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龙傲天的崽后死遁》作者:心育清竹 简介: 【大美人凤凰可爱受x前期自我攻略,后期阴湿男鬼攻】 ①青樾白穿成了一本古早仙侠小说里的万人迷炮灰。 他本想当条躺平的咸鱼,却在无意中走了女主的剧情,为龙傲天挡伤捡药、为他铺垫声名。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龙傲天还红着眼睛爬上了他的床,抱着他……青樾白心想反正都是玩玩,就答应了:“只能睡一次嗷。” 然而,不久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怀了个蛋。 “……”坏了,玩大了! 青樾白当机立断带球跑,决定在魔族攻山的那一天死遁。 他闭上了眼,却不知自己死后,万物失色,风云骤起,新任妖王——也就是龙傲天,九尾齐出,整个门派被妖气缭绕。 龙傲天疯了。 ② 青樾白万分庆幸自己摆脱了龙傲天,终于能安心当咸鱼,打算参加符修大会,给孩子赚个奶粉钱。 可是,在颁奖前一天,他被打晕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置身于妖王禁殿中,龙傲天步步紧逼,眼神阴郁。 青樾白自知理亏,支支吾吾的捂着肚子,不敢和龙傲天再说话。 禁殿里,也日复一日的传来他的声音,身体越来越重,肚子微微凸起…… 龙傲天终于意识到不对,抬手抚上了他的腹部,狐疑道:“你好像胖了许多,为什么?” 青樾白:“……” 你说呢。 —— ★是甜爽+死遁+先做后爱+体型差。假孔雀真凤凰受x狐狸攻。攻身心双洁,受也是,但受可能会有亲情向的亲亲~ ★文案内容可能会变,不影响正文走向。 内容标签: 生子 仙侠修真 团宠 龙傲天 万人迷 日久生情 主角:青樾白 郁怀期 配角:小樾(精细版) 夫夫贴贴版 其它:万人迷受,只对攻箭头,不回应别人,甜文 一句话简介:然后被抓回来弄哭了(已遁) 立意:蜉蝣也能撼树 第1章 上修界与下修界的交界处,有一片泛着灵力光芒的森林,名为无边之森。 此刻这片森林中正下着瓢泼大雨,一道青年的尖叫声仿佛能刺透乌黑的云层—— “啊啊啊啊救命啊!!!” 森林中,一道闪着灵力的白色身影快速穿梭着,他的身后跟着一道速度迅疾的黑影,像是只庞大的野豹。 青年逃跑的速度显然没有那只野豹快,很快便被扑倒在了地上,尖利的豹牙狠狠的一口咬上了青年的臂膀,那豹子显然是只妖兽,竟在咬上青年的那一刻口吐人言—— “无耻小儿!把复灵草给我还回来!” 豹牙狠狠扎入,仿佛咬断了他的骨头,青樾白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怕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了一瞬,却没让他屈服。 “我没有拿你的灵草……”青樾白挣扎着聚起灵力反抗,五指成拳,冰蓝色的法力一拳捣上了那豹妖! 然而那豹妖已有千年道行,又怎是这点灵力能够撼动的,反而将它原本的怒气激得更深,咬得也越发用力。 ……完蛋了,这下真的要回动物园了?这一瞬青樾白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三年前他从现代某个动物园穿到了这个地方,根据他对人世的了解,这是一本仙侠小说。 如果他现在死了,会回现代吗? 青樾白也不知道答案,但他不想回去——于是他奋力反抗起来,又一次聚起灵力,轰了过去!!! “滚开啊!” 豹妖蓦然一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力量,松口道:“把复灵草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青樾白得了喘息机会,却仍旧嘴硬,“我都说了我没拿你的草,不信你自己搜身——” “撒谎!你身上分明就有灵草的气息!”豹妖暴怒至极。 青樾白呛出一口血,眼神微微闪躲,悄然掏出一道符咒,正要趁着豹妖震怒之际,最后再赌一把时—— 轰!!! 一道劈天倒海般的灵力突然袭来,豹妖身侧一痛,生生被打出了两米远,青樾白也被这灵力的反冲一下子摔到了一棵树下! 本就病弱的身体被这一冲,更是雪上加霜,青樾白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眼睛却本能的循着灵力来源看了过去—— 遮天蔽日的雷云之下,一道漆黑身影立于空中,他的身后仿佛有三条虚幻的长影,像是什么东西的尾巴。 明明雨天不该有月亮,可此时,这道黑影的身后竟然缓缓升起一抹血月,森林里暴动的妖兽潮也平静了下来,那只追着青樾白跑的豹子瞬间口吐鲜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活刮了似的。 青樾白一愣,下一秒就听那黑影道:“还不起来?是想被妖兽踩成碎片吗?” 青樾白试着动了下,无意识的道:“我的腿好像断了。” 他这声音说的很小,却没想到那道黑影听到了,竟然一闪而过,落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青樾白终于意识到这人是要救他,顿时热泪盈眶。 他在这森林里迷路三天,可算是遇到个活人了—— 面前的活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岁左右,乌黑的衣袍被风雨吹得翻飞,那三道尾巴似的东西也不见了。 这人的样貌看起来俊秀而凌厉,高鼻深目,是幅难得的好相貌。 好相貌的活人开口很不客气:“你这么弱的人是怎么进入无边之森的?爬进来的吗。” 青樾白想了想,没好气的说:“因为我不是人。” 那人:“……” 青樾白的确不是人,他是个孔雀精,但孔雀精又是怎么修仙还做符修的呢,这还得从他穿的那本私设极多的网文里说起—— 《绝世妖尊》是他家饲养员最爱看的一本升级流逆袭龙傲天爽文,男主郁怀期左拥右抱后宫无数,而他!!穿成了被男主灭过的门派之一里的背景板仙尊。 也就是天一派的青樾白。 此人心地善良,智商不详,虽然只有金丹期,但酷爱管闲事,如今他会来这森林里,也是因为门下的小弟子受了伤,需要森林中的一种药草治病,他才来了这里。 “那你是什么?”那人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目光从青樾白身上粗略一扫,好像得出了结论:“……鬼吗?” 天际落着大雨,面前自称不是人的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相貌是郁怀期在妖族没见过的那种好。 这人的样貌看起来极为昳丽,左边眼尾上甚至还有一抹像妖纹一般的红色。 即使身着一袭破破烂烂的白袍,也依旧仪容不俗。 破烂的白袍应当是在逃跑途中被树木刮坏的,又或者是被那豹子给扯坏的,雨水浸透白袍,导致那青年的身躯若隐若现,发冠也在逃跑途中掉得歪七扭八。 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为奇异的是——青樾白的双眼竟然是碧绿色,宛若林间澄澈的湖泊。 郁怀期眼神一顿,生硬的从那张脸上挪开目光。 “好赖话你听不出来呀?我看起来很像鬼吗?”疑似断腿的青樾白靠着树边,嘟嘟囔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我了,你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做到底?”郁怀期眉头一挑。 青樾白点点头,腿上的剧痛提醒着他,不能放过面前这个能帮他的人。 郁怀期低头看向了那条被妖兽咬得鲜血淋漓的腿,“……你这样,还想要什么好人做到底?” 白色的衣衫轻柔的像一片纱。青樾白并未察觉这话有歧义,只是把被风吹得落到头上的衣服又扯下去,然后可怜巴巴的揪住了他的衣服,“把我带出这片森林呀!”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好像压抑了森林里的妖兽潮,一定很强。 郁怀期默然,眉头一皱,目光陡然凌厉,刀子似的落在了青樾白那只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青樾白收回手,开始后悔。 他不该说刚才那句话的,其实只要那只豹子被杀了,他靠着储物袋里的仙药也能走出森林。 只是那样比较费时间,还不如讹一把面前的“恩公”。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呢。 “你……”青樾白刚想开口,郁怀期的声音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哪个门派的修士?这么弱也敢来这里?” 这人和自己说了不过四句话,两句都在说他弱?青樾白眉头一皱,心里生出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三年前,青樾白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了天一派五尊之一,排行小五,也是五尊里最弱的一个。 但这世界的符修比之剑修丹修体修等等来说,相对较弱,青樾白原本也不在意别人说自己弱小。 可不知怎么,今天从这人口里说出来,青樾白就是不爱听。 “哑巴了?”郁怀期微微抬首,语气更为冷硬,周身灵力也暴动起来,仿佛要和他动手。 青樾白被他的气势所威胁,下意识答了:“我是天一派的,叫青樾白。” 这名字出口的那一瞬,没人看见郁怀期瞳孔一缩—— “青樾覆白,寒香透骨。就是你此次前往天一派的目标之一了。” 想起下属的话,郁怀期眼神微微一闪。 青樾白低着头在衣袖里掏东西,没看到他变化的神色,他掏啊掏,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串亮晶晶的手串—— 手串是南海蚌精所产,他还用自己尾巴上的孔雀羽毛把它们串在了一起。 “对了,谢谢你救了我。”青樾白不情不愿的把手串递出去,“这个就当做给你的谢礼吧!” 那是他最喜欢的串串!拍卖行愿意出三万上品灵石来买,他都没卖呢! 郁怀期垂眸扫了一眼,没说话。 “怎么?不要呀?”青樾白扬起下巴,像骄傲的小孔雀,白净精致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点不解:“那你要什么?” 郁怀期眯起眼睛,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仿佛在盘算什么—— 片刻后,他转过身,用背对着青樾白,微微低身,单膝曲起,跪了下来。 青樾白一呆。 什么意思?背他吗? 第2章 森林里风声瑟瑟,面前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冽的檀香,好像要背他。 青樾白虽不懂人情世故,但他记得师兄对他说过,不可随意和人进行“亲密”接触。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还不熟呀,怎么能被你背呢?”青樾白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叫郁二。”郁怀期立刻截断道,“鴥彼晨风,郁彼北林的郁。” 青樾白本是猜测,也没想到郁怀期会这样回答,顿时脸色微妙起来。 居然真的是想背他吗? “现在熟了。”郁怀期淡淡的道,“上来。” 青樾白犹豫了下。 “你腿上的伤口是食血兽所致,”郁怀期垂眸扫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一眼,“动得越多,血就流得越多,流之不尽。” 食血兽?青樾白迅速想起之前潜入豹妖洞穴的时候被一只婴儿手掌大小的虫子给咬了。 原来那叫食血兽。 “但我不能让你背。”青樾白还是拒绝,“那样太奇怪了。” 郁怀期:“……” 郁怀期淡淡的起身,装作膝盖没弯过,抬脚就要离开—— “不过我可以站在你肩上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扇动翅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郁怀期生性阴戾,下意识祭出杀招,身后的九尾幻影也再次出现—— 森林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哀嚎,似乎是畏惧这股妖力。 “……嗯?它们怎么都在叫?”青樾白没有察觉到这股威压,而是扭头看向了郁二—— 郁怀期只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脸颊,本能的一顿,微微侧头一看—— 一只巴掌大小的绿色孔雀落在了他的肩上,这孔雀和寻常见到的孔雀不同。它的尾翼极长,柔软无比,从郁怀期的左肩搭到了右肩,仿佛缠上去了。 它的眼瞳是青绿色,脑袋上的冠羽竖起,顶端像有颗小爱心。 方才擦到他脸上的,便是那小心心。 ……为何这人不受威压控制? 郁怀期眼瞳骤然一缩,杀招迅速收回,九尾也消失了。 无边之森里瞬间平静了下来。 “咦?他们又不叫了诶。”青樾白扭头看了看森林里,更好奇了,“为什么啊?” 郁怀期抬手抵住嘴唇,眯起眼睛,轻咳一声,“走吧。” * 天一派位于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上,在这片大陆上的仙门百家里,天一派虽有个“一”名,门派上下却不过二百余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位掌门、五位尊主,在仙门百家里排名也不算高。 山上是仙人,山下是凡人,山中则有一宫二殿三峰落。 而此刻,山下客栈中,一妇人坐在中堂,瞧着面前这些结伴而行的少年们,眼里露出些艳羡,“也不知我那未出腹的孩儿有没有仙根,要是有仙根,便能上山拜师学艺了。” 天一派收徒三年一次,今天正是时候。 有仙根者又靠天赋细分为剑修、丹修、琴修等等。 “那也得人家仙长愿意收才是啊!”堂中有人笑道,“再说了,你祖上若没有仙者,怎么可能生出个有仙根的娃儿来呢?” 妇人被怼得一脸悻悻,脸色一阵羞红。 她没羞多久,便有一人搭了话,驳道:“这话可就不对了,若有仙灵投胎至她腹中,也是有仙者愿意收的。” 妇人一愣,看向为自己说话那个青年,那男人一身绛紫长袍,少了半条胳膊,脸色十分温柔,尤其是那对眼睛。 “还有这说法呢?”堂中那人又诧异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紫衣男一笑,“说明你孤陋寡闻呗。” 那人瞬间炸了,拍桌而起:“你他娘的说谁孤陋寡——” “若兄,冷静,”随行的人将他按了下来,提醒道:“的确有这么一人。” “是啊,冷静些。”客栈中,一道女声从掌柜处传来,“也别想在我这打架,要是打坏了我这些桌椅上的咒语,你们可赔不起。” 堂中桌椅无风自动,连掌柜手下的笔墨也是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自写自记,像是被某种术法或者咒语催动着。 后厨里也无人掌勺,刀、菜板、用过的碗筷,皆是在无人的情况下自己动着、自己摆盘,飞到各个客人的桌上。 整个客栈里,只有那女掌柜一人,一个多余的小厮也无。 此咒名为“既生咒”,乃符修所创。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山上确实有个仙灵转生者!”看到这些咒语,终于有人想了起来,一拍手掌,眉飞色舞道—— “二十年前,被天一掌门亲自下山带回白玉宫的‘青樾白’可不就是个例外吗?!传说里,他就是仙灵转生,这‘既生咒’也是他创的!” 他这么一说,堂中也有别的人开口了,“那倒确实,听说这咒实行到人间的千家万户后,升仙台还差点降下一道神谕让他成了真正不老不死的神呢。” “你这太扯了吧?哪里听来的谣言?我怎么记得他这么多年就只创过这一道符咒吧?听说连辟谷都没学会,若不是他那个掌门师兄罩着,怕是早就被赶下山了哈哈哈!!” …… “一群胎神。”女掌柜翻了个白眼,抬手拽下了花盆里的四叶海棠,碎碎念着扬了起来。 浅粉色的花瓣被扬了漫天,随风而起,飞出客栈外—— 青樾白扑棱着翅膀飞回白玉宫时,被飞起的花瓣遮了眼,不小心从空中跌进了白玉宫外的莲花海里—— 墨绿色的光芒闪过,小孔雀落在花海里的那一瞬就成了人形。 守着花海的人似有所感,连忙奔了过来,高兴得跳起来:“宫主!你终于回来了!” 青樾白忍住在花丛里滚一圈的冲动,站了起来,白净漂亮的脸上一派倔强,“说了别叫宫主,听起来很奇怪啊!!” “哎呀,是掌门让这么叫的嘛,”那弟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了,宫主,复灵草带回来了吗?萱小师妹还等着用呢!” 这弟子名为文镜,是天一派里‘一宫二殿三峰落’中,白云峰峰主的首席弟子,也是个丹修,年纪比青樾白都大。 而萱灵,则是青樾白的弟子。他门下有三名弟子,都是跟着他学符的,萱灵便是最小的一个。 青樾白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栩栩如生、发着蓝色光芒的仙草,递给了他。 “太好了!”文镜将那草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满脸的欣喜衬得身上那酷似披麻戴孝的白袍都快活了许多,“我这就去给小师妹炼解毒丹药去!” “等等,”青樾白扒拉了一下裤腿,“你先给我看看这个什么‘噬血兽’咬的伤口有没有大碍?” 文镜低头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大了,“什么噬血兽?这不是噬血兽啊,宫主,这就是普通的虫子咬伤!以您的体质,等会自己就好了!” 青樾白一呆:“……” 普通咬伤?!那他一路都不敢动这条腿算什么?! 那个叫郁二的为什么要骗他? “好了不和你说了啊,我先去救小师妹!”文镜嗖的一下闪走了,但没多久,他又闪回来了—— “对了宫主!我师尊说今天是收徒大会,让你记得去露个脸!” 青樾白微微怔了一下,指着自己,“我也去?” 自从他穿越后,还没下山过,掌门也不怎么让他参与门派事务——就连刚才出去那次,都是他预谋了好久才偷跑成功的。 没别的原因,只因他的师兄们不让他下山。 “是,”文镜看上去像欲言又止,“宫主……你的那个……” 青樾白:“什么?” 文镜抬手指了指他的眼尾。 青樾白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摸着眼尾冲进了白玉宫中—— 天一派有一宫二殿三峰落,白玉宫是青樾白的住所,二殿指落昙殿与三生殿,三峰则是云清峰、雨清峰、白云峰。 此次有意入门的弟子被带到了三生殿中,一一测试灵根。 郁怀期混在人群里,漫不经心的靠在门边,望着面前这些神色各异的少年们。 他此番已经换了件旧衣服,脸上也戴了半张面具,虽做了掩饰,可他倚在那里的气质却让人觉得他像个仙门里来的贵公子,以至于许多人的目光都往这边看。 而云清峰的主人——薛云清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你叫什么?上前来。” 一道清冽的声音在郁怀期耳边响起,他抬头一看,见到了一个身穿白袍、手腕上束着三道金环的人。 瞬间,郁怀期脑海里就出现了这青年男人的名字。 ——薛云清。 薛云清是个剑修,是除了掌门法落昙以外,在这个门派里最强的人。 郁怀期眼神微微闪动了下,目光在殿上几位端坐的尊者身上掠过,却不想向薛云清走去。 他犹豫了片刻,外头却忽然有人道:“呀!宫主怎么来了?” ……公主?郁怀期一顿,这门派里哪里来的公主?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殿中做出此动作的不止他一人。 数百双眼睛的目光在这一刻同时落到了殿边,纷纷想看看这‘公主’是谁。却只见云雾缭绕的殿外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红相间的长袍,长发简单的用一枝春花挽起,掌心中捏着把白玉骨扇。 走进来时,身姿灵动,像一团轻盈柔软的音符。 “他脸上为什么要用半张面具遮着?”有人不解。 郁怀期的目光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凝住了。 “咦?”青樾白微微歪头,看向薛云清,“二师兄,掌门呢?” 薛云清看见他时就脸色一变,语气隐隐透出不耐:“青樾白,谁叫你来的?” 青樾白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第3章 这句诘问惹得殿中气氛诡异起来。 有人微微瞪大了眼睛,小声向同伴八卦:“青樾白?!这就是青樾白啊?” “……青樾白怎么了?你们这么震惊做什么?” “?”那人疑惑回望,小声说道:“你们不看话本子的吗?他就是白玉宫的宫主啊!” “看这态度,难不成民间传言都是真的?” 传闻中薛云清暗恋掌门法落昙,但法落昙一心只偏爱那不成器的小师弟,因此也就导致薛云清和青樾白不睦。 “当然是掌门师兄叫我来的。”青樾白抬扇遮住半边脸,面具下的眼睛笑眯眯的弯起。 薛云清面色一绿,站起身来,“师兄两天前就闭关了,连云镜大会的事都交给我了,怎么叫你来?!你自己想来玩就直说,别扯掌门的幌子!” 他素来看不惯青樾白,一来是因为青樾白的实力不如自己强大,二来是因为他觉得青樾白是个吃门派‘空饷’的,这么多年了就只创过一个符咒,下山次数寥寥无几,每天就只守在白玉宫那一亩三分地。 除了吃和睡,就只会在门派里到处蹦蹦跳跳! 薛云清想着又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殊不知青樾白这回是真冤枉,但好在他很会随机应变,脚下一转,目光落到了殿中的弟子人群里。 “什么叫来玩呀?我也是想收徒不行吗?” 提起收徒,薛云清可算想起了方才想做什么事,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个想收的人身上—— 他掏出长剑,剑鞘指向了郁怀期。 “你,过来,本座看看你的灵根。” 不细看不知道,一看又是个戴面具的。薛云清立刻眉头一皱,神色不悦:“为何戴着面具不敢见人?” 青樾白怀疑他在内涵自己,轻咳一声,“二师兄,我……” “没说你!”薛云清抢话道:“我知道你戴面具是为什么!” “这位仙尊戴面具是为什么?”郁怀期接了话,似乎有些好奇。 “遮丑。”薛云清毫不犹豫道,神色里也带了明显的不喜欢。 郁怀期眉头微微挑起,目光中好似有点讥讽。 薛云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啊……青樾白在心里嘀嘀咕咕,然后又将目光投在了人群里。 他可不想收徒,只是走个过场。 可是,到底是那弟子传错了话,还是薛云清刻意让他前来出这个丑? 青樾白皱起眉头,一边思考着,眼角余光也瞥到薛云清在给那个戴面具的弟子测试灵根。 他记得这本《绝世妖尊》的灵根设定——有圣灵根和金木水火土灵根,圣灵根是最好的。 《绝世妖尊》是他在现代时,饲养员最爱看、最爱听的一本书,主要讲述了一个混血儿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的故事,这个过程中还死了很多人。 听书听到死父母时,尚且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孔雀还为其惋惜了下,掉了两滴眼泪—— 当时此事还被网民拍了下来说‘点击就看!xx动物园碧玉孔雀绝美落泪!’ 后来他就麻木了。 每一次男主遇到危机,包括但不限于死老婆/死父母/死义父义母…… 总之,亲人祭天,法力无边。 祭一次,男主的能力就变得越来越强。 青樾白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趁着饲养员不在,偷偷扒拉饲养员的手机看小说,还不小心近视了。 他原本是只山野里的小孔雀,后来被带到了动物园,许多人都说他品种特殊、似孔雀又不似孔雀…… 不过,会近视的、有自己想法的孔雀,怎么不算特殊呢? “你是圣灵根。”薛云清的话忽然扯回了青樾白的思绪。 圣灵根?青樾白眼神里有些意外,他看向那个戴面具的弟子——这人居然和男主一样欸,都是圣灵根? 但是,他记得原书里男主可没来天一派,天一派只是作为最后仙妖大战时的背景板,被一句‘死伤无数、门派就此销声匿迹’给带过了。 这会是男主吗?青樾白眯起眼睛。 圣灵根便是什么都能修,只看他选择哪条道路,千百年来这世间只出现过五个圣灵根。 这五人,无一不是举世闻名。 “圣灵根可不多见,”白云峰主林白云也开了口,站起身来。他是个丹修,常年穿着一身天蓝色法袍,凑近了能闻到丹药香。 趁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郁怀期身上,青樾白反而松了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尊主位上,半倚着,手中折扇还晃了晃,调笑道:“没想到这次的弟子里还有圣灵根呢——师兄,这次你们可有福了。” 这世界的修者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期。 薛云清是化神期的剑修,已有二百来岁,而林白云的实力也和薛云清不相上下。 这两大卷王酷爱天赋高的徒弟,怕是可能会抢起来呢——青樾白眯起眼睛笑着想。 幸好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又不打算收徒了,连萱灵那小丫头都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 殿中气氛顿时因这灵根的事胶着起来,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郁怀期身上。 “入我门下可好?本座会为你配这世间最好的剑。”果然,薛云清已经开始利诱,眼神也狂热起来。 林白云哼了声,率先抓住了郁怀期的手腕,“剑修打打杀杀的,容易受伤,不如来我门下做丹修,不必费太多力气就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郁怀期习惯了这种目光,半分窘迫也无,而是从容的将自己的手腕从林白云掌心里收回。 “多谢两位仙尊好意,但我不想和你们一起。” 此话一出,场中热闹起来,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每个人都惊讶至极。 “天呐,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可是化神期的老祖!” “两个化神抢一个徒弟……我是不是没睡醒?” “……最重要的是,那人还不理他们??” “那他来是干什么的?莫不是想拜掌门?可掌门也是化神期剑修啊!” “他是不是想拜秋闻生,可秋闻生才元婴后期啊,还是说我们音修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吗?!” 秋闻生僵住了——只见这三生殿的主人缓缓站了起来,握紧拳头,显然有点激动。 薛云清剑眉紧皱,恼怒起来。他还从没见过这种不懂事的弟子,也不会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鬼鬼祟祟的,把面具摘了再说!”薛云清闪身,掌心聚起一道火红的法力光芒,赫然一劈—— 咔擦一声! 郁怀期的面具应声而裂,随着这裂声响起的还有他坚定不移的声音—— “弟子想入白玉宫。” 第4章 “弟子想入白玉宫——” 这句话震耳发聩。 青樾白本来在半倚着,无聊的丢葡萄到嘴里吃,闻言差点一口葡萄卡在喉咙里,呛道:“入我门下?!” 他十分意外的指了指自己,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面前的人是张平平无奇的相貌,殿上尊者全都看到了这张脸,也眼尖的看到了他耳边有条疤痕,显然是为了这个才戴面具遮丑。 但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在,便会看出这张脸的不对劲之处——是张假面具。 薛云清:“……” 林白云尴尬的一咳,用手肘怼怼薛云清,幸灾乐祸道:“谁叫你嘴毒的?这下知道人家为何不要你吧?” 郁怀期特意等他们看清自己的样貌,才掏出张新的面具戴上,然后看着青樾白,答道:“是的,宫主。” “我想入你……”他诡异一顿,目光扫过青樾白半倚着桌子的惬意姿势,“的门下。” 殿中的窃窃私语也变了调,变得更大声了:“什么?!他居然想当符修??!” 这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要知道当今的修仙界,剑修>丹修,修这二者的也最多,而音修、琴修、符修除了少部分登峰造极的人以外,大部分都是庸碌平常的。 至少没有剑修和丹修出彩。 青樾白:“……” 青樾白怀疑自己今天就不该出门。 他可不想当什么传道解惑的师长!!! 而且他这实力也不允许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薛云清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根本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去拜青樾白,脸色变得一会青一会黑的。 那是青樾白,是符修!还是个金丹期的破符修! 怎么会比得过他呢? “……你为何想入我门下?”青樾白余光瞥到薛云清的脸色,心中莫名一悦,本来要拒绝的话语也变了样子:“我灵力不如师兄们,怕是不够教导你。” “因为我想入啊。”郁怀期眼神闪动了下,“而且,如果我能将卑微之术发扬光大,不是显得我更厉害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傲慢了,但殿中竟然也没人反驳他。 毕竟这种灵根去哪个门派都是座上宾。 青樾白一顿,下意识有点委屈,说:“符咒不是卑微之术。” 但这解释显然是没人听的。 “哎呀,他要拜就拜嘛,”林白云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勾住了青樾白的肩膀——他和青樾白关系很好,巴不得青樾白能多在仙族教出点声名。 林白云道:“再说了,圣灵根又不是只能学一种东西,他要是想,我们几个也能教他的啊!小樾,快,收了他!对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郁怀期:“鱼侜。” 青樾白蓦然抬头,“什么?!” 鱼侜不是那个龙傲天男主最常用的名字吗?! 他怎么会来天一派?! 鱼侜这个名字——鱼,取自什么,青樾白不知道。 但侜张为幻,侜便是虚幻之意。他记得这名字他家饲养员说寓意不好。 因此,他将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 如今——青樾白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青年,眯起了眼睛。 不对。 他记得那个龙傲天叫郁怀期,原著形容他的面容十分俊秀,而刚才这人的样貌却平平无奇。 应该不是他。 “怎么?”郁怀期敏锐察觉他的犹豫,忽然抬手捏住了青樾白的手腕,指尖暧昧的在那如白玉般的肌骨上,轻轻一擦,“仙尊不愿意收我为徒吗?” ……捏我干嘛?青樾白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 “既是拜师,”薛云清突然道:“站着算怎么回事?不该给我们几个都跪一跪?” 为了避免被发现身份,减轻众人警惕,郁怀期眉头微挑,掀开衣袍,作势便要跪—— “等等,”青樾白打断了他的动作,少见的和薛云清正面对上,冷下声音:“他又没说要拜你为师,无需跪你吧?”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攻击性,林白云见他这样,惊得呆了好一会。 三生殿中的气氛也因此而剑拔弩张起来。 薛云清拧起眉心,手中长剑隐隐发出嗡鸣,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哎呀!”林白云连忙插。入两人中间,和稀泥道:“云清,你这是做什么呢!” “他不跪,我便不收。”薛云清硬邦邦的道。 明明是他先对鱼侜抛出橄榄枝,可这人居然掠过他去了青樾白那里。 那就留在青樾白那里好了。 真以为一个圣灵根没有后天努力就能直冲云霄、举世闻名吗?荒唐! 青樾白看着薛云清,绿色的眼眸里闪出一点懵懂和迷茫,隐隐察觉到薛云清这股气完全是冲他来的。 而鱼侜…… 他看了一眼鱼侜,却没见到鱼侜的神色,只能看到那对垂下的眼睛,仿佛为此很是心伤。 他其实也想拜薛云清吧?青樾白有些不确定的想。 毕竟薛云清在修真界还是有名有姓的,认识的人也很…… “我只拜青樾白。” 正如此想着,青樾白突然听到鱼侜说了句。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仿佛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动摇。 青樾白扭头看着他。 林白云却比青樾白聪明些,他突然警惕道:“为何?” “……十年前在东南的平阳山下,我受过法掌门的恩惠,那时被青仙尊所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报恩。” 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鱼侜’这个身份,是这张脸的主人曾经真被法落昙和青樾白救过。 而假的,是面具下的人已经被郁怀期所顶替。 “原来如此,”林白云点点头,脸上露出柔和笑意:“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青樾白却没有什么印象——十年前他还在现代抓蟋蟀吃,只记得炸蟋蟀的麻辣鲜香了,哪能记得这具身体的事? 而且,就算他穿越已有三年,但本质还是个不太懂这些人类交往的人。 不过,林白云说有就有吧!反正林白云又不会像薛云清那样臭着脸骂他。 “呵呵,”薛云清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了,但他看着鱼侜,神色上却分明闪烁着几个恶毒的字—— 我等着你后悔。 郁怀期轻飘飘的挪开目光。 薛云清很快便挑好了想要的弟子,离开了三生殿。 林白云则揽着青樾白的肩膀,高高兴兴道:“那蠢货终于走了,走!咱们也回白玉宫去,我拿炼丹炉给你炸蟋蟀吃!” 郁怀期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到了林白云挽着青樾白脖颈的手臂上,仿佛对此有些轻微的不满。 第5章 白玉宫在这座山上的最里端,如同仙境般云雾缭绕。宫如其名,通体以白玉打造,玉殿瑶阶,珠宫贝阙。 玉殿外有一片淡蓝色的莲花花海,但养育花海的不是水,而是蓝金色的土壤。 郁怀期被领到白玉宫时,正听到宫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响音,仿佛有东西炸了。 “鱼师弟,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天一派弟子,十六指了指白玉宫旁的一棵树型宫殿,像是将一棵巨大的树给挖空了,又从上到下打造出了六个分层,用木楼梯连接,从上到下每个层都有名字。 而分给郁怀期的那层,叫怀泽舍。 “十六师兄,”郁怀期看着面前一袭墨色长袍的师兄,道:“为何我不能住白玉宫?” 十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颇有些‘你想得美’的意思。很快,他解释道:“白玉宫非尊主不可入。” 郁怀期眯起眼睛,“杂役也不行?” “不行。”十六脸色严肃:“而且宫主不需要杂役。” 郁怀期一顿,一句为何还没问出口,就见到一只‘丹炉’从屋里飞了出来,没人捧着、也没人看着。 “那是白云尊主的碧玉炉,”十六见怪不怪,“准备去吸蛐蛐儿呢。” 什么蛐蛐?郁怀期眼睛一抬,却见那碧玉炉打开了来,开始在树状宫殿上,暴风吸入—— 约莫几息间,就有许多小小的虫子从树上自己飞进了炉中,紧接着炉子里‘轰’的一声! 碧玉炉又飞进了白玉宫。 宫中,长桌边。 碧玉炉变小了,将那些虫子哗啦啦的倒进桌上的盘子。 那些虫子闻起来散发着特殊的香气。 “给,今天的炸蟋蟀!”林白云指着盘子,看向对面的青樾白—— 青樾白已经又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孔雀,蜷缩在桌边,脑袋上爱心型的小冠羽一点一点的,伸出脑袋将蟋蟀们叼来吃了。 “不够不够,”青樾白摆摆脑袋,哼道:“我还要吃!” 他摆着脑袋时,毛茸茸的心形冠羽落在了林白云的手边。 林白云忍不住摸了摸,青樾白连忙躲开,“师兄,你干嘛呢!” 他的冠羽最近很奇怪,总是麻麻的,偏偏他的这些师兄们都喜欢摸。 “哎呀,摸一下嘛,”林白云将他薅进怀里,又扒拉了下他的翅膀,“我看看……” 目光忽然捕捉到孔雀爪子上一点痕迹,林白云瞳孔一缩,“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你又瞒着我下山?” 青樾白一僵,连忙立起冠羽,给林白云比了个心,撒娇道:“哪有?我这是被蚊子咬了!” 孔雀脑袋上的冠羽只有两根,像小花小草一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而且,他不经常做比心的动作。 林白云被萌得倒吸一口冷气——若是以前也就被他混过去了,但下山之事不容胡来,因此他揪起青樾白短短的后颈,拎起来,对视道:“师兄说了多少次不能下山?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你是只孔雀妖,你会被仙盟除名的!” 白玉宫禁止外人入内,便是为了隐瞒此事。 青樾白眨巴眨巴眼睛,“剔除就剔除呗。” 林白云登时怒了,“你说得轻松,你知不知道——” “反正我也不能下山,”青樾白打断了他的话,“还总是被薛云清看不起。” 说到此处,他真有些委屈了,“他还骂我戴面具是见不得人,是遮丑!” 孔雀一族天生爱美,哪能忍得了这个? 林白云想起了三生殿上的事,脸色缓了缓,哄道:“没办法,谁叫你这妖纹不稳定呢?快变回来,我帮你看看它的情况。” 话音落下,小孔雀身形一闪,又变回了人,脸上也没有面具了。 一身墨绿青衣,长发披散,没有束冠,但脑袋上保持了兽型的冠羽。 他脸上那原本只在眼尾上的艳红纹路扩散到了颧骨部分,像一朵妖异的花。 是妖纹。妖纹在情绪激动时,就会在那半面脸颊扩散、游动。 “你怎么连完整人形都保持不住?”林白云一边问,一边在他脑袋上的冠羽上薅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青樾白抬手一摸脑袋,才发现冠羽还在,抬手一拍,给它拍没了。 “不知道,”他坐了下来,蔫道:“最近总是觉得好累,想睡觉,但睡了又很热——师兄,你要不给我把个脉?” 林白云摸了下他的脉搏,摸了会,皱眉道:“这也没生病啊——是不是春天的原因?或者发情期到了?” 这消息宛若晴天霹雳,青樾白眼眸瞪大了:“什么?!发情期?” 林白云:“也不对,我记得孔雀发情期不是这样子啊!” 孔雀在发情时会不停的开屏,像青樾白这种,会变回原形开屏。 青樾白抬手挠挠脸,原来修炼成精了还会有发情期吗?那他要不要再找个孔雀? 可天一派只有他一只孔雀。 “那如果真是发情期,该怎么办?”他看着林白云。 林白云:“……” 林白云缓缓抬眸,“我帮你把师兄从闭关里拍出来?” 青樾白有些不解,“和师兄有什么关系?” 林白云看了他片刻,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 “对了,师兄,”青樾白想起鱼侜的事,“你帮我教鱼侜学丹修吧?” 林白云嗤笑一声,“你的徒弟怎么能要我来教?你听我的,你就用教萱灵的法子教他就行了。” 青樾白抿唇,心虚的拿过扇子展开,遮住下半张脸,“可是,萱灵画了我教她画的驱魔符后,现在还倒在床上呢。” 林白云:“……” 青樾白幽幽道:“你的首席大弟子说她是被符咒反噬了,大概是授符人法力不足的缘故。” 符修可以自己创造符咒,并将符咒教给别人。 每个人创造的符咒都不一样,也不会相同。 而且,如果创造这个符咒的创始人死了,那他创造的所有符咒都会消失,失去原本的作用,这称为“首符”。 而教给弟子们的是“次符”,这种‘次符’不会随着符修的死亡而消失,但它的灵气和威力不如‘首符’。 如果师尊学艺不精,弟子们画到一半,就会出现萱灵的情况。 林白云:“………” …… “唉,你说你,大好的天赋,圣灵根啊!” 弟子居住的木舍中,十六师兄一拍桌子,“怎么就拜了宫主呢!咱们萱师妹都还在床上睡着呢!” 郁怀期已经换了身白衣,闻言淡淡的放下了茶杯,不为所动。 像是根本不在意学不学到符咒。 “宫主……”郁怀期反复咀嚼着两个字,轻笑一声,仿佛要念出什么别样的意味。 他想了想,还是把最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师兄,我师尊的脸上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是因为他很丑吗?” 十六师兄一顿,没想到他竟然不为自己的前途所动,反而先关注青樾白。 他诧异的挑起眉头,反问:“师弟,你这可就不对了,怎么能说他丑呢?你不是也戴面具吗?” 郁怀期眯起眼睛,指腹摸着茶杯,那气质简直像是个阴郁的贵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常年上位者的气息。 ……看起来竟然比青樾白更像所谓的仙尊? 十六师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想法,随即觉得荒谬,摇摇脑袋,又看了鱼侜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戴面具,也许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吧,我们都没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 原来如此。 郁怀期垂下眸子,却开口试探道:“那他法力不高,又遮遮掩掩的,是怎么成为你们白玉宫主的?” 提起这个,十六暧昧一笑,“我猜,或许是因为他和掌门有什么桃色关系?” 郁怀期动作一顿,仿佛对他的话有些不满。 但最终,他只是眉头一挑,说:“原来如此,不过,以他那身姿倒确实有可能。” “对嘛!”十六嘿嘿一笑,“好了,不提这个了,我还有事,先回落昙殿咯!” 说罢,他起身推开木舍的门,眼睛却在开门时骤然一缩—— 原来是青樾白站在门外,戴着面具,手中捏着一支花枝似的东西,那是他的法器。 一刻钟前,这法器还在他脑袋上当簪子。 十六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说坏话竟然能被本人当场抓获,瞬间脸色羞红起来,连忙拱手行礼:“弟子,弟子拜见宫主!” 郁怀期身形一僵。 他缓缓转身,正好和青樾白冰冷的目光对上。 郁怀期:“……!” “十六,”青樾白突然说:“门规里有说过,不能私下妄议尊主吧?” 十六羞愤欲死,跪了下来——他是法落昙门下的弟子,若是青樾白愿意,只用和法落昙说一声,他便会被法落昙逐出师门。 “是、是有这规矩,”他抬起头,“宫主,我、我再也不敢了……” 青樾白轻笑一声,却没有低头看十六,而是看着郁怀期。 “鱼侜,你犯了门规,罚你出去围着白玉宫的后山跑两圈,禁闭一日。” 第6章 白玉宫后山云雾缭绕,山峰高耸入云,而山峰中又有一处冒着寒气的湖泊。 郁怀期果真围着山峰跑了两圈,两圈下来,他的面具上凝起了些许寒霜,寒气也湿了衣衫。 “殿殿殿下!”突然,一只松鼠从郁怀期肩上蓦然闪现,那是妖族中郁怀期的下属,它发着抖:“我我我终于找到你了了!!这就就是妖王让你来的地方吗吗吗怎么这么冷!” 郁怀期抬手掐了个法诀打在松鼠妖身上,松鼠顿时暖和了,终于不结巴了:“你找到灵火珠了吗?” 郁怀期跑完两圈,盘腿坐在了后山深处的湖泊边。 碧绿色的湖水上氤着轻薄的雾,湖水清澈见底,几尾不知名小鱼游过,带起波澜。 “没有。”郁怀期道。 松鼠瞪圆了眼,“那你现在在这做什么?” 郁怀期淡淡的道,“被罚了。” 松鼠:“!!!” 这天下居然还有除了妖王妖后以外的人能让太子甘心受罚?! “谁啊?”它好奇的看着郁怀期,“谁能罚您?” 郁怀期打断了他的话,“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松鼠恍然大悟,连忙变出卷轴,递给了他,“这是你让我查的白玉宫和青樾白,殿下,你为什么要查青樾白的过往啊?是怀疑灵火珠在他身上吗?不会吧?” 郁怀期不语,低头看卷轴。 卷轴上写满了青樾白的生平,还有那座宫殿。 三年前青樾白被法落昙带去傲雪门,参加了傲雪门少主的生辰宴,却没想到那少主对青樾白一见钟情,将门派至宝灵火珠送给了青樾白。 如此贵重之物,青樾白自然不要,但后来那珠子却随着青樾白的离开而失踪了。 对此,傲雪门主痛心疾首,却也没有办法。 灵火珠自有灵识,若是自愿认主,便会随着主人东跑西跑。 也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人不要它,它也还是跟着想认的主人跑,直到那人愿意收下它为止。 可卷轴上却说,青樾白没有收那珠子,也没在身边见过类似的珠子。 傲雪门主自然不信,当即:“宫主你怎么能这样呢,收了就收了,做什么说没收,也不要你还——你和咱们少主订个婚约就行了。” 据说当时法落昙大惊失色,拒绝婚约后,连夜扛着青樾白跑回了天一派,从此让青樾白不再下山。 但还是防不住流言蜚语。 毕竟傲雪门少主不是常人,乃是仙族第一人,是仙族第一个修炼到大乘期的人。 而青樾白下山次数寥寥无几,十分神秘,世人只知道他是个金丹期的符修。 金丹期怎么会被大乘期喜欢呢?!当然是因为他美了——于是,仙族中就有人撰出了许多话本子。 在各家话本里,他时而温柔、时而清冷、时而笨拙、时而少年,时而青年—— 郁怀期合上卷轴,道:“万时慈都五百多岁了,自称少主不别扭吗?还想配个‘少妻’?” 松鼠:“……” 松鼠震惊了:“太子殿下,你看了半天就得出这结论啊?!” 郁怀期一僵:“还有什么结论?” 松鼠呔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重要的是灵火珠不在青樾白身上啊!” 郁怀期眯起眼睛,“不一定。” 松鼠眼神一凝,盯着他,“为何?” 郁怀期手指点了点卷轴,眼神充满怀疑:“你真信一个老不死的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见钟情?” 等等,怎么就成老不死的了?松鼠犹豫了下,解释道:“万时慈五百多岁就成了大乘期修士,也不算很——” 冰冷的目光突然看了过来,郁怀期那双漆黑的眼瞳里仿佛藏了利刃,刮得松鼠一呆,它急忙改口:“老!老不死的!哪有咱们太子殿下年轻?!” 郁怀期今年一百二十岁,乃是上古九尾天狐一脉,妖力肩比仙族渡劫期,必要时九尾全开能挡大乘期修士。 他收回杀人般的目光,道:“万时慈必有所图。今夜我会尝试进入白玉宫,看看那灵火珠到底在何处。” 松鼠:“……?”啥?! 它眨眨眼,提道:“殿下,咱们是不是得先进天一派的藏宝阁看看?卷轴上也有人说当时灵火珠是被法落昙给强行带走了呢!” 郁怀期不说话,仿佛没听到。 松鼠忍了忍,没忍住:“殿下,卷轴说白玉宫有禁制,常人不可入,我们要不还是先去藏宝阁?” 郁怀期冷冷的扫了它一眼,“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计划。” …… 青樾白将那两弟子打发去跑步以后,便去了白云峰,准备看看那倒霉的小弟子萱灵。 萱灵毕竟是他门下唯一的女弟子,还是原主留下的,他便格外看重一些。 这丫头入门三年了,还在筑基期卡着,法力比青樾白还低,常常被白云峰的丹修们怜爱的投喂各种丹药。 为此,萱灵也三天两头往白云峰跑。 说是白玉宫的弟子,倒不如说是白云峰的。 白云峰中,丹心舍里,药香弥漫。 萱灵躺在冰玉榻上,生无可恋的看着房顶,看了一会,她的面皮动了动—— 青樾白进来时便见她躺在那儿,看上去孤零零的,可怜得很。 “今日感觉如何?”他抬手摸了摸萱灵的脉。 萱灵吓了一跳,面皮不再抽动,而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叫了句:“师尊,我、我好多了。” 符咒反噬不是小事,青樾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多出了两分愧疚,“是师尊没保护好你。” “不、不是的!”萱灵终于抬起头——原来她低着头,是因为有一只眼睛被眼罩盖住了,她是个半瞎。 她说:“是弟子学艺不精,您别怪自己。而且您还为我寻来了疗伤的复灵草,弟子已经很感激您了!” 瞧瞧,多懂事的孩子,也不会私下非议别人。青樾白心想,你比那个鱼侜乖多了。 “萱灵!”外头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男声,文镜噔噔噔的跑了进来,“你今日好些了吗?!” 文镜已有一百五十岁,很少有这样外放情绪的时刻,他奔了进来,才看到青樾白。 文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宫主,您也在呢?弟子拜见宫主!” 萱灵眼睛里闪过一道暗光,对文镜叫了句:“我好多了,谢谢镜师兄!” 文镜耳朵微红。 青樾白看出这两人有猫腻,面具下的眉头一挑,笑着扬起折扇,但没多久,却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之前为何说,是掌门叫我去三生殿?” 文镜一愣,“什么三生殿?” 青樾白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他试探着问了问那天的事,却发现文镜竟然毫无印象。 这可真是怪了。 那到底是谁叫他去三生殿的? “我听说宫主收了个圣灵根的弟子,萱灵,你有小师弟啦!”文镜笑着和萱灵聊天。 萱灵愣了下,看向青樾白,“真的吗师尊?” 青樾白瞬间想起听到的那些话—— “听说他和掌门有桃色绯闻。” “以那身姿,倒确实有可能。” 尽管外面传言满天飞,可青樾白实际上并不喜欢那些传言,尤其是关于他和法落昙的。 毕竟薛云清就是因为法落昙才频繁针对他。 可青樾白自己很清楚,法落昙对他没有那种意思,都是误会。 “是有一个。”青樾白望着萱灵期待的眼神,“住在怀泽舍,你以后可以和他一起讨论符修的修炼方法。” 萱灵眼神一暗,“是。”说罢,又想起什么,看着青樾白:“师尊,云镜大会您要去吗?” 青樾白眉头微蹙。 他记得云镜大会。 那是原著剧情里的一个秘境,传说中这秘境曾经有一个上古大能陨落,死后他的尸身在里面滋养了许多的花草,导致里面生出了一株举世罕见的[九天莲]。 九天莲能助人突破金丹期的修炼桎梏。 原著主角龙傲天也在这秘境中出现了,并将这莲花给了后宫里的某个大小姐,帮她突破了金丹期。 原著的事,他去掺和什么?!而且他也下不了山!更何况他近日只想睡觉! 青樾白摇头:“我不去。” 文镜愣了下:“您不想突破金丹期吗?” 青樾白笑着摇头,“不想。” 咸鱼生活多美啊!他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卷?! 萱灵:“师尊,但我想去。” “……?”青樾白有些诧异,但细想之后,又觉得合理。 云镜大会里不止有九天莲,还有些别的灵宝。 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筑基过后就是结丹。 什么时候结丹,她的样子就会停在什么时候——比如青樾白,别看他现在实际年龄有六十多岁,但他结丹时是二十岁,现在便只是二十岁的样子。 如今萱灵正是十七八岁,想忙着拿灵宝提前结丹,将样貌停在十八岁,也是正常的事。 青樾白可以理解。 “可以。”青樾白笑了,眼睛咕噜噜转了转,道:“不过这次大会是由薛云清主持的,我去给他说,叫他带你去。” 萱灵可怜巴巴的说:“可是薛师伯好凶,我怕,师尊,您和我一起去嘛!” 文镜也在一旁叹气——唉,他倒是想陪萱灵去,可云镜每人只能进去一次,他已经进过了。 青樾白:“……”可是我下不了山!!! 自从三年前从傲雪门回来后,法落昙用一道禁制把他困在了山中,他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冲破禁制,扑棱着翅膀飞出去小半天。 “师尊?”萱灵扯住青樾白的袖子,“您带我去嘛~” 她脸色还因为符咒反噬而苍白着,青樾白对女孩子有种特殊的怜悯心理,根本无法对抗这种眼神。 青樾白嘴角一抽,哄道:“乖,师尊会让薛云清对你温柔点的。” 萱灵嘴唇一撅,钻进被子里,只留给他们一个委屈的背影。 青樾白拍了拍那鼓鼓囊囊的一团被褥,笑道:“出来!别闷坏了!还病着呢!” 萱灵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不!我就想让师尊陪我去!” 青樾白想了想,一咬牙,“行!师尊答应你。” 他想想办法,应该能混出去禁制的。 第7章 青樾白找到薛云清的时候,是在剑阁。 身为剑修,薛云清只有一把本命剑,但这并不妨碍他收集天下名剑和剑谱,还专门找了个地方将其供了起来。 剑阁中,弟子们互相探讨着练剑心得,一片欢声笑语。 “宫主,你怎么来了?”有弟子看到了青樾白,连忙拱手,曲身行礼:“您是来找我师尊的吗?” 薛云清本人虽看不惯青樾白的行径,却很神奇的没有影响到这些弟子对青樾白的看法。 青樾白摇着折扇,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心情极好,“你家师尊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高达千尺的书架上忽然泛起白光,一道云阶显了出来,上面站着的正是薛云清。 薛云清一身白衣,神色冷淡,“找我做什么?” 青樾白抬头一看,无奈道:“你站这么高,听得清我说话吗……!” 一道云阶忽然在他脚下形成,嗖的一瞬将他带着到了薛云清面前! 而再往下看,那些弟子们都变得像蚂蚁一般小了。 孔雀虽有翅膀,但他很少用翅膀飞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在这云朵般的阶梯上晃了晃,险些当着弟子们的面就摔下去。 “薛云清,”青樾白瞪着他控诉,“你下次能不能先给个预告再让我升空啊?!” 薛云清不耐烦的一把揪住他衣衫,令他稳住,才道:“不是你说听不到我讲话吗?!上来了也不乐意,下去也不乐意,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樾白将自己的衣衫从他手里救出来,才将萱灵的事和他说了说。 薛云清神色微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何不自己去?” 青樾白心说我就等你问这个! 他轻咳一声,神神秘秘道:“师兄,你知道我……” “别叫我师兄,”薛云清听到他这装乖的语气就牙疼,“上次你叫完师兄就抢了我想要的弟子、上上次你叫完我师兄,我院里那棵梨树的花骨朵就被你叼来吃完了。” 那是去年的事了,薛云清住的院子里有棵雪白的梨树,而小孔雀又最爱吃嫩绿的叶子和花骨朵,眼馋了好久,终于在某天找到机会把薛云清给灌醉了,然后悄无声息的飞去祸害了那梨树。 等薛云清醒来,那树已经秃了头。 从此,薛云清就开始骂他除了吃就会睡,哪天要是为了吃把自己卖了也不奇怪。 “哎呀,旧事休要再提,这次我绝对不坑你。”青樾白摇着折扇,抬起一根手指,比划道:“你不是一直怪我不下山吗?那是因为掌门的禁制,你帮我把禁制打破了,我就能出去了,不用吃门派空饷了。” 薛云清听完,第一反应——什么?掌门把你囚禁了?!他怎么不来囚我? 第二反应才慢慢的理解了青樾白的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薛云清怀疑的看着他。 青樾白猛猛点头,“我带你去看,你就知道了。” 他想借着薛云清的剑修之力将禁制直接打破,这样他就能获得自由。 …… 禁制设在白玉宫山峰最高处,泛着橙红色的光,像个圆形的阵法。 薛云清抬手,将冰蓝色的法力灌入一试。 果真是法落昙的咒诀! “他为何把你困在山上?”薛云清扭头看着青樾白。 青樾白还站在那白云阶上,但山峰最高处寒气逼人,他身子骨弱,风一吹,冷得发抖,像淋了雨的鹌鹑。 薛云清:“……” 薛云清无语了,“禁制是掌门的错,但修为低是你自己的错吧?你真的每天都有在修炼吗?!” “有啊!”青樾白狡辩,“我每天修炼两个时辰呢!” 他还戴着那半张面具,裸露在外的薄唇微微哆嗦,“不过,师兄你先别骂我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解开这禁制?” 尽管薛云清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说两个时辰也叫修炼? 但当务之急显然不是这个,他想了想,道:“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在云镜大会前一定给你打开他,把你放出去。” 青樾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捧起他衣衫,声音冷得有点发颤:“那那那就多多多谢师师……” 尸什么尸?!薛云清气得一哽,正准备挥手拍他,目光却忽然捕捉到了空中的某一处—— 那是护山阵法,它不知为何破了个洞。 薛云清脸色一变,不再管青樾白,而是将青樾白轰的一下,一脚踹下了白云阶! 这一脚简直猝不及防,青樾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踹了下去—— 这是他第二次落在白玉宫前的花海里了。 他吃了一嘴的花粉,狼狈的爬了起来,拍拍衣角,心说薛云清这个性格还真是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对他说话,下一秒就把他踹了下来,也不怕把他踹下来摔死在这儿。 “……师尊?” 嗯?谁在叫我?青樾白一转头—— 鱼侜站在花海前,眼神看上去很是懵懂,脸上那张面具更是丑得惊人。 “鱼侜,你在白玉宫就不用戴面具了,不会吓到人的,”青樾白装出一副仙尊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尴尬。 郁怀期一顿,终于回神,摘下了面具,“是。” 哎呀这样就顺眼多了!青樾白心想,虽然这张脸平平无奇,但那面具更是丑得惊人——比起丑得惊人,他宁愿选择平平无奇。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去禁闭吗?”青樾白又问。 郁怀期却答非所问:“师尊怎么从天上摔下来?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啊?” 青樾白一怔。 郁怀期却已经自来熟的凑了上来,抬手捡去他头发上和衣袍里的花。 青樾白一袭青衣,腰间用银链束的袍子,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像乱七八糟的羽毛一样。 有的花瓣落在了颈窝里,郁怀期抬指一挑,擦过了青樾白温热的肌肤。 “……别凑这么近!”青樾白推开他,努力平静的看着他,但微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鱼侜居然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吃什么长大的! “师尊可是还在生下午的气?”郁怀期放轻声音:“弟子已经知错了,两圈也跑完了,就原谅我吧。” 青樾白恍惚了下,这是什么语气?这是徒弟该对师尊说话的语气吗? “还有禁闭呢,”青樾白温声道:“关完再说。” 说罢,便推开他,回了白玉宫。 …… 郁怀期当然没有老老实实的关禁闭。 当夜子时,他换了身夜行衣,也去除了人皮面具的障眼法,恢复了‘郁怀期’的那张脸。 天际星河浩瀚,夜风中送来春天的气息,白玉宫里烛火幽微。 郁怀期小心翼翼的攀到了白玉宫的窗棂下,正准备进去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住了。 他眯起眼睛,抬手摸上那屏障—— 无声的屏障像个阵法,泛起了白光,出现了无数的白色丝线,一点点的连接到了宫中的每一片砖瓦。 原来这白玉宫的一砖一瓦,皆是禁制。 郁怀期想了想,抬手画了个繁复的咒诀,咒诀泛着黑色的光芒。 那是妖族禁咒。 黑色光芒将白色丝线们腐蚀出了一个狗洞般的大小,就不再动作了,显然是只够开这么大的缝隙。 ……狗洞。 他堂堂妖族太子,怎么能钻狗洞? 郁怀期深呼一口气,咬了咬牙,纠结片刻后,还是身形一闪,变成了狐狸,钻了进去。 正是深夜时,白玉宫里虽然亮着烛火,但还是很暗。 好在郁怀期是九尾天狐的后代,夜视能力极强。 他以狐狸身在这宫殿里走来走去,如入无人之境。 可,青樾白人呢?灵火珠到底在不在他身上? ——倏然。 耳朵捕捉到了一点水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洗澡。 郁怀期顺着水声,抬眸看向了内殿,鼻翼一动,闻到了一点奇异的香。 ……好奇怪的香气。 第8章 那点绮香引诱着他走向了内殿深处,见到了一汪浴池。 白玉的垂帘后隐隐约约透出个人影,氤氲的雾气中,什么也看不清。 郁怀期只能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响的心跳,本能驱使着他想凑近、更近,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白日里将手指碰到青樾白肩窝的时候,那温润如玉的触感。 突然,他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行为的不对,急忙闭上了眼,不再看了——这不是君子所为。 可闭上眼以后,耳朵仿佛更为灵敏,他听到了……微微的喘息声,浴池流水的声音。 甚至是那人抬脚出水的声音。 …… 青樾白从花海回到白玉宫后,便开始泡澡,他日子过得历来舒服,一泡就不小心泡到了深夜。 是窗外飘进来的风将他唤醒的。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青樾白嘀咕着起身,踩上了浴池边的琉璃台,伴随着他出水,大腿上的某种链子碰撞声也响了起来。 以前在动物园时,那些人为了防止他飞起来伤人,给他戴过束缚的链子。 寻常人好像觉得那是屈辱,青樾白却没觉得。 他只觉得那链子亮晶晶的像脚链或者腿链,于是在穿越后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将一串灵石打造成了腿链,束在了大腿上。 他的床榻挨着窗棂,殿外是后山的一片花树,微风浮动,花朵们窸窸窣窣的。 法落昙的禁制无法覆盖太广,因此这座白玉宫并不算很大。 青樾白坐回床榻上,靠着窗,看着夜色中的一片花树,眼神微微闪动。 也许花树的另一头是山下热热闹闹的市集?市集上会有好吃的吗?会有好玩的吗?会有人们口中所说的花灯和潺潺的小溪吗? 三年前他穿越时,创造出的‘既生咒’有多少人用过了呢? 好想下山看看呀,希望薛云清真的能将那禁制打破。 法落昙为什么一直不让他下山呢?又为何突然闭关? 青樾白叹息一声,想着这些疑惑,听着风声,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那声轻叹落入了郁怀期的耳中。 平日里,青樾白就没什么警觉性,再加上郁怀期身上的妖族禁咒为他掩盖,因此,他没有发现暗中一直有人窥伺着自己。 郁怀期等到那呼吸声平静下来,才缓缓到了青樾白的床榻前,目光在他身上不自然的顿了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夜视能力。 在郁怀期眼里,青樾白松垮的衣衫下,是一具对他而言,有些诱惑的躯体。 宽肩窄腰,细腰之下的两条长腿上有着恰到好处的肌肉,黑曜石的腿链往上一勒,和冷白的肌肤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郁怀期:“……” 郁怀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许多想,而后画出一个咒诀,开始寻找灵火珠的气息。 泛着黑光的咒诀慢慢扩散在这一方天地。 灵火珠通体赤红,若是存在,便会在这咒诀下泛起红色光芒。 咒诀仍在检测,郁怀期的思绪却不受控制起来。 先前松鼠给他的卷轴上有着不少的话本描述,还有着法落昙对青樾白的种种爱护,还有那些不知是不是被外人扭曲过后的情谊—— 青樾白和法落昙真是那种关系? ……不对,就算是又如何?郁怀期心想,关我什么事?我取得灵火珠后,就会回妖族继任王位,不会在此多加逗留。 想到此处,他的心定了下来,咒诀也落在了床榻边的桌台上。 那里发出了些许红光。 郁怀期一僵。 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眉头皱起,弯下腰,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个储灵囊。 来仙族之前,郁怀期有查过这个东西——储灵囊与主人之间是有契约的,除非主人自愿打开,否则储灵囊就会自爆。 这也就意味着,得让青樾白亲自在他面前打开这个袋子,亲自取出那东西。 郁怀期:“……” 郁怀期无声的暗骂了一句什么,咬了咬牙,决定先将储灵囊带回妖族,再另想办法。 他不能长留在仙族,仙族和妖族势不两立,若是被薛云清或者法落昙发现,他就免不了和这两位正面对上!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储灵囊时——呼的一声,桌台边的蜡烛亮了起来。 青樾白也骤然睁开双眼,抬手劈出一道咒诀甩了过去! 法咒的光芒劈天盖地照亮半座宫殿,郁怀期瞳孔一缩,身形一闪,情急之下,挥手丢出一道妖绫,遮住了青樾白的眼睛! “??!” 青樾白抬手就要拨开那道遮眼的东西,可下一秒就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脖颈上也多了一把剑—— “别动,否则我杀了你。”青年男人的声音像是用了咒诀掩盖,听起来十分古怪。 被遮住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青樾白皱起眉头,“你是谁?来我白玉宫做什么?!” 郁怀期喉结一动。 怀中的人紧贴着他的胸膛,眼睛被黑绫蒙住了大半,那股奇怪的异香也越来越浓重。 “……”察觉到了什么,郁怀期无声骂了句脏话,才恶声恶气的说:“把储灵囊打开!” 原来是偷东西的?青樾白轻笑一声,有些倨傲的抬起下巴:“你可真是胆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快,他的气息有些急,听起来像喘息。 “……不知道!” 郁怀期目光在那说话的薄唇上顿了顿,心里忽然生出了些不太能与人言说的心思。 这一顿就成了破绽。 青樾白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破绽,抬脚狠狠往身后的人身上一踩,而后又聚起灵力,一掌轰向了他!! 这一下聚集了金丹期所有的灵力,浅青色的法力光芒让整座白玉宫都亮了起来,禁制似乎也被惊动了! 郁怀期猝不及防的受了这一下,不敢多加逗留,只好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怎么钻进来的就是怎么滚出去的。 青樾白终于不再受人桎梏,抬手一把扯下了眼睛上那道黑绫,低头看了一会,突然皱起了眉心。 黑绫上有种妖族的气息。 …… 翌日一早,白云峰中,林白云住的白云殿里。 “你说昨夜有人潜入你的宫中偷东西?” 青樾白坐在桌边,捧着琉璃盘,里面装满了梨花样的小点心,那点心外软里糯,包着红豆沙。 青樾白一口一个小点心,净忙着吃了,闻言唔唔点头,“是嘟师兄他好像是个男的唔……” 林白云摸着下巴,向来温润的脸色上出现了一点凝重,刚想说什么时,扭头却发现青樾白好像噎住了。 “你慢点吃!”林白云大惊,连忙给他倒了杯茶灌下去,“我又不和你抢!” 琉璃盘里的点心名为梨花酥,酸酸甜甜,最重要的是这是时节性的产物,一年就只能吃到一次。 青樾白捧着茶碗咕嘟嘟的喝水,好险才没变成这世间第一只因贪吃而被噎死的孔雀。 喝完水,他终于抬头看林白云了,瞪着溜圆的眼睛,认真的说:“你是不会和我抢,但这东西过了一刻钟就不酥了!” 林白云:“……” 林白云恨铁不成钢的拿折扇轻戳他脑袋,“你呀!你看看自己哪里有半分仙尊的样子?” 青樾白哼唧两声,小声叭叭:“这不是有你和大师兄嘛,也不缺我这一个仙尊,再说了,谁规定仙尊就只有一个样子了?” 林白云说不过他,只能摇头叹气,“都是大师兄的错,他已经把你惯坏了!” 青樾白又哼了一声,低头看桌上那黑绫,“师兄,那你看出这气息是什么妖了吗?我总感觉……它有点太香了,香到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点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走兽。 他以前应该闻过这个味道,但他忘记了是什么走兽了。 “没看出是什么妖,”林白云眯起眼睛,“但这黑绫上这个印记,我认识。” 黑绫上有一个小小的像蜗牛一样的符号。 “是什么印记?”青樾白好奇的问。 林白云犹豫了下,“是妖语山庄,你不下山,应该没听过它的名字。” 妖语山庄和恶鬼道被称为上修界的黑市,前者卖情报和各类天材地宝,后者卖死人的魂魄和仙、妖、魔三族内的禁丹禁书。 “妖语山庄,”青樾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我去查这东西是谁买走的就能知道是谁潜入白玉宫了?” 林白云颔首,但又想起一件事:“或者你不用去,等大师兄出关,他帮你查那禁制。” 白玉宫的禁制是法落昙亲手设下,若是他想,就能查到禁制上有谁碰过。 青樾白一愣,这的确是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 他变成小孔雀往法落昙怀里一钻,法落昙什么都依了他。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关?”青樾白不解。 林白云长叹一口气,“这可不好说,他在冲化神期的关窍,少则半月,长则数年。” 青樾白丧气了,捧着脸,“那不就等于归期不定吗?可万一下次那贼还来呢?” 林白云想了想,对他道:“我有一计。” …… 与此同时,怀泽舍中。 弟子居住的木舍很是简陋,一床两桌一浴池。 如今,桌子和床榻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啃过,全是咬痕。 郁怀期穿着一袭白衣,长发凌乱,面具也没来得及戴,甚至也没有维持‘鱼侜’那张脸。 他眼睛赤红着,胸膛剧烈起伏——是妖狐的发情期到了。 第9章 妖狐一族,自成年后每年都会有一次发情期,一次三个月。 郁怀期成年了太久,早就将这情欲压了下去,已近一百年对这方面没有任何感觉。 他自认不会被欲望所控,可如今…… 郁怀期脸色黑了下来,低头看着那九条不争气的尾巴,终于还是抬手施出一个咒诀,传音到了妖族—— “松二,带断情露来。” 片刻后,怀泽舍的空中忽地出现一个泛着黑光的裂缝,里面跳出一只松鼠,它的嘴上还叼着一个小瓶。 “殿下!这是你要的断情露!” 郁怀期接过瓶子,一饮而尽,脸色却还是黑着。 眼看他的尾巴收了回去,松二眉头一挑,八卦道:“殿下,你怎么好端端的要喝这个?是有别的小妖在你面前晃了吗?……不对呀,仙族怎么会有妖?” 郁怀期没有说话,眉目带上一丝阴郁。 松二习惯了他这脸色,默默捡起那瓶子。 它记得太子殿下许久不发情了——狐狸一族的实力比其他的妖强上百倍,欲望也随着实力而增长,因此一只狐狸往往会有多个伴侣。 但九尾天狐一脉不同,因为没有任何族类能接受他们漫长的**期。 因此,他们一脉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找配偶,后来就有妖狐前辈为此研究出了断情露。 “……老子也想知道,”郁怀期喃喃着,“仙族为什么会有妖。” 松二瞅着他的脸色,“殿下,灵火珠的事怎么样了?” 郁怀期长呼一口气,将灵火珠的事告诉了它。 “必须他自愿才能打开?还有这种东西呢?”松二疑惑至极,它想了想,“那殿下想怎么办?” 怀泽舍中安静了片刻。 郁怀期把玩着那装断情露的瓶子,忽然问:“如果他喜欢我,我是不是就能让他打开那袋子,将灵火珠送于我,当新婚礼物?” 松二浑身一震,什么!怎么就要结婚了?! “殿殿殿殿下,这不好吧,”它愕然,“那可是青樾白啊!你知道民间有多少他的话本子吗?万一、万一你骗着骗着,把自己陷进去了呢?” 郁怀期目光冷淡的扫了它一眼,将那瓶子丢回给它,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陷进去?可能吗? 松二想了想,说:“而且,殿下,你如何确定那储灵囊里就一定是灵火珠呢?如果那不是灵火珠呢?要不你还是去天一派的藏宝阁看看?或者去藏经阁里找找,万一还有别的办法打开储灵囊呢?” 郁怀期眉头轻皱,俊秀的脸上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 青樾白觉得新收的弟子最近有些奇怪。 自从那一日禁闭过后,他便将鱼侜叫了过来,传授了些符修咒诀,学的甚至比寻常人还认真些。 认真的让他有些愧疚。 他开始再次思考要不要将鱼侜引荐给林白云和薛云清,于是,他挑了个花香浮动的傍晚,把入门半个多月的鱼侜叫了出来。 漆黑的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白玉宫花海里放了几张桌椅。 “你要不要再拜两个师尊?”青樾白拢着袖子,看着坐在对面的鱼侜,眨了眨眼睛。 ‘鱼侜’看上去顿了顿,他已经没戴面具了,那张脸上满脸的憨厚老实,因此那疑惑的神色便越发明显。 “师尊为何总是想把我送给别人?” 青樾白面具下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恼。 他总不能说,因为你这个圣灵根以后必定不凡,而他不想做这‘不凡’之师吧? “因为你天赋不错,我不想耽误了你。”青樾白找了个好听些的理由。 ‘鱼侜’一顿,目光复杂:“可是薛师尊和你不对付,你也愿意把我送给他?助他声名更甚?” 青樾白一怔,倒没想到这层,眼神微微犹豫。 “我听萱灵说,你喜欢吃蟋蟀。”郁怀期见他动摇了,趁热打铁的将一个食盒放到了桌上,从里面端出一个玉盘。 玉盘里盛着的蟋蟀散发着一股椒香。 “师尊,我可会烤蟋蟀了,”郁怀期眯眼道:“我要是去拜他们为师了,以后可不能给你烤蟋蟀了。” 青樾白垂眸看了盘子里的蟋蟀一眼,目光突然一变,“等等,你从哪里抓来的这些蟋蟀?” 郁怀期眉头一挑,眼神得意,“我发现后山有两棵白色的树,上面就有这种白色的蟋蟀,就爬上去给你抓来烤了?……怎么了师尊?” 青樾白:“…………” 青樾白拍桌而起,气得面具都抖动了两下,“那是入药的蟋蟀!是我准备送给林白云炼丹的!!!我养了两年多!” 结果这人一把火给他烤了?! 郁怀期:“……” 青樾白无奈扶额,简直无语他了——为了保护这白玉蟋蟀,那棵树上还长满了细细密密的刺,也不知这人怎么拿到的! 这和吃了他家饲养员的毕设有什么区别!!! “你你你,”青樾白站了起来,面具下的脸色青了又青,最终只道:“你、你下次别乱碰这山上的东西!现在给我滚出去!!” 他说完便捧着这玉盘站了起来,想拿去给林白云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但刚站起来,袖子就被扯住了—— “师尊,对不起,这次是我不知道,”小徒弟干巴巴的说:“我下次会先问你,再给你烤的,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丢给云清尊主和白云尊主……” 青樾白一僵,低头一看,看到了鱼侜手上的伤。 大概是上树时被那些刺伤到的,还在流血。 ……为了他的口腹之欲,这人竟然能付出这么多? 但那又如何?!那是他养了两年的蟋蟀! 青樾白还是强硬道:“出去!不许再碰这山上的东西了!” 郁怀期眉头一皱,没想到自己好心居然还办了坏事,他想了想,突然抱住了青樾白:“师尊,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师尊可以不送我走吗?” 这一下抱得又猛又急,人高马大的少年直接从背后抵住了他,低声说:“师尊,我就想留在你身边,我不想去他们那些人手下。” 他明明只是个少年,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青樾白一僵,方才生气的情绪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脑袋上缓缓冒出三个问号:徒弟是可以这么抱师尊的吗?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那点异香又没入鼻腔,郁怀期也顿了顿,耳朵诡异的烫了起来。 这香气是怎么回事?郁怀期口干舌燥起来,情不自禁的垂下脑袋,在那肩膀上嗅了嗅,“……师尊,你好香啊,是白玉宫里的熏香太浓了,所以染到你身上了?” 月光撒在了两人的身上,花海里被风一吹,窸窸窣窣起来。 他说话时,那灼热的呼吸几乎是打在脖颈上了,青樾白终于反应了过来,蓦然推开了他,磕磕巴巴道:“什么香?我不熏香!还、还有,你别靠我这么近了,师徒、师徒就要有师徒的样子!” 郁怀期眉头一挑,发自内心的疑惑了:“你不熏香?” 那这股香气是怎么回事? 他癔症了? 青樾白以前没有和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一瞬间慌了起来,只想赶快逃离。 于是,他抬手一挥,一道法力光芒一闪而过,落到了郁怀期的腰间。 “这是白玉宫的玉佩,我不会送走你了,你以后要谨记,我是你师尊,像方才那种事不许做了!我们要保持距离!” 先前青樾白一直惦念着把郁怀期送出去,就没给出这代表师徒关系的玉佩。 如今,郁怀期低头看着腰间的白玉佩,他听说萱灵也有一块这玉佩,是入门弟子都有的。 有了这玉佩,他才能自由出入天一派各个地方,包括藏宝阁。 “好,都听师尊的。”郁怀期声音里带着笑意,“只要师尊不赶我走就好了。” 察觉到耳朵边的热度降了不少,青樾白终于敢抬头正视他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却发现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青樾白眉头一皱,细细回想,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正要想到了的时候,却又被打断了—— “师尊,那,我可以看看你面具下的脸吗?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 青樾白骤然回神。 还变本加厉起来了?!想看他脸? “没什么好看的,”他拒绝了,“天色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要带你师姐去一趟云镜大会,你乖乖待在门派里就好。” 昨日,薛云清已经找到了破除禁制的方法,告知了他。 郁怀期脸色一变,又凑了上去,“我也要去!” 这事怎么没人告诉他! 云镜大会那种地方,那么危险,青樾白一个人去,要是死在那儿了……灵火珠该怎么办? “你修为不够,要满筑基才能去,”青樾白看着他,“除非你能在这几天就突破。” 这对于郁怀期而言是十分简单的事,先前他就是伪造出来的‘炼气期’,如今只需要变个咒语,就能是筑基期。 “我会努力的,”郁怀期眼神认真的看着他,“师尊,我要和你一起去。” 青樾白僵了僵,抬头一看,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为何,这眼神突然让青樾白面皮一热。 “所以,师尊,我现在能看看你脸了吗?”郁怀期再次问。 青樾白:“……” 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第10章 关于青樾白为何戴面具,郁怀期是真的十分好奇。 无边之森里的那一眼堪称惊鸿一瞥,可他却只见过那张脸两次。 一次是无边之森里,一次是那天晚上。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月色下,郁怀期的眼神宛若青樾白很久以前在山间见到的小溪,他偶尔会在里面蹦蹦跳跳。 这种熟悉感让他放松了警惕。 青樾白抬手取下面具,看向了郁怀期。 月光将那张漂亮的脸映得泛起莹白色,昳丽的红色妖纹爬了小半张脸,却没让人觉得诡异。 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则像世间鬼斧神工的宝石,眼神却像林间幼鹿般懵懂。 郁怀期瞳孔一缩,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但他没太在意,只是情不自禁的说:“……师尊是因为这个才戴的吗?这么漂亮,为何要遮住呢?” 青樾白眼睛慢慢的睁大了,解释道:“因为它会吓到人。” 三年前他从民间醒来的时候,是个灰蓝色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市集上炊烟渺渺,他睁开双眼,耳边传来了很多声音—— “咦,这里怎么倒了个人呀?!” “怕不是喝醉咯?旁边有个酒瓶耶。” “喂,你没事吧?” 有人拍了拍他。 青樾白慢慢的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美得动人心魄。 围着他看的人都呼吸一停。 “这是哪里呀?”青樾白拨了拨头发,愕然的张了张爪子——不,那已经是人类的手了。 头发拨动间,那被遮住的另外半张脸也露了出来。 空气中一阵死寂,忽然,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了—— “呜哇——鬼!他是鬼!” 青樾白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毕竟以前他在动物园里只要一开屏就有无数人夸赞,很少有人对他表示过恐惧。 “我不是鬼呀,你别怕我,”他看着那个嚎啕大哭的孩子,呆了呆,紧接着肚子却咕咕的叫了一声,饥饿的本能让他说了句:“好饿。” 围着他的人群顿时尖叫起来,有的抱着孩子跑了,有的将菜叶和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 “吃人啦!有妖怪要吃人啦!” ……妖怪?我是妖怪了?那我岂不是有法力了?! 青樾白大喜,抬起手来,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法力—— ‘啪嗒。’ 烂菜叶丢在了他的身上。 青樾白看着挂在自己肩上的菜叶,有些困惑的拿起菜叶,“这是你们投喂的吗?” 他在动物园时,不开屏就没有饭吃,导致他很珍惜食物。 于是,他将那菜叶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发现有点苦苦的,顿时‘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不要吃这个!” 青樾白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类,走向他们,可他靠得越近,那些人反而越退,还有更多的苦苦菜叶丢在了他的身上。 他困惑的看着他们,忽然委屈起来:“你们为什么要丢我呀?” “你是妖怪!”有人远远的尖叫了一声,“你看你脸上的妖纹!” “……噢。”青樾白呆呆的低下头,眼眶热热的。 好像有水在喉咙里,青樾白咽了咽—— 是咸涩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学会的第一种情绪。 是泪水。 后来他又在人间游荡了几天,才被匆匆赶来的法落昙给抱住了。 看到他身上的那些菜叶,法落昙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向当地守着的世家解释:“抱歉,我这师弟从小就爱犯傻,喝醉了就会发酒疯,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世家负责人哼了一声,“一个妖……” 话没说完,一道法力光芒闪过,他的头颅瞬间落地。 青樾白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像血的气息,他困惑的抬头看着法落昙,“他怎么了呀?” 法落昙冰冷的眼神在他抬眸的刹那变得温柔。 “没什么,师兄不喜欢他。” “走,宝宝,我们回家。” 青樾白呆呆的,还没太明白情况,就被他抱走了。 回到了门派的青樾白得到了第一顿饱饭。 是法落昙给他做的梨花酥。 小小的像梨花一样,有一大碗,吃起来还甜甜的。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学到的第二种情绪——甜蜜。 从此,他也记住了脸上妖纹的事。 只要它一有扩散的样子,青樾白就会立刻戴上面具。 时隔三年,青樾白看着面前的徒弟,再一次困惑了,语气里带着迟疑:“……漂亮吗?” 他只知道他的孔雀原身很漂亮。 原来这张人皮也很漂亮吗? “漂亮。”郁怀期毫不犹豫的说,“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 仿佛察觉了什么,郁怀期顿住了,看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目光在妖纹上掠过:“师尊,是以前有人说它丑吗?” 青樾白摇摇头,那些人只是说像鬼,也没说丑。 郁怀期放松下来。 “没有就好。”他道:“这很漂亮,师尊,你以后也可以不戴面……罢了,你若想戴,就戴着。” 青樾白抬手挠了挠脸,脸皮微微发烫,小声说:“还是戴着罢,吓到小孩子就不好了。” 郁怀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好了,你认真修炼吧,”青樾白拿起那玉盘,垂下眼,轻轻的说:“想去云镜大会的话,得到筑基呢。” 郁怀期点点头。 青樾白转身欲走,忽然听他又说:“师尊以后在我面前可以不戴面具吗?我真的觉得那很漂亮。” “……好。” 这是青樾白第一次和人做这种私底下的承诺,心跳莫名快了起来,他没有说话,离开了这里。 这一夜的事,成了他们间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 …… 云镜大会前一天晚上,白玉宫中。 一想到要下山,青樾白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滚了半天滚累了,肚子也咕的一声叫了起来。 “!!!” 又饿了!青樾白皱着眉头坐了起来,抬手施出一个法诀,立刻有一道白光将远处桌上的食盒送了过来。 食盒里是用竹筒装的露水,还有一盘用槐花做成的糕点。 这是鱼侜每天晚上都会送过来的。 他第一次送来的时候,青樾白拒绝了。 但他却把食盒往青樾白手里一塞,就自个儿跑了。 后面每天送来的都不一样。 今日送来的是槐花蜜糕,槐花蜜做成的糕点入口即化,那滋味在唇间绽开的一瞬,仿佛吃到了整个春日的气息。 青樾白:“……!” 好吃! 他就着那露水将糕点吃完了,才心满意足的睡了下去。 …… 与此同时,怀泽舍中。 “殿下,你真的不能再薅妖族那棵槐树了,”松二站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王后说那是留给你未来媳妇的,你现在全拿来给你这师尊做糕点了,你以后的媳妇吃啥?” 郁怀期充耳不闻。 怀泽舍里只有两张桌子,如今他将其中的一张拿来做糕点,天蒙蒙亮时,还悄无声息的飞去后山接露水。 松二:“……” 松二叉腰,“殿下,灵火珠,你找到了吗?!” 郁怀期如梦初醒,将手里的妖火停了下来—— “焦了。” 明日要给青樾白的桂花糕烤得有点焦了。 松二一句“幸好你还知道要完成任务,把灵火珠带回妖族救你叔”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他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整张松鼠脸都要憋扭曲了。 “……殿下,你说过,你不会陷进去的,对吧?这只是你的计划?” 郁怀期颔首,冷着脸说:“自然。” 说完,他冷着脸,把手里的擀面杖挥得飞起。 …… 翌日一早,薛云清和林白云便来了白玉宫,准备为他解开那个禁制,却没想到入宫半天没找着人。 “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到底还要不要解禁制了?”薛云清脸色难看的问。 顺便还在这宫中搜寻了一番。 白玉宫说叫白玉宫,其实并不算很大,只是一砖一瓦皆由玉制,听起来便十分贵重。 薛云清一眼就能望清楚屋里布局和所有摆设,没看见人,反而看哪里都不顺眼—— 乱糟糟的被褥、没摆正的茶杯、东一根西一根的羽毛…… 他顿时更暴躁了:“人呢?!” “是啊,到底跑哪里去了?”林白云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看着那乱糟糟的一团被褥,无奈了,“又不叠被!” 说着便将被褥拎起来,却没想到里面滚出一团墨绿色的东西—— 墨绿色的小孔雀怀里抱着个更小的东西,那小东西像一朵梨花的玩偶,他正用翅膀抱着那玩意,呼呼大睡。 薛云清:“……” 林白云:“……” “老天!”薛云清震惊了,“都这样了还不醒?!警觉性这么差?!要是有个人进来刺杀他的话,他岂不是很容易被人拿下?!” 林白云:“哎呀,你理解一下,这孩子从小就缺魂少智的,三年前开始才变得聪明点,你别给他又骂笨了。” 他嘴上怨怪着,却动作很轻的捏住了小孔雀的喙,乐呵呵的道:“小~樾~白~卯时啦~快起床~” 青樾白缓慢的醒了过来,睡眼惺忪。 薛云清迫不及待骂道:“都卯时二刻了还在睡!你是猪吗?!快点起来!” 青樾白瞬间被惊醒,变回人形,慢吞吞的穿外衫,敢怒不敢言的瞪着他—— 我才不是猪呢,我是孔雀! 第11章 白玉宫前。 林白云将收拾好的东西放进了青樾白的储物玉佩,边放边说:“此次是你第一次下山,别乱吃东西,遇到事不知道怎么办就传音给我。” 青樾白换了身墨绿色的长袍,上面雀羽遍布,看起来颇为华丽。 他眨眨眼,看着林白云,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师兄,你对我真好!” 啪嗒一下,特别响。 林白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势将一枚红玉耳坠挂在了青樾白的耳朵上,无奈道:“下山了别惹祸,当然,惹了也别怕,回头我给你把法落昙拍出来,让他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薛云清抱着剑,冷脸盯着他们,“说得像他是个小孩似的。” 对着薛云清时,林白云没有那么温柔了,眯起眼睛,淡淡的说:“你我都几百岁了,他才多大,不就是小孩么?下山记得看好他,他要是掉了根毛,回头我就叫大师兄打你。” 薛云清一哽,神色带上一丝不忿,心说难不成你一根根数过他的羽毛吗?! 提起法落昙,青樾白有些心虚的看着白玉宫上那道发光的禁制。 他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偷溜出去的时候,回来时,法落昙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白玉宫所有的点心都撤了,罚他三个月不许吃点心,让他跪了半天。 反正这次溜了是林白云和薛云清允许的,到时候法落昙难道能将他们三个绑起来一起打不成? “好了,走了,”薛云清拎起青樾白后颈,“等会弟子们都等急了。” 话音刚落,薛云清的本命剑出现在了脚下,驰骋而起,带着他飞向了空中。 林白云揣着手,望着他们远去,轻叹一声。 “师尊,”旁边的白云峰小弟子忽然开口,“你们把宫主放出去,要是被掌门发现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弟子的话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了。 林白云眼神微闪,露出个笑,声音却是冷的:“那就让他来找我。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山下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青樾白吗?整天把他关在这宫里,也不管外面的流言……门派弟子和天下人对他都有误解了,真以为这小子是个吃空饷的。” …… 云镜大会地处南边,由于秘境将开的缘故,靠近秘境百里外的客栈都住满了人,有的甚至还不是人。 薛云清早早的就为弟子们定下了一家名为平安客栈的地方,他带着青樾白从剑上下来时,弟子们早就已经到了。 青樾白不喜欢高空飞行,下来时,没被面具遮住的另外半张脸都是苍白的。 “废物,”薛云清嘀咕了句。 青樾白无心和他吵架,萱灵倒是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脸色兴奋的道:“师尊师尊!我刚才看见外面有卖糖人儿的!我想吃!” 小丫头今天穿了件粉粉嫩嫩的衣裳,长发挽成了两个丸子头,看着可爱极了。 在弟子们面前,青樾白向来是温和的,丝毫没有在林白云他们面前的幼稚。 他从怀里掏出个钱袋,丢给她,“去吧。” 小丫头捧着钱袋欢天喜地的跑了,身后跟着一溜儿的白云峰弟子。 “为什么是你给钱?”郁怀期忽然在青樾白身后出现,“师尊,你是她师父,又不是她爹。” 青樾白转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指摇了摇,认真的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且她是小孩子……难不成你也是没钱买东西?那也给你一个。” 他又变出个钱袋,丢给了郁怀期。 郁怀期心说你一个符修能有多少钱? 他一边想一边掂了掂钱袋,发现重量不对,垂眸扫了眼钱袋,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钱袋里有上品灵石百枚,拳头大的夜明珠几十颗。 郁怀期想起了初见时,青樾白掏出的手串,脸色微妙起来。 符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是法落昙给的吗?这是当什么在养呢?门派夫人? 郁怀期神色冷了下来,无声的咬牙。 “我有钱,”他掏出一个更大的钱袋,塞进青樾白怀里,“师尊也可以用我的。” 哪有师父用徒弟钱的道理?青樾白眉头一皱,正要推回去时,客栈里却响起了一道青年的男声。 “哟,薛云清,你又带着你这些弟子来了?你旁边这个戴面具的是谁啊?” 青樾白疑惑的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个长发高束,袒胸露乳、腰间围着兽皮,有着古铜色肌肤的青年。 这外貌特征太过明显,青樾白瞬间想起来了他是谁。 ——这是原著龙傲天的好朋友高南箫! 他怎么会在这里,那龙傲天也来了吗? 青樾白抱着疑惑,瞅了瞅高南箫的身边,却发现空无一人。 “哟,你看什么呢?”高南箫乐呵呵的将长刀往地上一插,打趣的看着青樾白,“是不是被哥哥的腹肌给帅到了?” 正是晌午,平安客栈中有许多人都在用午膳,闻言都看了过来,大概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这么厚颜无耻。 青樾白却没有过多的惊讶。 原著里的高南箫就是这么个人,自恋又臭美,而且十分没有伦理,杀了哥哥抢了嫂嫂。 据说原著里他被人发现和嫂嫂**的时候,嫂嫂的红色鸳鸯肚兜还挂在他那胸围117的巧克力奶上…… “被你的厚颜无耻惊到了还差不多。”郁怀期脸色微黑的出声,挡住了青樾白的视线。 “哎哟小兄弟,”高南箫道:“你挡着他干嘛?是不是你自己没有腹肌,才挡着他看老子的腹肌?” “那倒不是,”青樾白眨眨眼,“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没和朋友一起吗?” 高南箫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他本是准备和郁怀期一起来的,但那小子临时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传音也不回,他只好另外找了个朋友一起来这云镜大会。 “那你朋友呢?”青樾白拨开面前挡着的徒弟,问道。 他十分好奇原著里花了八百字描写强壮和帅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龙傲天到底长什么样。 真的有帅得人神共愤吗?! 青樾白:“还有,兄弟,你的胸围真的有117吗?” 客栈中瞬间一阵死寂。 郁怀期脸色彻底黑了。 第12章 众所周知,龙傲天小说里必定有一位任劳任怨为龙傲天打下手的兄弟。 高南箫就是这样一位兄弟,他是妖仙混血,父亲是妖族,母亲是仙族贵女。 青樾白没记错的话,郁怀期和高南箫还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此人生在仙族,却长在妖族。 “哟,兄弟,你也喜欢胸肌?”高南箫古铜色的脸上划过一抹惊讶,目光在青樾白身上打量了两下,“咱们要不比比?” “好啊!”青樾白答应了。 反正两个大男人嘛,互相脱脱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有六块腹肌呢! “哇!”高南箫眼神中顿时露出遇到知己的兴奋,“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青樾白身上的衣裳有些难脱,他边解着腰带,边道:“我叫……” “不准脱。” 手腕忽然被掐住,腰间也被一只手臂给揽住,郁怀期低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那截腰极瘦,郁怀期一只手就揽住了。 青樾白:“???” “大庭广众下脱衣服成何体统,”郁怀期的声音像咬牙发出的,“不准脱。” 没曾想客栈里的人却并不给他面子,起哄着: “哎!这位小弟子,你这就没意思了!” “就是啊,大男人脱脱衣服怎么了?”有人撕拉一下扯了自己衣服,一跃而下,到了高南箫身边。 青樾白抬眸一看,原来是合欢宗的男弟子,他们以美色著称,为了勾引人和自己在一起修炼法诀,这些人甚至还在身上纹了各色奇怪的纹身。 “你这个纹会亮欸,”青樾白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如同湖水般的眼睛都亮了两分,“你是合欢宗的吗?” 他以前听书时就对这个世界十分向往,奈何这么多年,法落昙不让他下山。 这一下山,看什么都新鲜起来。 “合欢宗赵欢,”那人一捧拳头,一脸豪爽:“见过白玉宫主!” 青樾白眉头一挑,有些惊讶。这人竟然知道他是谁? 平安客栈分了十来层,赵欢的声音并不大,但客栈中多数都是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当即注意到了此处。 “白玉宫主?” “话本里那个吗?!” “拒绝了天下第一人的那个?” “真的假的?不会是撞名吧?” “这仙门百家就这一个白玉宫主,不敢有人再用这名号了……听说这名号是仙灵转世,寻常人压不住。” …… 这些话,青樾白一句也没听见,他只顾着挣脱鱼侜了。 这人从后面抱着他,搂得忒紧了,像是生怕他脱衣服似的。 大庭广众下,许多目光都窥探过来,青樾白面具下的脸都烫了起来——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戴着面具。 “鱼侜,你干嘛呢?”青樾白暗暗传音给他,“松开我!我不脱了行吧!” 郁怀期冷着脸,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终于松开了他。 “你就是白玉宫主啊?”高南箫突然问。 只是他虽然问着青樾白,目光却狐疑的看着郁怀期,显然在思考某件事。 青樾白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前忽然又落下一道身影,这人还没有他的腿高,苍老的声音里带上了刻薄情绪。 “只有金丹期的白玉宫主?”低矮老人喃喃着,“这也太弱了些。” 客栈中又是一阵哗然。 “是天仙派的茂枝前辈!” “茂枝也来云镜大会了?他不是已经元婴后期了吗?他来做什么?” 茂枝?青樾白回忆起了原著里这个地方的剧情。 天仙派茂枝,150岁的元婴期修士,书里说他即将突破到化神境,但缺少一个契机。 那个契机便是被困在云镜中的人鱼族大小姐,也是龙傲天后宫中的一员。 人鱼族浑身至宝,传说中,生吃掉他们的身体,就能够获得至高的灵力,冲破关窍,直抵化神。 茂枝为了突破,想杀人鱼族大小姐,结果被路过的龙傲天给一掌反杀,大小姐也因此对他一见倾心,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 这人不是好人! 青樾白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老者,“金丹期怎么了?” 茂枝哼笑一声,老脸上出现嘲讽之色:“金丹期算什么东西!”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青樾白闻言脸色一变,孔雀的生物本能使得他想扑开翅膀弄他,没曾想手腕又被扣住了! “?!”青樾白怒瞪郁怀期,“你又……” 郁怀期打断他的话,朝着茂枝,轻狂道:“元婴期只能决定你的现在,又决定不了你的未来,前辈对后辈这样不留情面,哪天死在渡劫里了可怎么办?” 青樾白挣扎的动作一顿,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有点重了,茂枝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茂枝脸色涨成了紫黑色,竟然不顾脸面的朝着一个筑基期的弟子动了手! 他抬手挥出一掌,厉喝一声:“无耻小儿!” 这一下简直带着劈天盖地的灵力,客栈中众人勃然色变,纷纷惊呼出声! “前辈手下留情,那小子才筑基啊!” “茂枝——!” 一片混乱声中,青樾白破罐子破摔,一边抽出脑后装作发簪的法器,一边骂道:“老贼,到底谁无耻啊?你对一个筑基期弟子都能下这种狠手?!” 发簪在瞬间变成长条的花枝,像是一段柳条,上面生着很小的白色花蒂。 花枝聚起了青绿色的灵力光芒,噼里啪啦的像是带着闪电,青樾白扬起一鞭就要甩去,却突然顿住了。 茂枝也僵住了—— 郁怀期竟然抬起手接下了这一掌,他银白色的法力光芒和茂枝的红绿色光芒正面对上,整个客栈里瞬间‘轰’的一声!!! 这座客栈是圆形土楼结构,中间有着天井,客栈里的人抬头就能看到天。 而这两方灵力碰撞之下,竟险些让客栈都塌了,天上也风起云涌起来,泛起了灰蓝色的雷电光! 青樾白缓缓看向郁怀期,脑袋上仿佛冒出个:“?” 这是筑基期该有的修为吗? 一掌能直接跟元婴期对上? 还引动了天雷? 第13章 “你真名叫什么?” 青樾白忽然传音问。 郁怀期一怔,分神了一瞬。 茂枝与人对战多年,霎时抓住了这破绽,聚起灵力又朝着他补了一掌!! ——这客栈里的人这么多,他茂枝可受不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一个筑基期的小子! 郁怀期受了这一掌,天际的天雷轰然落下,如同水桶粗的闪电,一下子便劈上了茂枝!! 茂枝整个人躲避不及,被劈得头发全炸,倒在了地上,只有胸口处的起伏证明了他还活着。 客栈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这老不死,真当天道无眼啊!” “你别说,那个筑基期的真是稳,这也能挡住。” “呔,说不定人家有什么天材地宝傍身呢,这种苗子的孩子出来,家里长辈总是不放心的!” …… 若是寻常天雷,青樾白也就认了——但灰蓝色的天雷,在原著中描写多次,是郁怀期出手时必带的天地征兆。 很多时候,这天雷和他的尾巴起到了同样的作用,代表了郁怀期本身的想法之一。 这是九尾天狐的秘密,原著里描写了很多次,是头猪都记住了!更何况他是聪明的孔雀! 青樾白蓦然看向郁怀期,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冷意,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看了他一眼。 郁怀期眉间重重地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青樾白:“哼!” 他哼了声,突然挤开人群,噔噔噔的上了客栈三楼。 那是薛云清之前定好的房间。 郁怀期:“……” “兄弟,”高南萧旁观了这场闹剧,忽然单手攀住了他的肩膀,眯着眼,传音:“我看你那天雷有点眼熟啊,跟我上楼喝一杯?” 郁怀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许。 半刻钟后,客栈二楼,天字号房,店小二推开房门,将茶水和灵果放在了桌上。 天字号房比普通房间宽敞,精贵,燃着浅淡的茶花熏香。 高南萧拽着郁怀期进门的刹那,抬手就掐上了郁怀期的脖颈,笑嘻嘻的玩笑道:“你小子,藏着身份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郁怀期拨开他,揭开了面具,露出了原本的脸。 “一年多没见,”高南萧挑起眉头,“怎么感觉你这眉眼越长越凌厉了?跟要杀人似的,咋了?心情不好啊?” 郁怀期抬眸,却问:“你在云镜大会干什么?” 高南箫乐了,嘿了一声,“你还有脸问我在云镜大会干什么?我倒想问你藏在一堆仙族里干什么呢,那个绿眼睛的谁啊?你怎么叫他师尊啊?” 提起这个,郁怀期脸色更冷了,如同冰日霜雪般的眉间划过一丝不耐。 “你别管我。”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外袍,丢给了高南箫,“穿件衣服吧你!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 高南箫:“……” 高南箫嘴角一抽,“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袒胸露乳怎么了!老子和男人对着晒鸟都没事!” 郁怀期:“……” “你到底追着他干嘛?”高南箫狐疑的看着他,“总不能是真想睡他吧?” 他和郁怀期穿一条裤子长大,这小子从小到大都阴得很,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什么都能做出来。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次,是郁怀期将妖族中欺负他的一个人抓了起来,笑吟吟的片成了一块块的,喂了蛇。 事后还抚摸着那些蛇的脑袋,喃喃着,“真乖啊,每次都为我分忧解难。” 高南箫看得一阵恶寒。 如今想起那场面,他仍然是畏惧的。 他也很少见到郁怀期方才在青樾白身边的样子。 郁怀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起阴郁的双眼看着他。 “不会吧,你真喜欢男的啊?!”高南箫大惊失色的捂住胸膛,连忙把那衣服捡起来穿上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兄弟!” 郁怀期:“…………” 郁怀期不想和他多言,转身出门,上三楼找青樾白去了。 …… 平安客栈中有许多天一派没有的食物,五颜六色的灵果,洒满椒粉的烤兽肉,还有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果汁。 同为妖精,妖兽肉之类的东西,青樾白是不喜欢吃的。 他叫了店小二送了许多鲜果来,便等在桌边,努力的回想原著剧情。 但他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郁怀期隐藏身份到底是来天一派干嘛。 难道是有什么美人躲进了天一派?所以才引来了郁怀期? 青樾白记得,原著里的郁怀期很喜欢美人,尤其是那种无法无天的娇贵大小姐,不管大小姐们犯了什么错,他赴汤蹈火的也要把人保下来。 这源于郁怀期少年时期的一个预言。 少时,郁怀期被一位命师指出,命中有一大劫,只有娶一位对他真心相待的公主才可解去此劫。 但妖族上下十二脉,没有一位公主。 因此,郁怀期便出了妖族,一边历练一边开启自己的绝世妖尊之路。 每日的行程就是打怪—救美人—打怪—救美人……如此反复,最后有了一大堆莺莺燕燕,也成了世间第一妖尊。 “师尊?” 思绪被骤然打断,青樾白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向房门。 郁怀期扣了扣门,直白道:“你怎么了?是方才茂枝的掌风伤到了你吗?” 青樾白:“……” 这话八成是在嫌他弱,毕竟没人能被掌风伤到。 他眨了眨眼,有些想逃避,便没出声,想装作自己歇下了,可没多久外头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仙尊!您的果子来了!请问您在吗!” 青樾白:“……” 罢了,横竖都是一刀!他站起身,硬着头皮开了门,果然见到郁怀期站在门外。 那店小二已被他打发走了,果盘到了郁怀期手里。 “还以为师尊休息了呢,”郁怀期端着果盘,脸上露出一抹笑,走了进去。 笑什么笑!青樾白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在我这可行不通! 他冷着脸,在桌边坐了下来。 房中灯光昏暗,没戴面具的青樾白冷下脸时,还是有些压迫感的。 想起先前那句问话,郁怀期心跳快了起来,也坐在了青樾白对面。 房中像死了人一样安静。 最终,郁怀期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师尊,你先前的传音是什么意思?” 青樾白抱着双臂,抬眸扫了他一眼,“你自己知道。” 殊不知郁怀期这次是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位白玉宫主了。他拿起一个灵果,徒手捏碎,将里面的果仁递给了青樾白。 青樾白挪开目光,盯着空气,傲道:“我才不吃骗子剥的果子!你们都是子,说不定你在里面下毒了呢!” 郁怀期抿唇,仍然嘴硬道:“我骗你什么了?” “???”居然还抵死不认?青樾白一拍桌子,激动得直接叫他的名字,“郁、怀、期!!” 这名字仿佛恶鬼锁链,话音出口的那一瞬,郁怀期脸上的人皮面具脱落下来,露出了原本的脸。 那张脸俊秀锐利,冷若冰霜,傲慢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该有如此智力。” 青樾白一愣。 等会,这人怎么和当时在无边之森里,救他的那个人长得这么像?! 不对,什么叫他不该有如此智力?! 青樾白一气之下又加一气,怒得站了起来,“郁怀期,你什么意思!” 第14章 “你什么意思?”青樾白皱眉,“说我笨?” 郁怀期没有说话,也站了起来,失去人皮面具掩盖的他此刻沉着脸,锐利的双眸渐渐变成红色—— 青樾白本能的退了一步,他越是退,郁怀期就越是走近他,仿佛每一步都带着压迫。 “砰。” 身后碰到了什么东西,青樾白心脏狂跳起来,看着面前已近在咫尺的郁怀期,有些心惊起来。 郁怀期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不是少年时期了,不是少年,就没有那么好掌握。 那么郁怀期现在是已经经过了父母双亡、族中造反的事了? 要知道前期和后期的郁怀期可不像是同一个人。 “……退下去,你凑我这么近干嘛?”青樾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要被逼到窗边了,再退就翻下去了! 窗外的天阴沉了下来,仿佛要下雨。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郁怀期忽然攥起了他的手腕,迫使他不再后退。 目光也从那张漂亮而带着妖纹的脸上一寸寸掠过,像猛兽盯上了猎物,下一瞬就要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 青樾白僵了僵,“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还没问你鬼鬼祟祟的隐藏身份,来我身边是为什么呢!” 郁怀期轻笑一声,眼神微闪,道:“无边之森惊鸿一瞥,你说我来你身边是为了什么?” “?”青樾白没听懂,但他惯来会狐假虎威,哼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薛云清和法落昙,让他们去查!” 这话可谓是打到了蛇的七寸。 郁怀期浑身泛起了剧烈的法力光芒,一道赤红色的妖绫瞬间将青樾白捆了起来。 妖绫大约有一米宽,明明只是像轻纱一般的料子,可青樾白却挣不开。 “我已经和你说了实话,你却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郁怀期淡淡的道。 青樾白气得要命,觉得自己被捆成了僵尸,只能跳了起来,撞他下巴—— “鬼才信你说的话!” 郁怀期没想到他这么无赖,更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报复,倏然睁大眼睛,捂着生疼的下巴。 “青樾白,你都多少岁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青樾白怒目而视,“反正比你小!!!快点松开我!” 他没记错的话,原著里郁怀期身边出现灰蓝色的天雷,是在这人已经二十岁以后。 而他从动物园到穿过来的三年,加起来也才六年!!! 用仙兽年龄来算的话,都还没成年呢! 郁怀期:“……” 郁怀期红色的妖瞳泛着光,盯了他片刻,突然将他打横放在肩上扛了起来,走向榻边。 “??”青樾白满头问号,正想问你干嘛呢,目光突然看到了窗边某个地方——有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攀在了那里,掌心中正聚着一团乌黑的光芒,像是某种仙族的禁咒,朝着郁怀期的身影蓄势待发!! 刹那间青樾白脑海里闪过了茂枝的身影,惊叫一声: “躲开!!” 随着声音落下的瞬间,青樾白挣动着,身躯在他肩上灵活的一转,一脚踢开了郁怀期! 房间里顿时爆出一阵巨大的法力光芒,那团乌黑的禁咒轰的一声,眼看就要落在青樾白身上—— 花枝般的法器察觉主人有危险,通体爆出一阵墨绿色光芒,变成了如同水桶粗的柳枝,护起主来,将那乌黑的禁咒狠狠的弹了回去! 砰!! 禁咒反弹的力量使得茂枝整个人都被重重的砸在了客栈的墙壁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郁怀期抬起头时,只见那老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显然受了重伤,眼神怨毒的瞪着青樾白。 禁咒的力量让红色妖绫碎成了片,青樾白终于自由了,他苍白着脸色,朝着茂枝竖中指,不可置信道:“我杀你全家了吗?你拿这种级别的咒语对付我们师徒俩?” “妖和仙势不两立,除妖是仙族的使命!!!”茂枝大叫一声,盯着他们,“你们都是妖!!” 青樾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戴面具,抬手一摸脸上妖纹。 绯红的妖纹鼓动起来,渐渐缩小了,变成了黄豆大小的纹路,落在了眼尾上。 “啧。” 郁怀期突然从黑影里站了起来,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血色的影子从身后显出。 是妖狐的九尾幻影。 青樾白脸色一变,“等等,你想做什么?” 九尾幻影骤然充盈起来,在房间里如同蛇一般舞动着,幻影明明没有靠近茂枝,可那老头子却痛苦的蜷缩起来,皮肉一块块的掉下,身下也多出一滩血液。 茂枝很快变成了一具白骨,骨头上散发着黑紫色的光,像是剧毒。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竟然被郁怀期就这样吸干了!!! 郁怀期的眼瞳也更加赤红起来。 这画面跟阎罗收割人命似的,青樾白脸色古怪起来,“他是被你吃了吗?” “嗯。”郁怀期淡淡的道,但他看向青樾白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 “他既然说妖仙不两立,我就成全他。” 青樾白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早该知道,这原著里的龙傲天不是好惹的。 “你那花枝不错。”郁怀期突然又说:“这法器叫什么?” 青樾白动了动唇,含糊道:“生景枝。” 郁怀期点点头,“好名字。万象生春,春和景明。” 青樾白抬眸,有点茫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好像是我师兄取的。” 提起法落昙,郁怀期脸色突然黑了,“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师兄弟啊,”青樾白莫名的看着他,抬手将花枝重新插回脑袋上,“还能是什么关系?” 花枝簌簌一声,落下许多白色花瓣。 “没什么。”郁怀期见他什么也不懂,转而走向茂枝的尸体,踹了一脚。 却不料这一脚让那白骨突然碎了,翻出一阵粉色的烟雾来。 青樾白脸上的妖纹又闪动起来,这一次扩散的面积极其大了,身体也热了起来,脑袋晕了晕。 郁怀期一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九尾变成了实体的尾巴—— 青樾白只觉得眼前黑暗一片,好像有许多星星在转,有些站不住了。 窗外轰的一声,打起惊雷。 他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 话没说完,嗓音戛然而止,青樾白想起来了什么,盯着郁怀期变成实体的九条尾巴。 “……” 坏了! 他怎么忘了,原著里,茂枝死前将一道粉雾打进了郁怀期和那个人鱼公主的身体里,导致他们俩合欢了。 房间里的气息随着那粉色的雾变得暧昧起来,郁怀期只觉得浑身都热了,一道奇香窜进胸腔。 他不受控制的朝着青樾白走去—— “……你好香啊。”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话了,青樾白战战兢兢的道,“你、你等着,我……我去秘境里给你找人鱼族大小姐!” 他说完就要往房间外跑,可郁怀期的九条尾巴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突然勾了上去,缠住了青樾白的腰—— 眼前骤然一黑,剧烈的失重感传来,青樾白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郁怀期揽在了怀里。 “!!!!” 坏了!!! 第15章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远处灰蓝色的天连成一片。 客栈中旅人的交谈声从一楼传来,像某种密语,而青樾白所住的房间里,却漫着奇异的气息。 狭窄的床间,衣衫凌乱的青樾白看着身上那只像八爪鱼一般的大狐狸。 ——郁怀期已经彻底没有了理智。他虽然还维持着人形,但身后的九尾幻影却已经牢牢的把身下的人困在了床榻上。 妖族分为两个形态,一是平时的人形,二是‘妖相’。他的妖相是一只巨大的狐狸,那是他的原身。 如今,两个形态同时存在了,导致这小小的床榻变得越发拥挤。 “青樾白……”郁怀期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低头看着青樾白,“……让我,顶顶。”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青樾白瞪大眼睛,“我是男的!我还是你师尊!” 郁怀期额头划下一滴冷汗,妖相也在他身后变得暴躁起来,像凶恶的妖兽。 “……师尊,让我顶顶。”他加了个敬词。 青樾白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他在思考变成小孔雀飞走,能不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发情期。 这龙傲天怎么突然变异了?原著里也没说他男女通吃啊?! 见他仿佛默认,郁怀期贴近了他的脸颊,灼热的吐息落在了青樾白面颊上。 青樾白一惊,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双红瞳,喉结一动。 门外有噔噔噔的声音响起,像是小孩从外面跑过,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窗棂上。 在这些细小又隐秘的声音中,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也贴上了青樾白的手掌,像是小孩玩着发绳一样,一点点扫过青樾白的手指。 咚,咚,咚。 两人心跳声如同某种密语,交缠起来,像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你,你还是冷静下吧,”青樾白心里叫苦不迭,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脚贱的踹一脚茂枝? 要是不踹,哪有现在的事?! 郁怀期浑身发热,低声嘶吼:“冷静不了!你让我顶顶又怎么了!你不是也发情期吗?!你没被影响到?” 青樾白抬手一巴掌扇他脑袋,咬牙切齿,随便找了个借口,企图逼退他:“因为我不喜欢男的!而且你技术不好!!!” 郁怀期不说话了,眼神阴郁起来,而他身后的妖相已经控制不住,撕碎了青樾白的衣衫,用狐狸带着点点凸起的舌头开始一下、又一下的舔着青樾白的腿。 叮铃。 狐狸的舌头碰到了青樾白腿上的腿链,发出暧昧的声音。 青樾白敏感的抖了一下,忍不住握紧拳头。 他才不要和龙傲天搅基! “对了!你,你不是有那个什么断情露吗?”青樾白忽然想起什么,战战兢兢道:“在哪里?我给你拿过来,好不好?” 若是郁怀期方才的眼神只有三分阴郁,此刻听完这话,那阴郁就成了十二分,他喘着气息,想要得发疯,根本不想用什么断情露水了,只说:“你不试怎么知道技术不好?!” 青樾白心说我还用试吗?原著里都说你技术不太行,纯靠先天的资本才能让人…… 不对,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别舔了,”青樾白察觉了腿上的腿链被动,抬手薅了一把那妖相的狐狸脑袋,脸色也莫名变得绯红,“滚开点!” 只是他虽然薅开了妖相的狐狸脑袋,却没躲得过郁怀期的脑袋,这人直接将头垂了下来,埋在他颈窝上,像是在吸他身上的气息。 青樾白一僵,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师尊……”郁怀期喃喃着,“……就搞一下都不行吗?” 骗鬼呢,青樾白心想,九尾天狐的发情期有多长他又不是不知道。 见他仍然无动于衷,郁怀期冷着脸,没有说话,可身后的妖相肉眼可见的急躁起来,代表了主人最真实的想法。 狐狸妖相急躁得已经开始舔青樾白的手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要把他的全身都舔了…… 最诡异的是,他竟然也有感觉。 青樾白闭了闭眼,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进行拉锯战——一个小人在说,不行啊和龙傲天搅基没有好下场,而且你也不喜欢男的。 另一个小人则在说,雄孔雀不会只有一个配偶,来年春天你又不和他玩儿了,到时候再换个人,先爽一下,这有什么不对的?! 青樾白无意识的舔了下唇,浑然不知正在一直盯着他的郁怀期瞳孔一缩,气息又急促起来。 这人惯来喜欢漂漂亮亮的,手上总是有一堆灵珠串子换着戴,头发也总是用簪子挽着,根本不像个寻常的男人。 ……果然是妖怪。郁怀期心想。 “你,”青樾白突然出声,“这次是三个月的那种发情期,还是一次就完事了?” 他怎么对我的情况知道的这么清楚?郁怀期眸光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也想不通这人到底怎么认出他伪装的。 连那些高阶修士都没看出那是张假脸。 不满于他的沉默,青樾白眉心一蹙,揪了下狐狸脑袋。 妖相和郁怀期本人是共感的,宛若植物的触手似的。 郁怀期嘶了一声,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青樾白的腿。 “……三个月。”他鬼使神差的说:“三个月,你愿意陪我吗?” 三个月?!不要脸了吗?! 青樾白眼神里划过一丝愕然,突然有了力气,轰的一脚想将郁怀期一脚踹下床去,却不料那妖相直接抬爪按住了青樾白的脚腕! 郁怀期脸色一黑,不想再忍了。 …… 淅淅沥沥的雨大了起来,天际雷声轰隆隆的,猖獗的雷光划过天际,惊动了落昙殿后山密室之中的人。 无边的灵气在这一瞬涌入身体,法落昙睁开金色的双眸,察觉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天际。 他就快突破了。 可心里为何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 “师尊师尊!!!” 翌日一早,萱灵拿着几个糖人,砰砰砰的拍响了青樾白的房门。 房门里没人应。 “没在吗?”萱灵疑惑的挠了挠头,“还是没醒?” 她又敲了两下门。 这一次有人开门了,却是个她没见过的俊秀男人。 男人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 萱灵瞪大了眼睛:“你是谁?你怎么从我师尊的房里出来?!” 郁怀期也没想到门外的是萱灵,神色一变。 “……你来找他做什么?” “秘境要开了呀,我来找师尊一起进去!”萱灵眨眨眼,“你是谁?” 第16章 “你是谁?”萱灵问。 昨夜的事太荒唐,郁怀期被踢出来时,也忘了戴面具,如今被这一问,倒是不知该怎么答了。 好在此时门又开了,早已穿戴整齐的青樾白抱着双臂,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解释道:“他是你鱼师弟——鱼侜,快叫师姐。” 师弟二字格外加了重音,青樾白瞥了郁怀期一眼,心说叫你爱装,现在叫一个没你鞋码大的小丫头叫师姐!叫吧! 他自认这一眼什么情绪也没带,可落在郁怀期眼里却不一样了。 想起昨夜那双湖水般的眼睛被自己的尾巴欺负得绯红的样子,郁怀期毫无芥蒂的叫了一声师姐,权当哄青樾白玩儿了。 青樾白:“……” 老奸巨猾!倚老卖老! 萱灵愕然的瞪大眼睛,“啊?!可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对于此事,郁怀期早已准备好说辞,“找千面前辈整了个容。” “我问师尊呢,没问你,”萱灵抓紧青樾白的衣袖,充满敌意的盯着郁怀期,她从这人身上嗅到一股要抢师尊的气息,“师尊,你告诉我!” 青樾白眸光一闪。 宁千面,修仙界一位精于面容改造的修士,此人认钱不认人,收了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其抠门程度也是整个修仙界叹为观止的,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三岁幼童,都知道这位的抠门名声。 原著里,鱼侜确实用的这个借口。 “差不多吧。”青樾白不想和龙傲天为敌,只希望郁怀期能做完自己的事后自己离开天一派。 昨夜他趁着郁怀期情至深处时问了问他到底来天一派做什么。 “反正不会害你。”郁怀期似乎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脸色微黑,“能松开我了吗?!” 什么表情!他还不想碰呢!青樾白心里骂骂咧咧的道,但自己也被他攥着,只好收了手。 茂枝那点烟虽引起了他俩的情欲,但好在没有像原著描写那样持续三个月,一次就能疏解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郁怀期又轻笑一声,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一次不够的,以后你就知道九尾天狐的‘标记’了。” 青樾白心说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到底能不能快点完事了?! 他一巴掌拍上了妖相的狐狸脑袋,大抵是在催他。 …… 客栈房门外。 “那他这脸整得还挺好的,”萱灵惊奇的凑过去,抬手想戳一下试试——却不料郁怀期冷漠的扫了她一眼。 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萱灵害怕的一抖,脸色白了白。 郁怀期也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男女有别,师姐还是注意分寸。” “让人家姑娘戳一下怎么了?”青樾白不解,迅速抬手戳了下郁怀期的脸颊,挤出个像酒窝似的东西。 郁怀期:“她不能戳。” 为什么?青樾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原著里那么多女主都戳过啊! “哈哈,”萱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师尊,我们还是快去秘境吧,云清师伯在等你呢。” …… 云镜大会位于一处山脉中,由仙盟派出的人驻守。 天际晴空万里,一望无际的山脉中,放了面雕着梧桐叶的巨大古镜,镜中仿佛海洋中狂风暴雨的漩涡,散发着阵阵白光。 古镜前有着数千人,他们都在等着正午三刻开秘境的那一瞬。 有人在空中置了莲台,坐在那里,宛若观音,也有人躺在树上,靠在树边余荫下躲这阳光。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两刻钟。 “师师师尊,”一袭白衣,上绘紫芍药的弟子看着面前坐在莲台上的青年,“我好紧张啊!” 青年同样身着一身白衣紫芍药袍,淡淡的道:“紧张什么?待会本少主带你进去。” 那弟子瞬间安心了,却见到自家少主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好像在找什么人。 位于空中莲台,底下的人像窸窸窣窣的小蚂蚁般,找人十分困难。 “空中坐莲台飙着的那队人是谁?”底下,站在三头蛇脑袋上的红衣男子翘着腿,讥笑道:“俯视众生,这么嚣张?” “身坐莲台,白衣绘紫芍,傲雪门那个天下第一人,万时慈呗。” “呵呵,坐在三头蛇上的也没好到哪里去。”靠在树边纳凉的修士睁开双眸,冷漠的说:“而且你的蛇叫得太难听了。” 红衣男子像团正燃烧的火焰,看起来脾气不好,闻言果然站了起来,掌心中出现一把长剑,剑指那修士,“你敢说我家小甜甜叫得难听?!” “你家小甜甜说你踩得他太重了。” 忽然,一道声音从远处而来,这声音冰冷无情,仿佛一出声就带来了九天寒雪。 而山脉中的妖兽们忽然此起彼伏的嘶吼起来。 这异状以前从未在云镜大会出现过,一时间,众人都看了过去—— 那是个踩在长剑的青年,一身墨色烫金长袍,面容俊秀,语气却淡淡的,飞过来的姿势也不紧不慢。 是郁怀期。 “你谁啊?怎么就知道我家小甜甜不乐意让我踩?”红衣男人顿时叉腰,目光落在了那剑牌上,认出来了:“——天一派?” “天一派怎么了?”忽然,一道墨绿色长袍的身影踩着朵白云,慢悠悠的从郁怀期身边飘过去,站在他身边,“这是我的弟子,鱼侜。” “你又是谁啊?!!”红衣男子更愤怒了,看着那墨绿身影:“怎么也飘在天上?!给老子下来!” ——与此同时,莲台上的人察觉了什么,再也维持不住方才那淡然的样子。他从莲台上一跃而起,身影一闪,叫道: “青樾白,你竟然真的来了!” 人群中又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声,显然又在讨论这白玉宫主了。 “青樾白?话本里哪里需要哪里搬的那个吗?” “等等,云上的是青樾白,那莲台上的岂不是天下第一人万时慈?!” “听说他俩差点订婚哩。” …… 青樾白抬头一看,心说刚才叫他的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万时慈像火箭一般从莲台冲了下来,抱住了他! 傲雪门弟子何曾见过自家师尊这样,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青樾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充满兰花香的身影给抱住了。 “小樾,我听林白云说你也要来的时候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万时慈兴奋道。 郁怀期将剑一收,冷冷的看向他们,“你谁?” 趴在白云上,有些晕高的萱灵举起了手:“啊这个……这个我知道,这个是给命哥!” 空中一阵死寂。 “?”郁怀期缓缓低头,“给命哥?” 萱灵才筑基期,还没学会御剑,话本却看了不少,晕乎道:“当年他在傲雪门见到师尊的时候,说他特别特别喜欢师尊,只要师尊答应和他订婚,就把命都给他!然后,然后他就在话本《美人风华录:剑尊狠狠宠》中荣获称号,给命哥……” 她这么一说,青樾白也想起来了,挣扎道:“万时慈,你放开我!” 万时慈嗷嗷叫着:“这么多年不见你腰还是这么软……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他被郁怀期捂着嘴强行和青樾白分开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特别软?”郁怀期阴森的声音落在万时慈耳边。 “腰!”萱灵傻乐着举手,“我听到了,是腰欸!” 青樾白:“…………” 青樾白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宁愿自己从没听到过这句话。 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讨论他的腰软不软啊! 第17章 万时慈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快速挣脱了郁怀期的桎梏,他的脸色也冷淡下来,看着郁怀期:“你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他身边有你这一号人?” ……等等,这什么语气?青樾白心说,搞得你好像知道我所有事情似的。 郁怀期还没开口,一道陌生青年的声音又由远及近的飞到了二人身边—— 这人一身白衣,上绘紫芍,显然也是傲雪门中的人。 傲雪门的人大抵是因为有着天下第一人万时慈在的缘故,人人眼高于顶,以鼻孔看人。 他冷漠的扫了一眼青樾白,像是在品鉴什么东西——眼神从他全身上下打量而过,最终道:“天一派还真是毁了仙盟的规矩,怎么一个废物金丹期也能封仙尊了?” 青樾白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人的恶意,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眉心也皱了起来,道:“你是谁?” 青年一抱拳,身上散发出了和万时慈相同的光芒——那是元婴期的修为。 “我叫戏芍,是万时慈的师弟。” 戏芍样貌文雅,看上去像个书生,说话却有些刻薄。 “你就是青樾白?为何戴着面具?你很丑吗?” 万时慈眉心一皱,没有为他辩解,只是目光也落在了青樾白身上。 几人说话时没有收声,修士们都看热闹似的盯着这边。 薛云清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倒是他的弟子十分在意,低声说:“师尊,宫主怎么说也是我们天一派的,我们要不要……” 薛云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警告的意味,显然是想看青樾白的笑话。 那弟子不敢说话了。 “我也听说青樾白常年戴着面具,”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呢,哈哈哈——” “他们为什么说你是丑八怪啊?”萱灵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青樾白,传音问他,“师尊,我不懂~” 青樾白手里的折扇已经要摇出火星子了,闻言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丫头当真是傻,这戏芍摆明了是喜欢万时慈,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可惜,注定要让戏芍失望了。 昨夜他和郁怀期一番混乱后,不知为什么,脸上的妖纹就消失了。 说孔雀丑吗? 有意思。 青樾白笑吟吟的看着戏芍,摘下了面具,“戏公子为何张口闭口就是别人丑不丑呢?是因为自己缺什么,所以就格外关注什么吗?” 戏芍脸色骤然一变。 摘下面具后,青樾白那张容貌昳丽的脸显现了出来。 万时慈心间重重地一跳。 人群中先是一阵呆愣,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交谈: “我说呢,怎么这么多话本都爱写他,原来真是个大美人。” “什么宫主,这分明是法落昙金屋藏娇的‘公主’嘛!哈哈哈——” “哈哈哈……戏芍怕是要恨死他了,想嘲人家的修为,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 …… “我虽然是个金丹期,”青樾白向前走了两步,刻意拉进了和戏芍的距离,笑眯眯的道:“这不也没总盯着别人的修为看嘛,毕竟我知道,天生就没有的东西,怎么看都是看不来的。” 戏芍攥紧拳头,眼神深处闪出一些怨毒,像是想狠狠撕了这张脸。 “好了,”万时慈出来打圆场道,“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吵架了!” 青樾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踩着脚底的白云,飘开了这里,落到了人群中。 方才那附和戏芍的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师兄,你都不帮我说句话。”青樾白收起折扇,敲了下薛云清的肩膀,语气轻快的像个蹦跳的小音符。 薛云清抱着剑,冷哼一声,“我出手就只会打人,可比不得你牙尖嘴利。” 他说罢,先走进了秘境里。 正午三刻到,秘境已开。 “你对戏芍这么嚣张,他怕是要忌恨你了。”万时慈闪到了他的身边,“小樾,和我一起进去吧,秘境里有凶兽,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不劳你费心。”郁怀期突然将手中的剑往万时慈身前一横,冰冷着声音:“若不是你,戏芍也不会为难他。” 万时慈脸色一变,像是那张假皮被揭开了冰山一角,但很快又成了温和的样子,他看着郁怀期,“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兄弟,你也是要入秘境么?也可以和我同行的,小樾,你觉得如何?” 青樾白眉头一挑,还没开口,先听到郁怀期暗暗给他传音,“不许和他一起。” “?”青樾白不解的扭头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分明写着:为何?人家是天下第一人呢,万一真遇到危险,还能互相帮助一下。 郁怀期:“……” “那我们走吧,”青樾白伸出折扇点了点那云镜中的漩涡,又将萱灵拎了起来,担忧的问:“还在晕高吗?” 萱灵摇摇脑袋,老实的说:“没有晕高了,师尊,我是因为云朵上太软了,倒得很舒服!” ……这丫头。青樾白无奈了,轻声细语道:“进秘境里拿到宝物了,突破以后更舒服,走!” 他抬手一扔,把萱灵丢进了云镜漩涡中! 郁怀期突然道:“你怎么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 青樾白抬头看他一眼,不明白郁怀期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奇奇怪怪的。 是因为要遇到那个人鱼族大小姐了,所以很激动吗? 青樾白想起了原著里那个人鱼族大小姐,还有九天莲,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好啦,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你也进去,说不定能遇到喜欢的人呢。” 他还蛮喜欢那个大小姐呢,听说她的鱼尾巴非常漂亮。 郁怀期眉心皱起,神色中出现一点阴郁。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青樾白已经踩着白云,和万时慈一起飘进了云镜。 …… 云镜中。 森林一望无际,凶兽们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萱灵刚被丢了进来,便感觉胸膛处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漫出一道红色的线,指向了远方—— “这是什么?”萱灵抬手就要抓那根线。 “别动。”青樾白突然从她身后出现,解释道:“这道线会指引你拿到秘境中大能留下来的宝物,助你突破现在的修炼境界。” 原著里云镜的设定便是有大能在此陨落,身上的宝物也四散开来。这人虽然死了,却还有一点意识为后辈们做指引。 金丹期以下的,都能顺着这指引得到他的宝物修炼。 萱灵一呆,看向了郁怀期,“这样吗?可他为什么没有?!” 青樾白心说当然是因为他不止金丹期了啊,而且他是妖怪……等等! 蓦然意识到了什么,青樾白看向郁怀期,他突然想起来——妖族不能进秘境!否则那位大能的意识会想办法驱逐郁怀期。 原著里,郁怀期是因为后宫中某个家族的大小姐给了他一个傍身的宝物,所以才平安无事的进了秘境。 如今,郁怀期身上有那个宝物吗?! ——郁怀期进入秘境的瞬间,一道带着肃杀之气的罡风袭面而来,幸而他早有准备,只见他眉头微拧,掌心中立刻出现了一只碧色玉佩。 玉佩出现的刹那,那罡风仿佛人的意识一般,停了停,然后消失了。 青樾白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抬手擦了擦额头薄汗。 哎呀,他怎么忘了,这是龙傲天啊,根本不需要他担心! “那个老不死的不见了。”郁怀期突然说。 青樾白一怔,扭头一看,果然没看见万时慈。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萱灵嘟囔道:“还说保护师尊呢,这个给命哥,不给力啊!” 青樾白无奈一笑,“怎么给人乱取绰号呢?下次可不许了。” 萱灵鼓起嘴巴,哼了一声,但她年纪终究还是小,很快就担心的说:“他不会是遇到什么猛兽,被半路叼走了吧?师尊,我们要不要找一找他?” 见万时慈不在了,郁怀期眉目间那丝阴郁终于褪去,道:“也不一定是被叼走了。” 青樾白一怔,扭头,“你刚才看见他了?他去哪儿了?” “没看到。”郁怀期冷脸道:“只是没来由的觉得,他或许是突发恶疾暴毙了。” 青樾白:“……” “……毕竟这么大年纪了。”郁怀期又补了一句,“听说他有五百多岁了,四舍五入,一千岁。” 第18章 萱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现下她无法细想,因为她胸膛里那根线跑了! “师尊!”萱灵跺脚指着它,“它跑了!” 青樾白气笑了,“要我帮你追不成?快去追呀,这根线只能你自己碰。” 郁怀期闻言眼眸一动——他没有错过青樾白方才在罡风袭来时的担忧。 不是错觉,这人知道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 萱灵忙不迭追了过去。 青樾白也慢悠悠的踩在云上飘着,郁怀期刚想跟上,却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望向后方。 ——树上有个松鼠,是松二。它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但碍于青樾白在,不敢开口。 那碧玉玉佩上有一阵法,乃是妖族中的人留下的,这个阵法破解了妖族不可入仙族秘境的桎梏,能暂时瞒过很多大能。 郁怀期眉心一蹙,眼睛赤红了一瞬,松二瞬间像得到了命令,立刻赶了过来,“拜见殿下,长老托我问您,灵火珠如何了?” 郁怀期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又是问这个,他眉头皱起,没有回答,只是身影一闪,追青樾白去了。 ——秘境中妖兽咆哮,听着十分危险,青樾白那修为低的笨蛋已飘了好远了。 松二身负长老之命,主子也不配合回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变成人形,也闪了上去。 …… 萱灵胸膛里的那根线飞快的掠过百来根大树,最终到了一处山间湖泊前,左摇右摆。 这湖泊看上去有半个天一派那么大,水面汹涌着,仿佛一口咕咚咕咚的锅,却散发着寒气。 “这怎么办呀?”萱灵紧张的咬唇,“师尊,它怎么不飘了?” 她抬头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青樾白,企图问问在自己心中神通广大的师尊。 青樾白面上沉稳,实则在脑海里飞快的回忆剧情。 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水下。 但他怕水——飞鸟类都怕入水,只能让这丫头自己下去了。 “在水底。”青樾白看着她,叹息:“拿出防水符,贴上自己的眉心,就可以跳下去了。” 萱灵目瞪口呆,那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说:师尊你逗我吗?! 青樾白一脸温和的重复:“没错,把自己贴成僵尸跳下去就行了。” 其实如果是别的仙尊,他们会有更体面的方法——比如用剑把水劈开,或者画个阵法开天辟地。 奈何,以上这些,青樾白统统……都不会。 穿越三年,他最擅长的是找出天一派哪里的树开出的嫩叶子最好吃o.o “呵呵呵……” 一道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忽然从水面上传来,“你们倒是有趣。” 刹那间,师徒二人都看了过去—— 水面上不知何时浮着一个白衣少女,样貌秀丽,长发披散,没有眼珠,水面下隐隐约约透出一只深蓝色的鱼尾巴,鱼尾巴在水里摆动着,一会一个颜色,如同彩虹般绚烂。 彩虹尾的特征,让青樾白瞬间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人鱼族大小姐!你眼睛呢?青樾白脑袋上冒出个三个“???”。 他记得这女人应该有一双琉璃紫的眼睛,落泪成珍珠,后面她哭出来的珍珠还被郁怀期做成了串,送给了……呃,另一个后宫。 想起这段剧情,青樾白心中无奈。 他虽然是个直男,却也知道分寸,把一个女人给你的东西送给另一个女人,也难怪人鱼小姐生气。 青樾白犹豫半天,还是问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人鱼小姐一顿,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声音仿佛某种讯号,不过瞬间,这湖泊里出来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鱼—— 她们都没有眼睛。 萱灵吓了个半死,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青樾白:“啊啊啊!!” 郁怀期一来便听见这声音,身形一闪,立在了青樾白面前。 “什么东西在叫?”不远处,一道熟悉声音由远及近,竟然是高南萧。 高南萧今日穿上了外袍,顺着尖叫声转头一看,也叫了起来。 不过不同的是,他还抬手朝着人鱼们甩出一道妖火,“你们是什么东西!” 青樾白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别!你不攻击她们,她们不会攻击你的!” ——已经迟了。 火光烧上人鱼身体的那一瞬,湖泊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人鱼们尖叫起来,那声音像八个锤子在狂敲乱锥! 青樾白听得耳朵疼,手快的给萱灵耳朵上贴上两个屏音符,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高南萧:“喂!我呢!” 青樾白这才想起还有他俩,连忙又掏出符咒丢过去,忿道:“你和你兄弟一样,一个手贱一个脚贱!” 高南萧灰溜溜的捡起符咒,给郁怀期贴了俩,又给自己贴上,贴上的瞬间,那尖叫的声音就消失了。 “嚯!宫主,你这东西还挺有用哈!”高南萧惊讶道,“我们一直以为符修没什么用处呢!” 妖族擅力,对这种小符咒向来是看不上的。 四人将自己都贴成了大耳狗。 青樾白和萱灵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高南萧扭头一看,入乡随俗的也搁那一蹲,看向郁怀期,“兄弟,你想想办法啊!让这群鱼人停下攻击!” 三人立刻都看向了他。 青樾白也眼神一亮——理论上来说,郁怀期以后会成为万妖之王,人鱼……也算妖吧,反正那血脉一定是能压制这些东西的! 郁怀期:“……” 郁怀期画出一个血色阵法,阵法渐渐扩大,湖泊中的人鱼们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们盯着这阵法,忽然抬起手来—— 轰!!! 滔天巨浪席卷上岸,人鱼大小姐愤恨的叫着:“又是这气息……又是你,挖了我的眼睛,你还敢回来……贱人!!” “?!”青樾白愕然的看向那人鱼小姐,她说谁挖了她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们!!” 巨浪席卷而来,青樾白本能的祭出法器,然而那浪花却比他的动作更快——几乎是瞬间,几人便被吸进了湖泊之中。 噗通!! 青樾白坠入水中,挣扎间,看到了郁怀期朝着他伸来的手。 还有郁怀期身后,人鱼小姐的手持一柄长剑,眼看就要扎进郁怀期的身体中!!! 这人鱼是要干嘛?谋杀未来的亲夫吗?!青樾白瞳孔一缩,急忙一个翻身,本能的替郁怀期一挡—— “师尊!师尊!!” “喂,兄弟!” 青樾白晕晕乎乎的睁开双眼,看到了两张大脸——萱灵和高南萧。 他挣扎着起来,身躯却又被一只手按了下去,好像被按在了什么人的怀里。 男人急促的气息落在了他的脖颈间,青樾白这才发现,郁怀期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十分沙哑:“……你终于醒了。” 青樾白:“……O.o?” 为什么要抱着他?人鱼族那个大小姐呢? 他眨了眨眼,正想问什么时,突然闻到了一股剧烈的鱼腥气,登时一阵反胃。 “!!”青樾白连忙推开郁怀期,“哪来的鱼腥味?我要吐了!” 高南萧惊讶的哈了一声,“兄弟,你也太脆弱了吧,闻到鱼腥味就吐了?!怎么跟我娘怀我的时候一个样?!” 青樾白已经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扶着山壁吐了个昏天黑地。 郁怀期瞪了高南萧一眼:“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把你从这山洞里丢出去喂鱼!” 萱灵不明所以:“是啊!师尊喝水都喝露水的,闻到鱼腥气吐了有什么问题吗?” 第19章 青樾白以前并不喝露水,是被法落昙抱回天一派才开始喝。 但他不知道私底下这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因此听到萱灵的话时,只能尴尬的装没听到。 都怪法落昙!他都说不要喝露水啦,偏偏法落昙最爱哄着他喝,说喝了对身体好,还叫他多睡梧桐树。 哼!青樾白摸了摸喉咙,吐了一会,终于不感觉反胃了。 “仙尊要喝水吗?”倏然,一个水囊被递了过来。 青樾白下意识接过水囊,看了过去——那是个少年,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子,拿着水囊的手满是伤痕。 “你是?”青樾白歪头疑惑。 松二指了指远处的郁怀期,“我是他的朋友!我叫松二!” 哦,松二。青樾白脑海里想起来这个人物了。 郁怀期的下人嘛,属于太子睡觉他得给他端洗澡水那种。 “你这手是怎么了?”青樾白喝着水,好奇的看了眼松二满手的伤痕,那伤痕看着有点眼熟。 提起这个,松二就委屈起来,“给您爬树抓蟋蟀伤的。” 青樾白蓦然顿住,眼睛瞪大了点。 ……不是郁怀期抓的烤蟋蟀?! 亏他当时还为郁怀期的所作所为感动了呢! 青樾白扭头看了眼不远处莫名其妙掐起来的两人—— 高南萧:“来啊来啊!咱们打一架,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谁丢出去喂鱼!” 郁怀期看上去要忍不住揍人了,萱灵在旁边乐得鼓掌,像是觉得他们好玩儿。 青樾白蹙眉,“郁……鱼侜!别打了,过来!” 郁怀期不再恋战,一掌把兄弟拍进墙里,才朝着青樾白走了过去:“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青樾白摇摇头,还是想问:“那个蟋……” “下次别为我挡了。”郁怀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客栈里一次,水里又一次,青樾白那修为才多少,要是死了怎么办? 若非在水里时,他反应得很快,开了九尾幻影打晕了那人鱼,青樾白就不止是昏迷那么简单了。 青樾白闻言一怔。 “我不需要。”郁怀期看着他,别扭道:“我自己能察觉。” 青樾白:“…………” “你方才想说什么?”郁怀期忽然又问他。 “哦,没什么。”青樾白木着脸,朝着萱灵招招手,“萱儿,过来!” 萱灵屁颠颠跑来了,“怎么了师尊?”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怎么回事?”青樾白问她。 郁怀期眉心一皱,不明白青樾白为何舍近求远的问萱灵。 自己不是还站在这儿吗? 萱灵是个粗心眼的姑娘,根本没察觉他俩之间微妙的气氛,于是解释起来。 原来自从他们坠水后,几人就被漩涡卷到了这个山洞里,山洞看上去还有很深,而他们在等着青樾白醒来后,一起进去。 山洞外是阴黑一片的湖水,却不知为何没有倒灌进这山洞里来。 山洞里则是潮湿的,布满苔藓。 “那我们进去吧。”青樾白拽起了萱灵的手臂。 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原著里郁怀期杀了茂枝、拯救人鱼小姐的那个仙人洞府,而湖水未曾灌进来的原因是外面布了阵法。 眼见他师徒二人走向洞内,却没理自己。郁怀期敏锐察觉了什么,看向松二,神色冷淡下来:“你和青樾白说什么了?” 松二一呆,“没说什么啊!” 郁怀期眸光一暗。 松二是他的人,两人有血契,松二若是骗了他,会遭遇反噬。 没说什么,那青樾白是又怎么了? “哎,你们等等我啊!”高南萧终于把自己从山洞墙里抠了出来,飞快的跟了上去。 郁怀期也跟了上去。 …… 洞穴宽度不大,堪堪够三人并肩而立,越往洞穴里走,气息就越是潮湿,不见光的洞府里幽暗无比,唯有几根火把伫立着,散发着极小的光,像幽冥鬼火一般。 萱灵胸膛里那根线又冒了出来,像个指南针,引着他们往最里面走。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宝物吗?”萱灵有点怕黑,挤在青樾白身边,抓着他的袖子。右边则是高南萧。 高南萧原本想用妖火照明,但怕惹来脏东西,只能作罢。 “有的,妹子,”高南萧说:“妖怪最喜欢把宝物藏在洞穴里面了,就像松鼠在树桩里藏过冬的粮食。” “鸟妖其实也喜欢把东西藏在树里,”青樾白笑道。 郁怀期冷不丁的从他们身后冒出一句:“狐妖也喜欢把自己的东西藏在洞穴里,拿东西锁住。” “啊,是这样吗?可你们说的怎么都是妖怪呀?”萱灵一脸懵。 也许因为这洞里只有你是人吧。青樾白心底微微叹息。 这傻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被原主收进门来的。 青樾白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两步。 忽然,指尖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 “你是还有哪里疼吗。”郁怀期拉住了他。 青樾白一僵。 郁怀期得寸进尺,原本只是用两根指头轻轻夹住了青樾白的手指,见他不反抗以后,又整个十指紧扣起来。 青樾白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 洞穴中天光幽暗,让他想起那天晚上被郁怀期扣在身下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是哪里不舒服?”郁怀期的气息忽然逼近了他。 趁着青樾白看不清,他的手臂也悄无声息的将青樾白这个人虚揽在怀里。 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现出一尾来,缠上了青樾白的腰。 黑暗中,青樾白的耳朵烫了烫,捏住了郁怀期尾巴上的毛。 青樾白的手指骨节分明,而狐狸的尾巴上又是长毛,十分好摸。 他的声音也莫名小了很多,回道:“……没哪里不舒服。” 远处,高南萧和萱灵已经渐渐远去了,但随时会回头,郁怀期却好像根本不怕似的。 “那怎么不理我?”郁怀期低头,和他鼻尖挨着鼻尖,“……还是说,是昨天晚上弄疼你了?现在想和我算旧账?” 这距离太近了,两人的气息交缠起来。 青樾白这下整个耳根都赤红起来了,不知为何,腰也软了软。 这话怎么怪怪的!说好的一夜。炮。友呢! “——师尊!!你人呢!” 远处,萱灵叫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山洞里。 青樾白瞬间像得救了一般,唰的一下推开了身上的郁怀期,慌乱的追了上去。 洞穴深处果然是个洞府,洞府上挂了个破破烂烂、长满苔藓的牌匾——人鱼洞。 洞前又另立了一匾,上面模糊不清的写着几个字—— “这上面写的什么字啊?”萱灵看着那一团团像发霉的糖葫芦字,“师尊?” 青樾白看了看,“四胖娶新娘,可能是洞府里住的这个人叫四胖。” 他记得原著里这段剧情,人鱼小姐就是被强拐来的那一个。 茂枝取代了原本那个男人,想在成婚当夜吃了人鱼小姐,却不料郁怀期来坏了他的事。 茂枝死后的烟还导致郁怀期和人鱼小姐在此春风一度…… “……是四月半。”郁怀期跟了上来,语气无奈的看了眼青樾白,“我们进秘境是四月十四,现在正好是四月半。” 萱灵恍然:“啊!所以写的是四月半娶新娘,但为什么是白色的字?” “这个啊,”高南萧打了个哈欠,“在我们妖……要是在我们老家的话,白色字写喜事,是冥婚的意思。” 萱灵瞪大眼睛,吓得躲在了青樾白身后,“什么!冥婚!那谁是死的啊?” 青樾白也奇怪起来,原著里被茂枝代替的那个老头,他记得是活的啊。 “啊!”萱灵惊呼一声,“师尊,那根线飞进去了!” 青樾白回过神,眼前洞府的大门突然大开了来—— 一队轿子出现了,轿子前站了个老头子,喜气洋洋的抱着拳头,朝着青樾白一行人,道:“请五尺新娘上轿!请五尺新娘上轿!请五尺新娘上轿!新娘上轿可得人鱼珠!” 五尺新娘,一米五左右,现场符合这个身高的只有萱灵。 “我吗?”萱灵指着自己,“我上轿子?我不要,我……我害怕!” 洞府里看起来阴森森的,像随时会冒出吃人的怪物。 青樾白低声对她道:“放心,有什么问题,你就拿爆破符出来,轰了这洞府!而且我们也会跟着你去的。” “是啊,妹子,谁叫你矮呢。”高南萧乐呵呵的说。 郁怀期不语,淡淡的扫了萱灵一眼。 萱灵攥着爆破符,走到了轿子边,却不料那老头子脸色一变,“你并非五尺!你并非五尺!” “你只有四尺九三!” 萱灵:“…………” 青樾白唇角一勾,忍不住笑了。 高南萧则没有这么文雅了,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矮子!!!” “师尊你看他!”萱灵立刻委屈道。 青樾白轻咳两声,“那我们就不上轿了,直接打进去吧——” 话音刚落,那老头子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朝着青樾白一指:“你,五尺,上来!” 这一次全场诡异的沉默。 “这些人瞎吗?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五尺,”高南萧皱着眉头,对郁怀期小声说:“我都一米八了,算六尺,青樾白只比我矮一个指节,他怎么可能是五尺?” 萱灵似懂非懂:“所以,师尊要嫁人了吗?” “打进去。”郁怀期掌心中出现一柄长剑,长剑通体绯红,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戾气。 高南萧惊讶的看着他,斩阳剑都拿出来了? 斩阳剑,乃郁怀期本命法器,他只在郁怀期准备大开杀戒时看到他用过。 青樾白也觉得这轿子不靠谱,“这都什么跟什么?男人怎么嫁人?我们打进去吧。” 他抽出生景枝,却见那根属于萱灵的寻宝线焦急的指了指轿子。 “人鱼珠是不是在轿子里啊?”萱灵只好又拉住青樾白,担忧道:“师尊,人鱼珠是不是能让我突破的宝物呀?打进去,他们还会给我们人鱼珠吗?” 青樾白:o_O??? 所以是要他一个直男嫁进去吗? 第20章 花轿看上去狭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 修为一事对萱灵而言是大事,作为她的师尊,青樾白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忽然,空中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黑烟,将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 萱灵惊呼一声,“这是什么!死老头!你在搞什么鬼!” 高南萧敏锐嗅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青樾白也抬眸一看,掌心中忽然多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与此同时,黑烟散了。 “啊?!少了个人!”萱灵惊慌起来,“鱼侜去哪儿了?” 高南萧呵呵一笑,看向青樾白手里的某只,“死不了……” 黑烟一散,青樾白立刻看清了掌心中的东西——只见他的怀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赤红色的一尾狐狸。 ……是郁怀期吗?可郁怀期不是有九条尾巴吗? 他又为什么突然变回原形? “请新娘入轿!”那老人不耐烦起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喜秤,哐哐哐的敲了两下花轿,“新娘入轿!!!” 青樾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进轿子。 轿子里果然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像个囚笼一般,仿佛一走进去就能套住一个人的一生。 但轿子中,还有一颗散发着银白光芒的、拳头大小的珍珠。 青樾白想抬手去碰,却忽然听到了郁怀期的传音:“别乱碰!我闻到它有股危险的气息。” “好吧。”青樾白低头,摸了摸狐狸的脑袋,好奇的问:“你原形长这样呀?你为什么突然变成原形啊?” 狐狸:“……” “把嫁衣穿上!”外头的老头又是一敲,敲动轿子的声音像是某种威胁。 青樾白这才看到那矮座上还有一套堆叠起来的红色嫁衣。 “……”这老头在外面,还能看到我换没换不成?不换他应该也不会知道。 青樾白哼了一声,不想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那嫁衣上。 片刻后,轿子外又传来了老头的声音:“把嫁衣穿上!!!” “这老头长透视眼了吗?”青樾白瞬间悚然,“他怎么知道我没穿嫁衣?” 郁怀期继续传音:“不想穿?那我们打进去。” “那不行,”青樾白立刻起身,一边整理嫁衣,一边说:“打进去的话,萱灵就没有人鱼珠了,没人鱼珠,她就突破不了。” 嫁衣是女式的,还有张红盖头,青樾白将狐狸放到一旁,解着腰带和外衫。 带着青樾白身上香气的外衫落在了狐狸脑袋上,盖住了它。 “……她只是你的弟子,你就这么宠她,”郁怀期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生硬,从衣服下闷闷的传出来:“那要是以后你有个孩子,得把孩子惯成什么样?” 青樾白已经很快把嫁衣穿上了,将盖头盖在脑袋上,闻言笑了:“孩子生下来不就是要惯的吗?爱孩子就会想惯着他的,这是我妈……我娘教我的,我娘也很宠我。” 他在现代时是先被一个女人从山野捡了回去,后来那女人死了,他才被人送到了动物园。 在没送到动物园之前,他妈可是很爱他的! “你还有娘?”郁怀期有些不解地问。 民间传言不是说青樾白仙灵转世,母亲在他出世时就死了吗? 青樾白嗯了声,声音很轻,郁怀期却不知怎么从里面听出了点难过。 轿子终于动了,唢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青樾白还听到轿外传来了高南萧和那老人瞎掰扯的声音—— “我们是送亲的丫鬟!我们也要进去!” 敲锣打鼓声越来越大,青樾白也不知他俩到底跟进来没,无意识的揪紧了手里的狐狸。 郁怀期被揪得感觉自己的皮都展开了,道:“你紧张什么?” 人对未知的东西有恐惧是天性,青樾白咬了咬牙,嘟囔道:“怕呀,万一对面真是死人呢?!而且你没感觉越来越冷了吗?幸好没让萱灵上来,女孩子不能受寒的……” “……”郁怀期沉默了一会,问:“你好了解女人,是以前有喜欢的女人吗?” “?”青樾白摇头,“那倒没有,这是我娘说的,我娘怕冷,一冷就脸色惨白。” “哦。”郁怀期淡淡的也回了声,像是在刻意学他之前的语调。 轿子中又沉默了一会儿,青樾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抚摸狐狸的手一顿。 ……郁怀期会变成狐狸跟进来,是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在帮他缓解紧张吗? 哈?龙傲天这么有人性吗?原著里不是说他把男人都当驴使吗? 青樾白困惑的揪着狐狸毛,有点不理解他这一系列动作是想做什么。 “郁怀期,”他有些怪怪的说:“那天晚上的事,是各取所需,你可别多想。” 郁怀期:“……” 青樾白一想起那事就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要是不踹那一脚,还真没那么多事儿,都怪你!欸?欸?怎么还不让摸毛了呢!” 郁怀期跳到了青樾白的肩膀上,不让他抓了。 “只有我的妻子才能摸。”他冷冰冰的说。 青樾白怒了:“你还来劲了?摸两下怎么了?小气!” 狐狸看上去像是翻了个白眼。 青樾白立刻忧心忡忡的把他抱下来,“怎么翻白眼了?你要死了吗?” 郁怀期:“……” “三年前我在傲雪门看见只兔子在吃草,就过去摸了摸,没想到它翻了个白眼以后就死了,”青樾白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叹息一声,“后来万时慈来了,说那是他养的,我弄死了他的兔子,就要嫁给他。” 郁怀期瞬间警惕:“什么?” “你也觉得荒谬对吧?”青樾白摸着他的毛,道:“我也觉得他特别荒谬,后来在他们的宴会上,他还拿出了个亮晶晶的珠子,说我喜欢的话可以送给我,但是我要和他缔结婚约。” 他历来喜欢漂亮的、会闪的东西,当时还想过答应——反正拿了珠子他扑棱着翅膀跑掉,万时慈也不可能抓住他。 但法落昙帮他一口回绝了婚约,这个“偷珠”计划就没成功。 “落轿!!!” 唢呐声突然停了,轿子重重地一落! “请新郎牵新娘下轿——”老人又是一声长喝,紧接着,一只手从轿子外伸了进来。 那只手不是人手,而是一节……木偶? 青樾白眸子眯了起来,将手放了上去——入手是冰冷僵硬的触感,果真是木偶。 “我还以为会是尸体呢。”他对郁怀期传音道。 郁怀期没有说话,狐狸眼睛盯着青樾白搭上去的那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他还记得扣住这只手时的触感。 像白玉一样,温和细腻。 “你干嘛不说话?”青樾白小声问他。 郁怀期回过神,淡淡的道:“你手这么漂亮,便宜这木偶人了。” “?”青樾白诧异的挑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突然,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了—— 吱嘎。 那只木偶仿佛发觉了什么,扭动着木偶脑袋,关节处发出了吱嘎声,突然攥紧了他的手,将他扯下轿子。 那颗人鱼珠也跟着落在了嫁衣上,化作了红盖头上的一颗小小的挂饰,看起来亮晶晶的。 红色的盖头遮挡着青樾白的视线,他看不清现在的情况,他一手抱着狐狸,一手尝试摸那颗珠子。 人鱼珠发出了银白色的光芒,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这么想要这颗彩礼?”木偶忽然说话了,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放心,入了洞房,它就是你的了。” 青樾白:“……”谁要跟你一个男人入洞房?! 他想了想,传音给郁怀期,“开打吧,我把盖头扯了就跑。” “不。”奇怪的是一直坚持着开打的郁怀期这一次却拒绝了,“这个木偶的后背上贴着个八字,你不好奇那是谁吗?” 青樾白眉心现出一点疑惑,“八字?是类似于把八字贴在傀儡上的那种吗?” 郁怀期不好妄断,只是拿爪子贴了贴他的手背,轻轻的说:“没关系,你不想去,我就打进去。” 爪子的触感毛茸茸的,青樾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一红,躲开了他的爪子。 这龙傲天……传音怎么像贴着耳朵说似的,好肉麻! 他想了想,觉得郁怀期说得对,“那我进去看看。” “嗯,我将我的视线与你连做一处。”郁怀期话音刚落,青樾白就感觉视线低了许多,显然是小狐狸的位置。 青樾白冷不丁的来了句:“你好矮。” 兴许是被他感染了,郁怀期竟然道:“……也能很大,那天晚上你不是见过了吗。” 青樾白猛的一呛,心中不可置信的想——这是在对他耍流氓吗?! 这几句话不过在瞬间,木偶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只以为是新娘害羞。 直到青樾白随着他的脚步动作,木偶才也开始动了。 借着视线,青樾白看到了这里的布局。 这里像是用山石分切出来的山洞,山洞处有道石门,他随着这木偶走进石门内,那老头子也走了进来。 洞里摆了一张婚床,婚床前则是高堂,堂上摆了花生瓜子桂圆红枣等物。 原本以为高堂前坐的是人或者木偶,却没想到,那里放的竟然是三个牌位。 牌位上依次写着:灵父、灵母、灵子。 高堂下,有着两个蒲团,是给新人跪拜用的。 青樾白看着那牌位,察觉不对,“怎么放了三个牌位?” “一拜天地——!!!”老头突然一声长喝。 木偶动了起来,跪在了蒲团上。 青樾白心说这玩意还挺有仪式感,他撩了撩裙子,正要跪上去时,却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郁怀期:“我改主意了。” 青樾白:“?” 刹那间视线倏然一黑,整座山洞都弥漫起了黑雾,老头只觉得身体被狠狠甩出了喜堂中—— 砰的一声! 石门关上了。 木偶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锁链,让它动弹不得。它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血瞳的青年,“汝乃何人?为何破坏我的婚礼?” 青樾白唰的一下揭开盖头,歪着脑袋看向郁怀期,“你不是说不打的吗?” 郁怀期紧绷着脸,那脸色冷得可怕,“你还真打算和他拜堂?!” “拜堂怎么了?”青樾白不解的看着他,“总不能拜了就真的结婚吧,我也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上天还能真承认这婚约不成?” 郁怀期咬牙,“那你怎么不和我拜一个?” “?”青樾白看了他一会儿,脑袋上仿佛冒出个小灯泡,恍然大悟,“我懂了!可以啊!来,我们也拜!” 索性木偶也被制住了,青樾白想了想,拉住了郁怀期的手,把他往蒲团上一按—— 郁怀期眼眸一动,似乎有些动容,他抬手一挥,将自己身上的黑衣化作红衣…… “天地为证,今日我与郁怀期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青樾白认认真真的说:“我给他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他给我做一辈子的槐花糕!” 这可是龙傲天!当兄弟赚翻了好吗!!!更别提他还会做槐花糕呢! “好啦好啦!”青樾白从蒲团上站起来,看着郁怀期,一拍手掌,如同湖水般的绿眸里好似布满了一层细光,“现在可以了吧!” 郁怀期:“…………” 郁怀期默默看了一下,身上用法术换好的红衣,闭了闭眼。 被绑住的木偶人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新娘,你看不出他的意思吗?” 青樾白一愣,什么意思? 郁怀期身形一闪,蓦然掐住了那木偶的脖颈,语气森然—— “闭嘴!” 青樾白也转到了木偶身后,撕下了木偶背后的那个八字,看了两眼,觉得眼熟:“还真有个八字啊……” 八字是用黄色符咒画着的,被撕下来的那一瞬,倏然冒出一股粉蓝色的烟雾。 “住手!谁叫你碰它的!”木偶勃然色变,紧接着青樾白手里的粉色烟雾倏然扩展到了整个山洞里! 青樾白看着这不正经的颜色,心里出现一股不好的预感:“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合欢烟。”木偶咬牙切齿,恨极了,瞪着面前的郁怀期:“我本欲同他缔结婚约,春宵合欢,你却毁我好事,妖族太子,你到底是何居心?又是怎么来到这秘境之中的?!” 郁怀期懒懒的抬起眼皮,血色瞳孔中光泽流转:“我倒是要问阁下,以木偶八字代之也想和我师尊成亲,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青樾白一顿,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八字是谁—— “万时慈吗?”他低头看了眼那个八字,“我说呢,怎么看着这个八字有点眼熟……原来他有这么大的岁数了吗?” 第21章 三年前,他和万时慈是真的差点定下婚约,八字都拿出来了。 如果不是法落昙阻止,他或许真的会不明不白的和万时慈拜堂成亲。 “万时慈是谁?”木偶却反问道。 青樾白一怔,扭头看他,眼神狐疑:“你不知道他是谁?不可能呀。” 难道是他猜错了? “来点火,”青樾白突然又看向郁怀期,使唤道:“把这木偶烧了。” 原著里有写,妖狐之火可焚一切阴邪术法,最重要的是能透过这个术法,烧到背后的那人。 郁怀期本能的抬手,正要聚起一团火焰时,又想起了什么,收了火焰,抱着双臂,冷冷的说:“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青樾白一愣,“啊?” “你是我什么人?”郁怀期抱着双臂,继续冷脸问。 青樾白眉头皱起,眼神中出现一点困惑——这人怎么又犯病了? 他想了想,解释道:“因为我的火不能烧到他背后那个人啊,你的才可以。” “你怎么对我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郁怀期又一次疑惑了。 青樾白:“你别管,反正我有经验。” “哪来的经验?”郁怀期反问着,脑海里却已经快速闪过了许多妖族禁术——若是高南萧在此,就能看出他这模样是想抬手直接问魂了。 青樾白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间一慌,他怎么忘了隐瞒这件事了?!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在仙族的书里看到过。” “哪本书?”郁怀期继续问,眼神十分认真,但眼睛深处却已经带上了些许戾气。 他本就体型高大,冷着脸的时候简直像个生气的煞神。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帮我,”青樾白哼了一声,突然走到了那木偶身边,眉头微挑:“那就继续冥婚好了,反正总能见到他身后到底是谁的。” 偏偏木偶此刻还应了一声,“好啊!” 郁怀期眸光一冷,几乎是瞬间,一道赤红的、宛若晶焰般的火光便贴着那木偶的身体燃烧了上去—— 木偶:“哎呀,看戏看的太认真,忘了要被烧的是我啦!” 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万时慈了。 郁怀期也觉出了不对,看向青樾白——妖族术法是可以燃烧到那个人,但却追溯不到,只能在那个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能知晓。 可仙族或许有术法能追。 于是他看向了青樾白,却不料青樾白抱着双臂,一脸冷漠,见他看过来,还刻意别过头去,避免和他对视,重重的哼了声。 不是说不烧吗!!! “又怎么了?”郁怀期眉心一拧。 青樾白瞪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傲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问我怎么了?” 语气显然是学郁怀期之前说的话。 他大概以为自己这样很凶,却不知落在郁怀期眼里却是另一个样子。 “……你声音太娇气了,别学我。”郁怀期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挪开目光,“快点,你不是要看木偶身后的那个人吗。” 像是递出了几节小台阶,邀请什么人踩上去。 青樾白闻言更怒了,“你说谁娇气!你才娇气!” 郁怀期仿佛受了什么影响似的,竟说了实话:“本来就娇气,喝露水,睡那么高的床,哪天要是没这白玉宫主的身份了,吃个糠估计还会噎嗓子。” 木偶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它明明整个人都被火焰烧着,却没有露出痛苦的动作。 青樾白一哽,法器挥舞的更加用力了,“娇气又怎么了!关你屁事!!!” 生景枝到底是个厉害法器,只见青樾白身形一闪,那枝条就犹如长鞭一样在空中飞舞起来,一下又一下的朝着郁怀期抽去。 郁怀期不好真伤到他,只能生扛,但扛着扛着也发现了问题。 青樾白平日里虽然娇气了点,但大事上不会含糊,如今木偶一事未解,他怎么会先发脾气? “等等,你冷静一下!”郁怀期抬手扛那法器——这玩意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明明青樾白只有金丹期灵力,甩起来却像元婴后期的力道。 木偶咯咯咯的笑声在脑海里越来越响,青樾白只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抬手又是一鞭下去,整个洞府地面瞬间四分五裂! 轰——!!! 地面塌陷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水声和寒气扑面而来,原来这地底下竟然是一座寒潭! 惊人的寒气让青樾白脑海里清明许多,那木偶人也没想到地面会被打破,急忙抬手—— 刹那间房间里的桌椅婚床都被拆卸开来,自动弥补到了那些裂开的地方,仿佛怕人发现寒潭下有什么东西。 却还是迟了! 生景枝的余威太甚,非木头可以弥补,青樾白只觉得脚下一空,剧烈的失重感传来—— 郁怀期身体本能比脑子还要快,身形一闪扑了上去!! 噗通一声。 两人一起掉入水中。 …… 一刻钟后。 两人一木偶看着上面重新被木头缝合上的地面,潭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绝望的寂静。 青樾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捂住了脸,想把头埋进地里去,改个物种当鸵鸟。 “……喂。”郁怀期突然出声,“你又生气了吗?” 青樾白深呼一口气,看向他,语气心虚:“都怪你,谁让你要先说我的。” 郁怀期自知理亏,转变话题,“是木偶的错,那烟定然有问题,或许会让人心神不定。” 他说着狠狠的又烧了一下那被捆绑起来的木偶,木偶尖叫起来:“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别烧了!痛!痛啊!!” 它尖叫个不停,青樾白闻言却脸色一缓,咳了下,又看到了郁怀期身上那些被自己抽出来的痕迹,“……那个,你疼不疼?” 木偶盯着郁怀期,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娘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打自己完全就是为了哄这个绿眼睛的。 郁怀期坐在寒潭边的石头上,两人之间隔了很大的距离,他看了眼青樾白微微抖动的身形。 “疼。”郁怀期面无表情的把上半身的衣服脱了。 青樾白眸光一闪,默默挪了过来,从储物囊里拿出了生景枝专用的药,“这个,你自己涂吧。” 郁怀期眯起眼睛,眸光落在了那储物囊里。 ——他看到了,里面的确有灵火珠。 若是此刻拿走灵火珠,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阿嚏!”青樾白突然又是一抖,打了个喷嚏。 郁怀期收回目光,眉头皱了起来,“过来,凑近点。” 青樾白扭头:“?” “手伤了,涂不到,你来帮我涂。”郁怀期将他拢进怀里,九尾慢慢的出来了,像毛茸茸的大毯子。 他没再看那储物囊。 狐狸尾巴可大可小,如今全部展开,遮住了不少的寒气,青樾白不抖了,耳朵却红了起来。 ……这尾巴好暖呀。 木偶忍不住了,也发起抖来——他一个木头人,竟然还能感觉到寒冷,由此可见,此潭中的寒气不同寻常。 它战战兢兢的道:“我我……我也冷……” 郁怀期面色冷酷的加大火力,木偶瞬间尖叫起来。 喂!怎么待遇不一样呢! “烧死它得了!”青樾白嘀咕着,无意识的靠在郁怀期的尾巴上,“都是它的错!” “……嗯。” 郁怀期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青樾白这才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有多么暧昧。 砰,砰,砰。 他听到了心跳声。 ……好奇怪的感觉。青樾白心想,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木偶一抬头,看见他俩这小鸟靠大鸟的姿势就牙疼,再加上方才被火烧的怒气让它忍不住口出恶言:“怪我吗?怪你自己还差不多,你没听你旁边那个人说吗?那些话就是他的真心话!他就是觉得你废物、娇气!” 青樾白一顿。 那又如何?这世界里谁和龙傲天比不弱啊? “娇气又如何?”郁怀期突然说:“总比你个没人宠的破木偶强。” 青樾白一愣,眨了眨眼睛——这话的前半句,是在和他解释吗? 但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 “伤口在背上,”郁怀期低头看他,唇角微勾,声音有些哑,笑道,“你盯我下巴干什么?” 青樾白脸皮一烫,瞬间起身,拿起药,到了他的身后。 郁怀期的后背上有一道血痕,不深,但在流血。 血液的气息窜入鼻腔,青樾白胃里一阵反胃,忍住呕吐的冲动,给他把药擦好了,然后才白着脸坐了回去。 奇怪,他以前明明不怕血啊,怎么现在见到血都想吐? “你很冷吗?怎么白着脸?”郁怀期皱着眉头,把他往怀里更拢紧了一些,顺势给高南萧传了个音过去。 青樾白摇摇头,“不、不知道啊,反正……好冷……” 他似乎真的很冷,整个人又开始小幅度的抖动。 郁怀期沉默了会,突然抬手绕过了他的膝盖弯—— 青樾白如遭雷劈:“你干嘛!” 这公主抱的姿势是要做什么!!! “靠紧我,”郁怀期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我不冷。” 一股淡淡的木香扑面而来,青樾白闭了闭眼。 冷是不冷了……但这姿势怪怪的! “你是不是胖了?”郁怀期突然有些奇怪的问。 他怎么记得那天晚上抱着青樾白帮他清理那些东西时,这人好像没有这么重? 郁怀期想了想,狐疑的掂了掂——他差不多有一米九的高度,身形像座山,抱起青樾白时,简直轻而易举。 掂完以后,他确定了:“多了两碗槐花糕的重量。” 青樾白方才任由他掂,见他终于见他掂完了,忍不住抬头吐槽:“其实你的真身是一把活体秤吧?是不是我多喝了几杯水你都觉得重了?” “不。”郁怀期却说:“你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按理来说,应该会轻啊。” 青樾白一愣,算了算时间——对哦,怎么还重了? 难道真吃胖了? 第22章 与此同时,恶鬼道中。 作为修真界最不耻的地方之一,恶鬼道里各类禁术禁丹肆虐,也有堕仙在此居住,但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里,一名身着白衣、戴着面具的仙族青年却盯着面前的恶鬼道主—— “宫幻!你还不将那木偶焚毁,是要毁了我家主人吗?!你知不知道若是这木偶落在仙盟手中,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白骨做成的宫殿中,坐了个黑衣青年。宫幻笑嘻嘻的玩着棋盘上的提线木偶——他一只手提着木偶,另一只手则是捏着把白骨做成的骨筒,沉醉的吸了一口。 骨筒里,是恶鬼的灵魂。 “仙盟?呵呵,那不就是你家主子的一言堂吗?他怕什么?还是说……”宫幻眼珠一转,“万时慈终于要倒台了吗?那你可得提前找个新主人啊,万卿~” ——万卿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脸色一黑,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唇,仿佛不想让这个地方污染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转移话题,我只想让你快点把木偶销毁!” 宫幻微微一笑,“我会的,放心吧……不过,我很好奇,你家主人为何这么执着和青樾白成亲呢?” 万卿一僵:“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表弟,又是他亲信,”宫幻笑眯眯的站了起来,红唇中吐出一点恶鬼灵魂——冰冷的气息喷在了万卿脸上,“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人心的东西,万卿肉眼可见的呆愣起来—— “世人皆知,本道主爱看戏又爱做危险生意,”宫幻啧啧一声,“你家主人居然不让你防备我,我真是很意外呢……还是说,你是偷偷找来的?” 万卿已被操纵,呆愣着回答:“是。是戏公子托我来问。” 宫幻大笑出声,“怎么着?他还帮着万时慈娶老婆啊?那他自己是打算给万时慈做小吗?哈哈哈哈!!” “不……”万卿喃喃,“不……我家主人只是想通过红线婚约,分去白玉宫主的气运……” 宫幻蓦然一顿,扭头盯着他,眼神闪动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哦?什么叫分他气运?” 万卿呆呆的摇摇头,“不知道。” 宫幻眉头一挑,忽然想起,万时慈好像是在这境界卡了不少年了…… 很久以前,仙族有种秘术,可窥天命,夺人气运和修为。 “一个金丹期的气运有什么好夺的?”宫幻轻哼一声,继续坐回棋盘边,提着那上面的木偶人—— 木偶的头扭了一下,看着面前相拥的郁怀期和青樾白。 郁怀期不提还好,他这一提,青樾白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肚子也咕了一声。 “我饿了……”青樾白小声说。 郁怀期冷冽的眉目一滞,“这里没有东西吃。” 青樾白抬头看他,眨了两下眼睛:“可我饿了。” 仿佛是要他想办法。 郁怀期沉默了下,看向了寒潭——那样子像是在祈祷水底有鱼。 他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表情,难得露出这种神色,青樾白见状笑了一声,得意的一抬手,指尖法力光芒一闪,储物囊飞了过来。 “其实我带了吃的!”青樾白从他怀里挣出来——他挣得有点费劲,就好像这只狐狸其实并不愿意松开他似的。 他从储物囊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堆满了果子,还有几块零碎的槐花糕。 郁怀期眸光一动,落在某处地方,“我以为你这袋子里面只装宝物。” 青樾白将稍微完整的糕点挑了出来,递给他,眨巴着绿色的大眼睛,道:“那也太单一了吧!这可是我师兄专门给我做的储物囊,宝物、活物、吃食……都可以放,里面其实有好多个小空间呢!” 郁怀期就着他的手叼起那块糕点,舌尖轻触过了青樾白的手指,眉眼中流露出一点笑意。 寒潭中的气息仿佛在这一刻暧昧起来,但青樾白却没察觉到他这一点小心思,他嚼着糕点,又翻了翻储物囊,低着头说:“说起来,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还给我做好吃的糕点……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有好多宝物,送你几个,这样就可以抵消啦!” 他将囊袋捧在了郁怀期面前,眼神亮晶晶的盯着郁怀期。 郁怀期轻笑一声,“谁要你的私房钱,你还不如自己给我也做几个糕点吃。” 青樾白撇嘴,不乐意了,“谁说这是私房钱,这都是我自己赚的!” 储物囊里一眼看去亮晶晶的一片,灵石、夜明珠、金子、银块、手串……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在青樾白眼里,那是珍珠。可在郁怀期眼里,这颗珍珠的真容是一团晶莹剔透的赤红火珠。 是他一直都在寻找的灵火珠。 “这个也可以给我?”郁怀期突然问。 青樾白低头一看,他指的是颗珍珠,顿时点头:“可以啊!” 郁怀期瞳孔一缩。 “不过,这珍珠是哪来的?”青樾白盯了一会,没想起来,摇了摇头,喃喃道:“算了,可能是人的供奉吧……给你!” 他把那颗珍珠拿了出来,丢给了郁怀期,“然后我们就可以两清了!” 郁怀期刚收起灵火珠,闻言皱眉:“两清什么?你不是还要和我当兄弟吗?” 青樾白一怔,“你愿意和我当兄弟了?” 方才拜的时候,他看郁怀期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他不愿意呢。 “……嗯。”郁怀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僵硬,又好像含了点无可奈何。 做龙傲天的兄弟欸——青樾白刚想感到开心,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啊,可我是你师尊!” “那个不提也罢,你又教不了我什么。”郁怀期说。 青樾白一想也是,不说话了,低头咬果子。 脆甜的果子入口甜津津的,有成人巴掌大小。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把核丢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开始吃第二个。 郁怀期其实并不饿,他学过辟谷之术,于口腹之欲也无要求,可吃可不吃。 他看着青樾白,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果子的汁水将那两瓣唇映得亮晶晶的,青樾白咬一口果肉,要嚼大概三到四下…… 好娇气。郁怀期心想,居然要嚼得这么碎。 孔雀都是这样的吗? 郁怀期没有见过孔雀精,面前的这只是他见过的第一只。 他目光掠过青樾白的轮廓,忽然,他看到了什么—— 寒潭边,有一个泛着荧光的东西在朝着青樾白悄然前进,它像一朵花,覆盖住了青樾白吐出来的果核,然后如获至宝般,咔擦咔擦的嚼了起来。 这声音一响,青樾白也停住了动作,他的咀嚼声是这样的吗?于是,疑惑的朝着发声处望去—— “!!!”他立刻看向郁怀期,下意识使唤道:“抓住它!这是九天莲!” 身体比理智先动,青樾白话音一响,郁怀期就像是雪地里为配偶捕猎的狐,咻的一下,窜了过去! 泛着荧光的小东西被捕捉到了,送到了青樾白眼前。 那是一朵宛若拇指大小的白色莲花,方才它用莲花花蕊的部分,一口吞掉了那个果核。 “这是什么?”郁怀期问。 青樾白抬手碰了碰九天莲,也有些困惑起来。 原著里九天莲不是只吃至纯至灵之物吗?而且也没这么容易被得到呀! “这是你的东西。”青樾白还沉浸在原著剧情里,道:“你收下它吧。” 九天莲顿时张牙舞爪起来,叶片发出‘叽叽叽’的声音,仿佛对此感到不满。 它不叫还好,一发出这难听的声音,郁怀期突然认出了这东西。 ——妖族《百草录》有记载,九天莲生于阴寒之地,饱含灵力,可助人突破境界,花灵天性柔软,喜好阳气充足、或滑脉之人。 “我不需要。”郁怀期看着青樾白,“你该突破金丹期了,吃了它吧。” 九天莲摇摆起来。莲身碎,花灵才能自由——它巴不得别人能吃了它这旧身,让它可以长出新的。 青樾白:“……” 等等!他警惕的看向郁怀期,“为什么要给我?” 郁怀期不该收起来给他以后的那些后宫们吗?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一道赤红的光芒亮起——郁怀期淡淡的道:“你看我像是需要的样子吗?妖族七重天的功力,约等同你们化神境。” 青樾白张了张唇,还想拒绝—— “难道你甘心被人指着说废物吗?”郁怀期神色里带了认真。 青樾白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神色隐隐动摇。郁怀期趁热打铁道:“还有戏芍,你不想把他按在地上打吗?” “不想啊,”青樾白摇头,看着他,“我没你那么有野心,做不了什么大人物。” 郁怀期眼神惊奇的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惊世大笨蛋。 青樾白默默挪开目光,不再和他对视。 他知道郁怀期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着一个信念——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的争,无论是权力还是天材地宝。 这源于妖族的帝王制——一王一后一太子。血脉越纯,力量越强,书里还说郁怀期的父母是隔了三服的表兄妹。 这种配置若放在仙族就是低智儿,但在妖族则不一样。 混血的妖族能力不强会被打,做高智妖族的奴仆,也会被同类妖族骂杂毛。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郁怀期还有好几个表弟表妹,也在觊觎妖王之位,所以他习惯了争抢。 “哈哈,”木偶忽然笑了一声:“人家是白玉宫主,进能和天下第一人结婚、衣食无忧,退能缠着师兄师姐们撒娇,皱着眉头一生气,自然会有人为他奉上一切——他怎么可能理解你的担忧?” 青樾白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木偶,抬手施出一道符咒,径直贴到了木偶身上—— 木偶看戏看得正乐呵,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丝毫没有防备的被封住了嘴唇。符咒瞬间席卷上木偶,只见那木偶一顿,那双眼睛里多出了些玩味。 ——透过木偶,青樾白看到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哎呀一声,“怎么被你发现了?你不该有如此智力呀!” 这话郁怀期也说过,青樾白眯起眼睛,不理解他们的语气里为何都带着轻蔑。 有人喜欢野心勃勃,自然也有人只想躺在草坪上晒太阳——而他,就是后者。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冷笑一声,“比起木偶,我想我这个人还是比你聪明的……寻踪符,破!!” 砰的一声! 棋盘忽然崩开了来,宫幻一惊,急忙切断和木偶的联系,却还是迟了,木偶炸掉的最后一瞬—— 他看到了青樾白那双如同湖水般美丽、澄澈的眼睛。 宫幻暗骂一声。 …… “你别在意他的话,”青樾白说:“他故意挑拨离间呢。” 他从不在父母双亡的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幸福。 ……比如郁怀期面前。 郁怀期早就看出来了这木偶拙劣的谎言,他点点头,“我知道。” “——但我还是好奇,你和法落昙,到底是什么关系?”郁怀期鬼使神差的问。 他明明已经拿到了灵火珠,准备走了,按理来说,以后不会和青樾白有任何关系。 可,他也不知为什么,现在竟然又问出了这句仿佛带着醋意的话。 青樾白闻言想了想,却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看见他就会高兴,你刚才在储物囊里面看到的宝物,有许多都是他送给我的。” 郁怀期一顿,声音不知为何带着点冷硬:“包括你腿上的那个铃铛?也是他送的吗?” “那倒没有,”青樾白一笑,“那是我自己戴的,怎么了?” 这一次,郁怀期顿了好久,他想起来了什么,发自内心的道:“……的确漂亮。” 青樾白被夸得耳朵一红。 见他如此害羞,郁怀期忍不住逗他,俯身将脑袋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尖利的犬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咬破那温润的肌肤,穿透脖颈—— “还很浪。”郁怀期灼热的呼吸落在了青樾白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铃铛摇起来最好看了,师尊。” 铃铛会随着大腿的摆动而响起,偶尔抬起那条腿放在腰上时,冰凉的铃铛还会带来别样的刺激。 青樾白哪里听过这种话,耳朵瞬间红得滴血。 第23章 刻意拉近的距离让青樾白放松了警惕,郁怀期一边夸他,一边将手里的九天莲用法力揉碎—— 对一只孔雀而言,夸他漂亮,是最简单的能够取悦他的方式。 青樾白哼了声,“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 忽然,腰间多出一只手,青樾白头皮一炸,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推开了郁怀期! 却不料郁怀期早有准备,直接将他桎梏在了怀里。 “吃了它。”郁怀期冷着脸:“想和我做兄弟,你不能这么弱,我不可能永远保护你。” 这一刻,他根植于骨子里的掌控欲彻底迸发出来,他圈住青樾白,像圈住一只小兽。 这动作也引起了青樾白的剧烈挣扎。 青樾白挣扎着,他的神色也急躁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帮我……郁怀期!!” ——九天莲被揉碎了,借着郁怀期的妖力,缓缓没入了青樾白的身体里。 刹那间,青樾白心神一震,一种久违的、仿佛浑身都通透了的感觉遍布全身,寒潭中的所有气息在他眼前化为有形之物,丝丝缕缕漫进身体—— 那是天地灵气。 灵气源源不断的进入青樾白的身体,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积累下来——也没有突破的苗头。 郁怀期瞬间皱起眉头,察觉了不对,怎么会这样? 青樾白方才挣扎了片刻,有点累了,见状闭起眼睛,哑着声音:“为什么要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郁怀期一怔,低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神色已经带上一种惊人的冷漠——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没有用处,十分废物,不配做你的兄弟?”青樾白眼神中出现一点讥笑。 郁怀期脸色一变,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顿时也沉下脸,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行贴着他的面颊,声音冰冷无情:“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吗?” “那我要感恩戴德吗?”青樾白反问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郁怀期一僵,这下可以确定,是真的惹怒青樾白了。 但他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错误。 还有,青樾白的丹田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九天莲吃下去,必定会突破一点境界——哪怕是一小点,可青樾白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青樾白自己知道这一点吗?郁怀期看了他一会,松开了他。 他已经从青樾白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 很明显,青樾白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想说。 郁怀期沉默片刻,说:“我只是想让你更好一点。” 青樾白顿了顿,抬头看着他,努力冷着脸色:“多谢你好意,但不必了。今天出去过后,你也不要进入天一派了,别来找我了。” 他不需要一个从心底就看不起他的人在身边。 从开始的拜师大会,郁怀期说符咒是无用之术、再到方才的事—— 一次两次还好,可三次四次的,他也不想留郁怀期在身边了。 郁怀期:“为什么?” “道不同,不为谋。”青樾白心里有些不舍的说。 但再不舍也没用。 如果龙傲天一直在他身边企图改变他本身,让他失去自己,强求他非要跟上他的步伐,那他们的友谊也没有必要延续。 郁怀期脸色难看起来。 寒潭中好像更冷了,青樾白远离了他,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将头埋进了腿间。 于是,郁怀期也不说话了,他并不是那种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就在潭中气氛降至冰点之时,头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高南萧没心没肺的大笑:“兄弟!坚持住啊,我来救你们了!” 萱灵也扒着洞口叫:“师尊!师尊!你在下面吗?” 青樾白抬头一看,上面被轰了个大洞出来。 …… 半个时辰后,秘境外围。 青樾白将人鱼珠递给了萱灵,萱灵却只盯着他身上红色的喜服,又朝着不远处同样喜服的郁怀期努努嘴,八卦道:“师尊,你和师弟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呀?” 青樾白回神,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客栈吧。” “不等云清师伯他们吗?”萱灵问。 青樾白摇摇头:“以他们的修为不会出事的,反正你已经得到人鱼珠了,回去以后吃掉突破就好。” 萱灵乖乖的答应了一声。 几人这才一起出了秘境,秘境外的人很多,却多数都围在一个地方。 “戏公子不愧是傲雪门的人,这么快就收服了那么多妖物的妖丹!” “是啊,他还找到了不少的天地灵草分给我们呢!” 戏芍站在人群中心享受着他们的吹捧,哼笑一声,刚想说什么时,眼睛的余光却瞥到了刚出秘境的青樾白。 “这才一天,宫主也这么快就出来了?”戏芍突然问。 这一问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青樾白。 “宫主怎么空着手出来?”有人笑嘻嘻的问:“是不是灵力不够打妖兽呀,没让门主帮帮你?” 说这话的人穿着傲雪门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在为谁说话。 “可不是嘛,你看那灵宝排行榜上——青樾白就只得了两件宝物。” 云镜外有一处灵宝排行榜,上面会实时显示修士们在其中得到了多少资源。 排行榜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没有人会在意中间,都盯着倒数第一和正数第一。 毫无疑问,第一是戏芍。 而这倒数第一么,则是青樾白。 青樾白眉心一蹙,扫了一眼戏芍。他不想和这人为敌,可为何他总是先来找自己麻烦? 他对灵宝没有执念,对排行榜也不感兴趣,便没有说话。 那些人见状变本加厉起来,其中一个麻子脸修士更是当众阴阳道:“哎呀,宫主低头干什么呢,想偷偷摸摸哭吗?哭一个也行……反正戏芍得到的灵宝多的是,你掉两滴眼泪,戏芍指不定能赏你两件呢。” 戏芍适时的插了句:“别胡闹,怎么这么对宫主说话呢,你没看他都要哭了吗?” 青樾白抬起头,忽然闪到了他们的面前,法器骤然变换出来,一鞭子甩了过去——! 若是往日里,他们说了也就说了,但青樾白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懒得应付他们,便直接动了手。 他也终于明白法落昙为何一直不让他下山了。 修仙界里,弱者的眼泪只会被取笑。 尽管他没有哭,尽管他认为自己并不弱,但世俗标准里,他是‘弱’的那一个。 上至郁怀期,下至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玩意儿。 青樾白充满怒气的一鞭被戏芍接了下来。 “说几句就恼羞成怒了?”戏芍唇角挂着伪善的笑,他刻意放低声音,“真以为万时慈追着你跑,你就能压我一头了?” 青樾白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心间也烦躁起来,“谁要那个老不死的追了,他那么大,也就只有你才会喜欢!” 戏芍瞬间暴怒:“闭嘴!那是天下第一人,不许你侮辱他!” 青樾白夸张的哈了一声,“原来你也懂什么叫侮辱?” 说罢,他退离了原地,离戏芍远了些,准备再次蓄势待发时,却被不知何时凑到他身后的郁怀期给抓住了手腕—— 青樾白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更不想说话了,微微扭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抓自己。 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谁说他是倒数第一?”郁怀期淡淡的扫了一眼那排行榜,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排行榜上,青樾白的名字在快速的往上升,看着就要越过戏芍去了! 戏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会这样?! 第24章 “我师尊得到了灵宝,只不过方才一直封在灵囊里面罢了。”郁怀期悄然将一个锦囊似的东西塞进青樾白手里——他们的衣袖较为宽大,这点小动作也就没有外人看见。 青樾白捏了捏掌心中的锦囊,又看向排行榜。 ——得到的灵宝们都会列出名字,比如戏芍得到了琵琶龙骨、九转虹眼、九天雀羽……密密麻麻的宝物名字占据了小半个排行榜。 但此刻,青樾白那个名字后面跟着更多的宝物名字,最为让人震惊的就是“九天莲”。 ……可他根本没夺宝啊。青樾白蹙眉,抬头看向郁怀期,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来的这些宝物? 郁怀期却还是冷着脸,好像还记着寒潭里青樾白不领情的仇。 “九天莲!”有人惊呼出声,“他得到了九天莲?!” “天呐,星盛草也在他那里!” “宫主宫主!你的幻灵草卖不卖啊?我徒弟失眠多梦,用幻灵草才能入睡,但上次拍卖行的草都卖完了……宫主,您卖我两根吧!” …… “他这是做什么?”远处,高南萧和松二面面相觑。 高南萧:“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宝袋是他自己的私库吧?” 松二叹出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幽幽道:“我也想问,太子殿下到底在做什么?他不是说取到青樾白身上的灵火珠就走吗,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灵火珠?”高南萧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潜伏仙族?” 一年前,郁怀期的二叔郁宁,被仙族封印在了九重机关塔里,那塔极其难开,需要至纯至阳之物才能打开一刻钟进去救人。 松二猛猛点头,“对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高南萧:“我以为他要入赘天一派。” 松二:“……” 高南萧想起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更唏嘘了:“想当年我薅他脑袋上两根毛,他差点和我拼命,现在……”他扫了一眼远处的郁怀期,愤道:“重色轻友的东西!” 这点怨念根本没有撼动郁怀期。 郁怀期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青樾白的眼睛,发现并没有哭,顿时觉得自己这动作是多此一举了。 “不卖。”青樾白抬头,回绝了那人。 而戏芍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他突然发现,青樾白身边这个徒弟才是最碍事的。 区区筑基期……戏芍冷笑一声,给藏在人群里的某个弟子传了句音,便拂袖而去。 这修真界夭折的筑基期,可多了去了。 …… 闹剧过后,众人陆陆续续散去了,两人之间的气息看上去还是有些奇怪。 这种奇怪一直蔓延到了他们回客栈的时辰。 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一片,晚霞艳丽得像青樾白眼尾那一抹小小妖纹。 客栈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店小二捧着盘花生坐在门口揽客。 “……刚才谢谢你了。”青樾白将那宝物袋还给了郁怀期,却没有抬头看他。 郁怀期垂眸看着他脑袋上那根呆毛,没说话。 他想不明白,把九天莲放进青樾白的身体里这件事就这么让青樾白生气吗?气得青樾白都不理他了? 郁怀期沉着脸接过宝物袋子,回了房。 他一离开,青樾白顿时感觉到笼罩着自己的这片阴影消失了,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师尊师尊,你等等我呀!”萱灵从街上跑了过来,少女的脸蛋因为跑步而变得红扑扑的,看着很是可爱。 萱灵将手里的一杯甜饮递给他,“师尊尝尝这个,甜桃橘果茶!可好喝啦!” 青樾白接过来抿了一口,以前他喝完就会开心的眯起眼睛,这次却没有——他感觉这杯甜饮的味道有些苦涩。 “师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萱灵眨着眼睛问。 青樾白一怔,随即答道:“没有,你快喝吧,喝完回客栈,师尊给你护法,助你用人鱼珠突破。” 萱灵眼神一亮,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点头,然后抬起自己的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回了客栈。 客栈外是一条长街,街道上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开甜饮铺子的女郎捏着符咒,熟练的念出句咒诀,然后那符咒便贴到了铺子里的各种茶杯上,茶杯们顿时无人自动起来。 该洗的杯子们自己飞进了清水盆里,该倒茶的茶壶们自动飞到了客人的手边,仿佛家具们都有了各自的思想。 忽然,有个小孩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 “哎呀!”小孩叫了一声,还以为自己要被摔伤了,却有一人扶住了他。 小孩扭头一看——不是人,是一颗用了既生咒的路边板凳,板凳落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下意识扶住了,因此,小孩才免了被摔成肉饼的命运。 “谢谢你呀,小板凳!”小孩以为它是和人一样的有灵之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安儿,别乱跑!”小孩的母亲从铺子里冲了出来,抱住了他。 安儿撅嘴,“没有……对了,娘,是板凳救了我欸!” “什么板凳救了你?”那妇人拍了拍孩子的脑袋,“那是仙人创的‘既生咒’!你该谢的是那仙人!真是仙人保佑啊!娘晚点给仙人供几盘水晶糯米酥去!” “哪位仙人?”小孩抬头,小脸上满是疑惑。 “天一派的白玉宫主!” 青樾白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神色里挂上了一点笑容,捧起那杯甜饮,继续喝了。 这一次,甜饮不苦了。 …… 火烧云过后便是一场大雨,用过晚饭后,萱灵急匆匆的跑到了青樾白房间,当着他的面吞下了人鱼珠,开始晋升了。 青樾白抬手绘了个咒语贴在萱灵身上,自己则坐在桌边,盯着她晋升。 外面也蹲了几个白云峰弟子。 “师妹师妹!”白云峰弟子叫道:“师兄们也在呢!师妹加油!” 青樾白心说你们算她哪门子的师兄,我又没收你们。 吐槽归吐槽,青樾白没将这话说出来,而是将一盘糕点放在了桌上,一边吃,一边看着萱灵身上那红红绿绿的、不停变换的法力光芒。 “咦,”外头有弟子动了动鼻子,闻到香气了,“这味道,是街头那家水晶糯米酥?” “在糯米酥里包红豆沙的那家吗?”同样有吃货弟子发现了。 青樾白:“……” 青樾白看了眼盘里的点心,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糕点。 ——既生咒是个特殊的咒语,即使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只要会认字、能念出咒语,就都能用。 如果用过咒的人感恩这个咒语的创造人,那么他们的供奉会直接通过被既生咒贴过的盘子,传送到青樾白的储灵囊里。 这也是为何他的储物囊里会有这么多珍宝的原因——那来自于人间对他的供奉,而不是天一派的份例、又或者法落昙的私藏。 那全是青樾白自己靠既生咒挣的。 三年过去,他已经有五百多万的灵石、两个池塘的珍珠,还有许多小金块和小银块……以及,数不清的各种能饱腹却难吃的果子。 “宫主,宫主!”吃货弟子扒着门,看上去要流哈喇子了,“我也想吃……我们能进来吗?” 盘子里的点心被捏成方块,馅是满满的红豆沙,大约有二十块左右。 反正他自己也吃不完,分几块给这弟子倒也无碍。 青樾白点点头,“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立刻被推开了来,轰的一下,一连串弟子叠罗汉似的滚了进来,粗略估计有十来个,男男女女都有。 青樾白:“…………” 青樾白看了一眼还在突破的萱灵,突然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丫头的人缘。 房间里瞬间像飞进来许多麻雀,少男少女们围在桌边,一句接一句的聊天—— “宫主宫主,你这次在云镜里得了第几名呀?”“薛师伯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宫主,当年万时慈和你真的有一腿吗?”“萱灵可有婚配?!”“宫主,怎么没见你新收的那个叫鱼的弟子?” 青樾白被吵得脑袋疼,抬起一只手虚虚往下一按,那是个‘停下来’的手势,瞬间就控住了场面—— 弟子们鸦雀无声。 “别八卦了,乖乖吃你们的吧。”青樾白抬手扔出一堆灵果。 “啊!天女散花!” “……是宫主散果!” …… 少男少女们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青樾白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 那头青樾白那边欢声笑语,这头,郁怀期的房间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郁怀期坐在桌边,看着手里的灵火珠,俊秀的脸上满是阴郁之色,冷而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松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该走了。”突然,郁怀期自言自语道:“我该离开了。” 松二:“!”终于要回妖族了吗? “……不。”郁怀期又说:“不能不告而别。” “可是,”松二犹豫着问:“您来不就是为了灵火珠吗?告不告别又有什么区别呢?” 郁怀期蓦然怔住。 是啊,他本就只是为灵火珠而来,如今又为何要向青樾白告别? 而且,寒潭里,青樾白已经对他说了再不相见的话……他为何要惦记着和青樾白告别? 第25章 “还是说,”松二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追过一只母松鼠的失败恋情,它咬了咬唇,“您对他,已经不只是利用了?” 难道太子喜欢上了青樾白吗? 可这才多久啊?而且,青樾白那么弱,怎么能配得上妖族太子呢? 松二忽然想起它第一次来到郁怀期身边的时候——那时它是只混血的松鼠妖,不仅被同族看不起,他们甚至还要把他和抓来的一些普通人族一起烤成串。 当时尚且十六岁的郁怀期路过,顺手将它救了下来,还对那些欺负它的同族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全都死。” 而那些妖族闻言却大笑起来,撕扯着手里活生生的人肉,“你一个半废的太子,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为妖王陛下吗?还让我们死?我呸!你也不看看你比不比得过曾公子!” 曾公子,是郁怀期的表弟,但郁怀期是随母姓的。 松二记得,那时候的曾公子修为比郁怀期高很多,所有妖族都以为曾公子会是新太子。 可有一天,曾公子突然疯了。 郁怀期的修为却快速进步起来,狠狠地打了那些妖族的脸。 他尝到了权力和强大的滋味,从此,想成为强者的信念就深深的扎进了他心里,几乎已经成为了郁怀期的本能。 这样的人,真的会违背一百多年来的信念,去喜欢比自己弱的人吗? 不可能的——松二坚定的想。 它抬起头,看着郁怀期,“您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房中烛火幽暗,郁怀期的半面脸颊匿在阴影里,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没有,只是玩玩而已。” 终于,窗外的雨声和他的声音一起响起,雨滴拨动了平静的湖面。 松二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长老们可不会希望你爱上一个仙族人。” 郁怀期眼睫一垂,指尖微动,一团火光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松二,你还是我的人吗?” 阴影笼罩身前,压迫感瞬间袭来,松二一僵,急忙跪了下来,以头抢地:“殿下,有妖契在身,我绝不可能背叛您的!” 郁怀期微微一笑。 …… 天际一声惊雷,无边的灵气快速聚拢到了萱灵身上。 只见她身上红红绿绿的光芒褪去了,一枚小小的金色圆丹在丹田处结成。 旁边守着她的白云峰弟子尖叫一声:“师妹!你终于金丹了!” 萱灵从床上蹦了起来,奔向了青樾白,激动不已:“师尊师尊!!!我终于结丹了!” 青樾白无奈的抱住她,“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下来!” “我不我不!”萱灵蹭着他,像是在泥里面打滚的小羊,“嘿嘿嘿嘿师尊,要不是你的话,我才不会这么快结丹呢!谢谢师尊!” 青樾白心说要不是你是原主留下来的弟子,我也不会对你这么好呢。 “别扒着宫主了,小师妹,快来尝尝这道鹿肉,师兄专门吩咐客栈给你烤的!” 有弟子端进来一个方盆,笑嘻嘻的对萱灵说:“这妖兽还是今天我在云镜大会抓的,快尝尝!” 萱灵恋恋不舍的从青樾白身上下来,她有什么好吃的都想先紧着青樾白一口,便说:“先给师尊吃!” 那弟子猎的是一头妖鹿,被烤得滋滋冒油,烤制以后再撒上特制辣椒粉,简直香飘十里。 青樾白闻着那味道,却没来由的想吐,拒绝道:“我不喜欢吃这个,你们自己吃吧。” 萱灵遗憾的啊了一声,但好在她是个粗神经,没有在意青樾白这点不对劲,扭头就和那些白云峰弟子们分享起这道鹿肉来。 鹿肉被切割后,香气越发迷人,青樾白却越闻越想吐,不动声色的贴着墙退出了这个房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空中都漫着一股雨的气息,这让青樾白好受了许多,他本就是孔雀,喜欢天地间自然的气息。很快,那股反胃感就被压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左侧传来,青樾白本能的转头一看,顿时沉默了。 是郁怀期。 郁怀期自那边走来,看了眼萱灵的房间里,就知道他们在吃什么。 “不喜欢鹿肉?” 青樾白没说话。他以为郁怀期不会再找他了。 毕竟,在秘境里不是都说了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联系吗? ……可为什么,他还会为郁怀期出现在这里,而感到一丝庆幸呢? 青樾白眼神迷茫起来。 郁怀期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带着灵火珠回到妖族,把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机关塔里救出来。 当年仙族封印了他的二叔……如今他却在一个被仙族养大的妖族宫主面前徘徊不定。 郁怀期看着青樾白,边看边在心里倒数—— “嗯,我不喜欢吃鹿肉。”青樾白说话了。 郁怀期转身离开了。 青樾白:“?” 他疑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茂枝尸体留下来的痕迹,经过了这么久的发酵,原本只是淡淡的臭气,已经变得更烈了些。 胃里又是一阵翻滚,青樾白堪堪忍下这种恶心感,而后快速的施了个清水诀,洗去了那些痕迹。 这一次,他是真的无法再忽视自己身体的异常了。 青樾白坐到了床边,抬手施出一个符咒,一面传影水镜顿时显现出来—— “师兄,我身体难受!” 白云峰中,林白云刚把炸了的炼丹炉收回去,紧接着就听到了青樾白的传音。 那声音听着委委屈屈的,林白云急忙攀着水镜问,“哪里难受?薛云清呢?” 青樾白就喜欢亲近的人这样关注着自己,闻言眉头一松,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道:“肚子不舒服,闻到腥味就想吐。” 林白云一愣,随即心中警铃大作,“什么?!” “怎么了?”青樾白也警惕起来。 林白云:“你等着!我飞过来瞧瞧!” 他断开了水镜。 …… 天色渐渐晚了,窗外的雨一阵一阵的,客栈里烛火幽微,青樾白坐在桌边耷拉着脸——若是有对兽耳的话,此刻必然是垂下来的。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甜香,门被推开了。 郁怀期站在门外,端着碗槐花羹。 青樾白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无意识的盯着他走过来,像只等着小鱼干的猫。 热气腾腾的槐花羹散发着一股迷人的甜香。 “给。”郁怀期言简意赅。 青樾白低头看着那碗花羹,想喝,却又因记着白天他们还在吵架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放在桌下的手攥着衣角,青樾白抬起头,耳朵也红了,“郁怀期。” 郁怀期:“嗯?” 烛光幽微,黑暗里,青樾白的胆子大了许多,鼓起勇气:“为什么在我说出让你离开的话后,你还要帮我弄排行榜、给我煮槐花羹?” 他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他看得出,郁怀期是在为他好。 郁怀期却问:“那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对我给你九天莲这件事,这么反感?” 青樾白一愣,而后抬起头,认真的说,“我不喜欢强迫感,那很不尊重我。” 就像他不喜欢那些人不顾他的意愿,非要把他和万时慈放在一起,编造一段莫须有的感情一样。 起初他解释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人听他的,都说万时慈名声斐然,他能攀上万时慈是天一派烧高香了。 后来,他就不想解释了,但对万时慈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郁怀期一怔,偏过头笑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和萱灵说了几句话呢——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没有喜欢过人,房里也没有过侍女。” 