儿子落得如今下场的万冬阳。 他仔细想着儿子出事之前干的事,几乎事事都同那姓万的有牵扯,虽说明面上瞧着好似他儿子在作孽,可每次都是他儿子在吃亏,这里头没有那姓万的手笔他是不信的,且就算没有又如何? 他的儿子已经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他还能再去责怪他不成?自然是要将这笔账算到那姓万的头上。 “阿爹,他家毕竟出了个举人老爷,万一他们去县里申告怎么办?。” 于江的大哥于川为人谨慎,其实不赞成他爹如此胡来,可他为人子,哪里能忤逆自己父亲,如今他心头惴惴,就怕万冬阳利用他那刚中了举人的族叔,去县里同县令套交情,若县令铁了心要查,也不是不能查到他们家头上啊。 “哎。”于川担心,因为一个不成器的老二将全家都搭进去,这可划不来,可他爹却根本不怕。 “叹什么气?真是晦气!眼下咱们该高兴才是啊!还有啊,告!让他们去告!他们没有证据,如何敢乱抓人?我们的县令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若他家真敢利用万举人去同县令套交情,八成还会惹得县令嫌恶,更不会给万家任何方便。 儿啊,你放心吧,咱们什么都不用怕,只要那房主抵死不认,他们便没有任何办法。” 那于山想必早将所有事情细细想过,一点不怕万家报案,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同他预想天差地别! 直到他和大儿子都被抓走,于山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没想到,那万冬阳的油桐生意背后竟然有人,而且还是大人物,那房主是个胆小鬼,一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立马将一切抖落了出来,不过一天时间罢了,房主招了,油桐找到了,人证物证有了,他家也好张家也罢,全都下大牢了! 如此,这下子该轮到万家全家来欢喜了。 “我是真没想到,当初为了进出码头方便的手书,竟然帮了如此大忙,若非那东西证明了我只是帮人收货,那些全是柳家的东西,且还是要直供朝廷的货物,这事儿怕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油桐是真的找不回来了。” 两人仓库丢失油桐,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他们丢了油桐的时候,他们的油桐已经找回来了,这下子不止家里人,全村甚至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衙役去张家和于家抓人的事儿闹得太大,这个案子自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什么都传出去了。 “哎!我是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于家干的,我一直以为是张家,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自己儿子干了缺德事,反而还要去记恨别人!” “你还说!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能闷不吭声一个人扛着啊!家里所有人都是摆设吗?”万地主一听说这事儿,气得坐不住了,立马就往万冬阳家里来了。 他没想到,他万家先头是个土地主的时候被人欺负,这会儿家里有人高中举人了,还是有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竟连一个小小的休致捕头也能算计他家! 这事儿可不止万地主一个人生气,家里人其他人也是一样,可万冬阳有解释。 “大爷爷,你不知道,咱们这县令清正廉明可不吃那套,不能同他攀关系,我要是托了二叔的关系去县里,他怕是对我们意见更大,二叔年后不是还得进京参加春闱吗,我不想给二叔惹麻烦,若这件小事让他名声有损,可就是大事了。” 万地主一听,来不及细想,只听对儿子名声有损便什么都不多想了,万事自然是自家孩子重要,况且还是那么出息的儿子。 解释了为何不去万地主家里同人商量,万冬阳又同自己父母解释为何连他们也不说,因为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今早又赶时间去县里,哪有空和你们说。”万冬阳说到此处,害怕父母念叨自己夫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便是有时间我也不说,你们要是知道家里油桐都丢了不得担心死啊,如今事情解决了再知道也就不用担心了,这多好啊。” “你这臭小子,什么都是你有理!” 