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起点男的反派渣攻》作者:月趻   简介:   倨傲的小少爷居高临下,挑眉看着跪在雪地里面露不甘与恨意的少年郎,耳边是系统带着兴奋的机械声音。   “没错!你眼前的少年往后会飞黄腾达,称王称帝,只手遮天,而你不仅要在他落魄时侮辱他,甚至要成为他的金主以痛恨激励他前进。”   “用你的势力捉弄他,用你的臭钱羞辱他,用你的丑恶玷污他。   ——直到他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起点男主!”   白御卿:???   ……他是直男。   算了,也可以一试。   他该是做着男主向上的踏脚石,等一切结束就被男主五马分尸。   白御卿嗤笑一声,弯腰而视,散漫捏起起点男的下巴。   垂眸似乎可怜的看着他眸里的痛恨,表情漠然,带着几分不屑的睥睨。   “看你长得几分姿色,抬举你,来做我的男宠。”   男主咬着牙齿,嗓音沙哑带着阴沉的痛恨,眼神像狼般撕扯,渗出血丝。   “你——”   等一身风雪的他被白御卿抱在怀里,垂着脑袋,才低声轻轻一句。   “……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御卿嗤笑,丝毫不在意。   只是最后他权倾天下,登上帝位,无人再敢直视时,凑近白御卿耳边,指尖摩挲他的下巴。   男人的气息富有侵略的野性,嗓音低哑又富有磁性,胸腔带着几分低低的笑意。   “……卿卿。”   嗯???   卿卿是你能叫的吗死盖?!!   白御卿还是不解,不解权势滔天的男主为何不亲手杀死他,以解多年的侮辱不平。   ——   陆煜行从最阴暗的地沟里爬出来,是凶戾的厉鬼,一身的凛凛杀意与狠戾,誓要将侮辱他、折辱他的所有人——碎尸万段。   这一步他走了多年。   将曾经的仇人折骨粉碎,曾经之辱,百倍奉还。   可白御卿不一样。   陆煜行从跪在他脚步,低声道着,公子。   到背地里呢喃叫他,十七卿。   再到能光明正大,吻着他的唇角,柔声叫着,卿卿。   他也走了多年。   ——   排雷:   1.倦懒倨傲摆烂清冷公子美攻×桀骜不驯偏执疯狗起点强受   2.美攻强受,双c,轻松向,前期绝望直男人美心善美攻,后期是恶劣训狗美攻,床强攻,攻有万人迷属性,受后期是皇帝变成强取豪夺疯批痴汉男鬼   3.救赎文,养狗文学,狐塑攻狗塑受。   4.会有攻抱受、攻救赎受、受宠攻、受被攻欺负等等内容,所以控控可能看不了,轻松偏甜文向(受很爽应该算甜文吧)   5.阴湿男鬼疯批龙傲天强制爱   6.封面一页书三咪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系统 轻松 龙傲天   主角:白御卿 陆煜行   一句话简介:养只龙傲天疯狗   立意:柳暗花明,方显前路    第1章   漫天飞雪纷纷扬扬,素来喧闹的京城难得因为这大雪染上了几分清浅的寂静。   可这难得的寂静又被少年们趾高气扬的嬉笑嗓音打断。   “哟,这小子还敢瞪人,是不是不服啊?”   领头的宋三听了这话眉头一瞬皱起来,刚刚还洋溢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向前一步,一脚踹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唔——”   这一脚狠戾非常,让少年本就因为跪了许久麻木的身躯近乎支撑不起来。   他却抿着下唇,颤抖着膝盖,撑着自己又慢慢跪起来。   沉默、平静,以及……屈辱。   跪在雪地上的少年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低着头,覆雪的墨色发丝遮住晦暗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抿着的下唇苍白,隐约看出了一丝血迹。   他背后几道血淋淋鞭痕,肩膀上也是落雪,鼻腔呼出的寒气氤氲了下巴与薄唇。   脊背上惊心动魄的伤口暴露在冷空气中,他跪在嬉闹的少年们面前,脊背却挺直非常,像是宁折不弯的竹。   “这死人样,没一点服气的样子。”   旁边的少年们还在嬉笑起哄着,“宋三你刚刚是没看见啊,他眼神想要把你吃了。”   “踹他一脚还真便宜他了,宋三,你这样我们可瞧不起你。”   许是伙伴们嘲笑的语气令宋三不爽,他气得又踹了他一脚,嗓音也更加嫌弃。   “还以为自己是永安侯世子呢,当罪奴就要有当罪奴的样子!你再敢瞪一下试试!”   “唔……”   又被接连踹了几脚的少年闷哼一声,又因为疼痛蜷缩在地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艰难,颤抖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寒冷之下已然没了部分知觉。   蜷缩在地上挨了几脚之后,他猛然开口。   嗓音低沉,嘶哑干涩到至极。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   “妹妹,还给我。”   他这两个时辰无论怎么侮辱打骂也未曾求饶一句,更是抿着唇,痛呼都不曾有一分,现在倒是开了金尊玉口说了话。   “还给你?”   难得听了他说话的少年郎们面面相觑,随后又齐刷刷爆发出嘲讽的笑意。   “噗哈哈哈哈哈哈——”   “噗!你妹妹跟了我自然吃香的喝辣的,放心,她就算是个小罪奴,小爷我也好好疼她。”   “让你跪两个时辰就把妹妹还给你这句话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哈,陆煜行你怎么这么蠢啊!”   跪在地上的少年猛然抬头,瞳孔紧缩,眼神狠戾,可这近乎啃食血骨的恨意一瞬被压下,转瞬是脊背的弯曲。   陆煜行的手蜷缩,布满青紫冻疮的手爆出颤抖的青筋,他又迅速低下头,谦卑至极,嗓音嘶哑颤抖。   “……妹妹还给我,求你。”   “求你”二字一出,满场哗然。   “陆少爷竟然会求人了,少见啊少见。”   宋三顿了顿,激动地手肘戳着同行伙伴的身躯,“你看,你看这小子会求人了。”   同行的少年郎们锦衣华服,又因为漫天的飞雪打了个寒颤,见他此时卑微求饶也没了兴趣,叹道。   “你妹妹当宋三的小妾不挺好的吗?起码不用跟着你这个罪奴饥一顿饱一顿,放心,你妹妹也是个小美人,宋三也薄待不了她。”   又一个少年凑过来嗤笑道。   “就是啊,谁让你不看好你妹妹,还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那漂亮的小娇娘一个人出门买药,被宋三看上了,那有什么办法?”   宋三此时也连连点头,视线几分鄙夷,“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永安侯世子呢,你早点求饶说不定我会放了你妹妹,可惜咯,晚了。”   “永安侯那逆贼谋反惹得满门抄斩,要不是容妃娘娘求情免了你们两个小罪奴死刑,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跪着给我们呲牙啊?小爷刚刚没直接打死你就算好的了。”   宋三裹了裹自己的披风,挡住不断钻进冷风的领口,寒冷让他略微颤抖,又不耐烦挥了挥手。   “陆煜行,得了便宜别卖乖了,你妹妹小爷我会替你照顾好的,赶快滚吧,没骨气的东西。”   可分明京城人尽皆知,宋三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妻妾成群,最喜凌虐妾室。   “阿清她才十三岁!”   陆煜行猛然大声开口道,可如此大声定然惊扰了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   他瞬间俯身低头,脊背颤抖,额头狠狠磕在雪地上,声音清脆。   血从他额头抵着的雪地里蔓延,少年的额头依旧抵在地上,刚刚挺直的脊背再无了那份傲气的模样。   “她如今才十三岁,身子娇弱,总要吃药。”   “宋三,求你,还我妹妹……”   尾音染上了轻不可闻的颤抖哽咽。   “都说了会好好照顾你妹妹!你在这倔什么呢?!搞得小爷是什么恶人一样!爹的,小爷真是给你脸了——”   大抵是他这副执拗的模样激怒了宋三,也拦住了本就感到无趣要走的少年们的脚步,宋三神色不爽,终究是气不过,抬脚就要踢到他身上。   就在他要踢下去的那一瞬,一阵淡漠倨傲的嗓音响起。   “嘶……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小爷面前自称小爷呢?”   顿时,众人看向来人。   一身白狐氅的少年神色懒懒,如玉俊朗的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兴味,他缓步走上前,挑眉看着动作僵在原地的宋三。   宋三表情阴沉一瞬,收回将要踢出去的脚,冷冷看向白御卿,“白十七,这儿没你的事。”   白御卿,宁国公之子,宗族子嗣兴盛,但夭折甚多,辈分之中行十七。   宋三,中书令幼子,素来纨绔不堪,没什么脑子,中书令动家法无数次,也没法改了他这阴鸷纨绔的性子。   白御卿眼神略过宋三身旁的狐朋狗友们,微微“啧”了一声。   ……蠢货和小人扎堆。   而就在视线略过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之时,一阵刺耳又夹杂着兴奋的机械音猛然响起——   [没错!你眼前的少年往后会飞黄腾达,只手遮天,而你不仅要在他落魄时侮辱他,甚至要成为他的金主以痛恨激励他前进。]   [用你的势力捉弄他,用你的臭钱羞辱他,用你的丑恶玷污他。   ——直到他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起点男主!]   [宿主宿主好机会!加入这群炮灰之中对男主极致侮辱来促进他成长吧!]   ……真吵。   系统依旧在耳边叽叽喳喳,白御卿凝眸看向面前的这场闹剧,他有些不耐烦地蹙眉,又感叹宋三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若他不蠢,这些撺掇他殴打陆煜行,强抢他妹妹的狐朋狗友们怎么不动手只动口?偏偏他还以为这是在出风头,蠢到极致。   白御卿抬眸看向宋三,表情冷凝倨傲。   “宋三,小爷我没空跟你这个蠢货争高低,带着你的狐朋狗友们赶紧滚。”   他的话一放出口,宋三身后的锦衣少年们已然有了几分惧怕的神色。   他们爱跟宋三玩,是因为他蠢,不知天高地厚,好哄又出手阔绰。   而白御卿,宁国公之子,素来矜贵非常,圣上器重宁国公,他们可没有底气得罪他,所以少年们脸上带了几分犹豫的惧怕,拉着宋三便要离开。   “世子,我,我们这就走。”   “对,世子,我们就是闹着玩呢……”   少年们用玩笑掩饰恶意,面上满是掩饰的尴尬。   ——可偏偏宋三是个蠢到极致的蠢货。   “走什么走?!”   宋三不耐烦推开拉扯着他的少年们,嗤笑一声道。   “白十七,你该不会看陆煜行可怜,想救他吧?出风头也不是你这么出的,你可知永安侯犯下什么重罪?”   额头渗出的血顺着滑落到鼻尖,滴滴答答打在雪地上,宛若绽开的朵朵红梅。   寒气与刺痛麻木了陆煜行的知觉,他恍惚抬眸看向与宋三对峙的白十七。   少年俊美卓绝,一身白狐氅衬得他面如冠玉般俊俏,他神色懒散,似乎因为宋三的话而面露不屑,嗤笑道。   “谁说小爷要救他了?”   “……小爷为什么要救叛国贼之子?”   陆煜行呼吸有些急促,指甲陷进肉中,为本就冻疮遍布的手添了几分麻木。   白御卿微微抬头,垂眸瞟了陆煜行一眼,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又俯身,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散漫捏起陆煜行的下巴。   垂眸细细打量着他。   他额间的血已然有些干涸,伤口露着皮肉,看来磕得极其狠戾,血顺着额间流下,氤氲了他俊朗的眉眼。   可即使如此,也能看到,少年剑眉星目,眸子深邃晦暗,鼻梁高挺,抿着的薄唇隐着一丝倔强的痛恨,透着与生俱来的冷冽苍冷,是顶尖的相貌。   白御卿似乎可怜地看着他眸里对他们这几位公子哥的痛恨,只微微挑眉,表情漠然,带着几分不屑的睥睨。   嗓音轻轻。   “小爷我只是——”   “看你长得几分姿色,抬举你,来做我的男宠。”   话音刚落,急着想走的几位锦衣少年们脚步也怔然住了。   啊?   宋三更是面色僵硬惊恐,结结巴巴道,“白十七,没,没听过你好男风啊。”   他此时才觉得,白御卿比他更会折辱人,这可比踹几脚罚跪厉害多了。   他原先怎么没想到?   宋三不由收敛了对白御卿的敌意,满脸敬佩。   陆煜行听了他的话一瞬紧咬后牙,嗓音沙哑带着阴沉的痛恨,眼神像狼般撕扯,渗出血丝。   “你——”   可他又呼吸一窒,慢慢收敛下近乎要杀人的眼神,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晦暗的眸子。   失血过多与寒冷之下身躯已然颤抖,陆煜行闭上眼。   薄唇微微发颤,轻声道。   “……好,若你能救我妹妹,我便答应。”   “聪明人!”   白御卿轻笑一声,朗声赞他,又瞥眸看向一旁看得不亦乐乎的宋三,“宋三,听到了吗?把他妹妹给我。”   “行行行。”   宋三又得了趣,忙声应了。   [唔耶!!!好厉害宿主——这一下折辱度拉满!宿主你等着以后被五马分尸吧!]   系统的话语夸赞,可也没说出什么好话来。   ……真是谢谢你的祝福了。   白御卿微微蹙眉又垂眸打量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粗布麻衣近乎挡不住什么风,肩膀落雪僵硬,背后的鞭痕渗着血,血肉模糊,额头的血迷糊了视线和眸子,唇角更是有一丝已然干透的血迹。   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已然僵硬,便是如何也起不了身,他面色惨白,神色失神又咬着自己的下唇强撑着一分清明。   ……真可怜,像是流浪狗一样。   他这副模样也起不了身,白御卿俯身,猛然将他抱到怀里。   “唔——”   失重的颠倒和温热到极致的触感让陆煜行瞪大眸子,他僵硬地感受着自己被白御卿抱在怀里。   失去知觉的膝盖与小腿瞬间开始流转血液,包括他与白御卿相贴的部分,都开始炽热至极。   身后的宋三还嘲讽起着哄,嗓音压不住笑意,“哈哈哈哈……没想到白十七这么怜香惜玉啊。”   还刻意加重了“怜香惜玉”四个字。   一身风雪、狼狈不堪的他被白御卿抱在怀里,恍惚的炽热让他本就强撑的神智不清,垂着脑袋,许久才低声轻轻一句。   “……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竟是一时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瞬间回神的陆煜行浑身更是僵硬几分,抿着下唇,颇为忐忑地捏紧了白御卿的衣袖。   可白御卿嗤笑,丝毫不在意。   玉狐裘氅被裹在少年近乎冻僵的身上,暖到令人窒息。   只是他抱着陆煜行缓步走向马车的身影一顿,微微回头看向宋三,唇角一抹笑意。   “宋三,你爹明天会被上折子。”   本是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宋三猛然一愣,表情呆滞似乎还在消化白御卿的点名。   偏偏他的嗓音不停。   “而你,大概有……一百鞭子的家法。”   “还有你身后的那些蠢货——”白御卿垂眸略微思索,随后嗤笑一声道。   “可能要被打个半死了。”   他的嗓音饱含幸灾乐祸,又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只剩下面色阴沉惨白的宋三失声痛骂,“爹的,白十七你个玩男人尻的混账东西卸磨杀驴!”    第2章   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下唇干涩,他剑眉紧蹙,睡得极其不踏实。   眉眼精致俊朗,苍山落雪,也确实生了张主角脸。   白御卿垂眸打量了一会儿,微微思索。   大抵是知道他心中想的,系统猛然跳出来道。   [没错,这就是宿主您等待多年的龙傲天主角!是不是高兴到要落泪了!今后您将无限折辱侮辱他让他对您痛恨无比,最终步步走上高位将您五马分尸,成为合格的龙傲天起点男!]   [而您——是起点龙傲天男成功之路上的踏脚石,负责吸引仇恨,历练男主,增加故事曲折性,最终惨死让读者解恨!]   听着系统再次滔滔不绝道着,白御卿叹了一口气。   他来这个世界之时,才九岁,原身是个娇弱的病秧子……不如说白氏宗族素来都是些病秧子。   白氏宗族子嗣众多,白御卿虽在这辈之中排行十七,但似乎是基因遗传病的原因,这一辈的孩子,成功活下来的却没几个。   白十七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艰难长到九岁,但九岁之时,一场冬日普通的风寒又演变成大病,之后便丢了性命。   系统携着白御卿的灵魂在白十七的体内借尸还魂,自他九岁之时就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起点男,什么踏脚石。   而这具身体也在系统的作用下逐渐治愈。   “说实话,就算你说了这么多次……”   白御卿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冷玉一般白皙的指尖一时似乎和泛着细腻光晕的玉佩融为一体,嗓音漫不经心又叹着气。   “我还是不理解,起点男为什么要一个男人来……他?”   白御卿眉尖微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宿主这您就不懂了吧?市场调查显示,近些年的龙傲天男主逆袭升级流爽文,前期主角越弱小可欺,受的侮辱苦难越多,留下追更想看逆袭的读者就会越多,读者会憋着一股气追更下去直到看到主角逆袭打脸反派——]   [而极致的侮辱,在主角逆袭之时,将会转化为极致的爽感!]   [如果是一马平川的爽文,那将毫无吸引力!]   系统激昂道。   “……所以说这个作者是怎么想到给龙傲天配一个男人的?”白御卿打断它。   [主要是现在行情不好啦……]   系统的嗓音有些飘忽,叹气道,[什么父母双亡家人祭天,什么吃不饱穿不暖,什么被人殴打辱骂……都已经被别的作者写烂了,很难再产生爽感了。]   但是,系统的声音又一瞬间高昂。   [所以本文作者另辟蹊径,灵光一闪——在大纲上安排了宿主您,来包养侮辱历练龙傲天!]   [主角被一个反派gay侮辱包养,对于直男读者来说,实在是让人菊花一寒、屈辱至极啊。]   白御卿的额角有些抽搐,冷白的指尖揉了揉额角,缓解了一下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三流作者脑子一定是有点问题。   又抿了抿唇再次道。   “……可我是直男。”   [没事啊宿主!主角也是直男!不仅主角是直男,本文作者也是直男,读者也是直男!]   白御卿:……   [所以您和龙傲天主角很配哦。]   [而且放心啦宿主,我会好好保护您的,五马分尸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哦,走完剧情我就为您寻一个和谐的小世界养老,好了宿主,主角快醒了,赶快极致侮辱他吧——!]   “等等。”   白御卿微微垂眸,指尖蜷缩一瞬,素来如玉清冷波澜不惊的小公子,眸子难得带着些许纠结,轻声道,“如果……是包养的话……我和他,那个……”   他蹙起眉尖,又抿住唇,似乎还是说不清心中所想。   系统顿了顿,片刻才理解他的意思,尖叫一声。   [当然不可以啦!直男龙傲天世界之子是不可能真的菊花失守的!!!]   白御卿听了系统的尖叫,额角又微微抽搐起来。   所以说这个三流作者想一出是一出的神经剧情根本没有过脑子是吧?   但他总归松了一口气,眉眼之间的纠结也淡了几分。   也对,龙傲天起点男今后后宫无数,怎么会真失身给一个男人。   系统诡异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道。   [……不过宿主您要是真的想的话,我可以为您一笔带过哦,毕竟兄弟情也会相拥而眠,读者看不出来的。]   “……谢谢,不用。”   [主角快醒了,宿主,宿主快调整好状态,推荐您使用污言秽语污辱他的叛国贼父亲,或是调戏他的外貌容色对他进行色情凝视——]   一旁的汤药正好被侍从端上来,单是嗅着便能闻到刺鼻的苦涩,白御卿皱了皱鼻子,默默远离了那碗药。   在白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白御卿幼时至今,已然喝了无数中药,对苦涩的汤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   白御卿轻咳一声,无视了系统的话,垂眸看向床榻之上眉头紧锁,睡得极其不踏实的陆煜行。   永安侯,陆煜行的父亲,率领百万军马战功赫赫,但在四年前却通敌叛国,深负帝心,而后一纸诏书,轻飘飘取走了永安候府邸三百七十一口人的性命。   但柔妃娘娘与永安侯夫人少时便是闺中密友,怜惜幼子幼女可怜至极,不该被如此牵连,特向帝王求情,免了幼子陆煜行和幼女陆清文斩首的惩罚。   只一夜间,家破人亡,满门抄斩,年幼的陆煜行从天之骄子跌落尘埃,人人可欺。   那日雨下得格外大,陆煜行茫然抱着因为遭遇剧变发烧而奄奄一息的妹妹,只想求一味药,求一夜庇护所,带妹妹避开这场雨。   但陆煜行与妹妹陆清文的身份何其敏感,幼子陆煜行在满门抄斩的那一夜,身上还带着湿淋淋的血,抱着发烧的妹妹,哭着求了无数素来巴结永安侯的亲戚与好友,都无一人敢收留二人。   一朝从天之骄子并入贱籍变成罪奴,人人都可欺辱殴打,落差可想而知,吃了无数闭门羹的陆煜行,只短短一夜就经历了人心冷暖。   但他心性确实为主角,远超一般人,知道求助无果之后便在破庙安了家,仔细护着妹妹陆清文。   陆清文天生体弱,药材便是一笔十分大的开销,而贱籍罪奴酬劳只可得正常酬劳的二分之一,陆煜行却也咬牙撑起来,为了养好妹妹的身子,白日在码头搬运货物,晚上又在家编织竹篮,只求多挣一文钱多买一点药材。   永安侯世子,为了一文钱如此落魄,从前多少风光,如今便多么凄惨。   曾被陆煜行高高俯视过的世家公子自然有看他不爽的,所以欺辱折磨零落成泥的陆煜行也是一些不学无术世家子的游戏之一。   ……还真是个小可怜。   白御卿懒懒想了一会儿,又在转眼间对上了陆煜行的眸子。   他醒了。   陆煜行眉目深邃晦暗,面色苍白冷凝之下又是警惕的冷意。   大抵是不安,手紧紧蜷缩着,坐起身背紧紧弓起,神色却不变,眸子死死看向白御卿。   陆煜行感受着温暖的室内和暖烘烘的暖炉顿了片刻,又哑声开口。   “……我妹妹呢?”   他的嗓子宛若枯朽的树枝划过青石板一般,嘶哑干涩。   白御卿顿了顿,略过了他宛若狼崽子一样狠戾警惕的神色,指尖抛起玉佩又接住,唇角绽放一抹轻佻的笑意。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嗤笑道。   “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陆煜行低下了头,想到了被他抱在怀中晕过去之前的事,手紧紧攥拳,抿着发白的下唇,片刻才哑声开口,“……我知道,求公子告诉罪奴,妹妹在哪里?”   能屈能伸,态度软了半分。   “放心,答应了你的事情小爷自然会做到。”   白御卿轻笑俯身,指尖轻轻摸了一下他干涩的下唇,满意感受着陆煜行浑身一僵,呼吸扑在他唇角,嗓音沙哑低沉,“若你把小爷讨高兴了,就带你去见妹妹……好不好?”   这一下应该够钙吧?   白御卿自己都有些恶寒,他神色暗了暗。   又看陆煜行抿唇不语浑身僵硬,敛下的鸦羽睫毛遮住深邃晦暗的眸子,难得带了一份乖顺,似是默认了接下来怎么对他都行。   ……但白御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他转眸看到了一旁的汤药,玉手拿起汤碗,抵在了陆煜行的唇边,轻笑道,“张嘴。”   陆煜行想伸手接过汤碗,又被他轻轻挑起的眉尖止住住。   少年微微张开干涩的唇,眸中复杂万分,却只呼吸一顿,又将唇抵住了碗。   “仰头,喝。”   白玉狐一样的小少爷微微垂眸,眉眼倨傲淡色,薄唇命令道。   “唔……咕……”   苦涩的汤药被他拿起,居高临下暧昧灌下,陆煜行仰着头,吞着温热的汤药,干涩的喉头被难得的暖汤润下,缓解了喉头的疼痛。   似乎又因为白御卿角度灌得有些高,陆煜行闷哼一声,汤药终究是从唇边流下,滴滴答答顺着上下滑动的喉结滑下,打湿了他的衣领。   “唔……咕——嗯……”   白御卿松开手,放下空荡荡的碗,瞥眸交给一旁的侍奉的小厮。   “呼……哈啊……”   陆煜行的下半张脸湿润,干涩的下唇却因此润了一丝血色,不再苍白,他脖颈胸口湿润,呼吸急促着喘息。   ……这下够钙了吧?    第3章   “白,白公子……咳咳咳。”   病榻上的少女小脸苍白,想要起身行礼又被剧烈的咳嗽止住了动作,捂着胸口不断咳着。   陆煜行将她强硬按回床上,转眸的那一瞬戾气尽敛,指尖抹去她唇角的血丝,嗓音轻哑。   “清儿别怕……白公子,是我——”   他的嗓音停顿一下,随后淡声道,“挚友。”   “所以,不必在意这些礼数。”   白御卿唇角一抹笑意,指尖把玩的玉扇轻抬遮住唇角,承认了这个称呼,对少女友善地弯了弯眸子。   倒是好笑,觉得,这凶戾的狼崽子还能露出这般轻柔的一面。   他被自己灌完药之后,捂着喉结咳嗽,修长的手润着药渍,却唇角扯出笑,眸色晦暗,喑哑道,“……公子可满意了?”   潮湿的药渍湿润了他的半片胸膛,下唇湿润,他又低头,只看见他微抿的薄唇与高挺的鼻尖。   偏偏他垂下的睫毛在白御卿看不见的角度划过一丝暗色的寒芒,被褥之中的手紧紧攥着不知何时从床角扣下来的锋利木刺。   若非系统提醒,他还真不知,那时少年罪奴温驯又低垂眉眼,浓墨的发丝遮住情绪,掩下一身凶戾的冷意,谦卑的模样——   却是在盘算着若他强迫,将木刺插进他脖颈之中又不伤及性命的力度与姿势。   [主角现在盘算着要怎么带妹妹逃走呢,毕竟是主角龙傲天啦,不会乖乖当男宠的……宿主要想办法留下男主才能开启任务主线哦。]   啧,卸磨杀驴。   白御卿不在意地指尖将白玉骨扇瞬间收起,扇子收起的声音清脆悦耳,陆煜行听得清。   他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捏着折扇抵在陆煜行的侧脸上,几分力度,将他慢慢移开。   折扇的骨身正好压迫着他的喉结,陆煜行的喉结在折扇压迫下艰难滚动,眼眸深邃晦暗,却也由着他的力道。   只是在妹妹也看不见的角度,漆黑的瞳孔宛若淬了毒般漠然。   偏偏白御卿将他移开,只为在陆清文面前开口,“清儿,你的病是娘胎里的弱症,我已然问过御医,需要名贵药物滋养……”   他的视线略微带着深意看了陆煜行一眼,折扇又遮住唇,嗓音清润。   “放心,你是煜行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了你,你安心待在宁国公府,我定会让人治好你。”   陆清文还有些胆怯,又看他桃花眸清润,格外动人心弦,才安心地小声开口,“多谢白公子……”   陆煜行神色一顿。   他自然知道妹妹的身体,陆清文的弱症先天而来,幼时由永安侯府的名贵药材吊着命,可如今他们是罪奴,陆煜行日日拼命工作的银钱,也只够买最便宜的药材。   偏偏她的身子越来越弱。   若在宁国公府……宁国公深受帝王宠信,府中医师也尽数是御医,药材也是一般人接触不到的名贵。   陆煜行指尖微微蜷缩,又向前一步,身体不动声色挡住白御卿看向陆清文的视线,为她掖了掖被子,低声开口,“清儿,睡吧。”   他挡住白御卿的视线,脊背挺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难得在白御卿面前泄出伪装的冷意,也偏偏是在告诉他——不许觊觎他妹妹。   白御卿倒也不是那种混蛋啦……他撇了撇唇角,又不在意般瞥过眸子。   虽然他现在的人设就是这种混蛋。   [哇,龙傲天主角为了给妹妹治病,不打算带妹妹逃走了,恭喜宿主开启正式主线任务——折辱身为罪奴男宠的龙傲天!]   少年罪奴面色晦暗,抬眸示意白御卿与他一同出去,却在转头的瞬间,床榻之上的陆清文猛然伸手捉住他的衣袖。   她纤细到宛若一折就碎的苍白手腕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虚弱的哽咽抽泣,“对不起哥哥,如果不是我出门……就不会给哥哥,惹麻烦了。”   “这些年来,哥哥,对不起……”   她哭着说。   这四年里,陆煜行日日早起晚归,小小的少年艰难撑起重担,只为她的药材与命,还要忍着那些公子哥的侮辱,她尽数看在眼里。   若只有哥哥一人,便也不会被她的病弱拘束在这里忍辱负重,就连一套冬衣也买不起,指尖也尽数是冻疮。   那日他回来之时,身上带着别人欺辱的鞭伤,他不动声色地遮住,垂下的颤抖鸦羽睫毛似乎在懊悔没有遮好,令妹妹看见了这伤口。   又轻声安抚道,是帮工时摔了货物被货工抽打的。   哥哥素来严谨,对待生计慎之又慎,怎么能摔了货物,那鞭痕分明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又找着由头欺辱他。   可他说。   不疼,没事的。   雪下得纷飞,少年浑身颤抖又狼狈踉跄,眸子疲倦,却只低哑喃喃,他休息一会儿便好。   明明额头滚烫,发了高烧,不可再拖下去。   哪怕陆煜行日日叮嘱她不可外出,为了抓退烧药的她,还是将哥哥艰难扛到床上,冒着风雪走出门去抓药。   未曾想被策马的宋三发现,抢走了去。   反正她是罪奴,哪怕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人为她讨回公道,风雪淹没了她的哭喊与求救,只剩下飞驰的骏马背影渐行渐远。   世上无人在意她了……除了哥哥。   屋外的风雪吹彻地格外大,敲击着破烂不堪的门扉,陆煜行恍惚睁开眼睛,却没看到陆清文那道瘦小到可怜的身影。   他撑起未痊愈的身体,心中惊慌,开始在漫天飞雪中寻找起陆清文,又被宋三寻到,威胁他在飞雪中跪两个时辰便放过他的妹妹。   那时的宋三和他身后公子哥们嗤笑和高高在上的视线,陆煜行尽数看得清。   “……清儿无事,是白公子救了我们,好好休息罢。”   陆煜行掩下情绪,低声开口。   自四年前的那场巨变,陆煜行一直在下坠,他不曾抱怨,不曾流露出一丝脆弱。   恍惚又想到那时白御卿呵止他们的那声嗓音,清澈如碎玉,以及……他居高临下捏着他的下巴,令他做男宠的模样。   素来隐忍情绪、波澜不惊的少年罪奴,还是艰难扯了扯唇角——不过是另一个深渊而已。   陆清文终究是困倦地睡着了,她哭得稀里哗啦、抽噎不止,白御卿也轻声哄了好久,才堪堪把她哄睡着。   她睡之前,还撑起朦胧的眼,捏着白御卿的衣袖,轻声开口,“白哥哥,是好人……”   难得,她脸上带着略微的笑意,大抵是四年里,从未睡过如此柔软温暖的屋子。   许是白御卿刚刚哄陆清文的嗓音温柔,清儿面上也难得出现安详,陆煜行怔然许久。   随后他抿唇垂下眉眼,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没有那般抗拒警惕他的靠近,像是一把试探着归鞘的残剑。   待陆煜行与白御卿走出陆清文屋中的时候,屋外已然下起了纷纷落雪,雪意萧瑟。   少年罪奴身姿挺拔,站在薄雪里,俊朗的眉目在极致的白下,像是浓郁到极致又晕然的墨迹。   他唇微动,略带着阴郁的神色复杂,似是想对白御卿说些什么。   然后猛然,他神色一怔。   臀上,好似覆盖上了温热的手。   那位倨傲到居高临下、却刚刚又配合着他在妹妹面前伪装挚友、柔声哄着他妹妹的贵公子少年。   此时凑到他的耳边,呼吸颤抖,温热的呼吸扑到他的耳尖,夹杂着他清冷如碎玉般轻佻的嗓音。   他说。   “……你现在重伤未愈,小爷我不碰你,待你身上的伤恢复好了……小爷我,第一个要了你。”   嗓音压抑,似是夹杂欲意。   白御卿近乎绝望地闭上眸子,咬牙切齿,字字顿顿,艰难地说完这句话。   话几乎是挤出来的般。   一瞬间,陆煜行本来微微放软的神色猛然晦暗深沉,指节也发出瘆人的咯吱声。   白御卿顿了顿,又在心里颤声问系统,“真的……要拍一下吗?”   [对哦宿主,龙傲天放弃带妹妹逃走,您的主线任务已经开启啦,第一个任务就是——摸着龙傲天主角的屁股,对他说出刚刚那句话,而且必须要拍一下屁股!]   [拍一下屁股是任务要求,不可以更改哦。]   “……不拍会怎么样?”   [会提前体会到五马分尸的疼。]   “啪!”   猛地,少年的手用力拍在了陆煜行的臀上,清脆一声。   对不起了,小可怜,其实我真是直男。   [哇——真是极致的侮辱啊!]   系统惊叹一声,吹嘘着白御卿。   [在熟睡妹妹的屋外,被恶心的坏gay摸着屁股调戏,宛若偷情,偏偏只能隐忍不发,这是多么屈辱的事情啊!!!宿主隐忍压抑的语气是迫不及待吗?真是饱含情欲与欲。火啊!]   不……那是因为那句话太恶心了,他才加深呼吸强迫自己说出口的。   [本系统为您此次的侮辱打十分,完美的侮辱!]   白御卿恍惚垂眸,瞥见陆煜行手背暴起的青筋蜿蜒至袖口,指节咯嘣咯嘣地极其渗人,又在粗布麻衣下绷成隐忍的弧线。   他有些怕龙傲天一拳打在自己脸上,却又在汹涌的绝望与恶心之间颤抖,凑在陆煜行耳边的唇猛然恍惚蹭了一下他的耳尖。   ……更钙了。   对不起。   陆煜行浑身一颤。   白御卿僵硬起身,艰难收回自己摸在陆煜行屁股上的手,轻轻甩开玉制的折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强迫自己镇定。   