青樾白:“?” 为什么要突然说房里没侍女?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青樾白眨着眼睛,看着郁怀期。 郁怀期却没有说话,脑海里闪过了入门时,青樾白挡在他面前不让他下跪的画面,紧接着又划过那天晚上的事—— 那一晚雨声淅淅沥沥,他们的气息彼此交缠,他埋在青樾白的颈窝里,青樾白迷糊着把腿搭在他的腰上。 郁怀期轻笑着凑近了他,缓缓抬起手,触碰了一下青樾白的手,“我很好奇,在你眼里,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青樾白被电了似的抽回被他碰到手,耳朵红了。 “……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的话,我们不会有第二次的!” 他没注意到黑暗里,郁怀期的耳朵也是绯红一片。 看着他闪躲的动作,郁怀期突然有些不解于自己方才的话——我不是要不告而别的回妖族吗?为何在见到他时,就忘了呢? 青樾白红着耳朵端过那碗槐花羹,“但你做的汤很香,谢谢你。” 郁怀期抿了抿唇,心跳有点快了:“青樾白。” 青樾白歪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里响起,郁怀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簪子,“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青樾白一怔,下一刻,一种夹杂着雨气、木香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他整个人都被拥到了郁怀期的怀里。 “别拿法器当簪子了,用这个吧。” 那是一支银簪,上面镶嵌了翠绿的宝石,还贴着如同婴儿手指长度的一尾毛茸茸的小东西,像是民间最时兴的那种狐毛簪。 青樾白抬手就要拔下来,“我不要……” “别拒绝,”郁怀期难得絮叨,“这不贵重,也不是什么灵宝。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保重身体,还有,注意万时慈,秘境里那个八字一定有什么蹊跷,你别再和他来往。” 这语气怎么跟托孤似的?青樾白问:“你这是要去多久?” 这郁怀期还真不好说,只能道:“归期不定。” 青樾白攥紧簪子的手收了回来,呐呐的噢了一声。 他想了想原著这一块的剧情,突然身体一僵。 原著里,人鱼小姐过后,郁怀期的剑出了问题,必须前往九重机关塔里取得‘冥焰神火’重新淬炼剑身,才能保住剑心,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仙族公主。 ——也是在这里,郁怀期差点被仙族杀死。 他要提醒郁怀期么? ……不行,之前郁怀期就已经怀疑他了。 青樾白想了想,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孔雀羽毛,“去就去吧,不过,为了回礼,我把这个送给你。” 郁怀期一看,乐了:“你这是身上掉毛了?什么破烂都往我身上塞呢?” 青樾白恼羞成怒,“你爱要不要!” 郁怀期将那羽毛收了起来,目光扫了扫青樾白的唇,“……没别的了?” 青樾白一脸莫名其妙:“还有什么?” ——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很怪里怪气的了,难道还要做别的怪里怪气的动作吗? 比如像他给林白云那样的临别吻? 这个念头一出,青樾白身子微微一抖,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郁怀期的嘴唇上。 他抬眸看着郁怀期:“……你还想要什么?” 郁怀期的脸慢慢的红了。 鬼使神差的,青樾白好像知道了他想要什么,缓缓的凑近了郁怀期…… 窗棂上忽然落下一只蝶。 郁怀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停了停,像一个轻盈的吻—— 窗边的蝴蝶飞走了。 他躲回了被窝。 室内安静了许久,才响起来了郁怀期一声极低的笑。 他离开后,床榻里那个鼓起的被团才冒出头来,湖水般的绿眸中划过一丝懊恼。 “……”他刚刚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亲郁怀期的脸?! 青樾白心底无声尖叫起来,恨不得在床上打一套军体拳,揍死两分钟前的自己。 但没舍得揍,只好先奖励自己把剩下的槐花羹喝完了。 ……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青樾白浑身莫名的发起热来,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似的紧皱着眉头。 他梦到了三年前法落昙还没来的时候,那些人往他身上扔菜叶子说他是妖怪,梦到了一个黑衣人—— “你想在这里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吗?”那个人戴着面具,抚摸着他眼尾上的妖纹,动作似乎有些眷恋:“我可以帮你。” 青樾白藏在小巷的黑暗里,盯着一个烤鸡铺子,闻言缓缓转头—— 有钱了他就可以买烤鸡了! “想。”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谁呀?” 黑衣人但笑不语,只是抬手在他额头上一点—— 刹那间,青樾白学会了怎么样创造符咒。 原本他还担忧那些人认出自己不是原主,可有了这些以后,他就不用担心了! “用这个吧,但是你要记住,你创造多大的咒语就会消耗自己多大的力量——甚至是未来的灵力。” 青樾白懵懂的点头。 没多久,一声尖叫声传来,他抬头一看,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撞死了一个孩子。 啪嗒。 孩子断裂的手臂落在了他的脚边,孩子的母亲嚎啕大哭起来,“小宝——小宝——!!” 女人的大哭声和记忆里母亲的尖叫声合在一处,最终化为一片废墟—— 青樾白被吓醒了,睁开双眼,却听到了林白云幽幽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青樾白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林白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拿起烛火映了映青樾白的脸,喃喃道:“……果然,你这妖纹稳定下来了。” 青樾白心说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使唤道:“师兄,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林白云没给他倒水,而是拿出了一个水囊,递给了他。 青樾白接过来咕嘟咕嘟的喝了小半,才察觉一股甜味,砸吧砸吧嘴:“这是……”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林白云莫名背起书来,眼神格外哀怨。 “?”青樾白歪头,“这和你半夜坐我床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林白云一哽,“上古有一脉凤凰能生蛋,你知道吗。” “啊?”青樾白诧异的挑眉,眼神懵懂,“但我……” “但你是孔雀。”林白云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闭了闭眼,一脸安详的说:“快和我说说,你这几日除了肚子不舒服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 青樾白想了想,摇摇头。 林白云:“你变丑了。” 青樾白瞬间炸毛,气得把水囊砸了过去—— 林白云接住水囊,点点头,“很好,易怒。” 青樾白:“……” 青樾白无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白云起身将门窗关好,又施下一个屏音咒,缓缓走向了床榻边—— “你干嘛?”青樾白拢起被子,警惕不已:“不要抢我被子!” 林白云:“在你没睡醒之前,我给你把了个脉,你知道自己怀了个蛋吗。” 窗外轰隆一声炸雷,青樾白呆住了。 第26章 林白云嗖的一下抓住他手腕,一脸哀求:“告诉我,是掌门师兄的,对不对?!!” 青樾白张了张嘴,下意识摇头—— 林白云眼睛里闪烁着的‘养成系天下第一’七个字咔擦一下碎了,就像他的心一样。 “不是掌门师兄?不是掌门的还能是谁的?!你才下山六天!!六天!!!” 青樾白沉默了,挠了挠脸,对哦,是谁的? 男的怎么能怀孩子呢? 青樾白想了想,认真的看着他,又把自己双手都伸了出去。 “你把错脉了吧?” 月光下那截胳膊白得像鬼似的。 林白云:“如果我都能把错脉,那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活了。” 这一次,青樾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还没从这个事实里缓过来,就见林白云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起来,“艹他大爷的!到底为什么不是掌门师兄啊啊啊啊啊——是哪个天杀的对你下的手!!!你才多大啊!才回来三年!!!啊啊啊啊!!!老子要剁了他!!!” 青樾白脑子里正混乱着,没注意到他说的话,摸了下肚子。 “摸肚子干嘛?”林白云发完疯回来就看见他这个动作,“没在那儿,这玩意就跟金丹似的,又不会让你的肚子像女仙那样变得很大!只是身体会重!放心吧下蛋的时候你得变回原形——话说你真不能给掌门生一个吗?我真的很乐意做掌门孩子的干爹!” 青樾白默默收回手。 哦。 他想了想,问:“能弄掉吗?” 林白云:“……” 翌日,细雨蒙蒙,整座城都漫上潮湿雨气。 萱灵昨夜突破后虽然和白云峰的弟子们一起疯了大半夜,却还是在鸡鸣时分就起床了。 她下了楼,准备去找点东西吃。 晨光时分,客栈大堂里没多少人,但萱灵在看见个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起床的人—— “师尊!” 青樾白一身白衣,长发拢到了一边,束成单边辫,用花枝束起,不说话时,有几分清冷的意思。 他坐在窗边,面前摆着冷茶,闻言侧头,绿色的眼睛里出现一点困惑,“萱灵?” 萱灵惊奇的跑了过来,发现青樾白衣角有点湿润——是外面的雨飘进来了。 她要关窗,却被青樾白阻止了。 “别关,让我再看看。” 窗户对面是个包子铺,生意火爆,却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忙活,盘子和勺子都在无人自动的盛菜,端去客人桌前。 “看什么呢?”忽然,一道欠揍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戏芍。 青樾白眉心一蹙。 戏芍长发高束,一身黑衣,腰间佩着剑,目光也看到了那家包子铺。 他哼笑一声,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原来是在看你的既生咒啊。” 既生咒?!萱灵愣了下:“这就是既生咒?” 据说这咒是青樾白造的——但萱灵不喜欢这个咒语,也没见过这咒语是什么样子,因为它使得青樾白在上修界受了许多非议。 大多数符修们都说这个咒语没什么用,也卖不出好价钱,只有下修界的普通人才会用。 还有的人说青樾白沽名钓誉,讨好普通人是没用的。 但也有人说,升仙台在这个咒语创立时,曾降下过一道‘仙诏’。 仙诏,即点化成神。 升仙台已经五百多年没有降下过仙诏了。 许是下雨的缘故,萱灵心里莫名的悲伤起来,她看了眼嘲讽的戏芍,知道师尊并不像表面那样对那些人的话平静。 青樾白淡淡的扫了一眼戏芍,“戏公子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戏芍丢下一封黑色烫金请柬,“侜清弦办了场鎏金宴,这是给你的帖子,本来是万哥要给你的,但他忙着门下弟子的事,没空专门跑一趟。我就给他带过来了。” 他说罢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 “九天雀羽,是你这一次在秘境里得到的?”青樾白想起排行榜,忽然问。 戏芍一愣,立刻转身,只看到了青樾白漫不经心的抬眸,他明明坐着,却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是啊,”戏芍脸上挂出个僵硬的笑,“有什么问题吗?” 青樾白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凑近了他—— 戏芍这才发现他左耳上还挂了个小耳坠,眼尾那一点点绯红的妖纹也让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心慌。 “九天雀羽是人鱼一族的圣物,秘境里有那种宝物?” 戏芍心跳骤然变快,“怎么,你想要?” 青樾白眼神中划过一丝怀疑,嘴上却说:“没什么,你回去吧。” 他说罢坐了回去,可短短时间里,戏芍却感觉后背满是薄汗,他呆了好一会,才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青樾白拿过那帖子,不料还没看清,就被一人抽了过去—— 林白云抽过帖子,瞪了青樾白一眼,“你还要乱跑?!即日就和我回天一派去!” 青樾白心虚低头。 “不想打就和我回天一派,我助你取醴泉水调养。”林白云说,“等大师兄出关再说。” 以青樾白的特殊体质,如果想要这个孩子,必须以醴泉水温养十二个月,否则极有可能修为止步于此。 林白云昨晚问他为何要留,青樾白却只搪塞了句“我想看看孵出来是不是一只红眼睛,一只绿眼睛”。 林白云只能随他去了。 青樾白闻言一顿,怀蛋这个事,他是万万不敢让法落昙知道的。 法落昙——一个不准他下山,下过一次就让他罚跪、还曾因为门中弟子多说青樾白两句,就把那弟子直接赶出门派的护短师兄。 他得找个时间在仙族消失一阵子才行,至于醴泉水么……他记得原著里某个地方有,他找个借口躲到那边就行了。 青樾白心里盘算着,嘴上却答应:“嗯嗯!” 林白云狐疑的看着他,又掏出几枚药丸递给青樾白,“吃掉它。你不会还想去鎏金宴吧?” 侜清弦出生于数一数二的丹药世家,家中有一口金黄色的泉眼,里面金黄色的泉水饮下后可以增添修为。 为此,他们每年办一场鎏金宴,邀请众仙族来品尝。 “我不喜欢鎏金泉,”林白云突然说:“身为修士不好好修炼,净想着走偏门,怪不得五百多年没有一个真仙。” 青樾白眼眸一动,将那丹药接过来吃了,才说:“世间想走偏门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有人告诉我,喝下那玩意就能直接飞升成神,我想我也会愿意喝的。” 林白云白了他一眼,“戏芍觉得你修为低,笃定了你会去,你还真想去不成?” 青樾白露出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去啊——正好去看看他们请我干什么呗。” 林白云无奈:“行,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来找你的时候看到北镜雪山崩塌,埋了不少下修界的百姓,我得过去看看有没有能用上我的地方。” 青樾白还没去过北边,闻言一愣,“山崩,是不是也会死很多人?” 林白云忧心忡忡:“是啊,他们没有灵力,不知又是多少生离死别,这几年下修界太多天灾了,我的丹药都不够用,得多炼些。” …… 与此同时,上修界,南镜。 九重机关塔倒置在大海之下,塔顶犹如利剑直入海底,整座塔散发着血红的光芒。 天际灰暗一片,乌云阵阵。 海岸边伫立着乱石,忽然,一声血色惊雷在天际响过,云层中出现了一道诡谲的光芒,巨大的血红妖狐相在其中显现出来—— 乱石竟然动了起来,不多时,岸边就黑雾阵阵,雾气散去后,原本是乱石的地方被一袭袭黑袍的人占据。 轰隆!血色的雷一声巨响,天际的妖狐相化为了一道黑影,落在了黑袍人群的面前。 “恭迎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为首之人悄悄抬起头,只见一人负手而立,烫金银纹的黑袍被海风卷起,他看到了太子那双血色的瞳睨了过来,眸底带着冰冷—— “曾祺,本殿还以为你不会来。” 曾祺被那双眼看得浑身一颤,跪着爬到了他的面前,“表哥,你胡说什么呢?我和你是一体的呀!” 曾二,单名一个祺字,是郁怀期的表弟,也是曾经妖族太子位的备选人之一。 “怀期,你就不必为难弟弟了吧?”一名紫袍狐女站了出来,笑吟吟的道:“你真的拿到灵火珠了吗?” 郁怀期睨了她一眼。 灵火珠倏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将这海活生生分开了一条道路来。 妖族众人见状,神色各异。 曾祺还跪着,他垂下眼,盖住眼中贪婪,“九重机关塔困难重重,弟弟请求同哥哥一起去!” 郁怀期眸色一动,看了他一眼,允了。 曾祺松了一口气,那紫衣狐女也眉头一挑,鲜红的唇如同血一般,“我也要去。” 此话一出,众妖纷纷叫了起来:“四夫人不可!那里太危险了!” 四夫人,是郁怀期四叔的妻子。 因为老郁四死了,所以她是个寡妇。 郁怀期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有血缘联系的亲人便是被封在机关塔里的二叔郁宁。 对于四夫人非要找死的行为,他没有劝阻。 带有同脉气息的妖族,死了也无妨。 死一个,他就能吸一个人的妖力,让自己更为强大。 九尾天狐一脉用此法修炼已经千百年,从未出错。 “是啊,夫人,那里太危险了!”松二也站在了长老们身后,跟着一起劝解,“若是您死了,太子殿下在这世间便没有什么能惦记的了。” 郁怀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松二吓得一抖,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夫人若愿意同往机关塔,便一起吧。” 郁怀期挥袖而去,身形化为一道光芒,直直飞向了海底。 却没注意到他胸口的放着的那枚孔雀羽毛微微一闪。 第27章 侜家,鎏金宴上。 “夫人若愿意同往,便一起吧。” 郁怀期的声音从孔雀羽中传来,青樾白一怔,不明白这孔雀羽怎么突然将他的声音传过来了。 他留给郁怀期的孔雀羽不是这个作用呀。 夫人是谁? 青樾白蹙眉,抬手捏起那孔雀羽,正准备问问时,一道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樾白,你在这做什么呢?” 青樾白一僵,转头看到了万时慈。 万时慈一身白衣,笑得很温柔,身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手里还端着一个金杯,杯子里盛着金红色的液体。 侜家将鎏金宴办在了后山中,因为那泉眼便位于此处,金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潺潺流出,下人们用金杯将它盛了起来,送到了长桌上。 长桌上放着珍馐美馔,琉璃盘中盛着价值不菲的灵果。 长桌边,身着锦衣的仙族们却没有去看桌上的食物,而是在等待着那金杯,先一步得到金杯的人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而后神色虚幻起来,仿佛世间快乐都在那一杯水里了。 后来的人则痴迷的盯着发放金杯的仙奴们。 “戏公子请~” “张公子请~” “慕容尊主,这是您的鎏金酒~” 青樾白看了眼这满桌的丑态——那些喝疯了的人呈现一种极致癫狂的状态,灵力大盛的他们撕了衣服,跳上桌子,手舞足蹈。 有人吃着桌上的美食,还有的则是咬了一口就将其丢在了地上,狠狠踩碎,也上桌跳起舞来。 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汁水香。 青樾白终于明白林白云为何说不喜欢这些人了。 “没做什么,”青樾白抬头看了眼万时慈,默默将孔雀羽收好了,问道:“你怎么也来这种宴会?” 万时慈温柔一笑,目光滑过青樾白今日的样子,道:“我是鎏金泉的常客,这次,也是我叫侜家给你发的请柬。” 青樾白哦了一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目光:“天下第一人也需要喝这鎏金泉吗?” 万时慈眸光一动,将手中的金杯递给青樾白,“我在你心里那么厉害?” 青樾白:“……” 万时慈权当他是默认,轻笑一声,“那你还不答应嫁我?” “咯咯。” 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青樾白扭头一看,目光扫过那人,顿时挑起眉头:“你是……宫幻?” 恶鬼道主的白骨笛像一种防伪标识,如同青樾白眼尾妖纹。 宫幻眸光一动,朝他凑了过来,丝毫不顾万时慈警告的目光。他捏着白骨笛,暧昧的凑近了青樾白的脸,低声说:“早知道近距离看你这张脸这么震撼,我就不答应万时慈了。” 青樾白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衣,眼尾间的那点妖纹带着昳丽的光。 “宫幻,胡说八道什么?”远处悄然观察着这边的戏芍走了过来,脸色异常难看。 青樾白站在一盏莲灯之下,看着他们三人,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远处长桌边的人还在疯疯癫癫,而这一小方天地里,这三人却围住了自己。 某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使得他骤然警惕。 “倒也不算胡说八道,”万时慈贪婪的看着青樾白,“红衣的确最衬你,姿容无双。” 天下第一人毫不避讳的显出了自己的喜爱。宴会上立刻有耳尖的人听见了这话,嗤笑一声,“漂亮有什么用?止步金丹期多少年了,怕是这辈子就只能靠嫁人过活了吧?” 青樾白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朝着万时慈笑了下,“这就是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 这一笑虽然短暂的如昙花一现,却璀璨生辉,万时慈看得呼吸急促起来,同样笑问:“哦?为什么?” “你像一颗臭鸡蛋。”青樾白甜甜一笑,“一靠近我,就总是有苍蝇也跟了过来。” “大胆!”戏芍失声怒吼,“你怎么敢这么对万哥说话?!” 宫幻翻了个白眼,好像受够了他。 “为何不敢?”青樾白轻飘飘的看了戏芍一眼,像是看出了戏芍的心思,道:“表现得太喜欢就会失去吸引力。戏芍,你这样追着他,有必要吗?” 说罢又去看万时慈的神情,却发现万时慈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吗?”万时慈突然凑近他,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情带着一点痴狂,“……是吗?” 青樾白愣了愣。 那还真没有,他说这话是为了讽刺戏芍的倒贴。 “等等,”宫幻突然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美人,你刚才那意思是说,我也是苍蝇吗?” 传闻中恶鬼道主随心所欲,此刻虽然笑着,但下一刻可能就会吹动骨笛引来恶鬼。 青樾白:“那倒没有,我只是惊讶于仙族宴会居然会邀请一个臭名昭著的鬼头子。” ——这句话一出,青樾白突然发现自己方才觉得异常的地方在哪里了。 没错,一个恶鬼道主怎么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咯咯咯咯咯,”宫幻又发出了笑声,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青樾白,“臭名昭著又如何,这不是让美人记住我了吗?” 青樾白眸子一顿,“你的眼睛……” “记性这么差呀,”宫幻眯着眼,掌心中突然出现了两根线,线边连着木偶:“美人,你猜我这次来你身边,是为了什么?” “宫幻!”万时慈森然道:“闭嘴!” 青樾白甩开了万时慈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生景枝在这一瞬也到了他的掌心中,做出蓄势待发的姿态。 他悄悄给林白云发了个传音,脸上挂着笑拖延时间:“我猜不是什么好事。” ——与此同时,下修界。 山崩地裂的北境中,哀声阵阵,白云峰的弟子们被林白云领着,用仙力探测着雪崩下的活人气息。 雪崩伴随着山崩,乱石下全是各种百姓碎了的肢节。 年纪小的弟子心太软,看见一点碎尸就开始哭,边哭边道:“师尊,瞭望台怎么不早点来管这边啊。” 仙盟在下修界各地设有瞭望台,民间出现妖魔鬼怪都归当地的仙家管理,仙家管理不了再上仙盟。 林白云在临时组成的避难房里,分发着丹药,头也不抬的说:“因为来不及。” 像洪水、地震、雪崩之类的天灾一瞬间就可摧毁一方百姓,等消息传到仙盟,那也迟了。 弟子们呜呜呜的做事去了。 林白云叹气一声,突然想起了青樾白,那小子也没怎么出过远门,怕是看见这些也会想哭。 言随法现般,一道传音忽然落入了他的耳朵。 “师兄,我好像落入圈套了,万时慈和戏芍在围堵我。” 林白云脸色瞬间变了,召唤出本命剑,踩了上去,飞往侜家。 而在避难所里的百姓们吃着弟子们带过来的灵果,颤抖着手,万分珍惜的将果子擦了又擦,才送入口中…… 啪嗒。 一枚鲜红的灵果落在地上,被参加鎏金宴的人毫不怜惜的踩碎了,那人大笑着跳上桌子乱舞。 “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另一边,是平静的万时慈等人。 然而这平静之下又好像隐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青樾白,你这是想和我打架?”万时慈看着抽出花枝的青樾白,脸上的笑容在此刻都化为了冰冷,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性。 冷漠,自私。 “以你金丹期的修为,还是别挣扎了吧。”戏芍也在一旁附和。 而那些喝泉水喝嗨了的人已经神志不清了,根本无法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宫幻笑吟吟的玩着骨笛,站在他们中间。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青樾白神色不解的看着万时慈,但很快他又想起来了那个木偶上贴着的八字,“是想把我和你绑在一起吗?” 万时慈眼神意味深长,朝着宫幻,说道:“开始换吧。” 换什么?青樾白脑海里突兀的闪现一个想法——换命格吗?还是换气运? 不论是什么,想必都不是好事。 青樾白悄然施展传送术法,抬脚就要溜时,一道锁链突然从方才万时慈递给他的金杯里延续出来,将他整个人困住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一道金色的光芒漂浮起来——戏芍的眼睛里瞬间出现狂热神色,脸色浮现出了些许贪婪。 “宫幻,怎么还不动手?”万时慈怒道。 宫幻叹息一声,掌心中出现一团方格子似的密密麻麻的红色光芒,“可惜了,小美人,我先和他做的交易,今日一定得在你身上施术。” 红光缓缓升起,落在了青樾白身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抽出,青樾白瞬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万时慈想要成神,得到升仙台发下的升仙诏,手上便不能背负恶性因果。 天下第一人若不能动手……那他的胜算会大一些。 青樾白眼眸一转,微微一笑,抽出花枝,腕间一甩—— 生景枝带着劈天盖地的力量猝然充斥在这一方天地,将桌边的所有仙族都激醒了,重重的弹到了地上。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方才那些口口声声说他只能靠嫁人的仙族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青樾白一愣,有些愕然。 不对啊!他以前用这个咒语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啊! ——与此同时,九重机关塔中,风雪呼啸。 机关塔中有九重幻境,其中一重便是冰天雪地。 寒风凛冽中,雪地里,郁怀期如履平地,可曾祺和四夫人却颤抖着,举步维艰。 他们的修为没有郁怀期高,只能如此。 曾祺脸色阴沉下来,颤抖着身体,看向郁怀期,“哥……我好冷啊,你能不能分点妖力给我?” 郁怀期脚步一顿。 曾祺以为他真的要给,急忙凑了上去,却只看到郁怀期身后的九尾妖相突然出现,那狐相看起来凶恶无比。 “咦,太子殿下?”四夫人眯起眼睛,“你的妖力怎么突然没了一半?” 曾祺一顿,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能在这里杀了郁怀期,那太子位便是他的了! 如此想着,他缓缓凑近了郁怀期,试探道:“哥,你的妖力……去哪里了?” 第28章 鎏金宴中。 “怎么回事?!”戏芍脸色僵硬起来, “他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法术带来的反噬让宫幻吐出一口血来,苍白着脸笑了:“哎呀,万时慈, 看来是上天都不想让你得到这个命格呢。” “宫幻!你答应过我们的!”戏芍蓦然看向他, “五十年前你都能夺了那个小孩的命格,五十年后又为何不可?” “五十年前你们也夺过别人的命格吗?”青樾白突然想起来戏芍得到的九天雀羽, 以及瞎了眼睛的人鱼小姐, 猜道:“夺的是妖族太子的?” 万时慈脸色一变,蓦然看向他,神色中带了明显的惊讶,但很快又变成了杀意。 “青樾白,你不该还记得这件事的……” 万时慈掌心中倏然出现一把长剑,缓缓逼近青樾白, 凛冽的剑光让青樾白的脸色苍白起来,手臂上竟然也裂开了小缝…… 青樾白瞬间心道糟糕, 这用果子临时做的身体受不住万时慈的剑芒! 可万时慈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还记得? 万时慈没给他再问的机会,神色中露出一点狠厉:“我追了你这么多年, 本想让你真正的喜欢我, 只要你喜欢我了……我就能……” “万时慈,”戏芍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难看起来, 阴森森道:“我还没死!” 青樾白眯起眼睛, 蓄起灵力,缓缓退步,万时慈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他道:“你俩说话怎么一股狼狈为奸的味?戏芍,你这是早就和他搞在一起了吗?没名没分的图什么呢?” 仙族人最看重名分, 戏芍闻言果然暴怒起来,骤然闪到了他的身前,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嗓音冰冷:“你给我闭嘴!若非有这神格在,你以为万哥会追着你跑吗?做梦去吧!” 神格?青樾白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他有神格?”宴上那些清醒的仙族闻言纷纷看了过来,缓缓抬头,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修了五百年都没有神格,他怎么会有?!” “神格还能被夺走?” “万时慈,你早就知道?所以才想与他定下婚约分他气运吗?!” 一句句质疑的话敲打在了万时慈后背脊骨上,他闭了闭眼,仿佛气笑了:“戏芍,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戏芍皱起眉头,没有什么比心上人骂自己更恶毒的话了,他咬牙:“万时慈,你别忘了我为你做了多少事……” 万时慈眸光一动,没说话。 反而是宫幻笑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一出好戏,对众仙族道:“神格当然能被夺走了,刚才我下的那个禁咒便是剥除神格之术……现在,你们谁杀了这小美人,谁就能得到这神格。” 恶鬼道主那禁术名声响彻三界,一时间,众仙族都纷纷祭出法器,却没有指向万时慈,而是将目光都落在了青樾白身后的金色光芒上—— 鎏金宴此次邀了数百修士,修为低的早就晕了过去,还醒着的皆是金丹以上。 有人艳羡、有人贪婪、有人转着眼珠权衡利弊,也有人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敢做这第一个。 那是神格。 若是冥冥中有天道,天道会保有神格者吗? “小宫主,”突然,一个黑衣断臂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面容苍老,目光贪婪:“我一千岁了,都没有神格,所以,得罪了……” 青樾白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抓过面前的戏芍,生景枝的枝条死死的缠住了戏芍脖颈——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断臂者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抬手就是一道强劲的剑光劈了过来! ——比剑光先来的是天际云层里涌动的雷声,可奇妙的是,这雷只是打落了那断臂人的剑,没有杀他,仿佛在观望什么。 “怎么会这样!”有人看向了宫幻,“这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仙族记载中,有神格者会被天道庇护。” “若是他没被庇佑,天上这云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庇佑,方才任兄可是带了杀气的,天道为何没惩罚他?” 天际乌云阵阵,闪烁的雷光聚在了这一方天地中,像一团巨大的漩涡。 青樾白心跳飞快,心说林白云怎么还不来…… 他这个用果子临时捏的身躯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他得让人看到他‘死了’才行。 还有…… 青樾白咬了咬唇,试图连接另一枚孔雀羽—— 那枚孔雀羽没有反应。 郁怀期还安全吗? ……应该是安全的吧,他脑袋上的孔雀羽可是能挡一次杀身伤害的。 思及此处,他悄然透过孔雀羽传了道很小的音,只有四个字:“何时会归?” 如果这几天能回来,他或许还能撑两天…… 又或者,现在闪回天一派,重新再找一个时机离开。 孔雀羽没有反应。 青樾白失望的蹙起眉。 生景枝加紧了速度,戏芍脸色很快被勒出了青紫色,完全反抗不了这法器中充盈的灵力,“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 纵然心中紧张,但青樾白还是回过神,低头嘲了他一句:“现在知道我不能得罪了?以前动不动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虽然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力量,但利用一下总是可以的。 “万时慈,我再问你一次,”青樾白盯着万时慈,“你们刚才说五十年前夺走的命格是谁的?现在在哪里?” 若是万时慈换走的是龙傲天命格,那便能解释这天下第一人为何万事顺遂、也能解释戏芍怎么会有九天雀羽。 还能解释郁怀期身边那么多后宫都去哪儿了。 万时慈浑身灵力涌动,神色阴晴不定。 青樾白轻笑一声,突然传音问:“戏芍,你家万哥这些年里,红颜知己不少吧?你排第几啊?九天雀羽是他夺了命格后才送给你的?” 若是戏芍的脸色本是三分难看,此刻就化为了十分。 万时慈身边的确有许多红颜知己,甚至有许多尸体还是他亲手替万时慈处理掉的…… 还有一些,是他亲手杀的,他见不得那么多女人在万时慈身边,而他——被万时慈一手带出来的他,却只能怀着忌恨,盯着那些女人。 青樾白已经从他的脸色里知道了答案,轻笑一声:“告诉我,那命格在哪里,我让它回到该回的地方。这样你就是万时慈的唯一了——” 戏芍一僵,不信任的盯着他,却不料青樾白又加了一个筹码。 “我也会死。” 戏芍呆了:“什么?” “半个月前我身体出了毛病,这几日就会化为枯骨,”青樾白面不改色的撒谎,抬起手在戏芍脸上一碰—— “感受到了吗?我身体里没有灵力了。” 碰到他的那只手冰冷无比,甚至有萎缩的迹象。 戏芍瞳孔一缩,“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灵力?” “当然是我亲爱的掌门师兄啊。”青樾白眯起眼睛,继续编,“孩子出门在外,长辈总要给点灵力傍身。可惜,我还是没能在云镜里保护好自己……” 原来是云镜里受伤了?戏芍眸光一动,看着青樾白那只萎缩的手,那手的萎缩速度极快,看着都要到脸上了。 青樾白没有了美貌,万时慈就不会看上他。 如果万时慈的命格也能褪去……他再借机夺了青樾白的神格,那万时慈就会像对青樾白那样追着自己。 他就能成为万时慈的唯一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青樾白微笑着问,“那命格在哪里?” “在他腰间那块白玉里,”戏芍喃喃着:“拿走它,命格脱落的瞬间会失效。” 青樾白蹙眉,“失效?” “对!”戏芍面色涨红,艰难应道:“你能不能先让你这神器松开我?!” 青樾白:“不能,而且它不是什么神器,就是一段花枝而已。” 生景枝闻言哗啦啦的一下开出许多花骨朵去碰青樾白,仿佛不服,弄得那张脸上出现了更多细小的裂痕。 此刻若是有人细看,就能瞧见这张脸上其实还画了妆,努力让他像‘青樾白’的脸。 而张扬的红衣则是为了让人将注意力都放到衣服上,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太多人注意这张脸。 “别闹,”青樾白无奈的将那花骨朵打回去,又问戏芍,“那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它不失效的回到原主手里?” “没有办法!”戏芍恼怒道:“万时慈借这命格的气运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就是因为气运不够了,所以他才想夺你的。” 借的气运? 青樾白突然想起原著里有一种秘法,被称为‘抽命术’。 施法者逆天而行,将别人的命格抽出一部分放在某个容器里随身携带,就能源源不断的偷到那人的气运。 只要将容器毁掉,施法者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为什么要夺我的?”青樾白还是不明白,“我的命怎么了?” 戏芍脸色更加扭曲了,那是一种钻心蚀骨的恨,他咬紧牙关,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愕然的看向万时慈。 与此同时,被他放在胸口的九天雀羽闪出一道光芒,没入了戏芍身体! 天际雷声骤然一响,本能促使青樾白闪身一躲—— 砰!!! “你为什么突然爆了金丹?”青樾白脚尖一点,十分不解的问他。 戏芍却已经成了个血人,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般盯着万时慈…… 万时慈淡淡的收回目光。 忽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口—— “天道没有动作……” “要不,抢了试试?” “可天一派,毕竟有法落昙呢……” “法落昙算什么东西?!闭关了这么久都没出来,说不定早死了!” “万掌门怎么不动手?” “呔!万时慈和戏芍情感深,你没看戏芍爆了金丹也要给万时慈试出一条路吗?可能在伤心吧!” …… 不对。青樾白的直觉告诉他——不对,戏芍不可能是自愿爆的金丹。 他看向人群中最跃跃欲试的那人——那人一身长袍,手臂上挂着金环,额心还有一枚音符印记。 是这鎏金宴的主人,元婴期修士,侜清弦。 能被鎏金泉迷住的人对修为或者成神往往有着强烈的执念,来了这宴会的十有八九都是这些人。 侜清弦贪婪的盯着青樾白,手臂上的金环脱了出来,在空中扩大了数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向了青樾白! 青樾白抬手扛住那金环,肉眼可见的看到自己的手臂裂得更快了,气得他对着侜清弦骂道:“你喝鎏金泉把脑子喝坏了吧?这都看不出来吗?万时慈不动手就是想等你们把我耗尽了再坐享渔翁之利!” 万时慈哼笑一声,目光怜爱的看着他,“小樾,你有如此智力真让本座感到欣慰啊。” 说着欣慰,眼神却嘲讽。 青樾白深呼一口气,心想,要不就在这里‘死’,也别让林白云看见了……林白云到底为什么还不来?!是被什么缠住了吗?! “你别缠着我问了行不行!让你们跑你们就快点跑!我刚才在天上真的看到二百里外的地裂开了,地龙翻身了,就快到你们这边来了!” 下修界,一处小城里,众百姓看着面前的林白云,纷纷不信任的摇头。 “仙君你别胡说了,我们这里有史以来就没有过地震……” “是啊仙君,我们一家老小,房子都在这里呢,你可别诅咒我们啊,咋会有地震呢!” 小城中各家商铺欣欣向荣,用了既生咒的各类家具都在无人自动着。 小孩们天真的舔着手里的糖,老人们眯着眼晒太阳,青年们则犹豫的看着林白云。 林白云差点没给他们气个半死,“老子是天一派仙尊,骗你们干什么?” “天一派在各大仙门都没排上前三,”人群中有人嘲道:“我们这归傲雪门管哩,真有地龙翻身的话,傲雪门的弟子早就来了……” “别这么说话,他好歹是个仙尊呢。” “是啊,白玉宫主好像就是他家的?” “啊?啥白玉宫主啊?话本里不是都说是万时慈未过门的夫人做的吗?” 林白云翻了白眼,只希望自己方才给法落昙和薛云清的传音咒能起效。 “哎呀他对我们翻白眼呢,天一派的人就这素质?”先前那起哄的人道。 林白云忍不住了,掏出个小炼丹炉就要砸过去—— “白云!你做什么!怎么能拿炼丹炉砸百姓?!” 倏然,一道剑芒震碎了炼丹炉,薛云清的身形出现了来。 林白云傻眼了,“薛云清?!我让你去鎏金宴救青樾白,你怎么来我这了?” 薛云清冷笑,“他爱和鎏金宴那帮人混在一起,指不定是他们又在玩什么对对子的游戏,输了的人叫家里人去撑腰,我才不想……”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蓦然看向远方: 一道劈天盖地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了,这一刻的时间仿佛被无限的延长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一道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是地龙!” “地龙真的翻身了!!!!” “快跑!” 顷刻间大地像被一道无形巨手给分裂开来,整座城都四分五裂,尖叫声此起彼伏,百年老城毁为一旦! 薛云清:“卧槽?!” 林白云:“完了!快把你的剑都掏出来救人啊!” 薛云清:“来不及了!我所有的剑唤过来要一刻钟!” 林白云呔了一声,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动着,抬手在天上幻出一道巨大的炼丹炉,将四散开来的、慌乱着尖叫的百姓们都吸入丹炉中保护着—— 可这座城有十几万人,并不是一个丹炉能容得下的,没被丹炉引入的百姓仍然在慌乱逃窜着、大哭着。 懵懂的小孩们被青年们抱了起来,狂奔向仙盟的位置,可天灾的速度比普通人快多了,任他们再怎么跑也跑不过地龙翻身的速度。 有人抱着孩子摔倒在地,绝望的盯着那吃人的大地,眼看就要被吞入裂开的地缝中—— 忽然,一道道宛若蜉蝣般微弱的光芒在整座城里到处亮了起来,那些被施过的既生咒的东西们突然变大,以迅雷之势卷起那些将要被吞入大地的人,将他们全都弄到了天上。 那摔倒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笤帚把自己盛在空中:“……” 被她抱着的孩子:“欸?娘,我们的笤帚会飞耶!” 薛云清看着这些被锅碗瓢盆‘盛’到空中的人,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既生咒这么快?” ——这时,才终于有无数道光芒自仙盟而来! 半刻钟后,这场地震终于停了下来。 “多谢两位仙君出手相助,”负责当地的仙门弟子朝着薛云清和林白云虚虚一拜,松了口气,“请让这些东西……” 他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那些‘锅碗瓢盆’,“将百姓们都送往仙盟吧,仙盟会救助他们的……” “送不了。”林白云呆呆的道:“不是我们救的。” “不是他们,是、是既生咒!”百姓们后怕的声音响起,“是白玉宫主!” 那弟子下意识地道:“谁?和万时慈有艳情的那个白玉宫主吗?!” “是曾经得到好像升仙诏的那个白玉宫主吧?叫什么来着?” “忘了,就记得那么多话本里都说他和万时慈有婚约……” 薛云清也震撼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卡在金丹期这么多年是因为这个这么多人都在用的既生咒?!这得支他多少灵力?” 他自己也是修士,知道一般的符咒不需要太多灵力,可这种覆盖率广的就不一样了。 林白云:“不好!小樾还在鎏金宴!那些人肯定是盯着这个成仙的原因!我们快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四夫人!” 九重机关塔中,曾祺使出全部妖力化为一把匕首,蓦然贴近了郁怀期!! 匕首刺进了郁怀期的胸口,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闪,被血浸透了。 但没有人注意到它。 “快帮我!”曾祺焦急的看着不远处的四夫人,“他只有半数妖力了!” 郁怀期眸光里滑出一丝讥笑,根本没觉得疼。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表弟,低笑一声:“半数妖力……你以为我只剩半数妖力,就能被你这种东西杀死?你这点力量,怎么?出门没吃饭?” 曾祺冷笑一声,将匕首更加深入,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僵住了,没想到郁怀期竟然早就防着他! 这一刻,曾祺脸色苍白如纸,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了,却还是想挣扎一下:“哥,你知道吗?你早在五十年前就该死了……四夫人!你到底帮不帮我?” 四夫人犹豫道,“但你二叔还没救出来。”她咬了咬唇,没有动手,“我答应过老四,要帮他哥哥的……” 郁怀期睨了她一眼,唇角缓缓勾出一个阴冷的笑。 九尾天狐那凶恶的妖相中仿佛也跟着带了点笑。 “杀你,本殿根本不需要半数妖力,只开一尾就够了。” 曾祺浑身一凉,眼前骤然黑了下去,最后的印象是看到郁怀期的妖相朝着自己狠狠扑了过来—— 郁怀期的妖相一口咬掉了曾祺的脑袋! “啊!”四夫人一声尖叫,吓得瘫软在地。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动手,”郁怀期微微一笑,缓缓低身,妖相在身后发出狰狞红光:“四夫人,现在,把二叔带回去吧,准备好继位大典。”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身后的妖相现出所有的尾巴,冰天雪地之境被强大的妖力撕开了来,灵火珠疯狂运转着—— 九重机关塔,破了。 无边的海水倒灌进来,妖力循着血脉,直直冲上第九层,将一个灰衣男子从塔上丢了下来—— “哎哟郁怀期你个驴脸狐,我好歹是你二叔,你能不能温柔点,你这样以后要是能讨到老婆,老子跟你姓!” 郁怀期拽起他的头发,冷笑一声,身形一闪—— 天际血云涌动,九重机关塔破,妖族大殿中,众妖族蓦然抬首。 “你本来就跟我姓。” 手中的白发老人被无情的丢在了大殿台阶上,正是郁二叔——郁宁。 四夫人也战战兢兢的拢起袖子。 郁怀期抬眸,看向众妖族长老,血瞳微微眯起,那意味十分明显—— 能从九重机关塔完好无损的出来,又能从仙族手中得到灵火珠,已证明了他的实力。 众妖族跪了下来,声音响彻这方天地:“恭迎妖王陛下!” “跪着吧,一个时辰再起来。” 众长老:“???” 郁怀期身上的黑袍骤然变幻,额心出现一枚黑色的妖狐印记。 忽然,有一片轻飘飘的东西从胸口的衣服里落了出来,是一支沾满血的羽毛。 郁怀期一怔,心跳莫名的飞快起来,他用法力拾起那羽毛,但它已经失去了作用,只是普通的孔雀羽了。 郁宁揉着老腰抬起头,却突然看到郁怀期顿在了原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郁怀期看向郁宁。 郁宁竖起狐狸耳朵,“没听到。” “不对,”没多久,郁宁突然说:“这是凤鸣?和你二嫂当年离世时好像……” 郁怀期猝然抬头—— 一道凤鸣响彻天地,无边的雷光在天际涌动着,置办鎏金宴的地方已经被法力的威压给碾为了碎片。 “两刻钟了,侜清弦的金环都两刻钟了,天道还没落雷啊。” “青樾白居然能撑这么久我也是没想到的……” “我怎么觉得他在等人?不会是等法落昙吧?!” “想多了,法落昙这时候了都还没来,估计是真不在意这小宫主,要不就是死了。” “几道威压了?明里暗里的有十道了吧?” “你们还真是不敢担责任呢,一人一下,”宫幻在旁边大笑起来,“是觉得法不责众吗?” 而在他们的面前,生景枝已经幻化成了一个花笼般,挡在了青樾白面前,牢牢护住它。 只有青樾白知道,他听到了生景枝的哀声,但它并没有因此就放弃抵抗。 可只要那人群里再敢有一个人动手,生景枝就撑不住了。 青樾白幽幽的低头看了下自己残破的果子手臂,对生景枝说:“放开吧,我就死在这时候也行。” 生景枝没动,只是又汲取着青樾白身上的妖力,抵抗他们。 青樾白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数道威压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左边的膝盖狠狠地跪在了地上,磕出鲜血—— 如果是他自己的身体,应该能撑更久的吧。 可果子,它只是个果子。 花枝,也只是花儿。 青樾白叹息一声,突然想起以前这花枝当簪子时,总是在他脑袋上变来变去,一会插在左边,一会又跑到右边,还会像个小孩似的,在他晚上睡觉时缠住他的手臂。 小孩…… 他之所以用‘果偶’,不用本来的身体,就是怕出现意外,那个蛋跟他一起死,他就看不到出来的小孩是什么颜色的眼珠子了。 他做好了死的准备,将魂魄附在这果偶身上时,还把一半的力量也放了过来。 ……但忘了和生景枝说,这具果偶是要和他的过往一起舍弃的。 法器认主认魂魄,它也跟着来了,还固执的认为这些人就是要杀他。 “放手。”青樾白突然握住它的枝柄,“不然你要爆了。” “呵呵……”侜清弦出声嘲讽,“你这法器还挺护主?哪个相好的送你的啊?” 青樾白冷笑一声:“那你这鎏金宴能办这么多年,是不是背着人和那鎏金泉化成的水灵搞上了啊?” 万物有灵,万物也都能化妖。 侜清弦脸色一变,“你竟敢如此冒犯我?!” 青樾白忍了这么久,不知怎么,突然不想忍了,他抬手化出一个符咒,符咒的另一端连着他的本体,将本体剩下的那半力量也汲了过来! “原来你知道这是冒犯啊?” 骤然强盛的力量让他获得了一点力气,生景枝大口的吸着主人的灵力。 但这只能撑一刻钟。 青樾白一袭红衣,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有人失声问:“他怎么还能动?” 宫幻也呆了下,在桌子上捧腹大笑,打了个滚:“青樾白,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这样,你答应嫁给我,我现在召唤万鬼来帮你,怎么样?” 青樾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说法!” “哎呀,”宫幻跳了起来,“美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好?万鬼号召啊,白骨婚车!整个恶鬼道都给你摆阵玩儿!” “宫幻,你疯了吗?”旁边的仙族怒吼一声,“你不是号称从不做亏本买卖吗!他给你什么了?!和你睡过吗!” 他们显然也知道宫幻的实力,若是宫幻加入,今天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夺到这神格。 宫幻:“睡什么睡?你们眼里是只有这个吗?我这个人喜欢乐子,我觉得娶了他能看到更多乐子,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哈哈哈哈——怎么样,美人,答应我吧?” 青樾白露出个冷笑,抬起花枝,“我不喜欢白骨冷冰冰的触感,我更喜欢和我同样毛绒……” 他顿了顿,有点惊讶的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但宫幻听清了,疑道:“什么毛绒?你不是仙族吗?”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青樾白身上灵力光芒大盛,一道巨大的妖相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伴随着一声奇异的鸟鸣。 天边的雷云散去了。 青樾白眉头一挑,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身后是他本体的相身。 这一刻,无数双眼睛蓦然瞪大了来。 “你是妖!” “荒唐!竟然让一个妖族在仙族待了这么多年!” “不对,这是什么妖?鸟吗?还是孔雀?” “也不像孔雀啊,孔雀怎么会是金色?” ——连万时慈都愕然了,“你是妖?” 妖族魂魄才会有妖相,这就像仙族渡劫期修士才能有‘仙相’一样。 万时慈梦寐以求一个‘仙相’,修出仙相的人距离成神、拥有神格,就只有一步之遥。 可五百年了,他都没修出来。 修真界也没有一个人有仙相。 “金色?”青樾白诧异起来,他法相是金色吗? 他之前从未施过法相,因为法相这个东西,带有很强的圈地、震慑的意味。 修为低的修士们被法相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晕过去了的人,都有被刺醒过来的。 “救命我的眼睛……” “我眼睛好痛……” “师父你怎么跪下来了?” “不对!这好像不是妖相能带来的力量,”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我之前杀妖的时候,可没有这感觉……” 青樾白哼笑一声,花枝骤然变长,像长鞭似的,哗的一下甩上了侜清弦的脸—— 虽然法相只能撑一刻钟,但他离开前就是要抽这些人的嘴巴! 一时间花枝啪啪啪抽人的声音不绝于耳,还带着人的痛呼声。 侜清弦也挨了两下,脸色迅速肿了,大叫道:“青樾白是妖,你们都还不敢动手吗?!就算法落昙会出来又怎么样?!他藏了一个仙族,妖仙不两立,本就是错!” 这话瞬间煽动了不少人的心思,但也有人大叫着:“我眼睛睁不开——这怎么打啊!” 万时慈冷笑一声,掌心中出现许多绸缎,飞了出去,蒙上了那些仙族的眼睛。 青樾白大怒:“你个老不死的真不要脸!我还没扇够呢!” “——的确不要脸,这么多人围堵我的小宫主,是当我法落昙死了吗?!” 突然,一道声音在这方天地炸开! 这声音温柔而不怒自威,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道威严的、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仙族法相! 那是已过渡劫期的、出关的法落昙! “他修成了?”有人惊呼,“万时慈都没这修为吧!” “等等,仙族修士怎么带来的血色劫云?” ——血色的云在空中涌动,一道和法落昙不相上下的妖相骤然覆盖在了这一方天地!! 砰!! 一银白色的仙相和一血红的妖相在空中碰撞起来,中间还有青樾白那金色的、渐渐快散去的妖相。 ——竟是罕见的三相同立!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青樾白都好像听不见了,他只感觉到了身后有个宽阔的胸膛抱住了自己,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法落昙:“小樾……” “……你的手臂怎么了?”郁怀期沙哑的嗓音响起,从背后抱住青樾白,“是谁伤了你?” 第29章 一刻钟到了, 青樾白的妖相散去了,果偶已经盛不住这些力量和威压了,慢慢的破碎开来。 他看不到东西、听东西也听不清楚了。 但他闻到了毛茸茸的气息, 那是一种介于木香和干燥的毛绒之间的气息, 很温暖。 他猜测出那是郁怀期。 青樾白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喃喃着:“兄弟, 把万时慈腰间的白玉毁掉, 他在夺你气运……” 郁怀期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你叫我什么?!” 青樾白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去拽另一只温润的手,“师兄,师兄,你出关了真好, 他们刚才说得我都怕了,真以为你死了……你没事就好。” 法落昙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昙花香。 青樾白嗅到了那股淡香, 他想起法落昙常常闭关,想起这三年来门派里偶尔会有弟子讲他的小话。 “白玉宫里那位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让师尊这样重视?” “听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师弟。” “只是师弟吗?可师尊总是叫他小宫主……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日日夜夜都囚在白玉宫, 若是说他们没有什么, 我是不信的。” “胡说八道,师尊修的可是无情道!师祖临死前让他把天一派干到仙门百家第一名呢,他不会动情的。” “那可不一定……你们见过宫主的脸吗?” “没有, 他真的很美吗?” “我见过一次, 那晚他从薛仙尊的树上掉下来。怎么说呢,抬头那一瞬间,我完全没注意到他耳朵上还挂了朵红色的山茶花,只顾着看他脸了……” “那就是很美了?欸,那他和万时慈到底睡过没有啊?话本里都说他和万时慈睡过很多次。” 弟子们下了晚课, 絮絮叨叨的说着小话,没注意到旁边的树枝上躺了个人。 青樾白穿着薄衫,长发披散,耳边坠了朵赤色的芍药花。 月华从树枝上细细碎碎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星光。 “没有和万时慈睡过。”他疑惑的从树上跳了下来:“为什么你们不说既生咒的效果呢?” 他本是想听听那咒语效果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弟子们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拜见宫主!” 青樾白蹙着眉,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了。 “宫主!”那弟子羞红着脸,“对不起!” “……对不起,小樾,是我来晚了。” 昙花香落在了他的颈间,好像还有滚烫的水滴落在手背上。 青樾白迷糊着蹭了蹭昙花香的怀抱,像小兽依偎长辈,“没关系,师哥,你可以帮我打林白云一顿吗?” “我以为他会早点来的……” 姗姗来迟的林白云闻言一僵,接受到了一道来自法落昙的死亡目光—— 碎裂的果偶身体因主人失去灵力,慢慢裂开…… 侜清弦迫于威压七窍流血,他跪在地上,僵硬着脸抬起头,只见青樾白的身体被妖相的主人揽着,手指却落在了法落昙的脸上,还用脑袋蹭了蹭法落昙的下巴。 那是个很亲昵的、对兄长的姿态。 “……那我呢。” 郁怀期突然问。 他抓着青樾白的手,放上自己的脸,那动作竟有些颤抖,“……青樾白,那我呢。” 青樾白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生景枝也缠上了青樾白的身体,发出奇怪的呜声。 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天上下起了漫漫的雨,既生咒都停了下来,商贩们、小厮们,仙门中许多人都抬起了头—— 人亡则咒停。 忽然,一道尖叫声刺破全场寂静,是惊慌失措的萱灵—— “师尊!!!!你怎么了!!!” 每任弟子同师尊都有生死联系,萱灵茫然的扑了上来,看到了这遍地狼藉,她颤抖着跪在了青樾白面前…… 空中有多道光芒闪烁而过,是一道道仙盟中掌事人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被万时慈叫来的仙盟中人——仙门百家排行前五的凌雪派掌门走了过来。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法落昙的身影,感受到了那身上的晋升气息,乐呵呵的道:“法掌门,别来无恙,你这是……已渡劫期了吗?恭喜啊!” 法落昙猝然抬头,眉心间白色的昙花印化为黑色—— 凌雪派掌门吓了一跳,却见他缓缓站起,声音森冷:“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一个命格就让你们这么多年都不放过他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强劲的仙力将在场所有人都狠狠掀飞了出去!!! 那是如今新的天下第一人的威压,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无人敢与之抗衡。 “掌掌掌掌门……”参加鎏金宴的不少人都跪了下来,“我我我们没有动手……真的……” 法落昙浑身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缓缓逼近那些人,法相跟着踩了上去—— 甚至于,剑都没出鞘,便遍地哀嚎。 林白云:“哎哟!师兄,师兄冷静!” 薛云清也罕见的抱住了脑袋,蹲了下来:“师兄冷静啊!” 而留在原地的郁怀期面色出现一种骇人至极的疯狂。 “青樾白?”他喃喃着,抬手去抓那些羽毛似的光点,却只抓了个空—— 果偶做成的身体易碎,眼看那些光点飞得只剩半具,郁怀期瞳孔骤然缩成一线—— “青樾白……你去哪了?” “我不该离开的……我……” “陛下——!”有妖族长老出现了:“陛下!您来这里干什么?!” 跟在长老们身后的松二也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陛、陛下……” 郁怀期却没有理他们,痴狂的抓着那破碎的尸身,松二隐约看出那尸体面相是谁,更加畏惧了。 长老们:“这是怎么回事?松二!陛下来这里做什么!他在仙族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不是去卧底的吗?” 松二嗓音发抖:“我、我不知道……陛下,陛下说只是玩玩的……”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郁怀期回过神,“……不。” 他缓缓地、声音放的很低,他盯着那些光点,脸上骇人的疯狂化为一种阴戾—— “不是这样的!!!你给我回来!!!” 妖力骤然将所有的光点强势的聚了回来,聚成了一个破破碎碎的身体。 郁怀期的目光扫过这身体,他膝盖上那片鲜红的磕伤映入眼帘—— 那些参加鎏金宴的仙族在此刻看到了救星,咆哮道:“掌门!掌门!是妖!快杀了他们!” “妖仙不两立!!”侜清弦爬了起来,忌恨的看着法落昙,“你不杀妖,凭什么能到渡劫期?” “呵呵……”法落昙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小樾曾说,无辜之妖不该被杀……仙族也不能轻视百姓……” 郁怀期的目光慢慢的因为这句话终于离开了那片磕伤,他眼眸一动,身后的妖相发出了冲天的咆哮声—— 咆哮声震得那些仙族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五脏六腑都被搅碎。 “他膝盖上的伤……是谁逼得他下跪?” 无人敢言,只有天际轰轰轰的雷声作响。 “……好。”郁怀期脸上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很好——” 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妖气突然扫向了鎏金宴的众人,只是瞬间,便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我的腿!!!”有人尖叫起来,“我的腿断了!!”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妖力?” “刚才那些妖叫他陛下……这是新妖王?!” 法落昙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后生,缓缓扭头:“你又是谁?” 仿佛有一道竞争的火光在两人间点燃,郁怀期敏锐的察觉到了敌意。 法落昙很快看到了他怀里破碎的尸身,显然没想到这人竟然有能力聚回散落的光点—— “给我!”他逼近郁怀期,抬手抓住了青樾白的尸体,忽然僵了下,犹豫了一瞬: “……把他的尸体给我!” 郁怀期充耳未闻,他抱起那尸体,血瞳中光芒大盛,浑身源源不断的冒出黑息,天际一声惊雷炸响,风起云涌—— “……陛下,不——不要!不要开九尾妖相!” 妖族长老尖叫着扑了上来,却已迟了。 血色的光芒从郁怀期眼中飞出,天地间暗了下来,血月缓缓升起,妖相上涌动着的狐尾带着惊天破地之势—— 只是瞬间,地底破裂出一道赤色的巨河,密密麻麻的魂魄声音响了起来。 宫幻:“我靠!用全部妖力强开轮回河!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你在干什么?”法落昙脸色一变,“生死不可逆!” 郁怀期喉间满是血腥气,妖族长老惊恐的跪了一地,“陛下,不要啊陛下——” 林白云看着那双血瞳,人都傻了。 他好像知道那个蛋的正爹是谁了。 “为何不要?”郁怀期喃喃着,“为何不要……告诉我,为何不要我?” 怀中的尸身自然回答不了他。 只有轮回河中的魂魄还在叫,大笑着—— 忽然。 尸身的眼皮动了一下。 郁怀期一怔。 下一刻,万千嫩绿春叶和密密麻麻的繁色白花袭来,封住了轮回河。 犹如那一夜轻盈的蝶,在耳畔落下一个微风似的吻。 风声席卷大地,绿叶尽数凋零,世间再无春色。 …… 四年后,下修界。 天上明月高悬,深夜里风声飒飒,林间树上蝉鸣声声。 “卧槽这也忒难挖了,老大,咱们要不就不挖了吧?” “不行!郁二爷说了,这里面埋的是小五公子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 “是啊,听说是三年前出逃结果被雷劈死在这边了。” “为何出逃?” “好像是不喜欢小五公子。” “那为啥今天才来挖?!” “因为命师算出那小子好像没死,这不才叫我们来吗!” “小子??五公子的未婚妻是男的啊?” 小五公子郁平罄,是妖族郁二爷郁宁的第五个孙子,也是当今妖王陛下的侄子。 挖坟的贼哼哧哼哧的开了棺木,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月光被乌云罩住了,森林里瞬间冷飕飕的,一胖一瘦的两只盗墓妖对视一眼,纷纷打了个抖。 忽然,棺木动了。 胖瘦双妖闭着眼睛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死人活了!” “你俩叽里咕噜说什么未婚妻呢?”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让我也听听。” 这声音听起来很有活人气,仿佛向上勾人的小音符。 胖妖忍不住睁开双眼,顿时愣住了—— 那是个穿着银白色流光缎的青年,长发披散,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浑身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衫若隐若现的贴着身躯。 风声掠过,拂动腿间铃铛。 “叮铃——” 胖妖:“我好像有点死了。” 瘦妖:“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都说死了上天了,才能看见漂亮的仙子吗。”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天仙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把长发随意挽起,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们一眼。 砰。 他踢了踢脚下的某个东西。 “那是啥?”胖妖低头看了眼那坨黑色的……木头? “是一只被劈死的花妖。”天仙说话了:“三年前想盗我墓,不小心被雷劈死了,还把一丝形魄劈到了我身体里。” 胖妖一愣,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抬头一看—— 天仙的身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粉色垂枝梅。 月光下,他淡淡垂眸,身后那片粉色的垂枝梅旺盛的开着。 月下美人如画,胖妖瞬间懂了:“……” 万物皆可化妖且带习性,有人曾为了保持白皙的容颜而将昙花的白色样子给抽出形魄安在身上,从此那人就一直维持着那死白的肤色,还有昙花的圣洁感。 “完了,”他心想:“看来那未婚妻是真的死了,那我怎么和郁二爷交待啊!” “等等,形魄也是带订婚约的红线的吧?”胖妖意识过来这一点,瞬间啪嗒一下跪在了天仙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个清楚—— 两个时辰后,妖族宫殿中。 “爷爷!我才不要和一只花妖成亲呢,花妖特别弱,根本就无法帮我修炼!” 头顶白色狐耳的少年脸色不服的站在一老人面前,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一拐杖轰的打了下去,跪在了地上。 郁宁:“二十岁了都还不成亲,郁平罄,你要学你怀期叔叔那样成天抱着个尸体过日子吗?!” 第30章 提起这个名字, 郁平罄害怕的打了个抖,瞬间噤声了。 他听说,这位怀期叔叔单了一百年, 后来爱上了一个尸体, 吓得郁宁连夜给狐族小辈们早早的就订下了亲事。 “但花妖就是很弱啊,”郁平罄想了想, 委屈道:“我想像怀期叔叔那样, 变成妖族最强者,不想娶灵力低的妻子。” 郁宁两眼一黑,简直看不见妖族的未来,“你怀期叔叔十多岁就死了爹娘,你要和他比吗?!你怀期叔叔能把我从九重机关塔救出来,你能吗?!” 郁平罄一噎, 拗不过他,只能先在嘴上答应娶那花妖, 心里却盘算着逃婚的事。 话正说着,外头有人小跑进来传话, “二爷, 您要的人带回来了。” 郁宁:“郁平罄,还不快去接你的未婚妻进来?!” 郁平罄是跪着的,闻言终于缓缓起身, 他跪得太久了, 起来时踉跄了下—— “接什么接呀,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郁平罄一僵,蓦然扭头看过去——那是一顶红色花轿,胖瘦两妖守在花轿的门口,声音的主人还在花轿里。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 这声音还蛮好听的。郁平罄脑海里莫名的划过这想法,好不容易才将青樾白的话听进去了。 “退婚?为什么?”郁平罄下意识的看向那轿子里。 旁边的郁宁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退婚不应该如你所愿吗?怎么还问起为什么来了? ——轿子中,青樾白眉心蹙起,忽然掀开轿帘,轻轻抬起下巴,倨傲道:“我想退就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先前他从棺材里出来后,挖坟的那两人大概解释了下这是怎么回事。 花妖死前将一丝形魄落在了他的棺材里,将他的容貌变了几分。 而这丝形魄和狐族小公子有着婚约的红线,根据狐族的某种法则,如果这红线不解除,他的行为就会受到限制,也不能离开红线的主人太久,若是没在某个范围里,更是会被天谴杀死。 三年前那花妖就是不知此事,才会受了天谴,被雷劈了。 想到此处,青樾白有点不满——狐族都这么不讲理吗?他记得以前郁怀期也不是这样呀。 看见那张脸的瞬间,郁平罄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在自己叔叔房里看到过一幅画。 那是在一个森林里,那一天下着大雨,画上的人掀开落在头发上的衣袍,像新娘掀开盖头似的,望向了画外—— ……虽然他没见过那人,那个人长得和这花妖也不怎么相似,但那幅画似乎倾注了他叔叔许多情感,能感受到落笔人的情绪。 以至于让他现在都还记得,一下子便想起来了。 因为这花妖的气质和那画上很像。 青樾白:“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狗盯骨头的眼神看我?” 郁平罄骤然回神,搓了搓发红的脸皮,咳道:“退、退婚!好啊!我求之不得!” 青樾白松了一口气,“那是再好不……” “走!我带你去我叔叔面前!” 青樾白嗓音戛然而止,眼眸突然睁大了:“……!” 他动作犹豫了一瞬,“你叔叔是谁?为什么不找你爹爹?” 若他没记错,原著里,狐族小辈死了爹妈,才会由叔叔代任订婚。 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没爹没娘了? 郁平罄震惊得瞪大眼睛,“你连我叔叔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他来劲了,他蹦起来了,满脸都洋溢着骄傲,“我叔叔可是妖王郁怀期!!!” 殿中忽然一阵死寂。 青樾白缓缓抬头,“我突然觉得,这婚不退也可以。” 或许是久不见天日的缘故,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苍白的、疏离的气息,可这气息和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糅合在了一起,就仿佛雨中的花,让人看了忍不住拨去上面的雨,再吻一吻那清丽的花蕊。 郁平罄看呆了,恍恍惚惚的想:为什么又不退了?他爱上我了吗?我被他看上了吗?花……花妖真是性情多变呀。 青樾白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他出棺材时发现自己灵力全无,他兄弟却已经一跃成了妖王…… 按照原计划,如果四年前林白云能及时赶到,那他还能保留半颗金丹,留点力量…… 可他没有。 一想起这个,青樾白要气死了,更不想去见郁怀期了。 肚子忽然咕了一声,青樾白理所当然的使唤起人来,“我饿了,你不会不给你老婆吃饭的对吧?” 郁平罄:“已、已经是老婆了吗?” 郁宁:“……” 作为狐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郁平罄的身份地位无疑是很高的。他一声令下,就有人送来了许多吃食。 烤鸡卤鸡炖鸡,一桌子荤腥之物…… 青樾白头都大了,蹙眉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吃鸡。” 郁平罄被这一眼看得心都化了,化成小狐狸蹲在桌上,语气温柔了许多,“那你要吃什么?” 旁边的妖奴瞪圆了眼睛,愕然的盯着他们俩,仿佛自家的小五公子被夺舍了。 小黑狐狸看起来毛茸茸的,青樾白顺手薅了他脑袋一把,他想了想,眼睛一亮:“你们妖族有种槐花羹,你知道吗?” 郁平罄一愣,随即眼神古怪起来——这花妖怎么知道他们妖狐每人都有棵媳妇树? 那槐树叫狐心槐,花树枝干为绿,花却是白粉色,是狐狸出生时就种下的,每年分一点妖力喂养,极其美味。 一般给老婆或者崽子吃。 他难道想和我生孩子吗?郁平罄心想,可他不是男的吗? 他纠结的看了眼青樾白,尾巴翘了起来,扭捏的说:“不可以,要你过了门才能吃我的树。” 青樾白眉头一挑,抱起双臂,“别这么欲迎还拒的看我,叫你们的大厨去做,我有的是钱!” 他说着下意识地去掏储物囊,却摸了个空。 “?!!” 青樾白呆了呆,他钱呢! “不行,”郁平罄突然说:“槐花羹是禁菜。” 青樾白还在为自己丢了的钱袋伤心,闻言下意识问:“为什么?” “我叔叔不喜欢这个菜。”郁平罄道:“以前有人给他上过一次槐花羹,他当场吸了那人的妖力,把尸体丢去喂蛇了。” 青樾白:“…………”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为什么不喜欢啊?” “好像是以前在仙族当卧底的时候,经常给人做吧。”郁平罄用狐狸脑袋蹭着青樾白的掌心——他发现这人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气,很好闻。 “听说不做就会被抽,还罚跑步呢。” 青樾白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抽他?!” 郁平罄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 ……对哦。青樾白忘了自己还顶着被花妖糅合过的脸了,绿色的眸子也变成了黑色,他已经不是青樾白了。 但他还是想不通啊,他自认对郁怀期挺好的吧?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青樾白烦躁起来,薅郁平罄的脑袋力度也重了。 “喂喂喂!不就没给你吃东西吗?也不用揪我聪明毛吧?”郁平罄变回妖族少年身形,恼火的看着他。 青樾白收回手,想了想,“还有没有别的方式解除婚约?不用见你叔叔的那种。” 若是之前他只是因个人原因不想见郁怀期,此刻就是不能见了。 他记得原著里的郁怀期对待仇人是很可怕的——书里有过一段描写,那段听完他做了两天的噩梦。 那时郁怀期大概才二十几岁,妖族又是宗族制,有一位长老看不惯他,便寻了个不尊长辈的理由,让郁怀期在深夜里跪了两天。 后来,郁怀期得到了一件宝物,上古凶兽[鸣蛇]也认他为主。 【鸣蛇所过之处遍地火焰,深夜里,郁怀期一袭黑袍,神色淡淡。 鸣蛇吐出的火球将那长老的宫殿焚为灰烬,火光照亮天际,宫中的人想逃,却被妖力束缚在了原地,而后,便传来阵阵惨叫。 郁怀期不为所动,只是轻笑一声,戴着玉扳指的手缓缓抚摸着鸣蛇身上分裂的鳞片,“好孩子……他们,就奖励给你了。” 鸣蛇兴奋的露出成人手臂粗的獠牙。 “郁怀期!”长老尖叫着从里面爬出,浑身被血浸透,拇指般的蛆虫在他身上钻动着,“我诅咒你,诅咒你和你爹娘一样不得好死!!!”】 想起这段原著描写,青樾白打了个抖,太可怕了。 他不能让郁怀期发现他还没死! “有,”郁平罄说:“我们去妖族宝库中找[解约镜],在那里照一照,就能解除婚约了,不过那宝库一直被我叔叔的人管着。” 青樾白语气带上喜意:“那太好了!我们去宝库吧!” 郁平罄看他笑了,心情也莫名好了,“嗯!我先让他们给你做碗桃花羹行吗?” …… 妖族宝库位于地底,昏暗而不见天日,管理极为严格,入口是一汪带着漩涡的血色泉眼。 妖族侍卫拦住了他们。 “抱歉,小五公子,没有正当缘由,你不能进去。” 郁平罄以郁怀期为榜样,也将他那冰冷的气质学了来,他冷笑一声,掌心中现出一团代表身份的赤色狐毛,“你眼瞎了?连这也不认得?” 侍卫浑身一震,急忙让开了来,“原来是陛下让您来的,您怎么不早说呢?方才多有得罪,请小五公子见谅。” 郁平罄冷哼一声,挥挥衣袖,身形一闪,进入了那泉眼。 衣袖带起的风送来了一瓣粉色的花瓣,晃晃悠悠的落在了那侍卫的鼻尖。 “阿嚏!” 青樾白在郁平罄袖子里打了个喷嚏,顺手揪起他内衫擦了擦鼻子,“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让我变小了藏在花朵里?” 郁平罄火急火燎的把他捧了起来,放在手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你带进来,我们妖族宝库也看血脉的——你看那个阵法,如果你不是妖族人,就会被搅碎。” 妖族宝库中昏暗一片,放着一排排的架子,而泉眼进来后的第一道门上,泛着赤红色的阵法。 一只不知名的蝴蝶飞了过来,瞬间被赤红的阵法化为了齑粉。 青樾白:“……” 青樾白捧起桃花的花蕊,咬了一口:“我现在真觉得你是个天才!怪不得长了两簇聪明毛!你知道吗?你叔叔都只有一簇聪明毛!” 郁平罄被夸得耳朵都红了,傲娇的哼了声。 他把一个小的斜挎包戴在青樾白身上,里面装满了带妖力的桃花瓣,“戴好,不然等会你身上没我味道了,就会被阵法察觉。” 青樾白: “嗯嗯!” 郁平罄将他捧在手心,开始一寸寸的找起那解约镜来。 青樾白抱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蜡烛,借着他的手,看清了这个宝库。 宝库中不知何处有着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些炎热,架子上是各色的水晶球,还有散发着古朴气息的花瓶。 青樾白受了花妖形魄的影响,极其怕热,总觉得要‘干’了。 郁平罄也热得脑子都晕了,“我怎么记得以前宝库里没这么热……” 青樾白提起衣袍,躲了躲,“蜡油滴到你手上了。” 郁平罄以为他是嫌弃蜡油臭,连忙把他放到了手背上,自己拿起了蜡烛。 搞得青樾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问他:“你烫到了吗?疼不疼?” 毕竟他要是不躲的话,蜡油只是落在他衣服上,不会烫到郁平罄。 郁平罄:“不碍事,我们狐狸皮糙肉厚,又不是你这种娇贵的花妖——我好像看到解约镜了,抓紧我,我跳过去。” 青樾白抬起头,看到了一座断桥,断桥的那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泛着银光。 “等等!!!我没有灵力,你先让我吃点东西——!” 郁平罄:“哎呀,我保证,不会摔死的!”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蓦然一跃! 青樾白瞬间护住肚子,风声和他的尖叫声一起响起:“你有病啊!!为什么不飞过去!!!” ——轰隆。 断桥下的深渊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传来了一声咆哮,还有不绝于耳的嘶嘶嘶声。 郁平罄敏锐的嗅到一股焰火和泥土交杂的气息,瞳孔倏然变成深黑色,“不好!是鸣蛇!我叔叔把鸣蛇丢在这里了——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热!” “?!”青樾白瞪大眼睛,“什么蛇?!” 刹那间滔天热浪袭来,整个宝库都被火光照亮,一条巨蟒从深渊里探出脑袋,它长得像蛇、脑袋上却有两个小角,身上的鳞片像干涸的土地一样裂开了,裂开的缝隙中流着汩汩岩浆。 “汝乃何人,竟敢擅闯主人宝库?” 郁平罄战战兢兢:“我、我是小五公子……” 鸣蛇发出一声咆哮,“我管你大五小五,主子的口令呢?!玉佩呢?!若不是他叫你来的,你就给我塞牙缝吧!” 青樾白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推开郁平罄堆起的衣袍,爬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作吸引了鸣蛇,鸣蛇眼瞳一竖,眼睛惊得溜圆。 这是? 这气息是…… 鸣蛇蓦然将脑袋凑了过去,青樾白刚回过神,就对上了一双乌黑的、充满血色的黑瞳,瞳中也有着裂缝—— “啊啊啊啊!!!”青樾白大叫:“滚开啊你个丑东西!” 鸣蛇一个劲儿的探头在他身上嗅,冰冷的鳞片带着血气,像是在试探他好不好吃。 郁平罄瞬间屏住了呼吸,“住手!鸣蛇,那是我未婚妻!” 青樾白:“!” 谁是你未婚妻啊,给我住嘴(ー_ー)!! “……”鸣蛇傻眼了,瞪着郁平罄,“你未婚妻?” 它怎么闻着和陛下床上昏睡的那个人这么像呢? 郁平罄:“对!快放开他!!” 鸣蛇狐疑的看着他——鸣蛇一脉,眼睛不好,但忠心,以前它的族群里还有乱。伦之事,毕竟兽类天性都那样。 因此,它狐疑的问:“……你别不是撬了你叔叔的墙角吧?我要把他带去给主人看看。” 青樾白晴天霹雳:“什么?!” 话音刚落,骤然的失重感传来,只见鸣蛇用脑袋上的角将青樾白勾了起来,倏地一下钻进了地底。 顺势还哈出一口恶气,将郁平罄喷出了宝库之中。 …… 正是天明时分,怀泽宫里却冒着一股冰冷的死气,蜡烛也忽明忽灭的。 “陛下,有长老求见。” 忽然,有人跪在了外殿,传音说:“是六长老。” 足以容纳十来人的床榻上,漫着一股绮香。郁怀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被自己体温给暖温的人。 那是四年前,青樾白的尸体。 只不过破碎的地方已经被修成了完美的肌骨,泛着漂亮的莹白色,还给他弄了个斜发,用亮晶晶的簪夹别起,看起来特别乖。 只是脸色太苍白了,没有活气。 郁怀期看着他,眸光却柔了柔。 “主子!”外头忽然传来了鸣蛇的声音:“外面跪了好多人啊!” 郁怀期眸色阴戾下来,他缓缓起身,将放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晚点再来陪你。” 仿佛那人还活着似的,一切如常。 他起身,将榻边帘子围上了,又将桌边的用来记日子的历数珠子翻了翻—— 第一千四百零二天。 青樾白今天好像很喜欢他,多缠了他一会。 第31章 怀泽宫。 宫外一片灰白, 大雪纷飞,鸣蛇化为了蛇头人身的怪物,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看着外殿跪着的六长老, 还有长老的拥趸们。 鸣蛇不喜欢他们,当即大咧咧的朝着里面喊了句:“主子, 外面跪了好多人啊!估计又是来叫你和魔族签那丧权辱妖条约的——” 他的语气极其厌恶, 青樾白被鸣蛇套在了麻袋里,闻言探出脑袋,小声咪咪的问:“你怎么这么对老人家说话?” 原以为鸣蛇很可怕,但他接触下来,发现这是个二货,也就不怎么怕了。 鸣蛇丝毫没压抑自己的声音:“因为他们特别蠢!” 六长老被气得脸色发红, 跪着的身躯摇摇欲坠,恶狠狠的盯着鸣蛇, 抬起手一指:“你这个畜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青樾白惊呆了:“他骂我是畜生!第一次有人敢指着我这么说诶!” 实际上六长老骂的是鸣蛇——但鸣蛇大概是脑子天生就缺根筋, 它抬手把青樾白捂住, 也阴阳怪气的摆着蛇头脑袋回骂六长老:“哦哟,谁跟你说他是畜生的,人家是香香的小花花, 你才是畜生!你不也是狐狸吗?狐狸不是畜生吗?” 六长老眼前一黑, 起身撸起袖子,掌心出现一团妖力,想和他对着打—— 长老活了许久,鸣蛇身为上古凶兽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打起来的话, 必然双方都讨不到好—— 就在两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宫中传来郁怀期的声音:“滚进来。” 原本鸣蛇身上的火和雪糅合到了一起,青樾白不冷不热,还有些舒服,但时隔四年,他再一次听到郁怀期的声音,却怔住了。 这声音比冰还要冷。 愁绪还未萦上心头,青樾白便感觉套着自己的小麻袋晃了起来—— 鸣蛇化为了蛇,哐哐哐的滚进怀泽宫。 那些妖族也团吧着狐狸尾巴,哐哐哐的像球一样滚进去了。 青樾白:“o_O???” 郁怀期现在这么变态了吗!居然要人这样滚进去见他? 他悄悄的探出脑袋,只看到宫中香薰缭绕,缭绕的烟雾让青樾白有些看不清,他只能隐约看到桌案边有个低着头的黑袍人,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陛下!”六长老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你可得管管你这蛇——” 他恶人先告状,鸣蛇却无心去辩驳,因为它嗅到了郁怀期怀里那个人的气息。 诶?鸣蛇愣住了,陛下床上的那个人还在?那他麻袋里套的小妖……真的是小五公子的未婚妻? “鸣蛇,”郁怀期声音如同冰霜:“不是叫你守着镜子吗?来这里干什么?” 鸣蛇也跪了下来,挠挠头,“没、没什么,我就来看看陛下。” 他跪了下来,衣服堆叠起来,口袋也倒了。 青樾白趁机爬了出来,他变小了,动作格外果断和轻快,哒哒哒的跑了,躲在了一个椅凳后面,以他的角度看不到郁怀期,只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六长老浑身一震,“守着那镜子作甚?陛下,你不会还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什么镜子?青樾白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心想,解约镜吗? 他悄悄又走了两步,蹑手蹑脚的走向了郁怀期声音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想看一下郁怀期。 但这动作得非常小心才行——青樾白心想,不然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也不知道郁平罄会不会来这里讨要他。 只能祈祷那小侄子还有良心了……不然他怕会被郁怀期摔成八瓣。 “我艹,”鸣蛇大叫起来:“他想复活个人就叫妄想?那你们说让魔族和妖族联手攻打仙族,就不叫妄想了?!仙族可是有法落昙在!” 六长老脸色涨红:“法落昙在又如何?妖仙不两立,我们想杀了仙族有什么错?!妖后的位置让一个死人占了,那我想让陛下娶个妾有什么错?!” 鸣蛇:“娶魔女为妾,呵呵,魔和妖气息都不相通,你也是想得出来。” 两人越说越是吵闹,郁怀期仿佛置于尘世之外,身上带着冷淡疏离的气息。 “聒噪。” 殿内瞬间静了,青樾白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心跳飞快。他终于走到了一个背对着所有人的地方,扒在了珍珠帘子上,看到了郁怀期—— 郁怀期看上去瘦了些,穿着一袭松垮的烫金黑袍,怀里抱着个人,动作看上去极为亲昵,但那人似乎并不在意郁怀期。 青樾白没看见他动。 这一刻,方才听到的话都聚在了他的脑海——复活?郁怀期想复活谁? 时隔四年,他记忆里那个龙傲天剧本都已经成真了吗? ……不会是复活他吧?青樾白脑海里刚出现这个念头,很快又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他连个尸体都没有,能复活什么? 果偶是会碎成渣渣归位自然的。 “陛下,您嫌我烦,我也要说。”六长老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郁怀期抬眼,血眸一动,戾气顿生。 “……”六长老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鹅,嗓音戛然而止,脸色憋得青紫起来。 他看着郁怀期怀里那个死人,心里的愤怒怎么也止不住,却不敢言。 郁怀期:“无事了就滚。” 六长老:“……” 这叫没事吗?!你这是手动让我闭嘴! 他摸了摸鼻子,没敢威胁郁怀期——三年前有个长老说,郁怀期一日不娶,他就跪在外面一日不起,结果郁怀期这驴脸狐真让人在外面跪着。 跪也就算了,郁怀期还用妖力将整座怀泽宫外都变成冰天雪地,美其名曰:不怕冷的都来跪,跪死一个他送一个棺材,跪死两个就配冥婚。 鸣蛇嘶嘶嘶的爬出去了,也不管麻袋里的花妖了,只要不是撬墙角,它也不想管的。 室内一时寂静,青樾白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他们的话,没听明白,鼻子却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槐花淡淡的、有些发苦的清香从内殿传来,青樾白眼神一亮,已经闻出来了这是什么。 是槐花羹的味道! ——作为一个曾经为了吃薛云清院子里的树叶,冒着被他追着打三天的风险,也要飞进去尝尝味道的存在,青樾白自然不可能放过此等美味。 他嗅着这味道,只觉得食欲大开,顺着路找了过去。 管他的呢,就一碗汤而已,要是被发现了,郁怀期难道能打死他侄媳妇吗? 青樾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过这个婚约的存在。 槐花羹置于内殿的床榻边,人在偷吃时往往很有精力,于是,青樾白顺着垂帘爬上去,终于看到了那碗槐花羹。 他为何要在床边放一碗槐花羹?青樾白有些不解,但还是喝。 他喝得很开心,脑袋上都冒出了一堆粉色的小花,抖抖还掉了点花瓣进去。 青樾白没注意到掉进去的花瓣,将槐花羹偷喝到一半,就有些饱了,四肢百骸也传来了奇异的气息—— 那是妖力。 青樾白愣住了,闭了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会体内的妖力。 那是一股至纯、霸道、如同汪洋的力量。 ……是郁怀期的? 可为什么以前喝的时候没感觉?青樾白糊涂的挠了挠脸。不过,他有妖力了,那是不是就能变回正常形态了? 青樾白凝神聚气,双手一转,绘了个法印出来—— 床榻边不远处就是窗户,窗外立了棵绯红的寒梅树,法印出现的瞬间,巴掌大小的小花妖变成了正常身量的青年。 青樾白睁开一只眼睛,低头一看,又抬手摸了摸脸,瞬间大喜:“真的变回来了?那不是意味着我能用郁怀期的妖力?!” 与此同时,宫外的雪忽然停了,绯红的梅花凋零,花瓣扬了起来,一片灰白的大地缓缓复苏,如同春风席卷大地,枯枝褪去残叶,春芽破土而出,盛开的昙花花瓣晃晃悠悠的落到了一张遍布公文的桌案上—— “师兄,我不招了,我没精力带人炼丹了……”林白云一头撞在落昙殿的柱子上,满脸麻木:“自从你成了天下第一人,那些人跟疯了似的,逮着我们门派的人就要拜师!” 法落昙一袭白衣,额间白色昙花印闪烁,闻言温柔一笑:“师弟,这不是你以前想要的吗?” 忽然,手背上仿佛落了什么东西,他垂眸一看,那是片白昙花。 法落昙金色的眸子骤然一缩。 “咦?梦昙怎么开了?”林白云顶着脑袋上撞出来的包窜了过来,“欸,这……” 话音未落,面前只剩残影,林白云目瞪口呆:“师兄你去哪儿?晚上还回来吗?!” “咦,怎么变回来了?” 怀泽宫中,青樾白蹙眉看着自己的小身体,怀疑是妖力不够,正准备再喝几口茶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青樾白瞬间躲到了床底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股浓烈的木香袭来,是郁怀期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的将怀里的尸体放在了床榻上,凑了上去,习以为常的在那圆润的红唇上亲了亲,然后替他掖好被褥,又转身将桌边的槐花羹端了起来—— 郁怀期用勺子搅了搅槐花羹,喃喃道:“我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这温柔的声音落到了青樾白耳朵里,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才这人在外面不是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吗? 床上的人到底是谁?郁怀期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突然——搅动槐花羹的勺子声停了,室内弥漫起一股死寂。 郁怀期眉心几不可见的一皱,看着槐花羹里漂浮着几朵非常细的粉色碎花瓣——而他的狐心槐,是纯白色。 郁怀期额头爆出青筋,仿佛领地被人挑衅,他将那碗被‘污染’过的槐花羹放了回去。 长靴摩擦过地面,发出响声,青樾白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青樾白攥紧掌心,左看右看,想另外找个地方躲躲—— “咚咚咚。” 郁怀期眸光中的阴戾一收,看向了发出响声的地方,那是床榻边一支长盒,像是放扇子用的。 “……” 郁怀期剑眉一皱,抬手拿过那只盒子——里面放的不是扇子,而是一支花枝。 是四年前,青樾白死去,而陷入沉睡的生景枝。 此刻,生景枝不停的敲打着盒子,仿佛十分急躁。 郁怀期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抬手要去碰花枝,反被花枝啪的一下抽红了手背。 若是普通人,此刻也许直接暴怒,会将其折为两半,可郁怀期没有。 他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中出现了一点异样的情绪,将生景枝收了起来,放在胸口。 “叔叔!!!侄儿有事求见!” 外殿又是一道传音的尖叫,郁怀期放下盒子,挥袖而去,脸上漫着无边的戾气。 ——床底下的青樾白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了防止他杀回马枪,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又等了一会,才跑了出来,顺着窗户就要爬出去…… 可鬼使神差的,青樾白顿了顿,又哒哒哒的跑回来,爬上了床。 他想看看那个被郁怀期抱着的人是谁,却不料没爬对位置,他是从床尾进去的,只看到了一条白花花的腿。 青樾白:“!!!” ……这人居然只披了外袍,没穿内衫! 郁怀期和这个人干什么了?! 青樾白眯起眼睛,又窸窸窣窣的爬到床头,想看看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轰!!!”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身体碰撞上柱子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被狠狠地甩到了什么东西上,紧接着郁怀期冰冷的声音里带着杀气—— “你来本座这里,找你的未婚妻?” 青樾白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妈呀,大侄子居然真的来找他…… 他无暇去顾及床上那人到底是谁了,急忙又跳了下来—— “叔、叔叔……” 郁平罄咳出一口血,战战兢兢的从房柱子边,爬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肖想妖后……我真的只是来找被鸣蛇带过来的未婚妻。” 郁怀期眸中划过一丝讥笑:“鸣蛇常居宝库,他抓你的未婚妻干什么?” 妖王威压释放出来,压住了他。 郁平罄脸色白了,却还是咬紧牙齿爬起来。他不敢说自己擅闯宝库,也怪自己四年前太过莽撞。 谁让郁怀期将那位带回来的时候,他盯着那沉睡的尸体,打趣的说了句—— “这就是叔叔抢回来的公主吗?好漂亮啊,早知道我也去了。” 只一句话,郁平罄被郁怀期抬手废了六根肋骨。 妖族九尾天狐专情,前任妖王一生只有一妻一子,再加上发情期太长的缘故……后辈有样学样,往往也只和一个人在一起。 郁平罄后来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不妥,该打!叔叔打得好! 可现在这是他未婚妻,他来救救他怎么了!凭什么又打他! 想到此处,郁平罄心里有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然后,啪的一下怀着他的骄傲跪了:“叔叔……我的确擅闯了宝库,但、但这和我妻子没有关系,请您把他还给我。” 郁怀期眉头一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上扳指。 “你这是认定本座夺你妻子了?” 郁平罄不甘的看着他。 郁怀期低笑一声,抬手绘出一个咒诀,叫来了鸣蛇。 鸣蛇还是更习惯蛇样,很快又二进宫,“陛下!我来了!” 郁怀期头也不抬的打断它的话:“小五说他的未婚妻被你抓了,可有此事?” 鸣蛇:“确有此事,本想将那花妖带来您宫中责问,但中途它逃走了,我没找着。” 郁怀期眯起眼睛,瞧见了郁平罄呆愣的神色,存心吓他,道:“下次有这种事,直接将那花妖连着小五一起打死,不必禀报——他们俩去宝库做什么?” 鸣蛇摇摇脑袋,“我也不知。” 郁怀期将目光放在了郁平罄身上,淡淡的垂眸,“去做什么了?” 郁平罄不敢说是去找解约镜,怕郁怀期手一抬,直接打死他,脑子一热,轻狂道:“找、找刺激!” 宫中瞬间一片寂静。 鸣蛇惊讶的瞪大眼睛,怜惜的看着他——太敢说了孩子,我会为你送花圈的。 刚跑出来的青樾白:“……” 郁怀期冷笑一声,抬手幻出斩阳剑——这是青樾白第二次看到这把剑,剑的气息已和上次不同了,这一次它好像十分暴躁、充满怒气。 剑意化为数柄,正要落下来时—— 忽然,放在胸口的生景枝又动了一下。 青樾白瞬间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连接,浑身一震! 他抬起头,郁怀期也僵住了,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指引他,往这边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郁平罄那头蠢货。 “媳妇!!!” 郁平罄嗷的一声跑了过来,捧起地上的青樾白。 青樾白:“???” 青樾白趁机戳他衣角,小声的说:“你现在可以让他解除婚约啊!” 郁平罄当没听到,男人的炫耀心萦绕心头,妖力一转,将青樾白变回了正常身量—— 仿佛风声掠过,青樾白一袭青衣,落在了郁平罄的怀里,伴随着花妖的香气、还有细碎的花瓣…… 叮铃。 风声拂动铃铛,那铃铛声太熟悉了,宛若千百次的午夜梦回时分,郁怀期瞬间一滞,斩阳剑受了影响,变得温顺起来。 青樾白眉心皱起,看了郁平罄一眼——那一眼冷漠至极,郁平罄呆了下,后知后觉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好。 为了不被郁怀期发现,青樾白不敢回首,也不想开口。 ——容貌和眼睛变了,声音可没变。 郁怀期原本是坐着的,他突然站了起来,缓缓走近郁平罄。 后背仿佛被烧了似的,青樾白察觉了一道目光,那目光好像化为实质钉在了他的背后,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咚。 咚。 咚。 长靴划过地面,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长了,青樾白闭了闭眼,突然埋首在郁平罄肩膀上。 花妖的香气窜进鼻子,郁平罄心神一震,浑身都有点软了,他张了张口,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抱住了青樾白的腰,冒着被郁怀期打死的风险,使出全部妖力,身形倏然一闪! 然而郁怀期却早就知道了自己侄子这个德行,冷笑一声,妖力全开,笼罩住了这方天地。 “——郁平罄,你未婚妻叫什么?” 郁怀期坐了回去,眸中露出淡淡杀气,掌心中出现了生景枝,将那法器固定在了桌案上。 “说是婚约,本座却似乎并没见过这孩子,想送点礼给他——你觉得,把这枝春叶送给他如何?” 他坐回去,妖王威压也收了起来。 郁平罄和青樾白瞬间如释重负,青樾白悄然对郁平罄说:“你刚刚摸我腰了,得送我一点妖力。” 郁平罄:“!” 郁平罄耳朵通红的收回手,默默的传了三个时辰的妖力给他,然后抬头看郁怀期手里的那枝春叶。 他认出来那是生景枝,瞬间说:“……侄儿不敢。” 郁怀期微微一笑,“是吗?本座看你敢得很。没记错的话,这婚约是之前订下的吧?怎么一直没结亲?” 青樾白默默转身,有了妖力,他顿时轻松很多,用妖力绘字,写道:“我不喜欢他,请解除婚约。” 郁平罄僵住。 郁怀期轻笑一声,血眸一动,目光好像在那‘不喜欢’三字上停留了许久,开口时声音却冷冷的:“那你喜欢谁。” 仿佛久居宅中的内人逼问多年未归的另一半,整个宫中弥漫起一股冷气。 郁平罄惊呆了——他以为郁怀期会让花妖滚出去的,没想到语气还柔了下。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冷,但根据他的经验,已经是柔了一些。 不对! “我不解除婚约!”郁平罄蓦然看向青樾白,“我……” 青樾白目光困惑的看了过去。 好在他早有准备,抬手聚出一段妖力,里面传出了不久前郁平罄的声音—— “我才不要和一只花妖成亲呢,花妖特别弱,根本就无法帮我修炼!” 郁平罄:“……” 郁平罄苍白的辩解,却十分诚实:“可、可是……我后悔了,我不知道你从花轿里走出来这么漂亮,我见色起意了!” 没想到的是,这话一落,方才还只是一点冷气的宫殿里瞬间像是落到了冰天雪地,郁平罄觉得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 “花、轿?”郁怀期一字一顿,“——办婚礼了?” “没有!”郁平罄叫道:“但我就是喜欢他!请叔叔为我证婚!” 青樾白继续绘字,有点急了:“我漂亮,我年轻,喜欢我很正常……凭什么因为一纸婚约就绑定他?我不愿意!滚开!” 越写越气,最后那个‘滚’字特别大一个—— 郁怀期:“看见了吗。” 郁平罄毕竟才二十岁,像条小狗一样,脸色委屈起来,嘴硬道:“没看到。” 话音刚落,一道强大的妖力让他睁开了眼睛,那个‘滚’字就那么直呼呼的怼在了他眼前。 郁平罄:“……” 郁怀期:“看清了吗?” 郁平罄终于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了,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叔叔。 这一看可不得了,郁怀期的妖力虽然逮着他虐,但目光却落在了那小花妖身上,身躯也在微微颤栗着,眼神中露出疯狂又兴奋的光芒—— 而小花妖低着头,没穿鞋,在那里玩左脚踩右脚,完全没注意到郁怀期那可怕的目光。 ……也没受威压影响。 郁平罄傻眼了——我艹?! “看清了吗?”郁怀期追着他杀。 郁平罄恍惚回神,点点头,震撼得没有回话—— 没曾想,郁怀期继续追着他杀,三问:“看清楚了吗?” 那个‘滚’字变得要跟郁平罄一样大了。 郁平罄泪流满面:“叔叔,我看清楚了……” 青樾白并不是没察觉到郁怀期的目光,他僵着身体,心说:郁怀期现在这么变态了吗,把一个小孩欺负成这样…… “好了,现在,本座给你们退婚。” 郁怀期身形一闪,冷檀的木香袭来,青樾白回过神来时,耳朵倏然红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触上了他的脚腕,郁怀期微微俯身,抬手掸去了青樾白裙袍上的焰火灰。 那是他被鸣蛇抓起来时,弄到的。 鸣蛇的焰火灰碰到什么都会黑,脏兮兮的,难看得很,弄得青樾白像捡了破烂回来似的。 但妖力一拂,衣服变得如雪般干净了。 “脏。”郁怀期说。 鸣蛇:“…………” 郁平罄:“……” 青樾白如遭雷劈,愕然的看着郁怀期——他居然说他脏?! “这个也脏。”郁怀期将他身上的小挎包扯下来,丢回给了郁平罄。 青樾白更震惊了,嘴唇颤抖,什么意思?他碰过的都脏吗?! 郁平罄捧着挎包,继续痛哭:“叔叔……” 砰的一声。 一封退婚书砸在了郁平罄怀里,把他砸没声了。 鸣蛇:“哎呀!小五公子看着要昏过去了!快来人啊!” 郁怀期轻笑一声,抬眸一看,却顿住了。 “……” 青樾白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没落下来,但看着更让人心疼。 他以前在动物园都是万众瞩目的,开个屏都一堆人拍。 穿越了以后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但凡造次的都被白玉宫主的名声(背后的法落昙)震得跪下去了。 呜呜呜呜呜……谁敢说他脏呜呜呜…… 郁怀期眸色瞬间冷了:“……你竟为他落泪?” 青樾白抬手捂住眼睛,默默的走了出去—— 二十步…… 一百步…… 跑出宫了…… 青樾白眨眨眼睛——只见小骗子的眼睛里哪里还有眼泪,他抬手用妖力幻出一道法阵,下意识的朝着法落昙传音,叫出了那个专属音诀。 却没人应。 算了,去下修界尝尝好吃的吧!青樾白抬手又绘出一道咒诀—— “站住!”郁平罄追了上来,“喂!” 青樾白扭头一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完蛋了,生景枝没拿回来。 …… 与此同时,鸣蛇看着面前莫名其妙好像在原地石化似的主子,斟酌着开口:“陛下?” 郁怀期不语,只是盯着落在地上的那滴泪。 鸣蛇嘶嘶嘶的爬到他面前,蛇的本能让他舔了一口那滴泪水,语气古怪起来:“花妖的泪水居然是甜的吗?还有点槐花香气呢。” 郁怀期猝然回神,抬手一摸,是槐花羹的触感—— 他脸色一黑:“去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 妖族,一颗巨树树屋里,郁平罄和青樾白坐在一起,外面是层层叠叠的遮蔽术法。 “你还真想要那绿叶子?”郁平罄看着他,“话说你刚才那样,是为了我们不被拆散才装出来的吗?” 青樾白:“……婚约都解除了,你清醒点。” 郁平罄:“可是,如果不是你那么说,转移他的注意力的话,光擅闯宝库的事都够我被叔叔砍成臊子了——不对,可能还没那么大块。” 青樾白挠挠脸,他听说过臊子,那是一种很好吃的食物,是各种肉末混合着菜做成的。 郁平罄看了他一会,突然问:“你喜欢我叔叔吗?” 树屋里燃着熏香,桌上有许多鲜果,青樾白吃着葡萄,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闻言呆了呆,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他老了。”仗着某人不在,郁平罄大胆拉踩,“没有我年轻。” 青樾白看了一眼他,对比了一下,说:“他帅。” 郁平罄:“可是你说他的聪明毛没我多,你就不能疼疼我吗?” 青樾白咬着酸杏子,“他超帅。” 不知为何,他现在有点爱吃酸溜溜的东西。 回头得找个大夫问问怎么回事,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没动静。 “……所以,你是喜欢我叔叔吗?”郁平罄没招了,又一次问。 青樾白接着呼噜了一口果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起一根手指:“你知道吗?表现得太喜欢,就不会得到人的喜欢,人就是喜欢追着得不到的东西,像孔雀开屏,难得一见的东西都会被人珍惜。” 郁平罄听不明白,呔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了,而是问:“对了,你刚才说你想要生景枝?那东西不好拿,我叔叔放在胸口的,只有贴身之人才能拿到。” 贴身之人…… 青樾白脑海里划过在床榻上看见的画面,那条腿,没穿衣服…… 想到此事,他差点被果核噎住,“郁平罄,我问你,鸣蛇说的那个什么‘魔族条约’是怎么回事?” 郁平罄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个,呆愣了一会,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四年前,法落昙不是成了新的天下第一人吗?但妖族和仙族的对立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妖族到了一种看见仙就要打的地步。仙族嘛,也被设了限制,不许踏入妖族,当然了,也不能互相伤害。” 青樾白:“说点我不知道的。” 以前妖族和仙族看到彼此就要乱杀——不论他无不无辜,若是彼此碰到就自认倒霉,谁弱谁死! 所以妖族想在仙族玩,必须隐藏身份,反之亦然。 这是原著里就有写的。 郁平罄叹息一声,继续解释:“四年前仙妖两族定下两界条约,不准再滥杀无辜。” 青樾白一愣,突然有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来:“是法落昙和郁怀期定的吗?” “不。”郁平罄意外道:“你说反了。” 这一次,青樾白真有些讶异了。 是郁怀期先提出来的吗? 郁平罄没有解释自己叔叔为何会先提出条约——或许是他也不知道原因,他只是又说:“然后我们妖族不是比仙族少很多嘛,魔族就找上我叔叔了,说是可以联手攻打仙族,长老们对此很是欣喜,还三番五次的设宴款待魔族……”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蹦了起来:“我知道怎么得到生景枝了!过两天就有一场宴会!你可以戴上面具,扮成舞女!我让我哥灌醉他!” 青樾白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可行。 生景枝到手,他就有了武器,怎么也死不了了。 “不过,那是一个亡人的法器,你拿来也用不了啊。”