后怕确实是比担惊受怕好,可万家人自然见不得万冬阳什么都瞒着他们,他们是一家人,出了什么事自该一起承担啊。 万冬阳挨训是肯定的,他被训之后,家里人关心的对象变成了那位柳老板,万冬阳又同人详细解释,为何县令一看是柳老板的货,动作会那么迅速。 “柳老板的儿子好像也是个县令呢,而且在沿海做父母官,沿海船只多,用到桐油的地方也多,算是那里渔民必不可少的东西,且咱们县令那般年纪,保不准和柳老板儿子还是同科呢,顺手帮帮忙多正常啊。 再说了,我去报案,我是苦主,我有怀疑对象自然要传唤到堂,便是没有柳老板的关系,那房主也是要到堂受审的,谁知道那房主那么胆小,一听那是朝廷的货,吓得立马将什么都招了。” 万冬阳的话让全家庆幸不已,甚至开始感谢去年在码头上给万冬阳找麻烦的人,若不是他,柳老板也不能给万冬阳这手书,若没有这手书,这事儿怕是还不能顺利解决。 自己的麻烦过去了,万冬阳准备去给别人找找麻烦,可惜他说了他明日要去县里,他大哥就知道他想干嘛了,拉着他就进了他的药房里。 “你要去县里干嘛?去县衙是吧?去县衙大牢是吧?” “你怎么知道?”万冬阳闻言面上还是有些惊讶的,只嘴角还带着笑。 万永安跟着笑了,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之后也不废话,干脆了当同人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干嘛,无非就是去训人,或许还会嘚瑟一番,可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家于家又不是全家死绝了,做人做事都不要做的太绝,免得让人越发记恨。” 万冬阳一听他大哥这话就一直在笑,可笑到最后却不断在摇头,“原本该是如此的,可现在我不打算那么做了。” 万冬阳话落,面上的笑容也变了,多了些不坏好意的味道。 万永安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肚子里憋着坏水,自然要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万冬阳同他大哥一样干脆,也直接同人说了自己心头打算。 “他前些时候将我当傻子玩,嘴里喊着兄弟却一心想要坑我,虽然我没上当,可他既然那么喜欢耍人,我也耍耍他好了。” “耍人?”万永安这回是真不懂了,不知道弟弟究竟要干什么。 万冬阳看他大哥疑惑,干脆直接将心头想法同人说了。 他很清楚,那于老头针对他,铁定是因为儿子于江,那死老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于江如今下场算到了他的头上,如此才会偷他家的油桐,想要报复他,且保不准还不只是偷油桐,只是剩下的事已经没机会做了。 哼!他倒是个慈父,他大儿子也是个孝子,竟能同他一起冒险,干下这等子祸害己身的蠢事。 他们家如今名声尽毁,生意大受影响,还得交不少的罚银,家底一空,往日里与他家交好的人家想必也不会再同他家往来,按说他于家已经不足为惧,便是他真去牢里落井下石,他们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可他若真去县衙大牢讥讽嘲笑他们,他们一家最恨的人自然会是他,说不定出来之后还会全家齐心对付他! 可他若是好人呢?他当初可是再三劝过那于江不要去赌坊的,在他们家人看来,他当初肯定是虚情假意,如今他三父子都锒铛入狱,若他还是一副关心模样,那当初的劝诫便指定是真心了吧。 “哈哈!”只是心里想想,想到此,万冬阳就乐得不行! 所以,他若是恶人,那于老头的报复就没错,只是棋差一着输了罢了,他们一家便是身陷囹圄也会父慈子孝,可他若是好人,那于老头就不是在替儿子报仇出气,而是脑子糊涂了,胡乱冤枉别人导致于家败落! 如此,他大儿子会怨他将家底赔了进去,他小儿子说不定也会怨他没有守好家业,让他在里头过苦日子,他们父子相互埋怨,往后出来大概也就没空针对他了,只会同自家人打擂台。 他们一家人那么可恶,配不上一家相亲,就该相互厌恶!如此才该是他们的下场,而不是让他们同甘共苦之后,再父慈子孝的一起针对他,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你小子,也知道动脑子了。”万永安听罢,脸上多了些欣慰,虽然那笑容只是转瞬即逝,还是让万冬阳给看见了。 万冬阳对着自己大哥眨了眨眼睛,心想大哥也不是善茬啊,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之所以拉他进屋说话,想必也是有意要指点他这么干啊。 