眉目倨傲清冷,纤长的睫毛轻颤似是垂死的蝶,依旧是若有似无的笑意,轻佻开口。   “走吧……难不成,你还在享受?”   陆煜行也猛然僵硬迈开脚步,肩宽腰窄的身体僵硬到极致,抿着唇一言不发。   哪怕白御卿在路上没对他动手动脚,他却也紧绷身体,一刻也不肯松懈,警惕地像是要被捕猎的伤狼一边。   白御卿的呼吸似乎依旧扑在耳尖,激起阵阵涟漪。   “系统,我想去死。”   [没事啦宿主,龙傲天主角现在一定也在想啦。]   “……想什么?”   [想您去死。]    第4章   [新的任务颁布!卑劣的你为了挫挫这位连屁股都不肯让你肆意摸的俊美男宠的锐气,决定撕下自己伪善的面具,放弃对他好吃好喝供着,让他睡狗窝,给他喂狗食,对他进行极致侮辱!]   [请宿主立刻开始行动哦。]   “咳咳。”   白御卿抿了一口的茶水就这样在喉头不上不下,最后惹得他轻咳两声,眼尾都氤氲染了片红。   他放下茶杯,将视线看向浑身僵硬坐在床榻上喝药的龙傲天。   陆煜行坐在床上,墨发束起,几缕碎发落下,晦暗了他俊美的眉眼,一身单薄的里衣勾勒出他肩宽腰窄的身材。   他身上还缠绕着绷带,脊背上被宋三鞭打的伤口依旧血肉模糊略微渗出晕红的血,膝盖上的跪伤也依旧青紫,若是不好好养着,过两年阴雨天必定酸痛到难以行动,修长的指尖上也是茧子和冻疮交错——   偏偏他的脸很冷,几缕碎发略微盖住他不羁狠戾的眸子,面对着这位对他图谋不轨的断袖,大抵只有抿着的下唇与绷紧的指尖能泻出一丝情绪。   是警惕。   好不容易给人喂了点药,包扎好伤口,风寒还没好透,又要给人当狗养。   “啧。”   白御卿神色有些复杂,垂眸“啧”了一声,觉得这位小可怜愈发可怜起来。   但是他猛然又想到系统说过,从今往后的龙傲天,美人后宫环绕,天下大权在手,如何的肆意洒脱、风光无限,而自己则被五马分尸,死不瞑目,尸体最后还喂了野狗。   可怜的应该是他才对。   有些不爽了。   白御卿不爽地摩挲了一下指尖的玉扳指。   那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暂且让他这位“河东”再高高在上欺凌他些许。   所以白御卿起身,敛下眸子,居高临下看着陆煜行,墨发三千与冷白俊美的少年相融,身上的狐氅还带着窗外飞雪的阵阵寒意,蕴下几滴水珠。   而陆煜行的脊背又一瞬绷紧,宛若拉满的弓,还未等他开口,白御卿的指尖便猛然捏住他的下巴,带着玉扳指的冷白手指暧昧摩挲着他的唇角。   他略微扯起唇角,尾音也漫不经心,倨傲矜贵。   “……怕我?”   “不敢。”   陆煜行躲开他的视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压下近乎溢出喉头的颤意。   白御卿的指尖很凉,他的玉扳指更是凉,抵着他的下颌,凉得刺骨,又一时分不清他的指尖是玉,还是冷白的手是玉。   陆煜行垂下的视线看到自己青紫冻疮与茧子遍布捏着药碗的手,像是被灼烫一般,蹙起好看的眉,瞥过了视线。   “呵,不敢?”   小少爷嗤笑一声,鼻腔泻出冷哼,阴阳怪气重复道,又淡声问他,“那小爷刚刚要给你喂药的时候躲什么?”   刚刚侍女端上药来,白御卿原是看这小子手上惨不忍睹,这般烫的药说不定会一时失手摔下去,这才好心拿起药准备亲自递给他。   却没想到陆煜行以为他还是想要借着喂药揩油,近乎是一瞬间抢过他手里的药碗,自己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那药那般烫,灼得人指尖都温,他许是喉咙都烫疼了,却强撑着面无表情,眼尾却晕下红。   白御卿嗤笑,但这也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于是他漫不经心垂眸看着他略微蹙起的眉头,冷声威胁道,“给你几分好脸色,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告诉你,你就是我白御卿的狗。”   他近乎哑声不屑道。   陆煜行顿住,他抬眸对上白御卿的视线,那人冷玉一般的指尖还在摩挲他的下唇,又带上了他的体温,渐渐温起来。   他难得说话了。   许是烫到了,嗓音嘶哑低沉,他抬眸,漆黑到浓重晦暗的眸深不见底,问。   “公子如何养狗?”   如何养狗?   自然是睡狗窝吃狗食了。   白御卿挑了挑眉尖,对上陆煜行略微发暗的视线,一字一顿道,“去给爷,睡狗窝。”   “好。”   陆煜行近乎是一瞬要起身,丝毫看不见对窗外大雪冷寒的惧意,他又拿上他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准备推开门——   “慢着。”   坐在椅子上,抿着茶水的小公子漫不经心,淡声道,“这么着急干什么?”   ……白府没有狗窝。   白御卿自小体弱多病,白父白母怕那不通人性的畜生冲撞了他,也怕狗犬吠叫扰了他的清静,所以偌大的宁国公府,没有狗,更别提狗窝了。   他起身,玉手抢过陆煜行手里破破烂烂还带着血迹的粗布麻衣,扔到了一边,厌恶地低低喃了一声,“这破布,给我团狗窝都不要。”   可陆煜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了,这能勉强御寒的粗布麻衣没了,如何在冰天雪地的狗窝里睡一晚?   陆煜行抿着唇角,呼吸压抑。   面前倨傲的少爷拍了拍他的脸颊,又冷声命令他,“把你睡过的窝给小爷我挪走当狗窝,我嫌脏。”   陆煜行看向床榻上的软丝蚕玉被,神色微微凝固复杂,大抵是他一言不发,惹得白御卿恼了,他表情冷了一瞬,又低声道。   “别让小爷我说第二遍,把你那狗窝挪走……我嫌脏。”   “脏”字还加重了尾音。   这一床被褥皆是软丝蚕玉,御寒保暖,珍贵无比,如何又能当他口中的狗窝了?   白御卿见陆煜行僵住不动,还以为他被辱得气极在压抑怒火,微微眯起眸子,命令一旁的贴身侍卫。   “墨玉,把他睡过的狗窝给我团起来丢到——”   白御卿顿了顿。   宁国公府没有狗,那这狗窝放在哪里?大门吗?   可是……   他抬眸看了看窗外漫天的飞雪,大雪纷飞又被北风揉碎,哪怕在有着地龙暖烘烘的屋中,仅仅是站在门口凑过缝隙就有着刺骨的寒意。   白御卿的眉头拧起来。   好冷,他不想陪着龙傲天去大门口给他倒狗食。   他对着侍卫补充道,“——丢到这。”   公子冷白纤细的指尖指了指寝屋的门口,微微挑眉,眸中冷色,重复道,“这,给他团个狗窝。”   狗看家护院,大门口是看,小门口也是看。   团巴团巴给他丢这儿得了。   侍卫墨玉素来平静的表情也有些许僵硬住,有些不可置信,“公子,这……”   大费周章又是让人睡狗窝,骂人是狗,侮辱了一番,却只让人抱着软丝蚕玉被睡有地龙的门口。   ……许是公子素来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罢。   墨玉掩下眸中复杂的神色,抱起床上还带着陆煜行体温的软丝蚕玉被,团了团丢到了门口,面色不愉冷漠道。   “公子赏你的。”   见陆煜行依旧是一言不发,白御卿蹙了蹙眉。   问系统:这就气到说不出话了?   系统沉思道:[可能是哦,曾经的天之骄子被人当狗养,还说他睡过的被褥脏,被褥被丢到门口当狗窝,多么屈辱啊。]   又轮到白御卿沉思了——   宁国公府没有狗,自然也没有狗食,那给他吃什么?   白御卿看向了桌子上的他吃剩的半块糕点。   剩饭剩菜是狗食,这剩下的糕点自然也是。   他漫步走到桌子前,翘起修长的腿坐下,拈起那块被他咬了一半因为太甜剩下的糕点,居高临下,唇角一抹恶劣的笑意,挑逗道。   “过来,爷喂你吃狗食。”   陆煜行眸色深沉晦暗看向他,凸出的喉结滚动些许,似乎吞咽了几下喉头,呼吸也粗重起来,瞥过视线,紧紧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却顿了顿,敛下眸子,步步走向白御卿。   “跪下,谁家狗站着吃饭?”   陆煜行单膝跪下,低垂下头,一时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尖,没了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瞳孔,格外的温驯。   “好狗,吃。”   白御卿冷声道,他垂下的纤长睫毛平淡不动,打下一层淡淡的影,那块糕点被他抵到陆煜行的唇角。   他喉头滚动吞咽了片刻,垂眸看着他冷白指尖上被吃了一半的糕点,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张口。   公子不耐烦了,那块小巧的半块糕点被他塞到了陆煜行的嘴里。   “唔。”   陆煜行闷哼一声,措不及防瞪大了眸子。   香甜软糯的糕点被强硬塞到口中,白御卿的指尖还碰到了他的牙尖,柔软的下唇触碰到他凉玉一样的手。   [哇——真是满分的侮辱啊!]   系统惊叹着任务完成。   [曾经的天之骄子被人命令屈辱地跪着吃剩饭剩菜,睡过的床榻被当成狗窝丢在门口,睡狗窝,吃狗食,还要被当成狗侮辱!不愧是以后权侵天下的男人,这都能忍下去!宿主您看龙傲天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僵硬冷凝,被您的侮辱气到连动都不动一下,是怕攥紧的拳头会落到您脸上吗?!]   [本系统为您此次的侮辱打十分,完美的侮辱!]   聒噪。   白御卿虽然道了系统一声聒噪,倒是很受用地微微眯了眯眸子,垂眸看着陆煜行单膝跪在地上,面色冷凝到一动不动的模样。   拳头攥那么紧,青筋都崩出来了。   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是在强忍怒火吗?   [傲天龙,你这家伙,倒是很能忍啊……]   系统惆怅补充道。   白御卿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又急忙用白玉的折扇遮住唇角的那抹弧度,微微眯起眸子。   陆煜行依旧绷紧身体,单膝跪在白御卿脚边,他口腔里满是糖糕的甜腻,下唇却还在回味白御卿的指尖划过下唇的冰凉。   他的眉尖不着痕迹蹙着,就连呼吸也急促,压抑着胸口的呼吸,瞳孔依旧紧缩,喉头干涩地吞咽。   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并非是怒火。   只是因为——   他硬了。    第5章   接下来的几天白御卿也只是若有似无嘲讽他,把他当狗逗,少年罪奴一如既往谦卑又温驯,低着头一言不发。   怕是心里恨极了他。   [新的任务颁布,卑鄙恶劣的你看着龙傲天这几天在狗窝里极尽屈辱的狼狈模样——他在寒风吹彻的狗窝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你语言侮辱,你觉得他受够了教训,决定开恩把他扔去柴房睡。]   白御卿顿了顿,他微微挑眉看了看门口的“狗窝”,对旁边的墨玉道,“你去将柴房收拾出来,让他滚去柴房睡。”   “是,公子。”谦卑的侍卫应道,可他又顿了顿,刚要准备行动的娇停住,随后略微犹豫道。   “柴房的话……收拾什么?”   柴房不就是堆柴的吗?让这个罪奴直接滚进去不好吗?收拾什么?   对哦。   白御卿微微垂眸思索着,纤长鸦羽一般的睫毛略微颤抖,随后扇柄轻轻敲在了侍卫的额头上,轻笑一声道,“收拾干净点,安条地龙。”   他娇生惯养惯了,受不得冻,若是为了任务去了陆煜行的柴房,受了一身冻,又惹了一身脏,弄脏了他的狐裘该如何?   地龙保暖,弄干净点,也不至于脏了他的衣服。   墨玉微微怔然。   他抿着唇转身去办,在路过陆煜行的时候还不爽地冷嗤一声。   ……陆煜行看着墨玉离去的背影,又转眼对上白御卿饱含着嘲讽和倨傲的眸子。   “看什么看?小爷宽宏大量,狗窝睡够了滚去柴房睡,你这条狗怕是要高兴地感激涕零了吧。”   陆煜行微微垂眸,遮住漆黑眸中深邃的情绪,抿唇片刻,嗓音无波无澜,“多谢公子。”   “哼。”白御卿冷哼一声,随后慢条斯理坐在椅子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侧脸。   陆煜行这几天除了看妹妹,其余的时间便是陪在他身边被他用这种冷言冷语的小打小闹侮辱着。   经过这几天的磨砺,白御卿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用那张淡漠俊美的脸说出尖酸刻薄的话了。   ……这么刻薄的活着,好像还挺爽的。   他性子素来平和寡淡,懒散倨傲又不喜人多,以致于在宋三和他的狐朋狗友那里得了个“装货”的名头。   就在他漫不经心思索之际,系统的嗓音再次响起。   [新的任务颁布,赏赐了龙傲天睡柴房的你又不满他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的脸了,决定让他为你泡茶敬茶,而你则需要在他奉茶的时候用各种理由侮辱他,将茶水泼到他身上,直到你满意为止,随后喝下他敬的最后一杯茶。]   白御卿有些微微蹙眉。   好恶毒……   好想试试。   他轻咳一声,看向静静立在一边的陆煜行,微微颔首,淡嫣色的薄唇轻启,如玉的手依旧撑着头,墨发衬着如玉的脸和狐裘,懒散半阖眸子。   “去,给小爷泡壶茶。”   陆煜行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屋里静悄悄又暖烘烘的,窗外的风吹着门,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宛若在催眠般昏昏欲睡。   可他去得倒也是久,白御卿撑着脑袋,百无聊赖之下还有些睡意朦胧。   “公子,公子……?”   白御卿朦胧睁开眸子,对上陆煜行的视线。   他眸尾还有一丝小憩醒后的红晕,微微蹙眉于他的吵醒,嗓音几分哑然,挥了挥手,“给小爷倒茶。”   陆煜行点头,不知为何,他避开了白御卿的视线,故意瞥过眸没去看他。   座上的公子揉了揉眸子,也看清了陆煜行故意不看他的动作,“啧”了一声,又嗤笑,嗓音低哑道,“怎么?看不上本公子,小爷丑啊?”   虽说“人品”堪忧,但他的皮相确实卓绝。   俊美如玉的脸,漂亮的眸子不弯着时是倨傲疏离的冷。   许是多年的体弱多病,肤色冷白到像是融入雪里一般,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懒散撑着脑袋,睡眼蒙眬之下是一种孤高苍寂的惑意。   “……公子天人之姿。”   陆煜行像是被灼烫一般略过视线,随后稳了稳嗓音,他垂眸为白御卿斟了一杯茶,半跪着为他递上。   “公子请喝。”   不如说龙傲天不愧为龙傲天,心性不似凡人,除了第一天的时候警惕又颤抖几分,这几天他如何侮辱都是淡然的冷与温驯,时不时还应和他的话语。   让白御卿有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白御卿看了一眼谦卑垂头的罪奴,接过了他手里的茶水,随后猛然“嘶——”了一声,将茶水打翻在他身上。   “你这蠢奴才,泡茶都不会泡!烫了小爷的手!”   他如玉的指尖染上了一丝薄红,眸中也带了倨傲的恼怒。   “唔……”   陆煜行被茶水泼了一身,温热的茶水泼在他的黑衣上,一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温热又透着凉意,他只闷哼一声。   又怔然看着白御卿似是烫红的手,似是想触碰查看,随后一瞬间蜷缩了一下自己布满茧子和冻疮的指尖,没有丝毫动作,只嗓音嘶哑低沉,问他。   “公子……可无事?”   “别问有的没的了。”白御卿不耐烦蹙着眉,“愣着干嘛,再倒一杯凉的。”   陆煜行晦暗深沉的眸子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他的手,胸口湿润的茶水湿淋淋的,很快便凉了下来,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谦卑地为他倒了第二杯茶。   这次倒是没急匆匆奉上来,反而低头轻轻吹了吹,凝眸看了那冒着些许水汽的茶水许久,才在白御卿不耐烦的催促下递上去。   白御卿接过来用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随后蹙起眉尖,猛然将茶水泼到他脸上。   “太凉了,重来。”   茶水被毫不留情泼到陆煜行的脸上,打湿了他的发丝与碎发,湿淋淋的发丝黏在额角,他的唇抿了一瞬,脊背挺直紧绷,手背绷起青筋,似是染上了几分情绪。   这下谁也知道,他这是故意找茬了。   偏偏陆煜行不恼怒,只深吸一口气,嗓音依旧无波无澜,开口,“……好,公子。”   陆煜行又一次递上茶。   这一次以“太烫了”的理由,又被泼了一脸茶水。   “太凉了,这都第几次了,你这么笨吗?”   “烫死了,你是想烫死小爷是吗?”   “蠢笨!倒得太满了都洒了!”   “小爷真是服了你了,倒茶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要不是有张好脸,小爷怎么会带你回来?”   ……   白御卿一杯杯泼过去,语气也愈发嫌恶不屑,高高在上垂眸看着跪在他脚下递着最后一杯茶的罪奴。   陆煜行跪在他脚下,浑身都被茶水泼湿,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喉结还带着一丝晶莹的水珠,随着喉结滚动的干渴滑下入衣襟。   湿透的衣襟勾勒着他处在少年与男人之间肩宽腰窄的身形,也勒出胸肌与腹肌的痕迹,墨发与抬眸漠然压抑的眸子,还别有几分冷戾。   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鸦羽一样的睫毛被浸润,“嘀嗒”打在地上。   身材不错,都有腹肌了,不愧是龙傲天。   白御卿微微挑眉嗤笑看了看他的身材,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最后一杯茶,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在嘴里。   随后他一瞬间对上陆煜行深沉晦暗到宛若波涛汹涌的眸子,那眸子压抑着情绪,唇角似乎也若有若无一丝笑意。   嗯?怎么一下子眼神这么……凶?   白御卿略过那丝不舒服,心中与系统闲聊着,“如果都是这种小打小闹的任务的话,还挺不错的,至少还都挺简单……”   白御卿心里叹着气,唇角挂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还以为什么侮辱玷污龙傲天的任务有多变态呢,其实也还好……这个所谓的直男作者也没有那么变态。   他还未想完,系统便幽幽道。   [主要是,小辱怡情,大辱伤身,这才刚刚开始呢。]   什么怡不怡情的,什么伤不伤身的,蠢系统又在发什么癫,白御卿抿了一口茶水蕴在口里。   [伤你的身。]   白御卿:?   为什么伤我的身?   [你的那杯茶里被龙傲天下了药,聪慧过人的龙傲天在这几天探望妹妹的途中,偷偷拿了妹妹的药渣,并自己配置了一副药,下在了茶水里。]   白御卿蹙着眉,心中猛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有些颤颤巍巍问:什么,药?   [让人不举的药。] ?!   他一瞬间瞳孔紧缩,口里温热适度的茶水怎么也咽不进去。   [龙傲天的伤正在慢慢治愈,而他并不想献出他的菊花,所以为您下了不举的药,自从卑鄙无耻的你发现了自己不举开始,便更加阴暗潮湿,开始疯狂虐待龙傲天,让他去当了马奴,每天找各种法子折磨他侮辱他抽他鞭子——]   系统的嗓音逐渐激昂,[小辱怡情,大辱伤身,虽然伤您的身,但他也以后难逃其辞啊,不愧是龙傲天,竟然用身体的虐待来抵消菊花的摧残,这家伙真是聪明啊。] !?!   [宿主请勇敢地咽下去吧!您的不举换来了任务的顺利进行,换来了剧情的不断发展,换来了直男读者们一片放心和好评啊!] !!   不行,不行,不能不举——   难怪刚刚睡醒那小子不敢看我,原来是心虚。   白御卿瞳孔地震,喉头一阵翻涌,刚要吐出口里的茶水,系统又幽幽道。   [任务目标便是不能吐出来,要喝完最后一杯茶哦。]   白御卿:……   “唔……”   他艰难地咽下去口里那口茶水,额角爆出来青筋,那张俊美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这么略微狰狞却撑起笑容的扭曲表情。   上好的龙井散发着清香,他却只觉得格外苦涩难喝。   陆煜行看他咽下去,唇角瞬间一抹笑意,宛若铁树开花一样的笑意俊朗惑人。   白御卿却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令人痛恨至极。   “公子……”   他依旧浑身湿漉漉的,跪在白御卿脚边,难得主动开口,嗓音嘶哑低沉。   上半身微微凑过白御卿身边,修长的双手轻轻撑在白御卿的双腿上。   他素来绷紧的脊背轻颤,慢慢分开他的双腿靠近他,呼吸近乎扑到他脸上,像狗看主人的姿势。   又像是极其谦卑暧昧却又挑衅的姿势。   陆煜行唇角的笑意恣意又恶劣,略微扯起唇角。   白御卿能看见他尖利骇人的阴森犬牙,谦卑温驯的眸子也一瞬间揭开凶戾,又染着一丝挑衅的勾引与恶意。   好凶。   白御卿甚至能听到他胸腔的低笑。   “好喝吗?公子——”   如果白御卿不知道茶里下了什么料,还真会以为他这个姿势是在讨怜勾引。   可——他知道。   白御卿又咽下一口茶水,额角的青筋在碎发的遮盖下看不清,只能笑着弯起眸子,指尖绷紧狠狠捏着茶杯,泛着白,近乎要捏碎手中的茶杯。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好、好、好、”   “当、然好喝了,我的,好男宠。”   [恭喜您完成任务——真是满分的侮辱啊!]   耳边传来系统激动的任务完成提示音。   [曾经的天之骄子沦为了端茶倒水的小男宠,被泼了无数杯茶水,却依旧可怜兮兮讨怜,甚至为了让自己的主子喝下茶水,手撑在主子的腿上,抬头用湿漉漉地美色勾引,换来主子咬牙切齿、饱含欲。火的一字一顿,像是马上要疼爱他一样,可惜了,他的主子,已经硬不起来了!]   [本系统为您此次的侮辱打十分——真是完美的侮辱!]   他爹的谁侮辱谁啊!   白御卿气得呼吸不畅,指尖颤抖揉着额角,差点晕过去。    第6章   “十七卿,心绪不宁。”   面前的男子一身玄色绣金玉袍,面如冠玉,修长如玉的指尖拈着黑子,垂眸敛下眸中波澜。   道完便落子,一瞬间,杀机尽显。   白御卿一只手懒散倚着侧脸,狐裘的绒毛润在脖颈,暖得窒息,他只摩挲着手中的白子,听了面前人的话,略微艰难扯起唇角。   道了一句。   “太子殿下,臣无碍。”   怎能无碍?不举了怎能无碍?谁不举了能无碍?   谁不举了能无碍?!   想到陆煜行奉的那杯茶水,白御卿的额角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敛下情绪,忍着叹气的欲望,随意落了一子。   “啧……”面前的太子殿下看着白御卿随意落的这一子,眸色晦暗一瞬,哑然低声道,“十七卿,好好下棋。”   独孤鹤大抵能察觉到他纷乱的思绪,也没了下棋的欲望。   反而拿起一旁的茶壶,指尖轻抬,神色平淡,随意止了下人的动作,为白御卿斟了一杯茶。   茶水雾气袅袅,氤氲了他的眉眼,当今太子亲自斟茶,何等的殊荣?   可白十七看着面前的茶水,唇角又艰难地扯了扯,接过茶水,垂眸盯了许久也没喝下去。   [宿主您不喝吗?独孤鹤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不喝的话感觉会砍了您哦。]   白御卿:不举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让他砍了我吧。   白御卿的余光能看见独孤鹤愈发阴冷的视线,但他只定定盯着指尖的茶水。   [补药啊宿主,不要让他砍了您啊!]系统的声音明显带上了焦急,[您平时也不用那个东西,不举了就不举了呗!]   白御卿:不用就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吗?我又不会对龙傲天出手为什么让我不举?!砍了我吧砍了我吧砍了我吧……   [啊啊啊啊太子的表情越来越冷了,他的茶水里没下药,您这是不给太子面子啊,宿主您赶快喝掉,他快要砍了你了——]   白御卿:砍了就砍了。   [不举的心理阴影真的这么大吗?]系统终于妥协,[我给宿主您治好,您补药求死啊——]   它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白御卿猛然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下唇被茶水润得嫣然。   一瞬间,唇角难得绽放一抹笑意。   玉面桃花,唇红齿白。   又举了。   “谢殿下。”   独孤鹤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是却冷嗤一声,“十七卿,府里寻了个男宠便如此丧失心神?孤记得你并非好男风之人。”   他略带着不愉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眸看见白御卿唇角弧度上扬,笑得惊心动魄,宛若偷了腥的狐狸,嗓音也略微轻快,如玉清脆。   “太子亲自为臣斟茶,臣只是一时欣喜,倍感珍惜,这才失神恍惚——”   “停。”   独孤鹤面无波澜止了他的客套,嗓音淡声道,“你接他入府,孤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不想让他遭受欺辱——但叛国贼之子,孤厌之,莫要让孤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白御卿此人生得一副顶好如玉的皮相,一柄玉折扇一袭玉袍,立于月下时,就连影子都比旁人浅淡三分,不知惹去了多少女儿的芳心……当然还有男人的。   宁国公曾是太子太傅,独孤鹤自然与白御卿熟识,也见识过有少年给白御卿吟过情诗。   那时候素来表情倨傲淡色的白御卿,难得能露出那副恍惚恐惧的神色。   所以迎那罪奴入府,并非是目前京中疯传的,宁国府白十七好男风,难怪到了年纪不肯议亲。   而是他单纯不想看到京中的公子哥继续欺辱陆煜行罢了。   独孤鹤略微不爽地蹙起眉,拈着的棋子不客气地弹到白御卿手上令他继续下子。   “嘶……”白御卿吃痛一声倒吸凉气,许是一瞬间,莫名其妙心情好了,银线暗绣的流云纹衣袖随执子的动作流动,继续与太子下棋。   不过迎陆煜行作为男宠入府的理由,独孤鹤还真猜错了。   他是真觊觎陆煜行的身子。   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觊觎了。   系统此时也反应过来白御卿是故意惹太子恼怒,让它焦急,闷闷道了一声,[坏宿主。]   白御卿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只拢了拢裘衣,又看窗外许是要下雪,微微顿了顿,下完了这局棋便与独孤鹤告辞。   ……真不想看见陆煜行的脸。   他懒懒想。   尤其是那日奉茶时挑衅又深沉的眼神与扯起的唇角,眉弓凛凛野性凶戾,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未化的寒气——驯服不了,压制不住,像蛰伏的凶兽一样。   捡回来的流浪狗对他如此呲牙凶戾,还真……无法言说。   至少白御卿今日晨起没有感受到下半身素来该有的正常生理反应时候,唇角僵硬之下也无法言说。   墨玉为他执伞挡住愈发大的风雪,京中风雪近些日子格外多,白御卿就更不喜欢出门了。   若不是太子相邀,他能在暖烘烘的寝屋里闲散一天。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挡住风霜,墨玉拿出一个温热的汤婆子熟练地塞到他冷白的手里。   公子素来体弱多病,不可惹了风寒。   ……外人眼里白御卿体弱多病到了极致,毕竟白家子都是这般体弱。   白御卿九岁的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宁国府就这一根独苗,从上到下的伺候都精细无比。   但系统的温养之下他的身体康健到与常人无异,白御卿没有澄清无非是借着体弱多病,来回避亲事还有一些无聊的社交。   他过几年便会被龙傲天五马分尸,议亲不过是害了那与他有亲事的姑娘。   况且,借着体弱多病躲一些拜贴和宴会,白御卿最喜欢了。   思绪翻滚之下,马车轮子碾压风雪的声音碎碎,暖炉又氤氲了他的神智与眉眼,白御卿微微半阖眸子,捏着手里的汤婆子,恍惚即将睡过去。   墨玉盯了他许久,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拿出披风便要盖在昏昏欲睡的白御卿身上——   然后猛然一瞬间,白御卿睁开那双朦胧的眸子,一瞬冷色。   [新的任务颁布!府中你最爱的陶瓷被主管打碎,那主管怕你怪罪,便把此事推到了龙傲天身上,发现自己不举的你心情极其不爽,不管三七二十一真相如何,决定狠狠惩罚被冤枉的龙傲天男主三十沾盐水的鞭子来缓解情绪——]   “公,公子?”   墨玉被他眸中的冷色吓了一跳,披风还未盖下,便僵住。   白御卿揉了揉额角,压抑住胸口的那股气,淡声道,“无事。”   坏系统,趁着我快睡着的时候发布任务。   系统:[嘿嘿。]   ……不过,被冤枉吗?   白御卿一顿,摩挲了一下腰间素来佩戴的金丝缠玉鞭,这是他父亲令他防身所用,他从来没用过。   垂眸掩下晦暗,此时马车晃晃悠悠已经到了宁国公府。   墨玉下了马车,伸出手小心翼翼扶着他下来,白御卿的手不自觉发力捏住他的手腕,眸色也晦暗深沉。   果然,一下了马车就有人匆匆前来通报,满眼慌张。   “公子,那罪奴笨手笨脚,竟然摔碎了太子殿下赏赐的花瓶,主管已经命他跪在院中等您回来,您,您看——”   白御卿压下情绪,抿了抿唇,转头问墨玉,“府中规矩如何?”   墨玉恭敬答道,“公子,三十鞭。”   “好。”白御卿眸色冷沉,嗓音压着气,“备盐水,小爷亲自来抽!”   下人没见过素来平静淡漠的公子如此神情,连忙应了一声跑去备盐水。   系统不解道,[宿主,让下人来打就好了,您不是想回去睡觉吗?接下来的剧情是龙傲天男主被抽到半死不活,然后您去柴房欺辱他——先好好睡觉吧,刚刚吵醒您是我不对嘛。]   白御卿只摩挲着腰间的鞭子,漠然淡色:任务要求里没说必须下人来抽,我自己抽。   系统惊道:[莫非宿主想报不举之仇?!没想到宿主您如此睚眦必报,都不像平时的宿主了。]   ……聒噪。   白御卿大步走向自己的院中,他的靴子踩着刚刚落下的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撑伞的墨玉一时跟不上他的速度,玉狐裘染了落雪。   “公子,公子……”墨玉追上他,眸色担忧。   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恼怒,更别提他亲自惩罚别人了。   不过也对,那该死的罪奴竟然打碎了太子殿下赏赐的陶器。   还听闻昨夜刚去了柴房睡便与马夫发生争执,差点咬断了马夫的手指,如此桀骜不驯、不知礼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公子莫气坏了身子。”墨玉追上他,担忧道。   到了院里,陆煜行正低头跪在雪地上,少年罪奴的脊背却绷紧,宛若拉满的弓,拳头紧紧攥住,手背蜿蜒的青筋绷起隐忍和不甘。   主管见白御卿来了,连忙讨好轻声道,“公子吩咐的盐水已经备好了,这小畜生桀骜不驯,昨夜与马夫争执,差点咬断马夫的手指,该剜了牙的。”   “不过公子身子娇贵,亲自惩罚这小畜生一事,不如奴才来——”   毕竟那陶瓷是他打碎的,罪名虽嫁祸到这个罪奴身上,但也怕日后被人查出来。   若主管亲自来抽,这小畜生被那三十鞭子抽死了便坐实了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不怕人怪罪了。   “啊——!!!”   主管的话语未落,一道凌厉的鞭痕便狠狠抽在他身上。   那金丝玉缠鞭神兵利器,如此一鞭子抽下去,主管瞬间皮开肉绽,惨叫一声便蜷缩着地上,哀叫连连。   白御卿垂眸冷色看他,“主子未发话,你哪里来得胆子自着主张?”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主管疼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血晕染了雪地,这一鞭子深可见骨,哭求着痛哭流涕求饶,又被白御卿以扰了清静为由拖着拉下去。   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陆煜行,陆煜行的脸上溅上主管被抽出来的血迹,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陆煜行察觉到他的视线,顿了顿,低着头,只哑声道了一句,“……不是我。”   “……不是你还是谁?!你真是有天大的胆子敢打碎太子赐的花瓶!”   白御卿冷声道,甩开披风蹲下身,一瞬间,传入陆煜行鼻腔的是夹杂着血腥味的沉水香气。   他指尖的金丝玉缠鞭还带着主管的血迹,又毫不留情用鞭柄抬起罪奴的下巴,指尖不经意划过陆煜行的喉结之时还能感觉到吞咽的震动。   白御卿能看见罪奴因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把罪名扣在他身上的恨意。   只是那恨意一闪而过,随即而下的又是陆煜行眸中无波无澜的谦卑温驯。   陆煜行敛下眸子,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   “恨我?”   