郁平罄挠挠头,“而且被我叔叔发现,他能把房顶都掀了,你信不信?” 青樾白心间一动,“为什么?他很恨那个法器的主人吗?” 断了六根肋骨对郁平罄的影响太大了,甚至无比恐惧谈起那个人,因此,他只是摇摇头,讳莫如深的想:“恨就不会放在胸口了。” …… 妖族宴会两天后才开始,青樾白索性在树屋里住了下来,也听到了不少关于郁怀期的事,还有外界的事。 比如法落昙成了新的天下第一人,万时慈潜逃在外,还有什么恶鬼道被清…… 而郁怀期的事就格外偏激了。 譬如,杀长老啦、配冥婚啦、打侄子啦、月下喝酒啦、妖族封地里的人都很怕他啦…… 宴会前一天,他有些困惑的想:听起来,郁怀期好像这几年就没开心过。 为什么呢? 万时慈不是死了吗?龙傲天命格不是拿回来了吗? ……罢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青樾白心想,我拿回生景枝再说。 翌日,妖族晚宴中。 妖魔两族行事开放,魔族更是披着件纱就来了。 夜色深沉,烛光交错,盛宴之上,丝竹乱耳。 郁平罄的三哥——郁隐受了弟弟所托,战战兢兢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迎到了王座边。 “陛下……这、这是我夫人酿的酒,您尝尝……” 郁怀期看上去并不在意这场晚宴,连长老们在和魔族们窸窸窣窣的说着什么,他都没管。 昏黄的烛光里,有魔女和妖女为了展现自我魅力,在台上跳舞,水袖婉转间,妖力让许多花瓣都落了下来。 直到听到郁隐的话——郁怀期才眯起了眼睛,抬手接过了酒杯,血色的眼眸里闪出一点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郁隐心里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这个叔叔已经看透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哈哈,下次再也不给郁平罄收拾烂摊子了。郁隐心想。 他看着郁怀期,头一次这么大胆的给这个名义上的叔叔斟酒,一杯又一杯…… 酒过三巡,藏在席间的郁平罄算了算,嘀咕道:“差不多了吧。” 妖力一点点落下,有魔女踩着绫罗上场,却没敢丢在妖王身边。 青樾白换了件黑袍,佯作小厮,凑到了郁怀期身边。 他不会跳舞……最终还是没选择装舞女。 此刻,郁怀期身上的酒气已经很明显了,半眯着血色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下,青樾白看着那张脸,毫无预兆的一怔。 他拿起酒杯,凑到了郁怀期唇边——指尖擦过了郁怀期的唇瓣。 肢体的接触,让熟悉的妖力又回到了四肢百骸。 青樾白一愣,有些困惑。 ……怎么回事?是一靠近郁怀期就有妖力了吗? 与此同时,全场俱静。 长老们惊呆了,看着郁怀期身边多出来的黑袍人,连酒杯都忘了拿起来。 “……那是谁?” “卧槽,这个驴居然没给他掀飞出去?”难得一见的郁宁也啧啧称奇,“不对劲啊。” 而台上的青樾白已经无暇顾及台下了,他脸色倏然一变—— 因为肚子里有东西动了动。 他只顾着肚子的动静,也就没见到郁怀期的目光在临摹着他的身形…… 仿佛万物都静了。 “……没有酒了。”郁怀期闭上了眼睛,倏然出声,“过来。” 青樾白一愣,走上前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失重感袭来—— 郁怀期好像醉了,闭着眼睛,直接把他拉着,让他坐到了怀里,看着像是要他倒酒。 他抬眸,看到了郁怀期放在胸膛处的生景枝。 生景枝变得只有巴掌大小,闻到了熟悉气息后,又异动起来。 青樾白抬手碰到它——瞬间,法器和主人融合,那朵春枝不见了。 “!!!” 拿到了!青樾白瞬间大喜,可下一秒,某种生物的直觉让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手腕也被蓦然抓住,青樾白被抓着往他的怀里狠狠一带,青年沙哑的嗓音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仿佛十分消沉—— “只要它吗?” 第32章 “只要它吗?” 昏暗烛光间, 王座之上,郁怀期一袭黑袍,双瞳血红, 扣住了青樾白的手腕, 强势的将他往自己怀里一锢—— 妖王体型高大,如同坚固城墙, 而他这幅身体却只是个少年样子的孩子。 这几日听到的流言在这一刻尽数在脑海里浮现, 青樾白后背全是冷汗,挣扎着推开他的手,语气有点发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喝醉了。” 郁怀期低头,缓缓逼近他,目光落在那不断动着的嘴唇上,那将不再是冷冰冰的、干涩到需要用槐花羹喂养的—— 青樾白根本不敢看他, 只是垂下眼眸,心跳飞快起来, 心想:反正这张脸不一样,眼睛也不一样, 郁怀期应该认不出他。 应该以为他只是偷东西吧…… 想到此处, 青樾白咬了咬唇,轻呼一口气,抬手攀上了郁怀期的肩膀, 眼眸里也迅速聚起一点水雾…… “陛下, 这春枝好漂亮……送给我不行吗……” 少年眼睫闪动,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后受了紧张的影响,长出了粉白色的花枝,小花瓣晃晃悠悠的,颤抖着。 花妖形魄, 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此美丽。 郁怀期眯起眼睛,视线在他身上掠过。 小花妖坐在了他的怀里,外衫一落,洁白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脖颈,看起来像是想靠色诱混过去。 郁怀期低笑一声,忽然抬手掐住了他脖颈上的花枝—— 带着薄茧的指尖拨开了花朵,缓缓在花蕊上摩挲,青樾白瞬间一僵。 ……等等!! 怎么回事! 这花妖形魄,竟然还能和他的身体…… 青樾白耳朵绯红起来,与郁怀期相接的地方烫得他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身体颤颤巍巍的。 “……把你的手收回去。”他含糊道。 本是装出来的泪水这会怕是已经有六分是真了,青樾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滚烫的泪珠落在郁怀期的黑袍里。 郁怀期剑眉微挑,凑近了他,“凭什么?” 俊秀逼人的面庞在昏暗的烛光下,仿佛带上侵略气息,说的话却让青樾白想呼他两巴掌。 他不信郁怀期身为妖王,会不知道花朵是花妖的什么。 但宴会上都能干出这种事,郁怀期怕是以前也没少做。 青樾白没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心里虽然想打他,但面上表达出来的声音却有点委屈,“……这么多人在,这不好吧?” 他记得原著里郁怀期吃软不吃硬。 却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下颌就被捏住了,青樾白扭头一看,才发现台下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被拉入了九尾妖镜。 九尾妖镜类似于仙族的识海,同外面与世隔绝,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一点也听不到。 如果想要打开妖镜,只能用主人的本源力量。 青樾白愣了愣,这下可麻烦了…… 与此同时,郁怀期身后的狐狸妖相骤然化出,狐狸尾巴缠上了青樾白那白皙的腿。 小花妖是半跪在妖王大腿上的,一只手被郁怀期攥住,腰也被他掌住了。 灵活的狐狸尾巴窜动,弄得青樾白脸色一变,耳朵更红了,被尾巴碰到的地方有些怪异,无意识的张开了腿…… 叮铃。 铃铛被拨动了,青樾白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狠狠地颤了下,有点无助的抬眸看向他—— “你想干什么?”青樾白暗暗蓄力准备跑,眼睛却盯着郁怀期,语气义正言辞、而又委屈,双眼含泪:“你这样当众玩弄一朵可怜的小花妖,对得起你的妖后吗?小花妖偷点东西而已……这又不是你的东西。” 郁怀期动作一滞。 青樾白趁机抬手在他脖颈间一点,源源不断的妖力从郁怀期的身体里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磅礴可怖的妖力布满全身,花朵舒展得更加欢快了,妖力一足够,他的黑眸彻底化为本体的绿色眼眸。 这下可算是演也不演了,青樾白哼了一声,抽出花枝,薄唇轻启:“万象虚妄!同源妖力,九尾镜,破!”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郁怀期:“………” 都道吃一堑长一智,妖王吃了一堑又一堑,却没长出半点抗衡小骗子的智商。 妖镜破裂的那一刻,他们又回到了宴会上,青樾白抬手将酒杯往旁边的妖奴手里一塞,妖奴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眸,尖叫了一声:“啊!你的眼睛怎么是……唔?!” 青樾白捂住了他的嘴唇,终于意识到自己绿色的眼睛又出来了,连忙一眨,成了乌黑的眼睛。 郁怀期唇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抬掌一挥,赤红色的锁链顿时出现,那锁链看着有成人手臂般粗,上面汇聚着强势的妖力,那是妖王的威压。 眼看锁链就要套上脚踝,青樾白扬起生景枝,狠狠地一甩,打落了那锁链! 宴会上的妖族顿时慌乱起来。 “啊!是锁妖链!” “哪里来的刺客,竟敢行刺陛下!” 混在其中的郁平罄看着那生景枝带起来的法力光芒,眼眸突然睁大了! 法器非主人不可动……所以,这人是—— “我可不是刺客,”青樾白舔了舔唇,花枝在空中骤然盛开,他垂眸扫过他们,狡黠一笑:“只是借了你家陛下一点妖力而已。” 盛开的白色花瓣飘扬着,小花妖踩着花枝台阶,破破烂烂的黑袍松松垮垮的,露出的皮肤苍白而漂亮。 如同美好的画一般,倒映在了郁怀期血色的眼底。 ——妖力在空中化开一个传送洞,青樾白眼睛亮了起来,正要跳进去时,郁怀期的身影宛若鬼魂,倏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传送洞合上了。 “!!!”青樾白愕然的看着郁怀期,为什么他抽了那么多的妖力,郁怀期还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还想跑吗?”郁怀期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颌,宛若暴风雨前的平静,一字一顿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青、樾、白!” 青樾白咬牙切齿,倔强的瞪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放、开、他!”突然,一道温柔而威严的力量强行震开了这方天地,虚空中幻出一个身影。 ——是法落昙! 青樾白眼神又亮了,看向法落昙的目光复杂又充满希冀,激动起来。 法落昙一出现,郁怀期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自己的妖力被震回,脸色一黑—— 法落昙一袭白衣,犹如神降,他抬手抓住了青樾白的另一只手臂,“小樾!” 青樾白推开郁怀期,像小鸟扑腾翅膀,情急之下也懒得隐藏身份:“师兄,他他他他要杀我!!” 郁怀期心知今日是留不下他了,突然抬眸挑衅的看了法落昙一眼,而后贴近了青樾白,狐狸犬牙狠狠地在青樾白耳垂上一咬! 犬牙刺破皮肤,浓郁的花香袭来,刺痛瞬间传来,青樾白这下真是痛得眼睛都红了,蓦然甩了他一巴掌:“郁怀期你个混蛋!!!” 落下的血混着郁怀期的妖力,在青樾白耳朵上变成了一枚血色的狐狸耳钉。 这仿佛某种烙印,只诉说着一个事实—— 他是我的。 郁怀期脸上挨了一掌,唇边溢出点血色,却缓缓地笑了起来。 “小樾,你没事吧?”法落昙抱住他,怜惜的在他身上看了又看,才道:“走,和我回家。” 青樾白耳朵还在疼,坐在他手臂上,泪眼朦胧的抱住法落昙的脖颈,“呜呜呜……” 法落昙想起了以前青樾白的幼崽时期,眼神温柔下来,哄道:“不哭不哭……” 这亲昵的姿态好像刺痛了郁怀期,他眯起眼睛,僵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和他走,是不是?”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冷漠、却又好像带着强烈的不甘。 青樾白没听出他的情绪,满脑子都是耳朵疼,他从法落昙怀里转身,怒瞪他一眼,咆哮道:“是又如何!” 郁怀期胸腔里发出低笑,他的手还抓着青樾白的另一只手—— 此刻,他放下了那只手。 “先放你那养着。”郁怀期对着法落昙冷冷一笑,“我会来拿走的。” 疼痛和这仿佛是在轻蔑他的语气混在一处,青樾白瞬间更生气了,心里冒出前所未有的委屈,张牙舞爪道:“拿什么拿!!我才不是你的物件!我回去、回去就把蛋……” “不劳你费心。”法落昙打断他的话,盯着郁怀期,眼神里仿佛带了火光,向来温柔的脸上也带上了冰冷神色:“我会把我的小宫主照顾好,至于你……” 他轻蔑的瞥了一眼宴会下那些趁乱疯作一团的妖魔鬼怪:“还是守着你这些妖魔过日子吧。” 长剑骤然幻出,落到脚下,法落昙踩着长剑,抱着青樾白,扬长而去—— 妖魔两族的声音这才落进了郁怀期的耳朵里。 “陛下……”有人颤抖着喊了一声,“刚才那是……法落昙吗?” 久居妖族领地的妖很少见到法落昙,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郁怀期眼神阴郁下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问话的人不敢说话了,低下了头,却没来由的觉得自家陛下这像是……斗败的犬。 …… 三天后,晴空万里,法落昙的云端飞船上。 法落昙给林白云传去符咒音诀,叫他过来一趟。 然后,他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青樾白。 青樾白已经被法落昙换上了一身暗粉色的长袍,耳朵上坠着一朵芍药花,脑袋上的花也开了好几枝,看起来十分可爱。 他站在法落昙不远处,声音小得像蜜蜂,“师哥……” 企图用这个亲近点的词汇免去问话。 满脑袋的花这么可爱,法落昙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道:“和我回天一派去,从此不要入世。” 青樾白:“……” 怎么又要被关! 第33章 青樾白沮丧的低着头。 他不想被关, 明明这个世界如此精彩,他为什么就不能下山看看呢? 为什么就不能到没去过的地方,施展既生咒呢? 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和不甘, 青樾白攥紧手指, 捏着衣袍,鼓起勇气, 抬头看着法落昙, 嗓音坚定:“我不!” 法落昙眉心一蹙,抬起手臂—— 青樾白还以为要被打,连忙抱头蹲下,哼唧两声:“呜呜。” 哭当然是假哭,可法落昙好像就吃这一套,凌厉的掌风变得温柔, 摸了摸他脑袋上的花朵,四年里的后悔、担忧, 千般愤怒、万般怨怪,最终都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青樾白悄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敏锐的发现法落昙好像没有生气, 于是他跪坐在法落昙膝边,将脑袋横睡在他的腿上。 “是因为薛云清不喜欢你,”法落昙抚着他的头发问, 语气里似乎有些懊悔, “所以你才想换个身份吗?宁愿丢了你白玉宫主的身份、宁愿丢了我,你也要离开天一派?” 青樾白一僵,耳朵红了下,“师哥怎么知道那是个假尸?” 法落昙喉间溢出一声笑,“你会认不出自己养大的小孔雀吗?” 那你还没认出自己的小孔雀被换了个人呢!青樾白心想, 我现在可是现代的聪明小孔雀!吼吼! 法落昙垂下金色的眼眸,好像看出了他所有心思。 被他的目光看得脸颊一热,青樾白抬头和他对视,答道:“不是因为薛云清。” 薛云清的不喜欢算个毛啊!也就院子里那棵梨花树好吃一点。 在他心里,薛云清的看法还没那棵树重要。 法落昙神色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想被你管着,”青樾白委屈起来,睫毛忽闪:“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不喜欢的人放在一起,不想他们叫我万时慈的夫人,我有名字,我叫青樾白,他们哪怕说我是棵树也好呢。” 法落昙一顿。 “我不知道他们在鎏金宴上说的神格是什么意思,但如果他们是因为这个追逐我,那就让‘他’埋葬在过去吧。”青樾白无意识的摩挲着法落昙衣服上的昙花纹,继续说:“……师兄,如果我回去的话,依然是白玉宫主,全天下都知道我还是你的宫主,那我在鎏金宴玩这一出金虫脱壳有什么意思?” 原本前几句听着还有些欣慰,可最后一句让法落昙嘴边的笑意凝固了,他抬手刮了下青樾白高挺的鼻子,无奈道:“是金蝉脱壳,不是‘金虫’。” 青樾白眨眨眼,不明白的歪头:蝉不就是虫子嘛? 法落昙:“那你这几年去哪里了?可有吃苦?” 青樾白摇摇头,过了会又点点头。 四年前他取来醴泉水,灌满棺材,然后躺了下去,一睡就是四年,连皮肤都温养得极好,真要说苦的话…… 就是被郁怀期咬的那一口! 法落昙牵着他的手,拧眉:“吃什么苦了?” “耳朵!我耳朵吃苦了!”青樾白哼道:“师兄……” 提起某人,法落昙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惹上那九尾巴狗的?” “!” 终于还是问起这个了,青樾白心虚的捂住肚子,“也不用骂这么狠吧?” 法落昙冷笑一声,“他四年前和我抢你的尸体,张嘴就骂我扁毛怪的时候——他骂的就不狠了?” 青樾白:“!!!” “他为什么要和我抢你的尸体?”法落昙突然又问。 青樾白眨眨眼,摇头,“不知道。”说完,他又好奇的问:“……那,他抢走了吗?” 法落昙闻言,脸色瞬间黑了,记忆不受控制的被拉回那一天—— 那天郁怀期开了九尾妖相,后来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法落昙从触碰到青樾白那具果偶的时候便察觉了不对,因为那具身体里没有和他同源的血。 但他没有声张,而是身影一闪,到了郁怀期身边。 他垂下金色的眸,看着那具果偶,伸出了手:“把他还给我。” 郁怀期抓紧了怀里的人,缓缓抬眸,血色的眼睛里光泽流转,却没有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虽不知养了多年的小孔雀到底在做什么,但这尸体原本是要散的,法落昙怕坏了他的事,便没有让他离开。 他抽出了落昙剑。 于是,那一天,金白色的光芒和血红的剑芒轰的一声在空中撞在了一起,地面裂出无数缝隙,两人在空中缠斗片刻,最终是一道金色的剑光在这片天地间荡开了来,占了上风。 “你打得束手束脚的,不敢用太多妖力。”法落昙垂眸,有些疑惑的看着被妖相护在身后的郁怀期,“为什么?” 凶恶的狐狸妖相龇牙咧嘴的朝着法落昙发火,而郁怀期却只是跪坐在地,低垂着眼,手掌摩挲着青樾白的脸。 那张脸苍白、漂亮,却没有活气,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法落昙的长剑仍在嗡鸣,看着他这幅模样,忽觉无趣。 “罢了,一具尸体而已,给他吧。” …… “你把尸体给他了?”青樾白震惊的看着法落昙,“怎么能给他呢!” 不对,哪里来的尸体?!果偶碎裂,应当归入天地才对。 青樾白惊疑不定的想着,脑海里却划过了自己在郁怀期床上看到的那具尸体…… 是他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宝贝一具尸体? “师兄师兄我来了——”林白云的声音突然从空中响起,一道白光掠过,屋子里仿佛多了一只麻雀,“你找我有什么事……咦?” 青樾白回过神,抬头看到了他。 林白云也在看他,眼神疑惑又带着不可置信—— 青樾白好奇的看着他,想看看他能不能认出自己,默默往前挪了两步,将小花朵伸出去碰了下林白云的手臂…… 片刻之后,林白云啪叽一下,拍上了法落昙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师兄!你怎么能这样呢!” “?”青樾白扭头,哪样? “即使小师弟死了,你也不能找一个花妖当替身啊!”林白云痛心疾首的道,“这属性都不同!” 青樾白:“……?” “你看看,你看这花妖,这么清纯,这么小,”林白云迎过去揪了揪青樾白的脸蛋,又指着法落昙,仿佛自家师兄是个老流氓似的,“你可不能这么糟蹋人,这孩子在床上指不定连腿都不知道怎么朝你……” “住口。”法落昙及时打断他,“少看点你那些话本!” 这幅讳莫如深的态度瞬间激起了青樾白更强大的好奇心,“什么话本?” 话音落,只见林白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一沓本子,而后船上震了三震,青樾白转身一看—— 《霸道剑尊狠狠爱》《上穷碧落下黄泉,妖王如此为哪般》《仙门百家秘闻之神格拥有者》《魔宫秘闻:嫂嫂开门,我是哥哥》《晨起揽镜自照,早上好,师娘》…… 著者:白。 “哇,这么多!”青樾白瞪大眼睛,悄悄的伸出爪子,“哪本最好看?” 林白云露出一种找到同好的眼神,指向某本:“这本最……” 法落昙抬手一挥,一道火焰将全部书都焚为了灰烬—— 林白云:“!!!” 青樾白只来得及抢救出一本,悄悄藏进储物袋。 “给这小花妖把个脉。”法落昙淡淡的扫了林白云一眼,“看看他有没有生病。” 他本意大概只是想看看青樾白有没有生病,却没想到这话一出,青樾白脸色一变,缓缓退后,一副讳疾忌医的样子。 “不、不用吧,师哥,我觉得我挺好的……” 林白云蹙眉,“不许叫他师哥,师哥只有小樾能叫。” 青樾白看了眼身后,身后是窗,窗外有白云一片片的掠过,如果跳下去…… “你想做什么?”法落昙倏然出声,“给我过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法力锁链落到了青樾白的脚上,锁链碰撞起来的响声让青樾白眼眶一酸,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闪过了在白玉宫里的时候—— 他还能再等到法落昙闭关,自己跑下山吗? 林白云看了法落昙一眼——这个人看似温柔,但实际上只会温温柔柔的做着他认为对的事。 而错的,就该被不惜代价的抹杀。 “我不!”电光火石间,青樾白已经做好了决定,他看向林白云,眼神可怜的道:“没错,如你所说,他就是把我当做白玉宫主的替身,还请丹尊让他放我一条生路!” 法落昙闻言有些愕然,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站起身来,逼近了他,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点凌厉,“为什么不让他给你把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青樾白额角渗出冷汗。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不能让法落昙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林白云也从法落昙的态度里嗅出了不同寻常,他笑了一声,“师兄,你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把小花妖给弄怀孕了呢。” 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青樾白试图蒙混过关,“男的怎么能怀孕呢?” 林白云毫无察觉,口出狂言:“花妖就是可以啊,雌雄同株,只有不行的牛,哪有坏了的地?” 他说完又觉得好笑,‘哈哈’的笑了两声,但发现没人附和以后,船上又陷入了一阵死寂。 ——法落昙看上去惊疑不定,一点也没有笑的意思。 青樾白低头数着衣服上的金线,暗暗蓄力冲破捆仙锁,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根本就撼动不了一点法落昙的锁。 ……这要是被抓回去,怕是这辈子都别想逃出白玉宫了。 林白云笑不出来了:“你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他身形一闪,蓦然抓住了青樾白的手腕,某个熟悉的脉象再次袭来,林白云沉默了。 青樾白想给他传音说别让法落昙知道,可在法落昙面前,他又不敢搞这种传音的小动作。 林白云收回手,挡在法落昙面前,暗戳戳的给青樾白解开锁链,同时悄悄的将一些东西传递给他,嘴上却找补道—— “是啊,师兄,男的怎么能怀孕呢?” 殊不知越急越乱,两人越是强调这件事,法落昙便越是怀疑。 毕竟,他是知道青樾白体质的。 法落昙眯起金色眼眸,“不能怀的话,你们在强调什么?” 林白云:“……” 青樾白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翻身往外一跳—— 刹那间云端散发出金光,羽翼从后背长出,飘扬的花瓣汇聚而来,散了满天,遮住了船中人的视线! 青樾白不见了! 法落昙皱紧眉头,本能促使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脚腕却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低头一看,是个炼丹炉。 林白云将炼丹炉放在了他的脚上,幽幽道:“师兄,冷静啊,人小花妖不喜欢你就算了,你怎么还搞强制呢?” 法落昙的君子风度在这件事面前也化为了灰烬,他抬手掐住了林白云的脖颈,金色的眼睛中哪里还有半分温柔? 法落昙嗓音冰冷:“白云,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林白云闷哼一声,唇间溢出血液,坚决捍卫孕夫权力,“没,没有!” …… 青樾白从飞船上跳了下来,飞了好久,才终于飞到了目的地。 ——巫峪城。 下修界正是中元节,午夜里,整个城十分安静,城中只有几盏亮起的灯,巷子里偶尔传来流浪狗的叫声。 青樾白找了间客栈住下,才打开了林白云给他的东西。 那是两瓶丹药,还有十颗红绿相间的果子,一张写了字的信纸,上面只有三句话。 第一句:小心郁怀期和宫幻。 第二句:你可以尝试修炼了。胎稳了,今年能生,应该是在圆月时分出生,注意月相。 第三句:果子两天一枚,在胎动第五次时开始吃,不许多吃;丹药一天一粒,作温养之用,不许多吃;最后,我要当孩子干爹。 ……这是多怕他一口气吃完啊,居然重复了两遍。 青樾白收起东西,有些意外,为什么小心郁怀期排在第一位呢? 还有宫幻……关宫幻什么事? 青樾白蹙紧眉头,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掉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在了上面。 这么晚了,谁在外面?青樾白皱眉,用法力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客栈的小二。 ……哦对,他点了灵果。 “客官,您要的灵果。” 下修界没有多少仙族居住,很少有人点灵果这种东西吃,因此,小二多看了青樾白一眼。 烛火幽微间,他看到了这人莹白的脸颊,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可能是哪家的仙子?毕竟明天城里有符修大会…… “你在看什么?”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小二瞬间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那是个穿着黑袍的小少年,披着头发,面色冷淡如雪。 他半靠在门边,眯着眼睛,像某种兽类捕捉猎物。 他出现的太突然,简直无声无息,小二身体一颤,吓得无意识的叫了一声:“啊!!!” 这声音一出,青樾白的注意力终于从丹药上收了回来,看向门口,对小二说:“放在桌上吧,你可以走了。” 小二恍然回神,却听青樾白又说:“刚才是你敲的门吗?下一次不要那么敲了,听起来怪渗人的,像骨头打门。” 小二一愣,“啊?我……”没敲门啊…… 砰的一声,门被青樾白用法力关上了。 放在桌上的果子散发着强烈的香气,青樾白却没有立刻吃,他将丹药倒了出来,数了数自己大概需要吃多少天。 “仙尊不吃果子吗。” ——一道小孩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青樾白后背瞬间漫出冷汗,本能的扭头一看,却发现屋里什么也没有。 ……闹鬼了?! 还是他精神紧张,听错了? 算了,先吃药吧! 青樾白将丹药倒了出来,放进口中,却没注意到自己耳朵上的狐狸耳钉亮了一下。 那光芒十分微弱,转瞬即逝。 吃完了药,青樾白才拿出灵果吃了两枚,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从棺材里爬出来后,青樾白连日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放松,他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床边的帷幔被风扬起,不小心拂过了青樾白的脸,弄得他躲了躲。 他难得的梦到了四年前在白玉宫的那一晚。 叮铃。 腿上的铃铛被拂动,青樾白睁开双眼,发现眼睛好像被绸缎给捂住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是四年前郁怀期刚入门没多久,他的白玉宫就遭了贼的时候。 只不过,这一次,他更清晰的察觉到了当年捂自己眼睛的那个人。 这人的手上好像有着薄茧,磨得他眼皮疼。 “……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宛若情景重现般,青樾白又听到那个人这样对他说话,只是声音不知为何好像变得低沉了许多。 “你是谁?”青樾白蹙眉,“放开我!” ——当年他问这人来白玉宫做什么,如今,他说的却不是当年的词了。 青樾白被蒙住了眼睛,却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这个白玉宫的空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的白绫。 像是一个个上吊的人。 “——若我不放呢?” 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宛若毒蛇般冰冷的气息落在了他颈间,青樾白冷得一抖,挣扎着推他,却不知为何没有力气。 越来越森冷的气息让他冷得想哭,青樾白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你别碰我……你好冷……” 突然,唇瓣被温软的气息缠住。 青樾白一僵。 第34章 白玉宫中冰冷的气息在这一刻仿佛浸透骨髓, 只有唇上传来的温度还有些暖意。 可青樾白还未反应过来,那点暖意便一触即分,仿佛只是听了他的含糊求饶才控制不住的吻了他。 动物的本能让他渴求着暖的东西, 青樾白无意识的抓他, 漂亮的小粉花朵颤颤巍巍的、试探着卷向这人,也无暇顾及为何在梦境里自己还会开花了…… “我冷。”青樾白嗓音有些委屈, “放我走。” 说着冷, 可耳朵上的耳钉烫得要命。 青樾白眼尾潮红着,他看不清楚这人的样子,却能嗅到那点木香,也不知是孩子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竟然会梦到这种事…… 郁怀期…… 四年前那个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定是郁怀期无疑了。 只是不知他去白玉宫是拿什么东西。 也许是拿宝物,又也许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了, 青樾白的耳垂被含住,那道幽怨的声音仿佛穿进了灵魂—— “……为什么只要生景枝?” 青樾白眼神懵懂起来。 只有生景枝是他的呀, 他还要什么?还能拿什么?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投入别的男人怀抱?”那声音偏执起来, 几乎是明说了他的身份,“再有一次,我就让你后悔当年竟敢离开我……” 这是在朝他放狠话吗?青樾白睁大双眼, 开始疯狂挣扎—— 却不料郁怀期的指尖折上了他背后的花枝, 狐狸带着倒刺的、有些粗糙的舌头咬开了花朵,舌尖研磨着花蕊…… 迸出的汁液被舌卷入口中。 “……放开我,” 明明郁怀期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做,但他的脸却滚烫起来,青樾白双腿发软, 某种奇异的、从未体会过的知觉涌上脊梁,眼睛里迅速聚起水雾,洇湿了蒙眼的妖绫。 青樾白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却无法控制梦里的人…… 他实在被咬得受不了了,恨得用花枝狠狠地抽了郁怀期的手臂一巴掌! 这一下终于将这个荒唐又狎昵的梦境给抽回了现实,青樾白蓦然睁开双眼,竟是碧绿色的眼。 浑身涌动着的妖力让他愣了下。 做梦也能分到郁怀期的妖力吗? 外面已天光大亮,将近午时了,他竟睡了这么久?青樾白皱眉,从床上爬了起来,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耳朵上瞬间有一道红意漫至脸颊。 他竟然…… 青樾白懊恼的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去沐浴了。 …… 巫峪城中,白天和夜晚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路边的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青樾白坐在客栈边靠窗的位置,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客栈中堂有几个说书人在一唱一和的讲话本。 看起来十分热闹。 青樾白吃着灵果,脑海里却在想原著里关于符修大会的事。 符修大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们才会参加的东西,仙门百家自有家族和宗门教导,教导完了直接到相应的家族或者秘境里历练,慢慢的就有了声名。 而散修不一样,他们千姿百态,不受拘束,却能通过仙盟钦定的符修大会来比出名声。 “你一个人吗?” 忽然,桌上多了杯蜜桃果饮,青樾白抬头一看,是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有着一头蓝色长发,穿着白色交领上衣,下身却是件蓝色彩纹罗裙,像是捡来的,东一件西一件。 “能拼个桌不?我没钱了。”少年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我叫兰冥。” 青樾白眉头一挑,觉得好笑,“没钱叫什么拼桌?” 兰冥迅速捡起灵果开始啃,边啃边道:“嘿!你这人还怪较真的!不是都说行走江湖遍地是兄弟吗?你把我当你兄弟不就好了?!” 青樾白抱起双臂,怒道:“兄弟又不是冤大头的代名词!” 眼前人今日穿了件看起来皱巴巴却又好几层的长袍,长发别着花枝,抬眸一怒,简直漂亮得不像人。兰冥看呆了一瞬,情不自禁道:“那我给你当狗,你给我开灵石!我很便宜的!也就二十灵石一个月,你指哪儿我咬哪儿!” 青樾白一噎,“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他以前确实有……可是,到底哪个天杀的趁着他睡觉把他的棺材给挖了,偷走了他的钱袋啊! “那我倒贴给你当狗!”兰冥大叫一声,“你只要把剩饭给我吃就行!” 青樾白被他给绕进去了,本就不聪明的脑袋雪上加霜,“我,我不给你开灵石……也指哪儿咬哪儿吗?” 兰冥:“是的!主人!” 说完一口咬上了碗里的灵果,像是觉得手拿起来麻烦,不如直接啃。 砰的一声!身后忽然有人捏碎了杯子,中堂上的说书人也一拍桌子,开始讲新的故事了—— “话说那一日,白玉宫主殒命,参加过鎏金宴的仙族人人自危,他们为何害怕呢,只因那妖王的妖力所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化为齑粉,漫天碎末中,他情真意切的抱着白玉宫主,怜道:‘上穷碧落也好,黄泉也罢,我都会将你带回来……’说罢,妖王身形一转,骑着妖相离去!” “当夜,妖王与宫主便进了洞房,他抬手拾起那冷冰冰的玉手,放在自己脸上,‘公主殿下,我终于娶到你了。’” “接着芙蓉帐暖,只见妖王解开宫主鲜艳的红裙——” 兰冥:“白玉宫主不是个男的吗?怎么穿上鲜艳的红裙了?喂,大叔,你这念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书人‘呔’了一声,收起折扇,“你懂什么!这可是白小姐新作[妖王回忆录]!公主穿裙子怎么了?!” “我呸!”另外的一个说书人将毛笔砸了过去,“你莫辱我家白玉宫主,要我看,这本[袍下臣]才是王道!创造出既生咒,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定然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那妖王是只软绵绵的狐狸才对!” 两人当即在台上就打了起来,一片鸡飞狗跳中,青樾白一脸呆滞的问:“这都是什么东西?” ……好像和他4年前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4年前他听到的版本是他和万时慈如何恩爱,然后万时慈如何厉害,以及他这个‘夫人’有多么贤惠…… 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你竟然没听过这几个话本?”兰冥惊讶道,“那你知道白玉宫主吗?就是天下第一人放在心上宠,夜夜与之共眠的青樾白!” 青樾白漂亮的脸好像抽搐了一下,摇摇头。 和法落昙夜夜共眠?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兰冥闻言奇怪了,“你是上修界来的吗?” 青樾白点点头。 “那你知道绿色长什么样吗?”兰冥来劲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青樾白一怔,抬手拿起桌上吃剩的一颗绿果,“不是这样吗!” 兰冥:“……” 兰冥:“你居然认识绿色?” 青樾白真想把眼睛变回绿色让他看看,认识绿色很稀奇吗?无奈道:“认识又如何……” “因为上修界从四年前开始就是一片灰白。”一道温柔的男声插入他们的话,那是个背着书箱的青年,抬手朝着他们抱拳,“在下江芸,打断两位的话,真是失礼了。” 江芸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摇着扇子,陶醉道:“绿色,多么美丽的颜色,可那些仙族竟然失去了看见绿色的机会……” 青樾白一顿,捏着茶杯的手忽然顿住,“你是说,从白玉宫主死后,上修界就没有绿色了?” “绿色有什么稀奇的,我看两位也是修士吧?”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是个穿着白衣莲袍的青年,青年的衣服上还有几根灰色鸟毛,神色看起来十分傲慢,“修士哪会在意眼里有没有绿色?先在意自己能不能做出有用的符咒才是正经事。” 说罢,他像只趾高气扬的公鸡,看了眼桌上的灵果,“呵呵……就吃这种东西?这东西,拿来喂我的坐骑,它都不屑吃。” 江芸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抹窘迫。 兰冥嗷的一声拍桌而起,就要咬人,却被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微风拂动,好像送来了一点花香。兰冥动了动鼻子,抬头一看,是青樾白。 青樾白站了起来,轻声一笑,目光滑过这人身上穿的莲花袍,“你的坐骑?你的坐骑是什么东西?亮出来看看?” 他一站起来,青年这才发现他居然比自己高! “哟,侜彩祥,又在这看不起人呢?”围观的人认出了那莲花袍人的身份,“你们侜家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这幅趾高气扬的样子?” “侜家?哪个侜家?” “上修界那个没落的侜家呗,听说他们家主现在见人就下跪。” “哈哈哈……” 侜彩祥脸色一变,挥出一道剑光冲向了领头那骂他的人,“住口!我可是要跟彩云公主结亲的,是未来的驸马爷,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那人不以为然,道:“赘婿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门派的人了?” 吱嘎。 剑光碎了那人半条腿,血液溅了满地。 一只巨大丑陋的象鸟也从侜彩祥身后出现了来,开始舔舐那些血液——那便是他的坐骑。 血的味道太冲,几乎是瞬间,青樾白眉心一皱,又想吐了。 “哈,”侜彩祥看到了他的动作,顿时又大笑起来,“这也要吐啊?还真是……” 青樾白抬指抵在鼻下,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你这鸟这么臭,多少天没洗澡了?怕是根本就无福消受灵果罢。” 侜彩祥瞬间大怒,抬手一挥,象鸟顿时咆哮着冲到了青樾白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就让你尝尝它的牙!!!” 象鸟体型极大,而青樾白那么小,看上去是必输的架势! 客栈里顿时有人害怕的尖叫起来,有人预见了他的惨状,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兰冥也嗷了一声,五指上现出兽形,冲了过去—— 他竟真是只狗精。 青樾白低笑一声,指尖一抬,又缓缓往下,那是个退下的手势。 时间好像被定在了这一刻,他抬起头,微微一歪,目光落在了象鸟丑陋的面颊上。 高大威猛的象鸟瞬间察觉到了某种来自于祖宗的威压,痛苦的啸叫一声—— 它匍匐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砰的一声,给青樾白磕了个头! 江芸:“?!” 兰冥:“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樾白脸上滑过一抹狡黠的笑,垂眸看了一眼侜彩祥,“这就是你的坐骑?不过如此嘛。” 侜彩祥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那久跪不起的坐骑,脸色一阵青黑。 跟着他的公主随从脸色也黑了下来。 客栈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还有人跟着学舌: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坐骑啊?!不过~如~此~嘛~” “我听说侜彩祥也是从无门无派的散修爬上来的啊,怎么一扒上彩云公主就变了个人似的?” “忘了来时路就算了,还在这嘲讽人家吃东西,这下好了,踢上铁板了吧!” “就是啊!人家好端端吃个饭,他上去一阵骂,活该!” …… 青樾白捡起桌上的果皮,往象鸟身上一扔,象鸟顿时张着口去接,一副谄媚的样子。 兰冥:“哇,你好会训啊,侜彩祥不是说它很难喂吗?” “根据小生所见,”江芸脸颊绯红的看着青樾白,小声的说:“象鸟方才怕是闻到了什么同类的气息,才不敢动手。” 侜彩祥丢不起这个脸,瞪了一眼象鸟,急忙想找回场子,抬手拦住了青樾白的动作,问:“我看你也是符修吧?” 青樾白睨了他一眼,“是又如何?” “喂,侜彩祥,你别是想和他组队吧?”兰冥跳了起来,挡在了青樾白面前,抬手放在了青樾白肩膀上,“我们才不需要你!” 话音落,仿佛有道冰冷的气息落在那只手上,兰冥抖了抖下,将手收了回来,嘀咕道:“奇怪……” 青樾白没注意到他这小动作,只是有些奇怪,组队是什么? “我不和你组队,但我要和你打赌,”侜彩祥也笑了起来,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我们在问心池比,若是你得到‘圣’品问心,我就把这鸟送给你。” 青樾白的目光十分困惑:“送我干嘛?烤了吃吗?我最近可不能吃荤腥。” 江芸小声提醒:“象鸟是六品仙兽,很贵的,能卖一百万灵石……”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青樾白眼神一亮,“反之呢?” 侜清弦咬牙,“反之,你若没得到,便和我去彩云公主面前,给我道歉!” 江芸瞬间警惕,“是你挑衅在先,他凭什么给你道歉?!” 侜彩祥冷笑:“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脸,我在公主面前不要面子的吗?” 青樾白想起方才的那些话本,心说我也是宫主呢,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跳? 哼! 他抱起双臂,别过头,“我不要,你这鸟这么丑,我还嫌弃呢。” 象鸟乖顺的叫了两声——没关系,在上古凤凰面前,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比他美的。 这下换做侜彩祥急了,他没有错过方才提起灵石时,青樾白眼里滑过的光芒。 想必此人是个穷鬼! 侜彩祥咬咬牙:“加五十万灵石!我赌你过不了问心池!” 问心池是什么玩意?青樾白的脸皮抽了下,原著里好像没具体说…… 他就记得郁怀期来这睡了个修符的姑娘,后来把姑娘收入后宫了,就没怎么描写关于符修的事了。 “他可以答应你。” 突然,一道小孩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看,二楼边站了个黑衣小孩,声音十分冰冷:“但赌局要在鬼道庄开,甩骰决定。” 兰冥:“鬼道庄是什么?” 江芸:“一个黑赌庄,不过赌庄的主人行踪不定,没人知道庄主是谁,只知道他常年身穿黑衣,一出现就有天雷涌动,应该是个大能。” 青樾白警惕的扭头,“天雷?什么颜色的?” “白的。”江芸摸着下巴,思考道:“但如果上鬼道庄赌,可就是上生死契了啊,谁输了就任赢家摆布。” 白的?应当不是郁怀期。 青樾白松了口气,看向侜彩祥——却不料侜彩祥也在看他,那目光贪婪得可怕,“我愿意上鬼道庄赌,美人,你愿意吗?我可是有三千万灵石……” 这目光和普通欣赏不一样,青樾白面色上滑过一抹厌恶,抬手就要抽出生景枝—— 但他还没动手,象鸟忽然发出啸叫声,低头啄上了侜彩祥的眼睛! 侜彩祥敏锐察觉了它的攻击,惊叫一声,连忙躲开了,“畜生!你疯了吗!老子是你主人!” 趁着他和象鸟斗争,青樾白连忙扭头,小声和江芸咬耳朵,“问心池是什么?” 江芸同样小声:“就是符修的最后一道关卡,问你为何创造这个咒语,问这个咒语的初衷是什么,又分为‘圣’‘平’‘下’三个等级,传播率越高越能靠近圣。” 青樾白脑袋上冒出个小灯泡,睁大了眼睛,瞬间懂了:“原来如此!” 江芸不受控制的看着他,闻到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吞了吞口水,“你身上……” 不知何处起来的大风吹来沙子,他跳了起来,连忙远离青樾白,“快快快,兰冥,我眼睛进沙子了……帮我吹吹!” 客栈里顿时又一阵鸡飞狗跳,浑水摸鱼的、大笑着看热闹的,所有的声音聚在一起,嘈杂不已。 青樾白举起一只手,“我愿意和他赌!” ——噔! 一锤定音,整个客栈中仿佛被定格,靠在二楼的小孩忽然向下一跃,随着跃下的过程,他的身量也迅速从小孩变成了比青樾白还高出半个头的青年。 举起的那只手被攥住,风中似乎送来了某种檀木般的气息,青樾白一顿,却见客栈中已经变了副模样—— 原本满桌的残羹冷炙骤然破碎,缓缓化成一张极大的赌桌,客栈中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看向了这边。 叮叮当当的甩骰子声音响彻客栈,青樾白愣了愣,抬头一看,赌桌的对面是侜彩祥。 侜彩祥和象鸟打了一架,好歹是保住了自己的眼珠子,他冷静下来,看着这张赌桌对面的青樾白。 江芸刚把眼睛擦干净,就又瞪大了眼睛:“卧槽!真的是鬼道庄主!” 青樾白一怔,缓缓转过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戴着面具的青年,这就是……庄主? 怎么和郁怀期用一个味道的香?郁怀期搁哪儿买的香,竟然还能撞香! 真是一点也没有审美! “看我做什么?”青年嗓音带着低哑笑意,“——我有你的三千万重要?” 哦那倒没有。青樾白瞬间就把脑袋扭回去了,看着桌面上的赌约。 青年面色一沉,大手一动,又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回自己—— “……”看也不乐意,不看也不乐意,这庄主是不是脑子有病? 青樾白眼眸一眨,又扭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那个赌约的纸。 鬼道庄主的目光在他耳朵上徘徊了许久,那耳朵还红肿着,上面的狐狸耳钉显得有些狰狞,亮了一下。 他不自然道:“……你耳朵怎么了。” 青樾白笑了,头也不抬的说,“被九尾巴狗咬了,一直都没好,疼死啦。” 他声音轻轻的,尾调像勾人的小音符、一直上扬着,淡淡的香气从衣领里透出。 鬼道庄主喉结一动,似乎觉得他说话很好玩,“哦?那怎么不打回去?” 青樾白动作一顿,眯起眼睛。 他方才故意说郁怀期是狗,这人居然没反应,想必不是郁怀期了。 毕竟郁怀期可是睚眦必报的! “那不是不舍得打吗,”青樾白随口搪塞—— 庄主蓦然一顿。 结果没多久又听青樾白加了下半句:“而且也打不过,他太凶了,昨晚还把我咬流血了。” “喂!你俩叽里咕噜说啥呢!”侜彩祥拿着赌约,兴奋的一扬,“我已经签了!” 第35章 赌约成立以后, 客栈中的一切恢复原样,而侜彩祥已经兴奋的拿着赌约跑了。 兰冥纳闷道:“他这么开心干什么?连自己的鸟都不要了,对问心池就这么有把握吗?” “我更好奇, 如果他赖账怎么办?”青樾白转身看向那传说中的庄主, 目光突然一顿。 这庄主,竟然一直盯着兰冥放在青樾白肩膀上的那只手。 庄主淡淡的道:“没人敢毁庄主的赌约。” 说罢, 他看了一眼青樾白, 目光如同枯井一般幽深。 兰冥本体为狗,没什么眼力见,也没听过什么庄主威名,“我不信,那如果真毁了呢?” 庄主眯起眼睛,淡淡的睨了他一眼, 某种源自于本体的威压瞬间袭来,兰冥下意识吐出舌头。 “那就会被庄主缠着, ”他回答着这话,目光却看着青樾白, “直到他死去……不, 就算是死,他也仍然会在轮回里凝望你。” 这目光又冷又冰,仿佛把人从春日繁花里扯出来丢进冰天雪地, 青樾白不知怎么的, 有点害怕。 可这念头方才生出,他肚子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踢了一下,那动作轻轻的、柔柔的。 “!!!” 第二次胎动了!青樾白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肚子,他以为这一次也只像上次那样只有一瞬间而已, 但它这一次却连续的轻轻踢了三下。 它好像在抚摸肚皮? 一时间,青樾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好像先抬哪条腿都不对,脸色苍白起来。 “欸?主人,主人你咋了?”兰冥迅速察觉了他的不对,急忙wer的一声冲了过来,扶住他,“是不是刚才那个鸟对你使了什么暗器?我看书里都那么写!” 青樾白摇摇头:“无碍……我们还是准备去问心池吧。” 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在懊悔,早知道就叫林白云和他一起来了,可是林白云一来,法落昙也免不了要来……他到底要怎么给师兄解释这个孩子的存在呢? 江芸:“那敢情好!我们一起去吧,其实我也是符修来着……” 两人左一个右一个,像护法似的围在青樾白身边。 见他身边依旧不缺人,庄主收回目光,将欲抬起的手放下了。 兰冥则是眼神奇怪的看着青樾白,他嗅到了一点……嗯?怎么说呢,有点像他妹妹怀孕时候的那种气息…… 而且,青樾白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个心跳呢? “你不是女扮男装吧?”兰冥抓住他的手腕,贴上去嗅了嗅,颇有些狗样,“怎么闻着和男人不一样啊?好像有两个心跳一样。” 青樾白一愣,心里咯噔一跳。 这人好像真是狗成精,不会闻出什么吧? 他以前听说有的狗能闻出女孩子怀没怀孕,虽然他不是女孩子,但……但谁知道狗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他急忙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多关注问心池吧,兰冥,你不是符修,你留在这里,不要去。” 兰冥噌的一下生气了,有股被丢弃的感觉,“你不要我!你都喂了我了,你还不要我!” 青樾白:“……”早知道不喂了! 狗是种很奇怪的动物,他以前在动物园的时候,也被狗追着跑,还有雄孔雀对他不停的开屏。 穿越以后,天上的小鸟有时候也会亲近他,但却不会离得太近,那时候他还不懂,后来渐渐琢磨出问题来了。 那些鸟应该是怕他,所以在看到侜彩祥身上有鸟毛的时候,他便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行! …… 残阳如血,傍晚时分。 问心池位于一座山的半山腰,山下聚了许多修士,纷纷愁眉苦脸——因为这座山长得很奇怪,它的山中间是空的,这空出来的地方堆满了云,仿佛人一踩上去就会一脚踏空。 修士们燃着篝火讨论。 “这要怎么上去?”有新来的修士问了。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参加符修大会呢。” “走天梯吧,听说这些云层里藏着看不见的梯子,就是找出来会比较费劲。” 也有人看见了登山碑,念出了登山的规矩:“有仙兽的可以直接骑仙兽,法器和剑在山上都是不能用的……咦?踏上天梯的人,居然还会失去灵力!” “子夜时分,天梯才会出现啊……” “不对,是上山就会失去灵力!要等天亮才恢复呢!” “怪不得,我说怎么有人点篝火了,是冷的吧?” …… 青樾白看着篝火堆,耳边是修士们的惊叫,旁边还蹲了个忧愁满身的江芸。 江芸也是符修,他随身携带的书箱里有许多画好的符咒废稿。 符修也分天赋,天赋高的人随手一画就是能用的成符,而画毁的符咒则不能灌入灵力,也就意味着那符咒不能用。 众人没了灵力,都有些不习惯。 兰冥掩盖不了狗的本性,化为原型,在山边的森林里给青樾白叼了块端端正正的木头,只用了一刻钟就靠自己的利齿,啃出了两个小木板凳。 “看看看!带上我还是有用的!”小狗摆尾巴。 青樾白坐过去,抬起手—— 兰冥还以为他要摸自己,连忙把脑袋凑过去,却不料青樾白只说:“你牙齿真好啊。” 夸牙齿也是夸,兰冥摆着尾巴,又要扭脑袋,但还没扭,就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滚去旁边。”鬼庄主说。 兰冥不服气,正要变回来同他对骂,却发现自己变不回来了! 它瞬间急得围着尾巴咬,原地转圈。 青樾白看着他的动作,轻笑一声,但随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抬手捂住唇,可眯成月牙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篝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那张漂亮的脸上十分温柔。 鬼庄主的目光在他脸上凝了一会,才问:“笑什么?” 青樾白回过神,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想起以后,要是孩子出生的话……或许也会咬着尾巴玩儿?但孩子会是什么形态呢? 应该是小孔雀吧?但小狐狸好像也很乖……它真的会是一绿一红的眼睛吗?要给孩子做一个什么样的窝呢? 小窝里应该要有软软的毯子、大大的水杯、还有亮晶晶的、放在腹下压着的珠子…… 不对,应该要一个大大的窝,这样他也可以变回孔雀钻进去,用长长的尾羽,圈着、抱着宝宝睡觉…… 大大的窝是什么样的呢?反正不能是笼子,笼子会限制宝宝的翅膀飞起来…… 鬼庄主不说话了,扫了一眼莫名其妙和青樾白越凑越近的江芸。 江芸眼前一迷,泪水都出来了,默默远离了青樾白。他发现自己好像一离青樾白近点,眼睛里就很容易有沙子…… “两位打算什么时候上去呀?”有个瘦小的修士凑了过来,眼睛在这三人一狗身上转了又转。 蹲着的那个和狗没区别,倒是那两个坐着的看起来气度不凡,或许是大家族里受排挤的人来借机历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大家族的人都特别有钱,运气好的话,他或许能蹭个坐骑。 青樾白原本在向往以后抱着小崽子睡觉的生活,这人一开口,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眉心一皱,正要说话时,却听江芸说:“没坐骑,别蹭。” 那修士顿时尬笑一声,退回去了,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暗骂一声。 “他以为我们有坐骑,”江芸自己也是没背景的散修,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朝着青樾白解释:“但我们没有……快到子时了,我们走吧,云梯应该快开了。” 一行人这才起身来,到了山边。 黑夜里,那些泡沫般的云渐渐的散去了,幻出了一阶又一阶的白色云梯,工整肃穆。有人迫不及待的踩了上去,却忽然尖叫一声,坠入了山崖中—— “这是怎么回事!”江芸吓了一跳。 青樾白想了想,“真假云梯,你得细看,否则就坠下去了。” 坠下去不会死,因为下面有仙盟的网,只是会让人回到起点的入口,重新开始,浪费许多时间。 他记得原著里那个修符的女修就是崴了脚,然后被龙傲天背上去的,但书里没说问心池的事。 江芸眉头皱起:“仙盟故意设置的?” 回答他的是人群里的声音—— “看来,看不出假云梯的人会直接失去参加符修大会的资格哦~”侜彩祥假模假样的说,“各位可要小心。” 说完,他先骑着象鸟飞走了。 剩下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又是艳羡,又是嫉妒,酸溜溜的说: “早知道我也去爬彩云公主的床了……” “掉下去真的就失去了资格吗?”也有人被吓到了,发着抖,“不会吧?” 青樾白蹙眉。 担忧和焦虑会让人生出没必要的恐惧,以至于在选择云梯的道路上磨去许多时间,性格脆弱的更是会再三斟酌。 最可怕的是,这梯子假不假,还不能用手去摸,只能用脚踩上去才知道。 果然,侜彩祥飞走以后,原地有许多人都开始害怕,探出脚没多久,又收回来、探出去、收回来…… 浪费了半个时辰,还在原地。 青樾白忍不住说,“他骗你们的,不会直接失去资格,只是从起点又爬回来而已。” 江芸原本也在探脚又收脚,闻言一愣。 “你怎么知道?”有修士质疑青樾白,“你不也在原地吗?!” 青樾白抱着双臂,“我在观察和准备呀。” 那人讥笑一声,“到底是在准备还是不敢像我们一样赌,你自己知道。” 若是以前,断然不敢有人和他这样说话,可此刻大家都在起点。而修真界弱肉强食,见他不走,只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害怕。 鬼庄主眉头一皱,眼睛里滑过一道寒光。 “云梯是有规律的,它会动,心里数三下再踩,”青樾白指了指那若隐若现的云朵梯,“你别跨太大步子就好了。” 他说着,跳上了第二阶!紧接着,第四阶……双数阶。 这是他刚才观察出来的,心跳三下,就踩双数梯。 那人一愣,还是不相信。 直到一声惊呼响起,“呀!这人抱着狗又回来了!” ——是江芸。 江芸看上去灰扑扑的,显然是已经摔下去一次了,但他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又回来了,怀里的狗在嗷嗷嗷的叫。 鬼庄主眼眸一动,看向了青樾白。 这一刻,终于有人陆陆续续的相信了青樾白。 如同蜉蝣般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走上去了。 “真的欸!” “哇他好厉害呀……” 也有人不解:“他自己爬就好了,为什么要和我们说呢……” 江芸也终于探索出正确道路,开始爬了,“对、对呀……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青樾白还真没想那么多,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每个人都该有机会,” 他看了一眼江芸身上背着的书箱,“毕竟,大家都很努力呀。” 第36章 云梯越往高处, 失去灵力的人便越是体力不支,青樾白没了灵力,越走越腿软, 终究有些撑不住。 生景枝在他脑袋上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似乎在控诉这个傻。屌。制度,可无论它怎么控诉, 也无可奈何。 高处太寒冷, 在他发出第十二声喷嚏的时候,鬼庄主说话了:“非要上去?” 青樾白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他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披了件狐裘,不然的话还会更冷。 眼前的云梯若隐若现,踩错一步就会重头再来。 青樾白喃喃, “对呀,我要上去的……我要上去……” 既生咒因为他睡了四年的缘故, 失效了,他得将它重启…… 忽然, 衣袍翻飞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好像有什么人捋开了外袍,青樾白懵了一下,手臂被迫搭上了一段脖颈。 “……”旁边累死累活的江芸看着面前的场景, 瞪大了眼睛, 这、这鬼庄主……居然会背人? 男人浑厚的、充满温暖的气息从身下传来,因为温暖驱逐了冰冷。 青樾白清醒了不少,下意识抬手隔住了肚子。 他肚子有点显怀了,像三个月。 这样紧贴着,很容易让人知道他胖了。 不, 容易让人怀疑一个男人怎么会只长肚子。 小花妖的身段像青葱一样,只有肚子大起来的话,很容易就让人怀疑。 “你……背我干什么?”他讷讷道,“还有很久呢。” 鬼庄主:“也没见你客气。” 那手臂嗒的一下就上来了,腿也夹住他的腰了。 青樾白的耳朵红了红,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窘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檀香气,很像郁怀期。 ……大概还是腹中孩子的缘故,他居然有点想郁怀期。 一阶、一阶,又一阶。 长靴划过阶梯,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青樾白有些困兮兮的埋在他的肩膀上,又做了个梦。 梦里月色如水,那似乎是在一个露天的温泉里,温泉边种了一圈圈的花树,时节正好,便落英缤纷。 一袭黑色烫金王袍的男人半坐在池边,旁边就是一个梳妆架。男人拿起一支极细的黛笔,怀里躺着个很瘦的、没有活气的人。 “为什么会消失呢。”男人喃喃着,似乎十分困惑。 他抱着那具尸体,带着薄茧的指尖掠过了尸身的眼尾,“……妖纹,还会消失吗?” 黛笔落在了那尸身的眉目上,男人的动作很轻、很轻,好像是怕弄碎这具尸体。 男人的动作时不时的停一下,仿佛有些迷茫,可没多久,尸体的眉眼渐渐成了熟悉的人,栩栩如生。 相识不过三月,可他在月下绘他时,却倾盖如故般熟稔。 心中蓦然漫上惊愕,青樾白睁大了眼睛。 ……那具尸体,是他留下来的那个果偶吗? 那这个抱着尸体的男人,是郁怀期? 果偶被披了一件白色的、近乎透明的长衫,温泉里的水一泡,眼前的脸好像又模糊起来。 “为什么……”男人不解的拧眉,喃喃:“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了,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身为狐妖,夜间捕猎能瞬间看清猎物所有,竟也会发出如此疑惑。 青樾白身形一僵,果偶本来就是他捏出来的,和他只有五分相似,别的地方都需要用化妆掩盖…… 妆会花的,五官会趋于平面,渐渐没了眉眼……也不会有妖纹。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灌了,青樾白心里一冷,想走上前去看清楚那个男人是不是郁怀期时—— 一片落下来的花瓣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魂魄好像被灌进了果偶里,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脖颈上挂着一枚看不清的项链。 他抱着果偶,走向密林深处,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咒文光芒随着男人的走动亮了起来,像一个个锁链,可怕得让人发颤。 密林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鸟笼,男人抱着他,他想挣扎一下,却先听到了锁链的碰撞声…… 白皙柔软的腿被端起,落在男人宽厚的臂膀上,膝盖下的小窝正好硌住了男人肩骨,如玉的脚趾撞到了笼子上,撞动了什么声音—— 叮铃,叮铃…… 原来是笼子上的铃铛。 “!!”青樾白吓得蓦然睁开双眼。 “到问心池了欸,”江芸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小声嘀咕:“他还没醒吗……真的不叫醒吗?” 青樾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他浑身发抖的抬起头,眼尾绯红。 他下意识想从鬼庄主的背上下来,以为自己还在他背上,却没想到刚动了一下,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青樾白沉默:“……” 狐裘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像团可口的小卷饼。 见他醒来,狐裘也闪过一道微光不见了。 青樾白这才坐了起来,却抱住了双腿,蹲在原地,有些发愣。 旁边是湿漉漉的地面,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池子,还有许多在用灵力咒诀打理身上汗水的修士,也有人在吃着灵果。 “咕~~”青樾白也饿了,肚子里发出了声音,崽子又踹了一下。 青樾白吓得又捂肚子。 第三次了?!不会真要生吧!可是他的窝还没做好…… 想起窝,就间接性的想起梦里那个鸟笼,青樾白委屈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鸟笼,他好讨厌鸟笼…… 而且怎么能……怎么能把他腿抬得……那!么!高!会弄到孩子的。呜呜。 “咦!睡觉还能睡哭啊?!”兰冥大叫一声,也蹲在了他面前:“我以为先哭的是这傻大个呢!他背你至少走了六百阶梯!” 鬼庄主:“……” 青樾白咬紧下唇,努力整理情绪,樱桃一样红的嘴唇被咬得都要破了,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被泪洇湿。 林白云给他的册子上有说关于孕期的事,说孕期会掉羽毛、心思敏感、讨厌见血、还有什么胎动五次后不可行房、可能还会想伴侣…… ……可是他没有伴侣。 伴侣是不会锁人的。青樾白看过的故事里都这么说。 “欸。”兰冥探头下来看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在哭,“主人,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抢俩灵果,你要不要……” “哎哟,知道自己会输,所以企图用哭来逃避问心池吗?我告诉你,哭也没用!”侜彩祥远远的看见这边,又开始高声嘲讽:“你……” 然而话音还没落到地上,他就成为了一只掐住脖子的鸭子,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起到了空中。 砰!砰!砰! 又摔到地上。 紧接着又飞到天上,摔下来,循环往复——这砰砰砰的,像团皮球。 青樾白这下是哭也不哭了,泪珠挂在睫毛上,愣愣的看着侜彩祥滑稽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你人真好,”江芸看着侜彩祥,由衷地说:“我们公主都不哭了,你平时也是这样陪你家彩云公主的吗?那不得不说你还挺会哄的。” 青樾白:“……” 他的身份暴露了吗?这个人怎么叫他宫主? 侜彩祥还是有些修为的,这样几下根本弄不伤他,可是虽然弄不伤他,这动作却十分屈辱! 要知道平日里彩云公主都不会这样戏弄他,有时候他在外面玩那些没灵力的美貌婢子,只要玩完了再杀了,公主也不会知道。 再说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女人就算再高贵,也还不是需要他! 公主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让他出丑!像今天这种事更是从没有过,他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丑!想到此处,侜彩祥不服的又要爬起来骂人,瞪着青樾白,“我艹……” 砰! 却没想到那只无形的手又把他狠狠砸了数百下! 侜彩祥魂魄都要被砸出来了,口吐鲜血后,他终于服了,晕乎乎的爬起来跑开了。 青樾白也回过神来,无辜道:“可不是我干的啊……他骂我做什么?” “走吧公主!”江芸说:“问心池要排队呢!” 青樾白目光困惑,“为什么叫我宫主?” 江芸心情复杂的低头看着他。 他只在书里才见到过会把自己机遇分享给别人的圣人,也只在书里见过睡个觉能把自己睡哭的皇室公主。 “问心池不去了?”鬼庄主忽然挡在了他面前,打断他看江芸的目光。 他站着,人又高,罩下来的阴影拢住了青樾白。 青樾白抬眸看了他一眼,从地上蹦了起来了,“要去!” 鬼庄主:“嗯。” 问心池中已经有了许多人,池水红红绿绿的,咕嘟咕嘟冒着泡,池中的人像猫被嘎了蛋似的,举步维艰,面色痛苦,更有甚者大哭起来,仿佛陷在了回忆里。 池边云雾缭绕,守着池子的仙者穿着白衣,老神在在的捧着手里的剑。 此处符修大会,是由仙盟掌管,仙盟此次派出的乃是天一派的弟子守卫。 兰冥看呆了,忍不住问:“这么多人一锅?那些红的人是辣到了吗?” 青樾白听饿了,脑海里滑过了一堆美食画面…… “脏。”鬼庄主言简意赅。 语调之熟悉,青樾白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脑袋上冒出个“?” 鬼庄主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微光滑过,“这么多人泡一个池,脏。” 青樾白恍然大悟,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在妖族的时候,身体僵了下。 “……”那时候郁怀期会不会不是骂他脏啊? 但他当那么多人咬他一口,是真的讨厌他吧? 毕竟自己也只有打不过仇人的时候才咬人,还咬得特别狠! “脏什么脏啊,都这样的,快下去吧。”忽然,旁边打盹的修士睁开双眼,法力一闪,将他们都推了下去—— 这一下简直是猝不及防,三人一狗都被推了下去,鬼庄主眉头一皱,就要起身,却见青樾白在水里脚底打滑般,晃了一下! 他瞳孔骤然一缩,闪过去扶住了青樾白的腰。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圈白雾,青樾白什么也有点看不清,只觉得好冷,敏感的腰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瑟缩了一下,脑海里有一道温柔而冰冷的声音在响—— “把这个孩子打掉,”高高在上的神宫中,有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肚子,“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依然是我的凤凰。” 青樾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云雾缭绕的白玉宫殿,凄清的神宫里,软榻之上,羽毛纷飞。 “……我不。”少年轻轻的说,“它是我的。” “它不是你的!”那温柔的声音严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少年抬起绯红的眼睛看着他,“……这神宫里,只有它是我的!我肚子里的就是我的!” 手腕被骤然抓住,那温柔的声音像蜜糖一样,黏黏腻腻的贴着青樾白,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你不能给他生。小樾,你如果特别喜欢孩子的话,也没关系的,你会有第二个孩子……” “——只不过,这一次是和我的!” 温柔到极致的一双金眸骤然拂开云雾,贴了上来,映入了青樾白的眼中。 竟然是法落昙!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法落昙像他亲哥哥一样,他怎么会看到这种东西?!那不是乱。伦吗! 青樾白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啪! 巴掌的响声落下,紧接着,他悚然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往身边看,却还是在问心池中—— 池子里,不远处的江芸一脸痛苦,仿佛也在回忆什么。 兰冥已经泅上岸去了,它一只狗狗才不吃这种苦呢。 那鬼庄主呢?这念头刚生出,青樾白突然浑身一震,他低头一看,有一只手贴在他的腰间。 但那只手过于宽大,有一半柔软的掌心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青樾白当场宕机,他看着鬼庄主的手,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摸我肚子?” 鬼庄主:“扶你。” “哪里有扶肚子的扶法?!”青樾白震惊的看着他,奈何这人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清,他哽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太激动了就显得有鬼。 孩子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动啊……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一个男人能下蛋的事。 青樾白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慢慢推开他,斥道:“没那么脆弱,你离我远点……你又不是符修,下来干什么?泡澡吗?!” 他真不理解为什么总是有男人贴近他!明明他也是男的啊! 头发上的生景枝嗡鸣起来,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但它动不动就嗡鸣,青樾白已经习以为常了,便没有在意。 将鬼庄主赶上岸后,问心池里的池水终于慢慢的变了色,咕嘟咕嘟的,看起来可怕,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有些温温热热的…… 青樾白看着变得清澈的水,池底映出了他的倒影,那影子穿着一袭青衣,对他而言这衣服有些不合身,大了一点,却正好能遮住肚子。 这是青樾白刻意挑的衣服,这样能显得他不修边幅,就没有人会关注他了!——殊不知这长袍只是为他又添了几分慵懒,并没达到他想要的、吓退人的效果。 “问心只有三问。” 一道庄严的声音在池中荡漾开来,众人抬起头一看,原来池子最前方还有一个翠玉雕像,看上去是一只龙,它一开口,威相立现。 “问心,即你为何要创造这个咒语?造的咒语名唤什么?作用为何?” 池子中的人愣住了,紧接着,侜彩祥说话了,他抬手现出一道白色光芒,竟然在虚空中幻出了一个像膳房似的房间,还有两个人的雕像。 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在膳房里哼哧哼哧的做饭,另一个则远在千里之外,食不下咽。 忽然,侜彩祥将一道符咒贴上了小人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道菜肴,只是瞬间,那道菜传到了另一个食不下咽的人那里,色香味俱全。 “我造的是‘相传咒’,为的是天下心意都能即刻传达!”侜彩祥得意洋洋的介绍了这个咒语,“一钱一张,一张符可以反复用四次!” 上修界的仙族不需要,但下修界的普通人却能用。 “咦,他这个不错诶,”兰冥蹲在池子边,“我听说符修大会就是带成名咒来,借着仙盟给他们推广,这咒语一出……估计有不少的人买吧?”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个,池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紧接着也有不少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显出咒语—— “我这是‘烹饪咒’,贴上去就自动熟了!不用火~三钱一张!” “那我这个就叫‘明烛咒’,有了它,晚上走夜路就再也不怕摔跤了哈哈哈——而且只要两钱一张!不过只能用一次,我灵力不太够……” “我这个是传音咒……没灵力的人买了这个咒语,两个人在千里之外也能一直说话……九钱一张。” “那我这个就是传送咒!能把人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不过有距离限制!只需要四钱!” …… 青樾白听着这些人的话,眼神一下比一下亮。 没多久,旁边的江芸也拿出了一张特别大的咒语—— “我这个叫地咒,上面有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雍州、中州、明窟……只要上面有的地点,点一下,人就能传送过去。” 江芸顿了顿,说:“不限距离,一次能带三人,半个月内有效,十二银一张。” 问心池里,众人脚下的水开始变色了,根据等级的圣、平、下——分为白、灰、黑,三色。 池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两种颜色,灰色和黑色,灰色占大部分。 只有青樾白脚下还是红红绿绿的池水。 侜彩祥看着他,心里冒出许多的得意,被灵丹妙药治好的脸上也漫出几分张狂的笑容,“喂,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啊?认不认输啊?给句话!” 来之前,彩云公主告诉他,越是便宜的咒语越容易在问心池胜出,得到名声,因为下修界生民多艰。 上修界自有体系,很少有仙族人愿意去下修界。 除非是下修界当地驻守的仙门百家里相应的弟子为了降妖除魔才会去。 所以,他特意创造了这个便宜又有用的咒语,果不其然,就成了灰色的池水,评了个‘平’。 在客栈里打赌的时候,侜彩祥还有一点隐瞒的地方就是——问心池只出过一次‘圣品’问心,那还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 所以,对下修界的符修来说,这是个必输无疑的赌约,他和这个人赌的又不是彼此都能拿到‘圣品’问心,而是这美人单方面拿到。 侜彩祥自己也是底下人出身,知道下修界的灵力根本不够修炼,灵力不够,就不会有天赋异禀之人落在下修界。 “是啊,想不出来就算了吧,别想了。”人群里有人附和,是先前想蹭坐骑的那个修士,“认输吧!” “闹到鬼庄主面前,可不是简单的认输了……” “谁输了就任由谁摆布呢……”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吧,这事其实还是侜彩祥的错……”有女修忧心忡忡的道,但没多久又被骂了回去—— “有你什么事!一个‘下’品符修!创的什么玩意儿啊,都有蜡烛了,还创明烛咒来干什么……” “你们就这么希望我输呀?”青樾白唇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容,从容不迫的道。 众人一惊。 侜彩祥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到青樾白那轻飘飘的、像云一样的语调响起:“那可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他抬起手,抽出生景枝,一甩,各色光芒亮了起来,整片池子上空瞬间出现一幅栩栩如生的画,画中是一幅安居乐业的百姓图。 “哈?这有什么好看的?”有人质疑:“我也会画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青樾白眉头一扬,笑得格外懵懂,说出来的话却杀人诛心:“是赶着去投胎吗?” 那人一噎。 紧接着,只见那副安居乐业图瞬间有各类天灾袭来,众人开始慌忙逃窜,原来这是一幅芸芸众生在天灾下求生的画。 绝望席卷所有人的心,整个池子都感同身受的静了下来。 忽然,许多花瓣似的光点出现在了画中,画中所有的非人之物都动了起来,将那些人救了—— “生灵咒。” “万物生灵,物生灵识,既生责任,即救众生。”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红红绿绿的水变得咕咚咕咚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部池水,将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圣洁的白色!!! 众人瞠目结舌,侜彩祥更是脸色难看起来。 忽然,青樾白动了起来,抬起长腿,带动了池水声,那声音像催命的符水似的。 一步、一步、又一步。 噗通一声,侜彩祥脸色难看的跌坐在了池水中。 “我这个人很随和的,大多时候呢,都很乖,”青樾白眯着眼笑,看着他,“——但我不愚蠢,更不会放过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白色红底的长靴瞬间踩上了侜彩祥放在池水中的手指,狠狠践踏—— 侜彩祥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啪。”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没有人敢深呼吸,但鬼庄主手掌一合,鼓了个掌,仿佛在叫好。 众人:“……” 这什么人啊!那边鬼哭狼嚎,这人居然鼓了个掌! 青樾白也笑眯眯的看了过来,眼波流转,薄唇轻动,“庄主大人,现在可以把赌约履行了吗?” “那可是三千万呢。” 兰冥眼睁睁看着鬼庄主身形一顿,紧接着就发出了低笑,仿佛被他家主人的称呼给叫爽了。 “我私人为你再添一百万。”鬼庄主说。 兰冥: “……” 完了,他主人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不会不要他这条狗了吧? “不……”侜彩祥垂死挣扎,“不可能,你这是抄的既生咒!你不过给它改了个生灵咒的名字!” 青樾白眉头一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下真的有些想笑了。 第37章 “我只给它改了个名字?” 青樾白笑眯眯的问侜彩祥:“你觉得我是抄的既生咒?” 他的样子像一只正在蓄意做坏事的小动物, 眼睛里泛着微微的光。 侜彩祥脸色青紫,被踩着的手指几乎是要命的疼,可这疼痛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香气。 他愤恨的盯着青樾白, “对!你这个无耻之人……” 侜彩祥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青樾白抬手掐起了他的下巴,眼睛一眨, 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成了绿色! 这双绿眸在上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是在青樾白死后,许多符修都将他的既生咒当成了参考样咒,连带着被青樾白教过的那个叫萱灵的小女弟子也被人哄抢的消失在了这世上。 有时候,他们还会点香,求保佑、请他上身…… 是青樾白吗?侜彩祥瞬间呆住了,哑口无言, 战战兢兢的发起抖来—— 传闻里青樾白娇气,但性格不好, 对着师兄一撒娇,那法落昙便会立刻动手屠杀。 传闻里还说, 恶鬼道主也想求娶青樾白, 不惜号令万鬼,也要抬白骨轿来迎他过门。 更有甚者,说新任妖王连尸体都要带回去冥婚……对, 尸体!侜彩祥突然精神了, 这个人不可能是青樾白! 青樾白分明已经死了,这是侜清弦亲眼所见,此人只是冒充! “你作弊!”侜彩祥咬牙道,紧接着抬手幻出一道红光,直抵仙盟。 “那是什么?”青樾白歪头问。 江芸先是愕然, 紧接着立刻解释:“是唤仙术,对问心池有异议者,皆可唤仙族前来对这结果进行评判,以示公正……我艹,这人有病吧?!他凭什么质疑你?” 仙盟……仙族会来? 青樾白下意识收回了脚,心中飞快地滑过许多想法,仙盟会来?那法落昙也会来,仙族也会认出他—— 他可没忘记鎏金宴上,那些人为了所谓的神格,对他进行各种威压,甚至逼得他给他们下跪。 若非生景枝,他估计早就成了碎末。 ……不行。青樾白心想,不能让人知道他回来了。 他转过身,正想走,手腕却忽然被那鬼庄主给攥住了。 青樾白:“!” “你干嘛!”他抬头看着鬼庄主,“放开!” ——这幅模样落在侜彩祥眼里就是心虚,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脸上布满贪婪和得意之色,“现在知道害怕了?” “何人在此喧哗啊。”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这片天地荡开了来,紧接着是一柄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巨剑落到了这里! “天呐!是云清剑尊诶!”有修士认了出来,尖叫一声。 青樾白立刻呆住了——等等,这名字?来的还是熟人? 鬼庄主也顿了一瞬。 “哎呀,云清,总是把你这个剑亮出来做什么呢?”另一道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听起来颇有些老奸巨猾之感。 “那是……凌雪派掌门,戴凤?他怎么也来了?” 戴凤揣着手,一袭白衣,哈哈一笑,顺便躲开了被薛云清的剑给砸坏的、即将倒下来的柱子,“是呀,你们这些小辈……总是有这么多事。” 薛云清一身紫袍,腰间挂了个大大的锦囊,他的手臂上仍然有两道金环,刚毅的脸庞上滑过几道黑线,仿佛很烦戴凤这个老头子。 他没理老头,直接看向了侜彩祥,“出什么事了?” 侜彩祥立刻扑过去,跪着指向了青樾白,得意的说:“这个人抄袭樾仙尊的既生咒!”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连江芸也呆住了,瞬间心道:“不好!这可是薛云清!” “怎么可能?”兰冥嗷的一声叫起来了,“我家主人才不会抄呢!” 然而薛云清浑身的气质都已经冰冷了下来,身形一闪,到了青樾白身后,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抄、的?” 五指成爪,抓人的力度之大,青樾白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有血流了出来。 青樾白无奈了,扭头看了下那只手,心想:四年过去,薛云清怎么还是这么讨厌他? “为何不转身?”薛云清紧皱着眉头,脸色臭得要命。 青樾白心间狂跳,缓缓转身,笑道:“剑尊没有证据就抓人,这说得过去吗?我肩膀可都流血了……” 薛云清一愣,果真看到那青衣被血染透,但当他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时,他顿时厌恶道:“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抄樾尊的东西?你知道樾尊是谁吗?” 青樾白并不知道自己死后被封为了樾尊,是符修们逢年过节、或者造咒时都要祭拜的对象。 此刻,他只是微微一笑:“尊者只凭一人之言就断定我抄樾尊吗?至少也要有点证据吧?” 薛云清一想也是,于是放开了他,对侜彩祥横眉冷对:“证据呢?” 侜彩祥被他这森冷的一眼看得心头一震,连忙说:“生灵咒就是……不信的话,您可以调翠玉眼的记录来看。” 翠玉眼就是那雕像的眼睛,它将每一个符修造出来的咒都铭记于心,也便于仙盟应查。 薛云清哼了一声,果然抬起手,掌心中化出一道冰蓝色的光芒,打入那翠玉眼中。 只是瞬间,方才青樾白造咒的样子就映入了薛云清的眼帘,他细细的查看着,一分一秒也没放过。 周围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咦,剑尊居然也会符修之术?这翠玉眼不是只有会符术的人,才能调出来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当年青樾白在山上时和薛云清关系极好,青樾白死后,薛云清抱着个罐子,在白玉宫前站了两日……” “真的假的?” “不对不对,我怎么听说的是薛云清和青樾白是死对头,之前他们还抢过同一个徒弟……” “真的,我姨母的三女儿的孙女就在天一派做杂役……” 青樾白:“?!” ——听闻此事,青樾白第一反应是:薛云清渡劫时被雷劈到脑子了吗?竟然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尊主尊主,如何?”侜彩祥觑着薛云清的脸色,迫不及待的等着他发怒,将整个赌约作废,“这是不是和既生咒一模一样?” 薛云清惊疑不定的看着青樾白,突然拽住了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青樾白自然不可能说真名,随口编道:“我叫……叫郁白。” “郁白?”薛云清眯起眼睛,暗暗给法落昙传了道传音咒——毕竟,法落昙和青樾白才是最熟悉的。 “烂姓氏。”他冷冷的说:“郁白,你这个咒和既生咒差不多一模一样,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青樾白:“……” “哑巴了吗?”薛云清冷冷的问。 青樾白蹙眉,抿了抿唇,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气得想叫法落昙来打人,但忍住了。 可那些话越来越过分,毕竟,剑尊一发话,那就等于判定了,于是,满座符修皆是震惊—— “他竟然真的效仿既生咒?”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所以才在云梯那里大放厥词啊……” “他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拿这符修魁首?” 青樾白攥紧了掌心,盯着薛云清,“我听说,樾尊和您关系并不好,你怎么就断定那既生咒就是这样?” 薛云清一顿,一字一句:“因为,我、见、过。” “?!”青樾白懵了一下,心说你丫上哪见到的?我又没在你面前施展过! 薛云清却越攥越紧,冷冰冰的说:“给我解释。” 青樾白想甩开他,却在剑尊的威压之下无法动弹,眼看他越抓越紧,简直疼得要命。 鸦羽似的睫毛一抖,仿佛要疼哭了。 ——而在他身后,兰冥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茫然的看着他们。 “怎么回事……喂,鬼庄主,你不帮帮他吗?” 鬼庄主戴着面具,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他此刻心情十分不好。 “帮?”他冷冷的道,“他要我帮吗?” 兰冥呆住了,不解的看着他,却见他分明就是在盯着青樾白的影子,眼底像是洇出血色似的。 仿佛在怨怪、仿佛在恨,仿佛在说: ……为什么这样了你也不肯联系我?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你这人真奇怪,”兰冥小声骂道,“都能把主人背上来了……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鬼庄主闻言骤然扭头看着他,那已经不是好似恨出血来了——那就是一双光泽流转的血瞳。 …… “我让你解释。”薛云清加重力度,第三次说:“否则就跟我上天一派。” 青樾白这下没法忍了,他蓦然甩开薛云清的手,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弄疼我了!我又不是不解释,你捏这么紧干什么!” 这世间从来没有人敢扇剑尊巴掌,众人皆是一惊,有的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薛云清脸颊上出现一个红印,青樾白的指甲磨破了他的脸,一股奇异的香气漫上鼻翼,还有一道白梨花的印记在青樾白的指尖亮了起来。 刹那间,薛云清瞳孔一缩。 ——他院子里那棵梨花树,实际上是他的剑心化形。 每个剑修都只有一把本命剑,也只能练出一颗剑心,为了保护剑心,剑修们的这颗剑心可以化为很多东西,随时带在身边。 但如果被人拿走,那剑心就会短暂的融入青樾白的灵魂,直到主人愿意把它归还。 薛云清骤然收回了手,不捏他了,他盯着青樾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僵硬道:“你……你给我念,念万相虚妄、或者、或者说万象生春……” 那是青樾白的生景枝法诀。 青樾白:“……” 青樾白看了看周围翘首以盼的人群,好奇者有之、怨恨者有之、看好戏者有之—— ……念你爹。 青樾白才不想重新又惹上那么多的麻烦,咬了咬牙齿,“凭什么?我才……!” 话音还没落下,薛云清竟然拔剑挥起一道剑光,直直的朝着他砍来!!! 青樾白瞬间瞪大眼睛,到底谁在说他和自己关系好啊? 这一见面就互砍了还叫关系好?! 剑尊的这一下简直是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袭来,青樾白抬脚往后一跃,躲开了,那剑光顿时劈上了问心池! 然而这还不够! 薛云清仿佛就是要把他试出来,于是又拔起剑,甩过来一道剑光,那光芒撕裂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青樾白——!!! 鬼庄主眉头一皱,正要抬手时—— 砰!!! 生景枝已经自动护主,只是这一瞬,便有万千花瓣从天地间各个地方飘来,汇聚在这方天地,挡住了薛云清的剑光—— 天际雷声轰鸣,隐隐闪动着金光,那是天道对神格者的庇佑,而灰白一片的上修界也渐渐有了颜色。 灰白褪去,春色重生。 这等异象瞬间惊动了无数的人,仙族、魔族、妖族、仙盟、恶鬼道……甚至是,法落昙。 青樾白简直两眼一黑。 ——全都完了! 生景枝发出剧烈的嗡鸣,兴奋的汲取着青樾白从郁怀期那里连接过来的妖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给爹爹惹出了多少麻烦…… “……这,这是怎么了?”兰冥茫然的看着天象。 方才还天光大亮的天地间只是呼吸之间,就已经聚满了乌云,连问心池边的花朵都开得更艳了。 兰冥这只狗狗不认识这场景,符修们却认识,纷纷脸色惨白、方才嘲讽的最大声的那几人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池子里—— “……是樾尊。” “是青樾白啊……” “我艹,我刚才算是在班门弄斧吗?”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侜彩祥更是浑身发起抖来,战战栗栗的坐在了地上,一个前所未有的、蛮横的认知,强行被塞入他脑中—— 这池水里,圣品问心的白,是青樾白的白。 青樾白:“……” 青樾白比他们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色复杂起来。 这天地异象……带来的可不止是被薛云清认出来这种事这么简单。 吸引来的还会是,和鎏金宴上贪婪的、有相同想法的人。 他现在的能力——不,就算是以他四年前的能力,也无异于小儿抱金行于闹市。 “原来是樾尊大人重生了啊,”戴凤笑眯眯的凑了过来,眼神里却写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不知樾尊大人现在有多少修为了?” 回过神来的薛云清一僵,想起了法落昙的话。 即使找到,也只能悄然带回去。 ……他好像又做错事了。 “方才是谁闹出的那异象?!”一道道声音从远方袭来,不过一瞬就到了问心池边:“是青樾白?” 青樾白露出一口小白齿,插科打诨道:“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天边异象只出现了一瞬,他终究长的还是花妖那张脸,所以硬蒙……应该能蒙过去。 只要薛云清这头驴别再认他! 但要给自己找个什么身份呢?青樾白头疼的想。 “他不是青樾白。”薛云清也突然说。 青樾白看着他,心说:这人终于知道和自己打个配合了啊!!! 然而那些人对神格的执念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下,尤其是这几年还有奇怪的流言四起,说什么神格能剥除、拥有神格的人全身都是宝…… “他到底是不是,自然不能让天一派的人来判定。”戴凤笑眯眯的说。 这种笑容,青樾白在侜清弦的脸上见过,那是贪婪的、混合了野心,但又不得不压抑下去的扭曲模样。 “是啊,”来迟的人群里,有仙族附和道:“四年前法落昙在自己门派里藏了个妖怪的事,可惹了不少众怒,也没个交待呀,当时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说死者为大,现在……呵呵,死者好像回来了呀,那是不是也能把这妖族交给我们仙族审判了?” “早就听闻青樾白妖力和灵力双修……原来是真的啊。” “审判你爹!!!”兰冥突然窜了出来,眼眶通红的叫道:“一个妖族拥有了神格,你们就喊打喊杀,自己怎么不去修一个呢?” 这话可算是戳了仙族的肺管子了,当即有人脸上挂不住了,抬手就是一道强劲的威压袭来,压得兰冥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哪里来的狗精?” 兰冥即使吐血,也要骂这些人——它的全家都被既生咒救过,它也见过既生咒救了很多、很多的人。 这神格,在它看来,给青樾白,是名副其实,并非像仙族某些门派那样浪得虚名。 青樾白一惊,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薛云清、又看了下兰冥,忽然意识到,不会有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保自己了。 法落昙已经是天下第一人,是天一派掌门,即使能护他一时,也保不了他一世。 “……” 所以为何神格没有给他相应的强大力量?!青樾白暗骂一句天道。 忽然,天际一声雷鸣,虚空之中仿佛被撕裂开来,一道金色身影落了下来。 是法落昙。看到青樾白的那一瞬,法落昙眼神扫过了他全身,像是在检查自己养的小鸟有没有受伤,他下意识想去捉那只手,牵一牵—— 青樾白却退了一步。 法落昙一怔。 “……”对不起师兄。青樾白默默挪开目光,看向那些仙族,“我真的不是青樾白,你们审判有什么用?” “那你为何能动生景枝?”有仙族敏锐的看到了他手中的武器,冷笑一声,“从古至今,法器都只认一个主人吧?” 青樾白沉默了下,想起来了什么,他突然转身看向了鬼庄主。 鬼庄主呼吸一窒,眼神中似乎滑过一点欣喜—— “诶,鬼庄主,”青樾白的传音落在了他的耳中,那声音温柔的像爱人喃语,“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恶鬼道主?我也想和他做个约定……” 如果把唤醒生景枝的锅甩在恶鬼道主身上,那人非人非魔非仙非妖,就是个白骨架子,仙族也不能把宫幻怎样。 他现在就后悔以前没留个宫幻的传音诀,否则便自己叫了。 鬼庄主瞬间低眸,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嗓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气:“你宁愿去找宫幻,也不愿意去找郁怀期?” “郁怀期在你眼里,是什么?” 青樾白一怔,莫名觉得他这语气十分熟悉,反问道:“……那我在郁怀期眼里,又是什么?我找他,他就会来吗?” 鬼庄主顿了顿,看上去像是这个躯壳被丢弃了,愣在原地。 紧接着,天际滑过一道惊雷,云层涌动,一道凶恶的狐狸妖相在这方天地闪现—— 忽然,天际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一场白雾过后,敲锣打鼓的唢呐声响起,这座山边竟然出现了一个个狐面人身的红衣侍卫。 红衣侍卫们抬着一顶华贵的红色软轿,而轿前,一袭烫金黑袍的郁怀期面色冷漠,负手而立。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青樾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一个阴影给罩住了。 冷檀香气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木香气,手腕也被攥起,熟悉中又带着一丝阴冷的话音落在了他的耳朵边: “生景枝是朕给他的,谁有意见?” ——他在法落昙面前拥住了青樾白,仿佛宴会那一日的场景被转换,青樾白这一次在他怀里了。 青樾白蓦然回神,耳朵滚烫起来,有些局促,下意识又开始左脚踩右脚。 ……怎么真给郁怀期摇来了?! 先前那问话的仙族瞬间没声了,纷纷互相看了一眼。 没人敢有意见。 四年前,生景枝连带着青樾白的尸体都被妖王夺走,没人敢拦。 那是九尾妖王,妖族看重血脉,若是妖王出事,妖族必定倾巢而出,给仙族带来无数麻烦。 法落昙脸色一黑,“你竟然敢出现在这里?疯了吗?!” “你简直不把我们仙族放在眼里!”有仙族叫了起来,却不料地底忽然破裂,一条巨大的、带着焰火灰的蛇拱破地面,骤然贴近了那仙族的眼前—— “啊啊啊!”那人尖叫起来。 鸣蛇那二愣子竟然也聪明了一回,道:“妖王陛下凭什么把你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仙族中,许多人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他竟然把鸣蛇带来了?” “上古妖镜在之前也被这小子拿到了,今天这事,看来不能善了。” “可笑,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是来打架的?万一是路过呢?” …… “你是路过吗?”青樾白眨眨眼,侧头看他。 郁怀期垂眸,没有说话,仿佛还有些余怒。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法落昙冷笑一声,巨大的金色法相闪现出来,“郁怀期,四年前本座与你未曾一战,你今日是想和我补上吗?”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青樾白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给法落昙传音,“等等,师兄,这一切因我的神格而起,如果你们不认我,你就不会有麻烦了……” 郁怀期冷冷的问法落昙,眸中滑过一丝挑衅:“朕和你打什么架?朕是来迎妻的。” 说罢,青樾白只觉得一阵失重感袭来,后颈一疼,他的眼前也黑了黑。 等会,他说迎什么?! 第38章 阴天里, 雨越下越大,唢呐声也越来越响,郁怀期垂眸, 看着怀里沉睡的青樾白, 眼睛里滑过一道微光。 他抱起了小花妖,转身想要将他放进软轿里, 那软轿漂亮得可怕, 掀开垂帘时,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漂亮的小鸟当然要别致的笼子来关。 青樾白沉睡着,毫无察觉。 狐面侍卫们的唢呐音像某些暴烈的、炸开平静水面的石头,音波荡漾开来,绕梁不绝。 “郁怀期!”法落昙身形一闪,到了二人面前, 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恨,“放他下来。” 郁怀期缓缓转眸, 看向他,轻飘飘的、戏谑的声音响起:“那你现在把那些仙族都杀了啊。” 法落昙额间的昙花印隐隐变得晦暗, 那好像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可身后无数双仙族的眼睛盯着他。 郁怀期却并不畏惧,反而微微挑眉,“你总是权衡利弊。” “……那你又是以什么资格来对本座说这种话?”法落昙金眸里露出讥讽的笑, “四年前他在你的怀里, 都不愿意抱你一下,甚至不愿与你告别,他临死前最在意的是我——郁怀期,你死缠烂打这么久,小凤凰爱上你了吗?” 郁怀期呼吸一窒, 血瞳骤然阴郁,面色极冷。 轰隆,天际又是一道血雷,两人剑拔弩张,而那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却已经沉沉的歪头在了郁怀期怀里。 呼呼大睡。 “你看,他什么也不知道。”法落昙抬手,想去抚摸青樾白的脸,但手到一半,却放下了,只是怜悯的看着郁怀期,说:“……这么多年了,他仍然什么也不懂。” 他的神情刺痛了郁怀期的双眼。 郁怀期胸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并未同他说什么。 凶恶的狐狸法相为他们开了道,他抱着青樾白,上了软轿。 而在他身后,仙族众人沉默不语,天际乌云涌动。 …… 叮铃,叮铃,叮铃…… 青樾白像是做了个梦,摇摇晃晃的,他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有人在给自己佩首饰,眼前一片红光。 后颈传来一阵疼痛,他抬手想摸,却发现手腕上太沉重了,低头一看,是一对金翠镶嵌的镯子。 “……?” 这是哪来的?青樾白努力回想着晕过去前的记忆,突然整个人一震! 他晕过去前听到郁怀期说要娶他! 那怎么行?!青樾白连忙起身,想扯开脑袋上的红盖头,可那两个为他佩首饰的人却预判了他的动作,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触感不像是人的触感,青樾白一僵。 他也并不知道盖头外是怎样一副诡异的场景,若是知道的话,只怕会吓得哭出来。 轿子仍然被抬着,可轿子的终点是个四四方方的白玉宫。 宫外周围有一圈血红的阵法,红色的喜字贴满宫殿,像血一样的帷幔从宫殿上垂下来。狐面人身的怪物们列了两排,在敲锣打鼓,看起来并无喜气,只剩诡异。 吱嘎,吱嘎,有虫儿无意落在了阵法边,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喂,你们能不能把郁怀期叫来一下?” 青樾白蒙着盖头,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个宽大的轿子,他感觉旁边有人,但他们为何不说话呢? 青樾白等了一会,仍然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心下奇怪,连忙又要抬起盖头—— 啪。 冰凉的手钳制住他,青樾白浑身一激灵,脑海里划过了好多好多的恐怖画面,身躯颤栗起来。 他是在做梦吗? 青樾白抬手去摸脑袋上的生景枝,却只摸到满头珠翠。 “……”还给他打扮了一下?郁怀期不会真的要娶他吧? 青樾白心跳如擂鼓,低头一看,身上果然是一套赤红烫金的婚服,那不是女孩的嫁衣,是男服,可……为何要给他盖盖头? 他皱着眉头,捏紧了手里的牵红。 轿子停在了宫外,青樾白莫名紧张起来,舔了舔嘴唇,下了轿子。 走入喜堂,他悄悄掀开一半的盖头,看到了桌案上的喜烛落下了烛泪。 而喜堂里,高堂上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两个牌位,牌位上写着郁墨和郁砚雪。 青樾白心神一震,他记得这两个名字,那是……郁怀期的父母。 他们是五服外的表兄妹,妖族血脉越是纯,生下来的孩子就越是强大。 郁怀期人呢?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青樾白有些糊涂的想,只是演戏给仙族看的话,要这么真吗? 殿中熏香缭绕,有脚步声响起。 咚。 咚。 咚。 青樾白听着旁边的脚步声,想彻底掀开盖头,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拜堂,可一只戴着木香的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是郁怀期。 青樾白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安,他张了张口,低声传音问:“你要做什么?演戏的话不用这么真吧?” 郁怀期看上去顿了顿,眼神里却好像酝酿着无边的风暴。 忽然,一道光芒闪过,高堂上,郁宁的身影出现了。 郁二叔穿着件暗红的袍子,揣着手,叹息着看着面前的这对新人,道: “一拜天地——” 一道长喝骤然响起,伴随着天上的一阵惊雷,云层里出现了狐狸的血红妖相,与金色的凤凰相。 下修界、上修界,同时电闪雷鸣,不断的下着雨,洗刷着尘世的一切。 阴天下雨,狐狸娶亲。 妖族的习俗里,成婚是要祭告四方的,这声惊雷太响,青樾白吓得抖了一下,手里的牵红也坠落在地。 牵红坠地,意为弃婚。 满座宾客俱静。 风声乍起,牵红被吹出了好远…… 郁二叔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郁怀期,只见妖王爆出青筋的手紧紧的抓着那牵红,缓缓垂眸,他看着那被丢弃的牵红,眸中划过一丝危险,脸上划过扭曲的笑。 坏了,这小花妖是不想结的意思吗?!郁二叔咳了下,想说点什么来挽妖王的尊时—— 哒哒哒。 有脚步声响起。 郁二叔蓦然扭头。 却见那小花妖哒哒哒的快速小跑过去,把牵红捡了起来。 青樾白感觉心都要跳到脑海里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响呢? 他攥紧了牵红,小声说:“风太大了……” 郁怀期:“……” 狐妖们大概没参加过这么诡异的婚礼,它们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个新人,大气都不敢喘。 “二拜高堂——” 这一次,郁二叔的声音里明显欢快了许多,乐呵呵的。 青樾白看着那牌位,心情复杂的想:对不起了,两位,你们儿子好像……嗯,不太正常了。 不过他是个好人,婚姻这种大事也能用来帮我解围…… 青樾白如此想着,虚虚的拜了一下。 郁二叔:“新人对拜——” 这一次,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谁也没有动。 堂中的各色乐声,唢呐声、鼓声、锣声停了停——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堂上的二人。 喜殿里漫起诡异的冰冷,青樾白不知为何,有点呆愣,仿佛这样一拜下去,往日里某些东西就不同了。 郁二叔看着这俩完全不动的人,心说:你俩到底结不结啊?! 他又看了眼一袭红色烫金婚服的郁怀期,却见那小子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神色。 最终,是郁怀期先动了,他缓缓转身,看着面前戴着盖头的青樾白,缓缓屈膝—— 青樾白咬紧下唇,紧张起来,无意识的纠结着,真的要拜吗? 不……不能这么真。 青樾白深呼一口气,忽然扯下了脑袋上的红盖头,看着对面的郁怀期,他本想说,我只留在妖族,不以这个身份也可以…… 可到了嘴边,他看着郁怀期的脸,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怀期脸上妖纹闪烁,血瞳中漫出危险神色,仿佛他再说一句话,就要现出妖相发疯了。 青樾白咬了咬唇,又开始无意识的并拢脚尖,左脚踩右脚,因为紧张的缘故,他的脑袋后还冒出春枝,开起花儿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 他真的要嫁给郁怀期吗? 