第179章 万冬阳隔日一早就去县里了,巧的是他还在县衙门口,碰上了被拦在外头有一会儿的于家两个女人,将人一起弄进去了。 于江阿娘和大嫂自然是去看于江阿爹和大哥的,万冬阳则是直接去找于江了。 于江被关进大牢之后,可不是被关着就好,还得做苦役,万冬阳运气倒是好,今日囚犯不出工,他被狱卒领着直接往关着于江的那间牢房去了。 于江一看见万冬阳,初时有些发愣,之后却是一声冷笑,他以为万冬阳是来取笑他的,只是他不知道,万冬阳怎么会过了这么些日子才来。 “终于来了啊。” 于江刚下了大牢之时,脑子里就有了万冬阳来大牢里对他落井下石的画面,只是一天天过去总没有等到人,他早将这事儿放下了,没想到万冬阳到底还是来了。 于江还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万冬阳可不是来同人叙旧的,一点不和人啰嗦,一声长叹之后将于江阿爹和大哥出事了,还有缘何出事同人说了个明白。 “你说什么?”于江这回是真的傻了。 他虽然被关了大牢,可他家有钱有人,他其实没吃多大苦头,可现在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他往后怎么办? 于江反应几乎将他心事完全袒露,万冬阳见状继续说道:“于兄啊,我是真没想到,我家铺子的事儿竟然是你干的,我刚知道的时候也生气得很,这才没有来看你,可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你会针对我家,也是因为你夫郎之故吧? 我和我夫郎同王家两个哥儿确实是有些旧怨,你心系他们兄弟两个,想要为他们出气这不能怪你,换做是我,若是旁人欺负了我夫郎,我也是要千方百计为他出气的,所以我不怪你了。” 万冬阳话到这里,面上再无一点虚假,因为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狗日的于江,找人到他们铺子上找茬也就算了,后头竟然还设计他夫郎,想要将人抓到镇守府折磨,这如何能忍。 于江这会儿完全是懵的,万冬阳说的什么鬼话啊!什么为了夫郎? 他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做油桐生意得罪了他姐夫家里,不知道后头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同他姐夫家里抢生意才有的? 万冬阳见人神情就知道他装得挺好,将人唬住了,他朝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之后,到底还是又开口了。 “于兄,你真是糊涂啊,当初我喊你不要去赌坊你非不听,若你当初听我的,及时收手,你也不能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你爹和兄长也不能如此糊涂,犯下如此错事!”万冬阳话到此处,作出一副心痛状,之后又长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于兄啊,虽说你爹和你大哥如此害我,可我因你之故在赌坊赢了些钱财,总该回报一二的。你放心吧,因着我二叔身份,我如今也算是有些面子,我待会儿打点一下让狱卒大哥,喊他们行个方便,往后你阿娘来看你应该不会有人阻拦,如此也好让她对你照应一二,免得你在牢中受苦。” 万冬阳不知道,方才那些话,正好是今日于家人被拦在外头的原因。 先头,于家自然有打点狱卒,所以于江日子过的不算差,可于家出事之后,里头狱卒害怕受到牵扯,所以才故意针对于家做出一副公正模样,显得和于家毫无干系,不然那于家父子又不是什么重犯,自然是可以探监的。 当然,这些事儿万冬阳自然是想不到的,他现在只知道,话不能说的太多,他说这些已经够了,剩下的就让于江自己瞎想就是了。 万冬阳走了,他路过关着于家父子的牢房之时,于家两个女人正在呜呜哭,那父子两个却在瞪他,万冬阳根本不搭理他们,直接走了。 这家人,他只同于江打过交道,也只于江是个笨蛋,好些话同于江说就成了,再去于家父子面前胡说,万一露馅可就糟了。 直接瞪了回去,万冬阳对这父子两个倒是一点没客气,故意气呼呼说道:“好心好意劝过了,自己不听还要来害我!活该!” 万冬阳这话说了就走了,也不知道他走之后,于江他娘又去看了于江,不多会儿又去于家父子那里哭了起来,此后不久,牢房传来阵阵怒骂,听着全是于家三父子的声音。 事情办好,万冬阳打算给他外公外婆送点儿东西过去就回家,不料刚走出了牢房大门,就给人请到县令跟前去了。 