白御卿挑着他的下巴,嗤笑一声。   “罪奴不敢。”   陆煜行的嗓音格外哑,话语谦卑。   可他吐出的语气却一字一顿,垂下的眸子也难掩凶戾与晦暗,似是不惧他近乎能一鞭将人抽死的神兵。   白御卿居高临下,素来如玉清碎的语气格外冷薄狠戾,不过尾音被北风揉碎了些许。   “你不过是小爷我养的一条狗,哪里来的胆子恨我?”   听着他冷漠倨傲的话语,陆煜行却突然笑了,风雪之下他的薄唇发白,却扯起,又问他一句,“公子如何养狗?”   这话在他让陆煜行吃狗食,住狗窝时也问过。   陆煜行的眸子宛若染着血烬的亮,落雪垂在他凌色的眉峰,唇角扯起的弧度愈发阴冷。   公子如何养狗?   他问这一句,不过是……   白御卿如今借着养狗之事所对他做的,他将来也如此——百倍奉还而已。    第7章   带着玉扳的指尖抵着他下颌又松手的瞬间,白御卿他那双眼睛蛰了一下。   本该是惶惑又谦卑的罪奴,眼尾却烧着烬燃的暗火,不曾屈服半分。   白御卿张了张唇,似是一瞬间被这双比新酒更加炽烈的眸子蛰得忘词。   随后嗤笑一声,嗓音低哑,又饱含着嫌恶的居高临下。   “如何养狗?好好瞧着,贱奴——”   只是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金丝玉缠鞭,浸润了盐水,又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扬起手时刻意偏了几分力道。   “自己数着。”白御卿淡声命令。   宛若能划破虚空般凌厉的鞭子抽打在少年罪奴不屈又挺直的身上。   鞭子裹着风声抽下,换来罪奴压抑难忍的闷哼,以及他夹杂着闷哼、喘息挤出来的——   “一、二、三……”   压抑的喘息与凌厉的鞭声碎在院中,被北风裹挟而去散尽,但是他数着鞭子的嗓音低哑,却声声掷地清脆。   陆煜行面色冷凝惨白,脊背绷得笔直,一身粗布麻衣的黑,在雪色蔓延的院中却是浓墨重彩的炽烈。   呼吸轻颤,鼻腔呼出的寒气氤氲成雾气打湿了少年的眉眼。   “十一、十二、十三……”   他只咽下痛楚,依旧低声数着。   陆煜行嗓音低哑缓慢,不曾颤抖半分。   不知为何,白御卿的手有些抖了,他却生生忍下,捏着鞭子的指尖略微痉挛着。   “……二十五、二十六……”陆煜行呼吸一窒一瞬间,随后又继续哑声道,“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三十——”   随着三十落下的那一瞬间,白御卿能听到他的尾音松了片刻,他却在这一瞬,猛然伸手扼住白御卿的腕骨,手心炽热滚烫得吓人。   “……公子在抖。”   本该低着头的罪奴直直看着他的眸子,嗓音干涩道。   少年的舌尖舔去唇角的血珠,不知那血珠是主管的,还是他的,只是素来隐着的犬齿难得露出,渗着寒光。   他的眼里是浓墨重彩的情绪,翻涌着寒气狠戾与不知名。   又重复问他。   “……公子抖什么?”   陆煜行的手并不好看,本该是清瘦修长的手尽数是冻疮和茧子,又被抽了三十鞭子,淋漓的血晕了他的指尖,沾着血的手就这么紧紧握着白御卿的腕骨。   却在这寒风中灼得吓人。   白御卿不知怎么的,许是第一次这般亲自抽打下人失了分寸,也许是被他的质问恍惚到了,也许是他扼住自己手腕的手心太烫了。   他手中染血的鞭子顺着松开的指尖落下,“啪嗒”一声落在雪地上。   少年罪奴的血在金丝玉缠鞭上又沾了雪,腥气扑鼻。   “公子,拿不稳鞭子……”   “明明刚刚,抽主管的时候,拿的很稳。”   陆煜行扯了扯唇角,喘息着,似是想泻出一丝笑意或是讽刺。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被鞭子抽得近乎衣不蔽体,血肉模糊,眸色恍惚失神,却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   “拿开你的脏手,别用你的脏手碰公子——”   身后的墨玉见他沾血的脏手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猛然阴沉下脸,大步向前,一脚将他踹在雪地上。   “唔——”   陆煜行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似是想撑着起身,却闭着眸子,彻底晕过去。   “墨玉!”白御卿这才回过神来,他神色冷凝冰冷,厉声喝止了墨玉。   “公子,此人睚眦必报,桀骜不驯,昨日差点咬断马夫的手指,属下怕他伤到公子!而且……”墨玉顿了顿,急忙解释,话音还未落。   却见白御卿看着昏迷在雪地上的陆煜行,蹙着好看的眉尖,随后毫不犹豫脱下了自己的玉狐裘,裹到了身上血肉模糊的陆煜行身上,将他横抱而起。   “找医师来!”   “公子……”墨玉怔然看着用玉狐裘裹着那肮脏又满身血污的罪奴的白御卿。   那玉狐裘是公子素来喜欢的。   极北玉狐,稀有至极,毛色如玉石般莹润,轻柔如雪,冬不畏寒,触之升温,公子素来怕冷,这玉狐裘是陛下赏了上好的皮子给宁国公的,宁国公又令人给自家独子制了这一件珍贵的裘衣。   公子喜欢得紧,哪怕他有不少大氅披风,也未曾像喜欢这件一般欢喜。   “你聋了吗?!”白御卿冷声道,眸子狠狠刮了他一眼。   墨玉这才恍惚回过神,低头哑然应了一声,遣人去寻了医师。   ——   白御卿揉着额角,看着床榻上昏迷过去的陆煜行。   ……他应是收敛了力度,三十鞭子还不如抽给主管的一鞭子,只是瞧着骇人罢了,怎会这么轻松晕过去?   墨玉那脚太重了吗?   一旁的医师诊断完,温声对白御卿道,“公子,这位公子是新伤加旧伤,又被冷风吹着,惹了风寒晕过去,膝骨在雪地里跪得多了,怕是以后要痛风,身上的鞭伤不重,吃了药包扎之后应会好转。”   白御卿微微颔首,应下了。   凝眸看向床榻上昏迷过去的陆煜行,微微扯了扯唇角。   ……真不经打。   [宿主,您应该是把半死不活的龙傲天丢到柴房自生自灭,让他在饥寒交迫中领略人生的残酷,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并立下将您碎尸万段的决心。]   [而且您的玉狐裘被他弄脏了哦。]系统嘟嘟囔囔的,[一定很不好洗。]   白御卿挑眉:哪学得这文文邹邹的话?况且又不是让他一直待在屋子里,一会儿医师诊治完了就丢出去挨饿受冻。   不过,玉狐裘……   他顿了顿,薄唇微抿,看着床头那血气模糊的玉狐裘,冷白的裘衣染着血和雪水,黏黏腻腻,散发着腥气。   ……他有洁癖。   好脏。   他还挺喜欢的来着。   白御卿微微蹙了蹙眉尖,敛下眸中的惋惜,又忍住叹气的冲动,对一旁的墨玉道,“医师看完了也给他喂了药,把这罪奴丢去柴房,还有——”   他的尾音一顿,眸子平淡看向那脏兮兮的玉狐裘,“这件衣服小爷不要了,一起丢进去。”   “……是。”   墨玉脸色有些惨白,低头应道。   [在饥寒交迫,龙傲天重伤近乎死去的幽寒柴房之中,出现了一名俏丽清纯的少女,看龙傲天可怜,为他细心治疗,处理伤口,这就是龙傲天的后宫一号——府中奴仆女儿,心地善良,腰肢不堪盈盈一握,面容娇美,前凸后翘……]   “停。”   眼看着系统的话越来越往男频文死板的美女描写上靠,白御卿如玉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微微蹙眉好奇,轻声问,“他以后几个老婆?”   [本文作者的大纲里列了七个哦,毕竟男频文嘛,龙傲天都是女人见了争着当老婆,男人见了争着做小弟,反派见了争着被打脸。]   嘶……死小子真好命。   刚刚白御卿还为他眸中的炽热烈火恍惚来着,原是被他的主角光环蛊惑,差点从反派变成他的小弟 。   白御卿抿了抿薄唇,又想了想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被五马分尸的结局,略微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不可怜他被冤枉,刚刚就该抽狠点了。   [这个世界生于作者的大纲,根据大纲进行剧情演绎,宿主的任务就是随着剧情节点和时间线补充剧情,完善演绎补充这一本只有作者设置了大纲的书……宿主别伤心嘛,您对以后想去的养老世界有什么欲求吗,想干什么,我都可以帮您哦。]   白御卿抿了一口茶水,下唇润着水珠,垂下纤长的睫毛思索着——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和欲望,懒懒活着就好……死了也行。   他唯一的欲求就是自己被五马分尸后,龙傲天祸不及家人不一同剿灭宁国府便好,这件事系统也早答应他了。   他还真想不到什么欲求。   一身白衣的俊美公子没了那披在身上的温暖玉狐裘,漂亮的桃花眸垂下,只懒散哼哼了两声,如玉的手撑着侧脸,道了一句。   “想先睡觉。”   窗外风雪很大,凛凛的寒风吹彻着门窗,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音——   陆煜行素来怕这样的天气。   他和妹妹住的地方素来破败不堪,寒风总是能从各个角落漏进来。   风雪之中,总是冷得窒息,他只在每个寒冬的夜里,紧紧抱着妹妹瘦小的身体,把仅有的棉衣裹在她身上,又蜷缩着给她渡去自己的体温。   低声哄着她睡觉。   ……但陆煜行其实,很怕冷。   他也会在天差地别、一朝跌落云端的境遇里迷茫朦胧些许,他会想,自己何时会被冻死?   ……他好怕冷。   四年的寒冬磨砺了他的傲骨与心神,他一如既往地绷紧傲骨又不屈,审时度势又撑着自己的尊严,惹来了一身的苦楚,却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身后的妹妹——   可是好累。   日复一日的折辱与嘲讽,日复一日的寒冬,也会让他朦胧失神良久,少年的发被雪水蕴湿,脊骨也被血蕴透,垂下的眉眼失神又淡漠。   宋三他们一脚脚踹在他身上,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无波无澜,平静漠然,大抵只偶尔泻出几声闷哼。   宋三他们说,许是他被打痛了,像死了一样。   但是陆煜行只是太冷了。   他有些羡慕妹妹能窝在自己怀里哭泣着哽咽,他会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   那陆煜行呢?   他不敢哭。   可是他好怕冷。   他梦里总会是寒冬,哪怕夏日里,也会被寒冬的梦惊得一身冷汗,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他总梦到自己冻死在无人的破庙里,挣扎着一人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又不敢吵醒妹妹,随后失神良久,蜷缩着,咬紧牙浑身颤抖撑过去。   他又做梦了。   他梦见宁国府白家的马奴因为他是以“男宠”身份迎入府邸的鄙夷,肮脏的脚踩在他的脊背上,想要捏起他的脸看看是多么俊的一张脸,让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白御卿都觊觎。   他的动作粗鲁又鄙夷,嘴上骂着他小畜生。   小畜生贱奴,让爷看看你这张脸有多俊——   所以陆煜行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拇指,犬牙阴森寒气,差点把他的拇指咬下来。   他那时扯起唇角,唇被血润得鲜红,眉眼晦暗深沉,宛若凛凛杀意的野狼,哑声对那惊恐的马夫道,“……滚。”   画面一转,他又恍惚梦见主管诬陷他打碎了太子赐下的花瓶,一群人拉扯着他到风雪里,摁着他跪下,等待公子回来惩罚——   他想说,不是他。   可没人听。   陆煜行跪在雪地里,面无表情,等待着判决。   只是那时候也好冷,他穿了一层单薄的粗布衣,青紫的膝盖还未养好便被磕在冰冷的雪地青石板上,冷得窒息。   ……好冷。   好冷。   他又恍惚梦到了,白御卿居高临下,少年俊美漂亮的脸上满是嫌恶与倨傲,捏着他的下巴,骂他是条狗。   但是白御卿素来冷的指尖那时候很温热,陆煜行只微微恍惚,有些贪恋这种暖……他只是太怕冷了。   然后是三十鞭子抽下来,火辣辣的痛楚转化成了炙热,他有些不冷了——   白御卿为什么发抖?   给主管的那一鞭子那么狠戾,为何给他的三十鞭子……却不及那一鞭的力度?   他为何发抖?   他为何拿不稳鞭子?   他为何发抖?   陆煜行难得想问他,所以在失神和炙热的高烧里,伸手紧紧扼住了他的手腕。   ……好细啊。   但他又被白御卿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在雪地里,雪一下子浸润了身体,陆煜行又开始发冷了,浑身发抖,怎么都挣扎着爬不起来。   他要爬起来的。   他还有妹妹,他还有陆家的冤仇,他还有……   他要爬起来的,快爬起来——   可一瞬间的寒冷之后又是刺骨的温暖。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谁抱在了怀里,清幽的沉水香一下子萦绕在鼻腔里,浑身宛若被云朵包裹,软绵绵的,炽热又暖得窒息。   他强撑的那口气也消散,彻底晕过去。   好暖和。   “唔……”   陆煜行猛然惊醒,他怔然看着这间柴房,光怪陆离梦境的恍惚感让他的表情还带着一丝失神和朦胧。   小小的柴房干净又整洁,没有堆着脏乱的柴火,没有肮脏的老鼠,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从各个地方漏进来的寒风——   暖烘烘的地龙炽热烤着脚,让整间屋子温热又暖和,阻挡着屋外呼啸的寒风与飞雪,他身上的伤口缠着医师的绷带,胃里的汤药让小腹都炽热。   他整个人蜷缩躺在柔软的软丝蚕玉被里——   怀里抱着白御卿的……玉狐裘?   许是高烧刚退,陆煜行还有些恍惚,他蜷缩在被褥里,紧紧抱着这件带着血迹与香气的玉狐裘。   ……好暖和。   玉狐裘很暖和,带着白御卿身上幽寒又清淡的沉水香。   “呼呼……呜呼——”   陆煜行听着窗外飞雪呼啸而过的泠冽寒风,略微垂下眸子,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遮住了漆黑到深邃若深潭的眸子。   他将高挺的鼻尖埋在玉狐裘中,嗅着那香气和暖意,随后缓缓闭上略微发红的眸子。   ——好暖和啊。   四年里,他第一次,这么暖和。   ……   与此同时。   雪地里端着糕点去要给后宅夫人送过去的少女,双手通红,俏丽的小脸也红着,流着鼻涕,快步小跑,心里呢喃着。   好冷好冷好冷,要快点送过去咯,再多小跑几步。   那原先是柴房的地方大费周章给公子的男宠安了地龙,又特地打扫干净,此时泛着暖烘烘的烛火,暖意从窗户缝里透出来一丝,缓解了她的僵冷。   她怔然看着擦肩而过的屋子,有些贪恋屋中漏出的一丝温暖,随后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快步往夫人院里走去。   ——啊,好羡慕啊。   现在屋里的人一定很暖和、很幸福吧。    第8章   “啪啦——!”   一踏入门,一杯茶盏便直接摔了过来,如玉的公子岿然不动,桃花眸都没有波澜几分,等着那茶盏在脚边远处碎裂。   茶水伴随着碎片炸裂在远处,一丝碎片都没沾到公子的衣摆。   他站在门口处,窗外的风雪只略微濡湿了他的睫毛,眸尾清月辉辉,宛如云雾袅袅拨开而显的神仙般。   白御卿拢了拢新的白狐裘衣,垂眸叹了一口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宛若振翅而飞的蝴蝶,嗓音清浅如碎玉。   “殿下恕罪。”   “恕罪?!要有罪也不是你——”独孤鹤表情阴沉,冷嗤一声道。   他又压着胸口的郁气,抿了口茶水,嗓音低沉沙哑。   “青玉案冰瓶,前朝孤品,价值千金,孤又令人拿去寒山寺听了九九八十一天那主持吟的佛音,道是温身祛疾,才予了你。”   “那老东西去年圆寂了。”独孤鹤眸色晦暗冷漠,“孤再找谁给你吟?嗯?白十七。”   白御卿微微挑眉,唇角轻抿,略微思索着。   他还真不知道那花瓶这么多门路,当时独孤鹤给了他,他便随意摆上了。   若是这般珍贵,他就算放在库房吃灰,也不会放在屋里由人打碎了,而自己这个冬日屋里窝惯了的人还要一大早来东宫哄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   “那贱奴十条命也不够赔——”   他话音未落,白御卿便走上前拿出手帕,温热的帕子突然覆在手心,擦拭去刚刚丢茶杯溅上的茶水渍。   独孤鹤怔然,饱含暴戾泥泞的尾音未曾说出口便熄灭。   一瞬间的触感酥麻让他想要抽回手却生生忍住,又只看向白十七垂下的眉眼,那微微拉长的眸尾是许是早起而懒散潋滟的晕红,轻抿的唇角似是忍着倦意。   以及擦拭他手心的,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又清凉。   “殿下也不是信神佛之人,碎碎平安,为臣挡灾了不是?况那罪奴已经罚过了,三十鞭子呢。”   白御卿淡声说。   “为你白十七挡灾了,还是为那贱奴挡灾了?”   说到这,独孤鹤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燃起来,俊美冷峻的脸上满是阴鸷,嗓音冷冷,“三十鞭子,怕是放了大水,差点淹了宁国公府吧。”   一口一个白十七的,看来实在是恼火了。   白御卿撇了撇唇,刚要收回帕子,独孤鹤倒是反手抽走,开始自己擦拭手心。   他倒没有那么幼稚还跟幼时一样抢夺帕子,又看身旁这人实在恼火,只是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自顾自斟了一杯茶。   独孤鹤对陆煜行的敌意很大。   他又猛然想到系统曾说的陆煜行结局——[称王称帝,一统天下]   “一大早就来了,是怕孤提着剑去你府邸上一剑砍了那贱奴吗?”   一旁的独孤鹤擦拭完手指,冷笑一声,阴测测开口。   眉眼凝重的白御卿这才回神片刻。   ……称王称帝,一统天下。   那眼前这位,曜国太子呢?   中宫嫡出的太子,自小锦衣玉食,身份显赫,矜贵孤傲,性格也淡漠矜贵,世间万物入不了他的眼,仿佛天生就该受万民敬仰。   但是有时候……脾气太暴戾阴郁了。   他抬眸看向面色冷凝的独孤鹤,此下心中也了然。   如此大的敌意,如此明显的厌恶,如此阴郁的性格。   就像是那句话——反派见了争着上去被打脸。   ……是和他一样,拱手让出皇位的踏脚石反派。   但大抵是不忍,或是不忍深想他的结局,白御卿抿唇沉默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尖,轻声叮嘱开口,“鹤奴,性子太急躁了。”   鹤奴是他的乳名。   “白十七!”   独孤鹤瞪大眸子,呼吸颤抖,似是不可置信,情绪波动难得如此大,近乎咬牙切齿,“你就为了个贱奴,又是喊孤的乳名,又是指责孤的脾气——”   怎么又扯到陆煜行身上了?   白御卿顿了顿,猛然额角有些抽疼,“臣自然是为了殿下的……”   但他看这次独孤鹤是动了真怒,又用起了老招式,捂着心口低声喘息,“殿下莫恼,臣身子弱受不得惊,嘶……”   “去宣太医!”   独孤鹤一瞬间顿住,收敛了神色,惊慌几分,刚要宣太医,手腕却被白御卿一把扼住。   “你——”   抬眸就看少年笑得眉眼弯弯,那张俊美清冷的唇角一抹勾人心魄的笑意,掌心滚烫得紧。   “好殿下,臣无事,只是刚刚殿下嗓音太大了,受了惊而已。”   “殿下疼臣,不如听臣解释解释。”   白御卿喉结滚动,嗓音也没了刚刚装病时的虚弱,缓声道,“臣一大早上来,自然是想到那花瓶是殿下特意赐下的,怕殿下恼了臣,厌了臣,觉得臣糟践了殿下的心意,才特来请罪。”   “那贱奴受了罚,也丢了半条命,臣今日一早已然把他贬为最低贱的马奴,您也知道臣心善,要不得别人的命。”   “为了他人指责殿下,臣着实冤枉啊……”   他的话轻轻缓缓的,尾音也是潺潺流水般的舒服,素来清冷矜贵的嗓音柔和下来,配上那副玉人如仙的皮相,近乎能让任何人心生怜惜。   独孤鹤的抿了抿唇,他的手腕还被白御卿扼住,灼灼滚烫的手心烈得他手腕都发疼。   神色却缓和,只是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些许。   许久才吐出一句。   “……世子一张巧嘴。”   “怎么叫得愈发生分了?”白御卿顿了顿,眉尖微微挑起,唇角的笑意却更浓。   “呵,白十七,倒是会哄人。”   独孤鹤淡声道,尾音却有一丝颤,敛下晦暗深邃的眸。   白御卿依旧紧紧扼着他的腕骨,待他吐出那句,“……十七卿。”之后,才松开手,笑得款款狡黠,“谢殿下恕罪。”   独孤鹤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白御卿一副哄好了人已然在那里悠哉喝茶的模样,微微扯了扯唇角。   “午后诗会,陪孤去。”   “嘶……”白御卿的唇尖抿住茶杯,那一口茶还没吃下去,又蹙着眉看独孤鹤。   “殿下,臣倦了,想回去睡觉。”   “来人,去为世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领世子去歇息——”独孤鹤淡声吩咐。   白御卿捏了捏茶杯,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必了,臣与殿下下棋打发时间吧。”   ……他讨厌诗会。   讨厌赏花宴。   讨厌一切人多的地方。   喜欢寝屋。   白御卿此时有些想自己软绵绵、暖烘烘的床榻了,又有些记恨陆煜行了。   这小子现在一定睡得爽吧。   ……不爽。   白御卿下棋的动作加了三分力气。   [没有哦,早上您出门的时候把他贬为马奴,他现在正在勤勤恳恳工作呢,从今往后,龙傲天的日子会越来越困难,又是被下人欺凌,又是被卑鄙的您觊觎欺负,在宁国公府的日子,是他最为难熬,最为黑暗的时光,既磨砺的心性,又锻炼了肉。体,还铺成了前路——]   贬为马奴是系统的任务,白御卿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棋子,唇角溢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自己吃了这么多年娇生惯养的宠溺,过几年吃记五马分尸的痛,好像也不是特别亏。   斟酌棋盘的独孤鹤看到了白御卿唇角的那抹笑意。   窗柩外阳光初曦,照在白御卿俊美漂亮的侧脸上,又为另一边打下些许阴影,却并不阴郁,反而像是被氤氲朦胧般飘渺。   独孤鹤微微敛下眸子,“啧”了一声。   ……   宋三其人本名宋朝辉,名字倒是光风霁月,性子却是顽劣不堪。   诗会自然也不是他这性子的人愿意参加的,不过是太子会来,朝中世家子给太子面子,尽数来参加的而已。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团体,诗会还未开始,他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吊儿郎当略微撅着屁股撑在桌上,抱怨着白御卿。   “那混账玩意儿,给了他两个罪奴玩,他还恩将仇报,让我爹抽了我好几十鞭子!”   倒也没有一百鞭子,他爹这些年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实在没了脾气,抽得上头,他娘又哭哭啼啼来了,说什么——   老来得子,就这么个心肝宝贝,不求能有多大出息,健健康康便好,不过玩了两个罪奴,全京城都知道宋三一个纨绔,圣上看了折子都没深究,更是完全不在意那两个罪奴,又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这才保下了宋三的屁股。   宋朝辉好了,家世显赫,得罪得起白御卿,别人倒是没好,单是得罪了宁国公世子便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自然也被家里罚了。   此时宋三对着白御卿骂骂咧咧,但他周围的纨绔公子哥却屁也不敢放一个,只能勉强应和着。   “不对……”宋朝辉“嘶”了一声,“那白御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又不肯婚配,其实就是喜欢男人吧?”   “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谁知道他是上面还是下面的,说不定不是玩男人尻的,是被玩——”   他话音还未落,猛然,只听佩刀“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的声音极其清脆骇人,宋朝辉怔然看去。   少年一身红衣,狐狸眼里满是冷色,面色冷凝,红衣白刀,修长如玉的指尖将杯子一扔,冷笑看着宋朝辉。   “宋朝辉,再瞎说一声,爷撕了你这张臭嘴。”   太常卿之子,应好。   “你火什么啊?!”宋三气得站起身,又捂着屁股嗷嗷叫两声,“被打得又不是你?!白十七他恩将仇报,我说两声还不成了?!”   “抽死你个混账玩意儿才好!”   应好不屑冷哼,双手抱着胸,身长玉立,红衣烈烈,眯起狐狸眸子,嗓音里满是恶意。   二人马上要吵起来,一句高扬又恭敬通报的。   “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声通报,宛如惊雷乍响,角落里的争吵也被掩盖了过去,应好抿着唇恭敬行礼,而宋朝辉屁股疼,踉跄了半天也还好没出什么错误。   白御卿跟在独孤鹤的身后,懒散打了个哈欠,眼尾一抹生理性的泪水,又抬眸看了看难得不下雪的明朗天气。   嘶……   真适合睡觉。   不过看角落里宋朝辉一副捂着屁股不服又不敢说什么的幽怨表情。   这混账纨绔定然是说他坏话了。   得找个理由扇他两巴掌。   白御卿微微挑了挑眉尖,随着众人落座。   只不过,他俯身在独孤鹤耳尖说了些什么,只见高座之上的矜贵淡漠太子顿了顿,随后漠然的视线扫过宋朝辉,又点头。   宋朝辉一愣,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刚要找个理由开溜,但太子在上,他又实在没那个胆子去,脑子思索着,而白御卿身旁的墨玉已然悄声到了宋朝辉身旁。   宋朝辉浑身一抖。   墨玉面无表情,低声道,“宋公子,我家世子携太子殿下口谕,宋公子言行不敬太子,竟……行礼的时候,不雅观摸臀,诗会众人同乐,不便赏罚,所以还请宋公子出一趟殿外领罚。”   天杀的!他没有!他是行完礼才摸的!   宋朝辉颤颤巍巍看向高台之上的太子,又看他一旁的白御卿笑得惊心动魄,俊美卓绝,一瞬间气得面红耳赤。   却只能不甘抖着腿出了殿外。   与此同时,白御卿也出去了,他用折扇掩下唇角的笑意,眸子弯起,墨色的瞳孔透着晦暗,却潋滟动人。   “哟,宋三啊。”   宋朝辉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白十七,你就,你就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恩将仇报!玩男人尻!你!你!给太子殿下告黑状!”   倒是白御卿懒得和他废话,倨傲垂眸嗤笑一声,对墨玉命令,“墨玉,甩他两巴掌。”   “是,公子。”   墨玉走上前,干净利落给了他两个巴掌。   “你刚刚骂我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没冤枉了你呢。”   白御卿倚靠在一旁的凉亭柱旁,纤长的睫毛打下阴影,略微掩下了不爽。   宋朝辉“嗷嗷”叫了两声,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屁股,抽抽噎噎走了,也是怕了白御卿,难得没有放狠话。   “我讨厌你……呜……”   看着他的背影,白御卿的笑意差点止不住。   他努力用折玉扇压住唇角的笑意,装出不那么小人得志的模样,但胸腔和喉头还是溢出几声。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悉悉索索的,又瞬间一僵硬。   白御卿依旧用折扇抵着唇,略微疑惑看去。   少年一袭红衣在雪中格外显眼,黑色的软甲裹住劲瘦的腰身,应好被他发现,惊了一瞬,随后又迅速敛下眸子。   行礼低声道,“见过世子。”   “应好?让你看笑话了,那本世子先行离开了。”   白御卿清咳一声,此时不免尴尬,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准备离开。   “……白御卿。”   就在二人擦肩离开的一瞬间,应好猛然低声开口,叫住他。   他一瞬间止住脚步,素来懒散没有多余表情的白御卿难得表情有些惊愕和尴尬,指尖紧紧捏着玉扇,冷汗直流。   倒不是因为被应好看到了欺负宋朝辉的场景觉得丢了风度——   只是当年……   “你不是说,你不好男风吗?”   应好哑声开口。   只是当年,为他吟情诗的人,是应好而已。   ……但他真是直男。    第9章   应好顿了顿,垂眸敛下神色,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烦躁。   红衣少年郎蹙着眉,又冷凝着脸,凑近僵硬的白御卿。   “你当时说了你不好男风,为何又迎了陆煜行作为男宠入府?”   白御卿张了张唇,似要解释些什么,却生生止住。   他墨黑的眸子突然有些绝望,因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直男。   那为何要迎陆煜行入府?因为他要完成任务。   怎么完成任务?把龙傲天当男宠欺辱。   那他是直男也解释不清了啊!   许是玉狐一般清冷矜贵的公子许久未曾开口,还略微带着心虚移开眸子。   应好冷嗤一声,又漫不经心把玩着腰间的刀,许是烦躁,眉头依旧皱着。   “你当时与我说什么来着?说——我不好男风,白御卿,你骗我。”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吗?”   他问。   大抵他的语气恼怒冷然,白御卿又想到那天,也是多年前。   他身子弱,九岁时候,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宁国公和母亲自然怕他一不小心又惹了病症,小心呵护着。   所以大多时间他都在家中夫子教学,平时也不外出,国子监也入学得晚。   但他偶尔会去宫中寻独孤鹤。   面生又如玉的模样,加上稚嫩,那时候身体也没被系统调理好,弱柳扶风,清瘦非常,虽穿着男装,但曜国民风开放,女子穿男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乍一看还真像个小姑娘。   然后某次准备回宫的时候,应好拦住了他。   红衣小少年涨红着脸,拦住他的去路,结结巴巴,也不知道瞎说着什么,白御卿只朦胧听见一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嘶——   白御卿呆滞怔然了许久,那时候正是傍晚黄昏,阳光透在红衣小少年的脸上,是格外的执拗和认真。   他呆滞了多久,小少年就红着脸等了多久。   性子素来风轻云淡,没有多少面色变化的白十七,脸上难得染上了恐慌与无措交织的情绪。   最后颤声许久才说出口。   “不是……哥们,我男的。”   应好愣住,也呆滞怔然了许久,若非风还吹着少年郎艳红的衣摆,他还真以为应好时间暂停了。   “男的……男的……”应好低着头喃喃自语,似是不可置信。   白御卿眼睁睁看着应好的脸从通红到惨白的灰暗,最后又带上了几分大义赴死的凛然。   他说,“男的也行!”   你行我不行!   “……我不好男风。”   白御卿说完之后,掩下脸上的无措与茫然,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跑了,甚至没和被晾在一边的独孤鹤告别。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所以他名正言顺在家里窝了两个月,逃了两个月的国子监,当了两个月受了惊的小可怜。   嘻嘻。   白御卿微微挑眉,思绪回转到现在,他抬眸看见了少年执拗想要问出个答案的眸子。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吗?”   应好抱着胸,狭长漂亮的狐狸眸子眯着,“我应好,好歹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刀、枪、剑、鞭,尽数会耍,皮相也还好吧?”   他红衣烈烈,黑色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肩宽腰窄,是少年人罕见的凛冽锋芒,宛若一把未开封的宝剑。   剑吹红尘白雪,少年鲜衣怒马,恣意又意气风发。   “……真厉害。”听到他自夸的话语,白御卿只能略微扯起唇角,干巴巴说了这一句。   “那自然,我应好什么都是好的。”   他似是轻笑一声,一瞬的傲气凛凛。   随后又顿了顿,冷抿下唇角,执拗要问出个答案,“所以为什么瞧不上我?”   都拒绝你了,你纠缠问个清楚干什么啊?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用得着记这么清吗?   ……下头男。   许是白御卿的表情僵硬,应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蹙眉,颔首解释道,“我也并非好男风之人,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我也不喜欢男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别多想,我不是断袖,我就想问清楚你为什么骗我,你是不是瞧不上我。”   