他真的能接受从此两人的名字无论生死,都并列在一起吗? “你不喜欢吗。”郁怀期喃喃着。 青樾白一僵,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郁怀期此刻好像很伤心。 “……我,我不知道……”青樾白以同样声量回他,“但是,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平心而论,这真不算草率了,盖头不揭开还好,一揭开,他才发现这座宫殿用华丽来说都是小看了这两个字。 满座宾客,长幼皆有,连吹奏乐声的狐面人的身上都涌动着磅礴妖力的气息,显然是妖族强者。 殿外红妆绵延百里,天上雨滴和碎花齐飞。 “那就是喜欢了?”郁怀期答非所问。 青樾白抿了抿唇,忽然聚起妖力,转身就要身形一闪跑掉! 可身躯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被束缚住了,整个人都变得很重。盖头重新落在了脑袋上,郁怀期竟然抬手,按着他的脖颈,狠狠的拜了下去! 脑袋上的珠翠和郁怀期的冠冕撞在了一起,发出叮铃的声音。 刹那间,喜堂中的唢呐声响彻天地!!! “礼成——” 宫殿外血色的咒法缓缓消失了,成了一瓣心形的咒法,落在了两人身上。 青樾白只觉得心脏处好像有什么地方疼了一下,紧接着身子一软,倒在了郁怀期的怀里。 …… 仿佛置身于焰火中,四肢百骸传来潮热的气息,青樾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想翻身起来,却听到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叮铃,叮铃…… 男人灼热的气息贴住了他,木香气袭来,青樾白看着近在咫尺的郁怀期,抬手推了推他。 小花妖的手腕泛着香气,金笼中,红榻上,青樾白眼尾绯红,眼睛里带着水雾,朦朦胧胧的像一团柔软的纱。 满榻皆是粉白色的花瓣,仿佛春天的发情期到来,又好像是压抑许久的潮红一阵阵泛上脸皮,青樾白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呜咽。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原著里有一个关于妖族的设定。 妖族成婚时结成同心咒,为了促进繁衍,任何妖族在新婚夜都会被堕落的欲驱使。 青樾白欲哭无泪,迷迷糊糊的抬起莹白的腿,踹郁怀期, “……混蛋。” 第39章 那点力气踹了跟没踹一样, 郁怀期攥住他的脚踝,眼神一深。 艳红的嫁衣早就被青樾白滚得乱糟糟的,露出一大片白皙柔软的肤, 脚腕被这样一捉, 青樾白挣扎得更厉害了。 “混蛋……郁怀期,混蛋……” 郁怀期将他打横抱起, 抱在了怀里, 那两条柔美的腿就这样挂在妖王健壮的手臂上。 他低身咬住了青樾白的唇。 青樾白眼睛骤然睁大了。 这一次不再是梦境中那样湿冷,而是滚烫的、蛮横的力度。 那是一个吻。 彼此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像某种无声的誓词,青樾白被吻得脑袋有些迷糊。 ……兄弟之间是会这样的吗?可法落昙不会这么对他呀。 他困惑的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紧接着,脸颊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贴了一下, 耳朵上也有,原来是他又亲到了自己的脸上。 都要被咬得满身红痕了。 青樾白抬头, 看到了郁怀期那双血色的眼睛。 在喜殿里时,那双眼睛里有些悲伤, 很是诡异,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了。 可此刻,他的眼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十分温柔的东西, 就好像婚姻给了郁怀期莫大的安全感似的。 “那怎么还往混蛋的怀里钻?”郁怀期轻笑着问。 “……因为, 我难受。”青樾白伸了伸脑袋,无意识的去蹭郁怀期,语无伦次道,“……你很想和我结婚吗?为什么呢?是为了保护我吗?” 妖力的充足让他眼睛化为了本源的绿色,像一湖春水, 聚着雾气,朦胧、神秘,又美丽。 抬起头看人时,每个眼神都好像在说,我喜欢你。 ……他真的不懂吗? 郁怀期想起法落昙的话,又想起那枚滴血的雀羽。 小鸟很喜欢漂亮的羽毛,更看重脑袋上的羽毛,若是不喜欢,他会把羽毛送给别人吗? 郁怀期既想知道答案,又畏惧知道答案。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抬起青樾白的下巴,俯身,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青樾白眼神懵懂的摇了摇头,人类的婚约代表什么呢…… 他好像也不知道人类的婚约代表什么,可原著里,狐族的成婚,代表了妖力共享。 整个九尾天狐一族,以强为尊,每个人都很看重妖力,不会轻易分享妖力给别人。 可他分给自己好多次了…… 无数困惑在他脑海里翻滚,青樾白真的分不清了,也不想分清了,仿佛有一层冰凉的迷雾在他眼前,冷得他发抖,他只好愤恨的一口咬上了郁怀期的肩膀,他现在只想逞一时之气,爽一爽…… 青樾白觉得自己很聪明,这样就不用回答问题了。 两人的衣裳在一片翻滚中,早就乱作一团,郁怀期一顿,闻着小花妖身上的香,终于还是变得更过分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上了青樾白大腿上的软肉,缓缓磋磨,却并不满足他。 叮铃,叮铃。 青樾白的大腿上有点肉,黑色的腿带紧绷绷的,挂着铃铛。 他冰凉的玉扳指碰到了腿,激得青樾白呜了一声,“不要玩铃铛……” 四年前那一夜,这铃铛被狐狸的舌头舔舐着,翻滚了好多次,他起初还有点欢快的感觉,后来就完全麻了。 郁怀期玩了一会,等到铃铛不响了,才又埋在了青樾白的肩窝里,闻着他身上的花香气,感受着他的体温,有一种深切的不真实感。 “……你脑袋好重。”青樾白又推他,“下去、下去……” 疏解过了一次,他清醒了许多,开始卸磨杀驴,想把郁怀期蹬下床。 “我是谁?”郁怀期突然问他。 青樾白虽然困得很,倒也不至于连这也不认识了,“郁怀期……啊……” 细软的嗓音蓦然高了一个调,青樾白湖水般的绿眸一缩,手指攥紧了床单,疯狂的蹬腿。 初时的疼褪去,变成细密的快感,青樾白呜咽一声,看到了自己蹬在郁怀期肩膀上的脚尖…… ……郁怀期肯定不是直男。 青樾白眼尾绯红,咬着枕头想,没有直男这么会玩。 昏暗的烛光落了又落,让人分不清时间,单薄的身体凸出了一点形,又慢慢褪去,反复了数百下,终于成了汩汩的溪流。 …… 青樾白是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他许久没睡得这么舒服过了,妖力的融合让他骨头都发着软,微凉的肌肤也被毛茸茸的毯子贴着。 “……谁在吵?” 什么东西在叮叮当当的?青樾白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发懵的脑子终于慢慢清醒了。 手腕和脚腕上都挂着金色的锁链,锁链内里有一层细密的绒毛,不知是狐狸毛,还是别的什么。 皓白的手腕被金链子锁着,有种奇异的美。 青樾白一直都很能欣赏各种漂亮的事物,唯独链子除外。 几乎是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在周围看了看,没有人。 金色的笼子里很宽敞,放着一张圆圆的大床,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在。 郁怀期人呢? 这锁链是什么意思?青樾白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他为什么要锁着自己? 这么怕他跑吗?他为什么要怕他跑?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神经,青樾白想起昨夜郁怀期一句句的逼问、还有成亲时,郁怀期那强求着非要拜堂的眼神…… 青樾白蹙紧眉心,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袋里冒出。 ……难道郁怀期喜欢他吗?是真心实意想娶他吗? 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把人锁进笼子里呢?青樾白有些委屈的抱着双腿,蜷成一个小卷。 而且,还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青樾白就委屈的要哭了,他不喜欢笼子,笼子会让他想起以前在动物园的时候。 ……他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动物园的。 自他有记忆起,他是在一棵巨树上面做的窝,后来那棵树被台风刮倒了,他被一个女孩捡回了家里。 那时候他还是只很小的孔雀,女孩住的是个小房子。 “你这只小鸡爬得还挺高,怎么在树上做好窝的?”女孩疑惑的戳着他脑袋上心形的冠羽,“你长得好别致啊。” 青樾白当即怒了,啄了她一口,“我是孔雀,不是鸡!” 可在女孩眼里,他的控诉只是叽叽叽叽的叫声。 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小孔雀没长开的样子其实是有些像小鸡的,羽毛也很稀疏。 女孩并没有计较他咬了自己一口,她看着他身上稀疏的羽毛,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个小方盒子,方盒子开始说话:“已为您查询到,应该怎么养胖一只小鸡……” 没多久,他的面前多了三个碗。 一碗剁碎的肉糜,一碗切碎的果子碎,还有一碗水。 肉糜散发着美味的气息,他控制不住的啄了两口,顿时惊得立起冠羽。 太好吃了qwq! “每天都有哦。”女孩笑眯眯的戳了戳他的脑袋,“慢点吃,不要呛到了,我可没钱给你看病!他们会觉得给鸡看病,不如直接炖了的……” 青樾白根本没怎么听她讲话,唏哩呼噜的吃完一碗后,又开始伸着小爪子敲碗,那意思是——我!还!要!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糜,连吃了好几碗,吃得肚子都鼓鼓的,也还是要吃。 毕竟,下一次就不一定有机会吃了。 就像树上也不是总是有果子。 以前在树上时,他需要抓虫子来吃,饿了就叼一口甜津津的树叶,但偶尔也会咬到苦的。 可那只限于春夏之际,像秋冬季,树上就没有吃的了,得下来刨土。 “别吃啦,还没饱吗?”女孩疑惑的把他圈在手心里抱了起来,“不是说吃两碗就行了吗?以后每天都会有的……快,先让我摸摸,你脑袋上的呆毛也太可爱了……” 你才呆毛!青樾白气鼓鼓的想,那是我的冠羽! 小孔雀小得一只手就能圈住,脾气还大,扑腾着翅膀又要去吃,却被拽了回来,塞进了毛茸茸的被子里,仰着圆鼓鼓的肚皮。 青樾白有点不好意思,想挪挪,却被女孩戳了戳肚子,担忧的问:“是不是太涨了呀?要不要看医生啊?” 青樾白摇摇头,紧接着就看到女孩呆住了。 “……你还能听懂人说话?!”女孩震惊的看着他。 青樾白一怔,反而有点困惑了,“你不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潜意识里,人是可以听到动物说话的,还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不能呢? 女孩当然听不到他说话,却能试探。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了许多好吃的肉糜,里面混着的菜叶也不同,还会给他吃虫子。 “这个是面包虫,”女孩说:“你喜欢吃面包虫还是蟋蟀呀?” 青樾白咬起一颗灰扑扑的虫,一口下去嘎嘣脆。 女孩笑了:“看上去更喜欢蟋蟀呢,那以后每天都给你吃这个,好不好呀?” 青樾白疯狂的点着脑袋。 就这样,他在这个家住了下来,这是个低楼层的两居室,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树,他偶尔会飞到绿绿的树叶里睡觉,但更多的是在女孩为他做的窝里睡觉。 那个窝是女孩改造了半个客厅做出来的,挨着阳台,他的尾巴可以肆意伸展。 没多久,夏天来了,青樾白热得满屋子扑腾翅膀,“好热好热好热……” 其实女孩已经为他打开了一个吱啦吱啦响的风扇,但他还是好热。 小孔雀的生长环境不能有太高温度,可室温已经达到了39度。 “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空调呀,”青樾白学着电视里的人说,“好热呀。” 女孩总是在他面前开着电视,有时候边剁肉糜,边放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说,他也听了不少,有段时间听不到,就要满屋子叽叽叽叽的叫。 “因为一台空调三千多,”青樾白听到女孩说:“我买不起……等等?!你怎么会说话?!” 青樾白:“!!!” 对哦,这女孩怎么突然能听到他说话了?!青樾白惊悚的看着她。 他没记错的话,在电视里,他这种情况的小孔雀,应该会被叫怪物,然后送去关起来研究。 青樾白有些害怕起来,可没多久,女孩却突然把他抱了起来,满脸兴奋:“太好了!你能陪我说话了!” 青樾白一怔。 “你很热吗?”女孩摸着他湿润的翅膀,一咬牙:“你先去阳台吹吹,我把风扇也搬过去……过几天就不热了。” 她把小孔雀抱去了阳台,自然风和风扇的风合在一起,青樾白终于凉快了一点。 过了几天,家里添了台二手空调,室温变成了凉爽的十八度。 连着一周后,这台空调把女孩冻晕了。 在午饭晚了三个小时还没来以后,青樾白终于意识到女孩有点不对劲,于是扑腾着翅膀飞到卧室,用喙梳理着她的头发,把她叫醒了。 他问:“今天没有雀雀虫吃了吗?妈妈?” 雀雀虫就是小孔雀吃的虫,包括蟋蟀、面包虫等等……但在这个家统称为雀雀虫,水果则叫雀雀果。 小时候青樾白听不懂那么多复杂的名字,就把那些吃的都换成了雀雀虫、雀雀果的名字。 女孩艰难的醒过来,对他说:“我给你叫个外卖吧。” 青樾白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要。你是不是生病了?” 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我痛经。” 青樾白:“……” 青樾白给她叼杯子,倒了热水,直男发言:“多喝热水。” 女孩看上去很感动,还是给他点了个外卖。 外卖是炸蚕蛹,外卖员故意把这栋旧居民楼的门敲得哐哐响,隔壁的邻居大叫起来,骂得特别脏。 青樾白想一爪子挠死他们,然后打开了门。 ……这一天,许多人都知道这房子里养了一只孔雀。 “二级保护动物啊,”邻居贪婪的说:“我说你家半夜怎么总是这么吵,原来是养着活的蟋蟀给孔雀吃,怪不得呢。” 女孩被举报了。 相关的执法人员敲响了门,用链子开始套那满屋子飞的孔雀。 “这不是孔雀,这就是一只漂亮的鸟而已,”女孩努力解释,“真的……而且他是白的,白的不违法……” “什么漂亮的鸟啊?她养这只鸟简直像个妖怪一样,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往楼下丢钥匙!” “而且他还会飞,普通的孔雀怎么可能飞这么高啊?还飞那么久!” “快点拉去关起来,哪天要是放出来伤到我家孩子怎么办!” “对啊,她还养蟋蟀扰民——” 女孩脸色苍白,“没有……只养过一个月,后来都只给他买死的虫子了!” 青樾白也气了,抬起爪子就上去挠人。 这下更是坐实了伤人罪名,邻居们更愤怒了,每个人都在叫着—— “把它关起来!关起来!” “这姑娘也有毛病,天天住在家里面,也没见有个班上,有没有正经工作哟……” “我是画画的,”女孩焦急的说,“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快点关起来,两个一起拉着关!” 锁链套住了青樾白,小孔雀一直挣扎,爪子都被坚硬的链子磨伤了。 女孩看着他的伤口,脸色更惨白了,她抓住了他们的手,“我……我来,我送他去,行不行?” 孔雀挣扎的十分厉害,那些人也不敢真伤到这个保护动物,于是斟酌半天,还是把链子递给了女孩。 青樾白一呆,茫然的看着她,“你不要我了吗?” 女孩没有看他,而是泪流满面的对那些人说,“你们……你们到时候要好好保护他,他……” 那些人笑嘻嘻的,“哎呀,好说好说,到时候给他吃饲料……我艹!你干什么?!” ——女孩快速的解开锁链,撞开了楼梯边的门,将小孔雀推了出去。 “他才不吃饲料,他是自由的!” 青樾白一愣,下意识地扑腾着翅膀飞出去,可紧接着,一股可怕的直觉忽然席卷全身,他听到了来自远山的震颤—— 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起了警报,还有尖叫声: “啊啊啊是地震!” 刹那间青樾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腕一痛,他听到了许多人的尖叫,其中就包括女孩的,只不过女孩叫的是—— “快点飞出去……飞出去就自由了……” 青樾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山怎么会破呢?地怎么会裂开呢? 这想法不过几秒钟,他就感觉整个人被重重地一击,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时,他闻到了一股不详的鲜血气,还有浓重的灰尘味。 “……妈妈?”青樾白下意识叫了一声,“你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感受到了后背上的、微弱的呼吸声,“……在。” 青樾白没觉得疼,只是灰尘把它呛得厉害,“你怎么了?你还是很疼吗?”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不疼……你的爪子……怎么样了?你还疼不疼呀……” 挣脱锁链时的伤在此刻都不值得一提了,青樾白敏锐的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气息,“你要死了吗?” 女孩剧烈的呛咳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青樾白也急得要命,他想看看她,可空间太狭窄,他根本转不了身,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她是怎么护住自己的。 “……没有,我会活得比你久的。”女孩喃喃着说。 青樾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切都变黑了,等到再次亮起来时,他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这下面居然有活物的痕迹?” “是一只……孔雀?” “它背上这一团……是有人的骨头断了吗?” “身上是……血泥吗?” 青樾白浑浑噩噩的被抱了起来,过了好多天以后,有许多摄像头对着他拍。 ——废墟中的生命。 他们称他为废墟中的生命,把他锁进了动物园。 青樾白迫切的想知道女孩去哪儿了,在哪里,可是没有人会和孔雀说话,他们只会把它锁在笼子里。 直到一年多以后,他才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张关于那场灾难的报道,上面是女孩碎了一半身体的照片。 她死了。 青樾白瞬间呆住了,他疯了似的去撞笼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固执的想法——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吗? “喂喂喂,你发什么疯,”动物园的人拿着杆子威胁道:“停下来!” 青樾白却仍然不停,他撞着笼子,鲜血湿透羽毛,可是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怜惜他湿透的羽毛。 他撞了笼子好些天,可是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他讨厌笼子。 他讨厌锁链。 他几乎是有些怨恨了,恨着想—— “如果我真的是妖怪就好了,如果我真的是妖怪,你就不会死了。” “如果我是妖怪就好了,这样就能撞开这个笼子……” …… 金笼里,青樾白睁开双眼,忽然开始疯狂的拽自己手上的锁链。 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喜欢! ——郁怀期从妖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眉头一皱,迎了上去,“你做什么?钥匙在……” “郁怀期!”青樾白打断他的话,抬眸看着他,“……我讨厌你。” 郁怀期蓦然顿住。 第40章 昨夜还朦胧着的双眼里已经带着恨意, 郁怀期逼近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腕,血红的双瞳中布满不可置信。 “……讨厌我?” 他不管不顾的抓住了青樾白的手腕, 链子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刺激着青樾白的神经。 “你放开!!”青樾白想甩开他的手,梦中的悲愤和情绪带入到了现实, 他既委屈, 又生气,绿色的眼睛里布满水雾,高挺的、有点肉肉的鼻子都哭红了,“我就是讨厌你!” 郁怀期不甘的看着他,攥紧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锁链都捏碎, 手心很快被锁链硌得流出鲜血—— 鼻子里嗅到了一点鲜血气,却没觉得疼, 青樾白抽噎的动作一顿,困惑的低头一看, 愣了下。 他刚才太生气了, 没注意到那锁链其实比他的手腕宽出许多,若是真想让他一辈子都不离开,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反倒是郁怀期攥着锁圈, 锁链上面镶嵌着的宝石都硌进了他的掌心, 滴滴鲜血落在了床铺上。 青樾白懵了。 他很怕疼,推己及人,也觉得变成这样的人都会很疼,他看着那伤口,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下, “你……” “你讨厌我?”郁怀期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的可怕,“那你喜欢谁?” 他丢开被捏碎了锁链,骤然翻身上了床榻,像只矫健的猛兽,又像是终日里被压抑到极点的情意爆发,掐住了青樾白的下巴,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咫尺之遥,郁怀期微微颤栗着,道—— “我祭告四方,娶你过门,从此我与你同生共死……你还不明白我对你怀着的是什么心思吗?青樾白?” 青樾白被他掐得下颌有些疼,脑袋里也被他的话震得像浆糊似的,混乱不已。他翕动着唇,滚烫的、委屈的泪水砸在了郁怀期的手上: “可是你锁我,法落昙都没有锁过我,你的喜欢就是锁着人吗……不是的,你对重要的人,不是这样的……” 在书里,郁怀期会把每个对他重要的人送他的东西都放着,对于喜欢的人,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和对方黏作一团,不愿意让人受半点委屈,对什么话都有求必应。 可是郁怀期对他不是这样的。 他送他的孔雀羽,也没见郁怀期有多么重视,他从没有戴过。 一开始,郁怀期还骗了他,也不知道到底隐藏在他门下做什么,他从没有解释过。 他喜欢吃的槐花羹也不是他做的…… 如果他对郁怀期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郁怀期从来不说? 想到这些,青樾白也不哭了,聚起妖力狠狠推开了郁怀期,抬手就拍上了他的脸,语无伦次的骂道:“……我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只是、只是……你那天还咬我!” 郁怀期眼神一鸷,虽然挨了一巴掌,却没有多疼,他朝着青樾白扑了过去。 冷檀香气瞬间袭来,青樾白闻到了嘴里的一点血气,蓦然睁大了双眼,灵活的舌缠住了他的舌,犬牙在他嘴唇上咬了咬…… 青樾白迷糊的睁开眼,昨夜的余韵并未褪尽,他被亲得有点舒服,直到舌头一疼,他才含糊着控诉—— “……你又咬我!” 郁怀期气息不稳,喘息着吻他,他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眸,恨不得现在就把青樾白给咬死,吃到肚子里去,这样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在一起的! 从此血和肉都融为一体,连牙齿也布满彼此的气息! “我从始至终就只对你怀有过这种心思,”郁怀期咬牙切齿,抬手捧着青樾白的脸,十分不解:“又何来的‘我对别人不是这样’?” 青樾白动了动唇,看着那双眼睛,也有点讨厌自己了,为什么郁怀期一靠近,他心跳就这么快? 而且……为什么咬着咬着还变舒服了? 他越想越气,踹开郁怀期,自己卷起被褥裹作一团,只留给郁怀期一个恨恨的后脑勺。 郁怀期平静了许多,坐到了床边,抬手去摸那个鼓起的被团,“没有锁你,笼子上的铃铛里有钥匙,每一个铃铛里都有,你……” 青樾白抬手,‘啪’的一下打走郁怀期探进被子里的爪子,怒道:“滚出去!这是我的窝!” 郁怀期:“……” 郁怀期眼神阴郁下来,他抿了抿唇,明明青樾白这么抗拒他,可他还是不想真的伤害他。 吃进肚子里,他就不会再见到青樾白哭了,可他又矛盾的想看到青樾白哭,看到他笑、看到他难过、看到他眯着眼高兴。 他不能咬死青樾白,却能弄死别人。郁怀期眯着眼睛,想起一个时辰前来妖族挑衅的薛云清,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我让郁怀期滚出来,他留你个杂毛狐狸在这和我纠缠什么?” 妖族中,剑光与咒诀齐飞,山崩地裂,薛云清看着面前的黑色狐狸——这黑狐狸不是别人,是郁平罄。 郁平罄身后是稚嫩的狐狸妖相,只堪堪比他本人大一点,这是妖力没练到位的缘故。 “我、我叔叔才懒得跟你计较,”他浑身骨头都要被剑光打碎了,眼神里却充斥着忠诚又不服输的光芒,“——他几天前新婚,今日逢妖镜大开,才没空和你玩呢!” 薛云清一袭白袍,本命剑在手中闪烁着更为强劲的法力光芒,面容刚毅的脸庞上滑过一丝不耐。 妖镜,那是一面上古的镜子,传闻里这镜子里封存着无数的、能用以大战的恶魂。 妖族以暴制暴,生食恶魂,便能增强力量。 这是妖魔之道,仙族学不来,但并不妨碍仙族想将这面镜子毁掉。 薛云清就是带了这个任务来的,他深呼吸一口气,“我要见青……见你叔叔的道侣!” 郁平罄呸的一声吐出自己掉了的一颗牙齿,又扑了过去,“那你得踏过我的尸体!” …… 听着郁怀期的脚步远去,青樾白才从被窝里缓缓的冒出个脑袋来,他左看右看,然后下床一瞧…… 笼子是开着的。 笼子一开,整座大殿都亮了起来,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怀泽宫的另一半,就像一个鸟笼似的床榻。 可上次来不是这样的,上次是正常的床榻,青樾白疑惑不已,上次床上的那个尸体去了哪儿? 青樾白爬起来,试探着问:“有人吗?” 宫中寂静得仿佛落针可闻,殿中挂着的红色喜绸被风吹动,窸窸窣窣的,像小孩似的闹起来了。 没人回应他,倒是肚子先咕了一声,青樾白摸了摸肚子,准备下床找点吃的,可方才小幅度的动作没弄到,如今一跨步,有什么流了下来…… 青樾白:“……” 混蛋,居然不给他洗澡! 青樾白气哼哼的要施法,却又发现了什么,身子一僵—— 不对,不是没洗,是没洗干净。 这想法一出,青樾白有些紧张起来,之前他们弄得有点深了,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林白云说过,第四次胎动开始就要警惕,等孩子出生后变成蛋,还要花时间孵化…… 可这蛋怀了四年,真的还健康吗?到时候到底要怎么生啊?他怎么也算个妖族,妖族的鸟是怎么下蛋的啊? 青樾白想着想着,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床边有一碗槐花羹。 “……”青樾白哼了声,慢吞吞的吃了,才去洗澡。 浴池里放满了温温的水,他差点在温暖的浴池里睡过去,直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叫了两声:“喂,你干什么啊?” 青樾白一怔,抬头一看,原来房梁上站了一只小麻雀。 麻雀会生蛋吗?青樾白挠了挠脸,身形一变,成了漂亮的小孔雀,飞上了屋檐。 如此一来,青樾白越发意识到,郁怀期根本没想锁他…… 因为那鸟笼的间隙大得能伸出他两条腿,完全够小孔雀飞出去。 “你们会生蛋吗?”他呆头呆脑的凑过去,“怎么做窝的呀?拿什么做的呀?” 灰色的小麻雀是只雌性,闻言叫了一声,“你流氓啊,怎么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许是同类相吸,青樾白对鸟类一点也没有防备,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情况和它说了一下。 “什么!”小麻雀吓了一跳,“你都怀孩子了,还让他咬你这么久?” 青樾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咬什么?” “前几天我叼着虫子路过,不小心看到你坐在妖王身上,然后他一直亲你,还捏你……唔!” 青樾白吓得用尾巴堵住了小麻雀的嘴巴,浑身都有点发烫了,“……不许说这个!” 他的尾羽香香的,小麻雀吸了一口,然后才叽了一声,“这很正常啊,妖怪都这样!害羞什么?” 正常是正常,但青樾白不想让人知道他这么大了还‘尿床’的事,也不知道这小麻雀看见没,只能转移话题:“所以下蛋前会有什么感觉?” 小麻雀:“会一直想找窝,钻进地里,然后贴着雄鸟,又或者会很烦躁,把雄鸟打一顿。” 青樾白:“……” 原来他这么想扇郁怀期巴掌,是因为孩子!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小麻雀又说:“你打他一巴掌,他就在你身上动得更厉害,这个不算。” 青樾白闻言整个脑袋都要埋进翅膀里去了,叫道:“你到底看了些什么东西啊!!!” 小麻雀讳莫如深:“你知道妖族也有一套话本子吗?还被许多人传唱呢……” 青樾白一噎,又想起自己其实也从林白云那里抢救过一本话本,顿时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心。 “妖族的这个话本,也是白公子写的吗?” 小麻雀摇摇头,“非也非也,我们的是命师写的,他可博学多才了,什么都会,会看天象、会看月相、还能算命……” 青樾白瞬间眼神一亮。 会算月相?那他就能知道哪天是血月,适合下蛋了! 第41章 观星台。 天际血雷涌动, 血色的光落到台上的一面祥云纹镜中,映出了镜子中的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发出可怕的嘶吼声, 可一道红光掠过, 凶恶的狐狸妖相迅速镇压了那些魂魄,缓缓吸掉了它们。 狐狸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甚。 郁二叔背着手, 长发乱七八糟束着, 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他看了眼盘踞在镜子边的鸣蛇,道:“哟,你家陛下还在里面呢?” 鸣蛇:“昂!” 昂你个头。郁二叔摸着胡子,又看了眼镜子,“叫他出来。” 鸣蛇摆脑袋, 不愿动作。 郁二叔无法,对着镜子喊道:“你侄子要被薛云清打死了!” 妖镜里没有任何回应。 郁二叔:“……你就这一个侄子。” 仍然无人回应, 不知哪来的一只乌鸦还在他脑袋上飞过。 鸣蛇看了他一眼,“你法力也不逊, 自己能救吧?非叫他出来做什么?” 妖镜中适时冒出一阵魂魄惨叫声, 显然有人在虐杀它们。 “他心情不好吗?”郁二叔打了个抖,“在妖镜里多久了?” 鸣蛇想了想,“从新婚后吧, 连续六个时辰了, 中途薛云清本来要来找他茬的,但他把小五公子丢过去了。” 郁二叔——郁宁眉头紧皱起来,也不插科打诨了,“为什么?他不应该很高兴吗?”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那嫁衣改了又改, 金冠上的宝石也换了许多次,前段时间,郁怀期还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桃花林里的禁笼给劈碎了。 鸣蛇摇头,“不知道,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郁宁无奈了,眼珠一转,怎么样才能把郁怀期从妖镜里叫出来呢? 他想了想,“你侄子真的要死了!” 镜子里不为所动。 “小花妖跑了!” 仍然没有人回应。 郁宁两眼一黑,“我得绝症了!要被魔族打死了!” 他是郁怀期在这世上剩下的最重要的血亲,这总能出来了吧? 不料,镜子里还是没有回应。 郁宁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真的不是出事了吗?” 鸣蛇毫不留情的大笑了几分钟,才清了清嗓子,道:“小殿下说晚上想吃槐花糕。” 郁宁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和他说小花妖跑了呢,槐花糕是什么新鲜……” 风声在耳边掠过,郁宁一顿,奇异的扭头一看—— 观星台上放了张桌子,桌边,郁怀期一袭烫金黑袍,玉冠华贵,抬眸看过来时,那双血眸里凉薄一片。 “……”还真出来了!郁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郁怀期抬手端起一杯茶,淡淡道:“什么事?” 郁宁坐到了他对面,道:“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家小美人怎么样了?” 郁怀期攥紧茶杯的手骤然用力起来,迸出青筋,道:“他不喜欢我,还讨厌我。” 郁宁皱眉,“怎么可能?他把雀心羽都给你了……” 雀心羽。 郁怀期咬着牙齿,“当年是你说鸟类会把最漂亮的羽毛送给心爱之人……” “没毛病啊,你二婶当年就是把漂亮的羽毛送给我了,我才确定她喜欢我的。”郁宁挠着脑袋,“你现在这表情……难道他当年不是自愿送给你的?” 观星台上,瞬间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郁怀期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才说:“……你忽略了一点。” 郁宁一愣,“什么?” “漂亮的人,是不会在意身上一部分的东西被送出去的……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羽毛。”郁怀期道。 郁宁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鸣蛇倒是理解了主子的话:“就像强大的主子并不在意把妖力分给别人,如果你要朝他借妖力,他也会给你的。” 郁宁:“……” 郁宁怜悯的看了眼鸣蛇,又看郁怀期,幽幽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格外投缘了。” 一时间,两双眼睛都盯了过来。 “一傻傻一双,”郁宁恨铁不成钢的卷起桌上的书卷,嗙的一下给鸣蛇弹了个脑瓜崩——没敢弹郁怀期那张驴脸,毕竟孩子就是靠这张脸迷惑无数人的,打烂了就不好了。 要是没这张驴脸,平日里这暴戾又不尊兄长的性子,谁能忍他。 他绝不承认是自己打不过郁怀期。 “无关紧要的羽毛能叫雀心羽吗?”郁宁瞪着眼睛,又看向郁怀期,“你以为阿曾和四夫人四年前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也要跟你去机关塔,是他们喜欢你这个驴脸吗?!是他们担心你被仙族机关绞死吗?” 鸣蛇听过当年机关塔的事,闻言一愣,“不是吗?狐族不是挺兄友弟恭的吗?我看小五公子很怕主人啊!” 郁宁一噎,突然扒开郁怀期的衣服—— “兄友弟恭,那他这背上的烫痕是他自己半夜发神经跳进火山烫的吗?” 他动作太快,一下子扯坏了郁怀期身上那件黑袍,露出后背上狰狞的、凸起的伤疤。 鸣蛇一愣,脸色一变,大惊失色:“这是……赤焰炭?” 寻常伤痕在有法力傍身者的身上,用点药就好了,这种名为赤焰炭的东西却不一样。 “妖族以强为尊啊,”郁宁叹息一声,给郁怀期把衣服披回去,对鸣蛇说:“你以为你家主人一开始就这么强吗?” 郁怀期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宁咳了一声,背着手,“郁怀期,你把禁咒当饭吃,还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鸣蛇挠挠脑袋,没听明白。 郁怀期蹙眉,有心想让郁宁去仙族学学如何说话。 郁宁却露出个神秘莫测的表情,看着鸣蛇,“鸣蛇,我问你,如果你从小有个兄弟——你弱的时候,他骂你父母活该去死,骂你就算是太子也是个克父克母的玩意儿……你会怎么样?” 鸣蛇当即怒了,“老子一口火喷死他!” “但你后来莫名其妙的强大了,他又跪在你脚边,”郁宁继续说,“你也和他狗咬狗似的,对打了几十年,他发现他每次都输,发现打不过你,就想着找个机会,使点阴招……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会轻飘飘的放过你吗?” 鸣蛇想了想,“不会,如果我是他,我会让自己万无一失,尽量杀死他——最好一击毙命。” 郁宁鼓掌,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在了郁怀期的身上,“就是咯——那么,阿曾既然想好了借着仙族机关塔杀你,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你杀掉呢?” 郁怀期蓦然一僵,忆起当时……曾祺那把匕首,是插向他胸口的。 而他,也把青樾白送给他的羽毛放在了胸口的衣裳里。 见他明白了,郁宁就点到为止了,眯着眼喝了一口茶,“郁怀期,你要是还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就去找命师,去他那挖几颗野菜……不对,好像不叫野菜。鸣蛇,命师那个能看出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菜叫什么来着?” 鸣蛇想了想,“你说心梦草啊?” 心梦草,是一颗白色的种子,将自己的血和喜欢的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上面,种出来的花是粉红色,就代表彼此喜欢。 郁宁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你去种点野菜,种出来就知道了……你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郁怀期冰凉的眼神看得他浑身毛毛的。 “你这么熟悉,当年为了追女人,没少种吧?”郁怀期淡淡的道:“我不种。” 他顿了顿,“我要让他自己意识到。” 郁宁切了一声,心说,什么自己意识到?分明是你怕那个种出来的结果是他真的不喜欢你吧。 …… 妖族有一阁楼,名为风波阁,楼中住着一位命师。传闻里,命师可探生死、可寻命格、也能看到红线,还能看到未来,会许多的邪术。 但他没有双眼。 “喏,这里就是风波阁,”小麻雀站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旁边的小孔雀,却见小孔雀在嘀嘀咕咕的、像是自言自语: “薛云清来找我?他找我做什么?” “师兄,你也不知道妖族怎么做窝吗?” 小麻雀不知道是,青樾白在和别人传音——但用了点屏障法,所以它什么也看不到。 白云峰里,林白云听着那头传来的、听起来软乎乎的、像撒娇的声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是呀,我又不是鸟,这种事你还得问问鸟儿们才行……但血月出生这件事是没错的。” 青樾白沮丧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掌门师兄怎么样啦?” 林白云一顿,叹息道:“……他很生气,这几日做什么都是冷着脸。” 青樾白默默缩紧翅膀,“为什么?” 林白云想了想,“可能因为你和郁怀期成亲了吧……说起来,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你怎么真和他成亲了?” 青樾白下意识摇头,“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呀,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白云隐隐觉得他的想法不对,耐心教导:“你自己一个人,是生不出蛋的,蛋是两种妖力结合,落在其中能孕育子嗣的一方上。” 青樾白一愣,“那岂不是男男道侣也……” “不是的。”林白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了,他想了想,说:“你的体质不一样,你如果死了,也是能再次重生的,别人却不可以,所以别人也不能下蛋。” 青樾白大概懂了,又想起一件事,“师兄!” 林白云:“诶?” 青樾白握紧爪子下的树干,一脸严肃:“我找到的妖族和我说,鸟儿一窝可以下4个或者5个蛋,到时候我送你一个。” 林白云:“……” 青樾白想了想,好像觉得还不够,于是说:“要不给掌门师兄也送一个吧?我也没想到能生这么多个诶。” 侜彩祥上次和他打赌的灵石已经送过来了,倒也不是养不起,但他一个人怎么孵这么多呢? 林白云吓得连师兄都不叫了,大惊:“你是说,你要把你和郁怀期的孩子,送一个给法落昙?” 青樾白歪了歪头,“不可以吗?如果只生一个,我就自己养。” “我还是也来妖族一趟吧。”林白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完这句话,便切断了传音。 “天啊……他这一辈子是缺了五识吗?”林白云喃喃着,起身,去往内殿收拾东西了。 他按了按一个花瓶,书架陡然翻转,现出一面墙,墙上挂了一副金光闪烁的画—— 画上似乎是在一个战场上,千军万马咆哮而过,遍地鲜血,皆是死尸。 可死尸之上,有一少年,踩着昙花瓣做成的台阶,在空中翩翩起舞。 裙袍如同漂亮的尾羽,身形一转,万千金光落下,尸体死而复生。 紧接着,少年也慢慢的散去,化为火光—— 那是一副凤凰涅槃图。 …… 林白云最后的那句话,青樾白没听清,但他知道了,薛云清来了妖族…… 据说还是担心自己受伤才来的。 青樾白眯起眼睛,心说:开什么玩笑?薛云清担心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薛云清看他可是很讨厌的——他也讨厌薛云清。 每一次遇到,薛云清都会找他的茬。 睡得多就被他骂成是猪,衣服上有几根羽毛就说他不讲卫生,搞得有许多弟子都在背地里笑他,尤其是薛云清门下的那些弟子,总是拿着万时慈和他的话本偷偷讲小话,还意。淫他…… 青樾白想起这些,心里一酸,哼了一声,他才不信薛云清是来找自己的呢! 他挠挠脑袋,看向小麻雀,“小麻雀,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小麻雀:“别叫我小麻雀,我现在是黄花菜。” “!”青樾白惊讶的瞪大眼睛,微微不解:“你还能突然变物种的吗?” 小麻雀:“……” “因为我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小麻雀无奈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到了风波阁边,青樾白变成了人的模样。 他脑袋上顶着清冷的白玉冠,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一变回来,便有许多小妖怪都看了过来。 万众瞩目才是他平日里的待遇,青樾白笑了笑,朝着一个小妖怪眨了一下眼睛。 那小妖怪‘轰’的一下就红了脸。 “哇,好漂亮的人。” “这这这这……这样的人也需要算命吗?” “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 青樾白推开门,左看右看,“命师在哪里?” 风波阁中本是一片昏暗,他一进来,却好像整个阁都亮了。 命师身旁围了许多小妖怪,每一个都像是为情所困,絮絮叨叨:“为何我爱的人不能爱我?”“为何我爱的人不回应我?”“我和他真的没有缘分吗……”“他真的不爱我吗?” 命师叹着气,长长的胡子坠了一地,头疼的说:“情爱之事不可强求,喜不喜欢,你们买个心梦草回去种,就知道了。” “心梦草是什么?”青樾白扭头问肩膀上的小麻雀。 小麻雀简单解释了一下。青樾白顿时挑起眉头,有些稀奇:“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不等人回答他,却是先有一道少年声尖叫起来,“可我怎么能弄到妖王的血啊!” 青樾白一愣,垂眸一看,那是个有着红狐尾巴的少年,看上去十多岁大。 “这种问题想都不用想,我就没听说过妖王有什么喜欢的人,”另一人说:“他都没见过你,怎么可能喜欢你呀!” “妖王那么可怕,真的有人喜欢吗……”有只白尾巴的狐狸吐槽,“我见过一次,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双眼睛更是可怕。” 郁怀期的风评在这些少年妖怪的眼里不怎么样。 “就是啊,还是找温柔的吧,”又有妖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道:“妖王这种就算了……他太凶狠了,松二你知道吧?服侍他多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丢去喂鸣蛇了。” “诶,你叫什么呀?”忽然,有人拍了拍青樾白的肩膀,“你好漂亮呀,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的话,要不看看我呗……” 青樾白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尖叫的少年。 ……移情别恋得真够快的。 上一秒不是还说喜欢郁怀期吗?青樾白满头问号的看着他,心里也莫名的有点酸涩,像是吃了一颗很难吃的杏子。 “咦,以前没在妖族见过你,”那白尾巴的狐狸也跑了过来,眼神亮亮的看着青樾白,“你也是来求缘分的?” 青樾白回过神,迟疑的摇摇头,却答非所问:“……郁怀期不凶吧?” 白狐狸:“……” 青樾白想了想,决定扭转一下在这些小辈眼里郁怀期的形象,不然都怕郁怀期的话,以后郁怀期岂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想了想,说:“妖王挺好的呀,敢做敢当。” 初入门时,说了点他的坏话,被他发现后,也乖乖受罚了。 青樾白又想起萱灵吃烤肉的时候,继续道:“看出你不想吃某些东西的时候,还会给你做想吃的。” “你灵力不够,他还会把自己的宝物让给你修炼。” 说着说着,过往越发清晰,青樾白想起云镜里的时候,“还会怕你遇到危险,变成小狐狸陪着你,保护你呢。” “还有还有,有老头欺负你的时候,他还会一掌拍死那老头!” 众妖:“……” 白尾狐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收回了自己拍青樾白的手,“你说的是鬼吧?” 小麻雀也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不是吗?”青樾白犹豫了一下,“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命师的话本都不敢这么编,”白尾狐狸瞪大了眼睛,尖叫:“话本里都只敢说妖王与尸共寝,一边吸尸体的灵力变强,一边保护妖族!” 吸尸体的灵力?尸体哪来的灵力?青樾白疑惑的看着小麻雀,“命师编写的话本是这种吗?原来你们妖族都是事业批呀。” 小麻雀还在震撼,于是,青樾白只能又默默看向了命师,却见命师一脸深沉的看着他。 ——尽管命师没有眼睛,但那视线就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公主,又回来了?”命师缓缓说:“你这一次想问什么?” 命师此人,在妖族里的信誉肉眼可见的高,他一说话,小妖怪们顿时都跑开了,给青樾白让出一条路来。 青樾白脚步一顿,眼神里划过一丝惊讶,“你这是认识我?” 命师笑了笑,“请坐下说话罢。” 青樾白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一杯很香的茶,闻起来有点槐花的味道,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狐心槐,”命师说:“妖王的更好吃,我夫人的就不给你吃了。” 青樾白眉头一挑,“什么狐心槐?” “同雀心羽一样的东西。”命师抬手摸上了青樾白的脉搏,“公主所求为何?” 青樾白的手有点软,却骨节分明,泛着漂亮的莹白色。 “我……”青樾白顿了顿,抬眸看着他,“他们说的那个草,真有那么神奇吗?” 命师一愣,随即笑了,“我以为公主不需要这种东西,毕竟,爱上你只是时间问题。” 这话说得太过了,绕是青樾白,也忍不住红了一下耳朵,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想问月相,嘴巴里说出来,却是问了心梦草。 “所以心梦草真的有用吗?”他好奇的看着命师,“对了,老人家,我还想问月相,哪一天会是血月呀?” 命师笑了,“半个月后就是血月……至于那草,公主若是想要,我可以送你一株。” 他缓缓起身,走向内屋。青樾白这才发现这个人已经很老了,脚步也很慢。 命师一离开,小狐狸们又窜了过来,像好奇的孩子们。 “命师居然叫你公主?” “他从来不送别人东西,他为什么要送给你呀?他为什么要叫你公主?” 小狐狸们化成了原型,纷纷落在台上,围着他。 青樾白不由得又想到了腹中的蛋,抬手摸了摸那些小狐狸的脑袋,“不是公主,是宫主啦……怀泽宫的宫。” 狐狸大概也有部分狗的天性,他们围着青樾白,没围多久,那只白狐狸就皱起眉头。 “……你怀崽子了吗?为什么有两个心跳?” 此话一出,许多小狐狸都愣了下,紧接着嗅了嗅,“咦……真的耶。” 青樾白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狐狸们毕竟不是真狗,闻言哦了一声,不再问这个了,只是又贴着他身上的香气嗅。 青樾白却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们、你们狐狸都能闻出来,刚才你们说的味道吗?” 那郁怀期……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吧,”白狐狸说:“我们还是少年,经常维持狐狸的样子,所以能闻出来……常年维持人形的就不一定了,就像陛下。” 青樾白瞬间松了一口气。 小狐狸们变得像巴掌大的小猫,都贴着他,扒在他衣服上,似乎觉得他很亲切,絮絮叨叨的和他聊天,问他从哪里来。 谈笑间,时间已过去很久,却不见命师回来,青樾白皱起眉头,心里不知怎么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把怀里的几只小狐狸都放下去,“我去看看命师,你们先下去。” 青樾白起身,前往内屋,小狐狸们也跟着他跑了进去。 内屋里黑暗一片,放着许多架子,架子上还有很多波光粼粼的瓶子,像是装满了水。 “这些是什么?”青樾白小声问。 小狐狸们顿时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是记忆!” “对于痛苦的人,命师可以抽出他们的记忆!” “当然啦,有时候也是别人请求命师去抽别人的记忆……” 青樾白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来原著里,用这些方法的人,最后下场都不太好。 逆天而行,必有代价。 “命师活了多久了?”青樾白忽然问。 “不知道呀,”有小狐狸答道,“从郁宁二爷小时候就在了吧?” 青樾白眯起眼睛,想了想,里屋却传来命师的声音: “四公主,这是逆天而行,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你们魔族不也有算命的吗?” 魔族?青樾白瞬间警惕,掌心中也出现了生景枝,蓄势待发。 这里怎么会有魔族? “我们魔族的,只能算魔族的命,怎么能算得到妖命呢?”那女声笑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个少女的声音,“老头,告诉我,青樾白到底还活没活着?” 青樾白倏然一顿。 ——这姑娘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命师说,“但是,萱灵公主,你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妖族,不怕你父王怪罪吗?不怕妖王陛下吗?” 仿佛心脏被重锤一下,青樾白睁大眼睛,他说谁?! 萱灵?! 青樾白攥紧了生景枝,脑海里瞬间想起四年前萱灵因为不小心学了自己教她的驱魔符咒而重伤的事—— 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教的符咒怎么可能有错? “我就是奉我父王的命来的呀,”萱灵笑嘻嘻的说:“让你算你就算……” 话音落,她的嗓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小狐狸们窜了进来,大叫着混蛋魔女就冲了上来,可让萱灵顿住的不是这些狐狸,而是狐狸们身后跟着的那个身影。 那身影一袭白衣,如月之洁,眸光冷淡得像一位故人。 萱灵:“……” 第42章 时隔四年, 萱灵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他,整个人都顿了顿,紧接着是身体上剧烈的颤栗, 连吐息间都好似带着血气。 ……是他吗?萱灵不确定的想, 怎么脸不一样了? “四公主?”她身后的魔族侍卫提醒,“怎么了?” 萱灵恍然回神, 却是对着她身后的两个魔族侍卫道:“你们先回去吧, 等我查出来青樾白的下落,我会禀告父王的。”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叫道:“属下誓死保护四公主!” 侍卫们浑身爆出一股魔气,妖族的小狐狸们惊呆了,他们这么多人在这,这些魔竟敢动手?这不是挑衅吗?! 想到此处, 他们纷纷化出人形,扑上去打了起来。 青樾白一个脑袋两个大, 抬起生景枝就要抽人,末了却想起这些人就是在找‘青樾白’, 于是又只能将生景枝收回。 这样的话, 他就没有别的武器了,真是头疼。 室内一时间乱得可怕,架子上的瓶子颠来倒去, 命师露出了命苦的笑容, 护着那些瓶子们。 萱灵:“……” 萱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手,她看了眼青樾白,突然咬了咬牙,将一道魔气重重的打入了侍卫身上—— 那侍卫惊呆了,“公主?” 萱灵哈哈一笑, “修炼的功法出问题了,不好意思哈,专打自家人……” 说罢,快速将无数道魔气嗖嗖嗖的打进了那些侍卫身体里——这动作将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妖族的小狐狸:“?” 萱灵一袭紫色长裙,看上去十分露骨——她的脚骨头真的露出来了,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他们娇柔一笑,“我说我不是自愿来妖族绑架你们家命师的,你们信吗?” 妖族小狐狸们齐声大叫:“你骗小孩啊!” 萱灵摸了摸脸蛋,“这么明显吗?我以为你们都呆头呆脑呢,原来不是啊。” 这幅模样,明显是不想多生事端。 青樾白皱眉,却发现萱灵惴惴不安的看向了他。 这时候她又像是那个会问他讨灵石去买糖葫芦的小女孩了,还会因为雨太大,而帮他关上窗户,让他不要淋到雨。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吗?”青樾白下意识问完,又觉得不对。 他是要继续隐瞒身份的啊! 青樾白当即找补道,“你师尊在天之灵会心疼的……” 他一开口,萱灵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本以为青樾白会怪罪她修魔,又或者欺骗他的事,什么都想过了,却没想过青樾白竟然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被欺负了才变成这样。 “……没有。”萱灵垂头,身躯微微颤抖,“我对不起我师尊。” 青樾白抿了抿唇,闭上了嘴巴。 方才发现被骗时的愕然在此刻褪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好哄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萱灵又干巴巴的问他,忽然,她动了动鼻子,皱起眉头,狐疑道:“等等……你身上有东西。” 青樾白悚然,怎么感觉几年没见,这世上多了这么多嗅觉灵敏的人?他紧张起来,看了眼她,“你不会也……” “我知道了!”萱灵掌心中倏然聚起一段魔气,紧接着蹲下。身体,抬起手往青樾白脚腕上拍了拍。 刹那间,青樾白的脚腕上竟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是一截被幻术隐匿的黑色锁链,扣在他的脚上,很轻,像某种无形的枷锁。 青樾白:“……” 郁!怀!期! 怪不得笼子大开,不怕他跑呢!青樾白咬牙切齿,攥紧拳头。 萱灵皱紧眉头,正想说什么时,地上的魔族侍卫们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她不得不放弃,转而看向命师—— “老头,我告诉你,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没有给我答案,那你从今往后也不要给任何人答案。听到没有?!” 命师正在整理那些架子上的小瓶子,安抚跃跃欲试、想打架的小狐狸们,闻言幽幽道:“四公主,只要将你的人都带出妖族,我当你今天没来过,也答应你方才的要求。” 萱灵冷笑一声,尖长的指甲一挥,麻溜的带着魔族侍卫们消失在了原地。 风中送来了萱灵极低的声音:“师尊,小心魔族,魔族的血是黑色,下次见到我……也务必以死敌架势待我。” 魔族一走,小狐狸们炸了锅,“命师!你干嘛呀!怎么不让我们打她?” 青樾白蹙紧了眉头,也看着命师,还抱着一点期待,“她真的是魔族四公主?不是被害的堕仙吗……” “是魔王第四女,”命师叹道:“魔族佼佼者,大约有元婴期的力量,否则我也不会让她这么轻快的走掉。” 魔王第四女……青樾白闭了闭眼,“她刚才来找你问的问题是什么?” 命师犹豫了一下,将小狐狸们都赶出去了,道:“她问她的师尊是不是还没死,有没有神格……神格能否剥除。” 青樾白心间一窒,萱灵也是为了神格来的吗?她也想要神格? “不对,仙魔的神格还能共通?”青樾白反应过来了。 命师摇摇头,“当然不行,神族和魔族是天敌,不像妖族,妖族还能有妖神……魔就别想了。” 那萱灵的意思就是保护他了。 青樾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是没白疼她。 “给,心梦草。” 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小花坛被命师递了过来。 青樾白睫毛一颤,接过小花坛,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腕上的锁链。 命师也低头看了下,顿时愣住了,“真是许多年都没见过这东西了,这是同心链……” “?”青樾白诧异的抬眸,他听到了什么? “同性恋?” “……是同心链,从此你和他同生共死。”命师看上去有些无奈,“公主,要不我找个妖族大夫给你把把脉?” 青樾白耳朵一烫,歉意的挠了挠脸颊,连忙拒绝了。 …… 午夜时分,怀泽宫中帷幔飘扬,金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高悬的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夜里下着雨,风声呜呼呜呼的吹,雷轰隆轰隆的响。 青樾白躺在那窝燕子的不远处,观察着它们。 为了方便观察,又不被那窝燕子发现,他将自己化成了巴掌大小的小人,像漫画里一样。 小麻雀:“你看什么呢?” 青樾白非常小声的说:“看燕子窝,你看那个雄燕,好丑。” “怎么可能?能有你脑袋上只剩下一半的,都比不了心了的冠羽丑吗?”小麻雀切了一声,扭头一看,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那雄鸟真的丑,但好在它很有责任感—— 雄鸟:“你先吃这个,晚点我去给崽子们找吃的。” 雌鸟摸着肚子,“可是,我要生了,家里还有吃的,天这么冷,你别出去了……就在家里陪我吧。” 青樾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吊床——这是他把笼子里的被褥撕了,在屋檐上搭的‘窝’。 一荡一荡的,白天的时候,屋檐间缝隙透出的阳光照着他,也会暖烘烘的。 这是家吗? 雨下得越发大了,小麻雀扭头一看,急了:“哎呀,雨下大了,快回家去!鸟笼那么舒服,你在这多冷啊!” 青樾白翻了个身,脚上锁链叮叮当当响,像脚链似的,还坠着铃铛。 “不回。那不是我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被郁怀期这样对待,如果要一直待在笼子里……那他还不如自己做个窝呢。 小麻雀叽了一声,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安慰道:“没鸟愿意要的野人都是这样的,抓住一只就恨不得养起来,因为鸟儿有大地和天空要去征服,但人类只能守着那方寸之地,为了那点地把自己虐得半死不活也不放弃……人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一说起这个,青樾白又想起自己还没把人间美食都吃遍,就被抓来了,他更生气了,“可他是狐狸啊!狐狸怎么也这样?!他……他这个态度就不对!我不喜欢!” 小麻雀想了想,也觉得他这样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忽然,那窝燕子吵起来了。 “我让你莫去,你非要去,”雌燕子看上去像是哭了,“当时你说你喜欢我,要保护我一辈子、朝我求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求婚?青樾白眯起眼睛,他问小麻雀,“求婚是什么?” 小麻雀想了想,“在一个庄重的地方求婚,说自己喜欢某个人,然后两人就可以见父母,最后成婚、下蛋……” 说着说着,小麻雀向往起来:“这个求婚的地方不能是在床上,不能是你没睡醒的时候,不能是你不喜欢的时候,总之就是很复杂!……对了,你和妖王结合,他有朝你求婚吗?” 屋檐下风太大,青樾白被吹得有点冷了,他打了个喷嚏,绿色的眼睛里朦胧一片,“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妖王回来了。”小麻雀无奈。 ——郁怀期果真回来了。 郁怀期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左手端了碗槐花糕,刚走进来,便看见了遍地的花瓶碎片。 砸碎花瓶的人,将花瓶的碎片拼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咒:(▼ヘ▼#)! 郁怀期没看明白,剑眉一拧,坐到了金笼床上去。 金笼床上有一个拱起的被团。 “青樾白。”他说:“你睡了一天吗?” 被团动了动。 郁怀期血色的双眸里滑过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抬手去掀他的被褥—— 啪的一下被打了。 郁怀期眯起眼睛,戴着玉扳指的手点了点床榻,缓缓道:“花瓶很贵,四千万灵石。” 鼓起的团子一僵,迅速冒出个脑袋,“你骗人,我特意看了,它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玉……” 一块喷香的糕点碰上了那纤薄樱红的唇,青樾白一呆。 槐花糕耶。 “我自己做的,”郁怀期眉眼温柔的垂眸,看着他,“尝尝?” “不信,肯定是你叫松二做的。”青樾白哼道。 他现在穿的是件白色长袍,因为在床榻上的缘故,他没着内衫,又在床上滚来滚去,动作间露出了两条莹白的腿,总让郁怀期想起这双腿挂在他肩膀上的时候。 ……还有脚趾踹他脸的时候。 郁怀期不动声色的凑过去,想揽住青樾白的腰,道:“他已经死了,被我喂给了鸣蛇,鸣蛇把他咬成了很多块,血溅了一地。” 青樾白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一阵反胃,漂亮的脸皱成一团,抬手捂住嘴唇—— “呕……” 郁怀期瞬间警惕,“怎么又吐?” 第43章 郁怀期隐约记得,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吐了。 脑海里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正想说话时却被打断了—— “什么叫又吐?”青樾白推开他,不想吃了, 皱眉道:“你为什么把松二喂蛇了?” 他推的这一下好似带了点嗔怒和依赖的意思, 一股浅淡的香气从他的袖口溢出来,像雨夜里勾人心魄的鬼。 一身白衣淡极, 樱桃红的嘴唇一动, 仿佛生出艳色。郁怀期的目光不自知的跟着他走,拧起的剑眉也松开了一点,解释道:“他背叛了我。” 青樾白微微眯起眼睛,“他怎么背叛你了?” “骗了我。”郁怀期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明明是我给你炸的蟋蟀, 他却说是他做的。我与他签有主仆契,若是背叛, 契约就会让他不得好死。” 那事实在很久远了,青樾白想了一会, 才想起来当时松二说的事。 那段时间里, 郁怀期在他门下隐藏了身份,对他倒也算尊师重道,端茶送水, 炸蟋蟀、槐花糕…… 可是后来, 松二说那不是郁怀期做的,为此,青樾白还觉得郁怀期骗了自己,以至于那会还在秘境里闹了点脾气。 青樾白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白白胖胖的可爱糕点, 味道和当年的一样。 看来当时是真的冤枉他了。 “可他为什么那么做?”青樾白不解,扭头看向郁怀期,却倏然顿住。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极近,他也莫名其妙的坐到了郁怀期的腿上,白色的衣摆坠在床上,揉成一团,不自觉的让他想起来了新婚那夜。 郁怀期的妖相和人形是能同时出现的,妖相的小狐狸某个程度代表了他本人的想法。 狐狸犬牙有些凉,却将婚服的衣摆掀起,把他的双腿都舔了个遍。 那时,婚服也像这样堆作一团。 青樾白心尖一颤,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感到了一点不安,他喉间一动,有点无措。 怎么就坐到他腿上去了?郁怀期为何要拿手揽着他的腰……现在他突然跳起来会不会很像同性恋? “不知道。”郁怀期的声音响起,目光像是在检查自己养的小鸟一样,逡巡过青樾白的全身,很快就看到了现出来的同心链。 这怎么冒出来了?他不是用了术法掩盖么。 郁怀期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臂,想去碰他脚踝,重新将那东西藏起来。 青樾白正紧张着,脚踝被一碰,下意识躲了一下,想跳开,却忽略了郁怀期揽在他腰间的手—— “紧张什么?” 郁怀期低哑的嗓音落下,那股冷冽的木香又一次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青樾白这下是躲也躲不开了。 因为郁怀期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的抱在了怀里,戴着玉扳指的手直接摸上了他的小腿。 那两条堪称漂亮的腿上还有着新婚夜的吻痕,皮肤莹白如玉,并不像平常男人那样有体毛,因此,那吻痕格外明显。 青樾白恍惚间想起,原著里对郁怀期的描写,那是个铁直男——男频基本操作了,龙傲天们艹天日地什么都会,丹药灵宝剑谱张口就来,却分不清老婆口红的颜色。 他们还迷恋着女性特质强烈的女人,比如描写的那些‘**颤抖’之类的…… 可他又不是,郁怀期为什么想和他结婚呢? 还有,那天,郁怀期说‘你不清楚我对你怀有的是什么心思’……那又是什么心思呢? 是喜欢吗? 可是,动物园里也有很多人都喜欢鸟,郁怀期也和他们一样,是那种喜欢吗? 青樾白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时,郁怀期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大腿上,在拿一条红色系带给他的腿栓蝴蝶结,还道:“瘦了好多,要多吃些才……” “……住口,”青樾白突然说:“你打结做什么?” 郁怀期收回手,笑了,“前天晚上你的腿带不是没了吗,给你拿了条新的。” 那腿带却不像是新的,像改过的,因为上面有针线的痕迹,针线处缝了蹩脚的小白花朵和小鸟。 青樾白蹙眉,“我不要别人的东西。” 郁怀期:“……” “你是纯嫌我缝的丑吧?”郁怀期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了青樾白的肩上,血眸一动,“就是给你做的,不过是四年前的尺寸……这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终于有机会问了,就想问个彻底,“当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那么多人手里扛下来的?” 他越说挨得越近,最后那句话落下,青樾白就发现自己的耳垂被咬住了,耳垂和腰都是他很敏感的部位,碰了就软。 郁怀期明显是故意的。 但青樾白才不会告诉他为什么离开,就让他误会成自己是被围堵而死、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吧。 于是,青樾白转移话题,嗓音也在耳朵上那点微妙的刺激下变得像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纱,软了许多:“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你别咬那耳钉……疼。” 仿佛撒娇一般的控诉让郁怀期眼神一深,想起来的却是今日查到的新东西。 妖族也有孔雀精,他们都说,孔雀精实际上有三条命。 一条是人本身,另外两条是脑袋上的小冠羽。 冠羽是孔雀精的命脉,那两小半冠羽,平时里可以卖萌比心,关键时刻也能挡住致命一击。 而曾祺四年前插进他胸口的那把匕首,是耗费曾祺全部妖力所做,为的就是将他杀死。 曾祺当时被他那么轻而易举就杀掉,也是因为妖力被做了匕首的缘故。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把匕首,落在他胸口时,不该那么不痛不痒才对。 除非当时离别时,青樾白送给他的那根羽毛不是普通羽毛。 思及此处,郁怀期眯起眼睛,他不仅没松开青樾白的耳朵,反而变本加厉,往他敏感的腰上捏了捏, “无边之森时,我见过你原型一面,十分可爱。”他试探道,“但后来就没见过了……怎么不变回去?” 青樾白回过神,纳闷的看着他,“是吗?你当时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吧?我以为你嫌鸟儿弱呢。” 四年前,许多人都觉得符修没有用处,他也不例外。 可是,今非昔比,郁怀期坚定的看着他,道:“创造出既生咒的人怎么会弱呢?你做得那么好,那么厉害……谁敢说你弱?” 妖族的妖怪都说,鸟类有着漂亮的羽毛,心里其实是有着傲气的,就是要顺着毛摸,半哄半就,才能让他们说实话。 妖王显然是把这哄人的本事学到家了。 郁怀期毕竟是原著里天花板级别的战力存在,被他这么一夸,青樾白瞬间就红了耳朵,心情也有些飘然起来。 “你既然知道,还拿那什么同心链锁我?不怕我玉石俱焚?” 郁怀期没狡辩,也显出了自己脚上的锁链,“焚啊,我和你一起死。”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种话?青樾白满脑袋问号的看着他,“你要出家了吗,怎么这么把生死置之度外?” 郁怀期:“……” 竟然不觉得同生共死是浪漫的事,反而觉得他是想出家吗? “看看小孔雀,”郁怀期还是惦记着他脑袋上的羽毛,想验证猜测,“……还是说,我帮你变回去?” 妖王无疑是有这个妖力的。 青樾白蹙起眉头,“不。我不给你看。” 刹那间,郁怀期也皱起了眉头,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想到都想动妖力直接把青樾白给逼回原型。 但是他看着青樾白那么乖的在自己怀里,一动也不动,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只问:“为什么不给看?” 惹生气了,闹的还不是他,指不定今晚就不能睡在一起了。 “……就是不给,你是我什么人啊,让我把它给你看?!”青樾白恼羞成怒,“变成原型的小孔雀是不穿衣服的!你知不知道!” 相当于裸着了。 郁怀期眉头一挑,“为什么这么想?狐狸、鸟、动物……原型时怎么能拿仙族的规则来看呢?” 青樾白没想到他还是追着问,气道:“那能一样吗!” 郁怀期敏锐的眯起眼睛,“在我面前不一样?就我不能看你原型?你那个师兄就可以?” 青樾白觉得他好烦人,随即大怒,道:“我在我师兄面前也不会这样好吗!我……反正……在你就是面前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他和郁怀期睡过,总觉得裸。着在郁怀期面前就很奇怪…… 不对,是郁怀期的视线很奇怪!都怪郁怀期总是盯着他看! 像视。奸一样。 弄得他不想在郁怀期面前现出原型,总觉得会招来很可怕的后果。 却没想到郁怀期听见他的话,忽然身体一僵,“……你对法落昙,和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极力接受法落昙可能和青樾白发生过什么的关系了,如今,青樾白又将他和法落昙对比? 血瞳几乎是瞬间就阴鸷了下,郁怀期额头青筋暴起,他就该杀了法落昙…… 只要法落昙死了,青樾白就不会惦记他了。 青樾白眼神有些困惑,“这能一样吗?我把法落昙当兄长啊!” 郁怀期瞳孔一缩,“……只是兄长?” 青樾白更迷茫了,奇怪的看着他:“不然呢?” 郁怀期那双血色的眸子从未这般亮过,放在青樾白腰间的掌心也紧张得微微收紧,“……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青樾白动作一顿。 郁怀期却死死的盯着他,保准他敢说出‘兄弟’二字,那他就立刻让青樾白看看这世间的兄弟该是什么样的…… 若是以前,青樾白会说兄弟,可是……他低头看了眼郁怀期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兄弟会这样吗? 兄弟……会满足他心底某些隐秘的愿望吗?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他将问题丢回了郁怀期,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你几次三番追着我、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是出于你对弱小事物的怜悯吗?” 郁怀期一顿,明明他才是发问人,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被这个问题给拿捏住了。 第44章 郁怀期凑近了他, 脸颊贴着脸颊,鼻尖碰着鼻尖,像小狗蹭小猫那样, 眯着眼睛。 “弱小事物的怜悯?你弱小吗?” 外头下着雨, 郁怀期身上略微冰湿的气息和说话间灼热的吐息落在脸颊上,青樾白心跳倏然变得飞快起来。 每一次郁怀期一靠近他, 他就会有这种感受。 “……和你比, 还是有一点弱吧。”青樾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血瞳,“而且,你比我年岁大呀,对不对?年纪小的,修为差点,很正常。” 郁怀期轻笑一声, 仿佛自己实力被认可,轻轻在青樾白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觉得这样,我们是兄弟吗?” 青樾白的脸颊瞬间红了, 一股仿佛穿透灵魂的颤栗让他咬了咬下唇, 犹豫了。 若说之前郁怀期不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现在,他看着青樾白的样子, 有一点把握了。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 就算有,也不会送出那么贵重的东西。 “你完全没有下过山吗?”郁怀期低声问,“一点也没有?法落昙没说别人怎么样是喜欢你吗?” 青樾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没想到郁怀期会这样问他,他舔了舔唇, 尝试着问:“……是给我吃穿?纵容我?” 那不就是法落昙?青樾白想了想,本能的就觉得有地方不对。 “不对。”果然,郁怀期也道。 青樾白转了转眼睛,往后磨蹭着退了几步,他想了想,“……是我对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 他退一步,郁怀期就进一步,一直保持着能随时亲到的距离,让青樾白浑身都是他的气息。 他摩挲着青樾白的手,缓缓道:“要看什么事,若是在小事上,无理取闹,纵着也无妨。但这并不算完全的喜欢。” 青樾白有些苦恼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那,上床是不是就代表喜欢?” 郁怀期:“更不对,不是只要上床了就喜欢的,喜欢的要三书六聘、请天问地、见过双亲,最后才能上床……” “可我们就是先上床啊?”青樾白眨眨眼,手指攥紧了衣袍,更不懂他的意思了。 在他觉得好像、好像有一点点喜欢的时候……郁怀期怎么觉得这不对呢? ——郁怀期蓦然一顿,看着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在你眼里,我为什么娶你?”郁怀期突然问。 青樾白想也不想,答道:“不被仙族抓去夺了我的神格!不过,你不会也是听了万时慈说的什么结婚能分我的气运才和我成亲的吧?” 他歪了歪头,又否认了。 龙傲天的气运已经很强了,即使被万时慈盗走,但郁怀期仍然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应当不会走这些歪门邪路。 郁怀期咬牙,尽量心平气和,眼神微妙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能接受新婚夜和我翻来覆去呢?” 这就更好懂了,青樾白眼神飘忽了一下,悄悄说了四个字。 郁怀期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没曾想,青樾白的脸更红了,“我说!器!大!活!好!” 室内瞬间一阵死寂。 “……”我居然真的说出来了?青樾白瞬间像被煮红的虾子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发烫,脑袋里也嗡的一声! 他迅速滚到另一半的床上去,用被子捂住了自己。 被褥外也传来了郁怀期一声低笑,“知道了,快出来。” 青樾白声音闷闷的,“不要,我要睡觉了。” 经此一番,郁怀期也有了别的想法,他看了眼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我的枕头呢?” 被团一僵,紧接着甩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像是被拆线的枕头,上面还漫着青樾白身上的体。香。 郁怀期眼神一暗,把枕头拿过来放在了本来的位置上,然后躺下了,鼻翼还萦绕着青樾白身上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唇角却愉悦的勾起。 蜡烛灭了约莫一个时辰,等到被团里的气息也平静了许多,郁怀期才睁开了双眼。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把被褥揭开了,露出了青樾白恬静温柔的睡颜。 他的睡姿像一只蜷缩着叼着尾巴的小鸟,呼呼大睡,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 郁怀期想把他抱到怀里揽着睡,这动作颇有些难度,青樾白在梦中仿佛察觉了有人动自己的手脚,唔了一声,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拍了拍“大蚊子”。 “不许碰我!” 郁怀期眼神一闪,指尖闪过一点法力,紧接着同心链亮了亮,他又凑近了青樾白,这一次,熟悉而浓郁的木香袭来,青樾白无意识产生了些许依恋心理,抬起手,软软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郁怀期终于满意了,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往日里带着血色和暴戾的眸里此刻如同春水般温柔,声音也轻得像羽毛。 “……晚安,乖乖。” 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却没想到狐狐捕蝉,鸟鸟在后,青樾白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郁怀期的侧颜。 他瞬间想起来了那盆心梦草,要双方的一点鲜血…… 反正也只要一点,青樾白心虚的想着,眯起眼睛,鬼鬼祟祟的抬手,摸上了郁怀期那张俊秀的脸,一道法力光芒掠过,就有一滴血被取了出来。 郁怀期还在睡,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青樾白却紧张得不行。 他其实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情感。 因为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现在看见郁怀期会心跳快一瞬间、在命师那里听到那个人喜欢妖王时……心里也闷了一下。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心梦草应该能帮他确定。 …… 翌日,青樾白很早就醒了——任谁耳边有道传音在大叫,都会醒。 “叔叔叔叔救我!”郁平罄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别弄你那妖镜了,我要被薛云清打死了呜呜呜……” 看样子是传给郁怀期的,却不知怎么到他这里来了,青樾白气呼呼的赶了过去。 山崩地裂间,有一道巨剑插在地上,而薛云清冷着脸,把郁平罄捆在了一棵树上,威胁道:“放我进去。” 青樾白踩着祥云飘来,闻言道:“薛云清,你做什么?快把他放下来。” 郁平罄原本是想叫郁怀期来帮忙,却没想到来的会是青樾白,当即一愣,脸色也变了变。 在符修大会的事,他已经听说过了,也知道了青樾白真正的身份。 他是仙族青樾白,而薛云清是他师兄。 “……怎么是你?”薛云清面色僵硬的道。 青樾白抬手施出一道光芒,将郁平罄身上的锁链解开了,然后意外的看着薛云清:“你居然真的来找我了?” 薛云清面皮肉眼可见的发红,硬邦邦道:“掌门师兄都被你气病了。” 青樾白愣了一下,担忧的问:“他看过大夫了吗?病了该去找仙族大夫呀,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病。”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落在了青樾白的脚下,薛云清拎着剑,大怒:“你还是不是人?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生病?你还和郁怀期那个妖族结婚……他当然要生气了!” “关结婚什么事?”青樾白反问。 在他心里,法落昙修为高,年长他许多,对于这种事应该应付自如才对,来找他反而是种错误。 薛云清冷笑一声,讥讽道:“……你真是凉薄,早知道当年就不送你来妖族了,也不该叫师兄来接你!” “送我来妖族?”青樾白蹙眉,忽然想起了命师对着他说话时的古怪,还有那股仿佛早就认识的熟稔劲,“什么时候的事?” 薛云清却不肯再多说,只道:“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回去看看师兄。” 青樾白有点烦他这车轱辘话了,“回去?回去仙族能不杀我了吗?回去他们不会让我受刑吗?师兄把我藏在山里这么多年,那些人为了神格定然会想办法把我打成妖魔,你当我傻吗?” 虽然我本来就是妖怪。青樾白气哼哼的想。 薛云清脸色一黑,“……天一派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你和妖族混在一起才是让人不知如何下手!让师兄在那么多人的质疑里,不知如何自处!” “你们在说什么?”郁平罄刚被放下来没多久,就自己疗愈了伤口,看起来颇为抗造,他一脸无辜的说:“一个小花妖为什么要回仙族?他本来就是我们妖族的人啊,以前还是我未婚妻呢。” 此话一出,薛云清的脸色看起来更震惊了,指了指青樾白,“你……你这四年里到底在干些什么?!侄子和叔叔都共妻……你还真是不知羞耻!” 郁平罄当即就怒了,却没想到青樾白比他更快,闪身过去,一巴掌拍上了薛云清! 一旁的郁平罄眼睛都震惊的瞪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用实力碾压自己的剑尊强者会乖乖被打。 青樾白冷冷的说:“我的事与你何干?给我滚出妖族!” 薛云清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反手抓住了青樾白的手腕,“我说错什么了?我只是让你和我回天一派!那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家人?”青樾白喃喃着,“你以为我没有过真正的家人吗?家人会在鎏金宴时对我的求救视而不见吗!家人是你这样听了郁平罄几句话就骂我不知廉耻吗?就站在他那一边吗!你哪来的脸自称是我的家人?” 此话一出,薛云清和郁平罄都愣住了。 紧接着,郁平罄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不对,于是快速滑跪——真的跪了。 不然怕叔叔知道了,把他丢到火山里去。 “对不起,殿下。”郁平罄红着耳朵,“我不该那么说,让人故意误会。” 青樾白看了他一眼,坦然接受了,“嗯。” 这小侄子还挺知错就改。 薛云清脸色更难看了,他知道郁平罄的身份,也知道这小子的实力。 他怎么会给青樾白下跪? 在这里,真的比在仙族好吗? 第45章 郁平罄在妖族虽说人称小五公子, 但怎么说也是个王族。 可他这跪下的姿态无疑说明了青樾白在妖族的身份,妖族接纳了他。 薛云清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接纳青樾白,只能将这归为妖族愚蠢, 他面庞上滑过一丝冷笑:“郁平罄, 他在仙族活了那么久,你就不怕他是我们安插过来的卧底吗?” 上一句话还口口声声为青樾白好, 下一句就成了诋毁。 “喂, 剑尊,”郁平罄刚站起来,乍闻薛云清此言,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白眼表示自己的鄙夷:“你以为我们妖族像仙族那样总是三妻四妾、尔虞我诈吗?” 青樾白顿住了抽生景枝的手,意外的看着郁平罄。 察觉到他的目光,郁平罄仿佛终于抓到机会能在他面前表现了, 骄傲道:“我们狐族,一生一世一双人, 虽然有那么多长老,但是呢, 我们并不像你们那样热爱抢别人的地盘, 都是知足常乐。所以,我们的祖先想了很多办法保护我们这些呆……咳,天骄!” 他说着, 又指向了不远处的一道阵法。 妖族入口是在山间, 如今山都被薛云清的剑掀飞了,但山间那道血红的阵法却一丝不动。 “比如这道阵法,它可以察觉对妖族有杀气的人,所以你才进不去。” 青樾白抬手揉了揉眉心,心说你这叫什么天骄?呆瓜还差不多, 都给人抖搂完了。 他抬手放在了郁平罄肩膀上,不想再搭理薛云清了,只道:“不用和他废话了,我们回去吧。” 这动作略微施了点妖力,郁平罄被变回了小黑狐狸,被青樾白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拎回了妖族界地。 在他们身后,薛云清眼神闪烁了下,握紧长剑,身形一闪,却没有回到天一派,而是来到了恶鬼道的一处酒庄。 酒庄中,遍地酒鬼,醉醺醺的气息仿佛浸透了地板。 有醉醺醺的女郎邀他喝酒,也有男郎笑嘻嘻的声音在这方天地响起。 薛云清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受不了这最混乱之地,他冷硬着脸,隐匿了自己的仙族气息,到了酒庄掌柜深处。 那掌柜身形高长,穿着破烂裙袍,戴着兜帽,在给酒鬼们斟酒。 薛云清:“给我一坛醉来笑。” “醉来笑?什么酒啊,”潮湿起钉的地面上,有酒鬼听了这句话,醉醺醺的问:“掌柜的还有这种酒呢?” 那酒鬼下半身是白骨,浑身散发着臭烘烘的气息。 薛云清眉心一抽,极为不悦。 恶鬼道?果然都没有好人。 那掌柜闻言却笑了笑,沙哑干枯的声音道:“没有啊,鬼公子,你听错了……” 酒鬼又晕乎乎的睡了,薛云清却被领到了最里面的隔间。 掌柜扯下兜帽,他的半面脸是白骨,另外的半面脸上,依稀能看出熟悉的样子——那是万时慈。 薛云清皱紧眉头,“你这……” 万时慈脸色阴郁,“不用多说了,你进去妖族了吗?拿到妖镜了吗?” 他的脸是被郁怀期毁成这样的。 四年前那一天,郁怀期发疯似的将侜清弦给活刮了一遍,还给侜清弦下了个咒,说是从此见到妖族都要跪下。 而他,则是被郁怀期那柄斩阳剑的剑意毁成了这样,需要得到强大的妖力,才能将他愈合。 薛云清:“没有。” 万时慈瞬间恼怒,白骨眼眶里的眼睛里现出无数杀意,“为什么?我不是给了你妖族地图吗?画的那么详细,你怎么会没拿到?” 薛云清脸皮一抽。 “……你后悔帮我了?”万时慈冷下脸,“你别忘了你这剑尊的位置怎么来的!鎏金泉你也有份!” 鎏金泉。 仙族的弟子虽然生来仙胎,但若是没有天材地宝辅助,也不会让薛云清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剑尊的位置。 当年那口泉眼,暗中供应了不少的仙族,可仙族们讲究‘天赋异禀’,纷纷不认自己是靠灵宝妙药堆上来的修为。 薛云清闻言,终于抬眸看他了,“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没进得去妖族。不过,你怎么对妖族这么熟悉?” 四年前他姗姗来迟,不知前因后果,也不知道万时慈的命格是夺了别人的。 万时慈眯起眼睛,嗤笑:“这和你没进得去妖族有什么关系?” “妖族外面有防御阵,”薛云清说:“只有内部的人才能把人引进去,这你知道吗?” 酒庄里恶劣的环境,不人不鬼的东西都让万时慈烦躁不已,他丢掉在自己手臂上吸血的、有一个人脸那么大的虫子,恼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几十年前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怎么,你这么强,却打不开那道阵法吗?” 薛云清摇摇头,“我能想办法打开。青樾白已经嫁给郁怀期了,他算是内部人,如果我以法落昙的名义骗他带人进去就……” 嗓音忽然一顿,薛云清皱眉:“你这是什么脸色?” 万时慈狠狠的一掌拍上了桌子,脸色诡异的抽搐着,白骨上的虫子在啃食他。 他神经质的抖动着,“他娘的,老子就知道,问题出在青樾白那里……凤凰命……艹他娘的!” 脚边一个酒坛被他踢碎了,刺鼻的气味在屋里蔓延开来。 薛云清捂住鼻子,“凤凰命是什么?” 万时慈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你信你的命在棋盘上早就定好了吗?信龙凤天生一对吗?” 修仙之人,很少有信命的,命不过是人在低谷时的妄念。 薛云清不屑的笑了:“你我已长命百岁,还信这东西做什么?” “我曾窥得过一个故事。”万时慈眯起眼睛,“故事里有一条龙,一只凤,龙善戾,凤善舞,二者本是良缘,却被望月的天狗给毁了。天道震怒,于是罚他们三人一起历劫。” “那只凤和龙的命都很好,福禄满堂,天道偏爱凤,他的命格夺不走,但龙的却可以。” 薛云清天生就是个不爱听故事的人,他皱眉,“这和妖族有什么关系?” 万时慈胸腔里发出几声笑,嘴角越扯越高,“——因为我曾换了龙的命啊,但百般追求,使尽手段,都没得到凤的喜欢。” 薛云清很快反应过来了,“你说青樾白是凤?那龙是谁?” 万时慈冷冷的看着他,“我现在不要妖镜了,我要杀了郁怀期,你想办法,帮我进入妖族。” 他要再赌一把。 …… 妖族宫殿中。 “我给叔叔发的传音,你怎么会来?”郁平罄端着个狗盆喝水,边喝边问。 青樾白昨夜没睡好,有些恹恹的,靠在美人榻边,支着脑袋,有些头疼:“我怎么知道?你叔叔呢?怎么白天起来都不见狗影?” 他换了件绯色长袍,长发松松垮垮的用花枝半束,浑身散发出一种矜贵的气息,抬眸,慵懒的看了过来。 “叔叔可能在妖镜!”郁平罄看得莫名脸红,把水盆放了回去,本想用衣袖擦嘴,但看了眼青樾白这模样,又悄悄的拿出手帕擦嘴。 ——不能在美人面前邋遢! 青樾白:“你掏出来了个什么?口水巾吗?孩子都要用这个吗?” 他在想,是不是该给未出世的宝宝也弄一份? 郁平罄:“……” 青樾白又想了想,“妖镜,是那面放了恶鬼魂魄的镜子吧?” 他听人说过,郁怀期在里面练兵,吸收妖力。 郁平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 为什么小花妖和初见时的懵懂样子不同了?一开始见面时,郁平罄觉得他像那种妹妹似的可爱,可现在……给他的感觉却不是那样了。 青樾白有点好奇,“那我也去看看吧……哕……” 他忽然捂住了嘴,脸色白了一瞬,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一下。 这是第四次了?青樾白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有点记不清了,连忙掏出林白云给的药瓶,又吃了两颗药。 郁平罄眨巴眨巴眼,“你怎么了?吃的什么呀?” 在怀崽的反应下,青樾白倒是忘了这傻孩子还在这了,他的脸色彻底恹了,道:“你去找你叔叔,让他在妖镜待半个月,我暂时不想见到人……什么人都不见。” “好。”郁平罄傻乎乎的转身就走,“那仆人也要撤吗?” 殿外瞬间跪了一地狐耳狐尾的狐奴,纷纷大喊:“求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啊……” 青樾白:“……” 算了,这孩子估计是被薛云清打傻了。 他摇摇头,又想起来得做个表面样子,道:“你让人给他送点水和糕点,别饿死了。” 郁平罄走出几步,转身看向青樾白,却见青樾白已经进怀泽宫内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休息。 “不对啊,叔叔本来就不是人,”郁平罄挠了挠脑袋,“我是要激烈一点的传达呢?还是就原话转述呢?” …… 青樾白将那药吃了,就真的蜷在床里睡了过去,也丝毫不知自己的话被郁平罄给曲解成了什么样。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一窝燕子,只不过这一次他坐在了燕子窝对面,青樾白低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窝。 燕子是衔泥塑窝,而他的这个窝……满是狐毛。 狐毛团了起来,毛茸茸的、又轻又软,摸着还很舒服。 屁股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青樾白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他想扇动翅膀飞一飞,却不知怎么的,飞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青樾白满脑袋问号,发现窝里还有两个蛋,一枚小小的,印着金纹,另一枚大大的,是红纹。 青樾白摸了摸脑袋,心里莫名的冒出一股烦躁,好像在等什么人。 轰隆! 天际一阵雷声响起,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一道阴影笼罩住了他,伴随着雨水和木香的气息。 “对不起,我没有抓到猎物。但我给你和孩子做了新的糕点,”那道阴影说:“尝一尝?好不好?” “没关系,我也可以打猎……”青樾白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说完,才抬头一看。 是郁怀期。 ——但是,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狐狸。 “……” 好怪的梦! 青樾白惊悚的醒了过来,却没想到有更惊悚的东西等着他—— 宫殿外不知何时风雨骤起,烛火飘飘忽忽,床榻边坐了个人。那东西像个人,又不像个人,高大得很,还有高高的、竖起来的耳朵。 它身上还带着雨水气息,像一只流浪的狐狸。 “我听说,”竟是郁怀期,他的语气怨怨的:“你要和我离婚?” 青樾白快给他吓死了,抄起枕头砸了过去,“郁怀期!你有病吗!大半夜坐在这扮什么鬼?” 大狐狸闭了闭眼,“郁平罄说,你不想见到我,还要和我离婚,让我和妖镜过日子去。” “……不要离,我不去妖镜了,好不好?” 这语气里布满了患得患失,仿佛害怕他离开。 青樾白一呆,下意识说:“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 话音刚落,一道毛绒的气息和雨水气扑面而来,就像在方才的梦里一样。 狐狸的爪子按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他,气息十分急促,仿佛在他没醒来前就待了很久很久。 他好像已经很擅长等待了。 “……真的不会离吗?” 青樾白听得有点糊涂了,“你这是很想离的意思吗?……唔!” 狐狸妖相骤然幻化成人,咬住了他的唇…… 第46章 雨夜里的这个吻带着潮湿的雨气, 两半唇交缠在一起,青樾白心里有鬼,又被亲舒服了, 轻轻的张开唇, 任由郁怀期攻略城池。 郁怀期的动作急迫得像一条雨夜里湿漉漉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流浪犬。亲着亲着,两人的动作也变了味。 衣衫松了, 腰带解了。 青樾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郁怀期呼吸一重,咬上了那樱红色的小玉珠,犬牙磨砺得青樾白敏感得一抖,呜了一声。 “叫我名字。”郁怀期沙哑的声音落在了他耳边。 “……郁怀期……” 清软的嗓音叫得郁怀期几欲疯魔,血瞳赤红起来,吻着他, 咬着他。 青樾白戴着红色带子的腿也被架上了宽厚的肩,郁怀期高挺的鼻尖缓缓在那腿上蹭过, 那肌肤上泛着淡淡花香,他忍不住, 亲昵的在那大腿内侧的软肉上咬了个犬牙印…… 青樾白眼尾绯红起来, 白皙的长腿拢住了郁怀期的脖颈,有股宛若蚂蚁噬咬般的酥麻快感从脊椎袭来。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感受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青樾白没敢让他做彻底, 他不清楚孩子到底是在哪里, 只能乖乖听林白云的话,好在这一次的郁怀期也没有那么急迫。 他红着脸捏着郁怀期,手心都要破了。 花液被郁怀期用衣服拭去,浑身软得一塌糊涂的青樾白被郁怀期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青樾白本来被弄得还有点没睡醒,见状忽然彻底醒了, 某种错觉席卷了心扉。 ……就好像郁怀期很怕失去他,甚至怕到想迫切的吃掉他,吃掉就会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不是那种‘吃’,而是猛兽咬死猎物的吃。 郁怀期埋在他颈边,狮子似的吐息缓缓平静下来。青樾白咬了咬下唇,脸色滚烫起来,主动的伸出双手拢住了郁怀期的脖颈,那是个依赖又信任的姿态了。 亲昵,温暖。 没有床事那么露骨,却好像能将两人的心更加紧贴,飞快的心跳像某种庄重的誓词,诉说着彼此的情谊。 “……你不能离开我。”郁怀期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大手一揽,揽住了青樾白那窄瘦的腰,“……小樾。” 青樾白一怔,这好像是郁怀期第一次叫他小名。 郁怀期的外表看起来像二十六、二十七岁的青年,素日里做事也十分成熟,很少有这种时候。 “……嗯。”青樾白的心里好像有温热的东西缓缓流淌,在这个雨夜,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怀里的人却带着炙热滚烫的暖。 这点错觉未曾维持太久,郁怀期就已经又成了平日里的样子,他松开了青樾白,抓着他的手,拧眉道:“郁平罄说你今天又吐了?怎么回事?” 青樾白瞬间像被踩了尾巴,惊得一下推开他,眼神慌乱了下:“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染风寒。” 郁怀期眼神怀疑,“感染风寒?你这两天出去了?出去做什么了?” 他居然没让人监视我?青樾白更加意外了,继续胡编乱造,“没做什么,我就是去买了两本话本,路上受了点风……” 提起话本,郁怀期眼睛眯起了,轻笑一声:“买了哪本?” 这是要看的意思?青樾白满头问号,为了圆谎,将之前在林白云那里拿到的那本话本丢了出来。 《晨起揽镜自照,早上好,师娘》 郁怀期脸色瞬间黑了,“这本书写的是你和萱灵,你对这个感兴趣?” “?!”青樾白惊愕的瞪大双眼,“什么!” 郁怀期胸膛起伏着,眼神不可置信,“你还是更喜欢女人?当年在云镜里,你就为了她,入那险地……” “没有!”青樾白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耳朵和脸都红得像樱桃,“我不喜欢她!” “那你怎么不看我和你的?怎么单单就看她和你的?”郁怀期眯着眼睛,仍然怀疑。 青樾白大惊,“还有我和你的?” 郁怀期冷哼一声,忽然抱起了他,身形一闪。 再次回神时,已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前满满的摆着三大书架子的书,每一个名字都很露骨。 《俏仙尊幽会死对头》《妖王邪魅:师尊哪里逃》《白玉宫里不得不说的秘事》 青樾白:“…………” 郁怀期冷着脸,抽出一本,放在了他的手上,道:“这本白玉宫秘事写得极好,你既然想看,就继续看,念出来最好。” 说罢,他坐在了桌边,倚着看他。 青樾白咬了咬唇,坐了下来,翻开那本《白玉宫秘事》,看了起来,边看边念:“只见那白玉宫主被抵在……” 嗓音忽地一顿,青樾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上面的字,这还是个夹心饼干的大小妖王三人本! 他嘴唇轻轻颤抖,又看向了郁怀期,“……你、你不会平日里都在看这些东西吧?你看他做什么?” 郁怀期轻笑一声,却将剩下的内容背了出来,“只见那白玉宫主被抵在桌边,双眼含泪,青衣坠落在地,他用力的推了推身上的妖王,却又因情药缘故,十足的力只余了三分,倒显得像欲迎还拒,‘混蛋,你给我出去……’” “却没料到脚下的少年妖王也动作起来,他等了宫主数载,不想落于未来的自己身后,于是不甘示弱的掀起宫主余下的衣……” 青樾白:“啊啊啊啊啊郁怀期!你闭嘴!!!” 郁怀期果真不说了,只是借着烛火看他的脸,目光幽长温柔。 青樾白对这目光浑然不觉,他抬手施出一个火符,嗖的一下甩到了那本白玉宫秘事上,红着耳朵说:“这种本子有什么好看的啊!简直……简直乱写……” 火舌吞噬了那本书。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册。”郁怀期忽然说。 青樾白抬眸,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喜欢的啊!他写的我一直在哭,我有那么喜欢哭吗?!还说什么我一哭你就没辙了,我哪有在你面前哭过……” 他说着又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郁怀期面前哭过几次,好像……没有哭过吧? 青樾白心虚的挠了挠脸,却听郁怀期又说:“我喜欢它,是因为在那么多关于你的书里,只有这本的性格最像你。” 青樾白一怔。 郁怀期却望着他,慢慢的说:“你的确不爱哭,但被薛云清从天上踹下来也会疼,受到他人的嘲讽,也会难过他们为何不喜欢你。” “白玉宫里乱糟糟的一片,羽毛乱飞,是因为你在掉毛期,怎么弄也弄不干净。并非他们所说的懒惰。” “你不喜欢他们说你是万时慈的妻子,不喜欢待在山上……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但我又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没入心中。青樾白动了动唇,手指攥紧衣袍,眼圈一红,低下了头,鸦羽似的眼睫微微湿润了,嗓音里带了点哭腔,“……才不是,谁管薛云清啊……” “那怎么哭了?”郁怀期的声音变轻了许多,慢慢抱起他,用自己的额心抵着他的额心,“……我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对不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你只会在我面前这样撒娇,只会在我面前发小脾气,你会担心我的性命,因此把至关重要的雀心羽送给我……对不对?” 青樾白将脑袋埋在他肩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泪,不吭声,可身体微微的起伏却显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郁怀期知道他在听,微微叹息一声,抚着他单薄的后背,“你和郁平罄说,表现得太喜欢就不会得到人的喜欢,不会被珍惜……那是错的。” 白日里郁平罄给他传话,传得不明不白,他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几句,才问出来先前的那么多事。 青樾白呜咽一声,算是承认了,“哪里错了……戏芍对万时慈就是这样啊。” “他们是孽缘。”郁怀期毫不犹豫道,“孽缘活该是那样。” 青樾白抬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声音还带着点哑,“……是吗?” “是。”郁怀期和他对视着,抬手拂去他额间乱发,眼眶也泛起了一点红,“你其实什么都明白,你明白我和高南萧是兄弟,但高南萧不会出自本能的为我挡下茂枝的一击;你明白你不喜欢郁平罄,于是不和他成婚……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殿外适时的响起雷声,猖獗的雷光穿透乌云,映在殿中,将整个宫殿都照亮了。 青樾白不想说话,又把头埋回了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脖颈。 ……是什么时候呢? 是初见时血月显现,他救了自己的时候吗?是他半蹲下身,说要背自己的时候吗? 是所有人都说这妖纹吓人,唯有他摘下面具说这很漂亮的时候吗? 还是…… “……我不知道,”青樾白咬住下唇,心脏剧烈颤抖,“反正,雀心羽确实是我想给你的,我不想你出事。” 郁怀期抱着他的手臂瞬间收紧了许多,狠狠地闭了闭眼,“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青樾白沉默了会,却是低声说,“你说归期不定,一般你这么说就是不会回来了的意思。” 郁怀期心间一窒。 不知道为什么,青樾白好像明白他的过往,甚至很清楚他过往是如何行事的。 “而且我那不是主动离开啊!”青樾白抬起头,瞪着他,“明明是鎏金宴那些人逼着我去死,我没办法才走的。” 原本他想的是随便找个由头,消失一段时间,好安心养胎,没想到事情变成了那样,他只好顺水推舟。 “……没关系,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郁怀期喃喃着,拍着他的后背,“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了。” 等等……青樾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的话像告状,还很让人难为情,连忙又把脑袋埋了回去,像只躲回翅膀下的小鸟,蹭了蹭他,“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郁怀期胸腔一震,嗓音也有点压抑得有点哑了。 “……好。” 青樾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就是想睡觉,明明白日里已经睡了许久,现在被郁怀期抱回去,刚沾上那柔软的被褥,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郁怀期捏着他的手心,掌心贴着掌心,细致得能感受到青樾白的心跳。 又沉又稳。 ……怎么好像还有两个心跳?错觉吗? 郁怀期眼神微妙起来。 第47章 为了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郁怀期又捏了捏,这一下用了点力气,青樾白似乎有点疼, 在梦中呜了一声, 翻了个身,还不小心把毛绒的被褥给踢开了。 血色的眸中现出一点无奈, 郁怀期抬手将那被褥扯了扯, 想重新给他盖回去时,忽然,一个白色的小花盆被抖了出来,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 青樾白也被这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等看清以后,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卧槽!这玩意怎么滚出来了?郁怀期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 殿外又一声惊雷,室内仿佛瞬间涌进来无数冰雪。郁怀期缓缓低头, 捡起了那个小花坛。 “这是心梦草?”他喃喃道,“你放血进去了吗?” 青樾白愣了下, “放了, 怎么了?你先还给我,它、它出结果了吗?” 郁怀期闭了闭眼,攥紧了它, “放了谁的?” 青樾白心跳飞快起来, 耳朵也红了,绿色的眼睛里滑过一点闪躲,“……没谁。” 郁怀期一顿,将花坛递给了他,也不知到底看出来什么没有, 转身离开了。 …… 翌日清晨,雨后潮湿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命师居住的阁楼外,有一道鸟影‘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 “命师!你在不在?!” 鸟影发出了声音,竟然是青樾白,也许是天色太早,门没有开。 青樾白变回了人形,蹲在了屋檐下,手里握着那个小花盆。 花盆里的花,是白色的,那代表他没有喜欢上郁怀期。 “怎么会呢。”青樾白不解的戳着那盆长出来的、晶莹的白色小花,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是粉红色啊……” 命师也是,大清早去哪里了?青樾白咬了咬下唇,在阁楼四面都看了看,有一侧的窗户是开着的。 