万冬阳猜想,县令找他许是同他的油桐生意有关,他倒是聪明,县令确实是为了油桐的事找他,且听着县令提起那柳老板的神态,这县令同柳老板果然熟识。 有了个这个发现,万冬阳安心了。 “大人,不敢瞒您,柳老板并未给小人定数量,只说能有万斤最好,如今差不多到了。” 万冬阳虽面对县令,可眼下不是在公堂之上,他又是县令喊来的,不止不用跪着,还有椅子坐着,有茶水吃,他还挺兴奋,没想到,他有一天还能做县令的客人啊。 万冬阳胆子原本就大,又知晓他们这县令是个难得的好官,心头只有敬意没有畏惧。 想起之前的事,他脑子开始转了起来,主动同人说道:“大人,小人前些天曾往一个有些偏远的村子打探那村子有无油桐,可想知道的事没有探听到,路上倒是累得够呛,那村子离着最近的小集都有三十里路之遥,村里人买包盐巴都费劲。 小人托了柳老板的福,因这油桐也赚了些许银子,便想为县里百姓做些好事。” 万冬阳之后,将自己先头打算说了,同县令如实交代油桐所赚的部分银钱,愿意捐给朝廷给偏远的村子修路,甚至隐隐透露着希望朝廷也能拨一点款出来的意愿。 万冬阳的话让县令心头震动,他没想到一个小村民竟会有如此心胸,做点小生意竟还想着为村人谋福祉。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不错,没有念书考个功名,为百姓做事真是可惜。” 县令一高兴自然是要啥有啥,且万冬阳要的东西也不过分,不过是想要两个衙役带着有经验的匠人,同他往几个偏远的村子跑跑。 修路自然要探路,好确定修路有无困难,若是有土质问题或是深入地底的巨石拦路,这修路成本可就大了。 县令是一方父母官,为百姓修桥铺路检修河道是分内事,他手下自然有不少能工巧匠,万冬阳的请求县令答应的很爽快,若是事成,这也是他的政绩。 他想早日回京。 县令没有一点为难应了之后,万冬阳厚着脸皮继续提意见,“大人,只是这跟着小人去村里的衙差大哥最好不要穿差服,一来这路还不知道能不能修得成,若是不成,村人难免失望,怕村人对您有不满,觉得您办事有始无终,二来小人也想顺道收点油桐,若是有差大哥跟着,怕被人说朝廷强制百姓上交油桐,这对您名声也不好啊。” “你这小子,脑子里弯弯绕绕倒是挺多,但也算是考虑周全,行吧,就依你说的,让他们穿常服同你去。” “大人英明。” 万冬阳回去之后,一点没瞒着,将今日的事全和家里说了。 柳欺霜一听万冬阳还打点狱卒,给于家行方便,有些想不通他的目的,万冬阳小声同人说道:“你以为我干的真是好事啊?还看什么啊!从今往后,于家只会一天不如一天,不管于家人会不会去看于江都不重要啊。 去了,怕是会彼此抱怨,不去于江心里怨恨只会更深,等于江那个混子出去,定会折腾家里人,这不是挺好吗。” 柳欺霜给人一番解释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咬唇往万冬阳身上打量了好几眼,万冬阳给夫郎眼神看的别扭,正担心夫郎会不会觉得他太坏了,这怕什么什么就来了。 “万冬阳,你好坏啊。” 万冬阳顿时垮了脸,正想同人解释一番,不料柳欺霜竟然又笑了。 柳欺霜脸色变换之间,已经主动将人抱住,埋头在人胸口,先长出了一口气才很是认真同人说道:“坏人不用对他好,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感恩,只会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对付坏人就应该用坏点子,你做的很好。” “哈。”万冬阳乐了,也放心了,他就说嘛,他的夫郎应该不会烂好心的,毕竟他可是天天盼着将亲爹扔到房顶上的人啊。 事情也算解决,只修路的事还是让柳欺霜担心,他觉得这事儿太大,不应该捅到县令跟前的,县令知道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柳欺霜担心,万冬阳却完全不担心,瞧着还有些兴奋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隔日,万冬阳准备好了干粮,一早就同他二哥一起在村口等着,大概辰时左右,便有两个衙役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朝他们来了。 万冬阳今日驾了马车,那大湾村离着他们村子挺远,其中有三十多里路是有大路的,可以乘坐马车,只后头的将近三十里路,得要靠双腿。 万冬阳倒是上道,对两个衙差和匠人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个酒壶,在里头灌满了酒,喊人身子冷的时候喝一口暖暖。 这两个衙差一个叫杜恒,一个叫李木,他们同匠人鲁林一样都是县令亲自指派出来办事的,原本就不会懈怠,万冬阳如今身份也不差,可是举人老爷侄子,他们自然不会给人脸色看,再有人如此对待,态度自然更好。 