应好又说,“我不是断袖。”   “……真不是。”   应好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下垂,又冷声重复,“不是!”   不是就不是,重复那么多遍干什么。   白御卿略微不爽又冷色扯了扯唇角,忍痛给自己安上断袖的名声,咬牙切齿道,“……你太白了,我不喜欢。”   应好的狐狸眸一瞬间瞪圆,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烦躁“啧”了一下。   如玉倨傲的公子微微垂眸,冷凝到面上染上了不耐的冷淡,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折玉扇,“无事小爷便先走了。”   用上“小爷”这个自称了,白御卿已经心情不太好了。   “……等等。”应好突然开口,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似乎愈发不好了,抿唇片刻开口,“你对他好点。”   “随你好不好男风。”他低声嘟嘟囔囔一句。   “我与陆煜行,算得上好友,如今他落难,不管世子好不好男风,求世子待他好一点。”应好垂眸,拿出一个精致剔透的玉佩,带着茧子的骨节分明手指拿着玉佩微微颤抖。   “我欠世子一个人情,玉佩赠世子,他日有求,应好必应。”   “你且转告他,大丈夫久居于天地,能屈能伸。”   白御卿脚步一顿。   他微微眯起漂亮的桃花眸,漂亮剔透的折玉扇抵着唇角,看着应好手上的玉佩,没有接过来,反而轻声开口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是个罪奴,如今更是我的男宠,我如何对他关你什么事?你说些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话语,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撺掇他忍我呢?搞得小爷好像很差劲一样。”   “这玉佩给错人了吧?”   “你这么关照他,莫非……有私情?”   白御卿轻笑一声,抬眸就看见了应好气得瞪大了眸子,耳尖更是气得发红,恶狠狠地反驳。   “我又不是断袖!我不好男风!我更不是龙阳!我对男人没兴趣!世子别侮辱我!我又不喜欢男人!况且——”   应好猛然熄火,看了白御卿一眼,咽下了后面的话。   深吸一口气,瞥过狭长的狐狸眸子,态度软了许多,“拜托世子,我知世子心善……许是,不忍宋三欺凌他才出此下策纳了他入府。”   那你一直逼问我喜欢不喜欢男人?!   白御卿气得牙尖有些痒痒,恨不得一扇子敲在应好的头上,他又生生忍住,抿了抿唇,阴阳怪气道,“你与他关系倒是好。”   他这句话在暗讽应好嘴上说着与陆煜行幼时关系好,但那四年也没有多么关照,以致于两个小可怜过得凄凄惨惨,被人欺凌。   说起来,这也不怪应好。   只是因为——圣上不喜。   没错,圣上不太喜欢这两个罪奴,毕竟是叛国贼之子,一个嫡子一个嫡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帝王又怎么不芥蒂这两个孩子?   但当年柔妃求情饶他们一命,帝王也就应下,免了二人死罪,令二人做了人人可欺的罪奴。   柔妃求情,圣上开恩,换得了两条命,若是这二人简简单单背地里死了,圣上岂不是要背上个不容人的骂名?   所以没人敢真的弄死他们,以致于陆煜行与陆清文苟延残喘了四年之久。   但圣上不闻不问,也确实不喜这两个孩子,京城的公子哥欺凌得也是肆无忌惮,只要不弄出人命便好。   此前宋三当街强抢陆清文,与一众公子哥欺辱陆煜行,白御卿虽说他爹会上折子,但那也只是白父与尚书令不合,随意找的痛处,只让尚书令失了面子,得了个教子无方的嘲讽,却并非为二人讨回公道一事。   圣上的态度很明显,不喜。   所以四年里,没人敢接济他们,更是暗地里欺凌虐打陆煜行。   应好与他年幼相识,陆家落难后,曾偷偷接济过几次,但被他爹发现之后施了几场家法也便不了了之。   这些年,他与宋三不合也有一部分是看不惯宋三欺凌陆煜行,为陆煜行出头的原因。   京城中,没人想沾上陆煜行,只怕惹得圣上不喜。   ……除了白御卿。   因为他是国公府承了爵位的独苗苗,矜贵孤傲,还是个根本活不久的病秧子。   “啧。”   白御卿垂眸,掩下眸中的漂亮潋滟,又看向应好,问他,“你此前如何接济的他?”   “……宝剑赠知己,我给他赠了一把剑,还提了几首持之以恒的诗。”   应好好似有些疑惑于他的问题。   “仅此而已?”   “对。”   应好颔首,微微蹙眉,似是不解这件事有什么好说的。   不食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子,自然不懂身为贱籍罪奴的日子有多么难过,起码认为不会穿不暖吃不饱。   可还真是,罪奴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哪会有空看什么酸诗,寄情什么宝剑?   他要是陆煜行得气死了。   “蠢笨。”   白御卿毫不犹豫用折玉扇狠狠敲了敲他的额头,惹来应好“嘶——”的一声倒吸凉气。   他还以为应好又会恼怒地吵吵什么。   但白御卿顿了顿,看向应好,应好揉着额头难得沉默,好似红了耳尖,红衣烈烈的少年郎只低着头捂着额头。   耳朵更红了。   ……想通自己的接济毫无意义而感到愧疚了吗?蠢货天龙人?   他修长如玉的手捏着折玉扇,漂亮的桃花眸蕴着无语的倨傲,嗓音也薄冷,“我不会帮你照顾陆煜行的,蠢货。”   “玉佩收回去,小爷走了,应公子也赶快回去。”   白御卿转身就走,此时北风吹送一点落梅红,落到他洁白的大氅上,尤其灼人。   应好猛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玉佩塞到了他手里。   ……白御卿的手指很凉,手腕也很细。   应好怔然片刻,随后灼烫一般,猛然收回手,耳尖红着,低声道,“玉佩我就是给你了,收好……欠你一个人情。”   他飞快跑了。   白御卿有些茫然看着手里还带着体温的玉佩,又看向少年红衣烈烈的背影。   墨玉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公子,玉佩,属下帮公子拿着吧,冬寒料峭,诗会人流涌动,不知染没染上什么东西,公子体弱,受不得这些。”   “不用……”白御卿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又传来系统的机械音。   [新的任务颁布!可恶!参加了诗会的你发现,你的男宠龙傲天竟然和别人‘有染’?!你决定回去狠狠侮辱他,此时被鞭子打到奄奄一息还要被逼着当马奴干活的龙傲天又冷又饿,经过后宫一号包扎的鞭伤还没有好,流血化脓,残不忍睹!你准备拿着金疮药,让他求你,给你当狗,才赏赐一般得意洋洋扔给他。]    第10章   待白御卿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下来。   他将应好给的玉佩随意挂在腰间,调整了一下表情,随后趾高气扬地冒着狂风一脚踹开陆煜行柴房的门——   “啪!”   屋中穿着玄色里衣准备就寝的陆煜行一顿,怔然看向门口。   好冷。   白御卿一双冷白修长的手冻得略微发红,抿了抿唇,撑起居高临下的冷漠神态。   屋外狂风吹拂,虽说屋中有地龙,但温度也并不高——不如他暖烘烘的寝屋。   可恶,好想回去钻被窝睡觉。   少年发色墨黑,披在肩膀上,碎发遮住深邃俊朗的眉眼,松垮的里衣露出胸膛被包扎得整齐的绷带,一张俊朗的面容略微怔然,黝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白御卿。   他看起来似是要就寝,玄黑的里衣松垮露着精致的锁骨。   烛火摇曳着,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层略带着寒气的影,寒狭漂亮的冷眸微微闪烁,随后起身,跪下,嗓音低哑。   “罪奴见过公子。”   白御卿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身下温驯跪着的少年罪奴,猛然想到了系统的话——   [龙傲天此时又饥又饿,鞭伤流血化脓,惨不忍睹!]   ……这不是好得很吗?!   [可能是后宫一号照顾的好吧……]系统顿了顿,小声道,[也可能是宿主抽得太轻了。]   居高临下的公子唇角略微扯起,大抵是冒着寒风还要来陆煜行屋中进行侮辱任务,此时看陆煜行整整齐齐,丝毫没有落魄狼狈的模样,心情也微妙地不爽起来。   绣金银丝的玉靴猛然踩在他的肩膀上,少年罪奴闷哼一声,低垂下头,脊背恭顺弯下。   白御卿指尖把玩着金疮药的玉瓶,嗓音夹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足尖的力气愈发加重,“小爷来看看你,伤口还疼吗?”   陆煜行听了他的话,略微顿了一下,猛然抬头看他。   那双寒狭深邃的眸子,此时听了他轻蔑的话语,应是会闪过一丝戾色,可如今却闪着莫名的晦暗情绪,轻声道,“……疼。”   他还以为以龙傲天的倔强性子,会说不疼呢。   白御卿只微微挑眉惊讶一瞬,随后嗤笑,足尖挑起他的下巴,侮辱又恶劣地踩在他的喉结上,“疼就对了,小爷疼你,你就得这么受着。”   “你知道你是小爷的什么吗?”   陆煜行抿了抿唇,感受着挑着自己下巴又踩着喉结的足尖,喉结滚动,呼吸压抑一瞬,略微哑然低声回答,“……狗。”   嘶……今天怎么这么上道?   [可能被您抽怕了。]系统沉思道。   指尖的金疮药玉瓶渗着他的体温,此时也温暖起来,白御卿松开脚,又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猛然踩在卑微罪奴的胸膛上,压到了他的鞭伤。   那鞭伤纵横交错,此时被踩着施力,透过绷带略微渗出血,陆煜行闷哼一声,抬眸便看到了那猛然被如玉公子放到面前的金疮药。   “你这一身狗都不会啃的烂肉,小爷心善,专门来一趟给你送金疮药……”公子的唇角勾起恶劣又薄冷的笑意,“学两声狗叫,求求小爷,就给你。”   陆煜行停顿了许久,眸中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就在白御卿以为他在内心已经给他五马分尸立誓复仇的的时候,才哑然轻声问,“公子喜欢这样吗?”   “……那是自然。”   “那公子再踩重一点。”陆煜行伸出手扼住他踩在他胸膛上的脚腕,跪着抬眸看他,力度加深,又微微凑过来,呼吸扑在他的大腿上—— !   “你……”   白御卿有些站不稳,那脚腕扼着的力度极大,近乎拉着他往下踩,少年唇角扯出一抹笑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   鼻腔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血味,他笑着低声道,“公子力度不稳,应是这样。”   “……汪。”   随着那声极为轻的“汪”声,陆煜行的呼吸却愈发粗重,扑在他的大腿上,眸色晦暗盯着他的下半身。   白御卿被他那声夹杂着笑意的“汪”弄得浑身颤抖一瞬,又在怔然之下拼命稳住呼吸,喉结上下滑动。   好钙啊,别拉我脚……   又见陆煜行的视线不经意看过他的下半身,白御卿顿了顿,眯着眸子,此时也明白过来——   这委曲求全的死小子是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不举了!   他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又想到了不举之仇,此时陆煜行的呼吸还扑在他的大腿上,极其暧昧又温驯。   虽然他现在被系统治好了,但……他又不是真gay,怎么会对男人硬起来?!   陆煜行不着痕迹看了一会儿发现没反应,唇角又微微扯了扯,抬眸哑声问他,“罪奴的伤已然大好,公子今日来只是送药……不是来宠幸罪奴的吗?”   他的尾音上调,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挑衅和勾引。   烛火映着他的眸子,灼灼又晦暗。   白御卿却加大了踩在他胸膛上的力度,额角抽搐,居高临下研磨着他的伤口,感受着陆煜行胸膛的呼吸因为疼痛颤乱,冷笑问。   “……你就这么饥渴?贱狗。”   那声轻蔑的“贱狗”落下,陆煜行猛然低头一颤。   他片刻之后才压低了呼吸,嗓音愈发干哑,“罪奴是公子的男宠,该伺候公子的。”   若白御卿真的不举了,他此时就是在借着男宠的身份挑衅他——想到自己差点失去的功能,白御卿漠然垂眸,一脚把他踹在床铺上。   “唔——”   陆煜行胸口的绷带渗出的血更多了,却撑起身体,轻笑一声。   又见居高临下的公子把金疮药扔在他身上,如玉的俊美清冷面容愈发冷凝,“赏给你的,贱狗,狗叫声不错。”   白御卿转身离去。   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陆煜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得餍足,犬齿泛着寒光,突然开口道,“公子明日何时来?”   “……罪奴把地龙烧暖些。”   白御卿的脚步一顿,捏着门栓的指尖泛白,冷笑道,“你哪里来得胆子让主子亲自来?贱狗。”   他摔门而出,眉尖蹙着。   总感觉被狠狠挑衅了。   系统也说,[总感觉被狠狠调戏了。]   白御卿:用错词了,蠢货。   他瞥眸看向在门口候着的墨玉,淡声道,“明日再给他安排点活,让他没力气再狗叫。”   “……是。”   再也不想看见龙傲天那张臭脸了。   白御卿回到自己暖烘烘的屋子,感受着温热的地龙暖气,舒缓了眉宇的恼色,墨玉为他褪下大氅,指尖的僵硬也缓解了许多。   侍女又递过来鎏金暖炉,白御卿接过来,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还是屋子里舒服。   刚要褪下衣物就寝,他看着空荡荡的腰间,微微顿了顿——应好的玉佩丢了。   ……算了,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改天赔他一块便是。   ——   第二天的曦光透过窗户,隔绝了风雪的吹彻。   一夜无梦。   白御卿恍惚朦胧睁开眸子,瞳孔恍惚聚焦,随后怔然看着屋檐上的人影。   屋檐上的黑衣少年蹲着,顿了顿,垂眸看着白御卿。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   “……滚下来!”   陆煜行翻身而下,翻飞的黑色衣摆随着干净利落的动作透出皂角的清香,少年罪奴恭敬跪在一身里衣的白御卿面前,又递上玉狐裘和玉佩。   他抬眸看着白御卿,道,“昨日公子落下了玉佩,前几日的狐裘也洗干净了。”   白御卿的单薄里衣因为急切的起身而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胸膛,冷白如玉又细腻,但是面上的表情却黑沉恼火,头一阵发痛。   他怎么进来的?!   处于青年和少年交汇之处的公子身长玉立,肩宽腰窄的身材被单薄的里衣勾勒,一把细腰长腿,此时光着冷白到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   陆煜行抬眸看着。   “你怎么进来的?”   “……翻屋檐。”陆煜行依旧举着手上洗的干干净净的玉狐裘,还有玉佩,墨黑的眸子看了一眼门口,“公子的侍卫不让罪奴进来,所以翻屋檐进来了。”   “好,好好……”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漂亮俊美的脸黑得吓人,他气得道了好几句“好”,修长的指尖捂着抽痛的额角,三千墨发及臀,眸色愈发冷凝。   有什么比一大早看见龙傲天这张臭脸更难受的事情?   ……以下犯上,桀骜不驯,竟然敢直接进主子屋子。   看来是没被侮辱够。   他刚要喊墨玉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赶出去,陆煜行却抬起手。   冻疮和伤口少了许多的手初具修长,洁白细腻的玉佩在他的手心,衬得愈发剔透。   “公子的侍卫说,您不要玉狐裘了。”   “……玉佩您也不要了吗?”   他抬头,墨黑的碎发衬着俊朗的面容,眸尾微垂,颇带着些乖巧。   “不要了!滚出去!”白御卿看着陆煜行那张冷峻,眸尾却微垂显得无辜的俊脸,气得嗤笑一声,一脚踩住他的手。   他定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有多胆大包天。   足尖狠狠研磨着他手心的玉佩和手指,起床气之下白御卿的神色愈发晦暗凝重,嗓音冷漠沙哑,“陆煜行,你是不是觉得小爷脾气很好?”   陆煜行感受着手被他光洁的脚踩在地下使劲研磨的疼痛。   足尖冷白,夹杂着地龙的暖,疼痛从手心传递,酥酥麻麻到胸膛。   他微微垂眸,纤长宛若鸦羽的睫毛遮住晦暗的瞳孔,怔然感受着升腾的灼烫。   ……又硬了。    第11章   “公子!发生了何事?!”   在听到响动的那一瞬间,门口护卫的墨玉一瞬间推门而入,肩宽腰窄的黑衣侍卫大步冲进来,焦急询问。   在看见谦卑跪着的少年罪奴的那一瞬,神色瞬间冷凝,近乎是从喉头挤出来的声音。   “……你如何进来的?”   晨时,今日难得没有下雪。   曦光透过云缝,蕴着大地。   墨玉抱着剑倚着门,守在白御卿寝屋门口,在看见陆煜行的身影之时,本就漠然冷峻的神色更是冷了些许。   陆煜行手上是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玉狐裘,整整齐齐,蓬松柔软,还透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少年罪奴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在意墨玉身上的敌意,开口,“公子落下了东西,我送来。”   “……那玉狐裘被你的血弄脏了,公子嫌脏,不要了,拿走,别脏了公子的眼。”   他压低嗓音回复,“况,公子现在这个时辰还在睡觉,滚远点。”   大抵他话语中的冷然与不屑让陆煜行漆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翻涌的晦色,少年罪奴未曾再开口些什么,转身离去。   他原本以为这贱奴已经离去了,怎么会翻屋檐进来?!   “公子,是属下失职,让这胆大的罪奴进来以下犯上!”   墨玉跪下请罪,也抬眸怔然看着一身凌乱单薄里衣的白御卿。   俊美出尘的如玉公子,身姿如松,胸膛略微露着,似是被气得略微颤抖,唇略微下抿,透着薄冷倨傲的淡,宛若白瓷羊脂玉般细腻的手攥紧,手背绷着隐隐的青筋。   光洁的脚还踩在罪奴的手上。   那张素来漂亮孤高又疏离的脸上满是气笑了的阴沉,深吸一口气。   “滚出去,都滚出去。”   “……公子,玉佩不要了吗?”   陆煜行的嗓音很哑,不识趣问。   他的眸子瞥过踩着他手的脚,身体僵硬却未曾动半分,只是身体愈发绷紧。   喉结滚动着,尾音一丝颤意。   “这又不是小爷的,是你的好兄弟,应好,交给小爷,托我好好照顾你呢——”白御卿的嗓音压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脚上踩着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陆煜行顿了顿,表情凝固一瞬,似是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猛然,后衣领被墨玉拉住,近乎扯着拖出了房间。   就在墨玉拖着陆煜行出门的那一瞬间,屋中传来白御卿如碎玉般清澈动听,却带着压抑深沉的嗓音。   “以下犯上,府中规矩如何,就待他如何。”   “还有你墨玉,失察失职,让他遛进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墨玉顿了顿,应了一声,“……是。”   如此一闹腾,已然没了继续赖床的心思,白御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郁结之气,瞥眸令侍从为他更衣。   侍从温柔又恭敬侍候着他穿戴好衣物,一袭月白银丝玉袍,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淡银色的流云纹,随着步伐显现流光,隐隐透着清冷的光泽。   白御卿的起床气已然大消,面上也没了那层薄怒的恼色,墨黑柔顺的发丝被一根白玉簪随意挽着,几缕发丝落下,衬得他的脸愈发俊美出尘。   他手上拿着鎏金暖炉,向门外走去,垂眸懒懒看着跪在院中的二人,深邃漂亮的眸子倨傲又疏离,清冷孤高。   一个陆煜行,一个墨玉。   以下犯上十五鞭,失察失职十鞭。   凌厉的鞭声夹着闷哼喘息,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回荡在院中。   白御卿素来性子平和,又最是宽宏大量,府中之人素来爱伺候这位生得如谪仙又脾气好的公子。   但是府中人也尽数知道——白御卿,有起床气。   就连系统也知道,最好不要打扰他睡觉。   系统嘟嘟囔囔着:[活该。]   此时已然打了几鞭子,白御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抱着暖炉,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曦光透在他身上,折着落雪的白,漂亮得紧。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墨玉,令抽打墨玉之人停手。   “……够了。”   那行刑之人停下动作,墨玉反而怔然抬头,又哑声说,“公子,属下失职,该罚的,求您继续。”   ……被抽难道会很爽吗?   继续什么继续。   白御卿啜饮了一口茶水,微微挑眉,他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陆煜行却舔了舔唇角的血珠,呼吸压抑颤抖,嘶哑着嗓音,低笑开口。   “公子……呼,不亲自来吗?”   十五鞭子,近乎会让成年男子半个月下不来床,他此时被抽着,本来干净整洁的衣服渗着血,还未养好的伤口更是尽数崩开,血顺着膝盖流下,打湿了地面。   陆煜行的眸子却亮得吓人,扯着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甚至还能看见他泛着寒气的犬牙。   并非狠戾、并非恨意。   ……也并非凶狠。   却像是被饥饿的野狼盯上了,深沉、骇人又可怖——让白御卿极其不舒服。   白御卿顿了顿,修长的指尖轻抬,止了那抽墨玉的动作。   大抵是陆煜行的眼神渗人莫名,白御卿嗤笑一声,又垂眸倨傲看着陆煜行被继续行刑,阳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近乎模糊了那张俊脸。   可陆煜行只是死死盯着。   ……很痛。   鞭鞭入血肉,近乎入骨般撕扯着皮肉,冷汗直流,将墨黑的碎发黏腻在额头与侧脸,痛得紧。   一滴冷汗顺着喉结滑下,滴在地上。   ……和那天的三十鞭子不一样。   凌厉的鞭子,缓慢又用力,溅着的血洒在地上,可陆煜行却还在笑。   他几乎肯定——白御卿,那日故意留情了。   他眸中满是令人看不懂的翻滚情绪,口腔因为忍痛而咬牙渗出的血腥味弥漫,他却抿着唇许久才堪堪压下笑意。   陆煜行并不是蠢笨之人,也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以下犯上之人。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孤冷又倨傲的公子……而已。   少年罪奴的惩罚还未结束,此时院外又传来沉稳的脚步与一声略带着兴味和哑然的嗓音,“……十七卿?”   白御卿抬眸看去。   一身玄色绣金玉袍的男子,墨色的大氅裹着如松竹挺拔的身影,玉冠束着发丝,冷冽的眸中是兴味,意义不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受罚的陆煜行。   “一大早,倒是好雅兴。”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大驾光临,为何不让下人通报一……”   白御卿的话音未落下,独孤鹤便伸手扶起了他,淡声道,“早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这种虚礼——这是?”   他话锋一转,微微挑眉看向陆煜行。   “……犯了点小错而已。”白御卿轻声开口,又用眼神示意下人停手。   “犯了点小错?”独孤鹤冷嗤一声,眸色阴沉冷酷,“惹主子不开心的东西,那也不必留了,即可杖——”   他就知道!   白御卿咬牙一瞬,猛然伸手捂住独孤鹤的嘴,堵住了他剩下的话语,唇角瞬间勾起一抹淡色的笑意,“殿下渴了吗?喝点茶水?”   龙傲天是世界之子,怎么能简简单单杖毙?!   而且,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招仇恨,让独孤鹤这个反派以后死得更惨……   独孤鹤瞳孔紧缩,感受着唇上略带着温度的手心,似是一瞬的不可置信,拉开白御卿的手。   哥们听劝啊听劝,我们是好兄弟让你闭嘴还能害你吗?!   “十七卿你——!”刚要炸毛呵止,一杯茶水又猛然被递到面前。   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宛若振翅的蝶,微颤,唇色淡薄,显得格外恭顺,嗓音轻柔,带着一丝娇哄。   “好殿下,您此次前来,定是想臣了吧,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莫要让罪奴破坏了心情。”   那茶水是刚刚他抿了两口的,此时还温热带着清香。   ……独孤鹤他,应是不知道,这是二手茶吧。   白御卿略微心虚瞥过了眸子。   但能堵上独孤鹤嘴的茶,就是好茶。   许是他的嗓音柔和,独孤鹤阴沉的表情缓和了些许,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冷冷刮了一眼跪在地上脊背绷直,手背绷着青筋,透着隐忍恨意的陆煜行。   “你倒是宝贝这个贱奴。”   只冷声了一句,却也看着白御卿的面子不爽熄了火。   “走罢,随孤进屋,下棋。”   他自然知道独孤鹤此次前来不是单纯为了下棋,定是反派属性大爆发想找陆煜行不痛快而已。   幸好,堵住了独孤鹤的嘴……应该没有让他拉太多龙傲天的仇恨吧?   白御卿垂眸思索一瞬。   “走了,十七卿,发什么呆?”   独孤鹤瞥了白御卿一眼,微微蹙眉问。   普天之下能用手堵住太子的嘴,止了太子的话语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他喉头发出一声冷嗤,却一丝也没怪罪,只是心情莫名愉悦了许多。   “……臣来了。”   白御卿松了一口气,转身随着他而去,衣袂翻飞之下是清幽的沉水香,绣银的流云纹随着动作流动,漂亮清冷。   二人的身影走远。   陆煜行的衣衫被血浸润得湿透,他冷冷抬眸看着独孤鹤的背影,碎发黏腻着溅起的血花,眉梢染烈血,湿润腥气,他却面无表情。   仿佛被抽到半死的,并非他而已。   “走了!你也是好命,公子给你保下了一条贱命——”   那侍从不屑拉起陆煜行往外走。   陆煜行只是任由着行刑侍从拉着他的后衣领拖动,血痕划过地面,骇人血腥。   他伸出指尖拭去唇角的血珠,漠然看了一眼自己手心被捏碎,扎入血肉的玉佩。   又嗓音嘶哑呢喃着什么。   “十七、卿?”   嗓音愈发压抑低沉。   “……十、七卿。”    第12章   “公子,罪奴来请罪。”   陆煜行跪在他脚下,目光深邃平静,漆黑如墨,淡声恭敬道。   他的呼吸轻缓,即便跪地,背脊也依旧挺直,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刃,内敛锋芒。   嘶……   白御卿摩挲着手里握着的书卷。   他一袭白玉袍,倚在雕花窗檐旁,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着书卷,微微凝眸,碎发微垂,衬得清冷孤高,可神色又怪异了几分。   ……今天怎么还主动请罪了?不是恨不得杀了他吗?   白御卿冷白的指尖敲击着窗檐,垂眸讥讽道,“为何请罪啊?”   “……以下犯上。”陆煜行抬眸,看向被透过的曦光衬得侧脸模糊朦胧了几分的白御卿。   他身上的鞭伤本该让他半个月下不了床,但倒是倔强,此时脊背挺直,未曾露出一分颤意,又张开手心,露出已然被捏碎的玉佩。   那玉佩还带着些许凝固暗色的血,似是扎破手心染上的。   “还有,公子的玉佩被罪奴捏碎了。”   白御卿“啧”了一声,眉尖微蹙,不耐烦道,“那玉佩不是小爷的,是应好给我托我——”   公子如碎玉清冷的嗓音还未落。   听到“应好”的名字,陆煜行眸底闪过一丝晦暗阴鸷似是嫌恶的光芒。   随后低沉着嗓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罪奴会赔公子一块玉佩的。”   “……都说了不是我——”   “公子喜欢什么图案?”   “小爷都说了不是——”   “……公子喜欢虎纹的吗?”   ……对牛弹琴。   [新的任务颁布!这位卑微的罪奴似乎想要假装示好讨好您来换取好受一点的日子吗?可惜!以折辱龙傲天为乐的你不会怜惜他分毫,请嘲讽侮辱龙傲天痴心妄想赔不起,打击他的自尊心!]   耳边系统的机械音猛然响起。   白御卿微微扯了扯唇角,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对上陆煜行晦色深沉的眸子。   “……随便你。”   “不过小爷我素来好奇珍异宝,你这穷酸的废物贱奴能拿出什么好玉佩?赔得起吗你?”   “可别把小爷素来瞧不上的料子拿出来——”   高高在上的公子倚着窗檐,如画的眉目倦懒,带着倨傲的薄冷,唇角讥讽,嗓音也淡,“……莫要脏了小爷的眼睛。”   他丝毫不在意般打了个哈欠,尾音也挂上了一丝嗤笑,懒得与他说道一般。   “痴心妄想的东西,你赔不起的,想这些还不如洗干净屁股等着小爷去幸你。”   [任务完成!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   [对于直男的龙傲天来说,简直是不能忍!想必他的拳头已经捏紧了吧!]   可陆煜行的表情未曾因为他的话语波动分毫,只是又谦卑恭顺重复问了一句,“公子喜欢什么图案?”   “……云纹的。”   听到他的话,宛若未出鞘般锋利的罪奴少年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随后问,“公子想喝茶吗?”   白御卿顿了顿,神色怔然片刻,带了一丝深深的警惕。   ……这坏心眼的死小子又想给我下什么药,双倍不举的吗?   不举药加加加加到厌倦吗?!   “不……”   他刚要开口拒绝,陆煜行已然十分恭敬地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白御卿面前,“公子请喝茶。”   白御卿接过来,盯着茶水看了许久,微微挑眉。   随后毫不犹豫把茶水泼到他的脸上,“烫了,再倒。”   他再喝这死小子的茶,他就是狗。   温热的茶水被恶毒的反派泼到跪着的龙傲天身上。   陆煜行的墨发被茶水润得湿透,水滴顺着喉结与下巴流下,滴滴答答。   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波澜,继续去倒了茶,恭敬递给他。   “……凉了,蠢货。”   又被泼到了脸上。   白御卿微微嗤笑,好整以暇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倒是好奇陆煜行能忍到哪一步才能泻出一丝情绪。   “倒满点,小爷的府上还能缺一口茶吗?”   他“啧”了一声,唇角一抹恶劣却惊心动魄的笑意,眸子微微弯起,又把茶水泼到了陆煜行的脸上。   心里还阴暗地想着,让这茶水能流一点到陆煜行嘴里,让他也尝尝不举的滋味。   “……再倒。”   新的茶水被递上来,这次白御卿懒得找理由,直接把茶水泼到了陆煜行的脸上。   很快,一壶茶水快要被泼到见底。   陆煜行的一张俊脸已然被茶水泼得宛若从水里捞出来,发丝和衣襟尽数湿淋淋的,眸如深渊,情绪依旧没什么变化。   ……倒是成熟了不少,更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了,看不出狠戾了。   大抵看着陆煜行狼狈湿润的脸报了几分仇,白御卿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随后接过最后一杯茶水,正准备泼上去——   却见陆煜行伸出湿红的舌尖,舔舐了一下被泼到唇角的茶水,深邃的眸子愈发晦暗夹杂着几分心悸。   死死盯着他。   嗯?   白御卿神色一顿,微微凝眸。   不是不举药吗?那他怎么还舔?   [什么不举药呀?这是壮阳的,不对,是之前不举药的解药——]   系统话音未落。   白御卿顿了顿,俊美出尘的面容停滞片刻。   随后迅速仰头,薄唇张开,把剩下的茶水倒进嘴里,“咕噜咕噜”几声吞咽下去。   甚至唇角还因为动作,溢出了几滴水珠,顺着冷白的喉结滑下,茶水润了淡色的薄唇,更显风骨俊逸。   [啊啊啊啊啊宿主您干什么啊?!我不是帮您治好了吗?您不相信我吗?明明您今天早上的时候还——]   白御卿:闭嘴!   [我明明第二天给您治好了的,您不信吗?!呜呜呜不信我吗?!]   他微微抵住唇轻咳一声,心里无视了系统的嚎叫。   但是还是解释道:你不懂不举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双重保险,有真的解药就再好不过了。   系统还在嗷嗷叫,白御卿屏蔽了他的嚎叫,垂眸看向跪在地上抬头看他的陆煜行。   似是见他喝了,陆煜行微微眨了眨晦涩的眸子,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意,却只让人感到阴冷。   此时,门口传来通报,“公子,夫人唤您过去。”   “知道了。”   白御卿明显心情愉悦了许多,纤长的睫毛宛若振翅欲飞的蝶,他把玩着手里空了的茶杯。   随后,冷白漂亮、骨节分明的手将茶杯向上一抛——   “接住,贱狗。”   嗓音如碎玉。   陆煜行顿了一瞬,随后迅速起身,宛如追逐玩具的狗一般,只残余一道暗色的影子,伸手接住那空了的茶杯。   他微微敛眸,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情绪,怔然看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茶杯。   可他向白御卿望去时,白御卿已然走远,随着那通报的下人离去。   也只给他留下一个洁白又漂亮的背影。   ……   “卿儿出落得愈发俊逸了。”   美妇人端坐于檀木椅上,一袭淡紫锦缎长裙,华贵端庄,美目若秋水,含笑看向身前身长玉立、如松如竹的孩子,那漂亮的脸与白御卿相似七分,眉目如画,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婉与从容。   白夫人的指尖将白御卿侧脸的碎发绕到耳后,一双粼粼波光的眸子满是笑意与柔和,“……也该寻个姑娘了。”   大抵是白御卿刚想说些什么,她修长纤细的指尖便轻轻抵住了他的唇,微微蹙眉,止了他的话。   “你前两年一说此事便推拒,如今年岁渐涨,你的同龄人都有孩子了,娘如何不急?况你还迎了那……入府,娘知道你是想玩,可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   “……娘,此事还不急。”   白御卿瞥眸,又用以前车轱辘一般推脱的话道。   他过几年就死了,成亲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守寡吗?   “不急不急!总是不急,那何时急啊?!”   一道沉稳带着几分愠怒的嗓音响起,门口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那中年男子面容俊逸,脚步沉稳,冷冷看他。   “……爹。”   “你爹我在这个年纪都有你大哥——”   宁国公的话语一顿,止住了后语,神色有些复杂。   白御卿的大哥生下来也是个病秧子,还未活过一岁便病逝了。   他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今年你必须相看个姑娘,趁早完婚,爹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爹,娘,孩儿体弱,真不想成亲……”   白御卿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活不长,成什么亲?   “屁话!”宁国公神色一厉,又惊又恼,“你爹我幼时也体弱,弱冠之后便好了不少,还能上战场杀敌,你再过几年加冠定然长命百岁!”   “是啊,卿儿,说什么不吉利话呢?”白母美目一红,急忙起身抚着他的侧脸,“娘的卿儿定然长命百岁。”   白御卿敛下眸子,遮住翻涌的情绪与酸涩,捏着折玉扇的手指微微泛白,掩下一瞬的心酸。   沉默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道。   “……其实,我好男风。”   他正色,眉目冷冽,满是正经。   “就你还好男风?!”宁国公嗤笑一声,“是谁幼时被应家小子拦住求爱,回来躲在你娘怀里吓得两个月不敢出府?”   ……其实是他借着这个由头,单纯不想去上国子监。   白御卿顿了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怅然,他扯了扯唇角。   “……孩儿没骗您,您看,孩儿不是迎了那男宠入府吗?”   宁国公剑眉拧起,神色莫名一瞬,低低呢喃,压下暗色,“那陆家小子,也是个祸害。”   但他又不免被气笑,看向白御卿淡色的脸,好整以暇问,似是要揭开他的伪装。   “你好男风怎么还怕了那应家小子?好男风怎么生得俊俏的墨玉没入了你房里?”   莫名被cue的墨玉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看向白御卿。   一时屋中,白母、宁国公、墨玉,齐刷刷盯着白御卿看。   白御卿:……   谁来救救我?!   “其实,孩儿——”   他的嗓音噎住一瞬,墨发顺着落下,额角崩起青筋,近乎咬牙切齿,“好又高又壮又黑的男子,应好和墨玉,不符合口味……”   满屋寂静。   自己亲生的,怎么看不出来是在强装镇定。   为了不成亲,竟编出这等离谱谎言。   宁国公显然被他气极了,额角也爆出青筋,大声呵斥,“好好好!白十七!你好样的!”   “来人——去给公子挑十个又高又壮又黑的男人入后院!”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的机械音,笑得尤其凄厉难听。    第13章   原是以为他在说笑。   白御卿慵懒倚地靠在太师椅上,指尖捏着书卷的一角,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拈着,纤长的睫毛垂下,宛若振翅欲飞的蝶,眸色清冷而疏离。   墨发三千,又随意挽起,几率发丝垂落在薄唇,肤色极其冷白,近乎透明般衬着几分病弱的薄冷,与他清冷的气质相衬托。   清冷矜贵,令人不敢靠近。   可谁能知,他手里宛若古卷一般的书籍,衬着他一身清冷君子气的——   是话本呢?   陆煜行跪坐在一旁,晦涩的眸子扫过他手里的话本,莫名地,唇角扯了扯。   他手上是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寒冬里如此娇嫩的葡萄,显然价值不菲,贵气非常。   陆煜行摘下一颗,那晶莹若玉石的紫葡萄还带着一点水珠,轻轻递到他唇边。   白御卿并未抬眼,反而继续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倨傲。   他只是微微张开淡色的薄唇,湿红的舌尖略微伸出,将那晶莹的葡萄含入口中,动作漫不经心又矜贵,仿若一切都理所当然——   然后猛然。   “陆煜行!”   他吐出嘴里没去皮的晶莹葡萄,冷冷瞥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陆煜行,满是嫌恶的不耐,道,“小爷不是说了吗?让你去了皮再喂给小爷——”   “……公子恕罪,是罪奴的错。”   陆煜行顿了顿。   他的眼眸愈发漆黑,喉结滚动些许,扯出一个乖戾温驯的笑,迅速认了错。   炽热灼烫的掌心接过那颗被舌尖舔舐过的葡萄,随后又摘下一颗,带着薄茧的指尖小心翼翼剥起来。   黏腻带着甜味的汁水溢出在指尖,陆煜行剥得认真。   “蠢笨的贱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他的话语凉薄又夹杂着讥讽,墨眉微蹙。   偏偏这样恶毒的话语在这般谪仙一般人物的口里,竟也没有破坏了他身上那份慵懒倨傲的清冷。   陆煜行低垂着眉眼,任由他刻薄的话语。   [任务完成!让龙傲天代替侍女的工作为你卑微喂葡萄,伏低做小,多么屈辱……]   耳边系统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乍响着,陆煜行也剥好了葡萄送到他的唇里——   门口却又传来一阵喧闹,墨玉出门看了一眼,脸阴沉冷凝得可怕,走进来低头,指尖略微发抖,哑声道。   “公子,老爷赏的那十个男宠……到了。”   “咳咳咳咳——”   白御卿差点被嘴里刚刚含进去的葡萄噎死。   口腔里葡萄的味道酸甜清凉,他却捂着胸口半天才吞咽下去。   他冷白的喉结上下滑动,一时俊美漂亮的脸上神色怔然,唇张了又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来真的吗?不是说笑吗?   真是我亲爹吗……   偏偏门口传来男人低沉又爽朗的嗓音,“公子!属下携九位兄弟,奉老爷之命来侍奉公子!”   白御卿起身,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才略微稳住身影,修长漂亮的身形带着些许踉跄,墨玉急忙起身为他披上裘氅,又为他递上鎏金手炉。   他一出门,抬眸便看到一座高山一般的男子站在最前方。   好高啊,一米九了吧……   白御卿怔然抬头看着他,薄唇还蕴着干了几分的葡萄汁,他伸出湿红的舌尖,没有知觉地舔了舔。   舌尖酸甜,渗着葡萄的甜,眸色有些死寂绝望。   面前的男人一身软甲劲装,身材健硕,蜂腰猿背,腰封裹着腰,墨长的卷发随意扎起,眉目英气俊朗。   蜜色的俊脸上满是爽朗恭敬的笑意,只是那眸子深邃是松绿色,似是混血的模样,随着身后九位高壮男子一同跪下行礼——   “属下李肆书!参见公子!”   嗓音如雷阵阵,沙哑低沉。   李肆书跪在地上行礼,也在抬眸打量这位公子。   俊美出尘到漂亮的公子身长玉立,裹着一身雪白的裘氅,墨发衬着冷白如玉的面容,薄唇透着几分疏离的淡,鼻梁高挺,俊美的面容氤氲着雪色,纤细修长的手握着暖炉。   矜贵清冷,倨傲懒散。   天人之姿。   男人似是因他的容色,怔然了一瞬,随后又将视线移向公子身后的那位少年罪奴,剑眉略微蹙起,松绿色的瞳孔带着一丝冷戾的警惕。   这便是他们需要防备的人。   李肆书与其余九名弟兄由宁国公特意挑选,又进了十七公子院中保护白御卿。   从谁手中保护?   从这位少年罪奴的手中——   李肆书听说过这位罪奴的名声,叛贼永安侯之子,陆煜行。   那时宁国公负手而立,眸色冷然,对着李肆书道。   “他爹之事蹊跷,这孩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怕是接近十七也有目的,偏偏十七对他看重宠爱非常,哎……墨玉一人怕是不够,我为你拨九人,你们且在十七身旁好好护着他,盯着那小子,莫要让他有伤到十七的机会。”   被他死死盯着的罪奴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薄冷阴郁的俊脸顿了顿,抬眼看向李肆书,墨眸漆黑到极致氤氲着晦暗翻涌的情绪。   随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扯了扯唇角,露出犬牙。   墨色衣物的少年身长玉立,站在最后,从掌心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低头咬在了嘴里。   尖利寒气的犬牙尖咬碎了葡萄,甜腻的汁水在口里四溅,那晦暗的眸也在与李肆书较量着。   宛若被野狗盯上了一般,阴戾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心思定然不纯!   李肆书墨眉拧起,脊背挺直绷紧,宛若要驱散那股寒意。   除了李肆书与他背后的九人,其余人尽数背对着陆煜行,所以白御卿没有看得见他的动作。   若是看见了——   死小子……这不是小爷刚刚吐出来的吗?   ……你这条捡东西吃的贱狗。   李肆书顿了顿,移开视线结束了与陆煜行的较量。   他紧紧攥起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视线凝重,心里暗自思索……   看来公子确实看重这罪奴,竟在这寒冬之时赏赐给这罪奴葡萄吃。   “……起身罢。”   白御卿神色恍惚了片刻。   他额角有些抽痛,嗓音尾音还夹着一丝颤,看了一眼院里各个一米九大高个的壮硕男子们——   额角更疼了。   不过那高壮的身影俊朗的脸,倒是令寒冬里的院子都炽热起来,院里的侍女看得面红耳赤,一边做事一边偷偷瞄着。   但看着面前十位壮硕又目光灼灼炽热的黑壮男人,白御卿却浑身发寒,一种发毛的感觉从头到脚,令他的呼吸都有些颤。   绝望之下,他又有些凝重看着面前李肆书健硕的胸肌和宽厚的胸膛,微微蹙着漂亮的眉尖。   “啧。”   发出一声似不屑又似是嫉妒的“啧”声。   ……他有些嫉妒了。   若非还有几年便要下线,他也真想练成这个样子——   [补药啊补药啊,宿主您的胸膛已经够宽厚了,补药像这些人一样啊!!!补药啊!]   系统猛然尖声制止了他的想法。   白御卿:……别哄骗我,我自己的身板自己知道。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又因为寒气,微微懒散蜷缩在裘氅里,也只能算得上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担个身长玉立,与壮硕搭不上边。   [真的真的!]   [人!你可以靠在卿卿宽厚的胸膛上哭泣。]   白御卿:……从哪学得傻话。   他倒是还没回神,心里与系统嗤笑着,唇角却因为系统的话渗出一丝笑意。   看着他的笑意,身后的墨玉倒是凝重了视线,扫了一眼李肆书又看了一眼白御卿,怔然之下,指尖微微颤抖。   白御卿刚刚的那声“啧”,本意是嫉妒不屑。   但是此时此刻,他唇角又微微勾起,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表情,嗓音清澈如碎玉般动听,却在别人的眼里,像是绕在舌尖的暧昧与炽热。   陆煜行吞下口中黏腻的葡萄汁水,漠然晦暗看着李肆书,舌尖舔了舔唇角,李肆书只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恐怖。   墨玉也恶狠狠看了李肆书一眼,指尖紧紧捏着剑鞘,泛白了都未曾察觉。   李肆书:?公子的院子怪怪的。   ……同为保护公子的人,为何有这般大的敌意?   他有些茫然不解。   但他也只向白御卿一人尽忠,此时看陆煜行眼神不善,怕他有什么坏心思伤害到白御卿,急忙抱拳低头。   嗓音低沉沙哑,带着磁性的勾绕性感。   “公子!属下想现在就侍奉在公子身边!”   ……不要脸的东西!   一向表情寡淡的墨玉瞳孔紧缩,额角爆出青筋,表情也带了一瞬的狰狞颤抖,却又强压着呼吸,急忙观察着白御卿的一举一动。   白御卿顿了顿,抬眸看了看正好的天色,天光透白,太阳高悬。   他微微抿了抿薄唇,微微垂眸,表情呆滞凝固几分。   现在吗?   他爹送来的男宠这么狂野吗?   白御卿怔然看向李肆书那双深邃松绿的眸子。   目光灼灼,炽烈如酒。   他不由得踉跄退后一步,一股寒意从背后直达天灵盖——   补药靠近我啊死盖!!!    第14章   白御卿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那双微垂的漂亮眸子略微凝住,看着门外院落里井然有序巡逻着的那十位高壮男子,冷白的指尖略微蜷缩。   随后起身,瞥眸看向侍女,侍女心领神会,袅袅起步为他梳发更衣。   墨发在手心里柔顺而漂亮,泛着一种冰凉的触感,冷白如冠玉的脸也带上了几分慵懒的淡。   玉白的狐裘氅披在身上,薄唇微抿,白御卿更完衣,思索了片刻,对墨玉道。   “去寻九哥罢。”   他待不了家里,听着窗外男人们的脚步声,浑身不自在。   也不想去寻独孤鹤。   独孤鹤定然拉着他下棋看书,嘴里可能还暗讽他宠爱那罪奴,今日他实在没有那个兴致下棋看书,再哄他莫要恼怒那罪奴了。   白九,白深羽,白御卿伯父之子,纨绔但却没什么坏心眼,是京城中颇为风流的公子哥。   少年一身蓝衣,身长玉立,风度翩翩,含笑的眉眼与白御卿相似几分,却没有他那般出尘的俊气。   白深羽倒是新奇,收了拜贴出门迎了白御卿,伸手接他出了马车,手腕上被白御卿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他调笑道。   “十七卿你竟会在冬日外出,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御卿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眸中一瞬的无奈复杂,“没办法……别提了。”   白深羽挑眉,见他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轻笑一声,随着他走入府中,又道,“莫要烦忧,今日也算是热闹,堂哥今日带你好好玩玩——”   “……热闹什么?”   府中还有其他客人在吗?   白御卿顿了顿,金丝玉靴踩着落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今日应好也来了,那小子前几日惹了风寒,在家窝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好了些,也便来了……”   白深羽话音未落,白御卿便见院中红衣少年郎。   应好眉眼烈烈又带着几分冷,骄矜贵气,抱着胸,等着二人。   他大抵是几分莫名的烦躁,抬眸看了白御卿一眼,“见过世子。”   白御卿顿了顿,点了点头。   许是看二人气氛有些凝重,白深羽开始活跃气氛,他憋着笑拍了拍白御卿的肩膀。   “十七卿我与你说啊……”   “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京中贵女喜欢黑皮少年,竟大冬日院中晒太阳,结果晒出来个风寒,应好也是到了年纪,思春了哈哈哈哈哈——”   “……闭嘴!”   应好猛然涨红了,伸手拉住白深羽的衣襟捂住了他的嘴,又看了一眼白御卿,道,“我没有……我只是——”   他抿唇不说话了,耳尖通红。   “好了好了我瞎说的。”   白深羽挣脱开他的手,也知令应好丢了面子,令侍女拿来暖炉送到白御卿手中,但还是忍不住嘴贱道。   “应好啊,京中贵女不喜欢黑的,喜欢白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   白深羽拍着应好的肩膀,指尖又指向白御卿正色道,“京中贵女,喜欢这样的。”   他这堂弟,着实生得一副天人之姿,就许是天神也会为此驻足罢,单是那张漂亮冷白到出尘绝色的脸就能惹得无数京中贵女痴狂,墨发泛着泠泠冷光,眸宛若极北之地终年不散的雾凇。   身长玉立,孤高矜贵。   什么京中贵女喜欢黑皮的……   想到院落里他爹塞来的十个黑皮大汉,白御卿扯了扯唇角,他现在实在听不得什么黑了。   他略微凝眸,手上还拿着暖炉,打断了话题,“堂哥,好冷,我们进去吧。”   “对对对。”   白深羽这才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便往屋里走,还正色止住了应好的脚步,“应好你离远些,你风寒刚好,莫要传染给十七卿。”   应好“啧”了一声,却刻意控制着距离。   他这堂弟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了。   弱到议亲之事一拖再拖,他伯父日日烦忧十七的亲事。   温热的茶水升腾着袅袅的雾气,氤氲了白御卿的面容。   应好站在门口,略微怔然,抿着唇瞥眸不去看他。   “十七卿啊。”白深羽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眸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怎么偏生喜欢上男人了呢?”   那男宠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白深羽听了,近乎蹙着眉不可置信,看着他那张绝色的脸,哀怨道。   “十七卿,你怎么就喜欢了男人呢?这张脸多招女人喜欢啊。”   “不行,你定是没见识过女人的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才会喜欢男人,堂哥得带你去一趟花楼,给你掰回来。”   白深羽斩钉截铁。   白御卿抿着的茶噎了一下,他略微扯了扯唇角,“别说了堂哥……你这话好下头。”   “下头是什么意思?”白深羽摸了摸下巴,又沉思道,“不成,这些日子也去不了花楼……”   应好恰好走过来,敲了敲白深羽的头,低声道,“别带……世子去花楼。”又看了一眼白御卿,退后几步怕把风寒染给他。   白深羽捂着头“啧”了一声,解释道。   “宋三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不知去了哪家花楼,染上了病,身上都溃烂了,御医都没医好,如今京中花楼都怕是自家的,惹上尚书令,若带你去了一家不干净的,染上那病了如何?去不成了。”   “宋三?”白御卿顿了顿,抬眸看向白深羽,“还有他那群狐朋狗友?”   “对啊。”   白深羽素来与他们不对盘,此时笑着还有几分幸灾乐祸,“那群扎堆的蠢货,浑身生了疮,御医都查不出病因,定是花楼惹来的,如今都在家里疼得嗷嗷叫,许是好几个月见不着咯。”   查不出病因……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玉扳指,淡色矜贵的眉眼倒是带了几分笑意。   那死小子倒是出手狠戾。   陆煜行能够仅凭着陆清文熬药剩下的药渣配出一副令人不举的药,自然也能配出令人浑身生疮的药——毕竟是龙傲天,当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不过都是阴招。   他撇了撇唇,心中鄙夷了一番陆煜行。   又看向思索着玩什么的白深羽,轻声开口道,“我带你们出去玩。”   “你日日闭门不出,哪知道什么可玩的地方?定是什么书阁画舫的,你堂哥我可没有那恬淡性子——”   白深羽宛若拨浪鼓一般摇着头。   可却见白御卿唇角略微勾起,冲他眨了眨眼,那桃花眸润着朦胧的雾气。   不成不成,他这堂弟生得太好看了,被他笑一下心都化了。   “……罢了罢了,舍命陪君子。”白深羽叹了一口气。   “倒像是带你去什么要命的地方一样。”白御卿“啧”了一声,又看向站在门口与他保持着相当安全距离又拘谨难受的应好。   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蜷缩在唇边,轻咳一声,“……应好,不必离我那么远,我身子好着呢,不怕染上风寒,况且你风寒不是好了吗?”   应好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少年的侧脸俊朗又凛气,“我不是因为怕你染上风寒才离你远的。”   ……傲娇现在不吃香了好吗?!给我好好说话啊。   白御卿唇角扯了扯,干净利落地起身,“走罢。”   倒是白深羽可怜巴巴看了看白御卿,“听闻十七卿的马车那叫个奢华舒服,堂哥也想乘一乘。”   白御卿顿了一会儿,略微无奈垂眸同意了。   三人乘着马车,白御卿坐在中间,马车宽阔温暖,乌纱金丝的,奢华又漂亮,铺着狐绒软毯,沉水香的冷香混杂着暖,也比一般的马车暖和多了。   小桌上还放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泛着水光,深冬季节,这般饱满的葡萄,着实奢华。   不一会儿白深羽就热得发汗了。   偏偏看白御卿手上握着暖炉,墨玉拿着软毯裹在白御卿腿上,他墨发泛着泠泠冷光,那双狭长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一副餍足温暖的模样。   白深羽略微打开一点窗子,散了散暖气,叹了一口气,“白十七啊白十七,你这娇样,男子气概啊男子气概。”   白御卿懒懒抬眸,薄唇轻启,淡色道,“若你不上我的马车,墨玉应在你的位置给我喂葡萄。”   “男子气概啊男子气概!”白深羽有些抓狂。   但又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嗓音也放柔了,拈起一颗葡萄,故意恶心白御卿,“堂哥现在也可以给你喂,啊——卿卿张嘴——”   “……不要,好恶心。”   白御卿蹙眉“啧”了一声,扭过头躲避了他手里的葡萄,却正巧对上另一侧应好的眸子。   二人脸对脸,鼻尖凑着,呼吸也交融片刻。   少年的狐狸眸略微怔然,红衣烈烈之下耳尖也通红,措不及防对上视线,嗅着鼻尖的沉水香,愣了一瞬,轻咳一声。   “……太热了吗?”   “啊……嗯。”   白御卿垂眸看了一眼他发红的耳尖,有些不爽地让白深羽再把马车窗户打开一点。   马车伴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逐渐入了繁杂的街里,马车外是嘈杂热闹的人声,混杂着吆喝。   白深羽不由得好奇,“十七卿,去哪啊?”   随着马车逐渐停靠的平稳,白御卿率先由墨玉扶着下了马车,他轻笑看着随之下来的应好、白深羽二人——   身长玉立的白狐谪仙少年伴着出尘的容色,略微勾起唇角。   他站在灯火通明、奢华热闹的朱红酒楼前,金漆勾勒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奢华明亮,雕花窗棂上镶嵌着五彩琉璃,折射了光芒。   轻笑道着。   “醉仙明月楼。”    第15章   一踏入进去,金丝楠木的梁柱上泛着琥珀色的光晕,轻柔的蜀锦装点着室内,通明的琉璃灯火照映着整个大堂。   醉仙明月楼是京中奢华的酒楼,奢华却不庸俗,反而各个文人墨客皆要来此题诗一首,一顿饭几百银子打底,也是官员们明面上多来请客的地方。   “十七卿请客醉仙明月楼,堂哥今日也是有口福咯。”   白深羽摇着折扇便往里走,笑得快活。   那接待的伙计恭恭敬敬,气质也大气,可抬头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便失了风度,急急忙忙唤了人来,“去寻老板,世子今日来了——”   “世子今日难得大驾光临,还是往日的位置吗?”伙计恭敬看向白御卿,语气也难掩惊喜,又迎着众人往楼上走。   伙计殷切到过分,一路上问东问西,不是暖不暖就是渴不渴,软毯踩着如何?硌不硌脚?   更是道着,“后厨有钻研了些新样式,世子要不要先尝尝?”   白深羽“嘶”了一声,他肘了肘白御卿,“十七卿,莫不是日日来这里开小灶,怎得对你这般恭敬殷切?”   按理说醉仙明月楼接待的客人尽数非富即贵,白御卿虽是宁国公世子,倒也不必如此殷切到这般地步。   “这位公子说笑了,世子可是我们醉仙明月楼的大东家呢。”   那伙计笑着将众人领进去了天字号。   天字号装饰辉煌漂亮,却多添了几分生活气,一旁放着张美人榻,榻旁的书架上还有几本最新的话本。   白御卿倒是闲散倦懒到像到了自己家一般,悠悠打了个哈欠,眸尾洇着一缕困倦慵懒的雾。   若非应好在,他便直接窝到美人榻上去了。   “十七卿何时成了醉仙明月楼的大东家啊?好小子,竟不告诉堂哥……”   白深羽哼哼了一声,伸手挠他腰侧的痒痒肉,白御卿怔了怔,急忙躲闪,“我又不是,是醉仙明月楼老板自己瞎说的,喂……别摸我腰——”   他刚伸手摸到了白御卿的腰肢,又被应好猛然揪住了后衣领,生生止了动作。   应好眉眼带着些许冷色,看了白深羽一眼,“……没大没小。”   白深羽:有大有小……我就是他哥啊我比他大啊,你小子没哥和你玩才这样嫉妒吧?!   但他也老实了不少,撇了撇嘴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点起菜来。   窗外曦光朦胧,带着些许的暖色,照在白御卿的侧脸上,却被他冷白到透明的皮肤晕出薄冷色来。   白深羽似是想到了什么,摆弄着桌上的玉饰,等着上菜,又突然对白御卿笑着道。   “容王殿下要回京了,我爹近些日子在忙宫宴一事,往日无论唤你去什么宴会都推脱,宫宴你可推脱不了了吧,白十七——”   他扬起眉,吊儿郎当的。   “容王?”指尖摆弄把玩着茶杯的应好顿了顿,眉眼略微疑惑。   白御卿淡声解释道,“容王殿下是圣上的胞弟,八年前拒了封地,自请去寺庙为江山社稷与圣上龙体祈福。”   白深羽嗤笑应好,“武呆子,你便是一心扑在习武上了,京中这弯弯绕绕的人际一点都不明白也不记,以后失了礼数定会吃亏。”   红衣少年有些不爽,微微蹙了蹙眉,“我又不一直待在京中,我是要上战场的,蛮贼近来又纷乱边境,云州城也有异动,我会让我爹同意让我上阵杀敌的。”   “啧啧啧……”白深羽摇着头,“要不说你呆子呢?太常卿怎会让独子去上那战场,还是在家好好当公子哥往后做个文官吧。”   应好和白深羽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白御卿略微垂眸掩下思索。   容王独孤凛,当今圣上胞弟,是圣上的手足至亲,与帝王感情深厚,便是连封地都推拒了,去寺庙伴青灯古佛整整八年为帝王社稷祈福。   如今回京是为何呢?和云州异动有关吗?   还是……剧情?   不过白御卿在心里揣测什么,系统也不会透露多少剧情。   他只是个促进龙傲天成长的反派而已,好好做任务便好,其他的与他没关系。   白御卿又懒懒打了个哈欠,眼尾的红愈发晕人。   抬眸回神之下,应好和白深羽的话题已然又转到了容王身上。   “若说容王你不认识便算了,他此前作的那些诗你定然认识吧?”白深羽摩挲着下巴尖。   容王此人爱文,哪怕整整八年过去,诗集还是在京中流传着。   白深羽指尖敲了敲桌面。   “那句流传的——‘菱花照水移兰舟,艳自裁云映玉楼’便是容王殿下所作的。”   应好只是好武了一点,也并非不通文墨的蠢人,此时也点了点头,低吟道,“这个我知道,兰舟催发,燕燕于飞,菱花照水移兰舟,燕字裁云映玉楼”   “什么燕燕于飞?是‘艳’自裁云映玉楼,艳陆离些的艳,艳霞的艳。”白深羽加深了语气纠正道。   应好耳尖有些红,不着痕迹看了白御卿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也恼怒反驳,“艳字庸俗,就是燕燕于飞的燕,燕字裁云映玉楼,显早春之景,这个夫子讲过的。”   这句诗是容王曾在诗会宴上吟出,宴会结束之后便自请了圣旨去玉佛山伴青灯古佛了,是“燕”还是“艳”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菱花照水移兰舟,yan字裁云映玉楼   这些年京中对于这句话也自然各成一派,“燕”“艳”争论不休。   “燕”字显得风流俊气,燕燕于飞,早春之景,吟诗之时便是早春。   “艳”字强调贵气流光,晚霞艳艳,艳陆离些,艳字点金,能喻晚霞也能喻高门。   白深羽也上来争论的劲了,不由得继续反驳。   “你那夫子半吊子水平,怕是竹门出身,才用了个“燕”字,自是“艳”字的,他也不看看意象。”   “分明就是“燕”,我夫子出身如何关你什么事?”   应好不爽道。   白御卿抿了一口茶看二人争论,薄唇润了一滴水,他持有别的想法,觉得应是“雁”字。   但却没有浪费口舌的心思与这二人争论,反而漫不经心懒懒看着二人。   心里却在发呆。   饿了……什么时候上菜?   “两位公子轻着些,可莫要吵闹惹了我家公子的清闲。”   一道娇媚的嗓音伴随着悠悠的语调猛然打断了争论的应好与白深羽。   “依妾身看啊——鸿雁秋鸣,雁字裁云映玉楼,“雁”字更巧。”   听了她的话,应好和白深羽尽数怔然住,对视了一眼。   那女子携着食盒,款款而来,红衣勾勒曼妙的身材,一张艳丽的脸倾国倾城,温软娇美,凤眸上调,只那挑眉的一眼给白深羽看得面红耳赤。   “参见公子。”她笑容款款,将食盒打开,娇嫩的手指端出来一碗汤,小心翼翼放到白御卿面前,轻声道。   “公子,妾身晚来,为了熬这汤耽误了时间,这汤融了人参雪莲,用了养身子的熬法,原是想送到宁国府上,没想到公子先来了。”   “……雁娘,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白御卿看着桌上透着清香的汤,略微揉了揉额角。   他的身体在系统的调养下已然和常人无异,但在别人眼里他的身体依旧娇弱,明里暗里被投喂了不少养身子的药。   ……他讨厌药。   “好公子啊,这汤是甜的呢,妾身特意找师傅调了味,清香可口,公子先尝尝。”   那女子无奈轻笑,又将汤匙递到他的手上。   她放下汤匙才看向一旁的应好和白深羽,优雅清浅行礼,“妾身白合雁,醉仙明月楼的老板,见过两位公子。”   白深羽看看白合雁又看看白御卿,只见那女子眉目艳丽倾城,少年俊美出尘,宛若玉狐狸成人了一般,一个赛过一个的漂亮。   但他凝眸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白御卿更甚一筹,仙人般矜贵淡漠,单是气质就超出一大圈了。   可白深羽是直的。   他差点被雁娘一眼勾了魂,心脏噗噗跳,又轻咳一声装作正经,“姑,姑娘,那“雁”字巧妙在哪里啊?可,可否与在下说道说道?”   应好不由得鄙夷看了他一眼。   白合雁笑得愈发漂亮,“妾身哪懂什么诗呢?不过是“雁”字恰好是妾身的闺名罢了。”   倒是白御卿喝了一口汤,轻声开口,“秋雁列阵,雁行斜度,‘雁’字适托君子慎独之情,雁字裁云映玉楼,容王殿下道完便请旨离京……”   他这话说得将满未满,也不便整个说出来,余下未说得便是——   京城繁华,谁会愿意自请离京到寺庙伴八年,还不要封地,如何不有几分悲凉慎独之情?   不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也听懂了这其中微妙的话语,应好和白深羽也不便继续这个话题了,气氛一时寂静下来。   