他今天一定要弄明白这草是怎么回事! 青樾白深呼一口气,又变回鸟形,果然成功飞了进去。 上次来时,阁楼中晦暗一片,如今,那些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在发光。 “命师?命师?你在吗?”青樾白跳了进去,地板发出十分可爱的“咚!”的一声,像小胖鸟落在了地上。 “……!”好像真的重了不少诶! 青樾白心虚的挠了挠脸。 自从来到妖族后,他吃了很多漂亮点心,许多槐花制成的东西也都进了他的肚子,吃胖了倒也……正常吧? 不对!一定是孩子的问题! 仿佛知道自己背了黑锅,肚子里的崽子竟然又动了一下。 “嘘嘘嘘,不是你的错,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别动了。”青樾白摸着肚子哄它,“我还有正事!” 命师的阁楼二层里,是更多的书架,书架上放了许许多多印着妖族文字的书,但更多的是架子上的各种瓶子。 青樾白突如其来的很好奇这些瓶子到底是什么,他走了过去,发现那些瓶子上竟然还贴着名字和时间。 [一百年前:郁墨,黑狐][一百年前:郁砚雪,赤白狐][一百年前:妖王继位] [郁宁,白狐:出生] [郁平罄:十八年前,黑狐] [妖族之乱:五十年前] [神魔大战:万年前] 青樾白有点茫然的看着它们,喃喃道:“这是什么记事录吗?” 忽然,架子的第三层,有一个瓶子发出了强烈的光。 出于好奇,青樾白走了过去,在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他脚步一僵—— [青樾白:五十年前,命中宫主] 青樾白疑惑的抬起手,将那小瓶子拿了下来,这里怎么会有他的瓶子? 脑海里滑过上一次命师见自己的画面,他顿了顿,打开了那个瓶子。 刹那间仿佛有许多声音在脑海里浮现,青樾白身躯一晃,漂亮的脸上苍白了一瞬—— 五十年前,天一派中。 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端坐云台。 “师父,我不要去妖族……” 看上去只有十六、十七岁的少年呜呜咽咽的揪着他的衣袖,泪花在眼睛里打转,身上的白衣上祥云绘金线,看上去显然极得长辈宠爱。 那是青樾白。 “师父,要不还是别让他去吧,”一旁的法落昙眉间昙花印闪烁着金光,于心不忍的抱起他,“他还这么小。” 薛云清见状冷哼一声,“天天在门派里扑蝴蝶玩,哪里能长大!师兄,你就是太纵容他了!” 法落昙面色一冷,淡薄的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死,逼他长大做什么?” 薛云清:“……” 白眉老者淡淡的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看向角落里的林白云,“你们俩不愿意,那就换白云,白云,你送他去。” 林白云重重地点头,“好。” 青樾白呜哇一声大哭出来,鼻涕眼泪都擦在了法落昙的身上,眼眶哭得通红,眼尾上那点妖纹也忽明忽暗的:“我不……师兄,我不想去……” 白眉老者见状,冷着脸扫了一眼法落昙眉间的金印,还是下了决定,道:“小樾呀,要听话,你不去的话,就长不成大树,长不成大树,你就没办法让蝴蝶停在身上呀。” 青樾白抽噎了一下,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师兄不能和我一起去?” “师兄是仙族,你是妖,”薛云清又说话了:“要不是师父把你捡回来,你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说不定早就被人杀了。” 青樾白生气了,咬牙切齿,指着他,“你闭嘴!你最讨厌了!” 薛云清一愣,愕然的指了指自己,“我?!我讨厌?昨天帮你抓蝴蝶的时候你怎么不……” “好啦好啦,别吵了,”林白云出来打圆场,他走向法落昙,伸出双手:“小樾,过来,师兄带你坐飞马,我们飞过去呀。” 青樾白吸了吸鼻子,看着法落昙,“师兄,那我还会回来吗?” 法落昙没有松开他,他抱着青樾白,眼睛看着的却是他们的师父。 “落昙!”白眉老头声音严厉起来,“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要做那天下第一人的!” 法落昙金色的双眸里滑过一丝不甘,攥紧了手心,几乎掐出血来,“是。” 林白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来回滑过,最终挑起眉头,抱过了青樾白。 青樾白却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他抓着法落昙的袖子,眼神希冀,“师兄,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法落昙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白眉老者的眼神下不敢多言。 林白云嘟囔两声,好像在感叹什么。 “……好吧。”青樾白松开了法落昙的衣袖,眼神里的光落了下去,“那我去妖族了。” 既没有再看法落昙,也没去林白云怀里,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给白眉老者磕了个头,算是谢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随即化为一道幻影,那是个很小的孔雀,可能还没有人的巴掌那么大。 他转身飞走了。 ——这时候,青樾白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如果问别人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别人没有回答,那就是不希望他回来。 他的羽翼还不丰满,飞出去没多久,就被林白云追上了。 “小樾,小樾!师兄送你去,”林白云强行把他拽回云间马车里,“师兄在那边有个朋友,他会照顾你的。” 马车中温暖一片,外面的风也不急,桌上还有许多漂亮的吃食。 青樾白一点也不信他们,他红着眼睛,有点伤心的看着林白云:“我做错什么了吗?师父为什么要赶走我?” 林白云将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笑了笑,“是师父不想让师兄再和你待在一起了,自从你来了以后,他的修炼就止步了。” 青樾白歪着头,脑袋旁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呀?” “没什么,你还不懂,”林白云抬手勾了勾他的脸蛋,眼神微微晦暗,“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师父,是会死的。” 青樾白惊得瞪大眼睛:“……!!!”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师父,是会死的……”林白云眯起眼睛,重复道:“等他死了,你回来后依然是师兄们的小宫主。” 青樾白咬着糕点,“那要多久呢?” 这时间,林白云还真不好说,只能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等你在妖族学会妖法的时候,师兄就会来接你了。总之呀,你不要怕,不会太久的。” 有了他的承诺,青樾白安心了,敞开肚皮吃了好多糕点,最后蜷缩在他腿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了妖族界内,天上下着雨,青樾白将自己的小红伞拿了出来,撑着。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红伞上,泥泞弄脏了他的白衣。 忽然,青樾白看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有一个蜷缩着、长着角的女孩,看上去受伤很重,身上还有纹路。 他连忙转头去看林白云,却发现林白云在马车里给他收拾东西,他把小布偶呀、糕点呀、毯子呀……都给他收拾进了储物囊里。 青樾白不想再麻烦他了,就自己撑着伞,走向了那个受伤的女孩。 女孩浑身都是伤,青樾白连忙掏出疗伤的药水倒在她身上…… “小樾?你站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林白云收拾好了东西,远远的朝着他招了招手。 青樾白应了一声,把药水放在那女孩的面前,自己跑了过去。 …… 林白云那个朋友为他们打开了妖界入口。妖族的狐奴接待了他们,将二人的马车引进了妖王殿。 妖皇殿中。 “这就是你家小宫主吗?多大了?”郁严看了眼躲在林白云身后的小身影,未见其人,先看到了冒出来的一颗心形的雀羽。 一探一探的,像个小蜗牛的触角。 对待外人时,郁严是个慈祥的老人,见状顿时笑了,“真可爱,上过学吗?” 林白云:“十七岁半了,是个小孔雀精,没有上过学,仙族那套咒法不适合他……老爷子,我想让他在你们这待一段时间。” 郁严摸了摸白胡子,拧眉问:“多久?” 林白云抬眸,严肃道:“直到我们来接他为止——如果一直都没来,代表时机未到。你们切忌别虐待他,否则我死了都会爬来杀人的,你也得和我立下魂契,作为保证。” 郁严大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可能虐待他?我会让他和我孙子一起长,同太子一样待遇!毕竟,要不是你的话,我早就病死了。” 林白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青樾白这才从他背后冒了出来,好奇的问,“你孙子是谁呀?叫什么名字?” “郁怀期——” “郁怀期!!!”狐狸洞中,高南萧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你听说了吗?你爷爷给你找了个弟弟!还要你教他识字认书,修炼妖法!” 郁怀期一袭白衣,身后九尾飞出,正在打坐,闻言皱紧眉心,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冰冷,袖子一挥,负手而立。 “胡闹。我父王和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何来的弟弟?” 却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白衣身影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伴随着郁严冰冷的声音:“你爹娘都同意了,你小子还敢有意见?” 郁怀期一怔,回过神——他原本是坐在桌边打坐,现在桌子对面却多了个少年。 少年脑袋上立着一颗心形的雀羽,眨着绿色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就是妖族太子啊?” 郁怀期没动。 青樾白疑惑的捧着脸,脑袋上好像冒出许多问号,“你怎么不说话呀?” 心形的雀羽伸出去,碰了碰郁怀期的指尖。 郁怀期看着那双眼睛,指尖一蜷,冷而薄的唇忽然紧紧抿起。 “你不喜欢我这个弟弟?”青樾白眨巴着眼睛,又看向郁严,“爷爷,可不可以换个人教我呀?换那个……” 他说着,耳朵微红起来,指了指高南萧,“那个胸肌大的哥哥……咦?!” 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住,青樾白纤长的睫毛在那宽厚的掌心扫了扫,紧接着,就听先前那道冰冷的声音说:“……我教。” 教青樾白识妖族术法的过程花了两年——他讨厌写复杂笔画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写自己的名字时,总是用一棵小树的形状来代替。 “你在仙族,怕是真的整日里扑蝴蝶玩吧?”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写错以后,郁怀期眸中带笑,问坐在对面的人,“画画倒是好看,听说仙族有符修,你可以学画符。” 彼时青樾白已经十九岁了,却因为接触到的都是些性情天真的妖族缘故,也还和十七岁没什么两样。 他把手背到后面,脑袋上的心形雀羽一晃一晃的,“那倒也没有只扑蝴蝶。” 郁怀期闻言,诧异挑眉,紧接着便听这厮说:“……我还摘了果子吃。” 郁怀期:“……” “哎呀我不学了,”青樾白从软座上爬起来,“你简直就是在欺负我!怎么可能有人一天能背两千个字啊!” “我能。”郁怀期淡淡道。 青樾白目瞪口呆,“骗人的吧……” 一边的高南萧噗嗤一笑,指着郁怀期,“你都多大了,还跟他比!” 若是平日里,郁怀期定然不会为他的话而有半分反应,可此刻,他提着笔,顿了顿,冷冷的看了高南萧一眼,“滚出去。” 高南萧呔了一声,麻溜的滚了,还把青樾白也带跑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春天的花谢了十多次,冬天的雪落了十三次。 在一个更深露重的夜里,郁怀期一袭黑袍,坐在桌边翻弄禁咒。 狐狸洞外挂着一串铃铛,风一动就叮铃叮铃的。 “太子哥哥!” 郁怀期抬起眼皮,望了过去,是青樾白。 青樾白将手藏在身后,跑到了桌前,脸上散发着小跑过后的红晕,那双漂亮的绿眸里此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我听妖皇爷爷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了礼物!” 郁怀期阖下眼,“我不缺什么。” 青樾白哼了一声,觉得他就是装,明明刚才听到自己跑进来时,就笔尖一顿了。 他都看到了! 哼,我还治不了你吗!青樾白心想着,开口说—— “那我送给曾祺!”他转身作势要跑。 果然,几乎是瞬间,身后就传来了郁怀期的声音,“站住!” 青樾白眼神一亮,瞬间转身,紧接着手中藏着的那个罐子中扑出无数暗彩色的蝴蝶,整个狐狸洞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 “……生辰快乐!哥哥!” 郁怀期血色的眸倏然睁大了。 “爷爷说你爹娘在外面打妖怪,总是不回家,爷爷也懒得管你的生辰,”青樾白笑嘻嘻的凑过去,趴在了他的桌上,跷着脚,将脑袋凑到他面前。 近距离更显得那张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青樾白慢慢的说:“但我觉得,不管是狐狸还是妖怪,或者鸟儿,总要有人庆祝你出生在这个世间上呀!” 他来了狐族已经十几年了,生活水平比在天一派好上许多,太子殿中,每月有大半的金银都被郁怀期拿来给他置办东西了。 狐狸洞中的这张长桌太宽了,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白衣少年放荡不羁的踩在上面,有不少的蝴蝶都停在了他的肩上、背上…… 郁怀期喉结一动,目光落在了青樾白的衣领里,但只是瞬间,他就闭上了眼睛,还斥责道:“……把衣服穿好!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嘛!”青樾白皱起眉头,滚到他旁边坐着了,他伸出手,“我给你抓了两个月的漂亮蝴蝶,你都不夸夸我!我手都肿了……哥哥!” 郁怀期仍然闭着眼,嗓音却哑了,“青樾白,你对谁都这样撒娇吗?” 青樾白一怔,“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郁怀期蓦然逼近了他! 刹那间淡淡的冷檀香气扑面而来,衣服裂帛声响起,青樾白后背一凉,回过神来时,郁怀期竟然已经按着他,把他抵在了桌上—— 有一只毛笔在他的后背上动作。 “……喂,郁怀期,你干什么?!放开我!”青樾白愕然的挣扎了下,却没挣开——因为郁怀期坐在了桌上,单手按着他的后颈,拂开乱七八糟的长发。 毛笔缓缓地在他后背上写了个‘期’字,蝴蝶们停在了青樾白那苍白的肌肤上……彩色的蝴蝶,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笔触,相得映彰。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再撩拨我,这个字就会烙进你身体里。” 青樾白终于盘腿坐了起来,努力的想看那是个什么字,却怎么也看不到,只好怒瞪着郁怀期:“我不和你玩了!你和薛云清一样!都是讨厌的东西!” 说完,他抬腿一扫,将郁怀期桌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的推落一地,自己哒哒哒的跑出去了。 摔落的墨台脏了白色的宣纸,染乱了上面的字,让人看不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 只有郁怀期自己清楚。 他闭了闭眼,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听着狐狸洞外响起来的风铃…… 隐隐还能听到外面青樾白和小狐狸们控诉的声音。 “他写了个‘期’?”青樾白看着身后的小狐狸,万分疑惑,“哪个期?他名字的那个吗?” 小狐狸猛猛点头,又看了看那别扭的笔画,“唔……是期,又好像不是,太子最开始可能不想写期?这‘其’的有一横笔画好长喔!” 不仅长,还洗不掉。 晚间,青樾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泡了半个时辰,那个字也没去除,他气得要死,恨不得跑去和郁严告状。 ……但想了想,又算了。 郁严人如其名,对郁怀期很严厉,连平日里参见妖皇都要让他跪着去,说这是妖族的规矩,等他变强了,别人也会跪他。 “算了,”青樾白嘀咕着,“我还是再擦擦吧……” 镜子中倒映出他那片白皙单薄的背,蝴蝶骨凸出,那个‘期’字就那么画在那里,但其中有一横的确很长,仿佛最开始起笔的就是那一横,中途却变了想法。 青樾白试了试,跟着他的笔画描——来到妖族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他有一段时间被郁怀期抱在怀里,教写字、教禁咒,因此熟悉了他的笔触。 可真当他试出那个字时,却眨了眨眼睛,顿住了。 ——是‘妻’。 …… 过了两天,青樾白又晃到了郁怀期眼前,这一次是扑腾着翅膀,“哥哥?你那天写的那个字,是妻吗?” 此时,郁怀期收到了爷爷的消息,正在赶往妖皇殿,青樾白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不对,本来也就是小鸟。 郁怀期眉眼温柔,抬手将他薅进袖子里,走进了妖皇殿。 青樾白毕竟算外来的妖,因此,很少来到这栋庄严的宫殿里。 气氛阴沉沉的,他藏在郁怀期的袖子里,只听到一群人哭天喊地,紧接着是噗通的一声声沉重闷响—— 是有人跪了下来。 青樾白也被颠了一下,差点被摔出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郁怀期跪下了。 这可真是悚然了。青樾白缓缓冒出个雀羽,他好奇是什么人能让郁怀期这么长跪不起—— “……怀期,妖族和魔族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了,你父母如今也算魂归故里,”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落下,青樾白闻言瞬间呆住了。 魂归故里。 他前几天才被郁怀期教过……那是死了的意思。 “别太难过了。”那道中年男声劝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还有这个,给你,是他们留给你的。” 郁宁递给他一个带血的小包袱。 “……是,二叔。” 郁怀期接了过来,声音听起来有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灵堂里白幔飘扬,妖皇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他失去了一双儿女*,悲伤过度,没用妖力维持样貌了,整个妖界的护界阵法都是一震。 长老们也在灵堂里跪着,却各自心思诡谲,更有甚者小声商讨起妖王归属的位置。 妖皇,妖王。 妖皇如今悲伤过度,妖力连界都要守不住了,下一任妖王需得早早继位才是。 “曾祺和郁怀期妖力不相上下……难以抉择啊。” “太子?呵呵,过几天就是废太子了吧?” “父母都死了,没什么倚仗了啊,郁墨和郁砚雪的妖力好像都没传多少给这个儿子……” “曾祺一脉,倒是也勉强算纯血,只是出身却不如郁墨和郁砚雪……” “那能比?他们夫妻历代都是王族纯血,曾祺算个什么东西?”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 灵堂外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风声呜呼呜呼,青樾白躲在郁怀期袖子里,轻轻的从袖子钻到了他的胸前,伸出翅膀抱住了郁怀期,眼睛里涌出泪花。 王同王后,尸骨未寒,这些人却已经在想如何废太子了。 毛茸茸的羽毛碰过来的那一刻,郁怀期突然闭了闭眼,仿佛大梦初醒,一滴血泪落到了地上。 但也只有一滴,他就振作起来了。 下一刻,郁怀期冰冷的声音响起,“不诚心跪拜的都给我滚出去!!!” 刹那间暴戾的妖气布满灵堂,无关之人全都被他的妖力狠狠地丢了出去—— 青樾白这才变回人形,去揽郁怀期的脖颈,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抱着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别哭。”郁怀期反倒安慰他,只是声音在颤抖,“……小樾,去见见我父母。” 那是青樾白第一次见到郁怀期的父母,也是最后一次。 那对妖族中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今躺在一个棺材里,面色苍白,身上还穿着战甲。 青樾白抬手擦了擦眼睛,绿色的双眸如同湖水暴涨,好半天才止住眼泪。 “叫爹娘。”郁怀期突然说。 青樾白眨了眨眼,懵懂朝着他们一拜,“爹,娘。” 郁怀期狠狠抱住了他。 两人为其守灵七日。 大雪渐渐停了,妖族却因为妖王之死而举族震荡,还有不少的有心之人趁着结界混乱,混了进来。曾祺一脉越发嚣张跋扈,还有人编起了童谣,“丧家犬呀丧家犬……死了爹又没了娘……” “你们再说一句,”青樾白抬起绿色的双眸,抽出了生景枝,脸色冰冷,甚至少有的带上些许戾气:“我把你们抽去见他的爹娘,信不信?” 那些人嗤笑一声,“太子一脉快要倒啦!太子的妖力一直都没有进步……八成就是对你动了情的缘故吧?你是他的情劫啊!” 青樾白一怔,但这并不妨碍他顺手把这群小孩们都抽了一顿,才回太子殿。 郁怀期常年住两个地方,一个狐狸洞,一个太子殿。 不料刚步入太子殿,便听到了好几道声音—— “万时慈,这就是我哥了。”曾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好不容易才用那么多禁术把他困在这里,你们可得抓紧换了他这个什么狗屁命格呀……他娘的!次次都是老子打不赢他!” 万时慈轻笑一声,“放心,我会的,我也向你保证,夺走以后,五十年内,我仙族不犯妖族一步。” “好了,掌门,快点吧。”戏芍催促道,“等会有外人来了,就来不及了……” 他们要做什么?!青樾白浑身一震,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冲了进去。 生景枝带着劈天盖地的光芒横贯天地,血色的换命咒法同这光芒搅在一起,万千枝叶纷飞而来,片片如同刀刃,狠狠插入了那二人的身体里—— 曾祺吓了一跳,“卧槽!青樾白怎么来了!” 万时慈一顿,顶着满身的伤,意外的看向大殿中心的人,只见青樾白浑身泛起墨绿色的光芒,生景枝围绕住了伤重不醒的郁怀期,一道金色的法相穿透太子殿,立在这大殿中—— 天际惊雷轰隆一响,乌云涌动,漩涡般的金光扑面而来,落在青樾白身上,身后隐隐出现了凤凰相! 这一瞬,万时慈眼神中出现狂热神色…… “你不要命了吗?!”曾祺不可置信,尖叫道:“竟然敢用妖族禁咒!那可是重则丧命,轻则昏迷不醒……青樾白!!停下来!” 他不是担心青樾白,而是担心郁怀期被禁咒惊醒过来,会不管不顾的杀了他。 万时慈和戏芍互相对视一眼,身形一闪,离开了此处,他们显然不是为了杀郁怀期而来的。 青樾白倏然看向了罪魁祸首,绿色的双眸中现出一点血色,那是妖族禁咒! 他缓缓走向曾祺,法相也落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刀刃绿叶落下—— “没人告诉你,偷别人的东西,会万劫不复吗?!” 曾祺蓦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活剐了一遍,鲜血淋漓! 青樾白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睨道,“这么喜欢偷你哥哥的东西?不如把你的妖力也送一半给他?” 他抬起手,禁咒加持下,磅礴妖力袭来,只见曾祺在空中被狠狠的甩了一圈,紧接着一道血色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抽出,落进了郁怀期的身体—— “太子!!!!你怎么了?!” “……小樾?!” ——法落昙和林白云终于来接他了,可二人望着眼前的这幅景象,却纷纷皱紧了眉头。 “胡闹!”法落昙抬起手,一道强劲的仙力狠狠打断了青樾白的动作。 “咳……” 青樾白一懵,紧接着忽然大片大片吐出血来,眼前一黑—— 林白云也冲了过去,抱着他,“小樾?你这是怎么回事?!” 姗姗来迟的妖族嫡系们查看着曾祺和郁怀期身上的那道血色,纷纷脸色一变。 “命师,这该怎么办?!”郁宁看向了人群中的老者,“怀期和曾祺,只能留一个人的妖力……” 命师看上去也十分两难,郁宁一咬牙,拍板道:“给怀期!” “让一切回归正轨,郁怀期本就是嫡系太子……” ——回归正轨。 青樾白晕过去前,最后的印象就只有这一句话…… “回归正轨……” 五十年前命师的话,和五十年后重叠在了一起。 命师阁楼中,青樾白蓦然睁开了双眼。 手中的瓶子已经不亮了,方才的那段记忆太过震撼,青樾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子也晃了晃。 “……你都知道了?”门口传来了命师的声音,他长叹一声,“殿下,你还是快点回怀泽宫去吧。” 青樾白抬手擦了擦眼尾,微微不解:“为什么?” 命师:“……” 命师欲言又止,青樾白疑惑的:“?” 命师难得的有些局促,十分抱歉的道:“是这样,你昨天是不是把心梦草给陛下看见了?他方才来问我,是不是卖给你心梦草了……问那为什么不是粉色,而是白色。” “……我那天也忘了和你说,若是有孕者,那就是不准的,因为你体内的血不止一个人。” 青樾白:“…………”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事,竟然被命师捅破了,“你你你你……” 他怀着一丝希冀,“……你不会把这个告诉郁怀期了吧?” 命师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青樾白:“!!!!” “我也没办法,”命师为难的说,“陛下今天把我拎去问话的时候,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就跟当时抱着你的尸体差不多……” 青樾白真的要被他气晕了,他抬手指了指命师,“我……我,我要躲一躲!”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郁怀期。 “对了,他的记忆是不是也被你抽过?”青樾白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命师,又指了指那些瓶子,“我怎么觉得……” 命师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是,但这是经过他长辈允许的。” 长辈?青樾白皱眉,刚想问是哪个长辈时,突然想起来了不着调的郁宁郁二叔。 “……” 不管了,先躲为敬! 青樾白马不停蹄的身形一闪,溜了。 第48章 青樾白说跑就跑, 奈何吃了不知妖族地形的亏,没多久,属于郁怀期身上的气息就到了不远处—— 天际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小树林里, 青樾白躲在一颗巨石后,浑身都被雨给淋透了, 脸色苍白一片。 怎么办怎么办!! 他都没想好怎么和郁怀期说这个孩子的来源, 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怎么会生孩子……会不会觉得这是怪物?需要打掉? ……不行,绝对不行!青樾白咬紧下唇,脸色苍白一片,抬手施出两道咒法,连接了林白云—— 可是,往日里的咒法在此刻却亮不起来, 亮起来的反而是他脚上的同心链。 肯定是郁怀期早有预料,把他的力量给限制了! 忽然, 叮当、叮当的锁链声在不远处响起,那是郁怀期脚上同心链的声音。 “……小樾, 出来, 我知道你在那里。” 青樾白身子一僵,冷得有点发抖,正当他还在纠结时, 又听郁怀期说:“不要躲了!你现在……你身体不好!” 刹那间, 青樾白脑海里忽然冒出个新的想法——郁怀期这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装作自己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青樾白想了想,从石头背后冒出个脑袋,作出茫然的样子,“你说什么?” 郁怀期站在不远处, 也淋着雨,黑袍被雨浸透,贴在他高大宽厚的身体上,头顶的冠冕也滴着水珠。 见青樾白终于冒出来,他心间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脸色黑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躲我做什么?” 这语气里带着并未掩饰的怒气,青樾白咬了咬下唇,“那你追什么!不是你自己昨天晚上看见心梦草是白色就丢下我,自己走了吗!你怀疑我!” 此话一出,青樾白自己反而先顿了顿,委屈的埋起了脑袋。 原来他这么在意郁怀期的动作…… 他自以为不喜欢,其实早就在郁怀期一声声的轻声慢哄里,习惯了他对他的态度。 郁怀期倏然顿住。 天地间一时只有雨声。 青樾白没听到他解释,更来气了,“你这就是默认!昨天你走了以后,我都没睡觉!” 等待心梦草的结果,就像抛硬币做选择,当硬币被抛出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必再去看硬币落的到底是哪一面。 于是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心梦草为何不是粉红色,后半夜的确没睡,直到天亮了才去找命师。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青樾白揪着衣服上的花纹,薄唇几乎要被自己咬住血来,眉头微微蹙起,漂亮的小脸上滑过些许哀怨。 果然还是不谈恋爱才好,不谈就不会纠结。 郁怀期安静得太久,青樾白又怀疑他走了,于是再次探出脑袋去看了看—— 那里没有人。 青樾白蹙眉,蓦然站起来,却忽然撞到了背后的…… “谁……唔!” 腰间忽然被健壮的手臂揽住,下颌被带着薄茧的手掐得微微一偏,青樾白如同湖水般的绿眸倏然睁大—— 郁怀期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抬手掐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他的气息有些急促,血色的双眸里布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两人的气息交缠间还带着淡淡的血气,那是青樾白方才自己咬出来的,他挣了下,耳朵却慢慢的烫了起来,变得绯红。 远处的山被雨气印得雾蒙蒙的,像是罩了层漂亮的纱,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青樾白眨了眨鸦羽似的长睫,突然咬了一下在自己嘴里作乱的舌。 “……”郁怀期吃痛,终于肯退了出去,微微喘息着,血色的眼睛盯着他,“你要允许你的丈夫对你有独占欲。” 青樾白懵了一下,隐隐约约判断出,这是……吃醋吗? 郁怀期却已经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身形一闪,回了怀泽宫。 怀泽宫是以前的太子殿,雕栏画栋,熏炉里幽香浮动。 殿中有一处宽大的浴池,发着热气,青樾白噗通一声被放进水中,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郁怀期剥了个精光。 青樾白:“(▼ヘ▼#)!!” “你又做什么?!”青樾白回过神,挣着就要跳出去,又被郁怀期拉回来,抵在浴池边。 郁怀期逼近了他,抬手摘去了青樾白头发上的配饰,眼神从上到下将他扫了一遍,像在检查自己养的小鸟破没破皮。 青樾白身形纤长,浑身的皮肉像名字一样白,磕碰一下就容易红,小腿上被石子擦破了一点红痕,像雪地里的一点梅。 还真伤了?郁怀期眉头微皱,目光落到微微突起的肚子时,他顿了顿,脑海里隐约滑过什么—— 他总穿略微宽大的衣服,将自己穿得像个炸毛的鸟,是因为喜欢那样式,还是…… “看什么看?”青樾白倏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眼睛,盖住心虚,眼尾却被热水蒸得绯红。 郁怀期先前被命师的话惊讶到现在,他脑海里还在嗡嗡的响,血眸目不转睛的看着青樾白,手掌无意识的摸上了青樾白的大腿。 ……青樾白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吗? 青樾白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腿上动作,解开了那腿链。郁怀期的手从他五十年前遇见他时就带着薄茧,擦过敏感细嫩的皮肉时,有种别样的奇异触感。 他和郁怀期对视着,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烧起来了似的,想垂眼,却又怕郁怀期觉得自己是心虚,怕郁怀期看出端倪,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 直到……他的手掌抚上了肚子。 青樾白一惊,抖了下,却忽然听郁怀期道:“我原本以为,这里……” 他语气一顿,喃喃道:“是被我。干。大了。” 青樾白:“……” 他哪里听过这样的荤话,脸上更红了,啪的一下打上了郁怀期的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点力气对郁怀期而言像猫抓的一样,尽管他没有养过猫。 郁怀期抿了抿唇,看着青樾白,有些局促的说:“这段时间,你不许乱跑。” 他还没想清楚,怎么和青樾白说,青樾白怀孕了的事……不,他也还没确定到底怀没怀,要等大夫看过才知道。 男人怎么生子呢?青樾白会疼哭吗?会不会觉得自己怀了个怪物? 青樾白疑惑的问:“为什么不许乱跑?” 他以为郁怀期是又要囚禁他,却没想到郁怀期忽然说:“你病了。” 这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知道怀孕的意思?青樾白眯起眼睛,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郁怀期的想法。 “哪里病了?”青樾白追根究底,试探道:“你就是想囚禁我!” 郁怀期张了张唇,实在不知如何解释男人能生子的事,他干巴巴的道:“反正,你别乱跑了,想要什么,同我说就是,实在想要出去,也得告诉我,我陪你去。” 青樾白一呆,这下算是确定了,郁怀期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为什么呢? 青樾白想不清楚,只是又想到了自己还没完成的符咒大业,问:“回仙族也可以?” 郁怀期沉吟一声,点点头,抬手拿起沐浴的香膏往他身上擦了擦,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青樾白洗澡。 青樾白被他摸得脸色一红,带着薄茧的手指让他一直都磨得难受,他想了想,鼓起勇气说:“你手好粗,都给我磨疼了。” 郁怀期动作一顿,垂眸一看,果然,手掌经过之处,沐浴的香膏被洗落,白皙的皮肤上果然红了一片。 “……抱歉。”他道。 “?!”青樾白惊异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郁怀期闭了闭眼,突然抱紧了他,神色似乎有些懊悔。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青樾白又愣了一下,看到了落在郁怀期发间的枯叶,他抬手给他拂了下去,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个想法:……郁怀期应该不会觉得孩子是怪物? “小樾,”郁怀期突然说,“如果你有一个孩子,你会怎么样?” 青樾白舔了舔唇,埋在他肩窝,再次试探道:“男人怎么会有孩子呢?你想要孩子做什么?” 郁怀期沉默不语。 青樾白心跳飞快,决定再加一把火,他伸出舌头,咬了一下郁怀期的耳垂,长腿也微微张开,勾在了郁怀期腰上。 他声音刻意放轻了,“哥哥,我想要。” 郁怀期单手托起他的屁股,破天荒的道:“……不行。” 青樾白这下是百分百确定了,他眨了眨眼,“为什么?” 郁怀期终于给他洗完了澡,抱着他出了水,又拿过寝衣给青樾白披上,艰难道:“就是不行。” 青樾白身上散发着幽香,双手揽住了郁怀期的脖颈,半挂在他怀里,皮肤又细又软,睁着眼睛看着他时,目光懵懂又可爱。 他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晚上?” 我太坏了。青樾白心想。 郁怀期忍得额头爆出青筋,抬手点住了青樾白额头,“也不行。” 青樾白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色,更觉得好玩了,抬起头,亲上了他的唇,点了一下,“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了?觉得娶我很后悔?” 郁怀期其实从来没光明正大的说过喜欢他,但他现在已经知道郁怀期喜欢他了。 “……没有!”郁怀期几乎有些匆忙的解释:“没有不喜欢你!” 青樾白心间一跳,盯着郁怀期的脸,心想:太好玩了,太不一样了……郁怀期竟然也有这种时候。 青樾白眯起眼睛,忍住笑,眼神里滑过一点狡黠和邪恶,郁怀期却没有看到,他将青樾白抱到了床上,又拿干的帕子给他擦拭头发。 偌大的金床上,青樾白披着件外袍,享受着郁怀期的伺候,自己却捧着碗槐花羹咕嘟咕嘟的喝,他眼睛一转,像只邪恶的小白鸟。 他又有坏点子了,把碗一放,“太子哥哥。” 郁怀期倏然一顿,“是命师告诉你的?” 那段记忆,是成婚后,二叔方才告诉他的。 “对呀,”青樾白抬头看着他,“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你当时就想娶我?对不对?” 问话的明明是他,他却也紧张起来了。 “……嗯。”郁怀期放开了他的头发,道:“但你太小了。” 青樾白眉头一挑,嘟囔道,“可是,你来天一派后,在客栈里搞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 郁怀期蹙眉,忽然说:“我很后悔。” “?”青樾白看向他,心跳剧烈起来,“后悔什么?” 郁怀期揉了揉眉心,没有多说,只是熄了蜡烛,抱着他,睡下了。 黑暗里,青樾白听着彼此的心跳,那像一种无声的誓词,他舔了舔唇,想问:你后悔的是什么? 可这番话在心里滚了几圈,最终被困意给侵袭,他又睡了过去。 呼吸渐渐平稳,郁怀期低头看着他,在那唇上落下一吻,喃喃道:“……我后悔,没先明媒正娶,就对你做了那事。” ——按照妖族的习俗,要三书六礼,见过父母,才能做那事。他那时候却凭着对青樾白的一点觊觎,就纵容了自己的心,上了床。 虽说后来阴差阳错,终究是补上了,却和他五十年前想象的一切都不一样。 他对不起青樾白。 …… 待到将青樾白哄睡以后,郁怀期才慢慢起来,把准备好的妖族大夫召了进来。 “真怀了?”怀泽宫正殿里,郁宁惊讶的说:“那你可得小心了,也别去什么妖镜了,老老实实的陪他吧。” 郁怀期坐在主座,看上去还有些恍惚,他撑着额,血色的眸垂下,少见的有些发愣,“可是,我要怎么和他解释,男人能生?” 郁宁呔了一声,“鸟族里有这种情况,正常说就好了,一万个妖里面都不一定出一个,你们还真是运气好啊!” 郁怀期缓缓抬眸,“那如果,他要打呢?” 郁宁一顿,“也是,他毕竟还是在仙族待了这么久……如果他要打,你会让他打吗?” 郁怀期抬手抹了把脸——他的确少有这种时候,薄唇一抿,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选择生下来,那这孩子就是妖族未来的王。” “不错,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郁宁问。 郁怀期看起来又崩溃的抹了把脸,头发都乱了,“让我想想,他说他想回仙族,我先陪他去一趟。” 郁宁:“……” 郁宁突然想起个事,非常认真的说:“你确定吗?你把人家养的小白菜给拱跑了,还怀孕了,你确定你把这个告诉法落昙,真的不会引发仙妖大战吗?” 郁怀期闭了闭眼。 该来的总会来。 …… 青樾白发现自己这半个月里的确睡得越来越多了,还莫名其妙的想见郁怀期。 郁怀期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每一次醒来,青樾白都能看到他。 又一个深夜,青樾白从乱糟糟的被褥里探出脑袋,他睡不着了,还很想闻郁怀期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我睡得这么多?” 郁怀期倏然一僵,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和青樾白解释这件事。 青樾白是真的很疑惑,但他又不敢给林白云发传音,上一次薛云清说法落昙病了以后,他给林白云发过一次传音,林白云说师兄无碍,让他好好养胎。 于是他就不给林白云发传音了,也不担忧法落昙了。 终日里只是睡觉、吃饭、看话本。 郁怀期把他抱在怀里,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那股木香越来越重,青樾白吸了吸,突然伸出手抱住了郁怀期的脖颈—— “……哥哥。” 这半个月里,他格外粘人,郁怀期闻着他身上的幽香,宁愿每天把断情露当水喝,也不想拒绝青樾白。 郁怀期低头吻住他,把他的手腕扣在床边。 青樾白眼尾绯红,脑后又有花瓣儿开出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郁怀期的长袍,满是木香气,那外袍对他而言大了很多,动作间露出两条白皙柔软的大腿。 腿上红色的系带仿佛一点炽烈的火。 郁怀期眼神一暗,突然抬手握住了他的大腿。 “……唔!”青樾白左腿勾住右腿,双眼布满水雾,“郁怀期……” 第49章 殿中的幽香在此刻浓郁了很多, 郁怀期低哑的声音响起。 “不困了?” 青樾白摇摇头。话音刚落,郁怀期的手就放到了他的腰间,把他扶着, 抱在了怀里。 “不困了, ”青樾白伸了个懒腰,“我都睡多久了……” “那, 小樾……”郁怀期抿了抿唇, 脸上有纠结的神色反复掠过,最终还是开口,“我有件事和你说。” 郁怀期冠冕上有串黑色的珠子从耳边垂下,动起来时珠子里光泽流转,青樾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抓着那串珠子玩, 随口问:“什么事?” 终于准备告诉他孩子的事了吗?青樾白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见他这幅模样,郁怀期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 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几天听说鸟族生孩子要剖肚子,皮开肉绽, 还去旁听了一下小鸟生孩子, 那痛苦的尖叫声简直像要了半条命。 更有甚者,直接死了。 孩子重要吗?郁怀期眼神一闪,蹙紧眉头。 不……孩子没有青樾白重要。 郁怀期闭了闭眼, 想起四年前青樾白被那些人逼着下跪时, 在地上磕了一下,那腿上的伤便红肿不堪,乌青色蔓延了一大片。 他又想起前不久在客栈的梦里,青樾白竟敢离开他…… 于是,他生气极了, 将青樾白拉入冰冷的梦里,原本想百般折辱,可真当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只是听到他啜泣,他心里仿佛就有东西空了。 如果他也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伤痛,那他和鎏金宴上的侜清弦之流,便没有区别了…… “郁怀期,你怎么了?”忽然,青樾白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在想什么?” 郁怀期骤然将自己从记忆里拉出,他抓紧了青樾白的手腕,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漂亮小鸟在地上磕一下都会红,怎么能受那开腹之痛? ……这个孩子不能要! 郁怀期放在身后的手掌里悄然聚起一片暴戾之气,血色的眸也慢慢亮了起来,简直像个独断专横的刽子手—— “叔叔!” 忽然,一道传音在二人面前亮了起来,是少年的声音。 青樾白听出来这是谁了,诧异挑眉,抬手弹了下那团传音光球,“啊,是郁平罄吗?” 妖族的传音术法要靠一个媒介,于是,郁平罄捧着手里的血色光球,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听到了青樾白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吗?” 青樾白慵懒的嗓音从光球里传来,郁平罄僵住了,“你怎么又能开我叔叔的传音诀?我叔叔呢?” 这两人大晚上的难道睡在一起吗?郁平罄满脑袋疑惑。 “有事直说。”郁怀期冷漠道。 郁平罄闻言吓了一跳,真是他叔叔!!! …… 一个时辰后。 妖族界内,深夜里月光明亮,风声飒飒,树林里,几道妖族光芒闪过,那是妖族侍卫。 郁平罄跺了跺脚,面前是几具尸体。 忽然,一道血色光芒掠过,白月化为血色半月。 一团黑雾闪过后,郁怀期和青樾白都出现在了这里。 郁平罄眼神一亮,激动的叫道:“你们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叔叔不会管这种怪事呢!” 郁怀期冷着脸,负手而立,仿佛想把郁平罄打成怪事。 “都说怪事了,怎么能不管呢?”青樾白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就是他们被抽了妖骨?” 一个时辰前,郁平罄和他们说妖族有好几个妖力高强的妖怪被抽了妖骨,罪魁祸首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怀疑是仙族所为。 死去的都是狐族,他们的死状并不凄惨,只是面色苍白,躯体没了骨头,弯成了一团。 “对啊,就是他们!”郁平罄凑到青樾白身边,小声的问:“我叔叔怎么了?怎么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 青樾白一边抬手施出一道仙族咒法查探是否有仙族痕迹,一边随口说:“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欲求不满吧。” 郁平罄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方才的传音是青樾白接的,顿时惊讶:“你们真睡在一起啊?” 青樾白:“……” 青樾白困惑的看着他,“结了婚不睡在一起,难道还要分房?你们狐族是这种规矩?” “那倒没有!”郁平罄挠了挠头,“没什么,我,我就是……就是觉得,叔叔突然变成人夫的感觉好奇怪哦。我以为他结婚了会对小辈们温柔点的,怎么还是这样子?” 咒法在尸体上掠过,没有仙族痕迹。 青樾白放心了,站了起来,“你看你爷爷,他婚前婚后难道变化很大吗?” 郁宁是原著里出了名的不着调,谁都能和他笑嘻嘻的说几句,就算当着他面和他开过分的玩笑,他也不在意。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也确实和原著里没什么区别。 郁平罄想了想郁宁,“那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听说奶奶死后,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还跑去和仙族打架,结果被逮进机关塔了,后来还是叔叔救的他——这事你知道吗?” 青樾白心说我当然知道,我有一**毛就是在那没的。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和小孩说了——现在在他心里,郁平罄和自己肚子没出生的崽差不多。 希望我的孩子别这么二。青樾白在心里双手合十的祈祷。 “是仙族吗?”郁怀期忽然开口。 青樾白摇摇头,“没察觉有仙族痕迹,会不会是妖族内部作乱?” “不像。”郁怀期也凑了过来,“没有妖气,他们死得很快,应该是被偷袭,一瞬间就抽走了妖骨。妖族,更喜欢……” 他顿了顿,咳了下,没把话说下去。 妖族的妖骨和妖血都有大用处,譬如鸣蛇认主,被郁怀期下了血咒,靠的便是郁怀期的血。 而斩阳剑,平日里也是隐匿在妖骨里。 青樾白扭头看了一眼他,有点疑惑,怎么不说了? 却是郁平罄把话接起来了,幽幽道:“妖族天性,更喜欢虐杀,将猎物逼得绝望,再慢慢用牙咬死。” 紧接着,郁平罄还解释了一下妖族特殊之处—— 妖族的妖骨和妖血都有大用处,譬如鸣蛇认主,被郁怀期下了血咒,靠的便是郁怀期的血。 而斩阳剑,平日里也是隐匿在妖骨里。 同理,同心咒落成,郁怀期和青樾白的血液交替,青樾白也能使用斩阳剑,还能召唤鸣蛇。 听完,青樾白沉默了一会,心说这不是等于白送对方妖力和宝物了? 而且,爱的时候还好,彼此都情意绵绵。 那不爱的时候,岂不是还能把你宝物和妖力都抽走? “可是,既不是妖族杀的,也非仙族所杀,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郁平罄蹲着戳那些尸体,仿佛指望他们能活过来告诉他凶手是谁。 尸体有点僵了,郁平罄像是玩上瘾了,又戳尸体的嘴唇。 忽然,被郁平罄玩弄的那具尸体的嘴唇里好像有一点黑色的液体。 青樾白凑过去一看,突然说:“你把他嘴扒拉开,我看看。” 郁平罄诧异的啊了一声,想问为什么,可郁怀期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点威胁。他顿时不敢再多说了,老老实实的扒开了尸体的嘴唇。 这一看,他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这些人死前是吃过墨水吗?怎么牙齿上黑黑的……” 青樾白一愣,脑海里面划过了什么—— “是魔血。” “是魔血。” 郁怀期和青樾白的声音一同响起。 郁平罄呆住了,还没来得及吐槽他俩是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就被郁怀期推开了。 郁平罄被推得一屁股滚到了林间的泥地里:“……” 郁怀期却已经半蹲下来,道:“没有血腥气,黑色的血。小樾,你也可以看看。这的确是魔。” 他说着,伸出手,护着青樾白蹲了下来,像是防止他摔。 郁平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现在觉得这俩人好碍眼。 青樾白顺势过去一看,果然符合魔血的特征,他立刻想起来了萱灵,眉头皱起来了,扭头看向郁怀期,迟疑道:“萱灵前段时间来过妖族,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郁怀期果然不知道。 青樾白将具体的时间说了,末了还道:“她让我小心魔族。” “她为何叫你小心魔族?”郁怀期意外的问,“她和魔族牵上线了?” “你不知道萱灵是魔族四公主?”青樾白疑惑的看着他,“她是魔啊。” 郁怀期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青樾白也意识到了不对,眨了眨漂亮的绿眼睛,“说起来,她这四年里是什么境况?还留在天一派吗?” 郁怀期脸色一凝,“我为什么要去关注一个情敌的情况?” “什么情敌?”提起八卦,郁平罄屁股也不疼了,人也不累了。 青樾白挑眉,笑了:“话本都是乱编的,你真以为她喜欢我啊?” 郁怀期眼眸一晦,却是说起了一件往事。 四年前,郁怀期将那具果偶带回了妖族,那时正是郁怀期刚继位没多久,阖族上下忙碌不已。 他将那具果偶用妖力温养起来,只有夜间才会同他共寝。 有一夜,他到了妖族书阁,却见阁中漫天黑雾,说是有人潜进了阁楼里偷东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郁怀期刚踏入,便感觉那黑雾有古怪,同时耳边还听到了一阵铃声,那是青樾白脚上的铃铛,一旦有人挪动,他这边就能立即感觉到。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声东击西,身形一闪,回到了怀泽宫,果然看见有人在偷青樾白的尸体。 郁怀期和那人打了一架,震碎了那人脸上的面具——是萱灵。 ——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前后至少三次,三次都是不同的人。 第一次是萱灵,第二次是宫幻,第三次不知是谁。 郁怀期大怒,便将整个宫殿都落下了一层禁咒,这才消停了。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自己生前没多少人注意他,死后,尸体反而成了香饽饽。 “萱灵我还能理解,是因为师徒之情想来抢我的尸体,”青樾白喃喃,“宫幻是想干什么?纯脑子有病吗?” 郁怀期冷笑一声,看了他一眼,突然有点吃味的说:“‘整个恶鬼道都给你摆阵玩’——记得这句话吗?” 郁平罄:“这话有点耳熟啊。” 他脑海里一转,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话本【神格拥有者】里面的吗?” 为什么这些人对于他的八卦,都如数家珍的样子?青樾白颤颤巍巍的看向郁平罄,不敢相信,“你也看话本?” 郁平罄嘿嘿一笑,“是啊,这句话和那个‘双神抢一凤’并列为必读话本!” 青樾白捂住脸,还必读话本,到底是谁给你们下达的必读啊喂! 郁怀期眼眸里浮现一点笑意,把他往怀里一抱,“无碍,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宫幻。” 青樾白咬着下唇,“可是他们都偷我的尸体做什么呢?” 他说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说,法落昙会不会知道他们为何抢我尸体?你抽时间陪我回仙族一趟吧。” 郁怀期下意识想拒绝,但仔细一想,他不能将青樾白一直困在妖族。 再这样下去,青樾白或许会怀疑自己为何不让他出去。 “好。” “叔叔,那这些人怎么办?”郁平罄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郁怀期淡淡道:“你去安抚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叔叔,你还是自己去吧。”郁平罄为难道,“你是不是忙昏了头,忘了快到妖族祭日了?” 郁怀期倏然睁大眼睛,手指也蜷了下。 “什么祭日?”青樾白敏锐察觉,扭头看向他。 “上任妖王和妖后的祭日,”郁平罄答道:“你可能不知道,五十多年前,妖族和魔族大战,死了不少的人,从那以后,每一个十年,叔叔都要去看望当时那些妖族战士们留下的遗孀们。” 青樾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十年一祭?那之前的祭日前后,也有人被抽妖骨吗?” 郁平罄一愣,紧接着神色变得恐怖起来。 …… 两天后。 当年跟随妖王出征的妖族战士都是族中佼佼者,有男有女。妖族的妖力只要有了缔结婚姻的契约,就能分给妻儿或者丈夫。 但若是死了一个,另一个必定会元气大伤。 于是,为了这些留下来的妖不被强大的同类欺负,那些遗孀或遗腹子们,都被安置在了妖族一处名为余安山的地方。 青樾白那无止尽的睡眠时间好像过去了,到了个新的阶段,他很想到处飞一飞,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便也和郁怀期一起来了余安山。 余安山中,清晨的雾蒙蒙一片,层林尽染,红色的枫叶像炽热的火苗,挤在一起。枫叶林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林间小屋,许多的屋子前,都种了白色的花树。 郁怀期和青樾白是坐了轿子过来的,身后跟了一群带着各类灵宝的狐奴们。 成箱成箱的灵宝,灵果,都是当年那场大战里被保护了的妖送给这些人的。 郁怀期一个没注意,就看到青樾白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哒哒哒的往枫叶林里跑去了。 青樾白今天穿了件红白相间的长袍,束了妖族发髻。他的长发半披着,只佩了点珠串来束发,像异族人。 乍一看,像一片轻快的小枫叶,飞进了林子。 郁怀期:“……” “哎,我也好多年没来了,”郁宁也缓缓下来,拍了拍落在自己黑袍上的碎花,然后抬起头,“这片枫林……不管多少年来看,都还是很美啊。” 郁怀期:“嗯。” 说罢也追进林子里去。 郁平罄:“……” “你叔叔变了好多,你没觉得吗?”郁宁突然问他。 郁平罄仔细想想,断掉的骨头在隐隐作痛,老老实实的摇头,“没觉得。” 郁宁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哈……你太小了!毕竟不是看着他长大的!” 郁平罄抱起手臂,冷哼:“我要是能看着他长大,我还会是他侄子吗?” …… 枫叶林中,屋子里的人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渐渐地,有人打开了门,顿时惊讶的大叫一声,“陛下来了!” 这道声音仿佛穿透层林,一时间,参拜声此起彼伏: “参见妖王陛下……” “陛下万安!” “恭迎陛下……” 青樾白一眼看去,看到好多狐狸耳朵,还有小孩好奇的躲在大人的背后看着他。 “这是樾殿下,”郁怀期的声音突然响起,青樾白一愣,紧接着突然被抱起来坐在了……郁怀期的肩上。 青樾白:“!!!” 郁怀期:“樾殿下从此与朕同起同坐。”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人都又恭敬的喊了一声樾殿下。 青樾白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跪他,弄得他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来。 郁怀期看出青樾白不自在,又叫人都散了。 郁宁则是带着那些灵宝一点点的分发下去,顺便给大家介绍郁平罄。 枫叶林里有着旧树桩做成的桌子,没多久,青樾白身边就围了不少的小孩子,好多人都摇着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像可爱的小果冻。 青樾白抬手一碰,发现他们的耳朵都软乎乎的…… 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吗?青樾白眨了眨眼,十分好奇。 他试探着问一只看起来十多岁的小孩,“你多大了?” 那白狐小孩乖乖的眨着眼睛,“三十多岁。” 青樾白:“?” 仿佛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我爹爹死啦,没有妖力,我就停在这身形了……” 青樾白一怔。 妖力竟然还会影响孩子? “这样啊,”青樾白抬手戳了戳那小孩的脸蛋,“那也很好呀,这样很可爱。” 他放轻语气说话时,很是温柔,小孩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纷纷往他衣袍边蹭。 “哥哥,你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 “好好闻喔……” 那其实是妖力夹杂本体花香的味道,缺少妖力滋养的孩子会本能的寻求庇护,就像是寻找母亲。 青樾白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觉得他们有点可怜。 “小樾。” 郁怀期忽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荷叶包,远远的,青樾白就闻到了肉的香气,却不是那种让他恶心想吐的肉。 郁怀期将荷叶放在了树桩边,又看了一眼在青樾白脚边蜷缩着的一堆小狐狸。 “你喜欢孩子吗?”他忽然问。 青樾白眨眨眼,看了一眼这些小狐狸,“喜欢啊。” 郁怀期抿唇。 因为这句话,他暂时放过了那个孩子……至于怎么让青樾白无痛生,他回头再想想办法。 他低头将荷叶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只鸡,鸡肉上洒满了花蜜,被烤成了金黄色,散发着一股清香。 “……你这上面撒的不会是花蜜吧?”青樾白惊悚的问,“甜的鸡肉吗?” 郁怀期轻声一笑,“不是,吃一吃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坐在树桩边,空中红枫飞扬,垂下的裙袍上睡了几只“醉妖气”的小狐狸。 没接触过强大妖力的小妖,第一次接触都会有种醉醺醺的感觉。 青樾白张开嘴,尝了尝,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咸香的,只有一点点甜,并且不腻。 “!”他眼神一亮,“这个好吃诶!带回怀泽宫!我明天也要吃!” 郁怀期血色的眸里浮现一点温柔,一边抬手喂他,一边道:“喜欢就好。” 一片红枫的叶子从眼前飘过,青樾白嚼着鸡肉,看着远处层林尽染的群山,忽然问:“爹和娘也埋在这里吗?” 郁怀期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于双亲的离去其实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可青樾白如今叫了一声爹娘,他忽然就觉得眼眶有些涩。 青樾白看出了他的想法,长叹一声,坐在他怀里,抬手临摹着郁怀期面部的轮廓,“他们会很开心的,因为你成了妖族之主……”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话音,因为有一黑一白的两只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青樾白一愣。 郁怀期也顿了顿,看着青樾白鸦羽似的长睫,漂亮的眼眸,最后落在那微微翕动的红唇上。 仿佛被某种山妖蛊惑,他缓缓低头…… 青樾白舔了舔唇,心跳如同锣鼓,眼神有点迷蒙的看着郁怀期,距离越来越近…… “叔叔!”远处,郁平罄的叫喊声响起! 两人戛然而止。 青樾白连忙推开郁怀期,耳朵这一片连带着侧脸都羞得红了,假装低头去看手指上的蝴蝶,抬手碰它们。 郁怀期缓缓转眸,冷戾的目光落在了郁平罄身上。 郁平罄呆愣了下:“诶?叔叔……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郁怀期淡淡道:“下次看见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不要靠近。” 郁平罄后知后觉,当即说:“……那,那我回去!” 青樾白很快就没有脸红了,闻言无奈,“你把他当烟花玩呢?窜来窜去的,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郁平罄摸摸脑袋,“哦,就是那个……我去看了看,那些被抽了妖骨的几只大妖,确实都是在当年那场战争里,和亡者有点关系的妖怪。” 第50章 先前, 郁怀期让郁平罄总和了一下祭日前后死去的人,发现每年的祭日前后都会死一到两个妖族强者。 皆是被抽了妖骨。 “被抽了妖骨的都是你们妖族七重天境界的强者?”青樾白眨着眼睛问。 郁平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那只荷叶鸡, “叔叔, 我也想吃……” “不行,”青樾白一噎, “那是我吃剩的。” 郁平罄震惊了, “我吃你剩的也不行吗!这么霸道!” 荷叶鸡是以妖火烘烤,平日里喂的也是妖力灌溉长出的灵食,除了肉以外,鸡架或者眼睛都是好东西,能增一点妖力。 更何况兽族并没有仙族那般讲礼貌,因此, 郁平罄并不排斥吃剩饭。 但郁怀期很排斥别人吃青樾白的剩饭,他冰冷的睨了郁平罄一眼, “说、正、事。” 郁平罄想了想,“还有个特点, 那些被抽了妖骨的是犀牛妖。” 居然还有犀牛?青樾白震惊得瞪大眼睛, “犀牛?!脑袋上长角的那个吗?” 他记得动物园里也有,那玩意一看见他就想用角顶他……别的不说,丑才是最恐怖的。 郁平罄点点脑袋, “不过他们不是普通的犀牛, 这一脉叫通天妖灵犀,这种犀牛的妖骨有一个特征,特别硬。” 他说完,拿出一个小角哨子,“方才我问了他们的遗孀, 吹响这角哨子,就会有一道线,指向妖骨。” 在当年的那场大战里,通天妖灵犀作为许多妖族的坐骑之一,也立了不少的功劳。 青樾白闻言,又问:“那总共死了多少犀妖呢?” 提起这个,郁平罄默默往后一退,却被郁怀期强劲的妖力给束住了,他吓得一抖,跪了:“八十一个,都在我的领地里……” 郁怀期冷梢的眉拧成一条线,露出个温和嘲讽的笑,“这警觉性,若是有几个仙族在你的领地里,怕是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郁平罄自责的低头。 是他的错,如果他趁早察觉,说不定那些孩子就不会变成遗孤。 “这么凶干嘛,将功补过不就好了嘛,”青樾白抬手搭在了郁怀期肩膀上,“他毕竟是个孩子,犯错在所难免……回头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把妖骨收回来就行了。” 郁怀期:“嗯。” 郁平罄:“……?!!” “好了,快起来吧,大侄子。”青樾白抬抬手。 郁平罄站了起来,还有点懵。 他居然没被罚?这么轻松就被放过了?郁怀期没打他?他叔叔终于被夺舍了? “我刚才听那些孩子说,晚上有篝火会,”青樾白已经在和郁怀期说别的事了,红着脸,“好像是把铃铛挂在身上跳舞,我也想去……” 他的指尖在郁怀期肩上打转,绿色的眼睛眨了眨。 郁怀期抓住他的手腕,血眸一动,“不行。” “……叫太子哥哥也不行?”青樾白抬眸看着他,面对面的半坐在他怀里,贴近那张冷漠俊秀的脸,轻呼出一口气吹动了郁怀期的睫,“为什么不行啊?” 郁怀期抬起来的衣袖遮住了青樾白,郁平罄连青樾白一根羽毛都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郁怀期威胁自己的眼神—— 郁平罄忙不迭跑了,还化身八爪鱼,把那群小狐狸也抱跑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青樾白也大胆起来,抬手捏住了郁怀期的脸,掐着晃了晃,语气轻软,“说呀,为什么不行?” 那只手散发着暖香,郁怀期眯起眼睛,抬手按住了青樾白的后颈,然后将方才被打断的事继续了。 薄唇被郁怀期的舌轻巧的撬开,青樾白眼神里带上水雾,微微张开了唇,承受着他的攻势,眼尾很快就绯红一片,脸色也滚烫起来。 枫林被风吹得散发出窸窸窣窣的叶片碰撞声,心跳如鼓声,身体如火一般炙热。 “叫哥哥。”郁怀期嗓音微哑,犬牙在他颈肩舔舐,狐狸的舌头上有一点粗糙,磨得青樾白浑身都软了。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比平时敏感柔软百倍。 青樾白的头发乱了,胸前的衣领也乱了,吻痕绵延向下,腰也被郁怀期的手掌掐着。 他一点也不想叫哥哥了,眼神闪躲着,只一味的往他怀里拱。 郁怀期眼神一暗,给他拱得火起,抬起那只柔软的,散发着香气的手,放到了怀里。 …… 把小狐狸们抱走,大概是郁平罄今天干的最正确的事。 晚间,篝火晚会时,他叔叔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天际星河如同一副浩瀚无垠的画卷,风声幽微,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枫叶林里的狐族们穿上了黑蓝色的异族裙袍,腰间挂着一串铃铛,手挽手,跳起神秘的舞。 狐族传说里,铃铛通灵,跳起唤灵舞,便能引亡者回来看望自己的家人。 亡者回没回来不知道,青樾白只觉得手软,下午干的坏事让他的手软到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理郁怀期。 郁怀期却端着碗槐花羹,又凑了过来。 他身形高大,刻意低身,阴影拢住了青樾白,“我错了。” 座椅是长长的树凳,郁怀期离他进一步,青樾白就退一步。 进一步,退一步。 “不!准!靠近我!”青樾白抬手指他,气道,“滚开!” 郁怀期低笑一声。 不远处的郁平罄看着他俩,心想,这能推开什么?要推就双手一起推啊! 他恨不得变成青樾白,轰的一下给郁怀期推开—— 却见青樾白哼了一声,“你笑什么笑!” 郁平罄悄悄竖起耳朵,对啊!叔叔就是有病!笑都让人猜他是什么意思! “笑我自己,”郁怀期手臂一弯,将青樾白直接拢进了怀里,趁其不备亲了一口。 青樾白脸色一红,手腕也被郁怀期拿起来揉了揉,也不让郁怀期滚了。 冷檀木香和淡淡的花香混在一处,青樾白又靠回郁怀期怀里了,郁怀期则像梳理小鸟羽毛一样,给青樾白整理头发上那些珠串,悄悄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这就是哄好了。 悄悄围观全程的郁平罄:“???” 这就好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人,不是生气吗?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战斗啊!狐族规矩不都是这样吗!打呀!冲啊!撞啊! 郁平罄没忍住,想冒过去,却被郁宁揪着耳朵拽了回来,“你狗狗祟祟的做什么?” 郁平罄:“帮殿下打叔叔啊!你看他都打不过叔叔!” 郁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郁平罄,“人家手握生景枝,随时可以把你抽得满地乱爬……是什么给你的错觉,他打不过你叔叔?” 郁平罄眨巴眼睛,“真的打得过?” 郁宁:“真的,睚眦必报呢,当年人家鎏金宴上,一怒之下把多少人抽得满地乱爬?” 郁平罄一想也是,却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他就喜欢叔叔呢?我也会变得很强的……” “?”郁宁敏锐察觉了什么,又拍了一下自己孙子的狗头,“人家比你大三轮!你别想了!而且他们有孩子了!” 郁平罄瞪大眼睛:“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哪里来的孩子,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慌乱,有人尖叫道,“要生了要生了!旭娘要生了!快来人啊!” 青樾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人快速的拉起帘子,然后里面有女人的惨叫痛哭声,边哭边骂,“你个憨娃儿!快点出来啊,莫折磨你老娘了!” “她是在生孩子?”青樾白终于明白了,看向了郁怀期,却见郁怀期脸色惨白,从身后抱紧了他—— 又是一道凄厉的惨叫! 青樾白一抖,紧接着眼睛上多了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 “……!” 帘子染上了鲜红的血,青樾白没有看见,但他听到了身后郁怀期剧烈的心跳声,仿佛很紧张。 呼出的气息都落在了他身上,弄得青樾白也紧张起来,鸦羽似的睫毛在他手心颤抖着。 过了一会,那惨叫声才停了,人群慢慢散去。 “……不是停了吗,你还捂我眼睛做什么?”青樾白小声问他。 顺便抬手扒拉了一下郁怀期的手,却没想到郁怀期直接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身形一闪。 再回过神时,已经到了狐奴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林间小屋里。 狭窄的空间里,郁怀期身后的妖相蓦然挤满了空间,郁怀期抱着青樾白,挤在床榻上,大狐狸的妖相则抱着他们两人。 青樾白感觉自己要被挤成一滩小鸟饼了,郁怀期的怀抱抱得他好窒息,他艰难的把自己翻过来,对着郁怀期,问:“你干什么……快收了你这神通吧。” 妖相的狐狸伸出九条大尾巴,挤得屋子都要爆了,不知为何,郁怀期的本体还在越变越大,屋里的桌子、凳子,都被挤在了地上,摔成碎片。 有的瓷片甚至都嵌在了他的狐身上,硌出一点血。 但郁怀期浑然不知,全心全意都落在了怀里的青樾白身上,他用自己的狐身裹着青樾白,像狐狸在挤一只小胖鸟。 青樾白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们……你,”郁怀期喃喃着,血色的眼睛里有光芒在闪,“……你害怕刚才那样的场景吗?” 青樾白挪了挪,在他怀里找了个地方,换了个姿势,舒服的躺着,身下就是妖王牌狐毛被,摸起来软乎乎的。 他看着郁怀期,惊讶的发现他额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薄汗。 青樾白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连忙抬手给他擦擦,“你到底怎么了?我不害怕呀,我不害怕!” 倒是郁怀期看起来更怕。 郁怀期闭了闭眼,“……你怀孕了。” 青樾白刚想点头,结果生生的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于是瞪大了眼睛,“什么!” 演技之拙劣,感觉是演乞丐都会被人识破的那种。 郁怀期却没发现,他埋在青樾白身前,缓缓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就是怀了,二十个大夫看了,都说怀了。” 青樾白一呆,什么时候找的20个大夫?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吗?把的脉吗?那知不知道这是四年前就有的…… 一时间,青樾白更加心虚了,吞了吞口水,“啊?” 郁怀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眼前滑过许多画面,小鸟开膛破肚、小鸟生了就死、小鸟生一半就死、小鸟和生下来的鸟蛋一起碎…… “我不知道为何你能怀孕,我查过了,这会受很多苦,会被人骂怪物,会很疼……” 他说着一顿,抬头看着青樾白,眼圈微微红了,“……你还会死。” 青樾白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心中像有人打翻了调料罐子,五味杂陈的看着他。 “——我不想要你死。”郁怀期神色冷戾起来,“所以,它去死!”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他畏惧,他害怕。 他不想再看到青樾白的尸体,不想看到冷冰冰的、整洁干净、连根鸟羽都没有的怀泽宫! “不行,你冷静一下!”青樾白连忙抓住他的手掌,他现在是真的混乱了,漂亮的绿眼睛转了又转,也还没忘记演,“我不会死的……你问过大夫没有,孩子怎么生?” 郁怀期一僵,道:“破腹。” 他说着眼前又一次闪过一片血淋淋的、青樾白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血色的眼眸里瞬间冒出杀意。 他恨,恨所有会夺走青樾白生命的人! “不会的……”青樾白抱住他,将那只手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如果这里真的有一个生命的话,你不希望他诞生吗?它可能是一只小孔雀,也可能是小狐狸……” 郁怀期急促的气息一缓,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青樾白怔住了—— “……但我不想再等上第二个一千四百零二天。” 话音刚落,血色的双眸中倏然亮出光亮,掌心聚起一团黑气,那样子竟然真的是要杀了孩子! “不不不行!”青樾白震惊得瞪大眼睛,“我要留!” 郁怀期皱眉,脸色冷戾,骨子里的控制欲作祟起来。 “留什么?它一个未出世的东西难道还能有……” 忽然,掌心下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踢了一下。 郁怀期僵住了。 “……”紧接着,他莫名觉得这胎动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感觉到过。 天梯? 可他和青樾白是成婚当夜才又一次圆房的…… “不会破腹的吧?应该会有别的办法。”青樾白突然打断他的思绪,郁怀期脑海里嗡嗡嗡的响,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下一秒,他血色的瞳孔缓缓睁大了。 青樾白吻住了他,抬手顺了顺他身后的狐狸妖相,“别太紧张,是我生,又不是你生……” 带着清淡花香的手抚顺了炸毛的狐狸,郁怀期气息平静了下来,脑海里闪过的那丝不对劲在青樾白的主动拥吻下,和理智一起粉碎了,化为乌有。 九尾妖相缓缓回收,小屋子终于不用面临坍塌的风险。 眼见一切都平静了,青樾白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郁怀期会是这种反应。 而且那个一千多天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别的办法也不能保证安全生下,就弄死。”郁怀期还是坚持,“你不能死,他可以。” 被他的焦虑所感染,青樾白这下也有些畏惧了,毕竟之前林白云只是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可那是介于他没看到孕妇生产之前的想法…… 现如今看到了,他不得不怀疑林白云只是为了安抚他,然后瞎编的。 古往今来生孩子似乎都非常痛苦,他真的能免俗吗? …… 出于这个疑虑,两人带着郁平罄,很快又去了仙族地界。 三人做了伪装,青樾白的绿色眼眸也成了黑眼,郁怀期则是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富商。 天色渐晚,城中灯火连绵,郁平罄买了份仙族地图,边看边说:“按照这个路线下去,得去仙盟……真的不是仙族抽了妖骨然后嫁祸给魔族吗?” 没人回应他。 郁平罄扭头一看,沉默了。 郁怀期陪着青樾白在路边买糖人。 “……虽然出门前就说让我自己查,但你们俩也没必要真的什么都不管吧!”郁平罄悲愤的对着他俩叫道。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叔叔确实变了很多,放在以前他哪能看到郁怀期买糖人的样子! “放心,我们都相信你自己可以搞定的,”青樾白咬着糖人,“我们就此分开吧,你自己去查。” 这座城的不远处就是天一派,他此行是为了去天一派找林白云,郁怀期也同意了。 郁怀期淡淡道:“不错,你去吧。” 郁平罄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们俩,气得转身就跑。 眼看他背影远去,青樾白也扭头看向了郁怀期,“放侄子钓鱼?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郁怀期摇摇头,“死不了,他命硬。” 他顿了顿,补了句,“骨头也硬,幕后之人看见他落单,定然会想办法也对他下手。” …… 天一派中,落昙殿。 林白云早早的得了青樾白要回来的消息,乐呵呵的跑去和法落昙说。 法落昙一袭白衣,神色疲惫,额间的金印也好像变得晦暗起来。 “师兄,小樾今天要回来。”林白云坐到他旁边。 法落昙点点头,眸色温柔了些,轻叹道:“终于知道回来了,多给他准备些吃的。” 显然是以为只有青樾白一个人回来。 这几日法落昙似乎在处理仙盟的事,心力交瘁,脸色也不好看。 林白云本来也不敢触他霉头,但为了避免法落昙和郁怀期两个人在大殿上打起来,他咳了咳,提醒道:“师兄,郁怀期也来。” 法落昙危险的眯起眼睛,这一方天地好像瞬间就布满了冰冷的气息。 林白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假装很忙,东看西看,却忽然看到了摆在不远处的、书架的昙花。 那是一盆洁白如雪的梦昙。 “他不怕死在这?”法落昙终于说话了。 林白云大惊,“不行!那样的话,小樾岂不是就成孤家寡人了!” 法落昙冷笑。 孤家寡人?正如他意。 第51章 落昙殿中, 幽香浮动。 青樾白站在殿外,远远的看到了长桌边的法落昙,法落昙一袭白衣, 低着头写着什么, 面色清冷。 青樾白顿了顿,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好像刚被天一派捡回来, 刚化形,用人类的话来说,大概才五岁。 五岁的他,懵懂地看着围着自己的人,什么也不会。 法落昙穿着白衣,薛云清拿着剑, 他的剑穗是个小花朵的样子,捏起来叮当叮当的。 法落昙抱起他, 幽幽的昙花香传来,抬头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小青樾白,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温声说:“你以后就是我们天一派的小鸟了,这是云清哥哥……” 视线一转,少年薛云清冷脸抱剑, 哼了一声, 对于占了自己位置的人,他很不客气:“师兄,我们门派的情况你也知道,再不往上走,明年怕是就要倒闭了, 你别被小孩迷了心智,还是好好修炼吧!” 以前法落昙可是最关注他的! 法落昙轻轻皱眉,看了薛云清一眼,“闭嘴。” 薛云清咬了咬下唇,别开了头,果然不说话了。 青樾白听不懂,伸出小手,从法落昙怀里倾身,眨巴着绿色的大眼睛,念叨着:“云清哥哥……” 薛云清一呆,蓦然扭头看着他。 法落昙也愣了下,看着青樾白,“你会说话呀?” 小青樾白点点头,“会、说!” 法落昙看上去有些意外,笑道:“那可真好,云清,他第一个叫的是你的名字呢。” 薛云清攥紧指尖,剑穗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起,吸引了青樾白的注意,他伸出手,拽了拽那个剑穗。 “……要这个?”薛云清犹豫了一下,扯下来,放在了他手里。 青樾白捏着那个铃铛,笑了起来。 “那是白云哥哥,”法落昙又指了指,“他叫林白云,就是天上飞的那个白云。” 林白云穿着身灰扑扑的袍子,端着个碧玉炼丹炉,突然,‘砰’的一声! 他的丹炸了,炸得他满脸黑,头发也乱七八糟起来。 青樾白觉得好玩,伸出手,“白云……” 林白云也愣了下,“……我吗?” 法落昙看了他一眼,“难道这殿里还有第二个叫白云的?” “是要抱吗?可是哥哥很脏。”林白云犹豫了下。 青樾白委屈的撅了撅嘴,还是伸着手。 林白云心软了一下,将他抱了过来,“唉,我还没带过小孩呢,小孩这么粘……!” 他满脸的灰,嘴巴却是红的,看起来很奇怪。 青樾白看着他说话,突然抬手在他脸上‘啪’的一下! 林白云乌黑的脸上顿时被拍出个手掌印,青樾白惊讶的瞪大眼睛,又开始摸他的脸,他的小手掌软乎乎的,把林白云脸上的灰擦去不少。 林白云热泪盈眶:“天啊……师兄,你上哪弄来这么个小甜心?” “还给我。”法落昙不乐意了,把青樾白抱了回来,却没想到青樾白也‘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 刹那间,乌黑的灰弄脏了法落昙那身白衣,也弄脏了法落昙额头的金印。 薛云清和林白云都顿住了,惊讶的看着青樾白。 后来,青樾白才知道,法落昙最讨厌别人弄脏他的白衣。 可那一次,他并没有怪自己。 ……如今,他还会怪他吗? 青樾白纠结不已,在落昙殿外踱来踱去。 “来了就进来。” 忽然,法落昙头也不抬的说。 青樾白:“!!!” 紧接着,法落昙又说:“你一个人进来就行了,别带你那条狗。” “师兄,你别这样说他,”青樾白最终还是走进去了,他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什么,“白云师兄呢?” 法落昙指尖一顿,眸光闪了闪,“……临时有事,下山去了,晚上就回来了。” 他放下毛笔,看着青樾白,目光中有种可怕的幽静,“我叫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白玉蟋蟀,我们去那边吧。” 青樾白莫名觉得后背毛毛的,“好,那薛云清他们呢?师兄,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想问你。” 自从从命师那里得到那段过往的记忆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当时他替郁怀期废了曾祺,可妖族禁咒会带来反噬,那反噬是怎么平息的? 那会不会是他会去到现代的原因? 法落昙轻轻一笑,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急,舟车劳顿的,先吃东西再说……郁怀期呢?” “他在白玉宫,”青樾白老老实实的说:“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我就让你们俩分开了。” 这一次,法落昙眼神里出现了一点惊讶,“你懂什么是情了?” 青樾白眼神困惑了一瞬,“什么叫懂什么是情了?我一直都知道呀。” “……也罢。”法落昙叹息一声,抬手抚上了青樾白的头发,像抚摸小鸟的羽毛,“你们已成定局,我再插手,倒不讨你喜欢了。” 青樾白眼神一亮,“真的吗?” “我不愿你两难,”法落昙笑道,“把他叫到三生殿中,一起吃你最爱的白玉蟋蟀吧。” …… 三生殿乃是秋闻生的管辖地,云雾缭绕,秋闻生是个音修,喜欢弹琴。殿中常年有弟子奏乐,每次乐声一起,殿外的莲池里,总会飞出几只仙鹤,跟着乐声一起长鸣。 “看见那只脑袋顶上有片黑秃的鹤了吗?”青樾白指了指其中一只仙鹤,看向郁怀期,小声说:“我之前还和它打过架。” 郁怀期眸光中露出了一点温柔笑意,“谁赢了?” 青樾白哼了声,把手背到身后,傲娇起来:“当然是我啦!”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抬手替他拂平乱发,“真厉害。” 青樾白嘿嘿一笑,拉着他的手走进三生殿去了。 殿中乐师齐奏,桌案上摆了灵果,还有几盘炸得香脆的白玉蟋蟀。 薛云清、法落昙、连久不见人的秋闻生也在,还有一名紫袍白发的仙人,坐在郁怀期和青樾白的对面。 察觉有陌生人在,青樾白脚步一顿,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吃饭。 但他还是入座了,同时也暗暗捏了捏郁怀期的手心,提醒他多加防备。 “这两位公子……”那紫衣白发人倒是先问了,他看着对面的青樾白,“以前似乎没在派中见过?” 青樾白隐藏了绿色的眼眸,样貌也和之前不一样了,没人认得出他。 他答道:“在下郁白,是一介散修,常年居于山中,旁边的是我道侣。” 郁白是他之前就在用的名字,郁怀期闻言却眯起眼睛,眸光微动,像是有几分笑意。 薛云清闻言:“……” 法落昙冷笑一声,掌心攥紧了,扭头在那紫衣人看不到的地方,瞪了青樾白一眼,嘴上却咬牙切齿的给他打圆场:“不错。” 青樾白默默挪开目光,当作没看到。 实在不是他故意这么说的,而是他以前真的就用过这个名字。 在现代时,因为他颇有灵性的缘故,就注册了账号在互联网上玩,当时取的网名就叫郁白。 “啊,散修!散修好啊!”那白发人爽朗的大笑起来,“不像我们在仙盟,总被规矩束着。” “所以,你是谁?”青樾白问。 紫衣人一愣,“难得啊,竟然有人不认识我,我叫林琮!” 林琮?青樾白皱眉,他真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唯一感到巧合的是,这人居然和林白云一个姓氏。 郁怀期悄声传音:“仙盟副盟主,正盟主是法落昙。” “原来是林盟主,”青樾白惊讶道,“久仰久仰!” 林琮眼里浮现得意之色,显然这才是他常有的待遇。 “郁公子若是哪天对仙盟感兴趣了,可以来找我,我呀,别的不行,还是能给你在盟中找个仙职的!” 青樾白眼眸一动。 这人居然不看他的修为,就直接拉拢人吗? 郁怀期眯起眼睛,藏起了眼里对林琮的不屑。 “那倒不用,”薛云清插嘴道,“散修不问世事。” 林琮挑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看上去正想说些什么时,外殿忽然跑进来一个同样穿着紫色衣服的弟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林琮脸色一变,看向法落昙,“掌门,实在不好意思,家中出了点事,我不能与你共享这等美味了,告辞。” 他急匆匆起身,到了殿外便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 没了外人,薛云清也不想再演,“师兄,你叫林琮来做什么?他这个人很恶心的!” 咦?青樾白抬眸,居然有比他更讨薛云清厌烦的存在了? 法落昙淡淡的看了薛云清一眼,“再怎么恶心,也不要摆到明面上说,还有外人在。” 郁怀期眯起眼睛。 青樾白这才听出他说的外人是郁怀期,顿时看了过去,“师兄,你不……” “妖王应当没尝过白玉蟋蟀吧?”法落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这蟋蟀是我师弟最爱吃的东西,不尝尝吗?” 话音刚落,有弟子将一碗活的白色蟋蟀放在了郁怀期面前。 砰的一声,显然十分不客气。 郁怀期面色如常,叉起一只放入嘴里,然后看向了法落昙,笑道:“小樾喜欢的东西,我自然尝过。倒是法掌门,有见过小樾穿嫁衣的样子吗?” 他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 法落昙脸色一黑,闻言,放在桌下的手生生地掐出血来。 青樾白抬手抵住唇,总觉得这场面有点怪怪的,默默低头吃蟋蟀。 “……嫁衣不过是寻常红衣,”法落昙眯着眼睛,“小樾还是同我一样穿白衣更好看,你说对吗?小樾。” 青樾白嚼着嘴里的白玉蟋蟀,弱弱的想:其实我更喜欢青衣…… “不论红衣还是白衣,小樾自己喜欢最重要,”郁怀期将二人放在桌下牵着的手,放到了明面上,戏谑的看着法落昙,“不是吗?” 十指紧扣,宛若一种挑衅。 法落昙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两只手上收回,仿佛是以一种正宫姿态、淡淡的道:“小宫主年少无知,被狐狸精蛊惑,是正常的事。但任你再怎么会蛊惑人心,也无法光明正大进白玉宫的门,而我可以。” “被囚禁的白玉宫主不过是过去,妖族樾殿才是他的自由和未来,”郁怀期微笑道,“回不回白玉宫又有什么关系?” 三生殿中此刻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青樾白扭头看了一眼郁怀期,咬住下唇,小声问:“你们在干嘛……” 法落昙倏然站了起来,金色的双眸里现出一点幽暗,一道长剑骤然现出,劈在了两人的桌上,那牵着的手也被迫分开了—— “本座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夹着尾巴逃命,狗东西!” 刹那间法落昙身后现出一道金色法相,整个大殿里的一切在此刻闪烁出剧烈的金光,金光带着杀意,逼向了郁怀期—— 郁怀期冷笑一声,不甘示弱,九尾妖相在身后齐出,血色天雷在空中涌动,轰地一声劈进殿中,挡住了那些金光。 罡风瞬间撕裂大地,三生殿坍塌了,成了一座废墟,无数的尖叫声响起—— 嘴里甚至还嚼着东西,分毫无伤、但头发被不知道谁的掌风给吹散了的青樾白:“……” 坐在废墟中的薛云清:“……” 三生殿主秋闻生:“……” “三秒钟?”郁怀期轻笑,挑衅的看着法落昙,淡淡道:“我毁了你的天一派只需要一秒。” 青樾白咽下蟋蟀,顺带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断了一簇的头发拿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两只露出法相的人,幽幽道:“今天一定要有人为我的头发负责……我扎了两刻钟的**斜分披肩髻。” 薛云清心说你那个发型看起来是挺乖,但那么简单都要扎两刻钟,你手残吗! “小樾,”法落昙温柔道:“我会给你扎的,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妖族怎么会懂你喜欢的发型?到师兄这里来。” 郁怀期的九尾分出一尾,圈住了青樾白,占有欲十足的道:“不会的可以叫人学,仙族的都是过时东西,你未必会喜欢。” 青樾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在闹什么! 吃白玉蟋蟀给他们俩吃中毒了吗! 第52章 天地间狂风骤起, 人间的街道小铺被吹得歪七扭八,百姓们忧愁的看着遍地狼藉。 “这么好的菜,可惜了……” “我的发簪都被吹跑了, 这风来得真邪乎……” “造孽啊!” “我新养的花也废了!” 花瓣落到了郁平罄的鼻子上, 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 “怎么总是一闻到花就打喷嚏……” 揉完眼睛, 郁平罄才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一切—— 只见高山上云雾缭绕,几千道白玉长阶往上,有许多衣袍各异的仙门弟子们,脸蛋通红、十分兴奋的往上跑。 阶梯的终点,是一望无际、仙雾缭绕的白玉京。 凌空的宫楼间绘着栩栩如生的彩画,其中, 最大的那副彩画上,则是绘了一副[众生攀京图]。 图上画了无数攀登白玉京的人, 那些人服饰各异,仰望着面前那座通天高塔, 高塔上还绘了许多漂亮的、羽毛泛着流光的鸟儿。 忽然, 那彩画动了起来,原来那是一只彩色的鸟。它们圣洁的羽翼展翅飞起,落到了印着两个巨字的金玉牌匾上—— 仙盟。 郁平罄看着面前的一切, 眼睛睁到了前所未有的大, 他从未见过这么气势磅礴又繁华的地方。 “……这就是仙盟?” “可是,妖骨为什么要把我引向这里呢?” * 天一派中,一片废墟的落昙殿。 青樾白无力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在他对面的秋闻生脸色恍惚,仿佛在可惜他的大殿。 “不要打了, 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青樾白幽怨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站起身子来,“师兄,你不是答应我,不让我两难的吗?” 法落昙微微一笑,忽然朝他招手,“小樾,我说的是不让你‘两、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这边来。” 此刻,他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点黑色,那竟然是双乌金色的眸。 青樾白咬了咬唇,看向郁怀期,“可是我喜欢郁怀期,我想和郁怀期在一起,我们还有……” 伴随着他说的话出口,法落昙脸色越发难看,打断了他的话:“青、樾、白!过来!” 青樾白摇摇头,“我不……” 他嗓音倏然一顿,因为他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法落昙那边走了过去。 “????” 郁怀期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使出妖力阻拦,可他的妖力一旦和青樾白身上的金色力量一碰撞,青樾白就脸色苍白起来。 ……好疼!怎么会这样?青樾白不可置信的低头,发现自己的喉咙到腹部,都有一层金光。 电光火石间,青樾白想起了刚才吃下去的白玉蟋蟀,他愕然的看着法落昙,“师兄,你竟然做局抓我!” 震惊过后,便是无止尽的愤怒与委屈。 他从来没想过,法落昙竟然会用这种方法逼他就范。 薛云清和秋闻生见状也惊讶了,正想求情时,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每个人吃下去的白玉蟋蟀显然都有问题。 青樾白:“……” 青樾白怒极反笑,看着法落昙,眼神里是无尽的失望:“你怎么不把你同门师兄弟全药死呢?林棕要是不走的话,是不是也得像他们这样?” 说罢抬手就想抽生景枝,可法落昙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身形一闪,抓住了青樾白!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中发出一道金光,将青樾白吸了进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法落昙根本没让郁怀期有动手的机会,青樾白最后的意识也停留在郁怀期那双骤然变红的双瞳—— 斩阳剑现出真身,血色的光芒瞬间逼近了法落昙,落在了法落昙颈边! 郁怀期脸色暴怒,“那面镜子是什么东西?把他给我放出来!” …… 林白云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他明明只是和法落昙说了一声,青樾白今日要和郁怀期一起回来,下一秒,就被吸入了师兄的万象镜中。 万象镜,镜生万象,会唤醒他内心最深处的、最强烈的、也可以说是最畏惧的记忆。 对于林白云而言,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他的弟子们行走在外……惹事了就报他的名字。 还有炼丹炉一直炸炸炸,炸到他两眼一黑,心生厌倦,想转修符道。 “砰!” 林白云眼神麻木的看着自己的丹阁——丹阁里放了他此生所有的珍藏,价值不菲的炼丹炉放在架子上,上面涌动着丹青色的灵力,那是丹药快要成了的前奏…… 可这里是能映出他内心深处最强烈恐惧的镜中世界。 于是—— 砰砰砰砰砰砰!!! 炼丹炉一个接一个的炸开了,像某种快乐的交响乐,丝毫不顾主人死活。 林白云脸上挂着两条宽面条泪,双膝一软,啪的一下,跪在了那些炼丹炉的面前,“师兄,我错了,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出去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不要让我再看到我的炼丹炉炸掉了……八万灵石一个炉啊,别炸了,别炸了,师兄,再炸我要倾家荡产了……” 轰隆一声。 林白云颤颤巍巍的抬头,炉破偏逢连夜雨,只见他丹阁的屋顶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啊啊啊啊啊!” 听出这声音有点熟悉,林白云不哭了,他站了起来,抬头一看,简直吓得肝胆俱裂,连忙伸手去接—— 天女散花般的白衣乱作一团,青樾白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布满药香的怀抱,他抬起头,顿时震惊了:“林白云?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林白云也没想到天上能掉下个青弟弟,下意识将他一掂,咦?胖了?看样子在妖族过得不错啊! “谁说的我下山了?我那么多弟子没教呢,下山干嘛?” 青樾白从他怀里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双双沉默。 “我要出去!”青樾白率先打破沉默。 林白云叹息,“如果师兄不放,你是出不去的,直到你不想再面对你内心的恐惧,再祈求他,放你出去。” 他说完又想起来了什么,道:“或者你知道了他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他就愿意放你出去了。” 青樾白神色委屈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腿,“我怎么知道我最恐惧的是什么?” 恐惧先不说,他有点想郁怀期了。 “这里面能联系到外面吗?会隔绝灵力吗?”青樾白突然问。 林白云一怔,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丹阁,“我也不知……你是和他有什么能联系的东西吗?” 青樾白咬了咬下唇,耳朵一红,抬手施出一个咒诀,“如果他没丢的话……” 泛着圣光的咒诀在掌心中一亮,只见青樾白脑袋上出现了一半的雀心羽,像个小指引线一样,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镜外的郁怀期忽然觉得胸口处有些发烫。 那是四年前被曾祺的匕首给毁掉了的雀心羽。 “能行吗?” 镜中,林白云控制不住的抬手去摸那软软的、像触角一样的小红心,问:“真的能联系上郁怀期?” “……青樾白!小樾!?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竟真出现了郁怀期的声音。 青樾白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我没事!你别着急,先保全自身,不要和他硬刚,我被拉入他手里那个万象镜里了!还有林白云也在这里,孩子和我都没事!” “……”林白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有一种自己养大的小鸟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幽幽道:“宝宝,以前你遭遇危险,我那么担心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让我别担心?” 青樾白抬眸,眨巴眨巴眼睛:“不一样呀师兄。” 林白云心说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师兄如衣服、男人如手足吗! 这样的病人他见多了! “……因为师兄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了,但他才住进我心里没多久嘛。” 林白云闻言一怔,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方才说起孩子,他还险些忘了这事,连忙又抬手去捉青樾白的手腕,给他把脉。这一把,林白云脸色变了变,疑惑的看着青樾白,“它们怎么长得这么快?” 之前把脉时还只有很细微的呼吸,如今已经很明显了。 它们?青樾白瞬间警惕,“什么叫它们?” “两只。”林白云说,“有两枚蛋,心跳已经很明显了,还能感到妖力……我艹!按照这脉象,两天后就要生了,幸好我在!” 青樾白懵了一下,“什、什么?!两个?!” 茫然过后便是狂喜,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两个孩子,可雀心羽那边,郁怀期闻言脸色却有些难看。 “师兄,这该怎么生?小樾会不会有危险?” 林白云脸色一臭:“我自己的师弟,我当然不会让他有危险!你闭嘴,不许叫我师兄!谁是你师兄!” 郁怀期从善如流的改口,“好的丹尊,接下来小樾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们救出来的!” 雀心羽倏然一暗,那点光芒也被阻绝了,显然是法落昙察觉了什么,断掉了灵力。 青樾白这下真有些生气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把我们俩一直关在……” “嘘。”林白云突然道,“丹阁变了。” 丹阁果然变了,仿佛随着镜中人的心境变化一般,浓烈的白色云雾乍然而起,青樾白浑身一冷,打了个抖。 眼前已经成了一座云雾缭绕的神宫。 有白衣侍女从宫中鱼贯而出,额间皆落着黑色的昙花印,可她们的眼睫却是白色的。 “黑印白睫?”林白云倏然顿住,“神族?” 青樾白看着那座宫殿,忽然觉得有点发冷,某种冰冷的恐惧从心中蔓延起来。 所以……这就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等等!方才林白云说什么?! 青樾白扭头看向他,发现林白云和自己都呈现一种虚影,仿佛是在隐身状态。 “……师兄,”青樾白眯起眼睛,怀疑的看着林白云,“总感觉师兄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林白云终于回神,叹息一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小樾,其实你、我、法落昙、郁怀期,都是被天道打落人间历劫的神官……不,你不算神官,你真身乃是上古的一只凤凰,凤凰舞落,便能让万千神族,死而复生。” 青樾白:“!!!” “但复活那些人一次,你就会涅槃一次。”林白云抬手怜爱的摸了摸青樾白的脸颊,“循环往复……你死,他们活。” 青樾白脑海里嗡嗡嗡的响,脑海里闪过许多事,“所以……你和法落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林白云却说:“是在你从妖族回来后,我们想让你免受妖族禁咒反噬之苦,想把你从那个‘人间’带回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的。” 也就是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林白云和法落昙赶到妖族,强行带青樾白回了天一派。 “你先前不是问师兄到底想做什么吗?”林白云看着他,“小樾,你记得法落昙有一盆梦昙吗?” 梦昙?青樾白想了想,记起来了,“是他书架旁放着的那盆,一直都没有凋谢的白色昙花吗?” “嗯。”林白云点头,欲言又止,纠结片刻后,他看着青樾白那懵懂的神色,终于还是点明了:“梦昙是师兄的心相,之前从来没有开过。” “但是,在你死后,梦昙为你常盛五十年——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法落昙对你的心意吗?小樾?” 青樾白闻言一怔,僵住了。 第53章 “……从未。” 青樾白仔细想了想, “的确没有。” 他没想过和法落昙做那方面的事。 若他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林白云反而还能不相信他的说辞,可偏偏青樾白是再三思考后, 才说出的答案, 这让林白云沉默了很久。 “……罢了,”林白云幽幽叹息, “看来我喜欢的养成系输了啊。” 青樾白抬手揉了揉额心, “我觉得,他从没对我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是你误会了。” 林白云顿了顿,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镜子里,那神宫中的侍女们忽然纷纷跑了起来,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两人的注意力也一并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座仙台,仙台上有一朵绿色的昙花和一朵金色的昙花。 神官们窃窃私语。 “听说这两株昙花, 是天道留下来的……两人之中,会诞生一个能改变当今这神魔大战局面的人!” “神魔交战已僵持数载, 希望这一次, 真的能带来改变吧……”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出来的那个弱的会不会被强的给吃了!” “哎,动了动了!” 天际风云缓缓涌动, 只见那朵绿色的昙花里生出一道金色光芒, 紧接着那道光化为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清冷出尘,金眸里带着淡淡疏离之意,额间的金色昙花印人浮着光。 是法落昙。 “啊啊!生了!还是个帅气的男子呢!” “那朵金色的昙花怎么没生?” 金昙十分娇气,竟又让人们等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 法落昙已坐稳神界主人的位置,神魔大战里,神族也渐渐占了上风。在神官们的眼里,此刻这只金昙已成了输家。 直到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据后人传言,那是神族最漂亮的、唯一一次圆月。 金昙出生了,那少年一身青衣,眼眸翠绿,蹦蹦跳跳的进了神族主事殿。 “落昙哥哥,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哦……” 神族中,神官们纷纷噤声,无他,只因为这少年太漂亮了。 美得连常常见到神女仙子们的他们,也怔愣了一瞬。 “这是谁?我以前怎么未曾见过他?”忽然,一道疏冷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穿着战甲,脑袋上顶着两个小金角的人——他是龙族。 法落昙终于回过神,命令道:“散会,有事明日再议。” 神官们陆陆续续的退出了神殿,唯独那金角的龙族没有走,他垂下眸子,扫过了少年赤。裸白皙的脚,缓缓向上—— 少年倒也不是赤。裸。着来的,只是随手摘了白色的祥云为衬,胡乱的一披,就跑来了。 地面是冰冷的白玉砖,少年冷得左脚踩右脚。 “是只凤凰?”龙族挑眉。 法落昙轻咳一声,“郁怀期,你不日便要历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找司命?” “哦。”那龙族淡淡的道了一声,却解下了身后战甲的红披——那披风是细腻毛绒的料子。 红披落在了少年身上,少年眯着眼睛笑了。 “他是谁?”郁怀期走后,少年才看向了法落昙,初生在天地的他对一切都很好奇。 他走到了王座边,却直接坐到了桌子上,桌子上放了许多的书,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刚才那是一条龙。”法落昙走了过去,无奈的阻止他乱翻,“别乱动……你有名字吗?” 他的名字是在昙花里就想好的,因为那时候他其实有一些意识,至于这个和他同源的“弟弟”…… “我叫青樾白。” 青樾白好奇的看着法落昙,“落昙哥哥,你说只要我比你晚出生二十年,你就什么都会给我,那我想骑刚才那条龙可以吗?” 法落昙一怔,似乎觉得有些荒谬,“骑他?那是龙族的王,非常凶狠。” 这不只是一点荒谬了,是十分荒谬,可此刻的法落昙还没意识到这只是开端。 他这个“弟弟”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在天宫的第二个月,将莲池里的锦鲤捞来烤了。 烤!了!一!大!堆! 还分给了神官们,神官们一边念着自己不食荤腥,一边把烤鱼哼哧哼哧的每人各吃了两条。 守着莲池的仙子纷纷跑来告状,要求严惩他,法落昙力排众议,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他蹲下来问青樾白。 “小樾,你为什么要抓那鲤鱼?” 青樾白穿着件在烛光下看起来流光溢彩的白衣,他把手背到后面,漂亮的小脸上有些不安,嗫嚅道,“……我、我……我手心里突然冒起了火,怎么也灭不掉,但是我又不烫,我以为鱼儿们也不会烫,就把手放进去了,没想到鱼儿们这么脆弱,莲池也干了……” 法落昙一怔,“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樾白想了想,“三天前。” 神宫里瞬间一阵寂静,过了一会,法落昙蹲了下来,他比青樾白高出两个头的距离,唯有这样低身,才能让他看清青樾白的脸庞。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 青樾白咬了咬下唇,“你太忙了,神尊,他们总是让我等一等。” 起初那些人只是让他等,后来就成了些奇怪的话。 “天道留下来的这另一朵昙,没有法落昙那样厉害啊……” “他和法落昙是同源本生,为何他这么呆呆的?” “不过,传闻里不是说,出来的凤凰有神火,能焚尽魔族,可这么多年,我似乎没见到法落昙施展过……” “……凤凰神火是焚魔的,你一个神见它干什么?” 当年第一朵出来的昙花被神官们追捧,他们寄予厚望,于是给了法落昙神宫里最好的一切。 