一行人身份各不同,却也和谐,一路有说有笑,可两三个时辰过后,他们笑不出来了。 “那山那么大,有没有油桐我们咋知道,自己去不就晓得了。” 万冬阳他们一行人到了大湾村之后,一进村子就遇上了一个老妇人,万冬阳赶紧同人问话,不料不止得了一个黑脸,就连回话也不客气。 那杜恒和李木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立马黑了脸,冷声怒道:“你这老妇,好生无理,好好同你说话,你哪来的这么大脾气?” 两人今日并未穿着差服,衙差没有差服加身,那便只是普通人,那老妇哪里会给他们面子,直接一口老痰给人吐到胸前,恶狠狠瞪人一眼便走了。 “刁民!刁民!” 杜恒和李木都是二十出头,同万冬阳差不多的年纪,脾气也不好。 李木瞧着自己胸前那口浓痰,被恶心坏了,立马就要上前教训人,却被万冬阳给拉住了。 “李兄弟使不得啊,你不知道,这村里的人凶得很,你要是动手了,他们全村的人都要一起动手,咱们可打不过他们一村人啊。” 李木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两人拉扯间,那老妇已经走远,他只能作罢,还瞪了万冬阳一眼又狠狠叹了口气,不满道:“你怕个村妇作甚?真敢动手可没有她好果子吃!” 万冬阳赶紧赔笑,好话说尽,李木才算了,他们这才一起往大湾村后山去了。 第180章 几人往山里走了一段路,都要到进山口了,万有谷和旁边几个人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往村子后山去做什么啊? “老三,这可是别人的地盘,不说这后山有无油桐,便是有咱们也弄不走啊,我看这村里的人都不是善茬,咱们还是不要多事了,直接去找村长,同村长商议吧。” 万有谷的话其他人都觉得有道理,万冬阳虽没有立马应了,却停了步子没再继续往前走了,对着他二哥一个点头之后才说道:“二哥,我没想过弄油桐走,我这不是看这村子里的人不好说话,想着自己上山看看,若是有的话,咱们再去和村长商议,等村长号召村人将油桐捡回去,咱们直接上门收就是了。” 眼下已是冬月的天气,山林里的树木除却杉树松树这类常青树,大部分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油桐树高大还挂了果,倒是打眼,不需要仔细寻找,只要进了山没有了视线遮挡,倒是好找。 万冬阳话落,几人遥遥往山林里眺望,油桐树有没有不知道,但杜恒和李木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往山里走了。 “万兄弟,你也忒胆小了,怎么会被一个老妇人吓成这样啊,这一村之长自然该为村子着想,哪有将一个村子的好事儿往外推的道理啊。” “就是,走吧,咱们直接打听着往村长家里去,顺道喊村长找两个人一起同咱们一起察看地形,这山路他们走了几十年了,自然比咱们了解多了。” 两个衙役话落,那匠人也点头表示如此更好,万冬阳便只能回头重新往村里人户里去了。 他们一行人要转身往回走,还想着找人问路直接去村长家,可倒不用麻烦了,因为有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喂,那几个外村人,就是你们是吧,就是你们欺负我老娘。” 几人刚走没几步就被一群村汉给拦住了,那个领头的瞧着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壮硕满脸的络腮胡,不像是村汉倒是像土匪。 杜恒和李木当差已经有几年了,除了在县令面前,在谁面前都没低过头,这会儿被人拦路挑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特别李木,他方才被人吐了一口老痰,这会儿恶心感又上来了,见来人是那老妇的儿子,立马就想同人算账。 “你便是那老妇儿子?你来的正好,你娘无理,你作为她的儿子,代她赔罪也好。” “赔罪?呵!”那络腮胡一脸不屑样子,脸上甚至还有笑,接着五指大张,大声喊道:“五十两,你们无缘无故打了我娘,如今我娘躺在床上动不得,你们出五十两的汤药费就放你们离开,否则别想踏出我们村子半步!” “就是!打了我们村子的人,必须赔钱!” 对面那群人喊得义愤填膺,仿佛万冬阳他们真的打了人,这下子,李木他们的脾气才是真的上来了,他们身为县里衙差,竟然给一群刁民泼脏水威胁,这如何能忍啊! 万冬阳见两人气得不轻,赶紧冲着对面的人喊道:“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村里找茬的,也没有动过那位大哥的阿娘一根手指头,我们只是同她打探了一下村里有无油桐罢了。” “哼,动没动过可不是你们说了算,既然动口你们不听就别怪你爷爷我动手了!”