倒是雁娘打断了略微微妙的气氛,她纤细的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描摹写了几个字。   正是——“燕”、“艳”、“雁”三个字。   “说起来,妾身与这几个字也渊源颇深。”   白合雁勾起朱唇,容色更艳,掩下眸中的复杂,“妾身这副容色,原是被爹娘扭送卖到花楼,本名合艳,艳衬得是容色,才有了如此祸端。”   “恰是那日妾身哭喊抱着爹娘挣扎的声音大了,被公子瞧见了,将妾身赎了回来。”   “妾身由公子得了新生,又得了公子资助开了这家醉仙明月楼,爹娘将我卖了十两银子已然没了瓜葛,妾身便把姓氏改了公子的“白”,又想着改名舍了那“艳”。”   “燕燕于飞,“燕”字轻巧灵动,可惜古有合德飞燕共侍一夫,也逃不过一个容色的“艳”,妾身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雁”字。”   “如此便得了白合雁这个名字。”   雁娘嗓音淡淡,没有几分波澜,掩下了当年的酸涩。   白深羽顿了顿,眸子巴巴看着雁娘,“那姑娘便是原来不姓白啊,姑娘原来姓什么?”   雁娘摇了摇头,苦笑轻声道。   “……多年过去了,爹娘既将妾身卖了,原来的姓氏已然不重要了,妾身只认这‘白’字为姓。”   “姑娘倒是有知恩图报的好气节。”白深羽赞着。   雁娘素手掩着笑意,勾人的眸子在白深羽和应好身上流转,又抛了个媚眼。   那眸子妩媚动人,惹得白深羽脸更红了,应好却不适地蹙起眉,“啧”了一声,气质冷了几分。   汤鲜甜可口,最是大补,虽然白御卿的身体不用补,但着实香甜,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白御卿的下唇被汤蕴了润色,更显唇红,大抵是确实好喝,眸子里也带了淡淡的餍足,就在他又要抿下一口时——   雁娘身上的暖香阵阵,她凑近他,瞥了应好和白深羽一眼,嗓音压低。   “公子,你这两位男宠各有各的不行——那蓝衣公子,妾身只抛了个媚眼脸便通红与妾身找着话题,这男子不安分,以后怕是会给公子戴绿帽。”   “那红衣公子容色艳丽,可惜性子太冷太傲,妾身给他抛媚眼,他还恶狠狠瞪了妾身一眼,怕是床榻上不好相与。”   白御卿好男风之事已然传遍了京城。   雁娘微微蹙眉,提议道,“红衣的还好,那蓝衣的水性杨花实在不可侍奉在公子身边了,不如妾身为公子寻些清白的小倌?”   “唔——”   喉头那口清甜的汤噎住他,白御卿顿了一下,差点吐出口里的汤,冷白的俊脸带着些许狼狈的黑。   他看了期期艾艾瞅着雁娘一脸怀春少年样的白深羽一眼。   压下被噎住的咳嗽,嗓音嘶哑虚弱道。   “那是我亲堂哥……”    第16章   雁娘一直觉得,公子是天上仙,亦是水中月。   那日也是寒冬的大雪里,她正光着脚冻得瑟瑟发抖,被爹娘拉着给鸨婆估价。   鸨婆尖利的指头捏着她的脸,悠悠道她是个好苗子,细细调教下来,做个花魁也未尝不可啊。   她扒着娘的腿大声哭喊着,爹娘,莫要将我送去花楼,我可以当丫鬟工钱都给你们,将我卖去个正经人家吧。   爹娘没有回答她,只讨好看着鸨婆,嘴上吹嘘着她的容貌只盼卖个更高的价格。   她只跪在地上磕头,一遍遍颤抖哭喊着。   风雪蒙了天色,使得天色都昏昏沉沉。   她一时只能记得那日冷得刺骨,双腿被冻着近乎没了知觉。   哭喊夹着风雪的呼啸,她能听到马车车轮撵着风雪,逐渐停下的“咯吱咯吱”声。   一只如玉般清瘦漂亮的手从窗户里伸出来,又随着一声清淡虚弱的嗓音,“她多少钱?”   白合雁怔然。   她只能见近乎消瘦虚弱的小少年踉跄从马车上被人扶下来,小少年被裘氅裹着,只露出那张很小的、消瘦的、漂亮的脸。   他伸出纤细的手,将白合雁从地上拉起来。   偏偏他身体虚弱瘦小,被白合雁拉得踉跄差点摔倒,却轻笑一声,又令人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白合雁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眸。   一双墨色琉璃般的眸子宛若润着苍山的雾凇,带着悲悯,不冷,只暖得令人窒息。   那是年仅九岁,刚刚大病初愈的白御卿。   她跪在书房的地上磕着头,对他道谢,近乎热泪盈眶,“从今往后,奴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以身相许,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一生一世侍奉公子!”   他那时正在练字,如玉的手挟着纤细的笔,又顿下,那双墨瞳带着些许疑惑,嗓音也淡淡。   “卖身契交到了你手里,你只需在宁国公府做个丫鬟,领着工钱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为何要以身相许呢?”   白合雁似是有些呆愣,刚刚回温的小脸有些茫然,“可总该是以身相许的……”   被救了,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她那时只这样想,似是印在骨髓里的想法,不断驱使着她对救她的男人做出这样的承诺。   “待您长大娶妻,奴也可以侍奉您和夫人,奴手脚灵活,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不会娶妻。”   她记得小少年脸上无奈又浅淡的漂亮笑意,那张刚刚有了些许血色的冷白面容在窗外透来的光下晕染。   漂亮的像是水中朦胧月。   “那,那公子……买下奴是为何?盼奴做什么?”   她小声问。   “盼你……”那如月朦胧的小少年似是顿了顿,微微垂眸思索着,随后嗓音润着玉,轻声道。   “盼你长命百岁。”   “盼你代我长命百岁,为自己而活。”   他说。   白合雁听过那些话。   娇弱的病秧子、活不长的小公子、大病初愈、奄奄一息……   大抵是小少年那时盼她长命百岁的话语真挚又夹杂着笑意,白合雁抹了抹泪,带着几分抽泣道,“公子,公子也会长命百岁的。”   她紧紧蜷缩着带着眼泪的指尖,压下泪意。   “奴,会,会日日盼着公子长命百岁的。”   ……   她由着公子的资助和人脉开了这家醉仙明月楼,这么这些年来愈发壮大。   公子许是天上的醉仙跌落人间,也许是天上朦胧明月,只虚无了个朦胧的水中影,不堪世间承载,才得了这孱弱的身子。   所以酒楼取作——醉仙明月楼。   白合雁是白御卿毒唯。   雁娘听了他的话,视线移向一脸怀春少年样的白深羽。   ……原是公子堂哥!   她殷切起来,寒嘘问暖,把白深羽惊得面红耳赤,被哄得飘飘然,差点哄成胚胎。   直到吃完了一顿饭,踏出醉仙明月楼之时,白深羽脚步还虚着,捂着自己的胸口说着自己对雁娘一见钟情了。   白御卿倒是难得见他这种傻样,微微勾了勾唇角,思索着给了个建议,“雁娘不喜轻浮男子,你应是要改一改的。”   白深羽缠着他让他讲更多雁娘的往事,白御卿烦不胜烦,用折玉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用自己的诚意去追,由我说出来总归是不尊重人的。”   白深羽这才不甘松开了扒着白御卿的手。   此时天色渐暗,黄昏晕着人,带着几许寂寥之色。   天色已晚,也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应府和白府的马车已然在门口候着,墨玉为白御卿拿了暖炉,又扶着他的手将他扶上马车。   他玉手撑着窗,略微探出头,瞅着依旧飘飘忽忽的白深羽和应好,轻笑一声,眉目几分倦懒的薄冷和笑意。   “今日好聚,改日再与你们相聚。”   白深羽与他道别,应好却抿着唇低头一言不发。   白御卿不知何时惹了他,也知应好是个骄矜傲气的性子,略微“啧”了一声,倒也没在意,马车也便开始走了。   应好从酒楼出来就沉默寡言,更是臭着一张脸。   马车的背影渐行渐远,白深羽肘了肘应好,无奈道,“好公子啊,只与你酒楼里争论那“燕”“艳”二字,不至于现在还甩着脸吧?”   “……不是这个。”应好嗓音低哑,蹙着眉,更烦躁了几分。   “那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了雁娘,不成不成,朋友妻不可欺,小心我与你翻脸——”   他咋咋呼呼,话还没说完便被应好打断。   “他没戴我送的玉佩。”   “……啥?”   “他没戴我送的玉佩!”   应好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咬住舌尖压下烦躁。   白深羽的表情一瞬间怔然起来,看着应好的脸,宕机许久,此时也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   许久才哑然开口,“应好,朋友弟也不可欺……你,你也喜欢男人吗?”   应好紧紧蹙着眉,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又不好男风。”   他甩了红袍衣摆就往应府的马车上走,刚踏上去就又转头看着白深羽,下唇被被自己抿得发白,狐狸眸带着纠结的躁郁。   “别瞎想,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戴我送的玉佩罢了。”   白深羽怔怔挠了挠头。   ……果真吗?   不过这一小插曲白御卿并不知道,他只是颇有些纠结地,抿着薄唇,捏着折玉扇的指尖略微发紧,看着自己的院子,试探着踏进去。   只是踏入的那一瞬,李肆书便出现在面前,嗓音低沉,恭敬行礼,“公子!今日公子的院中没什么异常,可要属下夜里侍奉在公子身边守夜?”   白御卿用折玉扇遮住自己的唇角,嗓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淡,“不,不必……”   他略带着几分落荒而逃。   刚由侍女侍奉着脱了靴子,与白狐裘氅,在暖烘烘的屋中换上一层单薄又舒适的里衣,门口便传来通报声,“公子,那罪奴求见。”   白御卿顿了顿,他正坐在铜镜前由侍女卸下发髻,墨发微垂,衬着玉色的面容,“让他进来罢。”   陆煜行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恭敬低头行礼。   “罪奴参见公子。”   “何事求见?”   侍女的手握着那青丝,轻柔梳着,白御卿懒懒垂眸,没有看他一眼,眉眼几分倦懒的倦色。   许是困了,眸尾洇了红的湿痕。   “赔给公子的玉佩。”   少年罪奴伸出手,淡声道。   他张开带着茧子冻疮的手指,里面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成色极好的玉佩。   那玉佩雕刻着云纹,袅袅的祥云之下,是一只小狐狸蜷缩着眯起眸子,尽显灵动,边角还有些粗糙,显然是亲手雕刻的。   白御卿垂眸看着那成色极好的玉佩,略微怔了怔。   [哼哼,看来是想讨好您啊。]   系统的嗓音带着些许邪恶,[那就——新的任务颁布!看着企图讨好您的卑微罪奴,您心中不屑,决定践踏他的玉佩并嘲讽他的手艺。]   白御卿止了那侍女梳发的动作,起身,单薄的里衣滑落了半分,露出冷白。精致的锁骨。   如玉的公子却眉目染上冷色,带着几分倨傲的不屑。   抬脚便要踩上去。   “成色这般好的玉佩,你一个罪奴是哪里来的,莫要是偷来——”   就在足尖将要接触到玉佩的一瞬间,脚踝却猛然被反手扣住,少年罪奴滚烫的温度自手心传到脚踝,灼烫至极。   少年罪奴眉目没有恼色,依旧跪着抬眸看他,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眸色晦暗不带波澜,嗓音沙哑又没有多少情绪。   “公子,这个不能踩。”   “……放手!”   他的指尖似乎在若有似无摩挲着他的脚踝,激起一阵颤栗。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跪着的动作依旧谦卑,手还紧紧扼着。   “陆煜行,给小爷我放手!”   白御卿实在没想到他还能伸手拽住他的脚,低骂一声。   冷脸挣扎着,却没想到重心不稳——   “唔——”   一瞬间跌落在少年跪着屈起的双膝上,随后将他摁在地上,坐在陆煜行的腰腹上。   身下少年罪奴的眸子猛然顿了片刻,浑身僵硬着绷紧,晦暗深沉的眸子泛起一阵波动。   白御卿垂眸看着被他坐在身上的罪奴,略微黑了脸。   他垂下的柔顺墨发滑落在少年分明又流畅的俊朗侧脸上。   陆煜行只能感受到扑鼻的沉水香,和他坐在自己腰腹上的炙热温烫,他略微顿了顿,侧头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那垂落的墨发。   他能嗅到充满鼻腔的沉水香。   突然,系统带着尖利的嗓音响起。   [宿主,扇他一巴掌!]   “……啪!”   白御卿伸手扇了他侧脸一巴掌,陆煜行闷哼一声侧过头去。   他略微收了力,掌心却依旧炙热。   打完才怔然,问:……这是任务吗?   [不是,只是看他蹭您头发,好不爽。]   白御卿:……   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想伸手摸摸他被自己误抽的侧脸,凉如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泛红的侧脸。   “你没……”   陆煜行却扯着唇角,喉头泻出一丝嗤笑。   原本深沉晦暗的脸色猛然带了一丝笑意,侧过头,露出另一侧脸,墨色的碎发遮住侧脸,哑声道,“……公子可以再扇一巴掌。”   他的手扼住白御卿的腰腹,继续道,“如果能让您收下玉佩的话,再多坐在罪奴腰上一会儿,也没关系。”   后腰宛若被什么硬物抵着。 !   白御卿猛然挣扎起身。   随后面无表情,又甩了他一巴掌。   ……别以为性骚扰男人就不算性骚扰啊混账!   “唔……”   陆煜行闷哼一声,看着他挣扎起身,又伸手露出那块玉佩,略微垂下的狭长眸子带着谦卑和无辜,薄唇轻言。   “抵着您后腰的,是玉佩。”    第17章   虽然语言上没有多么侮辱龙傲天的玉佩,但是行动上的那两巴掌侮辱了,也算得了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白御卿略微茫然看着自己的手心。   似乎还有那种接触到少年罪奴俊朗分明侧脸的触感,从手心传递,格外烫人。   ……他不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甩了人两巴掌的。   天晓得那时看到他递出来的玉佩,陆煜行淡声说那是玉佩抵着他腰臀时,自己有多尴尬。   许是近些日子被gay包围不知所措,心情过于敏感了……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觊觎自己的身子。   而且,男频龙傲天男主怎么能对自己硬呢?   他的情绪紧绷,这些日子太敏感了。   他像是那种感觉人人都爱自己的普信男,一想到误解了龙傲天对自己硬了自己还抽了一巴掌,心口就涌现出浓浓的尴尬与懊恼。   白御卿懒懒垂眸,薄唇叹了一口气,眉间一缕愁绪。   ……好尴尬。   一旁的侍女替他更衣,如玉一样冷白的肌肤被一层层衣袍覆盖,他纤长的睫毛还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眼尾洇着红。   待穿好衣服,白御卿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放好的糕点,那圆滚滚的糖糕还散着余温,晶莹剔透,溢着甜香,   白御卿略微抿了抿唇,墨色的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不经意,手蜷缩着盖住唇,轻咳一声,令道,“将这糖糕包起来。”   侍女似是愣了一下,却没多问,反而拿过来食盒想将这一盘晶莹剔透的香甜糖糕装上去,又被他制止,“换……油纸包。”   “敢问公子是用来……?”   侍女又放下那雕花鎏金食盒,令一旁的侍女去后厨寻张油纸,她略微有些茫然看向面前的公子,似是不解为何要用油纸包。   白御卿面不改色,嗓音清冷如碎玉,矜贵非常。   “……喂狗。”   宁国公府也没狗啊?   侍女有些不解,纤纤素手但还是温柔将那盘糖糕包在了油纸里,轻声道,“公子,这油纸脏手,奴婢拿着便好……”   “不用。”白御卿拒绝了,随后又拿了一瓶金疮药,将油纸包埋在自己的裘氅披风下,抿着薄唇,颇有些做贼心虚地走出门。   一出门,门口守着的墨玉便要跟上来,他抱着剑跟上白御卿的步伐,恭敬道,“公子去哪里?”   “……只是随意转转而已,不必跟着我。”   白御卿淡声止了他的步子。   他身长玉立,身上披着裘氅,白色的玉狐毛裹着他修长肩宽腰窄的身形,双手都在披风下,一时也瞧不见他手上的东西。   墨玉抿了抿唇,却还是点头,“属下等公子回来。”   即将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又遇见了李肆书。   他这院子那十名壮汉日日巡逻,活像那侍卫一样,已经有不少小侍女偷偷来瞧他们,暗送秋波,白御卿巴不得他们赶快被勾引走。   李肆书的五感都十分敏感,对白御卿行了礼又微微眯起那双松绿色的瞳孔,高挺的鼻尖嗅了嗅。   轻声道了一句,“公子身上……有甜香。”   鼻腔的味道不似往日清冷淡淡的沉水香,而是夹杂着一股香甜。   难不成……那该死的罪奴给公子下毒了?!   李肆书一顿,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脊背绷紧,眸色深沉盯着白御卿被披风裹着的身体,伸手就要去拉他身上的裘氅,“公子,您今日的味道不对,许是被人下药……”   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摆,白御卿便躲闪一瞬,将手中的油纸包露出来,他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是糖糕。”   李肆书显然怔了一下,呢喃问,“公子拿糖糕做什么?”   “……喂狗。”   ……公子真心善。   李肆书眨了眨眼眸。   人长得天人之姿,心也如琉璃般剔透,当真是相由心生。   许是他那双深沉的松绿色眸子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糖糕,高大的身躯还富有压迫感地跪在白御卿面前,让他一时出不了院子——   白御卿怔然一瞬,拧了拧眉尖,淡色的薄唇微抿,似是几分纠结。   此人性子执拗耿直,更是在初见那日就说出什么不知廉耻的白日侍奉的话,也日日追在他屁股后面说着什么贴身侍奉公子……   不给他的话,会一直跪在这里吧……   他略微无奈垂眸,修长的玉手打开油纸包,捏出一块糖糕,递到跪着的男人唇边。   “……哝。”   许是男宠的待遇平时吃不到糖糕。   馋小子。   白御卿垂眸看着跪着的男人,修长的手依旧捏着糖糕。   男人略微歪了歪头,长卷发顺着肩膀滑落,似是一瞬不解,那双深邃的松绿眸也瞳孔紧缩,随后怔怔张嘴叼住了那糖糕。   “谢,谢公子……”   李肆书愣愣道,似是因为叼着糖糕低沉的嗓音还有些含糊不清,随后起身略微有些颤抖,退到了一边。   他似乎有些茫然看着手里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糖糕,口齿之间是腻人的香甜,就连白御卿的身影远去也未曾察觉。   ……   陆煜行的柴房处在宁国公府的马厩旁,他兼职男宠又兼职马奴,日日要伺候马厩的马。   ……这个时辰他应是在喂马罢。   柴房并不大,白御卿缓步蹙着眉,挪到柴房旁。   做贼心虚般放下自己披风裹着的糖糕和金疮药,随后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表情,又是那副矜贵的模样。   喂狗。   ……喂陆煜行这条狗。   算是对昨日冤枉他扇他两巴掌的赔礼道歉。   当然,白御卿并不打算实名道歉。   系统不是说过,龙傲天有一个府中奴仆的女儿后宫一号吗?   听系统说,一号女主在剧情里日日对龙傲天嘘寒问暖,为他包扎伤口、送食物、送伤药……这放在门口的东西就当一号女主送的。   从雕花鎏金食盒换成油纸包也是考虑到女主一号送不起食盒。   想到这里,白御卿眉间的郁色缓解不少,抬脚便离去,也只留下一个浅淡的白色背影。   陆煜行透过窗户盯着门口那个身影,他眸色深沉晦暗,表情上没有一丝波澜,只看着他在做什么。   那人似乎鬼鬼祟祟看了周围一眼,一张俊美出尘的脸上难得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反而带着些许纠结,随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是白御卿。   他见那人离开,静默了许久,随后“吱嘎”一声打开柴房门,垂眸看着门口的……油纸包和金疮药。   已然是早春,天气寒冷,雪却在消融,陆煜行蹲下身看着被踩得严实的雪面上那略微带着余温的油纸包。   少年罪奴微微凝眉,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抿了抿唇,指尖触碰了一下油纸包。   有些暖,鼻腔里是夹着混着沉水香的香甜。   他有些分不清这温度是油纸包本来的余温,还是白御卿披风里的体温。   陆煜行打开油纸包,拿出里面的糖糕,低头咬了一口。   腻得吓人。   从牙尖和舌尖腻着弥漫到口腔到舌根,随后那股甜弥漫在唇齿间。   陆煜行蹲坐在门口,抬眸看着雪地里流下的脚印,又面无表情吃着糖糕,咀嚼着吞咽,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口。   不出一会儿,一包糖糕差不多快被他吃完了。   他将那瓶金疮药放到胸口,大抵是知道白御卿想做什么,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陆煜行的笑意素来是带着撕扯的狠戾与血腥,眸色也寒狭野性,吃着糖糕,今日难得柔,不对……笑得更凶了。   令人瞧见了便是吓得半死。   曾在风雪中路过这栋屋子的仆从少女,又在命运的指引下恍恍惚惚、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间屋子前。   随后便抬眸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黑色布衣少年——   墨发的少年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撕扯的笑意,唇角的弧度让他露出尖利寒光的犬牙。   宛若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晦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渗着一丝暗流涌动的狠戾执着。   猛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少女背后涌起,寒意刺骨。   少女瞪大眸子哆哆嗦嗦退后几步,急忙转身跑走了。   好,好恐怖!   她跑得快速,宛若见了厉鬼,神色也带着怔然的恐慌与惊魂未定。   陆煜行似有所感地看了看少女跑走的方向,微微蹙眉,鸦羽一般的浓密睫毛似是遮住了他那丝嫌恶的情绪。   随后他垂眸看了一眼油纸包里仅剩的那块糖糕,指尖触碰了一下又收起,将油纸包包好。   唇角还带着一丝糖粉的清甜,陆煜行舔了舔唇角,喉头终于溢出那丝压抑了许久的低笑。   [宿主,您不觉得您很鬼鬼祟祟吗?]   白御卿:……你不吼我扇一巴掌我就不会这么鬼鬼祟祟了。   [您可是世子啊,坐在了他最想坐的位置上,所以对他,赏也是罚,罚也是赏!]系统学着电视剧的腔调规劝。   白御卿:我还接受过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教育。   所以宁国公府邸中,在他的提议下,仆从也是上五休二,赏罚分明。   陆煜行今日正是他的休沐日……不过白御卿显然不知道。   白御卿敛下眸子:……我一直觉得扇人巴掌很侮辱人,我不知道昨日是怎么了。   他略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似乎在扇了他第一巴掌之后,少年罪奴墨发凌乱,喉结滚动,闷哼一声,胸腔又压抑不住泻出来的那丝笑意——   让他感觉……抽人还挺爽的。   等等,不对啊!   白御卿瞳孔紧缩,深吸一口气,抿唇甩去了那丝奇怪的杂念。    第18章   白深羽失恋了。   他在帖子上写着——“是兄弟就来陪我喝酒,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那字迹潦草又带着水渍,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或者……口水。   白御卿骨节分明的如玉指尖颇带着些许嫌弃捏着帖子,微微蹙着眉尖。   送帖来的小厮神色也带上了些许恳求和尴尬。   “醉仙明月楼的雁娘拒了我家公子,道,她此生无心情爱,我家公子喝了半天的酒,又托了奴才给您和应府公子送去帖子,您去瞧瞧他吧。”   白御卿听完,唇角一抹无奈的笑意,想到白深羽估计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还是随着小厮去了。   但他也没想到——   白深羽这死小子……是在花楼借酒消愁喝花酒。   花楼笙歌曼舞,灯火通明,鼻腔满是甜腻的脂粉气以及酒气,蜀丝纱飘舞着,楼内尤其奢华漂亮。   白御卿眉尖蹙着,居高临下看着趴在桌上灌着酒水嗷嗷哭的白深羽,神色中的嫌弃愈发深了。   “被姑娘拒绝了就来花楼喝花酒……幸好雁娘拒了你,下头男。”   应好也抱着胸,点了点头。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不适地蹙着眉又躲避了包厢门口路过的姑娘们投来的媚眼。   虽说他不知下头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和轻浮挂钩,所以应好薄唇只淡淡吐了俩字。   “……轻浮。”   白深羽一听这两人骂他,又猛猛灌了一大口酒,更委屈了。   “呜呜呜呜,雁娘啊……我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雁娘……”   雁娘没有给他什么机会。   在他连续好几日去醉仙明月楼点菜又给雁娘送礼时,娇媚漂亮的女子眯着眸子,悠悠挑着指甲,道。   “白公子可是对雁娘有意?”   “雁娘此生无心情爱,只愿开好这醉仙明月楼,赚很多钱,为我家公子好好资助慈幼局的孤儿们,妾身对白公子无意,请您赶快回吧。”   拒绝地丝毫没有余地。   “雁娘……呜呜……”   白深羽哭得稀里哗啦,又灌着酒“咕噜咕噜”吞咽着,惹得白御卿和应好愈发嫌弃。   应好顿了顿,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眉宇紧缩,开口道。   “白九,宋三他们不是前些日子逛花楼惹了病吗?你叫我与……世子来这里,让他惹了病症怎么办?”   应好见白深羽没有回答喝得烂醉,低骂了一声。   “不靠谱的东西。”   他伸手拉住白御卿的手腕便要他拉着往外走,表情也染上恼意。   “走。”   “哎呦哎呦,两位公子止步啊——”一道娇媚的嗓音响起,打扮地花枝展招的老鸨急忙拦住二人的脚步。   应好蹙眉看了一眼面前的老鸨,嗓音沙哑又冷,“别挡道。”   老鸨没有理会他的冷眼,反而妩媚轻笑。   “公子误会,鎏春楼可是京中最贵气豪华的花楼,自然没有那些染了病的小倌和娘子,那染了病的宋三公子前些日子也没在鎏春楼待过,可莫要误会了我们。”   “管你误不误会的,我们要走了。”应好“啧”了一声,手紧紧捏着白御卿的手腕。   白御卿垂眸看了看被捏住的手腕,尝试挣脱了一下见挣脱不开。   身旁的墨玉见了,面无表情伸手一个手刀劈在了应好的手腕上。   “嘶……”   应好吃痛一声,松开了手,狐狸眸瞪了墨玉一眼,“胆大包天的奴——”   “你弄疼公子了。”墨玉嗓音没有多少情绪。   应好怔然,低头看了一眼白御卿扭着手腕的动作,略有些别扭道,“抱,抱歉。”   老鸨看着他们三人,染着蔻丹的指尖又指向烂醉如泥的白深羽,媚眼如丝,不急不慢。   “这位公子在这里喝了半天了,身旁也不见小厮,这账如何结呢?两位结了账再走吧。”   许是听到要走二字,喝得烂醉的白深羽猛然踉跄走过来,一把抱住应好的双腿,哭喊道。   “不许……走,不许走……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好兄弟?!”   他们几人正在包厢门口,路过的人来来往往,白深羽趴着抱着他的双腿,让应好动弹不得,白深羽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不许走。   “放开我!白九!”   这种丢人的场景让应好一张俊脸瞬间红了,他红着脸训斥着白深羽,挣扎着他抱着自己腿的双手。   白御卿却用折玉扇捂着唇,眸子微弯,喉头溢出了一丝颤抖的笑意。   让应好耳尖更红了。   在应好要更加恼怒之时,白御卿这才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嗓音清润对着老鸨道,“我们不走了,待他酒醒了再走。”   “如此甚好,几位公子可要姑娘相伴?”   “不必,再上些糕点便好。”   老鸨笑吟吟地看着白御卿,此前他被应好挡着,如此才见白御卿的正脸——   玉色明月,出尘矜贵。   似是被他容色恍惚一瞬,老鸨略微一怔。   “……妾身在花楼数十年,也少见公子这般的玉人啊。”   老鸨轻笑叹着,怜惜又遗憾看了看白御卿的俊脸,凤眸细细打量着白御卿,嘴里还不住地“啧啧”。   那神色,宛若要把他拐了当小倌一般。   那视线看得白御卿浑身毛骨悚然,就在他蹙眉冷脸之时,老鸨突然拿出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赫然一个小巧的丹药。   “公子生得俊,妾身好些年没见过这般出尘的容色了,此处人来人往的都是大人物,糕点茶水里尽数有春药,说不定有那强权惯了的,瞧上了公子容色,想要下药得了公子。”   她悠悠叹着,“生得好看也是一种罪过,这颗药可解春药,妾身可不想有什么事情闹大。”   道完便扭着腰身离开了,留下白御卿怔怔看着手里的丹药。   ……人还怪好的嘞。   不过没有人会那么蠢,强迫宁国公世子吧?   他垂眸倦懒想,又打了个哈欠。   这个小插曲也很快过去。   应好已然把丢人现眼的白深羽拖到了包厢中,耳尖还红着低骂他为了个女人没出息成这样。   就在包厢门关上之时——   喝醉了酒踉踉跄跄如厕回来的三皇子独孤明看到了那闹剧。   也自然看到了那静静站在一旁,浑身雪白玉裘,漂亮地像是天上谪仙一般的人。   独孤明是当今太子独孤鹤的胞弟,中宫嫡出。   虽不学无术,但因着身份华贵,讨好他的人自然多,他恰好……好男风。   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人。   他眯起醉酒朦胧的眸子,哑着嗓音结结巴巴问小厮,“那,刚刚那个……美人,是谁?是小倌吗?把他给,本皇子,抢过来。”   小厮顿了顿,表情有些惶恐,低声道,“殿下,那是宁国公世子,您这……”   独孤明被酒色掏空的脑子里转了两圈,想了想宁国公世子……   深居简出、素来少见他、记忆里容色确实倾城绝色、而且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   好男风!   独孤明神色一喜,醉醺醺的脸上满是笑意,“天助我也……这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去!把世子给本皇子,邀出来……不成不成。”独孤明半个身子撑在小厮身上,烂醉如泥大声道,“此等美人,本皇子亲自邀约!”   他令小厮给自己斟好酒,迷迷糊糊思索了半天,还是想快点进入正题。   又令小厮给酒里加了不少春药。   独孤明捏着酒杯,猛然推开白深羽的包厢门,醉醺醺大声道,“白,白,白御卿!我来,敬你一杯——”   这是哪里来的醉醺醺酒鬼?   屋中的四人一怔,还是应好最先认出来,行礼道,“参见三皇子殿下。”   白御卿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独孤明,扯起一旁烂醉如泥的白深羽,行礼道,“见过三皇子……”   话音未落,一杯酒便猛然抵在了他的唇边,独孤明的酒气扑鼻,呼吸也急促,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脸。   “白御卿,本皇子敬你一杯,喝……”   白御卿垂眸,纤长的睫毛敛下情绪,神色平淡冷色,唇角一抹浅淡的笑意,“臣不胜酒力,便不饮了。”   他刚要拉开与独孤明的距离,独孤明的表情却一瞬间冷了。   许是他一辈子娇生惯养,从未见过不顺着他的人。   独孤明本就蛮横,酒气上头,更是没了对白御卿身份的一丝忌惮。   反而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在一瞬间扼住他的下颚,将酒灌了下去。   “唔——”   冰凉晶莹的酒水顺着喉管滑下,又有不少顺着他的下巴,打湿了雪白的衣襟,润了喉结,露出冷白。精致的锁骨。   喉结不受控制地吞咽滚动着。   独孤明的动作迅速,包厢中的几人也没想到独孤明会如此不知礼数。   “放开公子!”   