这一瞬,法落昙看着青樾白,金色的眸光里滑过无数的情绪。 少年低着头看他,清丽的脸如同蒙了层细纱的月,十分漂亮。他很快被法落昙额头上亮闪闪的印子吸引了,抬手碰了碰,“哥哥,你这个好漂亮……” 法落昙眼睫一垂。 “你手里这团火,是凤凰神火。”他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之一。” 紧接着,他教了青樾白一个咒语,天际蓦然风云涌动,一道金色法相映在了神宫的天上。 神官们脸色一变,纷纷又赶了回去,但司命殿中,有两人没有去。 殿中,两人对坐着,棋盘上却凶狠的厮杀着,黑棋步步为营,攻势凶狠,白棋被逼得快要认输了。 “魔族与神族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胜负,法落昙似乎没有给神族带来该有的东西。”说这话的是个白衣老头,正是司命。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袭黑金色长袍,长发扎成了高马尾,像个少年将军,面容冷梢而俊秀。 他指尖夹着一枚黑棋,血色的眸低垂着,看着棋盘。 “那能怎么办呢。”郁怀期淡淡的说:“人人都以为他是真凤凰,连我也被逼得无奈,受他摆弄呢。” 司命叹息一声,“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罢了,没有证据的事,别在外面说。” 郁怀期低笑一声,抬眸看着他,“古往今来,都道天生一对龙凤配,龙族与凤族是金玉良缘……” “配什么配,历劫去吧你,快历回来了才能练龙族秘术!”司命输得急眼了,“我再也不会和你下棋了!” 郁怀期微微一笑,指尖一动,却将棋子落在了一个让他输了整盘棋的地方—— “司命,我历劫迫在眉睫,唯独放心不下一个人。” 司命抬头:“谁?” “记得那个披着云跑进主事殿的人么?” “若是我历劫期间,他发生意外,务必帮我保住他的性命。” 郁怀期垂眸道。 …… 青樾白茫然的看着面前往来的人,那些人在恭迎法落昙,殿中衣香鬓影,种种大礼落在宫内。 “神尊方才的凤凰相真是……” “不是我的。”法落昙打断了那神官的话,将青樾白拉了过来,温柔的笑道:“是他的。他和我一样,都、是、凤、凰。” 青樾白眼神困惑了一下,什么?法落昙也是凤凰么?可是……为什么他身上没有‘鸟儿味’? 他什么也不懂,可是这一天过后,神官们对他都敬重了起来,连嚷嚷着要他赔莲池锦鲤的人都彻底闭嘴了。 法落昙教了他一些咒语,给了他一座凄清冰冷的神宫,名唤白玉宫,那些被点化飞升的侍女和侍男都叫他小宫主,他们似乎很畏惧法落昙,于是对他很是尊敬。 偶尔,青樾白想和他们做朋友,可他们只是跪了下来,请求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又过了三个月,深夜里,窗外明月高悬,白玉宫里仍然很冷。 青樾白迷迷糊糊的醒来了,身下是冰玉床,他不喜欢这种冰凉的触感,于是盖了两层被褥。 其中最温暖的,是一件红色的披风。他揉了揉那披风,忽然发现床榻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额头上的金印闪着璀璨光芒,是法落昙。 法落昙披着一身月光,不知在他床前站了多久,那双金瞳里隐隐夹了点杀意,可那杀意里,又藏了温柔。 “……法落昙?你怎么在我床边?”青樾白疑惑的下了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着他的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青樾白不知道,法落昙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小樾,你会跳凤凰舞了吗?”法落昙突然问他。 凤凰舞……青樾白知道这个东西,凤凰舞好像是他的记忆里生来就有的,他偶尔会在凄冷的神宫里,在月光下,踮起脚尖,甩起长袖—— 仿佛整个人都被放在了月光下,落在了温水里,像回到母体一般。 他跳这个舞的时候,十分轻松、又快乐,好像这是他生来的使命。 “会呀。”青樾白眨着眼睛,“怎么了?” 法落昙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他,忽然把他抱了起来,白日里清冷的神色化为了强烈的不安。 “过几天神魔又要大战,龙族之主下了凡,没有人能帮我……唯有你了,我的宫主,帮帮我。” 他仿佛很害怕,但青樾白天生那双柔美漂亮的、如同翡翠般的眼睛天生就有让人平静的能力。 “好啊!”青樾白抱着他的脖颈,“如果这能让你不那么痛苦的话……” 他的衣服上熏了香,这样一抱,法落昙顿时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面色一僵。 在他没有陪伴到的地方,青樾白已经从原先的少年样蜕变成了青年。 “……小樾,你后悔答应我晚二十年才出来吗?”法落昙鬼使神差的问。 青樾白扑闪着眼睛看他,睫毛像鸦羽,“不后悔呀,为什么要后悔呢?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呀……不对,骑龙还没有骑到,那条龙去哪里了?” “……是啊,你不懂。”法落昙却答非所问的喃喃,“你不懂权力的滋味。” “泉梨是什么?泉水里的梨吗?好吃吗?”青樾白歪了两下脑袋,脑袋上的凤凰雀羽跳了跳,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为什么梨子会长在泉水里?不都是摘下来再洗吗?” 法落昙:“……” 神魔大战很快又一次到来了。 那一天战火纷飞,神界和魔界的交界处,天崩地裂,魔兽和神兽彼此嘶吼着、震慑着对方,法落昙身穿白色战甲,掌着一柄长剑。 战场上血流漂橹,神族没有了龙族的支持,节节败退,无数将士像雪片般从空中坠落。 龙凤二族拥有魔族的天敌——焚魔之火,碰到一点都会灰飞烟灭。此次魔族也是探听到龙族之王已经下凡历劫,才又一次对神界发起了进攻。 天地间回荡着魔尊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没了龙族!你神族什么也不是!” 法落昙脸色难看起来,吐出一口鲜血,魔尊趁机化为一道黑光,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 可变故突生。 一道金光从法落昙额头飞出,天地间落起了无数的昙花瓣,在空中汇聚成了一阶阶以昙花花瓣做引的花阶。 云层中落下一道金光,一道白衣身影踩着那些花阶,缓缓向下数步,紧接着,他在空中翩然起舞,像轻盈的蝴蝶。 踩到何处,花阶便蔓延到何处,随着那身影的跃动,一道影子从他的身上漫出,只一瞬间就成了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凤凰长影—— 祥云开道,脚踩神界之主的心相,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响彻天地的凤鸣。 凄厉、婉转。 仿佛受到命中注定的召唤,青樾白的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轰隆!” 金雷闪过,凤凰的羽毛中透出一点点金光,宛若细细密密的春雨般,落在了神族死去的将士身上。 魔族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纷纷呆了一瞬,只是一瞬,那些神族将士竟然死而复生! 布满鲜血的焦土在这一刻都布满了绿色的光点,在那些光点之下,焦土缓缓长出了嫩绿色的树芽,不多时,便春意盎然,覆盖大地。 看着这异象,这一次,脸色难看的人变成了魔尊。 “……凤凰的再生之力?你竟有这种杀手锏?!” 胜败已成定局,这一刻,法落昙抬头看着那翩翩起舞的身影,神色复杂起来。 同魔族联手的鬼族也放弃了挣扎,抬头仰望着那道他们仿佛永远无法触及的凤凰虚影。 “……撤退吧少主!少主!”鬼族副将扯着自家少主的白骨手臂,“宫幻!你醒醒!” 宫幻眼睛里只有那道金色的影子,他喃喃道:“他娘的,醒不了,我怕是以后噩梦春梦都会是这张脸了……去给我查!他是谁!!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 有得必有失。 青樾白回去以后,忽然陷入了经常性的休眠,维持不了太久的人形,连凤凰的羽毛也渐渐变成灰色。 他艰难的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扑腾着翅膀去神宫找法落昙,可到了一半,他就没有了力气,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落到了司命殿。 “哎哟,哪里掉下来一只胖鸟!” “……你!才!胖!”青樾白艰难抬头,瞪着那个老头,“你才胖!” “都呈现涅槃之兆了,还嘴硬?你知不知道涅槃就是要死了?”司命揪起他后颈皮,看着那双绿眼睛,忽然觉得有点眼熟,“等等……你这双眼……青樾白?!” 最后那名字简直是失声大喊出来的,司命看上去要急死了,急忙闪到法落昙的神宫。 却只见众神齐聚,宾客如云,是神族在庆祝此战告捷。 无人在意他这只小凤凰。 青樾白慢慢的有点难过起来,他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狗东西!”司命小声骂了一声,连忙又跑了,却到了一处散发着无边灵力和木香的灵泉。 噗通一声。 小凤凰被放进灵泉里,慢慢的有了力气,青樾白从里面冒了出来,感受到了泉水在往自己身上涌动。 灵泉清澈见底,能看到青樾白。赤。裸着的白皙身体。 青樾白有些疑惑:“这是……” “这是醴泉!”见他终于醒来,司命剧烈的喘息着,仿佛捡回了老命,“是龙族那谁,那谁之前搜集的,就这一小池子……还接了好几个月呢……” 青樾白警惕的扭头,“那谁是谁?” “……郁怀期。”司命说完,又觉得青樾白可能不认识,毕竟龙族很少在神界待着,只有集会才会去。 他补了句:“那个脑袋上长了金角的。” 青樾白瞬间想起来了,“啊……就是我说要骑,但没骑到的那个?” 第54章 脑袋上长了金角的龙此刻正在下凡历劫, 化为了凡界某个宗门的大师兄。 “郁师兄!”有女修冒到他面前,言笑晏晏,“你看我今日这口脂颜色如何?像什么?这颜色我挑了两天呢!” 郁怀期看了一眼, “这么个丑死人不偿命的橘子皮颜色, 你还挑了两天?有眼疾就去找大夫,别来找我看。” 那女修:“……” 女修翻了个大白眼, 身形一闪, 跑了。 大师兄法力高强,人狠话多,桃花旺盛,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 旁观的青樾白捧腹大笑,“司命,你怎么给他安排这种性子历劫啊哈哈哈哈……” 司命老头耸肩, “并非安排。是他本性如此。对着不喜欢的人,你要他怎么说?” 青樾白想起自己白玉宫里的那些小仙子, 道:“至少哄哄吧?” 司命一噎,同青樾白解释, 这条不解风情的龙从生下来就这样, 连对着他老娘也是如此直言不讳。 “所以别指望他会哄人了。” 青樾白想了想,眼珠子一转,“我不信!我偏要试试!” …… 郁怀期下凡历劫, 为的是修自己龙族的极恶相, 修出极恶相才能回到龙族修习极恶秘术。 青樾白一愣,“人在何种情况下会极恶?” 司命:“失去一切的时候。” 青樾白眨了眨眼,看向了那座郁怀期所在的宗门。 那里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弟子们挽手修习, 时常下山历练,再捡回些奇怪的东西养着。 “你的意思是,这里会被灭门?”青樾白扭头看向司命。 司命摸着胡子,“不错,灭门以后,他还会去到人间,失去法力,被乞丐感染瘟疫,而后爆发极恶,屠杀当地所有害他染疾之人,最终死去。” 青樾白在白玉宫时,听过别人说历劫的事,却没听到过这么残酷的劫难过程。 他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动了点恻隐之心:“为什么这么惨?” “他修的是‘戾’啊,”司命道:“唯有罪恶和恨,才能让他善战。” 青樾白想了又想,“只要爆发极恶,就能有极恶相——那是不是代表让他有恨就行了?不必那么惨?” 司命颔首,“不错……”说完又反应过来了什么,道:“等等,你不会想插手吧?” “反正神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我就陪他一起玩玩这个呗~再说了,你不是说他给我接了那么久的醴泉水嘛,救命之恩怎么能不报呢~~~” 话音刚落,青樾白的身影化为一道绿色长影,飞向了宗门。 …… 雨霖岛上,郁怀期拒绝了第九个让他看口脂颜色的修士——最后一个甚至是个男修。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打坐修炼。 宗门靠着海,窗外是习习海风,屋前则是无数的桃花树。 夜色很快降临海岛,郁怀期也修炼得差不多了,他起身,还没修到辟谷的他,得去岛上的饭堂吃东西。 月色如盐撒满大地,一道微弱的、宛若鸟儿的呻吟声在桃花林里响起。 郁怀期一顿,朝着发声处走去。 桃林中散发着幽香,青樾白化为了一只小孔雀,将自己做出了一副羽翼受伤的模样。 远处,熟悉的脚步声和木香缓缓袭来,伴随着诧异的低声:“……原来是鸟叫?” 青樾白抬头一看,只见郁怀期衣袍松垮,长发半束,腰间挂着长剑,少年面庞俊秀冰冷,俊而不美;身形修长,却不柔弱。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让他看口脂的颜色。青樾白鬼使神差的想,是挺帅的。 鸟儿半面羽翼全是鲜血,郁怀期几不可见的蹙眉,“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 青樾白鬼使神差的想起来先前自己飞往神宫时、飞往法落昙身边时的无力,心中竟然出现一丝迟来的委屈。 还未回神,身躯便染上了一股冷檀香气,是郁怀期抱起了它。 “罢了。”郁怀期揪起他的后颈,像在揪一只小鸡,“总不能让你死在我屋前。” 青樾白心中一喜,他就说吧——人对人或许不会哄,可对着一只漂亮的、毛茸茸的小鸟,怎么可能不哄呢! 郁怀期将他抱回了屋子,拿起药箱,低眉顺眼的给手中的漂亮小鸟擦药。 青樾白动了动羽翼,抬起头一看,烛光把郁怀期的脸映得有些……温柔。 这种人,怎么能那么惨的结局呢?不就极恶相嘛,被骗了感情也会恨的吧。青樾白聪明的想到。 他在神宫时听过仙子们讨论神官们历的情劫,那些人都说情之一字,是最让人爱恨交织的。 恨,会让人极恶!青樾白抻了抻爪子,在心里哼哼道:我只要让他爱上我,我再甩了他!他就会恨!会极恶! 郁怀期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抻爪子,还以为爪子也有伤,顿时抓住了他的爪子,往下一垂,把鸟儿倒吊起来—— 然后看见了一半毛茸茸的小屁股。 郁怀期眉头一挑,好奇的抬手一戳。 青樾白连忙挣扎:“流氓啊你!!!快放开我!” 奈何鸟儿说不出话,他的控诉只有自己听见了。 郁怀期看他的爪子没有伤,只好又把他放了下来,“没伤你动什么爪子,故意让我看你屁股?” 青樾白闻言浑身一烫,晃晃身子:“你才故意呢!你个蠢龙!我可是来救你的!不然你就得瘟疫,病死了!” 蠢龙还在给他上药,上完药,又出去了。 屋里顿时一阵寂静,青樾白有点无聊起来,便又抻着腿,顺着椅子,蹦跶到了郁怀期的床铺上。 郁怀期的床堪堪只够容纳一个人。 “情劫嘛,就是美人计,”青樾白嘀咕道,“过几天我就找机会变成人!” 这机会着实难寻。 青樾白在他身边玩了两个月,蹦蹦跳跳的,羽毛落了满屋子,玩得都忘了自己的本心。 郁怀期写书信的落款时,他就抻爪子在那个名字那里也按一下。 啪嗒一下。 一个小鸟爪子印落在了‘郁白’的名字后面,像一片片青色的小竹叶。 许多‘小竹叶’叠在一起,又变得像棵长得交叉复杂的小树。 “别闹,”郁怀期轻笑着,把他揪起来,“再闹把你关回笼子里去。” 这语气又轻又宠。青樾白一点也不相信,于是又把爪子按上去,踩上砚台,哒哒哒的,像玩水一样…… 啪嗒。 小鸟把砚台坐翻了,墨水撒了满桌子,所有的书信都得重写。 青樾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连忙抬头,“对不起!” 郁怀期:“……” 郁怀期这一次严厉起来了,抓住他的后颈皮,丢进了笼子里! 青樾白整只鸟一抖,可怜巴巴的扒着笼子,“喂……我不是故意的,谁让那砚台那么轻嘛……” 他其实有神力让自己出来,可他不敢,他从没在郁怀期脸上见过那么冰冷的神色。 就在青樾白沮丧的蹲在笼子里时,郁怀期又回来了。 青樾白急忙抬头去看,却怔住了。 ……郁怀期打了一桶水。 郁怀期皱着眉头,把他从笼子里又抓出来,一边用灵力加热桶里的冰凉井水,一边抬手拨弄青樾白羽翼上那些黑色的墨水,试图洗掉。 青樾白懵懵的被捉着放进了水桶,热水打湿了他的羽毛。 “那墨难洗,”郁怀期道:“落在东西上,至少洗三个时辰,外面都入冬了,哪有那么多热水让你洗三个时辰。” 雨霖岛的水是海水,不可直接入口,唯有地下井的水才干净些。小鸟洗澡也不安分,总是扑腾,免不了要入口。 少年咬牙切齿的撸起袖子,给他擦洗羽毛,语气虽怨怪,动作却是轻的。 青樾白张了张口,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点点的滑过,小鸟胸脯里,心脏剧烈震颤起来…… 忽然。 郁怀期只觉得眼前一闪,掌心中的小黑爪子变成了白皙光滑的长腿,两只手挽上了他的脖颈—— “……这桶好小,换一个。”青樾白喃喃着。 郁怀期浑身一僵,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低头一看,却见怀中少年赤。裸。着。 少年生了张像鹅蛋似的脸型,咬着下唇,漂亮的脸上满是懵懂之色,肌肤如同白玉般温润光滑。 嫣红的唇再次往下,则是清瘦的颈,颈下,那胸膛起伏着,仿佛是屋中太冷,皮肤上的汗毛微微立起。 水珠落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留下牙印。 郁怀期:“……” 郁怀期难得的慌乱起来,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青樾白震惊了,“我很丑吗?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原本小鸟儿身形时,还什么也感觉不到,可变成了人,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青樾白很快感受到了这蠢龙对自己的欲。 仿佛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郁怀期耳垂赤红,眼睫不停的抖动,很是紧张。 胸膛里如同擂鼓的心跳也背叛了他。 青樾白轻笑一声,抬起头,红唇轻启,呼出一小口白息,落在了郁怀期的俊脸上…… “你这里……”他往下瞟了一眼,轻声笑了。 青樾白不清楚是不是龙族都这样,但这不像是少年时代的孩子该有的东西。 宛若调戏似的话语一出,郁怀期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变得红了起来,声音都结巴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人?你是什么妖怪?” 青樾白存心想逗他,于是往他怀里一蹭。 郁怀期的手掌还握着他的小腿,青樾白将小腿在他手心缓缓滑动,白玉般的肌肤让人脸红心跳…… 再往上滑,可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我是孔雀精,怎么样,漂不漂亮?”青樾白伸出舌,在他唇上,轻轻一动—— 郁怀期睁大了眼睛。 第55章 凤凰在古书里是至宝, 青樾白不想暴露这一点,所以,一直变的是小孔雀的样子。 眼看面前的少年已然呆愣, 青樾白轻笑一声, 正想说什么时,脸色忽然一变。 一道金色的光从他脚底漫出, 青樾白又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青樾白:“…………” 色诱大计中道崩殂, 神力也莫名被限制了,这世间唯一能限制他神力的,只有那朵和他共生的昙。 青樾白愤愤咬牙,分离魂魄,将小孔雀的鸟身留在这里,自己则气势汹汹的冲上了神宫。 神宫中。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宫殿里, 此刻凄清幽冷,门户紧闭。 青樾白一脚踹开了门, 在殿中四处寻找,最后在书房处找到了法落昙。 法落昙仍然一袭白衣, 神色清冷, 见到他来,眸中滑过一丝微光,轻声说:“你来了。” “是你限制了我的神力?”青樾白拧起眉头。 法落昙垂眸, 算是默认了。 刹那间一股怒气从心里直冲天灵盖, 青樾白气急了,“凭什么?法落昙,我都差点因为你涅槃了,你还敢限制我的神力?” 法落昙一怔,那副万年不变的神色上出现一丝不可置信, “什么涅槃?” 青樾白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你让我晚出来二十年,抢的可是我的位置,我现在已经把这位置让给你了,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他从醴泉里醒来没多久,司命将一副卷宗递给了他,那是副关于凤凰的残卷,上面写了很多东西。 凤凰自带令万物生长的神力,凤凰舞落,用自己涅槃的力量让人死而复生,但是,他自己也会因此而死。 他会重新变成一颗蛋,等待再次孵化的机会。 法落昙本不该是这个神宫的主人,那么,他就是想让自己涅槃以后,将自己这颗蛋掌握在手里,阻止其孵化,从此世间再无凤凰。 又或者说,成为只有法落昙一人的凤凰,任他差遣。 “不,”法落昙抓住了他的手腕,金瞳里漫出坚定,“小樾,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道你会涅槃的事……那凤凰舞,也是为了让你稳定声名……” “为我稳定?”青樾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他挣脱法落昙抓着他的手,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骂道:“是为你自己稳定吧!!!这满神宫的人尊敬的都是你这神宫主人,从不是白玉宫主!” 被他推得踉跄一步,法落昙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得如此透彻。 他闭了闭眼,抬手擦了擦唇边鲜血,看向青樾白的眼神里却带上了狂热,“小樾啊小樾,你变聪明了不少呢,是谁教你的?嗯?” 青樾白失望的看着他,“我曾经真的把你当亲生兄弟,可你现在让我觉得好恶心!” 法落昙蓦然逼近他,单手扼住了青樾白的下巴,金色的锁链从桌下生出,缠上了青樾白的双脚—— “亲生兄弟?那凭什么你有凤凰神火,而我没有?!” 青樾白一呆,翠绿的眼睛一眨,有点迷茫,“什么?” 法落昙没有凤凰神火? “……可这也不是你软禁我的理由!”青樾白皱起眉头,“你不教我法术,不教我如何控制凤凰神火,不让人和我多嘴半句,不让我教朋友……你这根本就是……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些神官们是怎么活的!” 此次下凡,他意识到了更多的东西。 人是有朋友、有家人、有爱人的,或者说就算暂时没有这些东西,那他们也会慢慢的接触这些东西…… 可法落昙断绝了他的一切可能。 “你其实只是想借着凤凰涅槃,杀了我,”青樾白看着他,眼神中现出的情绪十分复杂,“法落昙……其实当时在昙花里说好的,你当哥哥,我当弟弟,一直都只是骗我的,对不对?” 法落昙气息急促起来,看上去像是真的急了,他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青樾白,看着那双翠绿的双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因为凤凰舞涅槃!而且,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青樾白抿紧唇,眼前发黑,怒道:“放开我,你别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恨你!把我的神力还给我!” 他疯狂的挣扎起来,可于事无补。 法落昙面色也慢慢地沉静了下来,“你遇到了别人,对不对?你明明不该知道这些……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什么一切都要好了?”青樾白不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法落昙却忽然低身,将他扛到了肩上,身形一闪,竟是又回了白玉宫。 可此刻,白玉宫已变了一副模样。 往日里,天际那轮月亮撒下来的月光慢慢延长,漫入白玉宫的各个角落,紧接着泛起无数白色丝线,织成了一座牢笼—— “等着吧。”法落昙在牢笼外,低声说:“一切都快要好了……等你嫁给我……我们过几天就可以成亲了,成亲了,我就放你出去。” 青樾白勃然大怒,“你有病吧,我和你成什么亲!我们同源而生!” “——正是因为同源而生。”法落昙喃喃着,“有了天道认定的红线,我才能通过婚约使用你的凤凰神火!” 回应他的是兜头飞来的一只茶杯,精准无比的砸破了他额头。 法落昙:“……” 青樾白那双绿色的双眸里只剩对他的厌恶:“滚!!!” 法落昙像是没看到他的厌恶,眼神仿若古井般无波,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了。 青樾白咬牙切齿,想起还没看到那条蠢龙对自己的反应,更加生气了,砰的一下把桌子上的茶杯全部砸在了地上。 他努力回想着司命给他看的那张残卷,忽然想到了什么,脑袋上仿佛有个灯泡叮的一下,亮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青樾白站了起来,抬手画出一道咒诀,“那个咒语,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火从白玉宫里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神宫中,正在同神官们商议婚事的法落昙,蓦然抬起头。 “不好了不好了!神尊!白玉宫烧起来了!那个火我们还灭不掉!” 法落昙脸色蓦然变得难看起来。 神官们也纷纷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他,面色各异。 天宫的雨能灭去一切俗火,唯独凤凰神火,百世不灭,只有他的主人能将其收回。 自从法落昙继位以来,他从未施展过凤凰神火,早就引起了某些神官的怀疑。 “这是小宫主的火吧?”果然,一名丹青色长袍的神官开了口,“不知裴劭能否见识一下,法神尊的凤凰神火呢?” “神火乃焚魔之火,裴劭,你见他做什么?”法落昙的拥趸立刻说道。 蹩脚的借口在白玉宫的神火面前已经不管用了,这一次,为法落昙说话的神官已经寥寥无几。 裴劭嗤笑一声,直呼其名,道:“法落昙,其实你根本没有凤凰神火,是不是?当年两朵昙花里,只有一朵有神火?” 法落昙仍然是那身白衣,玉冠高束。 他闭了闭眼,喃喃着:“这些事……还真是,怎么也摆脱不掉呢,好吧,裴劭,姑且就当我没有凤凰神火好了,那现在,你和你的党羽,是打算做什么?” 说完,法落昙抬起金瞳,淡淡的看向裴劭等人——裴劭已经将本该收起来的长剑抱在了怀里,一副剑要出鞘的模样。 裴劭所求十分简单,大方道:“之前你没出生的时候,都说你能彻底解决神魔大战,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有陆陆续续的战争,魔界的根也没被凤凰神火烧掉——只要你施出凤凰神火,焚死一个魔族,我就继续拥立你,否则,我可找小宫主去了。” 他是武神,崇尚力量,也痛恨魔族。 法落昙咬紧后槽牙,脸上神色仍然冷淡,金瞳扫过在座所有神官,许多人都蠢蠢欲动。 他道:“本座不留你们,想去的都能去。” 此话一出,陆陆续续有人站到了裴劭身后。 法落昙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只狐狸,将那些人的脸都印在心底。 “……好,你们去吧。” “那这婚事?”有神官迟疑道。 “还婚事呢?”裴劭噗嗤一声,笑道:“人家正主都没来,任由你在这定?就不怕那天有龙抢婚?” 法落昙的拥趸闻言,不满意的道:“尊上怎么说都是你的旧主,你怎么如此言行无状?” 裴劭翻了个大白眼,挥袖而去。 他们来到白玉宫的时候,青樾白正在火中燃着,背后生出了一对金色的巨大羽翼,轻轻一扇,就跃到了空中。 金羽蔽天,白玉宫成了一片燃烧着的废墟。 青樾白眼神一亮,惊讶的瞪大了翠绿色的眼睛,低头看了眼破掉的牢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破了?哇噻,这么强……” “小——宫——主——” 数道颜色不一的神光落在了白玉宫前,是裴劭等人。 青樾白扭头一看,沉默了。 “你们……” 神官们有的拿着祥云羽衣,有的抱着卷宗,有的还摩拳擦掌,拎着剑,看上去要和他打一场,可这些人的神色也只是兴奋,而非挑衅。 满眼写满了:宫主快登基吧,我们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青樾白:“……” 就此,从这一天起,白玉宫废,神界一分为二,双主并立。 …… 十天后,海底某个露天洞府。 裴劭仿佛已经对法落昙十分不满了,却又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个‘法落昙’,将许多关于魔族的事儿都和他说了。 浑然不知他的新主一边点头应承,一边鬼鬼祟祟的准备跑路。 “宫主?宫主?你在听吗宫主?南境也有魔族作祟,我们去烧死他丫的,断了他们的根……宫主?宫主?你在听吗?对了,上次让你学的魔语你能看懂了吗?宫主?宫主?看着我!说话!” 青樾白一抖,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羽衣——据说这是上任凤凰主穿过的战甲。 青樾白的眼前仿佛冒出了许多的小星星,裴劭的声音在他脑袋边转啊转,转得他脑袋里都变成浆糊了。 “听到了。”他乖巧的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去凡间办一件事,给我三天,行吗?” 神界一日,地下一年。他还不知道郁怀期的情况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郁怀期有没有好好练剑,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要背很多东西…… 裴劭的脸闻言皱成老树桩了。 他其实已经有上千岁了,活到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不爱打打杀杀,但他除外,因为他的妻女都死在魔族手中。 “……两天?”青樾白伸出两根葱白如玉的手指,试探道。 裴劭的脸比老树桩又老了几分,更加皱了。 两根手指默默变成一根,青樾白在他眼前摇摇那根手指,“……一天,就一天嘛!” 裴劭点点头,闭着眼睛。 青樾白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连忙把身上那贵重的羽衣一揭,还将脑袋上那些华贵厚重的玉冠都撤了下来,然后披头散发着,跑出了洞府,宛若空中翱翔,获得自由的鸟。 一溜烟儿就窜出去了。 “……裴劭,他去做什么了?”被他不小心撞到的神官歪着脑袋问。 裴劭叹气,望天:“谁知道呢。” …… 雨霖岛中,正是夏夜,四月中,整个岛漂浮着桃花的幽香。 郁怀期所住的地方叫春宥。 时隔十年,雨霖岛没有太多变化,桃花还是那样娇俏,春宥前却已经没有桃花盛开了,连屋檐下的铃铛也不见了。 以前他是小鸟儿的时候,会站在铃铛上,随着风的方向摇头晃脑。 青樾白疑惑的歪了歪头,为何当时他遇见那蠢龙的地方,没有桃花了? “……算了,不管了,”青樾白莫名紧张起来,他理了理跑乱的头发,理了小半刻的衣襟,正当他准备穿进去时,却有弟子先来了。 “郁宗主,百姓们说,中镜的天灾已经平息了,多谢您慷慨解囊,这是他们送给您的谢礼。” 咦?青樾白眨了眨眼,他都混成宗主了?那瘟疫…… “放进来吧。” 弟子顿时推开了门,将托盘放了进去,青樾白也借机窜了进去,却忽然顿住了。 “呀,宗主,您这小孔雀怎么了?”那弟子吓了一跳,“之前用灵力吊着命时,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桌面上,放着一张白布,小鸟儿绿豆大小的眼睛里灰暗一片,仿佛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他的小孔雀,死了。 “死了。”郁怀期淡淡的说:“早就死了。” 那弟子心说我当然早就知道它死了,可您不是一直把他当成您的幸运小鸟,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吗,还说小鸟爱干净,你从此再也不踏足脏乱的地方么? 他犹豫道:“可您之前不是一直用灵力让它维持着‘活’的假象吗?怎么突然放弃了?” 郁怀期眸间轻动,“斯人已逝,我该放下了。” 青樾白如坠冰窟,僵住了。 …… “你不是说去一天吗。”洞府中,裴劭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还半柱香都没有……” 若说他方才奔出去的样子像棵富有生气的小树,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枯死的枝。 青樾白咬紧下唇,抬头,满眼杀气:“魔族最多的地方在哪里?” 要不是魔族,法落昙不会想夺他的神力和神火!要不是法落昙,他至于失去神力突然回去吗! 要不是他们,小孔雀会死吗! 青樾白越想越气,身后现出金色羽翼—— 裴劭愣了愣,给他指了指路。 青樾白转身就走。 “他去做什么?”裴劭茫然地问自己的手下。 手下也不确定:“杀、杀魔族吗?他看起来,跟您当时死了媳妇去单挑魔族老巢差不多……” 裴劭一个激灵,“坏了!他连个称手武器都没有!” …… 魔族和鬼族沆瀣一气,还为鬼族造了一座地下城。 此刻,地下城中。 “少主,再喝一口~这可是我特意拿骨头碾碎,混着莲花污泥一起做的糕点呢。”一名白骨鬼笑嘻嘻的捏起一块糕点,递到了宫幻嘴边。 宫幻大笑一声,抬手叼走那鬼族手里的糕点。 白骨鬼笑吟吟道:“好不好吃呀?” 宫幻一边嚼着糕点,一边抬手捏了捏那小白骨的鼻骨,“不仅好吃,你也很美呢……” 其实很难吃。宫幻嚼了两口,感觉还不如去喝白玉宫主的洗脚水。 听说小凤凰洗脚都用醴泉。 这念头一起,宫幻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出神的想:老天,我什么时候能再见那白玉宫主一面…… 如果,能让我见到的话,让我现在死了都行…… 倏然,一道火光从地底而起,一路蔓延了出去。 宫幻惊得抱着那鬼跳了起来,浮到空中,“我艹,这什么玩意儿!” “——要你命的玩意儿。” 一道清冷、如梦中飞仙的声音响彻这方天地,宫幻抬头一看,只见少年一身白衣,浑身沐浴在金火之中,衣袍烈烈作响,脸庞上仿佛萦着明月般的光辉。 身后的两只金羽展开,刹那间,他的羽翼遮天蔽日,凤凰神火化为朵朵金昙,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上了他—— 宫幻:“……” 这么灵的吗! 第56章 宫幻反身一躲, 赤手对上了青樾白的神火! “哟,公主殿下,”宫幻哼笑一声, “怎么突然想着来魔族打人了?” 青樾白缓缓抬眸, 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屑,“打你还需要挑日子?你勾结魔族杀我神界士兵, 我为他们报仇怎么了!” 宫幻没法反驳, 毕竟这事的确是他答应魔族的。 他这个鬼,可守信用了。 不过……他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青樾白全身,又蓄起力量感受了一下百里之内,顿时惊讶:“你一个人敢来闯这魔鬼城?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魔族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目光看得青樾白很不舒服。 青樾白轻笑一声,凤凰神火在这片天地蔓延开来, “那你尝过这凤凰神火的味道么?敢碰么?” “小宫主啊小宫主,”宫幻挑起眉头, “说实话,上次神魔大战, 你惊鸿一舞, 是真的有点打动我,但你还是太天真了,听说你经常被法落昙囚着?那他有告诉你……” 他的语气慢慢变得玩味, 诡异一顿, 半面白骨脸颊映起蓝色鬼火,“两族能交战这么多年,可不是靠小打小闹吗?” 刹那间整座王城泛起滔天蓝火,四散逃窜的鬼族们被一道宫幻的力量架到了空中,紧接着一点、一点的将那些人的白骨骨架给拆了下来, 化为了万柄骨刃—— 鬼族少主,万骨刃,削铁如泥,说一句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青樾白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浮现这把刀的信息——这是昨天裴邵才教他的。他心道不好,连忙祭出神火抵抗,融上了万骨刃。 然而这把骨刃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只是被烧得微微焦黑,并未断裂。 从未见识过外面风雨的小凤凰终于明白这一次是自己莽撞了,将浑身的力量聚集在了金羽之上—— 泛着金光的羽状长箭齐刷刷的刺向宫幻,宫幻摇了摇头,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拆开的白骨骨头们蚕食上了金羽长箭。 青樾白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已经迟了,鬼骨们趁着他顿的一瞬间,就化为可柔可刚的绳索,瞬间就缠上了青樾白的脚。 青樾白蹙眉,挣了挣,发现根本就没用,当即怒道:“宫幻!你耍阴招算什么本事?放开我!” 宫幻身形一闪,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嘲道:“阴招怎么就不是本事了?再说了……我也没想到你根本不会用这凤凰神火啊。你在天宫待了那么久,怎么他们一点招数都没教你?” 青樾白攥紧拳头,咬紧下唇,翠绿色的双眸含着恨意,“那你说,凤凰神火是怎么用的?” 他微微抬起头,神色透着点刚烈倔强,宫幻眸光微动,心间突兀的一跳,看他如此模样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轻敌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凤凰神火烧不了我这把万骨刃么?” 宫幻将白骨刃抵在了青樾白脸上,笑得阴柔:“因为呀,这是采了那些鬼族身上最坚硬的一块骨头做的,再以我的血和秘法淬炼,那些骨头就会一根、一根的连接起来,甚至能连上你们神宫,再偷偷的传人上去……” 青樾白皱眉,“这和凤凰神火有什么关系?” “秘法呀。”宫幻笑吟吟的道:“任何神器,都得有咒诀催动,凤凰神火也一样。看来,天宫真的什么也没教你呢。” 白骨刃冰凉的刃尖抵在脸上,还有点尸臭味。青樾白眉头蹙紧,看着近在咫尺的宫幻,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动。 鬼族的血吗? 青樾白咬了咬唇,仔细想了想,突然狠狠地将脑袋往前一撞!!! 砰!的一下,宫幻额间剧痛,下意识闭了闭眼! 青樾白看准机会,倏然狠狠地在宫幻另一半有肉的脸上咬下一块皮肉,鲜血瞬间迸出,落在了凤凰神火中—— 至纯的鬼族血在神火中被蒸发,被神火同化,化为一团带着红色的火,烧上了脚底的白骨绳。 青樾白瞬间恢复了自由,紧接着,曲起膝盖,狠狠往宫幻下半身踹了一下! 宫幻脸色一变,顾头不顾尾的捂住下身。 青樾白趁机夺了他的白骨刃,将那团被鬼血污染过的红火重新烧上了白骨刃。 咔擦。 白骨刃破了。 这声音脆得像在打他的脸,宫幻脸色顿时苍白,勃然大怒的捂住脑袋,道:“你这个无赖!哪有你这种打法的!” 鬼族半面白骨半面人脸,如今他剩下的那半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额头上流着血。 青樾白的额心也撞破了,有血液流到眼睛里,闻言呸呸呸的吐出牙齿上那点皮肉,盯着宫幻,骂道:“我还没嫌你的血脏呢,你竟然说我无赖?无赖的是你吧?” 那团红色的火这一次直接烧在了宫幻身上,宫幻脸色一变,有些意外。 鬼族的血和心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青樾白在方才那种情况下竟然能从那么多信息里瞬间捕捉到血这一点? “我是没学过咒诀,不过光烧也没关系吧?” 青樾白眯起眼睛,将那团正在宫幻身上源源不断燃烧着的红火分出一点,聚在掌心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脸上—— 带着鬼血的红火顺着他的脸燃烧进去,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蚀骨的疼,宫幻浑身落在了凤凰神火里,却身体颤抖着、大笑起来:“青樾白,你知道吗?鬼族可是和父母血脉相生的,我死了,我爹可立刻就来了……到时候……” 他嗓音一顿,青樾白也僵了僵。 ——整座城的蓝色鬼火倏然更亮了,显然有更强大的同源力量聚了过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降落在这方天地! “是谁伤了吾儿……” 宫幻笑得浑身颤抖起来,“爹,你真的来了啊!哈哈哈哈——” 青樾白一僵,紧接着身体倏然被那道火光分开了来,他敏锐的往后一退,才堪堪稳住身躯,看着对面的宫幻父子二人。 一个大白骨,一个小白骨。 青樾白眯起眼睛,僵了僵,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天生地养的。 ……白骨居然也能有父母?青樾白心中有些讶异,看着对面那二人。 宫父低头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口,那焦黑的骨简直像被烤了一遍,顿时心疼不已,转过头看着青樾白,眼神也带了点威压:“就是你伤了我儿子?” “啧。”青樾白也学着宫幻,虚张声势道:“真是麻烦啊……” 宫父危险的眯起眼睛,“哦?麻烦什么?” 青樾白抬手擦去额头上的鲜血,紧张得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宫幻他就已经有点硬撑了,再加一个老白骨,他真不一定有胜算。 要不就这么赌一把吧,反正都会涅槃回来的……今天,真是太莽撞了。 如此想着,青樾白咬了咬牙,盯着蓄势待发的宫父,心中却莫名酸了一下。 竟然真的有人能千里迢迢的为了一个人而赶来……这就是血脉吗?法落昙怎么不对他这样? 青樾白轻笑一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喂,老头,你打算怎么了结?” “神魔不两立,你觉得还能如何了结?”宫父眼神阴狠起来,“当然是杀了你。” 漫天烈火里,青樾白轻笑一声,身后金羽全开,衣袍纷飞,脸颊上染了血,眸光中却划过一点戾气—— “好啊。那你来试试啊,不过,老头,你知道本宫主是神界的人吧?你觉得神界会不会为了我,转而不杀魔族,全屠鬼族?而魔族又会不会放弃你们鬼族呢?” 宫父一顿。 魔族和鬼族本是联手,唯有联手才能不让他们其中任何一族被神族吞没。 宫幻惊讶的挑眉,抬头看着青樾白,“要不是两族有别,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脑筋转得够快的啊。” 青樾白心说我才不要交你这种朋友,打不过就摇人,欺负他没人能摇是不是?! 哼。 “我听闻神宫分出二主,”宫父笑眯眯的说,“你就是那第二主吧?聪慧是聪慧,但你和法落昙都已经闹翻了,你还觉得神族会为你报仇?还认为神族会站在你这边?凭什么?” 青樾白闭了闭眼,明白这是谈崩了,只能幽幽叹息:“好吧,那就只能以武力取胜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青樾白双手掌心出现金黄色的凤凰神火,而对面的宫父也冷笑着将蓝色的鬼火刺了过来—— “轰!” 两方力量对在了一起,此间天地都发出了令人胆颤的山崩地裂声,天际金雷涌动,仿佛是天道将要落雷。 宫幻一惊,连忙抓住了他爹的手臂,劝道:“凤凰是天道的孩子,爹,要不就算了吧……” “闭嘴!”宫父却打断了他的话,他眼神毒辣的看着对面的青樾白,万万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能接下他这鬼族之主的招式! 这已经不是为子报仇的事了……若他输了,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宫父想了想,又暗中加了一把力。 青樾白一呛,咳出半口血来,眼前一黑,可某种更为厚重的、强烈的力量忽然从身后传来—— “神族不会,但龙族会站在他这边。” 青樾白蓦然睁开双眼。 唇上吐出的半口血被带着薄茧的指尖拭去,面前倏然出现了一张熟悉、冰冷、俊秀的脸,那张脸缓缓凑近,冷檀香气席卷全身。 微凉的唇攀上了他的唇,舔着那点凤凰的血,犬牙在他饱满的唇珠上轻轻一咬。 竟然是—— “……郁怀期?”青樾白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不是应该在凡间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巨龙的啸叫声,通体金黄的龙从地底盘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口,横腰咬断了宫家父子二人! 巨龙嚼吧嚼吧两下,然后缠上了青樾白的身躯。 青樾白:“……” 青樾白抬起手掌,啪的一下拍上他的大龙头,“不要什么都吃啊!快吐出来!那是鬼族!不是排骨!” 巨龙乃郁怀期的心相,那是一种宛若法落昙的昙花似的存在。 郁怀期本人脸色淡淡,耳朵却微红着,盯着青樾白红润的唇,“……好吃。” 青樾白看着他,又想起司命的话,“你怎么在这里?成功渡劫回来了?” 郁怀期:“嗯。” 眼见他神清气爽,青樾白松了一口气,“最后没去乞丐窝吧?” “……没有。”郁怀期看着他,“小鸟,很白……不喜欢脏的地方。” 青樾白一怔,突然想起自己赤身裸体坐在他怀里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突然席卷全身,但他还没来得及害羞,浑身泛起了一点疼痛—— 低头一看,那是被鬼火烧的,怕是要留疤,会变丑。 天啊!他才不要留疤! 青樾白眼前一黑,身子歪倒下去,昏了过去。 “!”郁怀期连忙抱住他,“青樾白?!” …… 山洞中,缓缓流水声响起。 醴泉中,青樾白身穿一袭白色轻衫,被郁怀期抱在了怀里。 奶白色的泉水中散发出无边的灵气,丝丝缕缕的被青樾白吸入身体中,原本被鬼火灼伤的肌肤缓缓修复了。 郁怀期却仍然脸色难看,他阴沉着脸色,抬手在空中化出一道传音,落在龙族领地。 “遇鬼族,杀无赦。” …… 青樾白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着,灼烧的疼痛褪去了,反而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游走全身。 带着茧子的手掌擦过脚腕,青樾白瞬间惊醒,警惕的一踢!却被攥住脚踝,又按在了醴泉边—— “躲什么?”郁怀期血色的眸盯着他,眯着眼问:“青樾白,我们是不是该聊聊……你不告而别的事?” 眼见是他,青樾白放松了下来,喃喃道:“是你啊蠢龙。”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法落昙。 等等,什么不告而别? 青樾白抬起疑惑的双眼,指了指自己,“你还能认出那是不告而别?那只小孔雀不是正常衰老而死的吗?” 郁怀期一顿,却没多说,而是缓缓凑近了他。 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咫尺之遥,冷檀香又一次漫了上来,青樾白心间一跳,翠绿色的眼眸里布满了慌乱。 ……这蠢龙,想干什么? “离我远点……”青樾白小声说,“你凑过来做什么……” 郁怀期眼眸一动,抬起了他的下巴,“你不是想骑龙么?嗯?” 池子里升起白雾,醴泉水微凉而泛着点幽香,水湿透了两人身上的白衣。 青樾白喉间动了动,低头一看,只见郁怀期白衣半敞,水珠从健硕的躯体滑下,再往下…… “!!!” 龙居然有两个! “……嗯?”郁怀期嗓音低哑,“小凤凰,往哪看呢?” 青樾白耳朵瞬间赤红一片,仿佛火一般,整个人都红了,连披散的头发上都氤着热气。 “我……我……” 郁怀期眯着眼,略微有点粗糙的掌心捉住了青樾白的大腿,指尖摩挲着…… 青樾白懵了,身子也微微僵住,强装镇定,心间狂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说过那种话?你没来过几次天宫吧?” “哦,”郁怀期唇角一勾,“因为我在……” 血眸半垂,扫过青樾白的身体,那肌肤宛若白玉般娇贵,指尖一滑,便会留下痕迹…… “跟踪你,视。奸。你啊。” 第57章 那目光中带了十分可怕的气息, 青樾白一抖,池水也响了起来,他想躲开郁怀期的触碰…… 因为他一靠近郁怀期, 心跳就会快, 连目光也不敢和他对视。 郁怀期却已经抵住了他,声音含着笑:“为何躲?凡界时, 不是还同我那般亲昵么?” 青樾白犹豫了下, 挪开目光,忽然听郁怀期问:“司命说,你不愿见我受苦受难,才出此下策,想让我恨你,是这样吗?” 将那鸟埋葬后, 郁怀期便自杀了。 人一死,便回了神宫, 急匆匆的想去找青樾白,他想知道, 青樾白在人间对他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 他是否对他也有意? “司命乱说!”青樾白看着郁怀期, 咬紧下唇,“我只是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听闻龙族凶狠,若是知道他抱着的是先给郁怀期痛苦再甩了他的主意, 他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一想, 青樾白觉得自己更不能说实话了,他想跑,于是暗暗蓄力,“谢谢你的醴泉……这里,真的泡得很舒服, 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总觉得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他转身就要跑,忘了自己还被郁怀期捉着一只腿,他一动,郁怀期仿佛未卜先知般,将他抵在了池边—— 灼热滚烫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青樾白耳朵绯红一片,双手也被红色的绸缎缚住了。 青樾白头皮一麻,“郁怀期!你放开我!” “你喜欢我吗?”郁怀期咬住了他的耳垂,眯着眼睛,单手掐住了他的下颌,“我想和你上。床。” 话音刚落,他咬上了青樾白的唇瓣,那是个带着急促的吻,青樾白唔了一声,挣扎了下,却被郁怀期翻转过来。 郁怀期面对面的亲着他,亲得他浑身发软,只觉得口中那条不安分的舌在搅弄他,整个人几乎窒息,原本推拒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攀上了郁怀期的肩。 “……喜欢吗?” 郁怀期又一次问他。 青樾白脸色微红,翠绿色的双眸微微闪躲,漂亮红润的嘴唇被吻得亮晶晶的,手指发颤,没有反驳。 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忽然钻进水下。青樾白手中瞬间落空,惊得叫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翠绿色的双眼蓦然失焦,洇出水雾,红色的绸缎自穿来,将他的双手都缚住了。 白皙如玉的小腿在水底被人微微翻开,醴泉边有一颗白色的花。 指尖搅弄,微凉的水没入身躯。 青樾白腰间一软,喉咙里发出低吟,不知是爽是疼,泪水落在了池子里。 绯红的绸缎成了他的支撑。 龙已经不掩饰本性了,青樾白要被他气死了,被放在了岸边,身后是冰冷的玉。 他想抬脚踹郁怀期,却先看见了郁怀期那双血色的眸。 蠢龙带着一点躁,蛮横的吻上了他,青樾白眉头轻蹙,推开他,却被黏着抓住了手心,顺着吻到了手腕骨…… “舒服吗?”郁怀期哑着声音,仿佛刚才吃了什么东西一般,“……喜欢吗?” 方才,青樾白声音叫得有点哑,没说话,却抬手摸上了郁怀期的脸,微微抬起了他的下巴。 像摸一条大狗,又像给予嘉奖。 郁怀期目光微动,抬起他的腿,就着原先的,又贴了上去,吻住他。 青樾白瞪大了双眼,震惊得看着他,“你这么快就……啊……” 再次吃到的滋味太过蚀骨,郁怀期克制住自己内心最邪恶的戾,怕碰伤他,这一次只是缓缓的。 “我二十七。” 青樾白微微喘息着,不解的看着他,“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吗?” 轻缓的动作让他蜷起了脚趾。 “我没有和别人做过这种事。”郁怀期吻着他的侧颈,青樾白的颈方才已经被咬出许多吻痕,如今又添了几道。 青樾白有点涨,没体会到他的个中意味,“那又怎么样?” 不过,二十七都没……怪不得刚才第一下那么疼。青樾白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想。 要不是醴泉水有治愈的效用,他怕是会像死过一回。 郁怀期见他不懂,也不再邀宠,只是亲他,就像是拾得珍宝的龙,不断的确认着他的存在,一遍遍让自己的气息染上他。 “意思是,我会重欲一点。” …… 重欲的后果是青樾白半个月不理他。 龙族这下是明着站了青樾白那方,再加上裴劭等人的站队,法落昙险些要气坏了,三番五次发传信让青樾白出来好好谈谈。 彼时,青樾白正在忍着不舒服,看铸剑炉里的法器。 经过上次宫幻的事后,他明白了一把合适的法器有多么重要,回来就琢磨了一下,又请专精此道的神官为自己煅了一把法器。 如今,剑炉中的火熊熊燃烧着,青樾白胃里也有些不舒服。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郁怀期皱着眉,抬手碰了下他的额头,摸到了一点冷汗,顿时也变了脸:“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青樾白扭头看他,蹙着眉,如实说:“想吐。” “想吐?”郁怀期开玩笑道,“不会是怀孕了吧?” 青樾白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好,是我胡说!”郁怀期轻笑着抱住他,“不过,如果你真能怀的话,按照我们在醴泉里的六个月,早就……” “你还敢提?”青樾白连忙打断他的话,耳朵微红起来。 但不知为何,胃里又反胃了一下,青樾白下意识捂住了嘴唇。 郁怀期眯着眼,“怀了就生呗,正好还能拿铸剑的碎铁给孩子弄个小老虎玩玩。” 他说着,掌心里出现一道金光,把铸剑剩下来的废铁捏成了个小老虎。 小老虎冰冰凉凉的,看起来憨态可掬。方才那一下反胃的滋味过去后,青樾白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他把小老虎接了过来,“你还有这手艺啊?” 郁怀期应了一声,抱着青樾白,灼热的呼吸弄得青樾白耳畔有点痒。 毫无预兆的,青樾白又呕了一下——这一次,郁怀期无法忽视了,他眉头拧起,“是不是看这个剑炉太久了?你去休息,我来帮你盯。” 成剑还需要一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青樾白平复了一会,又不难受了。他还是想自己等,摇摇头,“没事的,等会再休息吧,我要继续看着它。” 郁怀期也不强求,顺势挤上椅子,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 青樾白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你知道爹前几天说你什么吗?”青樾白坐在他怀里,戳他龙角。 郁怀期穿着件单袍,袖子撸起来了,时不时单手往铸剑炉里丢点东西,闻言诧异:“什么?” “说你麻野雀尾巴长,”青樾白困兮兮的往他怀里拱了下,声音里透着点慵懒,“有了媳妇就忘了娘,都不疼你娘了。” 郁怀期呆住:“……” 青樾白轻笑一声,他这几天才知道,龙族养龙都十分随便,孩子的生长过程父母是不参与的,蛋生下来就丢窝里,自己潇洒去了。 和小鸟们一样,小龙出生后嚼巴两下自己的蛋壳,就有力量了,和别的小龙一起打着打着就长大了。 再然后,龙族的长辈会告诉他们,你可以耍朋友了,把自己的私藏全都为这个“朋友”奉上,最后,这个朋友和那些私藏,就都是龙的宝贝了,要随时盯着。 郁怀期也是如此,见到青樾白时,就忍不住过来蹭蹭、碰碰,哪怕外人很多的时候,他也要过来蹭一下指尖。 有时候,青樾白还在和一些人议事,郁怀期路过,也会突然走进来,碰一下。 对此,青樾白表示无奈。 而裴劭等人也一头雾水:“???” 直到某一次郁爹回来,他们才明白这是宣示主权的意思。 就和“这个人是我罩的,你们对他尊重点,不然放龙咬你”是一个意思。 “可是,”郁怀期回神,看着青樾白,思路清奇的说:“我爹又没死,我为什么要疼娘?从小到大他们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两次啊……我也没疼过我娘啊,何来的‘都不疼’一说?” 青樾白:“……”好像是这个道理。 “宫主!”一旁的铸剑师忽然开口,他看向了青樾白,“这法器里,缺一味东西。” “什么东西?”二人异口同声的问。 “您出生时的昙花花瓣,”铸剑师叹了一口气,“如果炼出来后,想让法器认你为主,必须要一点同源之力的。” 青樾白想了想,“好,我回神宫去取。” 郁怀期瞬间警惕,连抱住他的手臂都紧了紧,“我陪你去。” “不必,你替我看着这里,我不会有事的。”青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神宫里和他上次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原本神宫中有无数的白雾,此刻,那些白雾都消失了。 他出生的那金色仙台之上,那两朵昙花还在运转,昙花之上,金色天雷涌动,那是天道。 这一瞬,青樾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想:天道有料到他会和法落昙闹成这样吗? 明明一起在昙花里时,法落昙会把雨露和阳光都让给他,还会和他讲一些好玩的故事。 不然他也不至于会听法落昙的话,晚出生二十年。 可现在他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小樾。” 青樾白一怔,倏然转身,只见一袭白袍的法落昙缓缓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脸色更白了,也很疲惫。 “……别叫我小樾!” 青樾白警惕的往后一退,取走一半昙花就想跑,可法落昙毕竟比他先生了二十年,又怎么会让他跑掉? 这一次法落昙显然是准备全面了,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逃脱,先一步弄晕了他。 青樾白摸着后颈醒了过来。 白玉宫已经被焚毁了,他茫然的看了眼面前的一切,很快捕捉到床桌边,放着一盏昙花灯。 ——这是法落昙的住处! “法落昙!”青樾白急忙跳下床,想跑出去,却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法落昙。 法落昙的脸色比在仙台时更难看了,手里端着一碗药,身形一闪,抓住了青樾白的下巴—— “闭嘴。”法落昙的声音里酝酿着暴怒。 “你这副脸色给谁看?我吗?”青樾白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骂道:“你才闭嘴!快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法落昙脸色僵硬了半天,唇角忽然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了。 他笑着将手里那碗药递给青樾白,“小樾,喝下去,喝了我就放你走。” “这是什么?”青樾白骤然警惕。 “能杀死你腹中那个孽种的药!” 法落昙蓦然震声怒吼,从来没人见到过他如此失态,连青樾白都怔了一下。 法落昙焦躁的抓紧了手心,冷着脸看着青樾白,眼神里又恨又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杀气。 ……孽种?青樾白恍然回神,“你什么意思?” 法落昙却身形一闪,桎梏住他,“把这个孩子打掉!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要神宫的位置,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把这个孩子打掉!你依然是我的凤凰!” 青樾白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说,“我不,他是我的。” 地上忽然炸开了一个茶杯被打碎的声音,是法落昙怒得砸了茶杯,他厉声怒吼:“他不是你的!” 他双眼赤红,几乎恨到心里都在痛,呼吸也急促起来。 青樾白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却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同样和他对视着,眼神里有着比法落昙还要强烈的信念—— “他是我的,这神宫里,只有他是我的。你那些什么狗屁法力,神宫位置,我也会一点点的拿回来!但我不会再把你当我的哥哥!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法落昙眨了眨眼,终于慌了,“不……你不能给他生,是他引诱你的,对不对?” 青樾白冷笑一声,“不,我们是两情相悦。”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法落昙身后蓦然出现了神相,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走兽。 那是他真正的本体! 青樾白见状瞬间一愣,“你不是凤凰?怎么可能!!!” 法落昙笑出了声,喃喃道:“我也希望我是凤凰……可我只是一条,司命殿里偷食仙丹的天狗。” “小樾,你如果特别喜欢孩子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和你的。” “……你也别想留下这个孩子,你留不住,从一开始,这场神魔大战就注定要一个凤凰血亲来平。” “我做了那么多,也不过只是想延长你在我身边的时间……” 强烈的怨恨在这一瞬席卷心扉,青樾白脑颅泛起剧烈的疼痛,记忆纷沓而至,他又看到了战火。 魔族和神族又一次开了战,在可怕的魔兽的咆哮声里,他看到自己穿着白色战甲,战甲上沾满血液,素日里白皙漂亮的面容上也带上了冷漠、麻木。 凤凰神相在身后大开,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空中,一颗金色的蛋在他掌心泛着淡淡的光。 而翠绿色的眸往下一垂——那是正在厮杀的神魔二族,血流漂橹,遍地哀嚎。 龙族们化为原型,纷纷咆哮着咬上那些外敌,也有更多的白骨鬼钻了空子,噬进了龙的身躯。 “殿下,这是您的法器……”铸剑师呈上来了一支长盒,长盒中放了一束花枝。 青樾白缓缓扭头,颤抖着手,用一道光芒,将花枝盛了起来,目光在花枝和金色的蛋上来回流转。 战场上,郁怀期红披生风,长剑一斩,万千魔族被生生粉碎,可这场战争还没有完。 难缠的鬼族即使被碎成了骨渣,也依旧能重新融合起来,卷土重来的他们咬上了神族。 化出真身的法落昙也咆哮一声,又重新将他们震碎了。 “……未孵化的血亲比不上这万千神族,比不上那些死去的将士们!”那铸剑师忽然说,“殿下,快做决断吧!!!此次魔族和鬼族已倾巢而出,胜负就在您这一念之间了!” 青樾白攥紧了手,眼尾赤红一片,他缓缓抬起手,闭上了眼睛,将金蛋和花枝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一道凤鸣之声响彻天地,青樾白缓缓睁开双眼,身后烈火纷飞,充满杀意的声音落在了这方天地间—— “万、相、虚、妄。”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崩地裂,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席卷上了那些外敌,将他们定在了空中,成了一道道被金光包着的相,天地间仿佛都在此刻静了。 直到那执掌生杀大权的凤凰主又说了一个字—— “碎。” 咔擦。 此起彼伏的咔擦声响了起来,所有被金光包裹的魔族、鬼族,都在这一瞬间粉身碎骨,凤凰神火燃烧大地,将一切都化为了一片焦土。 至此,尘埃落定。 “恭贺殿下凯旋!!!” “恭喜宫主殿下!自此您就是这神宫主人了!” 青樾白忽然很疲惫,他看着劫后余生的神族士兵们,看着沉默不语的龙族们,眼前一黑,几乎要瘫软在地。 郁怀期闪身而至,抱住了他,血色的眸里眼神复杂,盯着那在空中泛着光的花枝——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成就了他们的威名。 郁怀期收回目光,低头吻了吻青樾白的额心,喃喃道:“……没关系的,它还没有意识,不会疼。” “……但愿如此。”青樾白也喃喃着,“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不要留在神族了,好不好?郁怀期……” “好……”郁怀期抱起他,看上去十分平静:“我带你离开,我带你走,我们不沾这些事了……” 他表现得太平静,青樾白还以为他并不痛苦,毕竟那只是个没有孵化的蛋。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在神宫议完了事,来到了龙族,却没有看见郁怀期。 神宫已经易主,现在这里真正的主人是他,而郁怀期偶尔会回龙族休息。 凭借着彼此的神力连接,青樾白在他们相遇的那片桃花林里找到了郁怀期。 桃花林里风声窸窸窣窣,花瓣落了不少,青樾白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他踩着枯枝落叶,走了过去。 一切都很静,只有枯枝被他踩动的声音响起。 桃花林的尽头,有个黑影坐在那里。 青樾白认出来那是郁怀期的背影,一边走过去,一边幽幽道:“你大半夜的坐在这……” 嗓音忽然顿住。 原来郁怀期在这里靠着一个东西睡着了。 那是个墓碑。 墓碑上落了许多桃花,却没遮住那四个字——「我的小雀」,字迹有些模糊了,显然被人常年摩挲着,才糊了字迹。 如今,那墓碑前多了一只小老虎。 青樾白见状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凡间的那十多年里,郁怀期失去过他一次,亲手埋葬了他的鸟身,现如今又埋掉了一个关于孩子的念想。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 只是大悲无声。 郁怀期被他的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忽然一顿,仿佛曾经在凡界的梦境被重现,他看到青樾白那双翠绿的双眼里盈满泪水。 他哭了。 郁怀期瞬间手忙脚乱,擦去他的眼泪,“怎么了?哭什么?别哭……我最见不得你伤心了。” 青樾白咬紧下唇,偎在他怀里,看着那个墓碑。 “……原来是因为这个,”郁怀期抱紧他,哑声说:“都过去了,不过是短短十年而已。” “你经常来这里吗?”青樾白的眼尾红了,也哑着声音问他,“郁怀期,你恨过我吗?” “不……我爱你。”郁怀期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落下珍重的一吻,目光坚定,“再说了,死了个假孔雀,等来个真凤凰,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恨?” 毕竟,多少人等到死也没等来自己的‘凤凰’。 那血色的眸光依然那么温柔,青樾白深呼一口气,抬头吻住了他。 桃林里落花纷飞,大片的花朵落在了两人的头发上。 “郁怀期,我们去凡界玩吧,再要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也行,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 万象镜里。 “他为什么还没醒?!”郁怀期看着林白云,脸色微沉:“我明明已经将万象镜夺过来了!” 林白云被剑光抵着,简直汗如雨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都醒了!” 出于对法落昙的仇恨,郁怀期现在其实看林白云也不太顺眼,青樾白迟迟未醒又加剧了他心中的畏惧。 “我不管,你现在必须给我想办法把他治醒,否则我杀了你!”郁怀期冷着脸掏出斩阳剑。 刚醒来就听见这一句的青樾白:“……” “你把他杀了,谁给我接生?你吗?”他幽幽道:“蠢龙……” 第58章 话音刚落, 身躯蓦然被抱紧了,青樾白清醒了一会,才抬起头, 看到了郁怀期。 郁怀期脸上还带着点血, 衣袍微乱,见他醒来, 才松开了拧紧的眉心, 抱住他,缓缓道:“醒来就好……” 仿佛大梦初醒,青樾白看了那张脸一会,发出一声轻笑,突然凑上去,极轻极快的吻了下他的脸, 宛若轻盈的蝴蝶一般。 林白云整个人都炸了,啪的一下把柴火丢进火堆里, 仿佛自家小白菜自己长脚跑了一样,急道:“我还在这呢!” 青樾白吓得往郁怀期怀里一缩, 这才注意到林白云的存在, 而万象镜里也已经变了。 他进来时是白天,在丹阁,现在已经是黑夜, 他们在一条溪流边落了脚。 浩瀚星河犹如一副优美的银河画卷挂在天际, 午夜里的风带着一股清新的甜气,不远处是溪流的潺潺水声,火光照映在他们的脸上,眸中好似堆满温柔。 青樾白耳朵一红,却又往郁怀期怀里缩了缩, 他身上还披着件狐裘,看样子是郁怀期带进来的,狐裘的毛边衬得他十分可爱。 头顶忽然传来郁怀期的轻笑。 林白云:“……” 林白云在心中默念三遍算了算了算了,掏出一个盐丸捏碎在自己烤的鱼上,原本平平无奇的烤鱼忽然散发出了香气,让人顿觉饥肠辘辘。 青樾白眼神一亮,看向林白云 “别急,还有一会,你等着!”林白云边烤边问:“对了,郁怀期,你怎么进来万象镜的?” 青樾白也看向了郁怀期。 郁怀期以拳抵唇,道:“我和法落昙一路打到妖族,将他困在了那里,然后抢来了这面镜子,让我二叔在外守着,而我进来救青……救你们。” 林白云敏锐的听到了那个停顿,疑道:“你其实是只想救青樾白吧?” 只是勉为其难的把他捎上了。 郁怀期心虚道:“哪有哪有,师兄自然也要救的。” 林白云:“一刻钟前说要杀了我的是谁?” 青樾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林白云怎么这么幼稚,这有什么好抢的呢! “等等,”青樾白回想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郁怀期:“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怎么样出去?只能进来?” 郁怀期点点头,“郁宁已经在想办法了。” “郁宁是谁?”林白云疑惑的问,“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二叔,”青樾白道:“当年被关在九重机关塔里的那个。” 林白云想起来了,“啊!对!我就说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仙盟卷宗!他当年和万时慈打架,结果没打过,反被镇压在塔下,后来又不知所踪……原来是回妖族了?” 两人双双点头。 烤鱼很快好了,林白云总共烤了两条鱼,递给他们俩。 “我没带辟谷丹,你俩凑合着吃吧,”林白云叹息,拍了拍青樾白的肩膀,“吃完就好好休息,万一这两天就生了怎么办,要把力气存好啊……我去找点东西。” 也不知是真的去找东西,还是受不了他们俩这黏糊的样子。 郁怀期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把小刀,将刺都挑了出来,只留下雪白的鱼肉,放在了盘子里。 还怪精致的。 青樾白接过碗和银叉子,边吃边问:“这里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进来后就在这里吗?” 郁怀期颔首,又察觉不对:“你进来时不是?” 青樾白动作一顿,摇摇头,“我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丹阁,而且师兄说这镜子会反映出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我才昏了过去。可是,我想不通,法落昙把我困在这镜子里有什么用?单纯为了分开我和你吗?” 临时堆出来的篝火上,还用林白云的炼丹炉煨了鱼汤,也不知林白云到底带了多少个炼丹炉。 郁怀期本来在看火,闻言忽然好奇:“你最恐惧的事是什么?” 青樾白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呢?你进来时有被镜子影响,看到害怕的东西吗?” 郁怀期拨弄鱼汤的汤勺一顿,“……没有。” 青樾白注意到了他的停顿,狐疑的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时,没想到肚子忽然被踢了一下,又胎动了! 他瞬间一僵,连忙拍了拍郁怀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快摸我!” 郁怀期回神,紧张起来,莫名慌乱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林白云,“什么?摸哪里?” “当然是摸肚子了……你还想摸哪里?!”青樾白眨着眼睛,“宝宝动了!” 郁怀期倏然一僵,手腕却已经被青樾白捉着放在了肚子上,那小家伙又踢了一下。 生命的律动十分奇特,就像是夜晚时的风,能抚平人的所有焦躁,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只关注到那点极轻、极缓的声音。 郁怀期宽阔的掌心拢着青樾白的手,两只手交叠之下,是未出生的孩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 孩子动了两下,仿佛只是翻身,很快就停了。 “摸到没?!是不是动了?”青樾白抬头看他。 郁怀期将他抱在怀里,身躯微微颤栗,“……是。” 他的怀抱宛若身后山川一般宽阔,将青樾白的身影都盖住了,两人紧贴着,青樾白听到了郁怀期又快又急的心跳。 ……郁怀期应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个孩子?青樾白突兀的想。 青樾白想了想,问:“你喜欢小狐狸还是小凤凰?” 郁怀期从背后低头附在他肩窝里,声音一沉,“都喜欢。不论是谁,以后都会继承妖王之位。” “可妖王之位不是要血脉最纯的吗?”青樾白疑惑的看着他,“凤……” 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他急忙开口,“孔雀和狐狸,也算纯血吗?” 郁怀期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点胎动的恍惚里,没有注意到他临时改口,只道:“管它纯不纯血,你肚子里出来的就得继承妖王之位。” 青樾白:“……”还能这样的? “你想好名字了吗?”郁怀期低声问他,目光落在青樾白的侧脸上。 天地间的风声好像在此刻都不见了,远处的山川河流也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青樾白。 青樾白唔了一声,“想了!就叫青树!” 郁怀期:“……” 郁怀期缓缓和他分开,看着他,“你确定给他取‘树’?” “对呀,小树小树,”青樾白抬头看他,“不好听吗?我名字里也有小树!” 郁怀期再度沉默,过了会,才低头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后他要是娶不到媳妇,又或者,她嫁不出去……保准是这名字的错。” 青樾白搓了搓被他亲到的地方,瞪道:“口水都沾上来了……唔,如果刚才那个名字不好,那我们等孩子出来再取,让他自己翻书!” “……刚出生的孩子能翻书?”郁怀期目光困惑的看着他。 “能吧。”青樾白幻想了一下孩子的样子,“不管是小孔雀还是小狐狸,他就算不会翻书,都会爬的呀!让他爬到自己想象的名字上面不就好了?” 郁怀期努力回想了一下族中那些小孩的生活,又想了想青樾白说的那个画面,顿时决定不提这个了。 青樾白的长大过程不是以寻常孩童能比的,思路和寻常人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他侧头又亲了青樾白两下,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又亲?”青樾白摸了摸脸颊,眨着眼睛看他,小声控诉道:“再亲就破皮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郁怀期很爱和自己呆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老老实实的在一起,而是动不动就要来碰他两下,就像是想确定他还在似的。 郁怀期轻笑一声,却低头咬住了他的锁骨,目光往下挪了几寸,“那我亲这里?” 灼热的气息吐在敏感的脖颈间,青樾白的耳朵很快就绯红了,抬手推开他的脑袋,“不行,师兄还在呢……哎呀,鱼汤要糊了,你快看看鱼吧!我困了!” 篝火已慢慢熄了,鱼汤糊是糊不了的。 但青樾白看起来是真的困了,郁怀期顿时也不再闹他,掏出一件大氅,垫在草地上,让青樾白睡了上去。 按理来说昏迷了那么久,不该再困,可青樾白却真的又睡了过去。 梦里他有些热,溪水的声音还在响,迷迷糊糊听到林白云和郁怀期说交替着守夜的事,下意识的循着那点木香,抱住了郁怀期的手臂,像归家的小兽。 十分粘人。 林白云:“……” 青樾白还枕在郁怀期的手臂上,郁怀期顿时抱歉的朝着林白云做了个手势,“师兄你先守着,我陪他睡。” 林白云只好一个人守,深夜里不知是哪里跑来一只鸽子还是别的什么动物,发出了‘咕呱’的一声。 林白云怀疑那玩意在嘲讽自己,长叹一口气—— “唉。” …… 夜已深了,青樾白睡得沉了,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出现了一点金光,金光慢慢的蔓延到全身,紧接着他的身体变成了小孔雀的样子。 梦里好像闻到了一点土的气息,青樾白本能的抗拒脏的东西,可身体又好像促使他在挖坑……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郁怀期倏然惊醒。 在那四年里,郁怀期养成了一醒来就要看到怀里的人的习惯,因此,他现在也低下了头。 却看见青樾白的身影好像又更清瘦了些,头发也散了,在他怀里散发着均匀的呼吸。 “……?” 头发是……睡散了?郁怀期依稀记得青樾白昨晚在自己怀里面乱动。 他眼里出现一点无奈的笑,轻轻的放下青樾白靠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缓缓起身, 却听到衣袍上有什么东西滚下来的声音,骨碌碌的滚到草地上。 ——那是两枚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蛋。 郁怀期血色的眼眸蓦然瞪大了。 生了?! 第59章 郁怀期这辈子没这么慌乱过, 他伸出手把蛋推到一边,而后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青樾白的脸。 ……有呼吸。 郁怀期紧绷的神色瞬间松了,仔细回想昨夜, 他睡得并不久, 两人挨得也极其近,可是……他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疼不疼?如何生的?郁怀期心脏跳得飞快, 神色懊恼, 动作极轻的摸上了青樾白的手腕,又将他的衣服微微掀开—— 睡前,青樾白穿了衣袍,如今那衣服却被涨坏了不少,就好像是昨夜变成了大孔雀,而后又变了回来。 脑海里滑过之前那些小鸟生孩子血淋淋的画面, 郁怀期难得有不敢面对这些事的时候,目光缓缓挪到青樾白的身下…… 没有血。 没有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生的, 但是没血就是无伤,无伤就不疼!!! 郁怀期这才感觉飞快的心跳停了下来, 如获至宝般抱起了青樾白。 怀里的人一直都有点起床气, 被这样一抱,很快醒来了。 “你又做什么?”青樾白声音里带着一点困意,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郁怀期低下头, 埋在青樾白身上, 闻着那点淡淡的花香,熟悉的气息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恐惧。 九尾狐的九尾也绕上了青樾白的身躯。 “……没事,”他嗓音沙哑,“你还在就好。” “?”青樾白心说你又发什么病,他打了个哈欠, 习以为常的抬头在郁怀期脸上落下一吻,像小猫蹭着小狗一样,“我一直在啊……又不会跑。” 郁怀期笑了出来。 “耶,哪里来的蛋?”林白云拎着只野鸡从不远处的山川里走来,看了眼那两颗金蛋,“郁怀期你找的早餐吗?” “……等等,”青樾白想起来了昨夜奇怪的感受,扭头一看,翠绿色的眼眸突然睁大了—— “这是我昨晚生的吗!!!” 片刻后,天边泛起蓝灰色的早霞,三人守在那两颗蛋面前,相望无言。 “他俩为什么不动?对我和郁怀期不满意吗?”青樾白茫然的看着林白云。 林白云缓缓回神,指尖涌出一道法力,试探着两枚金蛋,过了一会,他道:“正常,你是鸟儿,鸟蛋生下来就是要孵化。” “可郁怀期是狐狸啊!”青樾白指着身边的郁怀期,“狐狸不是胎生吗?” 林白云抚了抚那两颗蛋,像抚摸干儿子,闻言无奈:“这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当然是按照你的情况来定啊!” 青樾白:“……”可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啊! “说起来你当时说,让孩子认……唔!!” 青樾白突然踹了林白云一脚。 林白云莫名其妙:“干嘛?!” 青樾白咳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和林白云串供,自己先前应该是“不知道”孩子存在的……也就不存在让林白云当孩子干爹的事。 “让孩子什么?”郁怀期疑惑的看向他,眼神怀疑。 想起曾经仗着那事,对郁怀期的百般撩拨……青樾白冷汗立出,快速的转移话题:“师兄,我们现在怎么想办法出去?这个蛋能放储物囊吗?” 再不转移!他真怕郁怀期回过神来! 储物囊只能放死物。林白云见他俩什么都不懂,从自己的储物囊里掏出一个炼丹炉。 青樾白瞬间警惕,把两枚蛋收回来抱在怀里,“师兄,你这是要把他们俩煮了吗?不可以!” 郁怀期也挡了挡。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拿炼丹炉来煮汤,当食鼎用的,林白云太不走寻常路了,搞不好真要炖他们的崽。 林白云露出个命苦的笑,恨不得弹他们俩的脑瓜崩,“他们四舍五入是我干儿子,我怎么可能那么恶毒?这是聚灵炉!把你们两人的灵力各分一半在里面,再将蛋放进去,就可以把他们暂时当成死物放在储物囊里。” 两人这才卸下防备,将蛋放了进去。 “不过放在鼎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还是得尽早回到妖族,”林白云说:“你们现在有办法出这个镜子了吗?有没有想到办法?” 青樾白闻言一顿,看了眼郁怀期,他其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怕郁怀期生气。 “怎么了?”郁怀期问。 青樾白看着他,抿了抿唇,“宫幻是半人半鬼之躯,可以随着定下的诺言,穿梭很多地方……这万象镜应该也可以。” “但那不是得先有诺言吗?”林白云也诧异的看着他,“他对你许过诺?” 青樾白想了想,“四年前鎏金宴,他对我说过一句话……” 果然,郁怀期也想了起来,冷着脸色,笑得森冷:“我倒是忘了他了。” 青樾白耳朵微红,挠了挠脸蛋。 四年前,宫幻曾对着他发出过两个愿,但当时他没有应—— “这样,你答应嫁给我,我现在召唤万鬼来帮你,怎么样?” “美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好?万鬼号召,白骨婚车!整个恶鬼道都给你摆阵玩!” 白骨婚车,恶鬼开道。 宫幻这种把诺言看得比命重要的人,其实很少对人发愿,那时候估计也是喝鎏金宴上的酒喝疯了才会对他说那种话。 “也没别的办法了,”林白云叹气,“试试吧,小樾。” …… 与此同时,妖族天牢之中,电闪雷鸣。 即使到了这种境地,法落昙也仍然从容不迫,只见他一袭白衣,盘腿而坐。 郁宁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隔着雷电牢笼看着他,将那面镜子放在了地上。 “喂,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这镜子里的人放出来,否则我真要电你了。” 法落昙不为所动,只是闭着眼。 郁宁长叹一声,背着手看他,“法落昙,当年你还不是这天下第一人时,还挺有人情味的,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固执?得不到的就别强求,你困着他们有什么用?两人凑一起,在里面关个二十年,崽都能造一堆了,到时候排着队叫你叔叔你信不信!你难道能把那些孩子都打死吗!” 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法落昙脸色一白,却还是道:“不。” 这回换做郁宁沉默了,他也坐了下来,盯着对面的法落昙。 天牢里顿时只有闪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响。 法落昙这下终于睁开眼了,“你怎么不电我。” 郁宁心情复杂的看着他。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法落昙,他第一次见到法落昙,是在十多年以前。 那年,他为了死去的妻子,闯过一次傲雪门。 那会的天下第一人还是万时慈。 傲雪门寸金寸土,繁华得如同人间帝京,来往修士非富即贵,门中种了无数牡丹和芍药。 万时慈一袭墨绿长袍,正在和仙盟里的许多人议事。 议事殿中花香扑鼻,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盆花。 牡丹为贵,芍药则次之,这是万时慈自己的奇怪规矩。 郁宁一人一剑,九尾全开闯进去的时候,万时慈正在给自己心爱的芍药花浇水。 “看见你来,我便知道,塔身成了。” 殿中有数十人,一眼望去,皆是仙门百家中的佼佼者,法力高强。 双拳难敌四手,郁宁败了,被一道黑塔笼罩着,化为了凶恶的狐狸妖相,冲着他们咆哮。 “这是谁?”有人不认识郁宁,“他一个妖怪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万时慈眸中带着讥讽,嘲道:“为了那愚蠢的爱呗,毕竟我设局抽了他妻子的骨……” 这话一出,殿中许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妻子就是那只已经成了通天塔骨的凤凰?” 郁宁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们在说什么塔骨?”人群里,忽然有道疑惑的声音响起,那人一身白衣,额间金昙闪烁,是法落昙。 殿中一阵寂静,万时慈哼笑一声,轻蔑的看了法落昙一眼,“没事,你门派都未排进前五,没必要知道那是什么。” 法落昙一顿,眯起眼睛。 跟在他身后一起来的薛云清也顿住了,盯着万时慈,眸光闪烁。 万时慈却没有去多加注意他们,只是轻飘飘道:“将郁宁关去九重机关塔吧,镇压下去,也不好真杀了他……引来妖族就不好了,都是些要爱不要命的蠢货,麻烦。” 他挥袖而去。 议事殿中顿时只剩下了几个人。 九重机关塔乃仙家法器,郁宁百般挣扎,却被法器上的仙力给狠狠抽了回去。 狐狸发出不甘心的咆哮声。 或许是出于对妖族的怜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法落昙忽然闪身而至,低头看向了他。 “你有话要说?”法落昙传音问他。 郁宁本不想和他多话,可他注意到了方才万时慈对这两人的轻蔑。 他早就听说过仙盟和仙族的关系,仙门百家规矩极多,每个人都在争权……或许,他能利用这两人。 于是,郁宁缓缓开口:“替我捏碎这半枚妖丹。” 他假装攻击法落昙,暗地里将半颗妖丹落在了法落昙掌心。 妖族妖丹和自己的家人有联系,碎了半枚,便能将这一半的妖力传送给孩子们,孩子们也会知道他此刻身处何方。 妖丹破碎,动摇了妖族中血脉的联系,尚且在襁褓中的郁平罄哇哇大哭,引来了郁怀期。 至此,郁怀期才知道,郁宁被困在九重妖塔。 …… “电不电的另说,”郁宁看着法落昙,一直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有了些认真,“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 “法落昙,你是不是继承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就知道了通天塔的事?” 法落昙金瞳一动,胸腔里发出低笑,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时,整座天牢里忽然冒出层层的鬼气—— 郁宁一惊,急忙看法落昙,“你还派人劫狱啊?!我说你怎么不慌不忙的呢!” 法落昙脸色一黑:“我一个仙族,派鬼劫狱?” “嘻嘻。” 一道欠揍的笑声落在了这方天地,只见天牢的地板上,冒出来了熊熊黑气,黑气缓缓散去后,密密麻麻的、歪头歪脑的小白骨爬了出来。 小白骨们抬着一把赤红色的轿子。 “哎呀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宫幻也从那团团的黑气里冒了出来,他一身红衣,手间还捏着白骨笛,半面白骨、半面人脸的他,这一次竟然拿了个面具把骇人的另一面白骨给遮住了。 “你怎么在这?”法落昙和郁宁异口同声的问。 话音刚落,万象镜咚咚咚的在地上动了起来,浓浓的鬼气侵入镜子,只见那镜子在下一刻倏然变大—— 镜面如同石子落入水面,荡开了数道波纹,仿佛有什么人要从里面出来了。 “哎呀,我当然是来娶妻的啦,”宫幻高高兴兴的说,“话说当年万时慈来找我要那换命格咒法的时候……” 他说着,嗓音突然一顿,脸色也黑了下来—— 镜面波动着,一道身形从里面缓缓走出,只见郁怀期不知何时换上了大婚时的婚服,怀里抱着个人。 是青樾白。 青樾白换上了婚服,一身红衣,被郁怀期抱着,那还是个单臂绕膝的公主抱动作! 他从郁怀期怀里冒出个头,如同湖水般的眼眸一眨,朝着宫幻摇了摇手,“嗨~宫幻,好久不见呀~” 法落昙:“……你给我把他从你怀里放下来!” 相比之下,宫幻显得就不那么体面了,把白骨笛往地上一砸,破口大骂:“郁怀期我艹你祖宗!!把他还给我!” 林白云也从镜子里跳了出来,脸色幽幽,像鬼一样看着法落昙,“师兄!关我这么久,你对得起我吗!” 第60章 妖族的天牢里还从未有过如此热闹又混乱的场面。 青樾白想从郁怀期怀里下来——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抱着, 总归是有点不太雅观。 但郁怀期仿佛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手臂像坚硬的囚笼,不准他离开。 青樾白:“……”又犯病了!这种非要抱着他, 不准他乱跑的情况, 又出现了! 以前只是在床榻上,不许他离开半米, 现在已经演变到平时抱了就不撒手了。 “美人, ”宫幻笑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僵道:“你应了四年前那一诺,不会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从这个镜子里面出来的手段吧?” 郁怀期血色的眸中露出敌意,威压顿开,“那你还想是什么?” 宫幻看上去想杀人, 鬼气缓缓冒出,小白骨们吱嘎吱嘎的响, 劝道:“道主,你可要记得保重身体, 别气死了, 这样我们怎么回去。” “……”他这下真觉得自己要气死了,非人的家伙说话,不如不劝! 而法落昙无暇顾及幽怨的林白云, 视牢笼为无物, 走了出来,脸色森然:“你没看见青樾白要下来吗?还不放手?!你尊重过他的意愿吗?” “没看见。”郁怀期微微一笑,“我和他是新婚夫妻,抱着倒也正常——不知掌门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束我们?” 青樾白耳朵微微红了。 阅览无数话本的林白云见状,了然, 小声传音:“师兄,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挺乐意被抱着的……他小时候就这样啊。” 法落昙闻言僵住,眸子一动,果然看到青樾白其实无意识在往郁怀期怀里靠。 自小养在天一派,少年时又去了妖族,中途魂魄丢失五十年……回来后还是在他的羽翼下,未曾得见外界风雨。 这么多年,受过最大的苦,是旁人对符修的轻贱。 法落昙缓缓攥紧手掌,还是不甘心,他看着青樾白,“小樾……他凭什么能讨你欢心?就凭一张脸?” 郁宁有些诧异,坐在天牢也淡然的他,竟然也会问出这种话。 郁怀期闻言,似乎又来气了,血眸里出现嘲色,“你怎么有脸问凭什么?最不该问这话的就是你。” 白玉宫无数禁制,弟子暗地里对青樾白的贬低……或许,青樾白听不懂,但这不代表不存在。 对于法落昙……若说没得知神界记忆时,他还能把法落昙当兄长,可得知以后,青樾白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很细的针。 不除不快。 他想了想,抬头在郁怀期耳边说了句什么,郁怀期顿了顿,松开了他。 青樾白这才跳了下来,到了法落昙面前,“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我明白有的事不能怪你,可我忍不住。” 法落昙眉心拧起,俊俏的脸上露出不解,“你在说什么?” “……两朵昙花,望月天狗,偷吃仙丹。”青樾白缓缓说,“你能听懂吗?” 法落昙倏然一僵。 “你知道镜子里会让我直面恐惧,你以为我恐惧的是什么?”青樾白眨了眨眼。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枯萎,法落昙动了动唇,闭上了那双金色的瞳。 ……他还是知道了。 青樾白见状,也明白过来了,怔了怔,紧接着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但你还是想用白玉宫困住我?”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法落昙喃喃道:“至少,这一次,我对你的疼爱是真的。” 情之一字,如同罗网,陷进去的人越理越乱,再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在没晋升至这天下第一人前,他将青樾白当成亲生的弟弟;晋升以后,记忆复苏,梦昙常开。 “但我把你锁在白玉宫,不让你下山,不是因为那个。”法落昙解释,他握住了青樾白的双臂,目光和他对视着,企图从中找出一丝不坚定。 他道:“小樾,你扪心自问,你从未对我……” “从未。”青樾白看着他,有点迷茫,“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看起来会这么痛苦。” 法落昙闭了闭眼,松开了青樾白的手臂,身躯看上去摇摇欲坠。 林白云连忙扶住他,“师兄你这脸色,可别是不好了!” 法落昙:“……闭嘴。” 两人说话时只有彼此能听到,林白云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但猜也能猜到是什么,于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兰因絮果。 如果当时没送青樾白去妖族,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可终究是养了那么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白云不想让青樾白痛苦,只好选择让法落昙痛苦了。 毕竟年纪大点的承受能力也强点,嗐。林白云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小樾痛苦。 “一诺已应,”宫幻终于有了机会,走到青樾白的面前去,长叹一声,挥去那些白骨小鬼们,掌心里出现一朵白骨做成的花,递到了青樾白眼前,“青樾白,你收下它吧。” 白骨做成的小花里有朵蓝色的鬼火,让青樾白想起神族时的那场大战,也是遍地蓝焰。 那时双方立场不一样,弱肉强食,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无可厚非。 但青樾白没想明白宫幻这辈子为何还要对他许诺,难道真是喜欢他?! 一想到这个,青樾白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低头看着那朵骨头小花,翠绿的眼微微闪动。 “你为什么要许那种诺。”青樾白没接那朵花,只是问。 四年前恶鬼道主那一诺,惊天动地,被人写进无数话本里,津津乐道。 宫幻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好玩?我也不知道,但我承认我看见你的时候,重新长出了心脏。” 青樾白怀疑自己听错了,“长出了什么???” 宫幻见他没听清,抬起手,身体力行的,解开胸膛前的扣子—— 青樾白还没看到,眼睛就已经被身后的一双手给蒙住了,耳边传来了郁怀期的声音:“说话就说话,脱什么衣服?给你脸了?” 宫幻:“……” 宫幻转而撸起袖子,气得面具都在颤抖,“郁怀期,我是不是没和你打过架?” 郁怀期血眸里杀气顿现。 “怀期。”青樾白突然说,“我刚才是不是说我自己能解决?”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郁怀期瞬间顿住,然后缓缓地收回手,碰动了青樾白耳边那个狐狸耳钉。 “……嗯。”郁怀期淡淡的说。 宫幻眼睁睁看着上一秒看起来要发疯的人,一句话就被平息了。 我今天其实没睡醒,对吗?宫幻心想。 他记得当年万时慈来找自己要换命格之法的时候,从幻境里看到的郁怀期可不是这样。 那一年,万时慈敲开了他的门,说他算到了一个极好的命格,想知道他在何处。 “算到了命格?”那时,宫幻十分诧异,“这可是有违天道的。” “恶鬼道主,还听天道的话?”万时慈反问他。 “就是就是,”跟着万时慈一起来的戏芍也嘲笑道:“你号称跳脱三族之外,掌管恶鬼,竟然也会信这种愚蠢的东西?” 宫幻抬眸扫了他们一眼,瞬间辨认出这是狼狈为奸的组合,笑嘻嘻道:“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我看天道最后不会给你好下场的……自以为是。” 戏芍脸色一变,当即要怒,却被万时慈按了下来,哄道:“别听他的,以后我们就是天道了。” 宫幻很少见到万时慈这么说话,顿时有些好奇这戏芍的身份,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戏芍所在的戏家,世代以卜卦为生。 “他这么厉害,你还来找我看什么位置?”宫幻无语。 万时慈哼笑一声,“一个交易而已,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帮我算算……我将以我的三分力量来换这个消息。” 以他现在的三分力量,也是不少了。宫幻答应了他,取走了万时慈的三分力量。 他将郁怀期所在的位置给了万时慈,却听万时慈又问:“戏芍卜卦有限,你能帮我算算,龙对应的凤在何方吗?” 宫幻微微一笑,语气微微严肃,“你已经在我这买走许多东西了,现在竟然还想要……这么贪婪吗?小心得不偿失啊。” 万时慈悻悻着走了。 幻境里的画面还在闪烁,宫幻看着那头厮杀的狐狸,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又起了一卦—— 凤的位置。 幻境里的画面顿时一变,到了仙族的天一派。 他先是看到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眸。 宫幻一顿,紧接着翠绿色的眼眸渐渐远去,一只彩色的蝴蝶飞了起来。 ……原来方才是蝴蝶视角。宫幻眯起眼睛,却见那双绿眸的主人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彼时艳阳高照,落昙殿前有一大丛花,青樾白扑着蝴蝶,脚上的铃铛随着他的跑动,叮铃叮铃的响。 自由,自在。 宫幻的思绪不过转瞬之间,注意力又被青樾白的话拉了回来。 “其实,我也有点讨厌你。”他说,“不过,只是一点。” 宫幻回过神,“哦?为什么?” 青樾白认真的道:“因为是你告诉万时慈,换命格之法。” 宫幻笑了,“幸好我也不是太喜欢你,否则我可真会伤心呢,毕竟我又不知道你和郁怀期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交易是他的生存之道,他可一点也不后悔这件事。 不过……宫幻说着,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眯起眼睛,轻飘飘的抬手,摸了摸青樾白的肩膀,若有若无的提醒道:“接下来还会有好戏上场,小美人~小心你的骨头哦~” 鬼气缓缓消失了,宫幻走了。 法落昙和林白云倒是暂时留在了妖族,几人达成了暂时性的和平。 青樾白松了口气,和郁怀期十指紧扣,“我们回去吧。” 当务之急是将蛋放到妖族安全的地方,但是,青樾白打发完这个鬼道主以后,难得的想起来了另一个鬼——鬼庄主。 也不知鬼庄主去哪里了,似乎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你有听说过鬼庄主吗?”青樾白看向郁怀期,想到哪里问哪里。 怀泽宫中,两人的气息和灵力最重,适合蛋孵化,郁怀期刚把炼丹炉里的蛋取出来,就听青樾白来了这么一句。 “……”郁怀期将蛋放好,道:“没有。” 青樾白想了想,“那你身上的冷檀香是在哪里买的?他身上的味道和你的味道一样诶。”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闻到过这个香气,应当不是什么寻常的香。 郁怀期一顿,眸光一动,唇角微微勾起,“你还注意到了我身上的味道?” 青樾白一愣,紧接着立刻注意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耳朵红了,“也、也没有。” 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会显得自己很忙,青樾白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两口,靠在桌案边,又去看了眼被放在托盘上的两个金蛋。 嗯,这蛋可真亮啊…… 然而郁怀期却没有放过他这一次的慌乱,这个答案对他十分重要,他眯起眼睛,忽然凑近青樾白,缓缓说:“小樾,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身上这木香的?” 骤然贴近的距离让他又闻到了那股冷檀香,还夹杂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青樾白有点不自然的捏了捏耳垂,白皙的面皮有点烫,“呃……也没多久,就刚才。” 郁怀期眯起眼睛,低头看他,“真的?” “……真的。”青樾白攥紧茶杯,抬眸看他,反客为主的问:“你在怀疑什么?” 郁怀期一顿,夺过了他掌心的茶杯,揽上了他的腰,倏然贴近青樾白的面颊。 青樾白瞬间竖起汗毛,像受惊炸了毛的小动物,推了推他,“你干……”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你身上的香气的吗。”郁怀期打断了他的话,血眸微动,眼神滑过了青樾白的脸,掌心也顺着托住了青樾白的臀,往上一抱! “我艹,你干嘛!”青樾白吓了一跳,本能的抬起双臂,抱住了郁怀期的脖颈,这动作顿时让他闻到了更多的木香气,但他又忍不住好奇郁怀期方才的话,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眸,问:“……什么时候?” 郁怀期静静的看着他,“无边之森。” 他不是第一次提到那个地方了,青樾白一怔,脑海里滑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郁怀期以前说的什么无边之森惊鸿一瞥……都是真的? “像梦里的仙子,”郁怀期忽然说,“白色的裙袍被盖到头上,揭开时,是一张漂亮到让我……” 他顿了顿,青樾白眨了眨眼睛,莫名有点结巴,“什么?” 郁怀期眸子微微凝住,盯着他嫣红的唇。 他并非不通人事,相反,狐族知道的还比较早。 记事起,父母总是在外打仗,只有高南萧陪着他玩。在他还是太子时,就看到过一些书。 书里的小男狐哄着自己的恋人吃东西。 那时他觉得好肮脏,不懂为什么书里的那个小男狐娇叫两声,他的恋人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可后来新婚夜,他就发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看着平日里漂亮懵懂的人哭着说不要了,看着他在自己又啃又咬的动作下恼羞成怒,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全是自己的痕迹,说几句荤话都受不了。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打上自己的烙印。 “……你怎么不说话了?”青樾白抬头看他,心跳也莫名的狂跳起来…… 他不知道郁怀期在想什么,却感受到了郁怀期越来越露骨的目光,仿佛透过目光就已经把他狠狠舔舐、拆吃入腹。 “……是一张漂亮到让我甘愿下跪的脸,贴近时,就闻到你身上的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怀期吻住了他的唇,单手扣住了青樾白的后颈,将他单手一抱,抵在了墙边。 失重感让青樾白用力的抱紧了郁怀期的颈,承受着他的吻,他的皮肤很白,有点红就格外明显,耳垂上的红渐渐蔓延全身。 强势的吻让他脑袋都好像涌上一层雾,迷迷糊糊的,像少年时那般,叫了声:“太子哥哥……” 郁怀期瞳孔骤缩。 这声轻唤仿佛世间最烈性的药,郁怀期的动作粗暴起来,揉着青樾白的腰,喘息着,抵着他的鼻尖,问:“什么时候注意到我身上的香的?嗯?” 青樾白垂下眼,眉头蹙起,看起来有点委屈,像是不喜欢他现在这么逼问。 和新婚夜一样。 若是以前,郁怀期看了就不问了,专注动就好,可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于是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青樾白的唇。 “说话。” 有了香就勾动了欲,有了欲,慢慢的就有了爱。 青樾白:“……”以前都能混过去的,现在怎么混不过去呢? 他咬了咬唇,抬起一双迷蒙的眼,轻声说:“炸蟋蟀的时候。” 郁怀期眯起眼睛,“但我那时候不是这张脸。” ……所以你后来才不受我待见。青樾白心说。 要说真正的注意到那味道是木香,还得是在客栈里彼此的初夜时。 郁怀期鲁莽,急躁,一直咬他,然后又缠着他要,要他张腿,要他亲。 青樾白那时候根本不想惯着他,一脚就把他踹下去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结婚了,你我都得约束自己……”青樾白缓缓说着,嘴唇微动,好像有点被亲肿了。 郁怀期忍不住又咬了上去,手掌揉着青樾白的腿,他知道那单薄的长裤下是双多漂亮的腿。 仿佛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微微的香气,触上去时,如同羊脂白玉般…… “郁怀期?青樾白?你们在吗?” 郁宁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 房内一阵死寂。 片刻后,郁宁才被请了进去,他十分纳闷,“你们俩在忙吗?怎么这么半天才让我进来?” “……所以,二叔,你来是有什么事吗?”青樾白已经换了件白袍,坐在桌边,默默的喝茶。 郁怀期面色冷戾,“我们是新婚夫妻,你觉得我们亥时得干什么?不得抱着说点体己话吗?” 郁宁老脸一红,咳了下,“我是有正事!” 二人纷纷看向他,眼睛里仿佛写满了: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事。 “郁平罄那倒霉玩意儿去哪儿了?”郁宁突然问。 青樾白一顿。 ……他就说他们忘了什么!大侄子去哪儿了! 郁怀期漠然道:“在仙盟。” 这下青樾白和郁宁都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在哪儿?!仙盟?!” 郁宁快速的说:“郁怀期,你别忘了他是个妖怪!好歹管管你大侄子,要是以后你崽出生,你也这么不管不顾吗?” “……应该是管着的吧?”青樾白看向了郁怀期,有点犹豫的问:“郁平罄总不能孤身去闯。” 郁怀期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二叔,你半夜来就为了这事?” 郁宁闻言放心了,然后才说:“不,我来是想和你们谈谈凤凰骨的事。” 凤凰骨?青樾白蹙眉,郁宁怎么会知道他是凤凰? “小五前段时间和我说,妖族有人被抽了妖骨,那时候我就怀疑,和当年的事是同一件。”郁宁神色沧桑起来,看向青樾白,“我不知道小期有没有和你提过阿烟的事。” 青樾白摇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这些,一般在想对方。阿烟是谁?” 郁宁没听出他语气里隐晦的炫耀,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阿烟,景秋烟,也就是我的妻子。小期应当也没有印象,因为我和阿烟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在外游山玩水,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她诞下了几枚蛋,我们俩因为谁孵孩子的事大吵一架,后来……” 郁宁突然顿住,紧接着嗓音变得沙哑,似乎极其愧疚,“她出门了,被仙族所抓,抽去了脊骨……” 青樾白愕然,“什么?” 郁怀期也没听说过这事,同样惊讶的看着郁宁。 “景秋烟是凤凰后人,”郁宁抹了把脸,“是有凤凰血脉的鸟妖,那身骨头被称为凤凰骨。” 原来如此。青樾白松了一口气,凤凰骨说的是景秋烟啊…… “小樾,你也是凤凰。”郁宁突然说。 青樾白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被自己吸了回来,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郁宁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略微沧桑的脸上,双眼皮都要成三眼皮了,“四年前你出了事,郁怀期继位时,我听到过一声凤鸣,那是因为阿烟将我纳入了鸟族血脉,所以我能认出你。” 青樾白静了静,忽然问:“仙族为什么要抽去她的骨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骨头被放在了仙盟的一座塔中,那座塔叫通天塔。”郁宁缓缓说:“我想……请你帮我把她的遗骨,带回来。” 以前他想过这方面的事,却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我不确定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找凤凰骨,”郁宁说:“我可以把剩下的妖丹给你,庇佑你周全。” 