那络腮胡这话刚落,那群人竟然直接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万冬阳他们一行不过五个人,有个还是靠手艺吃饭的匠人,万冬阳一把将鲁匠人扯到自己身后护着,一边往后退一边赶紧继续解释道:“各位大哥,打不得打不得啊!这几位可是朝廷的人,我们来村里可是有要事的,要给大伙儿修大路,你们可不能胡来啊!” “屁的朝廷的人!” “屁的修大路!” “就是!咱们村子天远地远,朝廷早忘了,还修路,我修你奶奶个腿,竟还敢冒充朝廷的人唬老子!” 万冬阳一句话引来无数的反驳,可他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没问题,只能继续大喊道:“各位,这几位大哥真是朝廷的人,你们打了可是要吃官司的!” “老子就打,看他能把老子怎么样!” “哼!自作聪明”络腮胡这会儿更来劲了,这村里的人就没有不厌恶朝廷的,他们自寻死路,冒充谁不好,偏生要冒充朝廷的人,这下可怪不得他了! “你们以为冒充朝廷的人就能混过去?我大哥就是给朝廷的昏官抓走的,你们是朝廷的人倒是正好,这下银子要留下!命也要留下!” 那络腮胡一群人起码有十几二十个,且还全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万冬阳他们人少,很快就落了下风,万冬阳还要护着鲁匠人更是吃亏。 万有谷心里有顾忌并不想下死手,觉得这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正因为如此他被揍得最狠。 “二哥!”万冬阳亲眼看着他二哥被人狠狠两脚踢在大腿处,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现在也顾不得鲁匠人了,双手紧握成拳,手肘也微微弯着,盯着他二哥朝着人冲了过去,期间只要靠近他的人,近的直接给人一手肘,远的就是一拳,还专往人鼻子眼睛等弱处揍,竟是打的一连好几个人都没法儿靠近他。 “二哥!”万冬阳到了万有谷身边,见人嘴角有血迹,这回是真的火了。“哼!你们竟敢当众抢劫,还殴打朝廷的人,你们是想造反吗!” “还说瞎话呢?别说你们装的便是真的又如何?老子打就打了!你们能拿老子怎么样?”那络腮胡这会儿也打红了眼,他原以为不过几个小年轻,打一顿抢干净他们所有钱财,再丢出村去便好,哪知道这几个家伙倒还有些本事! 伸手一摸嘴角血迹,络腮胡怒火更甚,朝着万冬阳就扑了过去,万冬阳原本可以闪开,他打架最讨厌如同蚯蚓一般同人缠在一起,可也不知怎的,他动作突然慢了,然后被人抓住了,之后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便传出了一声声惨叫来。 “二哥,我手断了。” 万冬阳捂着手臂用力喊,正同三四个村人打一起的万有谷身体突然一颤,接着眼睛泛起水雾,脸色黑如锅底。 “你们太过分了!”万有谷真生气了,只见他直接拽了一个人到手里,然后很快的,惨叫声变成了别人。 那被人拽着腰间衣裤的汉子,身上各处不停和自己村子的人接触,他一下子觉得头晕眼花喉头腥甜,一下子觉得双手撞上了大石头,麻木之后便是剧痛,一下子又觉得腿脚不停摔在石头木桩上,好似整条腿都废了!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什么都想不得顾不得,直到觉得身体突然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这才得以解脱。 可他解脱了,别人遭殃了,这会儿那些人已经有些被吓到了,都不敢接触万有谷,可他们吓到了,万有谷气狠了,再好的脾气也没了,很快的又捞了一个人到手里,手里又有了武器,又可以揍人了。 杜恒他们这会儿虽然还在戒备着,可已经全都愣住了,他们在县里做衙役,每年都会做监工,监督徭役苦役和犯人干活儿,也算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可从未见过如此力大无穷之人。 一个一百三四十斤甚至更甚的汉子,在他手里竟然挥舞的和棒子似的,竟然将人当做了手里的武器,用人揍人,将这差不多二十个村汉全都撂倒了! “万家二哥,真乃神人啊!” 杜恒他们满心佩服,可万冬阳早见过他二哥的大力气根本不稀奇,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吼一声就跑,喊他们赶紧走人。 这村子里可不止二十个人,眼下是在山里暂时没有惊动村里人,若是再招来了别人,他们还能将人一个个都打倒不成?还是走为上计! 几人逃命似的往村外往山下冲,途中遇上了主动搭话的村人也完全不搭理,一口气跑出去了十里地才停了下来,因为不停不行了,鲁匠人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再跑就没命了。 “大伙儿,咱们慢慢走也得走,可不能停啊,要是给人追来可就惨了,我看他们是真的敢杀人。”万冬阳这会儿也直喘粗气,不停抚着胸口,双手撑在大腿上连脊背都弯了。 万有谷心头怒火还没消去,正想说来人就来人吧,谁怕谁,可看着弟弟撑着大腿的手愣住了。“你手没断啊?” “......”万冬阳也愣住了,可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理所当然说道:“方才痛死了,就和断了一样痛!” 万冬阳说的认真,万有谷脸上又有了担心,还喊人手上不要用力,瞧着还要背着人走的样子,鲁匠人实在是不行了,瞧着万有谷还有的是力气,都快要哭了似的看着万冬阳。 “二哥,你背着鲁匠人走一程吧,咱们赶紧走,再十几里路就好了,就能坐马车了。” “好。” 一行人歇息了一会儿又继续赶路了,但他们多虑了,大湾村的人根本没有追来,他们忙着相互责怪。 几人到了马车停留处的小集都还不能放心,直到上了马车跑出了小集才终于放心一点了。 这会儿是万有谷在驾车,万冬阳同县里几个人坐后头,嘴里的话就没停过,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前阵子抓了贼的事。 “哎,这事儿是在下连累各位了,不该喊你们去那个村子的,那个村子出了不少贼子,想必村里好些人都不是善茬,我们惹不起的。”万冬阳满脸害怕和后悔样子,瞧着是真的怕了。 可他怕了有人不怕,这会儿杜恒和李木他们心里没有一点害怕,只有满心的愤怒! “什么村人,明明是山匪!占山为王的山匪!” “就是!他们随意找个借口,张口就是五十两银子,这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之后还口出狂言想要杀人,特别还是杀朝廷的人!这都不是匪徒了,这简直就是要造反!” “这事儿必须要禀明大人啊,这太平年间哪能容许此等刁民存在啊!” 万冬阳听着那几人愤愤不平的话,一边满脸赞赏样子一边又觉得这事儿太难了,一直同人说,此事肯定是办不成的,他们吃点亏算了。 万冬阳的话,说的那几个人更不平了,准备一回县里立马同县令禀报今日之事,一定不能让那个无法无天的村子逍遥法外! 一个县城,平日里常备兵卒就有五百人,若是需要剿匪还能征兵,至多几日就能集结两千人左右。 县令听了杜恒等人的话大怒,隔日,便指了六十个兵卒前往大湾村拿人,不料竟然遭到了抵抗,那些人竟敢同朝廷的人动手! 县令得知消息真正动了怒,直接命手里所有兵卒前去大湾村,那些人一见朝廷竟然动了真格的,才害怕了起来,竟然跑到了山里躲藏。 县里衙差对山林不熟悉,还找了村人同行,万冬阳忙着去府城倒是没空,只万有谷被杜恒喊着去帮忙了,还帮了大忙,护着县丞免受飞石砸身。 县丞可是聪明人,一看那飞石就知道不是自然滚落,定是人为,顿时大怒,将那些人身份拍板成了山匪,直接同人动手,将人全部抓了。 这不抓不知道,一抓才发现,这村子竟然是个贼窝!县衙的人,在他们村子找到不少别的村子丢失的东西。 将人带回去之后,县令瞬间恍然,那大湾村因为太过偏远,好些偷鸡摸狗不做人事被本村赶走的人,都被县里落户在了那里,时间长了之后,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什么安心以种地为生的人家了,都干起了老本行,继续以偷盗或抢劫为生。 县令此番可是立了大功,因为他以剿匪为名出动了兵卒,这必须得上报朝廷,而且他还拿出了具体名额,证明剿匪为真,并不是县令为了立功无中生有或是做戏。 县令果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并不是抓了人领了功就好,他下令建了一条通往大湾村的大马路,又去附近村子抽调良民前往大湾村聚居。 并且是利诱并不是威逼,县令承诺迁居大湾村的人家,到了大湾村除了自家现有的田地数目,每人可得一亩荒地,且家里所有田地五年之内不用上粮税,不用交人头税,甚至每人还能得一百钱的贴补。 这诱惑实在太大,好些穷苦人家一下子就能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了,便也顾不得村子太远还要离开自小生活的村子,竟是有不少人家愿意。 如此,可以想象,往后不久,曾经的贼窝定能成普通的村子,大家都能安居。 