青樾白的眉头微微蹙起。 “为什么不早说?”郁怀期突然问:“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青樾白闻言反而笑了,“好啊!我答应你!” 郁怀期:“嗯,我也答应。” 郁宁怔住了,他微妙的看了郁怀期一眼。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侄子冷漠、对亲缘关系并不敏感,甚至称得上是不尊长辈的。 人到了一定高度,往下一看,会觉得比自己弱的都是蝼蚁,觉得蝼蚁不堪一击、也不必在意。 他以为郁怀期也是这样。 可如今……难道有了爱人真就能变了个人吗?那他可得好好给郁平罄选个人,把那二货的脑子也给掰回来! “好了,二叔,你脸色还这么严肃做什么?”青樾白笑了笑,“本来就是一家人啊,他是你侄子,也是妖王,我是半个仙族,但你现在也算我二叔了,下次有这种事直说就好了。” 郁宁僵了僵,忽然起身,抬手行礼,深深一鞠:“那就麻烦你了,多谢殿下。” 他这动作又快又急,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青樾白吓得差点也起身和他对拜,郁怀期却按住了他,让他生受了这一礼。 郁宁这才离开。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不会折寿吧?”青樾白惊悚的看向郁怀期,“他多少岁了?” 郁怀期轻笑一声,抱住他,“应该快一千岁了?我以前还真不知道这段往事……不过,小樾,你听出他方才还有个意思没?” 青樾白眨了眨眼,“什么?” “我想,我知道法落昙为何把你困在白玉宫了,”郁怀期道:“因为仙族里,有人知道你也是凤凰骨,所以他才想将你一直关着,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你的骨头就不会被抽。” 青樾白动作一顿。 郁怀期抬眸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样的话,我们的孩子岂不也是众矢之的?”青樾白喃喃着,“他们两个,万一有一只是小凤凰呢?” 郁怀期立刻也反应了过来。 “而且,我不觉得法落昙把我关着是对的,”青樾白看着郁怀期,郑重道:“让孩子有自保能力才是正确的。” 他起身,又走到了那两枚蛋前,“但我更希望,在我们都有能力的情况下,为孩子剔除一切隐患。” 郁怀期闻言却叹息一声,有点吃醋,抱住他,“总觉得你把孩子看得比我都重要。” 青樾白一噎,挠了挠脸,心说这可真是个“令人死亡”问题。 就好像在问他,母亲和老公掉水里,他会先救哪一个。 “嗯?怎么不说话了?”郁怀期咬了咬他的耳朵,这点动作带上了惩罚似的意味。 青樾白眨了眨翠绿的眼眸,哎呀一声,插科打诨,“我们来继续刚才的事吧!” “太子哥哥……” 第61章 翌日, 两人早早的联系了高南萧。 高南萧乃仙妖混血,母亲是仙族贵女,她在仙盟德高望重, 是以, 高南萧也是唯一一个能以混血身份在仙盟来去自如的‘半妖’。 “我想用你的身份进一趟仙盟。” 传音镜那头,高南萧位于仙盟客房, 他刚用完早膳, 就听到自己随身携带的传音镜里透出了兄弟的声音。 “……你进来干嘛?”高南萧疑惑又直白,“你不是刚结婚没多久吗?怎么突然想不开来仙盟?” 根据郁宁所言,通天塔在仙盟内部,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在核心位置,而仙盟的核心只有一个。 这样的位置,势必有无数仙族守护着, 哪怕是妖王,去了那里, 也绝不会全身而退。 “你说谁想不开呢?”青樾白声音有点不满。 高南萧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你是……” “你只管说, 给不给。”郁怀期道。 高南萧微微一笑, 露出一口小白齿:“这要取决于你用我的身份来干什么?如果是来给我母亲搞事的呢,我需要问一下我母亲——如果是来偷东西的呢,你给我说你要什么东西, 我先替你看看有没有。” 郁怀期和青樾白对视了一眼。 “凤凰骨的事能告诉他吗?”青樾白用口型问。 郁怀期想了想, 只说:“我来办的事情,是关于通天塔。” 高南萧闻言倏然一顿,眯起眼睛,“……我知道了,晚上我再回复你。” 传音镜那边的声音消失了。 “他听起来好像知道通天塔。”青樾白眉头一挑, “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回复?” 郁怀期颔首。 青樾白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他,翠绿色的眼眸中亮亮的,双手合起一拍,“那我们去孵蛋吧!”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里的蛋被孵出来来了,然后两颗蛋一枚是小凤凰,一枚是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嚼着蛋壳,小凤凰也咬着蛋壳,看着看着忽然朝彼此吐口水,还打起来了。 青樾白一觉醒来,当即决定给孩子们做“胎教”。 郁怀期心里一软,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两枚蛋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却不知何时能打开。 “也不知道我们去仙盟前,他俩能不能出来,出来可不能打架呀。”青樾白坐在桌边,伸出手指戳了戳蛋上的裂痕,嘀咕道,“谁先出来谁就是老大。” 郁怀期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握着青樾白的手,血眸微动,“我问了林白云,他说,如果想要加快孩子的孵化……只要我或者你用原型孵就行了。” 他一直想看看青樾白的原型,可没找到机会。 原本想着生产时能看一看,但他竟睡过去了。为此,郁怀期懊恼了许久,也惦记了许久。 青樾白想了想,“那我孵吧。郁宁不是说你们狐狸不想孵孩子吗?” 还为此和景秋烟大吵一架。 在青樾白看来,这就是没有必要的事!自己生的自己孵,这不正常吗? “……那是他不想,”郁怀期无奈道,“我没说我不想。” 为了方便孵化,两枚蛋被放在了一个圆型的窝里,如同青樾白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样,堆叠了许多狐毛和鸟毛。 青樾白大惊,“狐毛也就罢了,狗狗会掉毛我知道……但这鸟毛哪里来的?你趁我睡觉薅我头发了?” 漂亮小鸟在意自己的头发,衣服,配饰,连出门戴哪个串子都是放在盒子里整整齐齐的任他挑选,郁怀期怎么敢薅。 他道:“这是下人收拾出来的……还有,他们把屋粱上,你做的那个窝给拆了。” 小秘密被发现,青樾白瞬间不笑了,抬头看他。 “为什么要用枕头里的棉絮在那里做一个那么大的窝?”郁怀期有些不解。 青樾白眸光一闪,挠了挠脸蛋,红着脸,没有说话。 郁怀期忽然警觉的眯起眼睛。 那个窝被拆下来时,明显不符合小孔雀的大小,而是……好像已经预料到怀了崽子。 郁怀期倏然看向他,可下一秒这念头又被生生扼了回去—— “因为那段时间,”青樾白抬手戳他脸皮,“我以为你会每天回来睡觉,但我又不想和你睡觉。” 郁怀期心里一窒,揽在他腰间的手一紧,“为何不想?” 不喜欢他?觉得他粗暴?或者认为他不配为人夫君?又或者是觉得他不如别人…… 一想到有最后的那个可能性,郁怀期脸色微沉。 “……因为你不知节制,”青樾白红着耳朵,根本不知道郁怀期已经脑补了一堆被抛弃的场面,他小声说,“都说不要了你还玩,我有点害怕你天天都那样。” 郁怀期闻言一顿,眼眸睁大了,“……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青樾白眸中现出些许疑惑,“你以为是什么?” 或许是太紧张,郁怀期此刻话随心出:“我以为你觉得我不如别人。” “哪来的别人?”青樾白闻言,这下是真的十分困惑了,“我第一个男人就是你啊!” 郁怀期一僵,蓦然看向他。 青樾白眨眨眼,缓缓理解了他的意思,笑了,“你……” 话音刚落,身躯被蓦然一抱,青樾白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又被抵在床榻上了。 “等等,不是说孵蛋吗?”青樾白敏锐察觉了他的欲,“你怎么回事……” 郁怀期却直接咬住了他,看上去极其兴奋,道:“以后再孵!” 他这一次竟然变成了半妖的样子,身躯压住了他,九尾则在身后显现。 青樾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又发什么疯?” 郁怀期胸膛微微起伏,衣裳乱了大半,在他颈间咬着,吻着,没有让他再有问话的机会。 青樾白微微蜷了蜷脚趾,被他亲得火起,想并起腿,却被灵活的狐狸尾巴给按住分开…… “!!!”青樾白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按他脑袋,“不行!不能半妖!” “为什么不行?”郁怀期着了魔似的,粗粝的指尖摸上了青樾白腿上娇嫩的皮肤—— 青樾白长发散乱满床,脸色微红的挪开目光,半妖他在新婚夜时体会过一次…… 狐狸成结,不结束,出不来。 “……太久了,”慌乱间,青樾白软声说:“我会腰疼……”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轻声这样说话,因为下一秒郁怀期更疯了……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在郁怀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青樾白再次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了。 意识到自己总是被艹晕的青樾白:“……” 他挠了挠炸毛的头发,心说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差吗?怎么总是晕过去? 身旁空荡荡的,只有狐毛和鸟毛飘荡,青樾白顺着一看,发现床榻边临时落成的鸟窝里—— 郁怀期化为了狐狸,神色严肃的坐在那里,在孵蛋。 青樾白:“!!!” 他连忙下床去,“你怎么真在孵?你这姿势对吗?不会压……碎他们吧?” 语气越问越疑惑。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蛋应该没有那么脆弱。 郁怀期抬眸,目光扫过青樾白,“不会。” 青樾白身上带着一种极乐后的余韵,身上还穿着郁怀期宽大的衣袍,长发什么也没束,随意慵懒的散在身后。 郁怀期的妖身十分大,青樾白找了个地方,靠了上去,抬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 顺滑的皮毛躺上去时,十分舒服,青樾白眯起眼睛,“我忽然觉得……” “嗯?”郁怀期声音低沉。 ……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青樾白心里鬼使神差的想,比在神族的时候好。 神族时,总被裴邵赶着当凤凰主,连和郁怀期见一面都要等。 等自己不忙,等龙族不在外厮杀。 “觉得什么?”狐狸又问,问着,还伸出带有倒刺的舌头,舔上了青樾白裸露在外的大腿。 带有倒刺的舌头划过娇嫩肌肤时的触感有些奇怪,青樾白又敏感,他咳了下,揉了揉微红的耳朵,缩回腿。 “觉得我们这样很幸福。”青樾白摸了下狐狸的脑袋,眼睛眯成了月牙般的形状。 郁怀期轻笑一声,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柔和气息,那代表青樾白说出来的话不是假话。 “你才觉得幸福吗?”他问。 青樾白闻言不满意了,揪住他的狐狸耳朵,却没想到狐狸竟然伸出舌头在他脸上亲昵的舔了一下。 “……从你回来后的那天起,从我知道你愿意为了我生下孩子时,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青樾白一怔,回过神来,就更紧的抱住了他。 “郁怀期……我走的时候,你和郁宁一样痛苦吗?” 昨日郁宁在说景秋烟的事时,脸上是深深的懊悔之色,他当时就看在了眼里,甚至还想过郁怀期在那四年是怎么过的。 话本里都说妖王把他的尸体拿走,和他的尸体睡觉…… 日日夜夜抱着冰冷的尸体,午夜梦回时,他会像郁宁那样痛苦吗? 青樾白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这个答案。 “都过去了,”郁怀期用尾巴抚摸着青樾白的头发,“小樾……”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嗓音倏然一顿,“……蛋好像动了。” 第62章 被放在肚子下的蛋动了动。 两人一时间都手忙脚乱, 毕竟都没有做过父亲,一道光闪过,郁怀期化为了人形, 下意识抱住了青樾白。 两人一起看向窝里的蛋。 先动的是左边那只蛋, 它蛋壳上的裂痕缓缓变大了,却迟迟没有动静。 青樾白看得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宝宝是卡住了吗?!” “……”郁怀期也手忙脚乱的传音给了妖族大夫, 自己则抱着青樾白安抚,“不会吧?鸟儿出壳还会卡住?” 他只听过鸟生蛋卡住,前些日子一直关注生蛋的事了,还没来得及问小孩的事。 青樾白咬了咬下唇,把头埋在了郁怀期怀里,不敢看, 小声说:“我看过蛇蜕皮卡住,然后就死了……不过那是一条普通的蛇, 不是小妖怪。” 蛋动了那一下就不愿意动了,林白云和妖族大夫一起到的这里。 两个新手父亲都紧张的等着林白云的诊断。 “还有几天, ”林白云用灵力探了探, “他这是在吸收蛋壳里的蛋液,等吸完了,就出来了。” 青樾白瞬间松了一口气。郁怀期也问:“是不是妖力不够他破壳?需不需要我们用妖力……” “不用。”林白云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终于透出满意, “孩子能自己长,为人父母的就别动他,否则可能弄巧成拙。他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再动手。” 青樾白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什么?还有需要我们的时候?可是我们这几天还要去仙盟……” 话音刚落, 传音镜子亮了,高南萧的回信也在此刻传来—— 【可。】 高南萧竟然同意了。 …… “去仙盟做什么?”林白云眉头皱起,眸中划过一丝不解。 青樾白小声解释了郁宁和凤凰骨的事。 林白云脸色一变,“不行,你不能去,你也是凤凰骨……而且,那座塔已经成了。” 青樾白一怔,“什么叫已经成了?你早就知道那里有通天塔吗?” 林白云苦笑一声,却忆起往事来—— 他刚入派的时候,天一派还只是个很小的门派,远不如现在那样光鲜。 而法落昙是他们几人中最受器重的,也是唯一一个有望把他们带入仙门百家排行的人。 少时,他跟着法落昙下山历练,受了不少的冷眼。 “一个在百家里连前一百都没排到的门派,炼出来的丹药真能吃?” “你这小破炉子……是哪个厨具爆改的吗?” 少年林白云听着这些声音,咬牙切齿,掀桌而起,脸色涨红着,大骂道:“爱吃不吃!最好病死你!!!” “嘿,”那流浪汉也来劲了,“我们本来就不归你们管,我们归傲雪门管,谁让你们几个自作多情的?” 林白云更怒了,“那你的傲雪门怎么半个多月都还没来?任由你拖着条断腿扔在这?!” 此地偏僻,水灾频发,城中留下的人也不过百人,有能力的早就逃了。 换而言之,傲雪门放弃了他们。 “……那、那不是我们这远吗!”那人也涨红了脸,却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他们肯定会来的!” 林白云翻了个大白眼,每当这种时候,法落昙就会拦住他,责备的说:“师弟,不要这么说他们。” 林白云心说师兄你真是心善,他才…… 下一秒,就见到他“心善”的师兄不小心被泥绊倒摔了一跤,啪叽一下把那人另外的半条腿压……断了。 林白云目瞪口呆,法落昙又微笑着问人群,“还有人有异议吗?如果有,也可以不上我们的飞船,等傲雪门来……不过,三天后,还有水灾,我们下午就走。” 人群犹豫片刻,陆陆续续上了飞船,却还是对他们不太尊重。 ——因为他们没在仙门百家排行榜上,于是穿着的衣袍也被挑剔、飞船也被说狭小、连船里养的昙花都被问这个和芍药比起来谁更好? 一时间整个飞船里乌烟瘴气,林白云皱紧眉头。 可没想到更让他崩溃的还在后面,在飞船停在门派大殿前时,人群里有一个人死了。 天际阴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那死去的老人倒在地面上。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林白云之前没注意到他,细看才发现那人面色青紫,应当是心脉有问题。 他死得太快太急,船中的人大叫着,责怪着,“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不是仙人吗?” 林白云一怔,努力辩解,“不是的,是他本来心脉就有问题,我也不……”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他满心的辩解变成愤懑、怨恨、压抑—— “小门小户出来的仙君果然不如大门派!” “就是啊,人家傲雪门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听说他们还有座通天塔,在那里面走一圈,就能通了灵根,修起仙来呢。” “他们这个门派无名无姓的,也没有大门派做靠山……可能连通天塔是什么都不知道。” 法落昙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如何处理,只好握紧了手中的剑,请了弟子去叫师父过来。 可先来的不是师父,而是一道脆生生的小孩声音—— “吵什么吵?” 林白云一怔,扭头一看,顿时觉得浑身的冷意被驱散不少,心都软了。 是九岁的青樾白。 他撑着一把小红伞,穿着件青衣,脖颈上挂着个金玉平安锁,被薛云清抱着。 薛云清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一大一小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闹剧。 “我师兄救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不救,是他们对自己生命的尊重,说得像是为了图你们什么似的。” 薛云清:“……” 薛云清没有捂他的嘴,冷着脸看着那些‘刁民’。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没学过仁义礼智信吗?!你们仙者救人是为了修德,是为了自己成神!这还叫不图什么吗?!” “那我也可以不成神啊。”青樾白皱着小眉头,从薛云清怀里跳下来,翠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懵懂无辜,“而且,就拿这个死去的老伯来说吧,如果三天后傲雪门没去救你们,那你们全部都是要死的啊?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我们门派至少还会给他准备棺材呀。” 闹得最凶的几人顿时一哽,大多时候,他们只是想通过闹来获得‘封口费’。 以前也是如此,却不知怎么到了这里行不通了。 “再闹就出去,”青樾白突然又说:“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们!” “你算哪个,你不喜欢就要我们滚啦?”闹事的其中一人小声嘀咕,“这两位仙尊都没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柄巨剑落在了那人面前,剑光闪烁,狠厉至极。 那人抬头一看,是那位看起来一直很温柔的、额间有金昙花的仙尊。 “他说得对。”法落昙淡淡道,“不需要救助的请自行离开。” 雨淅淅沥沥还在下,法落昙道:“云清,怎么把小樾抱到这里来了?” “就是呀,”林白云也半蹲下来,方才心底的压抑被完全散去,揉了揉青樾白的头发,“回去吧,我的小宫主,外边冷。” 薛云清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慢慢走过来。 青樾白却把小红伞遮在了林白云的脑袋上,小声的问:“可是,你不冷吗?” 他没听到回答,薛云清已经把他抱回去了。 “……冷啊。”许久后,林白云才喃喃着,“但师兄们冷就好了,你不要冷。” 他是真心疼爱青樾白的。 在门派一无所有、乌云密布的时候,青樾白像一只轻快的小蝴蝶,飞来飞去,铃铛声遍布整个门派。 可后来门派扩大了,人也多了,他就无法理解‘人’这种东西了。 他曾问师父,通天塔是什么。师父告诉他—— “那是仙盟的计划之一,用凤凰骨加以上古秘法,铸一座塔,登塔者,即能一步成神。” 林白云看着青樾白,缓缓说:“据我所知,这座塔从三百年前就在建,却一直没开过。” 青樾白有些震惊,想起来了神族记忆里,宫幻说过的那个法子,也是以骨头为祭…… 宫幻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为什么没开过?”郁怀期突然问,“是缺少了什么东西吗?” 他一下抓住了核心,林白云一顿,苦笑道:“昨天我问了师兄,师兄说,是因为‘塔’缺少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很有可能是新的凤凰骨,所以势必有人会把小樾引去那里,我不是说你二叔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他生了孩子,两个孩子里一定有个小凤凰,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你们都别出去,先躲一躲。” 青樾白蹙紧眉头,却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得躲着 ‘它’?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弄死他呢?” 法落昙因此想把他困在白玉宫,如今林白云得知了这件事,也是让他躲着,仿佛只要躲着,就能躲过那道无形的‘命运’。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先出手解决他们呢?为什么不能直接对抗?一定要等到命运降临再痛哭吗? 殿中瞬间一阵寂静。 “我赞同小樾的话。”郁怀期也道。 林白云身形顿住。 “那就先去毁了通天塔的钥匙,”忽然,一道声音落在这方天地,竟是法落昙,“让你二叔和白云,看着你们的孩子,我同你们一起去仙盟。” 青樾白:“……法落昙,你偷听我们讲话!” 法落昙淡定的坐了下来,还将手搭上了青樾白的手腕,金瞳微微抬起,“正好过来听到了而已,小樾,你是不打算再叫我师兄了吗?” 青樾白咬了咬唇,低头一看。 他的左手被法落昙拉着,右手还在和郁怀期紧扣,就好像四年前在鎏金宴时一般。 郁怀期神色冷了下来,把青樾白的另一只手也抓到自己怀里,眸光里滑过一丝阴沉,道:“师、兄。” “……”青樾白立刻也抬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师兄~~” 经过昨夜冷静以后,他觉得自己和法落昙也没必要闹到死生不见的地步。 法落昙勉强的应了,眼神一暗:“……嗯。” 这一应,好像断了所有绮思,屋檐下凝结的蛛网彻底被风吹散。 可网上的那只蜘蛛却堕入了深渊。 第63章 仙盟, 明镜高悬。 郁平罄伪装成了一个姓蔡的仙族弟子,掩盖了自己的妖气,混进了仙盟。 妖骨的气息指引着他到了一个名为丹心宫的地方。 原以为自己选的是个品阶蛮高的弟子, 可在郁平罄被第三次叫住洗炼丹炉时, 他脸上没有了笑容。 “诶!小蔡,你来一下!”一名仙族男人叫住了他, “我这也有个炼丹炉要洗!” 郁平罄忍气吞声, 心说自己这个身份不是个金丹期吗?怎么被人呼来喝去的? 还不如他在妖族当小五公子呢!而且,洗炼丹炉明明用一个咒诀就好了,为何非要人去洗? 于是,郁平罄没有动。 那男仙见他没动,危险的眯起眼睛,他面相凶狠、脸上也有点赘肉, 缓缓朝着郁平罄走了过去:“小蔡啊,你是觉得师兄的炼丹炉不配被你洗么?” 郁平罄真想给他一拳, 但他想到了枫林里那些尸骨不全、无法入土为安的犀牛妖们,忍住了, 抬手去接那个炼丹炉。 见他过来, 那男仙忽然将炼丹炉‘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语气带着恶意的笑:“哎呀,不好意思, 麻烦你低头捡一下了。” 郁平罄:“……” 小五公子哪里受过这个气, 额头青筋攒动,眼看就要暴起—— “小蔡?”忽然,远远的有道声音问:“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去给林师送丹酥吗?” 郁平罄一顿,抬头一看,一个白衣弟子匆匆走了过来, 将一个琉璃食盒递给了他,“快去快去!林师正在见客呢!” 琉璃食盒从外能看见里面,那是一盘白色的糕点,上面点缀着一点红花瓣似的红色东西。 竟然比他们妖族的点心做得还要精致些。 郁平罄拎着食盒,去到了一个名叫通天殿的地方。 通天殿外,已有一群和他穿着同样白衣的小弟子们在等着他。 郁平罄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白衣上绘了个花草样式的图纹,眸光突然一顿。 他小时候想成为郁怀期,于是学的东西也和郁怀期一模一样,甚至更多,儿时就背了妖族百草录、还有仙族那些珍贵的仙草仙花,他都背了。 可是……这衣服上的花草,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珍贵的仙族灵草,而是遍地都有的四叶紫花。 郁平罄心说为什么要把这么平凡的草纹在如此华贵的衣料上,难道这花在仙族有什么吉祥寓意不成? “发什么愣?!快进去啊!”忽然,有个穿着白衣牡丹袍的弟子道,“小蔡,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吗?!” 郁平罄默默记住这人的脸,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弄死他,然后弓着身,把食盒提进去了。 桌案边,坐了数十个仙族人士,披着外衫,郁平罄这一次认出来了他们外衫上绘着的花纹。 郁平罄大概明白了。 原来如此——换成妖族,不就是他们的妖王和妖奴、长老的区别么? 可仙族不是已经有一套掌门仙尊之类的了吗,怎么又用花纹?郁平罄眯着眼睛,暗暗琢磨。 桌案边的仙族们却已经谈起了事,打哑谜似的说: “血月将至,这几天真是好日子啊……” “法盟主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哈哈哈……他来不来无所谓,他师弟来不就行了吗?” 法落昙的名字,郁平罄是听过的,他也知道这是青樾白的师兄,可他竟然还有师弟? 郁平罄好奇的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个冷脸剑尊。 “……”竟然是薛云清! 郁平罄眉头皱起,又想起自己被按着打的时候,连忙垂下头,庆幸自己换了脸。 “嗯。”座上的薛云清忽然也开了口,拿起杯子,“我敬你们一杯!” 此话一落,座上又是几道笑声: “哈哈哈……你比你师兄上道嘛!” “要我说,那天一派的掌门就该小薛来坐!” 薛云清眯起眼睛,没有多话,眉间却划过一丝极淡的厌恶,也不知是对着这些人,还是对法落昙。 白衣小仙们又把丹酥放在了桌上,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紧张,唯独郁平罄满心疑惑。 他记得这些小仙族也是非富即贵、容貌不说艳丽,也绝对是好看的,修为也不算太差,怎么就都来做这端茶倒水之事了? “哈哈哈,谁来做掌门都一样,”林琮突然说:“大家快来试试我这丹酥,这可是我特意让人做的……” “丹酥?”有客人笑了,“啊,我听过……用妖心做的,对不对?” 郁平罄蓦然顿住。 “妖的心哪里能吃啊,只能做个碗边装饰。”林琮捏起一块酥饼,拨弄了下那上面那点花瓣似的红,将它弹下来了。 郁平罄额头青筋攒动:“………” 他倏然顿住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而他正好刚把盛着丹酥的盘子摆在薛云清面前。 薛云清抬头一看,额头划下一道黑线。 这小狗崽子怎么在这里! …… 据法落昙所说,通天塔的钥匙被放在了魔族,在魔王的手里。想开通天塔,必须要有那把钥匙。 为了保护这把钥匙,他们将它放在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魔族。 此话一出,青樾白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仙盟和魔族联手了?” 法落昙轻叹一口气,“几百年里都没有人成神,他们早就疯了,想开这通天塔,直抵神界。还和魔王做了承诺,只要通天塔开,就会把这里丢给魔族。” 青樾白听出了他的意思,愕然道,“……为什么一定要开?他们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些人是疯了吗? 郁怀期眯起眼睛,脸色也难看起来,“法落昙,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们?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法落昙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不是,我可以和你们立魂誓,证明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郁怀期一点也没客气,“立吧。” “喂!”林白云惊讶的叫道:“这是你对待师兄的态度吗!” 法落昙低笑一声,看向青樾白,“我同你立,小樾。” 魂誓是仙族里威力最强的一种誓言,如若违背,就会神魂俱散。 有父母生下孩子时,也会对孩子立下魂誓,发誓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会永远庇佑孩子。 也会有恋人之间立下魂誓。 魂誓宛若仙族在人间和别人的连接,就像牵住风筝的线,没了线,风筝就跑了。 通天塔的事非同小可,青樾白也没有磨蹭,站起身来,掌心中亮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芒—— 光芒很快在二人身上亮起,青樾白闭着眼睛,浑身都好像被白色的锁链锁住,但令人惊讶的是,他身上好像不只一道魂誓。 血色的、淡绿色的、银白色的、淡金色的…… 但这一切,青樾白没有看到。 林白云看着他身上多出来的血红色誓言,一噎,突然看向了郁怀期。 郁怀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道:“结婚时的誓言,也会成魂誓。” 话音落下,他身上也冒出血色的锁链,只有那一道。 他身上的线只和青樾白有关系。 林白云心里那种说不清的不满又冒出来了,眼前这个人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青樾白不会经常再出现在天一派了。 他的师弟已经成家了,他再也不能宠溺的亲一下青樾白的脸颊,因为要避嫌。 “喂,”林白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从来没有问过,青樾白和他为什么相识、相爱,又为什么搞出了孩子。 “你是怎么和他遇上的?” 郁怀期一顿。 林白云应该已经忘了五十年前他们之间还见过面……毕竟那时候,他自己也是昏迷的‘太子’,林白云和法落昙没注意到他也正常。 更别提,自己后来还被郁宁强行抽出了记忆。 “没怎么,”郁怀期看了他一眼,眼神坚定:“我会对他很好,如果不好,你们随时可以把他接回去。” 林白云更警惕了:“你这话好渣男啊。以前对他不好?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他说的他喜欢你?” 郁怀期一顿,没说话,闭了闭眼。 对他不好吗?之前自然是不好的。 明明觊觎着他,却会因为外界的弱者谣言而对青樾白有偏见,口是心非,又很懦弱。 但以后不会了。 另一头,青樾白和法落昙已经立完了誓言。 “我会保护你们的孩子,你和郁怀期去魔族毁掉那把钥匙,”法落昙低声说:“万事小心。” 青樾白还没去过魔族,对魔族的印象只有萱灵,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在那里遇到萱灵…… 魔族离妖族很远,离开妖族前的一夜,青樾白恋恋不舍那两个蛋,圈在手臂里。 “也不知道我们回来后,他们能不能出来?” 郁怀期将他圈在怀里,眸色一动,心里一软,揉着他的后颈,“你真的很喜欢孩子啊……”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青樾白听到了郁怀期的心跳声,轻缓有力。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郁怀期,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孩子吗?” 郁怀期眼睫一动。 他当然不喜欢!这两个小崽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夺走了青樾白这么多的注意力,出生后还得了? 更重要的是……林白云白天说的那句话,“他说的他喜欢你吗?” “……我吃醋。”郁怀期低声说,“你总是注意他们。” 青樾白一怔,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心说这可是稀奇了!郁怀期从来没这样直白的表达过他的醋意! 他抬头戳了戳郁怀期的脸蛋,“你还会吃醋?” 郁怀期看着他如此模样,突然低头,和他接了个吻,那柔软的嘴唇让他心里溢满了柔软和安定。 “我也是人,不许我吃醋?” 青樾白闻言,脸一红,“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们俩的眼睛是不是真的一红一绿,想看两只不一样的眼睛在同一张脸上的样子。” “?”郁怀期眼眸一眨,顿了会才反应过来,笑了。 这可真是青樾白能做得出来的事。 “好了,休息吧,”郁怀期给他掖好被褥,“明天,我们去魔族。” …… 仙妖两族这几年一直以来都是对立面,魔族在这场斗争里几乎没有露面。 原因无他,只因为魔族的人很少,少到一小块地方就够他们全族蜗居。 古书里,神魔大战中,魔族是坏的一面,也从未有人想过代表‘好’的仙族会和魔族搅在一起。 欲进魔族,要先渡一条青绿色的河,据说路过的人能从河面看到自己最留恋的事。 摆渡人是个面如树皮的老妪,她很久没见过外人来到这里了,因此,青樾白和郁怀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愣了好一会。 郁怀期一身黑袍,面容俊秀,脸色却很淡薄,而在他身边的青樾白一袭青衣,长发半挽,脑后插着生景枝,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青樾白说话的声音像猫儿勾人的小爪子:“船费多少呀婆婆。” 郁怀期看了他一眼,抿紧嘴唇,淡薄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些。 老妪忍不住笑了,操着一口方言:“不要钱哩!囡囡,快带着你相公上来吧!” 青樾白噗嗤一声笑了,“我是男孩子,婆婆!” 老妪立刻又改口,“囝囝,带着你相公上来吧!” 青樾白:“……” 郁怀期低笑一声,揽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跳上了船,才道:“婆婆,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有相公。” 青樾白耳朵红红的,小声问:“我们看起来真的这么像夫妻吗?她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人坐在船尾,青绿色的河流中,有许多透明的荧光小鱼追着他们的船。 “我这双眼阅人无数,”老妪乐呵呵的划着船桨,“男男女女都见过不少,这条河里也埋了不少人哟。” 这话说得怪渗人的,青樾白心想。 忽然,一条荧光的小鱼跳了起来,眼看就要碰到青樾白,郁怀期本能的觉得这些东西脏,抬手用妖力打碎了那条小鱼。 小鱼碎了,流出的血竟然腐蚀了船面。 青樾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把自己的衣袍也揪了起来,整个人都畏进他怀里。 郁怀期求之不得,他喜欢被依赖的感觉,恨不得和他一直黏在一起。 “这是骨灵鱼,”老妪说:“被腐蚀后的肉,是长不回来的,你相公反应倒是快。” 青樾白:“……” 果然越漂亮的越危险。 “你们去对面做什么?”老妪突然问:“你们看起来不像魔族,魔族没你们这么水灵。” 郁怀期皱眉,“你是魔族人吗?还是单纯渡船的?” 老妪:“不是,老婆子我都死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参与这些斗争咯,就是看这囝囝漂亮,我要多提醒你们一句,那边很危险哟!” 青樾白抬头看了眼郁怀期,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老妪也不说话了,专心划船。 船只很快到了对面,魔族地界怪石嶙峋,好在他们有法落昙给的魔族地图。 两人原定的计划里是兵分两路,郁怀期拿假钥匙换真钥匙,而青樾白则混进魔族里,拖住魔王——万一郁怀期被发现,他就拖延时间。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郁怀期本想将两人的位置换一换,可青樾白却坚持说自己可以做到,对着郁怀期吧嗒吧嗒的亲了好几下,又哄了郁怀期好一会。 郁怀期这才同意。毕竟有同心链在,两人的力量共享,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青樾白此行其实也有私心,他一直记得萱灵,想看看萱灵。 萱灵,身为四公主,会在魔王父亲身边的吧? …… 魔族大殿中,歌舞升平。 萱灵坐在次位,对面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们。 魔族崇尚多子多福,所以她至少有十几个弟弟妹妹。 而主位上,却坐了一大团胖乎乎的东西,他身上的肉夸张得几乎要从华贵的黑袍里爆出来,脑袋上顶着个矮冠,短短的手指捋着八字胡。 那是魔王,也是萱灵的父亲,魔思玖。他丝毫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反而丑陋,好色。 有魔奴在他身边为他捶背捏肩,他都要捏着人家的手摸一把。 对面的兄弟姐妹们也各自搂着自家妻儿,唯独萱灵身边什么也没有。 食案上,除了魔族食用的生肉以外,还有一沓话本子。 《揽镜自照[第六册]》 如果青樾白在,就能认出这是那套《晨起揽镜自照,早上好,师娘》的精简版。 里面的内容并不是郁怀期以为的萱灵和青樾白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一册普通的白玉宫日常。 画册上,小女孩有一个师尊,师尊有一个妻子。 她的师尊像父亲一样慈爱,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好像那更符合萱灵心里的父亲模样。 “灵儿,”魔族二公主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声说:“你怎么还在看这个?就这么喜欢这一套民间话本?” 萱灵回过神,“……昂,对。” 二公主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提醒说:“今天是父王三百岁的寿辰,你还是认真些,别让他抓到你的错处。” 萱灵:“哦。” 虽然嘴上是答应了,但手指又翻了一页。 她的目光落在画册上,画册上的小女孩傲娇的抱着手臂,被许多弟子送花,这熟悉的场面让萱灵毫无预兆的出了神。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青樾白的时候,那人也像花朵一样漂亮—— 那时下着雨,青樾白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白衣,他撑着把红色的油纸伞,从雨幕中走来。 雨淅淅沥沥打在她的身上,她浑身都是和魔族殴打的痕迹,还有泥泞。 “哪来的小女孩呀。”青樾白低身,抬手量了量她的额头,轻轻蹙眉,仿佛美人嗔怒,“……是不是生病了?” 萱灵脑袋上长着魔的角,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声。 “舌头怎么了?”青樾白蹙眉,抬指分开她的嘴唇,顿时一愣,而后朝着背后叫了句,“师兄……我捡了个人,舌头没了,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治好她?” 他叫的那个人没有过来,反而说:“别磨蹭了,小樾?青樾白?过来!” 那个人让青樾白快走。 走?他要走?萱灵瞬间紧张起来,她攥紧手指,看着青樾白,很想求救,于是,她动了动唇,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救我。” 她看起来太可怜了,青樾白心间一软,那把红色的伞落到了泥泞里。 “好。” 他抬手,绿色的双眸一动,手中的金光一闪,紧接着萱灵便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伤口在快速愈合。 他还给自己留了一瓶药。 萱灵颤抖着嘴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青樾白眼尾那抹漂亮的妖纹从此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她倒在冰冷的泥泞里,身上的伤缓缓愈合,嘴里咀嚼着他的名字—— 青樾白。 回到魔族后,她才有空整理了那些造反的、想杀她的魔族,开始查询青樾白的过往。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原来青樾白是仙灵转世,拥有这个命格的人以后必定成神,和他沾上关系的人,都会有好运。 这本该是个秘密,可万时慈为了成神不择手段,找了许多人算命,算到哪个就夺去那个人的命格。 他很快算出了青樾白的命格,于是走上了天一派,求娶青樾白。 天一派哪能让他如愿,当即说没有这个人。 可人就在那里,又怎么会没有呢?萱灵心想,直到不久后——她才知道,天一派为了避祸,将青樾白送去了妖族,还和妖族之主签了魂契。 违背魂契者,非死即废。 萱灵未曾见过他在妖族的样子,只是听说——他撑着红色的油纸伞,从轿上低头,就有无数的妖甘愿为了他的垂眼而化为原型,任由他逗趣。 听起来过得十分开心,而后,她就没有关注了。 魔族的事让她焦头烂额,等她再次听到青樾白的消息,已经是法落昙不知发了什么疯,一路杀到了妖族,将青樾白带了回去。 而后,白玉宫主的名字在世间沉寂了五十年。 毕竟曾是救命恩人,萱灵听闻此事,便前往了仙族天一派,准备一探究竟,却只看到落昙殿里—— 法落昙闭着眼睛、守着冰棺里沉睡的人,仿佛十分怨怒,“……你的魂魄到底落到哪里去了?” 什么魂魄?萱灵警惕的想。 可她不敢上前去了,她怕法落昙发现自己的身形,于是只能先回到魔族。 却没想到她爹给她憋了个大的。 “萱灵,我听说,仙族有一宝物,可让死者复生,叫青樾白。”魔王缓缓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去,找到他,然后将他们的护山阵法打个洞,我好派人攻山。” 萱灵:“……”她是老鼠吗她去打洞?! 萱灵咬牙切齿,下意识拒绝,“父王说笑了,真是无稽之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她父王有上百个女儿,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抬手抽了她的魔骨,而后把她丢在了仙族。 魔王眯着眼睛,笑得很贱,并不像一个父亲:“完成任务,我就将魔骨还给你。” 萱灵满怀怨恨,却无可奈何,被迫化为魔族卧底,落在了天一派的山下。 那依然是一个雨天,她又化为了那个小女孩,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魔角了。 “你这丫头,”林白云摇摇头,“又把自己弄成这样……可惜呀,他这次在别的地方历劫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萱灵眨眨眼睛,动了动唇,“……报恩。” 究竟是报恩还是恩将仇报? 萱灵自己也不知道。 她如愿成了青樾白的弟子,对着他的尸身叩拜,也看到了琉璃棺里的青樾白,他像一朵苍白漂亮的花,模样犹如生前。 萱灵看了他很久,动了动唇,看上去有些伤心。 林白云却说:“别伤心,会回来的,只是还要一些时间……你先自己练着。” 萱灵嗯了一声,在天一派度过了相当快乐的一段时间。 因为容貌还行,白云峰的弟子们总是追着她跑,和她玩,青樾白对她也很好。 那是她最怀念的时光,可自从鎏金宴事变,她就再也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 如果她的魔族身份被发现,只会让很多人给青樾白又加一条骂名。 第64章 有时候萱灵真的不明白, 出身有这么重要吗?是妖族所以就要被骂? 妖族又如何,她那超级厉害的师尊不也在像仙族所说的那样拯救天下人? 难道因为出身就要否定一个人的过去吗? 萱灵不明白,也很怨恨那些仙族, 她这四年来, 几乎不同仙族说话,唯一一次特别想见青樾白, 才跑去妖族企图偷盗尸体。 ……但也只是想偷回来看看而已。 她怕郁怀期把那尸体给碎了, 怕他不珍惜,却没想到她那日去竟然会看到青樾白的尸身上有吻痕! 那么可爱、如明月般照耀她的师尊,那么圣洁,怎么能被那个狗东西污染呢! 为此,萱灵一直讨厌他。 二公主眼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凑过去, “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道生鱼不合胃口?” “别跟我提鱼, ”萱灵的声音像是咬牙说出来的,她想起了鱼侜, 鱼侜就是郁怀期。 这个认知让她更头疼了, 蓦然起身,“姐姐,我去外面透透风。” 殿外风声呼啸, 没有士兵把守, 青樾白施了个隐身诀,站在外面都没人发现。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在神魔大战里,是他的凤凰神火将魔族焚烧殆尽,以至于魔族血脉稀薄, 得到的资源也不多,所以大多数的魔族都……废废的。 今日他的任务就是守着魔王,确保郁怀期将钥匙换掉。 所以,青樾白也没动手,只是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歌舞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羽毛,对着羽毛,小声问:“你找到钥匙了吗?” * 温柔的声音从胸口传来,郁怀期低头看了一眼,“找到了。” 那是一把血红的钥匙,被放在了一个池子里,池子中冒着汩汩绿水,像是来时那条河里的水。 绿色的水底放着好几具黑色的骨,看起来十分奇怪。 郁怀期眉头微拧,他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用手碰,而是用妖力将钥匙托起,拿走,又往上面施了个假钥匙的障眼法—— 噗通。 宴会之上,一颗葡萄落入酒杯里,只见胖魔王忽然顿住,紧接着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是谁……是谁去了魔池!萱灵,是不是你?!!” 刚站起来的萱灵:“……我吗?父王,可我不是在这吗?” 胖魔王倏然闪身,又到了另一个孩子面前,狠狠甩了那孩子一巴掌! 他的面色狰狞起来,“那就是你!萱琼!!” 萱灵皱起眉头,她知道了——她爹又发疯了。 她爹几十年前对她很冷漠,但也不至于疯到这个地步,可是这几年开始,就越来越疯癫,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似的。 那孩子愕然的看着胖魔王,紧接着委屈的哭了起来,烦躁的哭声让胖魔王更加心烦,掌心中幻化出一道魔鞭,狠狠抽了过去! 席上顿时一片慌乱,尖叫声四起,青樾白听出不对,眉头一皱,与此同时,羽毛里也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郁怀期气息很稳,将那些魔族侍卫一刀一个,“小樾,我被发现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你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青樾白眉头皱起,“魔王好像也发现东西不见了,你确定你拿到了?是真品?” 郁怀期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和法落昙说的一模一样,应当是真的。你快去摆渡人那,我马上来和你会合。” 青樾白刚想答应,殿中忽然丢出来了一个被绞烂的脑袋—— 那人的颈面被断了,死不瞑目的盯着他。 “是谁,是谁碰了魔骨……”胖魔王喃喃着,手中长鞭乱舞,“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碰我的东西!” 顷刻间,这场宴会仿佛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萱灵护着一个孩子,生挨了一鞭子,顿时呛出一口血来:“父王!你冷静一点!” 熟悉的声音让青樾白一顿,他眸光一闪,有些纠结的低头对羽毛说:“萱灵好像出事了。” 此话一出,郁怀期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道:“去吧,我很快过来。” 殿中。 “魔骨,魔骨……”胖魔王喃喃着,很快捕捉到了萱灵的声音,竟然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二公主头皮一炸,掌心出现一把长剑,抵上了那长鞭,那长鞭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和她的剑碰撞着,响起了金铁交接之声! “住手!”二公主脸色难看起来,“父王,萱灵的魔骨已经没了,你下手这么重,就不怕打死她吗?” 萱灵脸色一黑,五指成爪,指上青筋爆出,十分暴怒。 魔骨是她力量的源泉,她没有完成任务,于是只能受胖魔王的限制。 “打死也就算了,就交给她这么一件事,她都办不好,我生她有什么用!” “你不要,我要啊!” 倏然,一道空灵温柔的声音在这方天地落下,萱灵瞳孔骤然一缩,那道青衣身影落下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生景枝散发着蓬勃的灵力,被青樾白握在了掌心里,淡绿色的法力光芒一闪,狠狠将胖魔王弹出了好远! “你是……”二公主心生疑窦,却见萱灵已经眼眶赤红,她本能的想叫师尊,但又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场合,又改口说,“师……你是何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樾白的眉头一皱,目光扫过萱灵。 萱灵还是那么小一个,像是根本就没长大过,脚上仿佛被腐蚀的伤口也没有恢复,反而露出森森白骨,看起来可怜极了。 “跟我走。”青樾白朝着她伸出手,怜惜的神情仿佛在看自己的女儿,“我带你回去。” 那只手如同天神,她只要接上去,就能摆脱这汪泥潭。 萱灵倏然浑身颤抖起来,痛苦的道:“不,我走不了,你离开这里。” 她不能再害青樾白了。 青樾白见她不想走,也不强求,脑海里划过几道想法,他立在空中,扫了一眼遍地混乱的魔族,忽然发现这些人加起来的力量似乎连茂枝都不如。 只有那胖魔王勉强能和现在的他一较高下。 “你想当魔王吗?”青樾白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她。 萱灵愣了下,紧接着就见生景枝突然在空中甩出一道道狠厉的光芒,斩向了那胖魔王! 噗嗤! 生景枝的花枝扎进了胖魔王的胸膛,青樾白缓缓走向他,姿态从容,而又优雅。 “传位给你的四女儿。” 胖魔王胸膛处被扎出一个窟窿,浑身的血都在朝着那个窟窿涌出,剧痛无比,“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法器怎么会令他如此疼痛?! 青樾白轻笑一声,“喂,你是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叫你传位!” 混乱的场面在这一刻被控制住,所有的魔都看了过来,眼神在萱灵身上看了又看,惊讶无比。 “哈哈哈哈——她连魔骨都没有,又怎么能坐稳这魔王之位?可笑!可笑!”胖魔王尖叫起来,歇斯底里:“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他并不知道的是,生景枝上沾了一点青樾白催动的凤凰神火。 青樾白看了他一会,心说:“早知道你这么弱,我就和郁怀期去那头了,那也不至于分开。” “魔骨?” 忽然,一道血红身影从殿外闪身而至,几具白骨骨架砰的一下被丢在了地上。 二公主脸色一变,萱灵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几具骨头。 其中有一具就是她的魔骨! 她连忙抬起手,聚起一团魔气,将骨头收了回来,魔骨离开身体多年,再次融合时浑身剧痛—— “是这个么?”郁怀期淡淡道。 说着轻轻瞟了魔王一眼,顿时明白自己来一趟是多此一举了。 就这?给青樾白提鞋他都嫌这人没力气。 看着地上的那几个骨头,胖魔王瞬间明白过来,“是你们去了魔神池!你拿了什么?你在那里还拿了什么?!快还给……” 噗嗤。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戛然而止,一道尖刃刺入了胖魔王的喉咙,让他肥胖的身体顿时下坠在地—— “老东西,”萱灵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满脸快意,“……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青樾白一愣,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小萱灵在他面前永远是可爱乖巧的,声音也甜甜的,像个少女。 可此刻她却像一个有力量的女人,魔力汇聚的尖刃狠狠在胖魔王身体里搅动—— 怨毒,凶狠。 “……师尊!”萱灵突然回头,嗓音也变得温柔:“你们来魔族干什么呀?快走吧!” 青樾白有点恍惚的看着萱灵脑袋上的那朵发簪,心说,刚才你脑袋上的花好像讲话了…… “算了,我送你们吧。”萱灵甜甜的跑了过来,娇俏的挽住青樾白的手臂,“回来再继任魔王之位~~” 二公主也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仿佛看到一只小猫咪变成了杀手,又从杀手变回了小猫咪。 却没料到一只无情的手横在了两人中间,生生把萱灵和青樾白给隔开了。 “大可不必。”郁怀期眯起眼睛,危险的道:“妖魔有别。” 青樾白也回过神来,“不用送了,但是……” 他扫了一眼遍地狼藉,忧心道:“你能搞定这些吗?” 萱灵眼眶里瞬间聚满泪水,哭着点头。 ……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老妪只等了一个时辰,便看到那两人又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少女模样的人。 老妪愣了下,她记得这个少女,这是魔族四公主。 四年前,这女孩哭着从外面奔了回来,失魂落魄的一脚踩进了河水里。当时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喊道,“哎呀!这不是萱灵吗,快起来!” 萱灵仿佛不知道疼一样,她任由那些鱼咬着自己的腿,口中念念有词。 老妪凑近一听,发现她在河里嚎啕大哭—— “我没有师尊了……我不能回去了……” “师尊,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萱灵看着面前的青樾白和郁怀期——准确的说,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青樾白脸上。 “……如果以后你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随叫随到,”萱灵说:“师尊……谢谢你。” 青樾白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倒不用,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你这个腿……” “腿没事,”萱灵立刻打断他的话,但很快,离别的愁绪席卷心扉,她又泪眼汪汪起来,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呜……师尊……师尊,我以后就不能在外面叫你师尊了……” 青樾白:“……” 青樾白无奈的抬手拍她脑袋,“鼻涕眼泪都擦我裤子上了!以后就是魔王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成何体统?快起来!” 第65章 “对了, ”萱灵哭了一阵,突然抬头问:“师尊,你们这一趟来魔族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帮我拿个位置?” 青樾白微微挑眉:“那倒不是, 此次我们来是为了魔神殿里的东西。”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萱灵闻言却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想拿什么,脸色变了变:“是那把红色的钥匙吧?” 两人一同看向了她。 之前萱灵提醒过他远离魔族, 看来她的确知道点什么东西——只是她低估了青樾白和郁怀期共享后的实力, 也高估了自己魔王的力量。 萱灵苦笑一声,“我知道它,自从仙族将那把钥匙给了我父王以后,他就越来越疯癫了,就好像那钥匙里面有什么东西影响他似的!当然了,我爹本来也不是个好人。” “那天仙族过来时, 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是没怎么听清, 只听到了你的名字,我爹这个人嘛, 干的事基本都不是好事, 所以我才想着让你远离魔族。” 河边一时寂静,老妪看了一眼他们,打了个哈欠, 等得有些累了。 青樾白眉头皱起, “你认识仙族人吧?你可看清和你爹交接的那仙族人模样了?” 萱灵抬眸,“是万时慈。他之前来了一次,然后我放在我爹身边的眼线告诉我,万时慈这两天又来过一次。”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油锅,夫夫二人都惊得挑眉。 萱灵心说你们俩还挺有默契, 左右各挑一个眉头。 “他居然还活着?”青樾白第一反应是看着郁怀期:“哥哥,你竟然没杀死他?” 萱灵:“……?” 她迷惑的看着这两人,不懂怎么就突然叫起哥哥了,难道这就是话本里说的婚后小情趣? 郁怀期抬手捏捏眉心,娓娓道来。 此时说来话长,当年他听了青樾白那番夺命格的话——当时他虽然没听懂,但那是青樾白的‘遗愿’,他还是照做了。 而且,那时候的他因为青樾白的‘死’极其暴怒,于是单方面碾压万时慈,威压逼得那天下第一人满地乱滚,叫得十分凄惨,场面堪称虐杀。 妖王九尾全开,妖相撕咬着万时慈,心肝肺都要啃出来了,万时慈也佯装求饶,说有办法救青樾白—— 郁怀期因此错了个神,万时慈便借机跑了,先前说什么有办法救青樾白回来,通通都是为了转移视线的废话,自然做不得数。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想办法杀过万时慈,却都没找到万时慈的身影。 他一直以为万时慈已经死了。 青樾白眸光一动,敏感的捕捉到了郁怀期有些面色不好,悄然捏了捏他的手心。 熟悉的温度唤回思绪,那股淡淡的花香气袭来,郁怀期的面色才又稳了下来。 ……青樾白还在他的身边,不再是冰冷尸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怪不得我的眼线说他是披着斗篷来的,原来是毁容了。”萱灵喃喃着,她虽然听说过当年的事情,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是如何虐杀。 妖族喜欢玩弄猎物,然后杀掉,这是他们的天性。 弱肉强食是世界的法则,因此并没有人觉得不对。 “总之,师尊,你别去。”萱灵握紧拳头,“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尸体。” 青樾白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两人上了小渡船。 天际星河密布,晚风送来温柔。青樾白想了一会,才发现郁怀期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疑惑的扭头,“你在想什么?” 没曾想,郁怀期忽地抱住了他,身躯微微颤抖着,声音很低,在青樾白没看到的地方,那双血眸里布满了强烈的占有欲,声音微沉—— “……你可以不去吗,我去毁通天塔。” 随着话音落下,这个怀抱越来越紧,仿佛要把他揉入骨血,让青樾白想起来,之前在枫叶林里时,郁怀期害怕他因生产而死亡的时候。 “怎么了?”青樾白温声问,手指抚着他的长发,“为什么又不让我去了?” 郁怀期嘴唇微抿,没有说话。 “是不是钥匙影响你了?那钥匙呢?”青樾白又问。 郁怀期:“没有,我已经隔绝了。” 青樾白眯起眼睛,轻笑出声,“那你现在是做什么呢?你再抱下去,等会下船时,老婆婆要夸我们真恩爱了。” 郁怀期仍然没有放开他,下了船后也牵着他的手,只是下船时,青樾白的视线被河里的骨灵鱼吸引,往河流里瞟了一眼—— 水面上映出来的却是神族历劫时,桃花林里场景。 小鸟儿在郁怀期的桌面上踩着墨,郁怀期则倚着头,神色宠溺又无奈,看着他在白纸上踩出一个个竹叶样的符号。 来时,青樾白就听说这河流会映出人心底最眷恋的事物……他最眷恋的,竟然是这个吗? 青樾白:“……” 等等,郁怀期也想起来了?什么时候?也在万象镜的时候?可为什么不告诉他? 郁怀期还不知自己的隐瞒被发现,两人下了船后,只听青樾白幽幽道:“郁怀期,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郁怀期一顿。 青樾白也不和他绕弯子,“万象镜里,你也想起来了?那镜子竟这么神奇?” 郁怀期长叹一声,无奈的看着他,“你怎么发现的?” 青樾白叉腰,洋洋得意,“因为我聪明!快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想起来了?” 却没想到话音落下,身躯又被打横抱起,郁怀期身形一闪。 转瞬已至妖族。 夜色渐深,妖族的天际下着小雨,青樾白脑袋一晕,闻到了怀泽宫中的冷檀香。 “不去看孩子吗?怎么回这里来了?”青樾白晕晕乎乎的被丢在柔软的鸟笼大床里。 郁怀期攥紧他的手腕,血眸中眼神挣扎, 咔哒。 清脆的锁链叩声响起,手腕竟然被锁住了。青樾白突然清醒,盯着他,“……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郁怀期忽然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唇,大掌揉上了青樾白的后颈,他吻得很用力,很快,齿间布满了血腥味—— 湿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这个吻里好像带着不甘,又有几分怨恨,咸涩的泪混着血气。 青樾白原本有些恼火,可在尝到那点泪气后,他懵住了,满腔怒火化为呆愣,心脏蓦然抽搐了下,疼得他不再挣扎。 ……郁怀期哭了?郁怀期哭了?!!! “你不能去。”过了许久,郁怀期看着他,幽暗的烛光下,那双血眸里有几分哀伤,还有强烈的、仿佛畏惧被抛弃的脆弱。 青樾白有些恍惚。 “我去毁通天塔,你待在这里就好,”郁怀期低头看着青樾白手腕上的锁链,喃喃道:“不要挣脱,这次是真的锁,你如果非要挣脱……” 他顿了顿,“它如果被脱了,掉下来,这锁链就会在千里之外穿透我的腕骨,我这只手就废了。” 他不舍得伤青樾白,只好伤自己。 “你疯了吗?!为什么!”青樾白愕然的眨了眨眼,“是萱灵的话让你又受影响了吗?你……” “你不能死!”郁怀期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像咬着牙齿发出的,气息也有些急促:“……你别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抛下我,我不会让你有半分会死的可能。” 青樾白简直气笑了,恨不得打他两巴掌,“然后呢?你就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吗?!” 郁怀期缓缓点头,“如果你对我有情意……” “废话!”青樾白打断他的话,心脏剧烈的颤动起来,翠绿的眼眸看着他,“我当然喜欢你啊!!!不喜欢你,我干嘛和你睡?!我为什么要留下孩子?!” 郁怀期一愣。 浑身的血都涌到脑子,青樾白慢慢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然后说:“我可以不去,但你得想办法让我看到通天塔,看到你在那里是安全的,我不想……” 说着,他的嗓音哑了哑,“不想孩子出生以后,看不到另一个爹爹。” 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郁怀期颤栗着,久久未曾平静。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出意外,”青樾白抬手摸了摸郁怀期的脸,他明明很生气,可心里面却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流了出来,有些酸涩。 “至于这锁链的账,等你回来再和你算!” 郁怀期张了张唇,却见青樾白说完那些话以后就钻进被褥里了,不知道是不是害羞。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喃喃道:“……我保证,会回来的。” 被褥里的青樾白僵了僵,心想:你最好说到做到! …… 青樾白果真没有去,他也没挣开锁链,但为了泄气,在怀泽宫里摔了不少东西。 为了让他确定安全,郁怀期给他开了个心镜,两人可以看到彼此的行动。 郁怀期听着心镜里传来的声音,焦躁的心也宁了下来,甚至有些笑意:“这个不贵,你砸我桌边的那个花瓶,那个贵。” 青樾白:“……” 青樾白气呼呼的一巴掌拍上那心镜,暂时关掉了连接的镜子。 这玩意儿就像个视频通话一样。 青樾白还没仔细看过怀泽宫的书房,上次来时只看到一堆话本,就被郁怀期抱回去睡觉了。 书房里还余了点微薄的檀香气,青樾白走了进来,果然看到了那个花瓶。 但除了花瓶以外,另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被白纱遮住的画卷。 青樾白心间一跳,好奇席卷心扉,他抬手揭开了白纱,看到了那副精致的画卷。 画卷上是在春宥里,他和郁怀期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是在河流里看到的那副画面。 青樾白皱起了眉心,低头一看落款和时间,眼眸倏然睁大了。 ——第五百六十七天,七月十二日。 是两年前。 青樾白:“???” 两年前他就想起来了吗?!不行!他要去找郁怀期! …… 和青樾白分开没多久,郁怀期安排好后援,便前往了仙盟,原本打算从长计议,可他接到了郁平罄的传音,少年哭嚎得跟他死了似的。 “这是你侄子?”法落昙淡淡的问,“多大了?” 没了青樾白在,两人都没有给彼此好脸色看。 郁怀期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小樾去哪儿了。” 法落昙眸光一动,“你还不知道吧?我同他的魂誓随时可以察觉他的生死……就像,四年前。” 郁怀期倏然顿住。 “他只要活着就行了。”法落昙平静的看着他,“我并不在意他到底去不去仙盟。那把钥匙呢?” “毁了。”郁怀期说:“通天塔不能开。” 法落昙静了一会,眯起眼睛看着郁怀期,“我很好奇,你有没有想过,小樾其实喜欢的不是你?” 郁怀期一嘲,居高临下道:“不喜欢我,难道还能喜欢你吗?他亲口说过,只把你当哥哥吧?” “——即使在天宫,他也没有对你起过别的心思,你以为他还是那个任你哄骗的凤凰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法落昙金瞳骤然缩起,“你怎么会也有那段记忆?!” 郁怀期轻笑出声,“不过是换了个颜色的眼珠子,就不认识龙族了?” 当年他在龙族时,模样偏少年,停留在十八、九岁,如今成为妖族,却是停在了二十六岁左右,这幅模样比以前年长一些,多些稳重。 法落昙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他。 毕竟不是谁都会记住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 他虽然在修成神相以后,融合了那段记忆,但自身更多的是‘天一派掌门法落昙’。 是那个把青樾白捡回门派里的法落昙,而不是夺了金昙的神宫主人。 连他也分不清楚,记忆里那个神宫主人……到底是不是喜欢青樾白的。 他仍然记得自己得知青樾白要从轮回池跳下去时的心惊,他匆忙赶去—— “你疯了吗?放着这神宫主人不做,去凡间玩?” 轮回池边,青樾白身着一袭白衣,玉冠高束,闻言讥讽的抬起头,“法落昙,我走了,这神宫就没有主人了,他们会重新推你为主,你不开心吗?不高兴吗?这不是你毕生所求吗?魔族也没了……” 法落昙身躯剧烈颤抖,攥着他手臂的五指蓦然收紧,他看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是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和郁怀期琴瑟和鸣,不沾半分权力,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可你的心为何如此疼痛? “……那你就甘愿将这一切拱手让给我?”法落昙仍然不信,他怀疑的看着青樾白,“半分权利也不想要?” 他不信这世上的人会不喜欢权利,不享受掌握全局的快感。 青樾白闻言,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不远处金光闪现,是郁怀期来了。 翠绿的双眼在这一刻至少又亮了两分,青樾白露出个笑,扑向了郁怀期,声音轻快而开心,“哥哥——!” 郁怀期也笑了,揽住了他。 他和青樾白的身形相差许多,低头吻人时完全没有平日里龙族善战的戾气,反而满是温柔。 守在轮回池边的神官们:“咦~惹~” 郁怀期充耳不闻,只是低头吻了下青樾白的面颊,“等很久了?” “也没有,”青樾白背着着手,脑后的生景枝穿过长发,上面开出的小白花朵娇艳欲滴,“但是呢,我们下去了,你可不能让我等太久,一定要尽早来找我。” 郁怀期一笑,“当然,我还会把得到的宝物都存起来,送给你。” 青樾白哼了一声,“那……走吧!” 他说着,又想起自己刚才是要和法落昙说什么了,突然扭头,看向法落昙。 “神宫主人也好,孕育子嗣也好,生、老、病、死,亲人、朋友,爱人……都只是我想体验而已,我不会强求自己得到一个东西后就一定要遵守这个东西,那样太无趣了。” 法落昙一顿,盯着他,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在脑海里被打破。 “好啦,我现在想拥有母爱,想体会别样的情感,所以我们要离开了。” 青樾白笑嘻嘻的拉着郁怀期。 轮回池瞬间一道光芒闪过,两道身影落了下去。 法落昙呼吸倏然急促起来,他盯着那道如梦中仙、云间月的白衣身影,突然缓缓抬起了脚步—— 神官们津津乐道,直到法落昙动了。 “等等,他要干嘛?”有神官警惕道。 “不会是……” 法落昙也跟着跳了下去。 “喂!你不是说权利最重要吗!”他的下属神官失声尖叫,“你走了我们跟谁啊?!” “两个神……不,三个神一起跳?轮回池今年也是有福气了,双神追一凤,哈哈哈……” 青樾白、郁怀期、法落昙,这三人之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就被人当成八卦传了多年,神官们没曾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实事,顿时喜笑颜开。 司命见状,也是一呆,紧接着,只见原定的凡人命簿上出现了差错,“哎哟我艹!大哥你要下去早说啊!现在全都乱了——” 众神官:“……” 司命左看右看,突然提笔唰唰唰又落下几笔,紧接着,将攀在轮回池边的落昙宫的医官,砰的一脚也踹下去了。 “你怎么把白云医官也踹下去了?这可是有违天道的!小心人家降雷!” 司命大惊失色:“什么?!我踢他了吗?!他不是被风吹下去的吗!” 众神:“……” …… 思绪转瞬即逝,法落昙眯起眼睛,对郁怀期说:“呵,龙族转生成狐狸,你觉得这是很光荣的一件事?” 郁怀期反问:“那你转生成他的师兄,近水楼台的,有得到他的喜欢吗?” 法落昙咬牙,看上去想撕了他这张嘴。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转生成他亲哥都没用,”郁怀期微微一笑,“死了这条心吧,好好当你的大舅子,以后逢年过节,我会让孩子去找你要压岁钱的——记得包大点。” 说罢,他身形一闪,转身往仙盟去了。 却不料,心镜里突然传来了青樾白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郁怀期:“……” …… 仙盟中,数个时辰前。 “妖心只配做碗边装饰,”林琮道:“可吃不得,妖怪都是黑心的。” 郁平罄突然顿住的样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好在他不愚蠢,也跟着道:“盟主说的是。”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被薛云清抓住了,瞪着他,传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郁平罄没想到他竟然能认出自己,顿时不动声色的回传:“剑尊大人这是说什么话?我可听不懂。” 薛云清懒得和他绕弯子:“我看你这小黑狐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把你按在地里打?” “那来啊,打死我,你看我叔叔会不会杀了你们。”郁平罄低声挑衅,“能成为仙妖两族的导火索,我求之不得呢。” 薛云清脸色一青,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揪出了大殿。 “滚回去,”薛云清说:“别坏了我的事。” 郁平罄诧异挑眉,他感觉这人好像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不过,仔细想来,上次薛云清似乎也没怎么对他下重手,好像只是在妖族外面,做样子给别人看似的…… “你在筹谋什么事?”郁平罄问:“或许我们可以合谋。” 薛云清冷笑,“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小子,滚回去玩泥巴吧!” 他说着,结出一个剑印,正要驱逐郁平罄时,内殿忽然传来林琮的声音: “云清,你去外面做什么?回来,我还要带你去看我的‘杰作’呢。” 薛云清一顿,只好又回去。 郁平罄顿时又低头跟了进去。 “这孩子是……”林琮眯起眼睛。 “弟子儿时就仰慕剑尊风采,”郁平罄立刻胡说八道,“愿为剑尊所用。” 薛云清恨得咬牙,冷漠道:“嗯。” “那就是同道中人了,”林琮爽朗一笑,“一起跟我来吧。” 第66章 林琮笑得让郁平罄感觉很不舒服。 他带着他们穿过层层叠叠、交错的宫殿, 薛云清在前面走得很冷漠,郁平罄顺从的跟在后面,心说你们这里怎么比妖族的规矩还多。 终于, 林琮在一座高塔前停了下来。 “来吧, 云清。”林琮道。 郁平罄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顿时震惊。 天色渐晚, 万里无云的晴空转瞬间就已经到了傍晚, 天边的月亮缓缓露出半个影子,乌云密布。 这座高塔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层,高耸入云,庄严、冷漠,泛着黑色,衬得连高塔后的月亮好似变了颜色。 塔中的每一层都停着小白鸟, 白色的鸟儿看上去憨态可掬,毫无杀伤力。 郁平罄被它柔软可爱的外表吸引, 伸出手碰了碰它,指尖倏然一疼, 那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小鸟儿竟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然后狡猾的飞进了塔中。 “这是……”郁平罄喃喃,“什么鸟?” “白凤雀的变种,小白雀, ”林琮竟然是笑着回答的, “很漂亮吧?” “……很凶。”郁平罄默默道。 林琮爆发出更大的笑,却是看向薛云清,“凶吗?剑尊不会也觉得他凶吧?” 自从四年前鎏金宴上,青樾白显现出一次妖相后,仙盟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原型。 那是一只金身白睫的凤凰。 仙盟人不愿意承认他是神, 把他打为妖族,却又觊觎神相,于是花时间收集了白玉宫里的羽毛,弄了种新的东西出来,命名为小白雀,说这是幸运的象征。 林琮原本是想把它变得柔软无害,可中途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些小白雀变得非常有攻击力。 薛云清淡淡的垂眸,没有附和他的那句话,只是说:“仿制的鱼目有一些明月余辉,这很正常。” 郁平罄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妖族有时候理解不了仙族含蓄的说话方式。 但林琮显然理解了,笑道:“是啊,柔软,漂亮。” 薛云清脸色更黑了,看上去并不认同他的想法,林琮却以为这是对青樾白的轻视,于是露出个同类的笑,“好了,这都过去了……走吧,我们进去,云清。” 塔中内部黝黑一片,郁平罄步入时就觉得有一种厚重的怨气笼罩自己,脸色很快变了,脚步也倏然顿住—— 他闻到了同族的气息,敏锐的妖族狐耳还让他听到了许多隐藏在黑暗里的粗重气息。 与此同时,他腰间锦囊里能指引他找到那些妖骨的东西也亮了起来。 ……就是这里了!郁平罄强忍着痛苦站起来,同时暗暗给郁怀期发去传音。 啪嗒。 似乎有水滴滴落在脸颊,郁平罄抬手一摸,竟是黏腻的触感,还嗅到了血的气息。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郁平罄缓缓仰起头,瞳孔骤然一缩—— 原来这座塔中间是贯通的,白色的骨头成了楼层之间的桥梁,交错的白骨之上,是一对金黄色的眼睛。 郁平罄呆住了。 “小薛啊,”林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而不选你师兄么?因为你比你师兄明事理,知道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薛云清眸光微动,“不错,成神是每个仙族梦寐以求。” 两人的面前有四个玉台,每个玉台上的印子都不一样,为首的是芍药花、剑印、扇印、琴印。 分别是,入药的花,锋利的剑,火中的器,通万物的音。 丹修,剑修,器修,音修。 薛云清眯起眼睛,忽然将自己手中的剑变小了,看样子是要把它放进去—— 林琮的眼神也变得无比狂热,仿佛化为实质,盯着他的那只手。 血月将至,只要集齐五修之心,便可正式将此塔的第一层打开,再拿到魔族血匙,还有一只凤凰血亲,就能彻底将全塔开满。 传闻里,塔身全开,就会有通天之道落下,每个踏上去的人都有机会成神,出现神相。 这是他毕生所求,他还是万时慈的手下时,就幻想过这座塔打开的模样—— 那年他还只是个筑基期的弟子,在傲雪门受了不少人的欺压。 “筑基期算什么东西……”高阶修士笑嘻嘻的踩上他的手指,“随手就能碾碎的蚂蚁罢了。” 林琮浑身剧痛,眼神怨恨的盯着那人,可那人很快察觉了他的目光,又大笑起来:“你这是不服吗?来人,给我把他的嘴堵起来……拿我的法器来,我好好‘伺候他’。” 法器沾上了妖族特有的毒液,一下又一下的抽在他的身体上—— 傲雪门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所以没有人会救他,他只能努力往上爬。 终于,他爬成了万时慈的弟子。 他极尽讨好,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也成了万时慈暗地里的心腹。 可欲望永无止境,他看着万时慈左拥右抱,看着他在万众瞩目中云淡风轻,他也想得到那些目光。 于是,他继承了万时慈的一切,包括这座通天塔。 如今,它真的要开了……林琮心脏狂跳,紧张、兴奋,微微颤抖着身体,他盯着薛云清的动作,“放啊……” 薛云清突然收回手,眯着眼睛,“当时说好的那些人……都来了吗?” 那些人,指的是所有知道通天塔的人。 “当然!”林琮兴奋道,“宴会上的人都是!” 薛云清反问,“就那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黑暗的塔瞬间亮了,一道道烛火映出了黑暗里无数张脸,跃跃欲试者、苍老精明者、年少天真者、甚至还有被抱在怀中的婴儿…… 仙门百家,至少有大半都在此处。 每一层都站满了人。 郁平罄被这突然的亮灯吓到了,瞳孔骤然缩起,差点露出狐狸本相。 “五修之心,只剩你的剑心了,还不放进去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黑暗里走来,他披着斗篷,但薛云清还是认出来了他。 万时慈身上还是那些伤口,他一出来,林琮顿时垂下眼眸。 薛云清:“我以为你去杀郁怀期了,你不是要变回人样吗?” 万时慈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竟然愿意献出自己的剑心,来开这通天塔。” 五修五心,拥有巨大的力量,透支一切力量,可以作为打开通天塔的媒介。 但相应的,这五修也会修为尽散,重新修炼。 薛云清闻言一顿,喃喃道:“太可惜了……我以为你真的会去杀了郁怀期。” 万时慈没听清,刚想问什么时,却见薛云清已经抬起手,将小剑落入了那个印子—— 刹那间,整座塔都颤抖起来,远山也震颤起来,大地上出现一道道裂缝,群山崩塌。 无数的尖叫声响起,河水倒灌,天际下起瓢泼大雨。 “我都听到了……” 这场不同寻常的雨让郁怀期倏然回神,郁怀期掏出心镜,正想解释—— 天际突然响起几道惊雷,落进了青樾白的耳朵里。 “……怎么突然打这么大的雷?”青樾白敏锐察觉不对,紧接着,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了力气,浑身泛起了白色的光—— 这熟悉的感觉让青樾白蓦然怔住,惊叫一声:“啊……?” “小樾?你怎么了?!”郁怀期瞬间急了,将他从心镜里抽出,一阵天旋地转后,青樾白已经从妖族宫殿里落在了他怀里。 郁怀期瞳孔骤然一缩。 青樾白身上的青绿光芒还在涌动,他顾不得和郁怀期说话了,先斩断了和妖王的力量链接,以免他的力量也被既生咒吸取。 “这是什么?”郁怀期愕然的瞪大眼睛。 “既生咒,重启了……”青樾白喃喃道,“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既生咒重启,意味着他浑身的灵力都将用以这个咒语,又会回到起初金丹期的样子。 比起这个,青樾白更害怕另一件事。 因为这咒语一出现,就意味着民间出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天灾。 匆忙追上来的法落昙也脸色一变,抓住了他的手臂,“怎么回事?小樾?!你怎么了?” 丝丝缕缕的灵力归为天地间,青樾白并不疼,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忽然,一道更强劲的山崩声响了起来: 这一次,立在空中的三人纷纷往下看去。 那是一副极为可怕的场景。 崩塌的山水贯通了矮城,如同汪洋席卷天地,渺小的人到处逃窜,无数道蜉蝣般的绿光亮起,百姓们慢慢被既生咒救到空中…… 可他的既生咒并没有覆盖全天下,他也不知道这场天灾会蔓延到多远。 青樾白脑袋里嗡的一声,连忙朝着郁怀期道:“快叫妖族去救人!!!” 法落昙也认出来了这是什么,脸色更难看了,“通天塔已经开了,不能让它全开,你们俩快去仙盟!我回趟天一派部署人手!” 郁怀期眉头一拧,下达了命令。 …… 通天塔身已经从黑色变成了极致的白色,泛着银白色的法力光芒,天际的云成了一个个漩涡,漩涡中亮出一点点金色,透出半条长阶—— 薛云清的脸几乎没有血色,手中的玉台源源不断的吸取着他的力量。 万时慈眯着眼睛,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时候薛云清卡在了元婴期,怎么也度不过那个瓶颈。 于是,他邀请薛云清来了鎏金宴。 那时候他脸上洋溢着对力量的渴望,他一眼就看出自己和薛云清是同一类人。 “……这泉水真有这么神奇?”薛云清摇晃着酒杯里的灵液,不信任的说,“喝下去就能让我度过瓶颈期?” 万时慈微微一笑,“你喝了不就知道了?” 薛云清眸光一闪,咬咬牙,还是喝了。 没多久,他果然突破了瓶颈,修为一路青云,慢慢成了举世闻名的剑尊。 却也落了个把柄在万时慈手里。 万时慈借机控制住了他,否则就要把他喝鎏金泉的事说出去。 和种种资源堆砌的小辈们不同,薛云清的心里有股莫名的傲气,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也用过‘歪门邪道’。 尽管他只喝过那一次。 但薛云清并不知道,鎏金泉其实对于高阶修士没有多大用处,最多锦上添花,他会突破不过是他到了那个时候。 那泉水,更多的是万时慈用来笼络仙族用的,把泉水喂给自己家的小辈们。 “外面这是什么声音?”通天塔中,有少年修士听到了这声音,倏然警惕,“山崩?!” “我抢灾十多年了,我保证这声音绝对是山崩……可是,怎么会突然山崩呢?” “哎呀不管了,先救人!” “走走走,我们快出去救人!” “是啊是啊,我记得山下王婶家的女儿要生了呢……” 层层高塔里,有此起彼伏的少年声响起,纷纷要抽身而退,却被长辈拽住了—— “你们干什么去?!快回来!通天塔马上就开了!”一名白胡子的长者抓住了自家孩子的手,老脸上闪烁着贪婪、不安、兴奋,“只要留在这里,等会就能成神了!” 那少男一呆,“可是……外面有天灾啊!” “是啊爹爹,”有少女也说:“不是你们教的逢灾必救么?” 那老人突然顿住,紧接着脸色难看,厉声控制道:“不缺这一次,都给我留下来!等会就能成神了!” 少年们懵了,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打破。 还在襁褓时,无数的声音都在同他们说—— “囡囡呀,你长大要成为救世的大侠……” “娘不求囝囝有多大成就,不用修到多高的仙尊,你只要心地善良、孝顺长辈就行了……” “——为什么这次不能去?”忽然,有一道少年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 郁平罄惊悚的发现,这塔里面的少年竟然还挺多。 质疑声也更多: “这次的难道不是天灾吗?这次的难道不会死人吗?” “放开我!爹!” “娘……你松手……” 啪的一声。 是其中一位仙者抽了一个少男一巴掌。 塔中顿时静了一瞬,那少男一愣,捂着脸,“爹?你打我?你从来就没打过我!” “我让你不要去,你非要去,我不打你打谁?!外面的人有外门弟子去救,你未来是要做一宗之主的,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干什么!” “……可是多一个人难道不就少一份伤亡吗?”有少女不解地问。 这话引来了更多的长者反驳。 “这一次不一样,只要留下来,你就能一步登天,何须去靠那些事积德?” “给我回来!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孩子了!” “那你就不要认!”有少女尖叫出声,“我受够你们了!我不当你这个少宗主了不行吗!” 她倏然剥下宗族服饰,闪向了塔外,犹如蜉蝣微光。 一人先行,有更多的少年们冒了出来,纷纷褪去宗族衣袍,闪向塔外。 远处山崩地裂,少年们有些畏惧的回身看向通天塔,像是怕受到责罚,可很快又咬咬牙,还是飞出去了,去向天地间。 通天塔犹如巨树根系,深深扎入地底,银白色的光芒下是灰黑色的塔,那塔就像腐朽的树木。 塔中顿时只剩下了数百个青年。 万时慈冷笑一声,“孩子就是愚蠢。” 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天上的台阶为什么只开了一半,就再没有动作了? “怎么回事?”万时慈突然抬手放上玉台,“魔族那把钥匙呢?” 薛云清一顿。 “……不对,你的剑心呢??”万时慈脸色倏然一变,狰狞着脸看薛云清,“你没有剑心?” 第67章 “解开这个锁链, ”青樾白抬起手,看着郁怀期,神色坚定:“现在他们都需要我!” 叮当作响的锁链拉扯着郁怀期的神经, 血色的眸中闪过一缕挣扎。 他要解开吗? 四年前客栈里那个蝴蝶般的吻, 他只是闭了闭眼,再次见面是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神族历劫时, 他低头看着怀里青樾白的身体, 出于礼数,也闭上了眼,可再次睁眼,只见到了一只呆得没有灵性的小鸟。 它甚至都不会交替着踩爪了,最终也化为一捧黄土,化为桃林里的一缕春风。 他有时候觉得风能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就好, 可当他真的拥有了青樾白,心底浮现的却是强烈的想把他据为己有、想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想让不相关的人全都去死! 他恨,恨这茫茫天地间为何要有万物!恨青樾白为什么偏偏是博爱众生的凤凰! 什么通天塔, 什么众生, 什么天地——这些哪有他的青樾白重要? 天地间就不能只有他们吗?! 郁怀期血色的眼眸里压抑着狂风暴雨,天际的雷一声声响着,挑动着他的神经。 忽然, 青樾白踮起脚尖, 吻住了他。 “郁怀期,我永远爱你,你不用担心失去我。”青樾白喃喃着,抱住他的脖颈,冰凉的雨水湿透了两人的衣衫, 可贴在一起的身躯却那么滚烫。 轻缓而富有力量的声音一次次坚定的选择了他。 郁怀期瞳孔骤然一缩,眼底隐隐聚起的戾气和风暴缓缓褪去,他闭了闭眼,还是解开了锁链—— 获得自由的瞬间,青樾白转身就要跑,郁怀期却又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扯了回来,抬手捧上他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脸,目光温柔而专注:“……不论什么时候,你想离开,都要先想想我还在,如果你再敢像四年前那样抛下我……” 青樾白眨了眨眼,喉间一紧,“就……就什么?” 绑回来,不穿衣服……然后这样那样吗……还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妖族就会多一位残暴的鳏夫,我会将两个孩子都杀死。”郁怀期慢慢道,“——无论是上穷碧落,还是地底黄泉,我都会把你抓回来,这两个孩子没了,我们会有下一个,直到你再也不敢离开我……” 几乎是瞬间,青樾白脊骨就窜上来一股冰冷的畏惧,他盯着郁怀期,无端的觉得对方很冷。 青樾白成功被震慑到了,但他的天性就是好奇,问:“可是,为什么……你上次把我抓回来的时候,没那么凶?” 郁怀期抿唇不语,脑海里却滑过青樾白那双翠绿的眼泫然欲泣的样子。眼尾微微绯红,聚起水雾,呜呜咽咽的缠着他,说疼,说冷。 “……因为我疼你。”郁怀期喃喃着,“别辜负我。” “那,那我先去通天塔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青樾白一愣,耳朵一烫,又要跑了—— 可下一秒,他的掌心被攥住了,青樾白扭头一看,却听郁怀期道:“你不是一个人了,我和你一起去。” * 与此同时,通天塔中。 万时慈脸色难看:“你的剑心呢?你怎么会没有剑心?” 明明他是看着薛云清修出来的剑心,怎么可能没有剑心?! “剑心……”薛云清忽然自嘲的笑了,脑海里浮现了青樾白的面容。 他的剑心,早就在那个蝉鸣声声、星河浩瀚的夜,给了青樾白。 那是青樾白醒来的第一年,因为身体承受不住魂魄归来,短暂的出现了走尸现象,跑下了人间。 等法落昙再把青樾白抱回来时,他看着那双翠绿的、却又忍不住好奇的看着他的眼睛,就明白,他们终于等到了。 他依然如同小时候那样天真、可爱,不喜欢写字,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喜欢挂着铃铛在门派里到处逛。 还很爱吃。 薛云清院子里那棵梨花树,有着嫩绿的叶子、雪白而泛着清香的花,他知道青樾白迟早有一天会祸祸了那棵树。 所以,那一夜,青樾白拎着坛酒走来时,他就知道,那棵树的寿命到了。 “师兄师兄,我得了一坛桃花酿,”青樾白敲着他的门,半眯着一只眼睛,像酝酿着坏事的小动物,“听说很好喝,想和你一起品尝……” 薛云清滴酒不沾,整日练剑,那一夜,他也在练剑,外面传来的声音轻快得像小铃铛。 铃声影响了他,一个错神,长剑划破了自己的指尖,薛云清闭了闭眼,把剑放好,蓦然推开了门。 “哎呀!”青樾白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师兄你的门推我!” 演技很拙劣,但薛云清忍了,他冷着脸,“我不喝酒,带着你的酒滚回去练你的法术。” 青樾白以前就爱玩符咒,写不好字,却很会画歪歪扭扭的符,偶然写出的符咒也拥有力量,在符修上已经称得上是很有天赋。 可他总是懒懒散散的,薛云清看不惯他这种懒散。 “我不管,你的门推我了,”青樾白爬起来,眨了眨眼睛,看他,“你要和我喝酒,为你的门赔罪!” 他拉着薛云清到了院子里,梨花树下,桌上的酒杯和酒已经摆好了。 薛云清:“别整日里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你那弟子你在教没有?不教就——唔!” 酒杯倏然怼到了他的嘴边,攥着酒杯的那只手泛着淡香。 “喝一点嘛,师兄~”青樾白眯着眼睛看他。 薛云清一怔,抿了抿唇,接过酒杯,喝了半杯。 再次醒来时,梨花树秃了,青樾白也晕晕乎乎的倒在地上,小孔雀吃得饱饱的,倒在满是梨花的地上睡过去了。 薛云清:“……” 怎么在这里睡?!薛云清当即大怒,眼前却忽然多了一个人。 “小薛。” 是法落昙。 法落昙在残羹冷炙边,缓缓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他,“我有事和你说。” 薛云清对这个师兄向来是尊敬的,少时他们一起练剑,一起被师父惩罚,前往仙盟时,无论是荣耀还是冷嘲热讽,他们都是一起受的。 于是,他坐了下来,听了个关于通天塔的故事。 “……如果那些人不死,他就永远有危险?”薛云清皱着眉头,问法落昙,目光却落在了睡在梨花里的小孔雀身上。 “不错。”法落昙道:“我需要一个‘坏人’……需要一个让他们‘趁虚而入’的人,进入通天塔,毁了通天塔,只有毁了它,小樾才不会受影响——我也需要知道,到底哪些人需要通天塔,彻底铲除那些人,仙盟才算干净。” 天一派内部固若金汤,所有人都团结一心,外人很难插手。 薛云清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为什么不让林白云来。” “白云舍不得。”法落昙看着他,“但你可以,你本身也不怎么喜欢小樾,何况……他现在把你养了这么多年的树都吃了,你难道不会怪罪他吗?” 这一次,薛云清耳畔响起了初见时那声‘云清哥哥’。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教青樾白写字,但青樾白总是偷跑出去吃叶子,跑出去的时候,脚上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喜欢吃富含灵力的叶子了。 薛云清顿住了,觉得好笑,他看着法落昙,久久没说话。 法落昙也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 “好。”薛云清却说:“我答应你,但我要把剑心放进他身体里。” 法落昙抬眸,审视着他。却见薛云清继续僵硬着脸色,说:“……他那么弱,要是哪天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剑心至少能留他一条命在。” 法落昙看了他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真实心思。 而后,抬起手,像少年时那样,揉了揉他半扎的马尾。 翌日,青樾白醒酒后,看到了薛云清乌黑的脸色,还有闪烁的剑光,看起来就像是要砍了他! 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凶过,青樾白瞬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扑腾着翅膀跑了,两人不和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世人皆知他们不和,却不知薛云清的剑心也在那一天落在了青樾白身上。 “剑心……”薛云清嘲笑着看向万时慈,“万时慈,你也是剑修,可你扪心自问,你创造的这一切,你想要的东西,还和你入道时的剑心一样吗?!” 万时慈骤然暴怒,一掌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薛云清却大笑起来,眼神疯狂,挣扎着一拳捣向了他!!! 唯有他们死!!只有他们死了,凤凰神相的事才能了结! 只要他们死了,青樾白就能回到天一派—— 一旁的林琮见状不对,急忙凑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塔中顿时也一阵慌乱。 “怎么回事?天阶怎么还没开?” “林琮,你们在干什么!” “为何突然剑指薛云清!” 万时慈脸色难看不已,却是对林琮说:“去看看,还有谁是渡劫期的剑修,把他揪出来!替了薛云清!” 话音刚落,薛云清的掌风又袭了过来,猛地一下打落了他半颗牙! “艹你娘的,”万时慈眼前发黑,怒骂着,唇中念念有词,“你给老子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浑身散发起一股鬼气,破烂的手臂骤然成爪,眼看就要刺入薛云清心腹! 薛云清却反身一躲,万时慈那五指白骨夹杂着强烈的恨意落了空,戳进玉台,刹那间玉台就冒起汩汩黑气,腐烂着碎了一地! “宫幻还真是颗老鼠屎!”薛云清脸色难看的盯着那道黑气,“你在他那用什么换了此等邪术!!!” 万时慈已经变得不像是人了,身躯完全白骨化,肉在一块块掉落。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蓦然扑向了薛云清,“你的剑心呢?剑心呢?!快交出来!!” 薛云清的剑被放进了玉台,此刻手无寸铁,只能靠自己和他打斗,没了法器对剑修而言是致命的。 万时慈白骨化的五爪插进了他的手臂,薛云清剧烈的呛出一口血来,喷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辈子也不会变成正常人了,”都落到这境地了,薛云清还在嘲讽着他,大笑着,牙齿都布满鲜血:“夺人命格,妄图通过婚约来为你的烂命添砖加瓦,更是痴人说梦!” “……闭嘴!”万时慈瞬间被刺激到了,尖叫声几乎响彻高塔。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等郁平罄反应过来时,万时慈身后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黑色鬼相——他显然已经成了不仙不人的鬼物。 万时慈的鬼相咆哮着冲向了薛云清,郁平罄瞳孔骤缩,正要迎上去时,一道青绿色的花枝忽然从天而降! 郁平罄只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后颈也被拎了起来,转瞬就化为了小黑狐狸,他抬起头一看,大喜:“叔叔!你来了!” 郁怀期冷着脸,嗖的一下将他丢出力量波动圈。 塔中又是一阵尖叫声,四下逃窜,可当他们正准备跑出去时,一道巨大的符咒从塔身亮了起来,不准外人进入,也不准里面的人出来了。 五修之心的最后一道,原来是附着在了塔身之上! 薛云清原本都要受了这一道凶恶的鬼相——他躲不开了,剑心和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他大部分的力量。 因此,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直到耳畔又响起那点铃声。 叮铃。 薛云清的双眼蓦然睁开,青樾白轻盈的身姿落在了他眼前,生景枝散发着灵力,挡下了万时慈这一招! “这么快就认输了?薛云清,这可不像你啊!” 薛云清一愣,脸色骤然变了:“法落昙呢?!” 青樾白的灵力被抽了不少给既生咒,如今挡下万时慈已是勉强,脚尖一点,拖开了薛云清。 还不忘了说:“你把这里搞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到处都在山崩地裂,师兄当然是去救那些人了呀!——郁怀期!!!帮我!万时慈要打过来了!” 生景枝出现的瞬间,万时慈就明白了青樾白的身份,他叫道:“青樾白!!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这一刹那,新仇旧恨涌上万时慈的心头,半鬼之手骤然变大,带着铺天盖地的罡风,狠狠地怼了过来!!! 血色身影转瞬而至,铺天盖地的妖力突然在这方天地爆开,磅礴的妖力让通天塔中的所有仙族都震惊了。 会选择这通天塔的仙族大多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却又妄想一步登天之人,此刻被妖力一刺激,纷纷白了脸色。 “是、是妖王!” “郁怀期!!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怀期冷笑一声,血色的狐狸妖相蓦然现出,直直将万时慈的鬼相震了回去! 鬼相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存在的,只是暂时用邪术聚起戾气,仿制妖族的妖相,然后化为己用。 在真正的妖相面前,自然是原生妖族更胜一筹。 郁怀期淡淡道:“仿制之物,也敢在朕面前造次?万时慈,你就这么喜欢偷别人的东西?” 万时慈蓦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眼神怨毒的盯着不远处的二人,浑身剧烈颤抖:“你为什么能进得来通天塔?”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青樾白站在了郁怀期身边,低头,居高临下的对万时慈道,“你们抽妖族子民妖骨做塔,还不准妖王打上来吗?” 在他们身后,郁平罄将薛云清扶起来,有了郁怀期和青樾白这两座靠山在,他顿时叫道:“就是就是!叔叔!就是那个紫衣服的,他说我们妖心只能做碗边装饰!!!” 仙族人自发的聚在了万时慈身后,警惕的看着他们,林琮也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郁平罄:“哪来的臭小子,竟敢为妖族说话?” 郁平罄这才想起伪装还没脱,立刻将法术卸去,黑狐九尾一出,仙族的人脸都绿了,纷纷瞪着林琮,显然是怪他:你怎么审查的?竟敢让妖族也混进了仙盟! 但很快,他们又找到了新的讨伐点。 “天一派还真是仙盟的搅屎棍,一次养大妖族还不够,现在也还在和妖王勾结!法落昙是疯了吗?!” 青樾白眉心一皱,笑了:“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那腌臜之物。” 林琮闻言脸色更绿了,朝着身后道:“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只有四个人,通天塔已开,不如我们就联手,再添一位凤凰血亲在此,如何?” 原本有了景秋烟就够了,可青樾白都送上门来了,林琮自然不会放过。 木已成舟,无法退回,仙族们顿时神色沉重起来,每个人都现出了法器,显然是要赌一把了。 万时慈见状,也哼笑起来,眼神里闪烁着贪婪—— “……青樾白。”薛云清突然低声,凑上了青樾白身后,“我要取回剑心,赌一把……若是死了,就一起埋葬在这吧。” 剑心?青樾白疑惑的微微扭身,却见一道银白色的心形光芒从青樾白身后现出,缓缓没入薛云清身躯。 郁平罄小声:“这是什么?” “见过真正的剑尊吗。”薛云清突然问。 与此同时,凡界,山崩地裂间,无数道光芒闪向人间。 那些光芒颜色各异,显然是妖,而仙门百家中,也有许多银白色光芒冲向下界。 “我一个妖为什么要来救仙族……” “啊哪来的狗精!” …… 浩瀚天地间,山脉四分五裂,乱石滚滚落下,一颗巨石就能摧毁一座城时,一道金色的神相骤然落下—— 可怕的天灾在这一刻竟然短暂的止住了。 有了他们的帮助,既生咒不再疯狂运转,宛若汪洋之海的力量又返回了青樾白的身上—— “什么真正的剑尊?”郁平罄小声反问。 话音落下的瞬间,通天塔里顿时乱作一团,郁怀期蓦然一掌劈向万时慈! 薛云清幻出长剑之形,挡住了奔向玉台上的剑修,防止他把剑心重新灌入新的玉台。 塔中震颤着,无数妖骨落下,郁平罄上蹿下跳的捡妖骨—— 而青樾白那边。 既生咒停,灵力归身,青樾白那双翠绿色的双眼在此刻仿佛变得更澄澈了,掌心中的生景枝变粗了好几倍,身体也宛若一个小点,飞跃空中,花枝带着磅礴灵力狠狠甩上了林琮——! “就是你说,妖心只能做装饰?” 漂亮的花枝被他使得像长鞭一样,鞭鞭生风,花枝生出坚硬的树枝,狠狠刺入那些人的身体! 林琮能混到副盟主,也不是吃素的,长剑挥起一砍,花枝簌簌落下!好几名修为高些的仙族也涌向了他这边。 万时慈毕竟是前天下第一人,又使用了大把禁咒,竟然还真拖住了郁怀期。 “是我又如何?!妖族本就恶心!”林琮尖叫一声,“你们那些妖族,浑身都是毒!来人!给我上!缠住他!!把他推进阵法里!” 远处,足以容纳百人的玉台之上,阵法上光芒流转,那道天阶似乎也是要落到这里,可它停在了空中。 立刻便有人缠上了青樾白的腿,狰狞着脸,“进去……进去吧!进去!!” 青樾白狠狠的一脚踩上那张脸,一脚给他踹出去了,叫道:“滚开!!你口水流我鞋上了!” 林琮大笑着,额头青筋爆出,慢慢蔓延全身,看上去要疯了,浑身光芒闪烁,宛若要爆开的虫—— 青樾白蓦然睁大眼睛,“你疯了吧?!!爆了整颗金丹?!” 透支金丹得来的灵力一时盛极,林琮疯了一般,狠狠拖住了青樾白的下半身,挥拳一揍,两人顿时骨碌碌的滚进阵法里。 整个阵法大亮了起来,仙族也尖叫着、疯狂的大笑着: “啊啊啊他进去了!!” “要成了!!” 郁怀期瞬间目眦欲裂,斩阳剑狠狠一斩—— 噗嗤!万时慈瞬间被拦腰砍成两段!! “小樾!!” 舞动的九尾妖相也蓦然扑向了那阵法,血色身影闪身而至,青樾白抬起头,看到了郁怀期。 阵法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天阶倏然延长,好像真的要落下来了。 耳畔是无数嗡鸣,青樾白有点听不清东西,他看到了郁怀期脸上的血,下意识抬手想帮他擦—— 郁怀期却颤抖着抱紧了他,滚烫的泪珠落下:“不许、不许……你不能离开我……” “……我,”青樾白身上的白衣染了血,却喃喃着:“我不想让他们用天下人的代价,成神……” 延长的天阶倏然顿住。 “怎么回事?!” 通天塔里,原本欣喜若狂的仙族们突然大叫起来,“怎么回事?!” “怎么缩回去了!?!” “不应该献祭一个半神相就能开吗?!” 紧接着,仿佛是印证了他们的话一样,天阶竟然在缓缓抽回—— 薛云清看着眼前的一切,也呆住了。 青樾白恍然一瞬,抬头一看。 天际金雷涌动,漩涡中泛出剧烈白光,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抓住了郁怀期的手,“……我记得,我们是龙凤配,对吧?” 郁怀期也愣了愣。 忽然,阵法里银白色的力量涌入二人身躯,那被砍断的万时慈也被吸到了阵法之外,银白色的光芒吸取了万时慈最后一丝生气,将它慢慢落入了阵法中相拥的二人—— “这是……什么?”有仙族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那光……为什么在吃‘万时慈?’” “不,不对,不是吃,是在‘还’!” “……你们听说过吗?据说万时慈这个命……是盗了别人的,才会突然坐上仙盟之主的位置……” 郁平罄捧着那堆妖骨,闻言抬起头,却先听到了一声庄严的尖啸,还有一道凄厉婉转的凤鸣—— 阵法之中,金色白睫的凤凰相在青樾白身后现出,巨龙的神相也落在了郁怀期身上。 青樾白的心跳剧烈颤抖起来。 半神相,仙灵转世又怎么会是半神相,他们本就是神—— 郁怀期也意识到了什么,回过神,抓住了青樾白的手。 献祭的阵法在这一刻犹如无物,巨龙和金凤的两道神相蓦然冲破了通天之塔! 长塔破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青樾白眼前一黑,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睁开眼,却见自己被郁怀期揽在怀中。 两人站在空中,身后是龙凤神相。 郁怀期身上的黑袍化为白袍,额顶生出龙角。青樾白身上沾血的白衣也成了凤凰羽衣,他的手腕被郁怀期攥住,微微低头—— 只见众生如浩渺蜉蝣,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我们一起,龙凤合技,”郁怀期沙哑的声音响起,在他耳边说:“毁了这通天塔……” 青樾白身体微微一颤,听起来在笑,闭了闭眼,道:“你的一点也不好听,用我的……” 生景枝兴奋的回归二人掌心,就好像找回了父母。 下一秒,只见青樾白蓦然睁开双眼,金色和绿色的光芒在眼瞳里闪烁,声音仿佛神谕—— “万相虚妄!!!”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光从生景枝上狠狠落下,砸向了那如巨树根系般腐朽的通天塔。 轰隆一声。 巨塔倾倒,乱石滚进塔中。 仙族尖叫起来,金光没入他们的身体,生生剥夺了他们所有的力量。 郁平罄都看傻了,手忙脚乱的躲着乱石,不明白自己叔叔和曾经喜欢过的小殿下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好像还不够。”青樾白喃喃着,又挥动了生景枝—— “万物回生!!” 时间仿佛倒流,崩塌的山石缓缓退出人间山城,汪洋之水流回海底! “哇——” 两道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在彼此识海响起,青樾白和郁怀期一愣,意识到了什么—— 孩子出生了?! 怀泽宫中,林白云手边持着话本,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啼哭,连滚带爬的到了摇篮边—— 一道轻微的咔擦声响起,蛋壳慢慢变得赤红,仿佛灰烬般,紧接着,一只小爪子,抬脚蹬开了蛋壳! 那是一只很小的狐狸,浑身还带着透明的蛋液,绒毛很密,他抬起脑袋,眨着眼睛,那是双绿色的眸。 小狐狸晃晃悠悠的攀出来,他只长了两个小虎牙,咬上了蛋壳。 另一枚蛋也咔擦一声裂开,一只小凤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抬起脑袋,心型的冠羽一晃一晃的,金色的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 尘埃落定,万物新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