县令处理好了大湾村的事,却也并没有忘了旁的有功之人,最先去到大湾村的杜恒等人得了奖赏,连带着万有谷也得了奖赏,且奖赏十分特别,县令想要推荐万有谷去考武举,只可惜万有谷拒了。 县令知晓万有谷这般年纪,应该不想折腾,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他觉得他有这番本事,只窝在自己小家实在太过浪费,干脆命人做了镇守府副守,三年之后接任镇守之职,看护一方安宁。 “二哥!你要当官了啊!” 县里的人走后,柳欺霜手里一百两银子还没捂热呢,先替万有谷高兴了起来,也替自家人高兴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便是他们二叔高中举人,还是有人害他们家,因为举人徒有名头也不能真将人怎么样,可镇守不同啊,是真能将闹事的人抓了啊! 先头,那王家不过有个小差哥婿就抖得不行了,在村里作威作福,可现在他二哥直接是镇守了,往后再不用担心镇上有人找他家麻烦了! 万家人这会儿也懵,但最懵的要数马翠兰和万小花了,母女两个好半天都没回神,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最关心的事竟然是今后他们一家要住在哪里。 “当然是家里啊,就这么点儿路住镇上做什么,自然还是家里舒服啊。” 母女两个得了万有谷的话都高兴了,也都终于放心了,她们想住在家里,不想住在镇上。 这会儿高兴的又何止马翠兰母女两个,全家都高兴,大湾村的事得了好处的可不止家里老二,如今还出门在外的老三也得了奖赏,整整一百两银子呢! 今日,万家有大喜事,一整日都不断有人上门道喜,家里整整热闹了一日。 晚些时候,柳欺霜睡下之后,一边想着明日的事,一边抱着万冬阳枕头蹭着他肚子。 万冬阳走了有六七日了,算着时间该回来了。 “万冬阳,快回来吧,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眼睛闭上之后,柳欺霜慢慢红了脸,这好消息让他不好意思,算算时间应该是那次,怎么会是那次呢,怎么能是那次呢,竟然是在山里,这多让人难为情啊。 白日里的思念在黑夜里有了另一种方式,柳欺霜今晚的梦里全是万冬阳,一下子是成亲前的万冬阳,一下子是成亲后的万冬阳,有心心念念的人陪着,黑夜也就不算漫长了,眨眼天亮了。 眼下都冬月底了,杨华和宋赛雪的亲事也没有几日了,柳欺霜一边盼着万冬阳回来,一边回柳家收拾东西去了,天冷了他阿爷经常在家里烤火,时间晚了他就不让人回去了。 他想着,反正阿爷留在家里歇息的时间也渐渐多了,干脆让人在这个冬日搬上来算了,若是冬日里村里闲话少,明年春日就不让他下去了,直接同他们住一起。 柳阿爷一听要搬上去还有些犹豫,爷孙两个正争执的时候,外头有人在喊柳阿爷,而那声音不是万冬阳的又是谁的啊。 “相公!” 柳欺霜还在屋子里就开始喊人了,万冬阳原本只是想喊柳阿爷一声,告诉人他回来了,听见自己夫郎的声音,便停了步子,赶紧进去了。 “霜霜,我回来了。” “相公!”便是自己阿爷还在,柳欺霜也没有一点顾忌,直接朝人扑了过去,还仰着头一直对人笑。 柳阿爷见了,笑呵呵进屋去了,万冬阳坐了一天两夜的船这会儿正累,可看见夫郎笑的这么开心,身上又有劲了,直接将人抱起来了。“这么想我啊?” “想!想你啊,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啊!” 柳欺霜拍了拍万冬阳的手,示意人见他放下来,之后拉了万冬阳的手放到他肚子上,然后捡着重点将他走了之后的事全说了。 大湾村的事,万冬阳早有预料,倒是没有多惊讶,倒是他二哥的事情着实是一番大惊喜啊!“没想到啊,咱们二哥竟然还能有这番际遇,咱们以后不怕被地痞流氓找麻烦了!” 万冬阳是真高兴,可这会儿的柳欺霜才不管他高不高兴,只觉得他笨! “你都摸了这么半天了,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啊?”万冬阳其实不算是摸肚子,他是在到处乱摸,他连腰后背都摸了,便是隔着衣服摸的,也觉得爽! 柳欺霜见人糊涂成这样,暂时不想搭理他,让人赶紧回去架马车来,他们给阿爷拉东西。 万冬阳自然是夫郎说什么他听什么,一会儿功夫就架了马车来了,柳阿爷东西不多,他全给搬到车上,还能让爷孙两个一起坐上去。 “霜霜,坐好了啊,咱们回家了。” “嗯,坐好了。”回家了。 万冬阳的马车慢慢悠悠往万家去了,柳欺霜路上一句话没说,只笑着看看前头的人,看看身边的阿爷,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回家了,家里还有好多人在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