墨玉率先起身,神色一凛,恶狠狠一脚踹开独孤明,将他踹到了包厢外。   “三皇子!哪怕你贵为皇子,也不可如此侮辱世子!”   应好挡在白御卿身前,神色带着怒气,手已然放到了配剑之上。   “你,你们!”   独孤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脚踹出包厢,痛得嗷嗷叫。   护卫独孤明的贴身侍卫见情况不妙,冲进来挡在独孤明身前,一瞬间,包厢乱作一团。   墨玉身姿矫捷,躲开侍卫的阻拦,只盯着独孤明打,应好一脚踹开侍卫,咬牙切齿却没有拔剑,只用剑鞘狠狠抽在独孤明身上。   “咳咳……”   白御卿捂着被呛到的喉头咳嗽着,呼吸急促,眸子朦胧眼尾洇着红,酒水润了他墨色的发丝和下巴,给薄唇都浸了艳。   他实在没想到,独孤明会纨绔到这般程度,直接将酒灌下去。   明明酒水冰凉,一股炽热却从胃到小腹灼烫起来,烧得他压不出喘息。   ……春药吗?   白御卿的脸一下子呆滞下来。   所以他刚刚面对老鸨的赠药立了flag是吗?!    第19章   灼烫的烈火开始从小腹蔓延,就连头脑也开始浑浑噩噩宛若被温暖潮湿的水淹没一般,白御卿压抑着喘息,喉结滚动着上下吞咽。   “唔……”   他不由得泻出一丝颤抖的闷哼,鼻息发着哑然的颤乱,恍惚之间回神,已然发现独孤明和侍卫被打晕在了地上。   就在他掏出老鸨给的那颗丹药即将放到唇里之时,系统尖利的机械音响起——   [啊啊啊啊宿主先别吃!!剧情好像出问题了,请宿主马上前往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修正剧情。]   脑中乍响的机械音让他的思维清醒不少,白御卿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明片刻,嗓音低哑,夹杂着几丝喘息,道。   “墨玉,应好,让……三皇子,昏迷到第二天一早,我,明日再处理此事——”   “我……先去,如厕。”   白御卿冷白到面容潮红,又抿着唇压抑着那种奇怪的灼烧感。   “公子……我随您一起。”   墨玉指尖有些颤抖道。   应好和墨玉见他面色潮红,以为被灌下的酒过于浓烈,染了酒气。   可白狐少年俊美出尘的脸上难得洇了胭脂般的晕红,像是蒙着袅袅烟雾的朦胧明月,双眸含雾,令人莫名呼吸有些压抑。   应好似乎有些恍惚,抬眸看了他一眼,宛若被灼烫一般转过头,露出来通红的耳尖。   “不必。”   白御卿拒了他便急匆匆走出包厢,无视了墨玉想要再说些什么的眼神,也亏得丝竹管弦乐声大,掩了刚刚的闹剧没有多少人围观。   他略微撑着墙壁,近乎咬牙切齿喘息道,“为什么……我不能吃药?”   [您打开门就知道了,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啊啊啊啊啊明明都在按着大纲走啊——]系统的声音焦急,电音刺耳难听。   白御卿听了它的话,推开二楼最深处的房门,随后猛然怔住。   只见里屋中的黑衣少年倚靠着墙壁,蜷缩着浑身紧绷颤抖,墨发垂下遮住眉眼,屋中夹杂着血腥味与怪异的甜香。   ——是陆煜行。   他黑衣上还染着血,墨发被润得浸湿黏腻,咬着下唇溢出血珠,面色潮红压抑,房间中尽数是他压抑的喘息。   [啊啊啊啊啊怎么只有龙傲天一个人,后宫二号呢?!]   后宫,二号?   “唔——”   白御卿还来不及问什么,嗅到那甜香身上愈发燥热起来,墨发也黏腻着在脖颈,他不由得狠狠砸了一下墙来维持清醒。   [大纲剧情应该是,少年龙傲天搜集到了陆家冤屈的线索,跟随陈大人到了花楼将他杀死,却不慎染上了春药。]   [龙傲天意识朦胧之下跑到了后宫二号花魁娘子的屋子,花魁娘子此前见过他在街头为自己赶走了企图猥亵她的小贼,看男主此时中了春药,有心报恩,对男主百般引诱,却也同时在内心考验他是不是会耽于美色的男人,偏偏男主龙傲天不为所动,唯恐坏了她的清白,生生忍着春药——]   [花魁娘子感动至极,见他通过了考验,心中失落又欣喜,一颗芳心便搭在了龙傲天男主身上,给男主喂了解春药的解药,从此男主后宫壮大一人,花魁娘子妩媚动人,风情万种,前凸后翘,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这种狗屎一样的剧情还有报仇来花楼什么的只是为了给男主送后宫吧。   白御卿忍着燥热,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系统有些心虚,[毕竟是男频文啦……]   但系统又迅速话锋一转,尖叫道。   [主要是!后宫二号人呢?!花魁娘子呢?!啊啊啊啊啊赵合燕在哪里啊!!明明剧情都是按照大纲发展的——]   赵合燕?   白御卿呼吸一窒,赵合燕是……后宫二号?   他猛然想起衣衫褴褛的少女裹在披风里,风雪瑟瑟,隐下了那对爹娘收下钱后满足的神情,又隐下了小少女眸中的泪意。   那张漂亮又怯懦的眸子在飞雪中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印着“白”字的马车,嗓音还带着几分抽咽的哭泣,却也格外坚定。   “公子,公子……姓白,奴,原先姓赵,此生,此生便跟着公子姓——”   【妾身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雁”字。】   【如此得了白合雁这个名字。】   雁娘缓慢又娇媚的嗓音在耳中响起,轰鸣了白御卿脑中的潮湿与恍惚。   雁娘是后宫二号……   系统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不该摸鱼的,不该摸鱼没有认真听她的名字——]   它的嗓音懊悔绝望。   [后宫二号不在,没人给龙傲天男主解药,他中了烈性春药快要憋坏了,憋坏了之后就会无缘七个后宫,变成恐怖的太监男主,作者也会被无数直男读者辱骂,新的任务颁布!请宿主代替花魁二号,把那颗药喂给男主救救他的newnew……]   白御卿:……那我的newnew呢,我憋坏了变成太监怎么办?   他有些绝望地问。   [……没事的,他中的是烈性春药必须交合以解,您的是轻度的,委屈一下,用一下……右手?]   系统听起来好像要哭了。   白御卿近乎一口银牙咬碎,闷哼一声,嘶哑道,“好,好好……”   他向前一步拿出那颗药往里屋床榻上的陆煜行走去。   墨发少年昏昏沉沉,垂眼压抑着颤抖的燥热,意识朦胧之中宛若戒备的野狼一般浑身紧绷,手背绷出隐忍药意的青筋。   中了药意识模糊的陆煜行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然呼吸一窒,脊背愈发绷紧了。   他墨发黏腻湿润在额角和侧脸上,下唇是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珠,滴滴滚落在喉结上。   呲着牙,嗓音嘶哑夹杂着凶戾的骇人。   “滚!别……靠近我!再靠近一步杀了你——!”   他颤抖着捏紧手里染血的匕首,意识模糊之下,瞪起的眉峰却饱含深沉的晦暗与警惕,眉梢还染着血。   明明瞳孔都有些涣散了,漆黑深邃的眸中却尽数是凛凛的寒意与戾气。   “你听不懂吗?!给我滚!”   陆煜行嘶哑道。   可来人继续靠近。   “滚……滚!我杀了——”   陆煜行只觉得面前企图触碰他之人很白,恍惚闻到一股好闻的沉水香与甜腻,咬着下唇思绪放空一瞬。   却在抬起匕首,怔然看到了来人的眉眼——   “白,御卿……?”   他嘶哑颤抖着,抬眸看着来人的面容。   如仙鹤般清冷如玉,素来倨傲骄矜的眉眼微垂,冷白俊美的面容氤氲着一层薄红的晕,他薄唇似是被自己咬得艳红。   像是,水里湿漉漉的……月亮。   陆煜行涣散的瞳孔紧缩,本就炽热的下腹更是疼痛难忍,近乎让他捏断手中的刃柄。   白狐少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犹豫分开他的唇,塞入了入口即化的东西。   “唔……呼……”   那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头滑过去,近乎一瞬间抚平了燥热与恍惚。   只是他的手更凉,比那颗丹药还凉上几分,这样的触碰,近乎让陆煜行颤抖着泄出去。   陆煜行的神智清醒了几分,浑身却依旧瘫软撑不起一丝力气,他张开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白……”   那压抑着呼吸的白狐漂亮少年却猛然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拖着往门外走。   这间屋子分里屋外屋,他被白御卿毫不犹豫拖行着,恶狠狠将他扔到里屋外,猛然关上门。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踉跄被丢在门口的陆煜行怔然。   在潮湿的墨发之下,抬眸看到了白狐湿润朦胧的眸子,眸尾洇着最令人醉的嫣红。   以及听到,漂亮到如白狐成仙的少年,那声压抑不住溢出来的呻吟。   “呃……”   细小的,微弱的,不似他素来嚣张跋扈……而是泛着一丝软哑的。   呻吟。   近乎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尾椎骨传递到全身,陆煜行瞳孔紧缩,呼吸也压抑。   明明被解药缓解平息的燥热又乍然从小腹升起,灼烧得他浑身发颤。   陆煜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里屋的门不该这样防不住人的,门缝开着,泄出屋内的春光与艳丽。   哪怕被锁起来,他依旧能从门缝里看到屋内的场景——   这样的设计在花楼,许是方便别人窃玉偷香。   可只方便了陆煜行而已。   他抿着唇,在炽热之中,一时也只能看见蜷缩的狐狸。   “呼……”   漂亮到玉一样的玉狐,喘息着撑在床上,被咬得艳红的唇压抑不住泻出呻吟,眸子近乎眯起,头高高昂着,宛若伸颈的天鹅。   如玉冷白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曾狠狠抽在他脸上的漂亮手指、也曾捏着他的下巴,玉扳指抵着他喉结的手指。   此时覆盖在玉色的茎上,单薄凌乱的白衣湿润黏在身上,若隐若现修长的身形。   三千的墨发也因为隐忍的颤栗湿哒哒黏在脖颈。   润在玉狐狸濡湿的眸与唇下。   玉狐狸的桃花眸湿漉漉的。   连同陆煜行的手也是,湿漉漉的。   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本该清凉解了春药的身体,明明被喂下解药的身体,却看着屋内的景——   由手控制着又升起灼烧理智的热与火。   陆煜行的呼吸愈发颤抖。   浑身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凶戾墨发少年,软下凛凛的眉梢,微微眯着眸子,湿润黏腻的汗液从额角滑下。   唔……   在涣散轰鸣的一瞬间,在压抑不住喉头呜咽的一瞬间,在喉头滚动着颤乱的一瞬间,在那股火泻出去的一瞬间——   他看着门缝里,玉狐蜷缩的模样,哑声说。   “我,帮你——唔——”   “我帮你……十七,卿……”   “我,帮你……十七……”   陆煜行在这样的刺激下分不清自己想说什么了,他只是低低呢喃着,汗水蒙了他的眼睛。   “我……”   夹杂着压抑又一瞬间解脱的喘息,那个名字宛若在舌尖黏腻缠绕。   “我,帮,你……”   “卿、卿。”    第20章   [   他见白狐精怪自月下蜷缩,随后缓慢变幻成人。   狐仙步步踏月而来,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他的下巴,摩挲他滚动干咳的喉结,垂眸之下是朦胧着雾气与明月的悲悯与垂怜。   惊心动魄。   他笑得风流俊逸,唇角的弧度也勾人心魄,低声哑哑道。   “共赴,巫山否?”   陆煜行闭上眸子,呼吸愈发粗重颤抖,任由狐仙的指尖缓慢摩挲又挑逗他的喉结。   那指尖随之往下,从喉结到锁骨,慢慢向下。   堕入凡尘的狐仙俯下腰身,墨发垂落划过他脸上,留下一片的沉水香。   他的唇愈发靠近,纤长的睫毛垂下,宛若欲飞的蝶,就在唇齿交融的一瞬间——   “唔……”   陆煜行惊醒。   少年罪奴浑身大汗淋漓,粗喘着气,寝衣黏腻在身上,墨发也濡湿在额角侧脸。   他垂眸,平缓了呼吸,手往下一模——   一片黏腻。   陆煜行面无表情看着黏腻的亵裤和床单,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平淡地脱下亵裤换了床单。   又在一大早的时候,往奴仆专门洗衣的地方去。   路上的小奴婢见他俊帅纷纷嬉笑着,陆煜行抱着衣服和床单往前走,不为所动。   他只是拿了衣盆和皂角,蹲下身,在浆洗院最为人少之时,有些狼狈青紫的手伸入晨时冰凉的手中,面无表情搓洗起来。   ……]   【?】   【?】   【?】   ……   【?】×n   【不懂就问,这是男同文吗?】   【这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O点吗?这不老晋O吗?】   【智斗货郎还有给纨绔炮灰下药埋的暗线还有点意思,剧情刚有气色结果搞上男同了,气笑了,废物男主对反派硬了n次,还做春梦梦到反派,我把作者当哥们,作者把哥们当日本人整,还给哥们看男同? 】   【先别骂,这不纯纯兄弟情吗?谁年轻的时候对长得好看的兄弟没点妄想啊?硬一硬梦一梦又没事,还没亲嘴呢,就当兄弟感情好呗。】   【楼上,只有你。】   【只有你。】   【只有你。】   【都先别急!咱们白子哥长那么好看可能是女扮男装,傲娇清冷大小姐,后期一整个爱上男主,总之先别急。】   【白子哥不是小南梁吗?】   【楼上滚啊,白子哥包帅哥的。】   【[哭][哭]我一直以为白子哥是小男娘啊,或者女扮男装,这是变嫁文吗?我好喜欢白子哥,谁来告诉我是男是女啊?!!补药男的啊!】   【都看见鸟了,包男的啊。】   【算了,男的也能接受,嘿嘿白子哥……】   【死男同能不能都死啊,避雷作者了,吐了。】   【神经病吧作者,写的什么几把男同文,老子的温柔似水小女奴呢?妩媚动人花魁御姐呢?你爹的文案里的七个美女一个也没出现,净几把写男同了。】   【这还是前期,女主等后期应该会出场吧。】   【作者是不是投错网站了?】   【先别写了作者,我问你个事】   【没有兄弟,没有。】   【好想和白子哥结婚啊,他上班养我,我就在家打游戏,没事就让他拿皮鞭抽我,像他事业心那么强的人肯定不会放下工作的,嘿嘿这样就能一直花白子哥的钱,他要去上班了我就拖着他的腿不让他走,让他用他的脚踹我,又踹不动我,只能恶狠狠地用清冷的声音骂我癞皮狗,白子哥马上要迟到了却只能干着急地用手砸我脑袋,白子哥…嘿嘿…白子哥…嘿嘿…白子哥…嘿嘿】   【密码的,楼上逆天男同,你爹的陆煜行顶号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但是白子哥一直娇生惯养的,没啥事业心,感觉陆子哥才是上班养白子哥的那个,他被踹也很爽吧。】   【楼上几个逆天男同。】   【逆天男同。】   ……   【逆天男同】×n   【弃文了,死男同作者。】   【正常生理反应吧,又没亲上,管那么多呢,挺好看的,我继续追,期待主角帝王之路。】   【挺好看的,不管了,先看再说。】   【不是哥们,这是什么情节?你把直男骗进来杀啊。】   【只要我觉得好磕吗?嘻嘻。】   【慕名而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1,暴躁老哥开麦骂这篇文结果火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我只看见一群绝望的直男。】   【所以有人讨论男主为什么杀那个陈大人吗?陈大人不是没办过男主家的案子吗?】   【我坚决不信白子哥是男的。】   【我将一天25小时参加反同运动。】   【豪磕。】   ……   “皇兄!光天化日!殴打皇子,如此胆大妄为,您管不管?!”   独孤明盯着鼻青脸肿的猪头脸,身上疼得大气都不敢喘,却颤抖着对着翻看文书的独孤鹤吼道。   “竟,竟然还敢把本皇子丢在地上一夜!如此胆大妄为,不敬皇室的人,皇兄您要替臣弟做主啊!”   独孤鹤垂眸翻看着手上的文书,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又似是厌恶一般蹙眉,冷嗤一声淡声道。   “若你有理,便不会在孤这里叫嚷,而是直接去找父皇给你做主了。”   他修长的指尖捏着文书,眉愈发蹙着。   “可——”   独孤明卡壳了,心虚一瞬,又咬牙道,“臣弟不过,不过想玩个男人而已,不给玩就不给玩,一个低贱的侍卫,还有那太常卿的儿子就直接拔刀了,还将臣弟打成这样……”   听到“玩个男人”四字,独孤鹤神色愈发冷凝厌恶,随后淡声评价道,“违背天理,恶心。”   “臣弟就是天生喜欢男人!”独孤明反驳。   “……恶心。”   独孤鹤的厌恶近乎溢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文书,却闭了闭眸,淡声道。   “但天家富贵,太常卿之子为臣民,更没有一官半职,如何也不该殴打皇子,孤会令人告知太常卿将应好禁足家法处置,还有那个殴打你的侍卫——处死便好。”   哪怕他再厌恶这个胞弟,天家的威严也不由得一个低贱的侍卫践踏。   独孤明一瞬间欣喜起来,他出了口恶气,又殷切笑着,关心讨好着独孤鹤,谄媚道,“好好好,皇兄,刚刚心情那般差是怎么了?可有臣弟帮得上忙的地方?”   独孤鹤抿了一口茶,指尖摩挲了一下文书, “大理寺丞昨夜被人杀了,许是寻仇,孤正在过他办过的案子。”   神色带了几分愠怒,冷嗤道,“蠢货,谋害朝廷命官,几条命也不够赔的,寻了仇,却要连自己和亲族的命也要搭进去。”   他厌烦一般摆手让独孤明赶快滚,懒得看到他这张恶心人的面容。   又在独孤明麻溜滚蛋的时候,轻蹙眉,突然问道。   “你昨夜也在鎏春楼?可有听到什么异动?”   “臣弟被人打了一夜,哪能听到什么……”   独孤明嘟嘟囔囔,又许是想到了昨夜那仙鹤玉狐一般的人,忍不住道,“不过那宁国公世子,生得当真绝色……臣弟好久未曾见他,还以为他那病秧子,姿色在久居病榻之下早已磨灭,没想到愈发——”   猛然,独孤鹤抬头,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眸色深沉晦暗,夹杂着怒火,咬牙切齿道。   “你说什么?!”   独孤明被他这暴怒的模样吓了一跳,眼泪差点溢出来,结结巴巴道,“说,说,宁国公世子,长得好看……”   “你昨夜强抢的谁?”   独孤鹤的手背爆出青筋,神色阴沉到无法言喻,近乎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昨夜,臣弟……见,见他好看,就给他灌了一杯酒而已……”   他此时隐约有些知道独孤鹤是因为宁国公世子震怒,颤抖着掩饰自己还下了春药的事实。   一个素来醉生梦死,因为好男风不得帝王喜爱又蛮横人人捧着的纨绔皇子,哪里记什么京城人情世故,谁与谁交好……   “混账——!”   独孤鹤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他神色阴沉到可怕,居高临下看着他,咬牙切齿,一把抽出剑,剑气凛凛,气势汹汹,“独孤明,你真是愈发混账了!”   “啊啊啊啊皇兄,别杀我!!”   独孤明大声求饶,神色惶恐颤抖。   他皇兄神色神色冷到极致,浑身是溢出来的暴戾怒火——   这一瞬间他真觉得,独孤鹤会一剑砍了他。   ……   “太子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白御卿的嗓音还有些哑,略微眨了眨洇湿的眸子,这么问侍女。   侍女欠身,恭顺开口,“对,太子殿下道,昨夜的事情不必烦忧,殿下他此时正在——”   修理三皇子。   “此时正在处理政务,待事情了结,午后定然登门拜访,赔罪道歉,殿下也令奴婢们为太常卿送去了欠礼,您的侍卫更是不必担心,殿下反而要赏他护主有功。”   白御卿微微垂眸,指节抵着下唇思索着,随后勾唇,轻轻一笑,“那替臣谢谢太子殿下。”   三皇子中宫嫡出,又是太子胞弟,但因为好男风不受帝王待见,此时定会让独孤鹤出头讨回一口气。   白御卿今早急匆匆前来,是想赶在三皇子之前告状,没想到被抢先一步。   但独孤鹤在三皇子的添油加醋之下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果然啊,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他欣慰一笑,只是笑容有些疲倦。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宿主,回去睡觉吧……一个晚上,七次呢。]   白御卿:……闭嘴。   他磨了磨润白的狐狸牙,只感觉手臂酸痛提不起来。   一觉醒来,陆煜行那被他丢到门口的臭小子更是跑得不知道哪里去,让他滚而不是没有感激心地麻溜滚了,好歹扶一扶他。   此时白御卿手臂酸痛,气得很:不是说是轻度春药的吗?   让他生生……七次。   系统:[喵喵喵?]   白御卿:……别给我装傻。    第21章   白御卿回去补了个觉, 他漂亮的桃花眼眸尾还带着一丝晕红的倦意,醒来的时候又怔怔看着房梁上的陆煜行。   他眨了眨略微朦胧的眸子,随后——   “……滚下来。”   尾音带着一丝哑和刚睡醒的倦懒。   额角又开始疼了。   陆煜行又迅速翻身而下, 翻卷的墨色衣摆传出清香, 不似昨夜的甜香和血腥, 清淡好闻了不少,少年跪在他床榻边。   白御卿没了起床气的兴致,轻叹了一口气,无视了身旁的陆煜行便开始令门口的婢女帮他更衣。   淡白色的里衣包裹着玉狐的身体,又在褪下的一瞬间, 垂眸看向跪着的陆煜行,淡声道, “你要一直看吗?滚出去——”   “公子醒了吗?太子殿下已然等了您许久了,还特意叮嘱莫要叫醒公子,老爷正在招待太子殿下。”门口的通报小厮道。   独孤鹤一直在耐心等着他吗?竟没让人叫醒他。   不过,这个跪在脚边一言不发的罪奴让人很恼火啊。   婢女一边帮他更衣,陆煜行却突然开口, “公子昨日为何会那般做?”   他的双眸深邃又看不清情绪,只是黝黑的眸子盯着他。   白御卿已然穿戴好了衣服,婢女也尽数退下去。   “为何给罪奴喂解药,为何不用罪奴?”   陆煜行又淡声问。   他明明口口声声说着罪奴, 此时却并不谦卑,反而带着些许执拗的审视或是更奇怪的情绪……?   他指尖摆弄着折玉扇,走了两步到他身下, 俯下腰身,白御卿还未梳发,垂下的墨发滑过陆煜行的侧脸, 又带上了沉水香——   和梦里的狐仙一瞬间重叠。   陆煜行眸子微微颤抖。   此时的狐仙用折玉扇的扇炳挑起他的下巴,手指又抵到他的喉结了。   ……好凉。   表情都是漫不经心的倨傲与高高在上,尾音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   “小爷还没问你一个男宠为何会在那呢,难不成去偷人吗?”   “第一,你当时眼睛红得可怜,瞧起来要憋坏了,小爷还没玩过你呢,定不会让你坏了。”   “第二,没用你是因为——”他的话语一顿,带着几分厌恶的嫌弃,嗓音也愈发低哑。   “你灌肠了吗?你该不会以为小爷会用你的狗玩意儿吧?”   白御卿漫不经心地收起折扇,敲了敲陆煜行的头,抬脚向门外走去,似是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走之前淡淡抛了一句。   “待小爷回来,再来拷问你这条贱狗为何会在鎏春楼里……若是给小爷偷人,等着吧——”   尾音带着淡淡的威胁。   狐仙的背影随着那话语消失。   ……只是陆煜行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白御卿:……刚刚我的话好恶心。   系统:[好有古代坏gay的感觉,感觉下一秒就要狠抽龙傲天男主了,宿主好厉害。]   [不过嘛……]它的机械音突然低落起来,[后宫二号赵合燕变成了白合雁,就连后宫一号也因为蝴蝶效应没有出现——明明宿主的任务做的很好,为什么会这样?]   白御卿瞥眸不语。   [害得本文作者被骂了……]它又要哭了,随后很快振作起来,[但是没关系!目前好坏评参半,还有掰回来的可能!请宿主多多制造男主和后宫一二号的相遇!]   白御卿蹙眉。   他顿了许久才说:我的任务只是扮演反派吧?不包括bug维修员,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能直接给我下达任务撮合他们吧?   系统顿住。   白御卿抿了抿唇:白合雁是一个独立的人,她说了,她此生无心情爱,但她是我少时救回来的,是我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我会问她的想法……至于那个后宫一号小婢女,我可以试试。   [宿主,您做就是啦……]系统讨饶撒娇道。   ……白合雁目前的人生轨迹分明很好。   她小小年纪被卖到青楼,风雪中一次次磕着头哭喊,额头鲜血淋漓,泪水又润了视线,也只是为了遇到龙傲天,最后无可自拔爱上他而已——   现在自己做了老板,有了自己的人生……却也只是个待着修正撮合的bug。   他 “啧”了一声,眉尖微蹙,掩下眸中的情绪,恍惚已然到了大厅。   少年太子负手而立,玄色绣金的衣袍更显矜贵,见白御卿到了,他大步向前,捏住白御卿的手,焦急道,“十七卿,那混账东西可有再对你做什么?孤已经问过那混账了,那混账死咬牙只说给你灌了酒——”   “太子殿下,臣无事。”白御卿三言两语隐去了昨夜的事情,“只是被他灌了酒,醉了几分便去歇息了,今日有些宿醉头疼而已。”   独孤明知道独孤鹤的怒气,和他抽出来的那把剑是为何——是为了宁国公世子。   若他说出来他还给白御卿下了春药,纨绔蠢笨的独孤明难得有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直觉,那凛凛的剑会毫不犹豫劈向他。   所以他只是任由着仆从的鞭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漠然冷酷的皇兄,一声声咬牙切齿,讨好说着,“只灌了酒。”   听了白御卿的解释,独孤鹤似是松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白御卿,见他眼下些许倦意却并不狼狈,反而睡意朦胧,桃花眸宛若秋水澄澈。   “那混账现在在养伤,待伤好了登门与你道歉。”   独孤鹤蹙着眉,眉间还有一丝郁色,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只道了这些。   “多谢殿下为臣出头。”   白御卿行礼道。   宁国公见二人之间的事情解决了,对白御卿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心领神会,对独孤鹤勾起唇角轻笑,墨眸垂下,行礼道,“太子殿下,臣告退。”   至于他爹和独孤鹤说些什么……   其实白御卿也能猜到些许——大概和即将回京的容王独孤凛有关吧。   宁国公是当之无愧的保皇党,曾是太子太傅,与尚书令也素来针锋相对。   独孤凛八年之前声望也很高,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在古庙里待了八年。   白御卿正在思索着,一旁的墨玉却抿了抿唇角开口了,“公子,昨夜属下未曾寻到公子——”   “昨夜我随意寻了一个房间睡着了。”   白御卿打断了他的话,想来也知道死板的墨玉会如何请罪,他顿了顿看向墨玉沉默的脸道,“不必自责,太子殿下也说了要赏你,你有护主之功。”   他摆弄了一下折玉扇,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大抵是又要见到陆煜行那张脸了。   想到昨夜他拍拍屁股就走的模样,还是一股恼火。   至少扶他一下啊——   分明是他把药给陆煜行了,解了药性,白御卿结束了之后再看,门口的人已然不见踪影。   不过其实陆煜行倒是……冤枉——   他看完了。   他最后才走的。   哪怕大理寺丞的尸体依然血淋淋地在楼上,哪怕他刚刚杀了大理寺丞,许会有侍卫察觉。   可他还是在看。   ……他看了许久。   看白色的黏腻一次次灼烧了白御卿的眉眼,也一次次灼烧了他,炽热的火奔腾,又近乎磨灭了他的理智。   陆煜行将额头抵在门上,粗粗喘息着,手背发力紧绷,暴出漂亮又性感的青筋。   他的手并不好看,茧子、疤痕、冻疮纵横交错,但是此时氤氲的呼吸与雾气,暴起青筋的却平添了欲色。   白御卿许是狐妖吧。   不对……狐仙。   他分明,一直在门口喘息低声说着。   “开门……”   “我帮你……卿、卿。”   陆煜行掩下略带着朦胧的漆黑眼眸,也转瞬即逝那一瞬沉溺的情绪。   “我帮你……”   但陆煜行看完之后便忍着压抑粗重的呼吸回到了宁国公府,那时白御卿已然在强烈的药性下朦胧睡了过去。   那时接近天亮,楼上已然有了喧闹之声和尖叫,想来是打扫房间的奴仆发现了大理寺丞的尸体。   那老东西还在哼哧哼哧动作的时候,陆煜行便一直在房梁上漠然看着,阴郁的戾气却随着那不堪的声音愈发浓重。   好恶心,好丑,该更早杀了的——   ……好恶心啊。   他捏紧了手中的匕首,眸中毫无波澜。   在老东西去外屋斟茶的时候,翻身而下,打晕了里屋的女子,随后漠然对着陈恒声击毙命,献血四溅。   那老东西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噗呲”刀刃捅破皮肉的时候——   似是有一滴血珠滑落他的眼尾,又顺着脸颊滑下,墨发少年毫不在意拭去,那抹残余的血迹又衬得他宛若厉鬼一般冷漠凶戾。   但屋中甜香弥散,陈生恒这老东西,竟是到了中年愈发不行,还用上了猛烈的春药。   陆煜行在暗处隐藏身形了许久,踉跄翻出窗户才恍然察觉。   然后是——狐仙。   陆煜行掩下思绪,将昨夜门缝中的窃玉偷香掩在脑海。   这才恍惚发觉白御卿已然回了屋中。   白御卿近乎怔然看着陆煜行手上捧着锁链。   跪着的少年罪奴此时回过神来,他的笑意带着几分戾气的血腥,眸尾上调,低声字字道。   “……罪奴未曾去花楼偷人,只是其中一位女子乃是阿清旧识,前去关照几分送去衣物——”   也是,当年陆家之事牵连不少人,陆家除了陆清文和陆煜行之外不论男女尽数斩首,其他被牵连的家族则是男子流放,女子充妓。   扎根在京中的大族,一瞬间便这么湮灭,荣生又落去,旧宅覆盖新人,新的大族又拔地而起。   鎏春楼有旧识确实有可能。   ……但是,白御卿怎会信他的鬼话?   便是系统没解释剧情他是去杀大理寺丞陈生恒的,白御卿也不会信目前跪在他面前,带着乖戾笑容的陆煜行。   他素来是这样,乖张隐着挑衅,温驯隐着凶戾——应是驯化不掉的流浪野狗,只待着狠狠咬他一口,满口鲜血。   将他送上五马分尸的审判台。   养不熟的。   陆煜行,养不熟的。   白御卿现在真的很想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俯身凑在他耳边,恶劣说一句——‘若真是去送旧识衣物的,那小爷把你交给四处查案的大理寺卿与太子殿下试试呢?反正你也是清白的吧……?’   再夹着一丝低笑,无辜拉长尾音。   那这样,陆煜行会露出什么表情,还是这样欠揍的乖戾表情吗?   但白御卿只是抿下了这个让陆煜行吃瘪的想法,他现在反正只是个反派炮灰,犯不着再弄出些什么bug,反而垂眸看着陆煜行手上的锁链。   “……这是做什么?”   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公子走之前告诉罪奴,回来拷问罪奴为何会在鎏春楼——所以罪奴寻了锁链……”他的嗓音敛下一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子依旧漆黑不见底。   “公子可以把罪奴拷在床头拷问。”   似是见白御卿怔然,猛然话锋一转——   “……反正公子也不信罪奴刚刚的说辞吧?”   他的尾音上扬些许,抬眸直视白御卿的视线,像是察觉到了白御卿刚刚那一抹的不信与腹诽。   白御卿顿了顿,捏着的折扇略微泛白,又带着了一丝恼意。   还挺敏锐。   但是……明明想假装信了他去鎏春楼是送衣物,并且略过去此事而继续扮演坏gay,陆煜行却又简简单单挑起了事端,还要白御卿去圆这个谎——   真是够坏的啊……坏狗。   他恼够了后退,承了他那敏锐的话语,嗤笑一声,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眉眼带着倨傲的冷,“对啊,小爷就是不信,小爷就是觉得——你这条贱狗去鎏春楼偷人了。”   语气嫌恶又带着逼迫。   墨发的少年罪奴闷哼一声,似是压下了一丝胸腔的笑意,白御卿只是觉得脚尖少年的胸膛在颤。   随后又见他俯身,温驯地用锁链缓缓缠绕了自己的双手,跪坐在地上,挺着胸膛让他踩着,双手温驯地交叠由锁链锁在身后——   本是乖顺的姿态,偏偏他素来隐忍收敛的眉眼带着浓烈的恣意与不羁,扯起唇角,直视着他,泻出难得的张扬情绪。   “那公子,请拷吧。”   像是从舌尖黏腻出来的五个字。   “拷问罪奴去鎏春楼的真实目的是为何……拷问罪奴有没有偷人。”   少年罪奴的嗓音低哑,缓缓道着。   白御卿怔然一瞬,像是想要收回脚,却生生僵住,因为他能感觉到陆煜行粗重的炽热呼吸扑在鞋面上,眉尖蹙着。   他总感觉……龙傲天此时好gay。   [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扇他一巴掌,好不爽。]   白御卿:……这次我可不会再信你了,蠢系统。   他现在一时也拿陆煜行没办法,他总不能真上了陆煜行。   ……好绝望,好痛苦。   正在他又要收回脚,想着也许该拿鞭子象征性抽他两下的时候。   陆煜行却突然低头,下巴与胸膛夹住他的靴子,然后一个踉跄。   “唔——”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   身体跌落的闷哼之下,白御卿又一次坐在了少年罪奴的腰腹之上。   白御卿的发丝垂下,也又一次,带着沉水香的发丝滑过了他的唇角脸颊。   陆煜行顿了顿,略微恍惚地视线追寻了一下那发梢的流过的弧线。   ——然后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又一次,腰间抵着东西。   白御卿脸色有些黑,感受着腰间抵着他的东西,垂眸看着被他坐着的少年罪奴怔然的眉眼,冷笑一声,猜到了那是什么,嘴里也不屑。   “又是什么破烂玉佩——”   他伸手往后探去,少年罪奴此时却瞪大眸子,呼吸急促,嗓音格外低哑磁性,闷哼一声制止他,却偏偏手被锁链缠住,动弹不得。   “等——”   就在那一瞬间,白御卿修长如玉的漂亮指尖又一次摸到了格外灼烫的东西。   ……不是玉佩。   是他爹的真的……   “啪——!”   白御卿反射性地一巴掌扇到陆煜行脸上。   卧槽啊,龙傲天这次是真的!   墨发少年闷哼一声,侧过头去,呼吸压抑,感受着脸颊的炽热与那一瞬停留的沉水香,像是控制不住一般,隐隐扯了扯唇角。①   [都说了让您早点打了。]   白御卿难得如此惊慌失措迅速起身,那双墨色的桃花眸中满是震惊与恍惚,气喘吁吁,随后一瞬间,是震怒。   “混账!大逆不道!小爷我切了你那狗东西!”   后宫一号、后宫二号都没有出场男主憋坏了是吗?!   白御卿眉眼还带着愠色,起身之后,伸出腿踩了陆煜行一脚,似是觉得恶心,不解气,脚尖恶狠狠研磨了一下。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煜行蜷缩着身子猛然颤抖起来。   软了……   活该。   ……活该!   但是如今的场面覆水难收——   龙傲天一定接受不了被一个男人上……   白御卿揪住陆煜行的衣领,眉眼带着薄冷的狠意,“不灌肠就别来小爷面前发骚,别恶心我——滚远点!”   龙傲天也一定接受不了灌肠。   所以他果然乖乖滚了。   少年颤抖着踉跄起身,在他的厉声呵斥下离去,背影还有些颤抖,扶着墙壁,腰腹蜷缩着。   白御卿怔然片刻,有些心虚地看着陆煜行略微颤抖的背影——   没给龙傲天踩坏吧?   ……龙傲天应该不会变成太监吧。   [目前来说不会……]   系统的声音十分犹豫,它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白御卿真相。   毕竟它家宿主是直男哎……   怎么跟他解释,就是那个——   系统组织着语言。   陆煜行抬眸看着暗沉下来的天色,夜风阵阵,月色高挂,凉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气。   他感受着夜风,却依旧略微颤抖喘息着,黏腻的汗水让他侧脸和额角的发丝都变得湿哒哒的了,黏在额头。   “哈啊……呼……”   陆煜行手臂扶着墙,微微敛下眸子,唇角扯出笑意。   喉结滑动着,咽下津液,与恍惚的朦胧。   夜晚的凉风将他一身黏腻的汗液吹得透凉。   ——连同跨。下的黏腻也是。   怎么解释啊,就是那个啊……   陆煜行颤抖着一言不发踉跄走了,不是因为被踩坏了。   而是因为……被踩蛇了。   ……系统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它只是和白御卿一个想法。   要快点撮合龙傲天和后宫了。   系统:不然它家宿主要遭殃了!   白御卿:不然要被变成后宫代餐了!   陆煜行的背影从屋中消失,白御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铜镜里,自己漂亮俊美到像是天上谪仙的脸,漂亮到眼尾还带着一丝怒气的晕红。   那双桃花眸,无论谁看都会脸红心跳。   白御卿伸出指尖抚摸着,眉眼低垂。   随后冒出一个沉痛的想法。   ……头一次痛恨自己这么帅。   ……   第二天,白御卿难得没有赖床,那积极的模样看不出慵懒的样子,只正襟危坐,淡色问系统:后宫一号叫什么?   系统难得见他干劲十足,急忙开口:[后宫一号叫柳朝朝,性格温柔,乖顺动人,做得一手好菜,恬淡乖巧,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蹙眉:怎么停了?   [以前每次我说到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的时候您都会叫我停的。]   白御卿:……继续。   [眼眸若秋水,面若桃花,樱桃小嘴,白皙的脸蛋宛若吹弹可破般,娇躯柔软窈窕,玉腿修长,玉足娇小可口——]   白御卿:停!这都什么和什么?   作者写着写着就几把控制大脑了吗?   系统有些委屈:[作者设计的人设就是这样,毕竟是在男频嘛……]   白御卿:来点有用的,比如……   他颇带着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比如,和龙傲天的情感线怎么发展,怎么爱上,经历了什么……”   [柳朝朝在破旧寒冷的柴房之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龙傲天,冒着被主子惩罚的风险,日日送药照顾包扎伤口,在照料之中,看着龙傲天俊朗的面容和时不时露出的王霸之气,深深爱上了眼前的少年,此生非他不可——]   “没什么特定情节节点让他们相爱的吗?比如共同经历了磨难,比如互相袒露心声……”   白御卿蹙眉轻声道。   [没有,就是爱上了。]   系统的回答很果断。   “……”白御卿要气笑了,抿了一口茶压下胸口的郁结之色,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死小子好艳福。”   许是他的嗓音闹出了略微的响动。   墨玉略微犹豫从门缝看着室内,他有些怕陆煜行再偷偷爬进去,但是窗口已然加固了,应是不会吧……   素来一个大半个上午都会守在白御卿寝屋门外的墨玉,有两个职责——   一、保护公子,守夜,不过白御卿素来是睡到大早上的,那应是守日了。   二、防止有人吵到公子睡觉,打扰了公子的清静,公子有起床气,被吵醒气压会很低。   但是墨玉透过门缝,看见的却是白御卿本人。   公子今日,起得真早啊。   今日白御卿难得早起的样子似乎令墨玉都怔然了许多,微微不可思议,随后又迅速敛下神情,恭敬低头。   看着他的神情,白御卿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走上前,推开门,甩开折扇遮住唇角无奈的笑意,随后又轻轻打在他头上。   轻声道,“你且去唤一个名叫柳朝朝的府中侍女来。”   “……好。”   墨玉呼吸颤抖,抿着唇,只感觉被折扇打了的头顶有些发烫,逃也似的离开了。   柳朝朝很快被唤过来,少女面容娇美,身姿窈窕,神色还有几分茫然,又用濡湿的双眸打量着这位谪仙人一样的公子。   她此前只敢远远随着一堆偷看公子的小丫鬟偷偷瞅着他的。   如今近距离看着,果真如玉雕刻的仙一般……   天人之姿,孤高皎洁。   清冷如玉仙。   她看得有些久,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失神了,柳朝朝红了脸颊,急忙行礼道,“奴婢柳朝朝,参见公子——”   不知礼数,直视主子。   可那高位之上的狐仙没有怪罪她的失态,反而低笑一声,柔和着眉眼,又轻咳了一下嗓音,低声问。   “你可有……心仪之人?”   柳朝朝怔然,她不明白公子为何问这个问题,又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面容娇美动人,时时会有府中男仆对她示爱,如今公子问她这个问题……   是有人求公子赐婚了?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需要那同房的丫鬟了?   她有些惶恐地抿着唇,双手紧紧绞着。   大抵是看这位公子对她轻柔笑着,那双像是明月一样朦胧的桃花双眸看着她,宛若抚平了内心的惶恐。   令人忍不住想依赖说出实话,换作其他的主子,她万万不会开口的。   柳朝朝眸中涌出一丝坚定,随后小声嗫嚅,问白御卿,“公子是想……做媒人,还是收了奴婢?”   又看白御卿神色怔然,却依旧宽和看向她,似是不解她为何这般问。   “你为何会这么想呢?”   “因为公子这般说,奴婢就这样瞎想了。”她回答得小心翼翼,宛若兔子一般缩着头。   “那如果真是这般,你会怎么想呢?”白御卿忍不住开口问。   他此次叫柳朝朝前来,其实只是想问一下,她有没有见过龙傲天,对龙傲天有没有感觉……起码先从素未谋面的后宫一号入手。   听了白御卿的话,柳朝朝又深吸一口气道,双眸微微发红,又期盼坚定看向狐仙。   “奴婢没有心仪之人,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但还是想斗胆说一句,无论是婚配还是给公子做通房,奴婢都不想的……”   “公子天人之姿,身份尊贵,对待下人也最是宽和……”她的神色温柔了许多,“若奴婢此前没有想法的话,公子若是要通房,奴婢定然巴不得上去——”   “可公子,对待下人最是宽和,虽说奴婢不懂什么上五休二,但此后休沐日多了起来,而且往日府中残酷的刑罚——若是打碎了花瓶便是会立刻要了人的命,如今也轻了许多。”   柳朝朝不好意思笑道,“奴婢的爹曾经行路不稳冒犯了主子,若是从前,定是要剜牙断腿以示惩戒的。”   “可如今,公子的吩咐下,没了重刑,更是赏罚分明,月俸也多了……这些尽数是公子做的。”   她的眸色带着温柔的朦胧,“奴婢很感激公子,由内而发一种敬意,但是并非关乎男女之情……甚至奴婢有时候会觉得,男女之情会玷污的公子。”   “奴婢敬爱公子,却并非男女之爱,奴婢这种不纯粹的爱若是成了您的通房,对您来说只怕是玷污了您。”   “奴婢只愿仰望您,所以奴婢只想一生一世在府中,好好活着,为公子做一辈子糕点。”   “奴婢更不想婚配,因为奴婢觉得,如今的日子很幸福,做自己爱做的糕点,领着月俸,开心地活着,很幸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手,眉眼带上了笑意,笑得露出润白的牙尖。   “奴婢是厨房做糕点小菜的,公子应是不怎么见奴婢,但是您桌上爱吃的糕点,几乎都是奴婢做的……奴婢喜欢做糕点。”   “奴婢做的糕点,公子喜欢吃,姨娘们喜欢吃,奴婢的丫鬟朋友们喜欢吃,奴婢也喜欢。”   她像是欣喜分享着她的幸福。   白御卿怔然。   他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总感觉面前平板的那几行字——[后宫一号叫柳朝朝,性格温柔,乖顺动人,做得一手好菜,恬淡乖巧,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挣扎着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人。   就站在他面前。   他略微垂眸掩下失态,又忍不住折扇轻轻拍打了一下少女的额头,嗓音清浅,“别说什么为了我而活啊,什么一生一世在府中……为你自己活啊。”   就像是他对白合雁所说的那些——   【盼你代我长命百岁,为自己而活。】   可面前少女的神色却炽热温柔,“奴婢就是为自己而活的,奴婢爱着这样祥和幸福的日子,您是一部分,奴婢本身为自己而活,又是一部分。”   她的话语宛若潺潺流水,轻缓又坚定。   这是一个一个为龙傲天男主而生的人。   如今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人。   白御卿略微敛眸,又略微被她的神色炽热到,薄唇抿了半天,不知说什么,一向狡黠又狡猾的玉狐公子,竟是一时吐不出话了。   只在情绪翻涌下憋了一句。   “……涨月俸。”   补充。   “……全府都涨。”   反正宁国公府家大业大,不怕他这般造弄。   柳朝朝瞳孔紧缩,似是不可置信。   随后欣喜谢恩,笑容满面,娇声道着,“多谢公子!奴婢一辈子爱公子!”   喂,别说这种会让直男误会的话啊。   白御卿唇角无奈勾起笑意,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澄澈的眸子。   随后又猛然想起今日来柳朝朝来是干什么的,顿了顿,薄唇轻抿片刻,还是问出了今日的目的。   “你可曾见过……陆煜行,对他有什么想法?”   白御卿的嗓音清浅。   “陆,煜行……”柳朝朝呢喃着,微微歪了歪头,“公子的……男宠……”   公子的,男宠?!   她猛然瞪大了眸子,抿着唇似乎不知道如何说,神情变得纠结犹豫带着一丝恐惧,小心翼翼道,“公子,您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   这话轮得到痛恨反派对龙傲天的虐待、救赎龙傲天的女主一号说吗?   柳朝朝蹙着眉,“您许是对他太好了,他吓人得紧……奴婢观察过,他总是偷偷凶狠瞧您——”   她告着黑状,蹙眉表达对陆煜行的不满,“此人表里不一,在您面前装得乖顺,可奴婢有一次瞧见他吃糕点,那凶狠的模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当真吓人,公子您要小心着些。”   女主一号,怕龙傲天吗?   白御卿怔然了许久,看着柳朝朝神情不似作假的不喜和恐惧,不死心问,“你看他那般俊气,对他可有一丝……想法?”   “公子!”   柳朝朝瞪大眸子,嗓音焦急,“公子分明才是最俊的!况且那是公子的男宠,奴婢怎么会有想法?!奴婢便是那天杀的恩将仇报玩意儿了。”   ……夸我比龙傲天男主俊哎。   白御卿垂眸低头,借着折扇的指尖微微发白——   他近乎压抑不住笑意,又令柳朝朝回去。   只是玉扇遮住薄唇,才压下了那丝失态,只是那双狡黠的醉人桃花眸微微弯着,水光潋滟。   “咳……咳。”   轻咳了两声,才收敛了神情。   又抿了口茶,眉尖微垂,仙姿佚貌,变作了玉狐仙。   ……其实内心在偷偷暗爽。   系统幽幽的嗓音此时响起:[说好的撮合龙傲天和后宫一号呢……她怎么走了?]   白御卿:……这么坚定温柔的小女孩让她做龙傲天的七个老婆之一?太便宜陆煜行了,不是还剩下五个吗?   他顿了顿,又抿了一口茶,润了嗓子,神色没有几分波动:白合雁还有柳朝朝,这两个我护了——龙傲天痒的话,自己拿拖鞋拍拍。   [不对啊不对啊啊啊啊啊!]系统尖叫,[龙傲天男主怎么一觉醒来没了两个老婆!!!]   白御卿淡色:反正bug你们自己修,我只完成我的反派任务。   系统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突然正经道:[宿主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比如白合雁是遇到了您,不当了花魁,还有柳朝朝,是您对她太好了,她爱上了现在的生活——您怎么能不负责呢?]   它愈发觉得自己对:[我觉得宿主要负一部分责任。]   哟,蠢系统还能反应过来问题所在啊。   白御卿垂眸敛下笑意,修长如玉的冷白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淡声道,“那我问你,我是不是每一次都圆满完成任务了,你每次都给我的任务打十分……对吧?”   系统的嗓音有些纠结:[对……可是……]   “我明明认真完成任务了,别的时间我自由活动不可以吗?而且——我分明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屋里,你要怪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蝴蝶了女主吗?”   他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嘲弄。   系统愈发纠结了:[唔……可是宿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御卿继续补充。   “况且,那个时候我能知道,白合雁就是赵合燕吗?”   系统弱弱道:[您不知道。]   “对啊……那是谁的责任?”   他将箭头指向系统,眉眼淡色染着些许看待小孩胡闹一般的谴责,唇角又带着些许恶劣勾起,“分明是系统你没有认真听她讲话、讲出自己的名字。”   “是系统……没有提醒我吧?”   他的尾音带上了无辜。   系统懊悔,认错道:[对……都是我的摸鱼惹得祸……]   白御卿又继续pua。   玉狐掩下那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嗓音懒懒又拉长。   “柳朝朝怎么没能和男主相识?柳朝朝为什么会惧怕男主……?”   “而且我几乎没有和柳朝朝见过面,说我蝴蝶了她也太过分了,我此前都没怎么见过她啊。”   [宿主……]   “你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吗?”白御卿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话锋随着懒散的语气一转。   “分明是,作者写得太烂了,都没将剧情好好串联吧?”   “没有好好写情节,只一句,柳朝朝爱上了男主……太不负责任了。”   “这样浅薄的描写,只怕是一点点小的差错,都会让柳朝朝错过男主吧?”   白御卿叹着。   “真可怜啊,系统,为这样的作者收拾烂摊子。”   [我……宿主……]   他的嗓音愈发柔和,狐狸牙却微微磨蹭着下唇,薄唇艳红,狭长的桃花眸眯起,眸尾上扬,指尖把玩着手里的折玉扇。   “自从男主龙傲天出现到现在——我可是,一直在,勤勤恳恳完成任务。”   无辜又叹着,眉眼带着些许忧郁的愁绪。   “一直给我打十分的你,最清楚不过了啊……”   系统怔然。   随后——   [对不起宿主,我不该说是你的问题]   [是我和作者的问题,呜呜呜呜,都怪我摸鱼,都怪作者的大纲写得太烂了……]   系统的机械音哭泣着。   又用难听的机械音抽咽着。   [宿主,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刚刚只是鬼迷心窍指责您了——]   [呜呜呜呜……您,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的是吗?]   它小心翼翼问。   “……当然了。”白御卿唇角勾起笑意,氤氲着雾色的朦胧双眸悲悯又温柔。   “就算你这么笨,还蝴蝶掉了女主角,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宿主,您真好啊。]   难怪大家都那么喜欢你。    第22章   琉璃瓦泛着流转的光芒, 宛若洒下光华,朱红的宫墙在盏盏宫灯之下更显庄严。   殿内奢华,威严的盘龙金柱伫立, 柱上的金龙盘旋, 栩栩如生、尽显庄严, 龙眼处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丝竹之声袅袅升起,琴瑟和鸣,箫声婉转,渲染着宫宴即将开场的氛围。   案上摆着金樽玉盏,盛着琼浆玉液, 散发着阵阵勾人的酒香,各色珍馐美馔陈列其间, 娇美的宫女们手执银壶,穿梭于席间,为宾客斟酒。   就在那宫女俯身为白御卿斟酒之时,那玉狐一般的仙人却微微勾起唇角,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阻了宫女的动作, 桃花眸瞥向跪在一旁侍奉着的小厮——   矜贵命道。   “……他来。”   宫女欠身,将那银壶递给跪在地上的小厮少年。   那小厮少年眉目俊朗,剑眉星目,在如此庄严的宫宴之上却也没有任何胆怯之色, 只是沉默接过银壶,为座上的谪仙斟酒。   那谪仙却神色散漫,懒懒垂眸, 似是无意间抬手,缓缓在他衣襟处倒着冰凉的酒酿,唇角恶劣扯起几分, 羞辱之色近乎溢出来。   潺潺流下的酒液尽数浇在了少年的衣襟上。   那不仅打湿了仙人的指尖,也打湿了那小厮少年的喉结,少年略微抿唇压下闷哼。   “唔……”   冰凉刺骨、却酒香朦胧,打湿了少年的衣襟,而少年似是因为冰凉的酒而颤乱几分,却还稳住心神继续斟酒。   哪怕那酒被狐仙随意抿几口就又浇到了他身上。   可少年神色淡漠,浑身惹了酒气,却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恼怒。   无波无澜、处变不惊。   一旁布菜的宫女有些搞不懂为何如此,只略微怔然看着白御卿。   这酒华贵无比,况且……哪怕宫宴还未开始,帝王还未落座,在宫宴上此举定是不合时宜。   这瞧着玉裘裹身,冰肌玉骨,孤高俊美的仙人……性子竟,如此恶劣。   可达官贵人或是贵人子女的视线尽数往这边瞄,看着那小厮少年跪着被折辱。   又暗暗隐下鄙夷、复杂、惋惜、嘲弄之色。   ——陆煜行。   几年前风光无限的永安候之子陆煜行,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受人追捧,却又因永安候通敌叛国企图谋反之事,一朝跌落泥中,任人欺凌。   如今跪在席间,成了最卑微的罪奴男宠,任由白御卿折辱玩弄着尊严。   席间的宋朝辉面上还有几分颓然的疲倦之色,那张算得上俊的脸上带着疮疤,精气神少了许多,就连身子也弱了,虚虚喘着气,竟没有往日张狂欺负陆煜行的模样了。   白御卿略带着兴味的目光瞄过去之时,宋朝辉还颇有些心虚低落地撇过头,再无了与他争锋较劲的那副纨绔恣意。   要知道他从前天天嘲讽白御卿体弱多病,如今莫名因为花楼大病一场,堪堪捡回一条命,身体也虚了下来,再无了心气。   若非尚书令寻了神医,宋朝辉怕是如今还在病榻上缠绵,尚书令更是因为幼子如此大病,上书查封了不少花楼。   那些随着他一同的纨绔,有的也大病一场,更有甚者直接一命呜呼。   甚至宫宴席在宋朝辉旁边的贵族子弟也嫌晦气,虽说神医道了治好了不传染,但总归是怕传染上那脏病,不着痕迹偷偷挪了挪座位,又令身旁的小厮侍从去拿了艾草香包。   ……陆煜行出手还挺重的,给纨绔公子都快毒成鬼了。   白御卿微微勾了勾唇角,略带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跪在自己旁边为他斟酒布菜的陆煜行。   而陆煜行面不改色,唇角抿着,谦卑温驯,还舔了舔唇角的一滴晶莹酒珠。   只是在瞥过宋朝辉之时,漆黑深邃的眸底一瞬即逝一抹戾色。   宋朝辉与其狐朋狗友,前来欺凌陆煜行一次,他便在周围扑下毒粉,那毒粉剂量微小,需得次次累积,便是也需要好几年而慢慢毒发,症状像花柳之症,却无法用治疗花柳病的方法医治,也正因为剂量极小需要日积月累,所以医师也查不出来——   毕竟宋朝辉这种身份地位,很难简单杀掉啊。   陆煜行微微垂眸,又在白御卿看过来之时染上乖顺的温驯。   白御卿看着他温驯的模样,几分不信任扯了扯唇角:陆煜行为什么这么精通制毒,好阴。   [在破庙住的那几年,落魄至极的龙傲天主角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精通毒术武功,见龙傲天主角机智过人,天赋异禀,特在死前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他,龙傲天主角在老乞丐死后为他立了坟、浇了酒——]   白御卿:……我也早该猜到的。   万变不离其宗的老爷爷绝世高手传授武艺和知识,传授完武艺就死。   大抵身份还有几分特殊,许会给龙傲天留下什么人脉关系——   白御卿的唇被酒氤氲地发红发艳,虽是清酒,眸中也蒙了几分云雾缭绕的明月。   恍惚思索之间,随着太监尖利的“皇上驾到——”的通报,年至中年的帝王步步威严踏上了高台。   帝王面容威严,众人起身恭敬行礼。   随之而来的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以及坐在帝王身侧的先帝之子,曾在寺庙八年,刚刚回京的容王——独孤凛。   众人的视线尽数瞟过去。   男人一袭矜贵的锈金银丝玄袍,黑色的裘氅披在身上,衬出他高大俊美的身形,眉如远山,眸若寒星,岁月沉淀下步伐沉稳而从容,每一步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矜贵,浓如墨的墨发衬着面容。   先帝如今似是对这个弟弟极其喜爱,与容王相谈甚欢,又眉眼几分惆怅,冲着众人叹道。   “朕的弟弟,这些年甚是辛苦啊……凛弟素来娇生惯养,却为社稷安宁,伴着青灯古佛,祈祷整整八年,吃尽了苦头,此番回京定是要享荣华富贵,先帝赐下的邱州过于贫瘠,如今,朕将咏州也一并封给凛弟。”   众人此时也明白了帝王的重视。   咏州交通便利,又地处富饶,邱州与永州一并封给容王,可见帝王的器重。   容王在离京之前,曾跪在地上,声声恳请帝王收回邱州的封地,帝执拗不过,便收了回去。   如今又一并还了回来,容王当年离京,众人还以为他得了帝王猜忌厌弃,如今见帝王重视,也纷纷恭维着。   而在容王座下稍近一点的独孤鹤,面对此时帝王对容王的器重,面上没有什么波动。   他们二人面容几分相似,但独孤鹤气质虽有几分威严沉稳,却不如容王那般气势凛凛。   许是察觉到白御卿的目光在独孤凛和独孤鹤之间流转,独孤鹤顿了顿,视线不着痕迹移到白御卿身上,抬起自己指尖的酒樽便要举杯示意相敬——   但在看见白御卿旁边跪着的陆煜行之时,独孤鹤猛然一顿,“啧”了一声,视线阴沉些许,眉尖蹙着。   硬生生将对着白御卿相敬的酒樽转换了方向,放到了唇边抿了一口。   抬起酒杯准备回敬的白御卿:……   发小一看到龙傲天主角就像触发到了什么开关一样,反派脑上头要找不痛快怎么办?   他颇有些无语地要放下酒樽,一旁的应好却瞧见了,抿了抿唇对他举杯相邀,化解了尴尬,二人一饮而尽。   不过白御卿此次带陆煜行参加宫宴。   本质上就是要找不痛快,毕竟系统公布的任务是如此——   [新的任务颁布!万众瞩目的宫宴即将开始,卑鄙的你决定带着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的落魄罪奴男宠参加宫宴,让他看着众位达官贵人,感受到如今身份的落差,品尝到众人的鄙夷,在众人面前折辱他的尊严,玩弄他的傲骨,令他端茶递水伺候你,对他辱骂侮辱。]   其实还有一层目的。   他父亲宁国公极其受帝王宠幸,手握重兵,身份尊贵,白御卿作为宁国公之子,收了这叛贼之子入府中,谁能知道是真折辱还是假折辱?   包不准有什么祸心——   为了避免自己爹受到多少风言风语,或是帝王的猜忌,将陆煜行带到宫宴之上折辱,在帝王眼下表明了态度是必然的。   殿中央的舞姬身姿曼妙,衣裙宛若盛开的花朵,水袖翻飞之间带起阵阵芳香,又随着丝竹管弦之声舞动。   宫宴其乐融融,帝恩浩荡。   白御卿一边用各种演都不演的借口让陆煜行跪着用手接菜,又是将酒泼到他身上,就在他要懒散恶劣到将葡萄丢到地上,令陆煜行跪着用嘴衔上来之时。   猛然察觉到一股视线扫到二人身上。   白御卿微微眯着眸子,抬眸而视——   正好对上了容王独孤凛的视线。   男人举着酒樽,微微挑起墨眉勾起唇角正对上白御卿的视线。   白御卿微微顿了顿,修长的指尖捏着酒樽,也抬起酒杯回敬过去,抬头饮下一杯清酒。   一滴酒水顺着唇角流下,滑到了喉结,又随之隐下衣襟。   白御卿神色不变,放下酒樽。   而旁边的陆煜行还未等他说,已然用唇衔了被他特意丢在桌下的葡萄。   在玉狐怔然之时,墨发少年用唇抿着葡萄,下巴放到了他的手上,松开薄唇,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他晦暗的瞳孔,也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带着些许口津的葡萄便滚落在了白御卿的手心。   还……挺上道。   白御卿略微挑眉,见他这么配合,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又嗤笑一声,低低道了一句,“乖狗。”   “……赏你了。”   他捏着那葡萄,像是逗狗一样,将指尖圆滚滚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到了陆煜行的嘴里。   不知是不是故意,或是不小心,玉狐的指尖被卑贱罪奴的湿红的舌尖触碰到了一点,又垂眸见少年潮红的舌尖卷了那晶莹的葡萄,吞入薄唇中。   陆煜行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咀嚼着,几缕香甜的汁水溢出唇角,又被他舔了舔,湿润的舌尖润了薄唇,泛着几分水光。   又目光如炬,盯着白御卿。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但白御卿似是不在意,薄冷嘲弄看了他一眼。   随后又抬眸看向了帝王身旁,矜贵威严的男人,男人捏着酒樽,三言两语迎下众位大臣的恭维或是讨好。   独孤凛。   刚刚独孤凛没有在看他。   而是在看……他身旁的陆煜行。   他略微兴味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那抹深思,像是嫌弃一般,嗓音低哑,对陆煜行道,“你这衣服湿淋淋的,莫要唐突了众位贵人,滚下去换一身清爽的来。”   丝毫不提是自己用酒水将他泼湿,弄成这般狼狈样的。   陆煜行吞下葡萄,抬眸看了他一眼,“……是。”   随后转身离去。   白御卿抬眸看向高座之上的独孤凛。   果然,在陆煜行转身离去之后,独孤凛身旁侍奉的小厮便离开了。   不知是去端茶倒水——还是,去寻陆煜行了。   宫宴人数众多,几乎没人发现这样微小的事情,只是玉狐唇角勾起笑意,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又用酒樽遮掩了一下唇角。   白御卿:若我没猜错,我若是不让他去换衣服,陆煜行也会打翻了菜而滚出去吧。   若是那带着浓郁香气的菜,汁水不小心染到他的衣服上……还不如直接先让陆煜行滚出去。   [……是吧。]系统有些心虚。   白御卿:我都猜到了还给我遮遮掩掩什么?   他抿了一口清酒:带他来不仅是为了折辱他,也是为了给他和容王接触提供机会,是吗?   [是吧……]系统支支吾吾。   虽然系统有点笨,但是后续的剧情却守口如瓶,白御卿也套不出来,只能猜测几分。   ……猜剧情还挺好玩的,看蠢系统支支吾吾也好玩。   他略微扯了扯唇角,兴味地眯了眯桃花眸,眸尾洇湿了酒,清酒晕染的唇艳色又湿润了唇。   白御卿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吞下唇角的酒珠。   又见高座之上的男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猛然开口道——   “宁国公世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天人之姿。”   男人的嗓音低哑,胸腔隐着几分沉闷的笑意,一瞬间,众人的目光转到了白御卿身上。   “唔……咳——”   感受到众人齐刷刷的视线,白御卿一怔。   喉头的那一口清酒差点呛到他。    第23章   高座之上的独孤凛眸色灼灼, 却并非善意,只是兴味挑着墨色的眉尖。   “世子一直盯着本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莫名被cue的白御卿:……   他起身, 面上没有多少波澜, 拢起长袖行礼道。   “容王殿下百闻不如一见, 臣素来仰慕王爷,早年通读了您的诗集,好奇当年那句‘艳自裁云映玉楼’的yan,是哪个字,一时竟走神失态了, 王爷恕罪。”   独孤凛似是怔然片刻,黑色的裘氅衬得他华贵俊美, 唇角好似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哑着嗓音回答道。   “是雁,秋雁列阵、雁行斜度的雁。”   男人的嗓音带着低沉,略微倚在背后的椅子上,散漫着露出胸膛, 倨傲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樽。   他道完之后,似是没了刁难白御卿的心思,宴会之中,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倒是白御卿微微垂眸, 给陆煜行记了一笔。   独孤凛突然cue他一句也并非是自己失态盯得久了。   也不过是他刚刚对龙傲天的凌辱,令他跪着斟酒接菜、甚至是用嘴衔葡萄极尽折辱屈辱的模样,被独孤凛尽收眼底。   所以才提起自己罢——   若他没有开口独孤凛的诗集, 表达仰慕之情,这人也许是会用什么男宠虚名在满朝文武与贵族子弟面前来指责他不学无术。   ……白御卿给他打上了个自恋的标签,略微“啧”了一声, 纤长浓密的睫毛略微遮住了眸中的一丝不愉。   他的指尖摩挲着酒樽,没了陆煜行跪在一旁斟酒夹菜,自己时不时还能逗逗他,现在这喧闹奢华的宫宴一时倒也没了意思。   独孤凛与陆煜行在谋划些什么?大理寺丞并未办陆家的冤案,所以应是并非寻仇,那他的死亡——   是为了和独孤凛表达诚意吗?   容王回京的大事压下了大理寺丞被杀之事。   ……看来陆煜行已经开启事业线了。   白御卿抿了抿唇角,压下了几分醉醺醺的酒意,眸子略微眨了眨,现在……他要开启他的摸鱼偷闲线了。   他借着醉酒溜出了宫宴,还特意没有让墨玉跟着,伪装成他去去就回的模样。   宫宴烦闷,不如出去溜溜。   感受着夜风吹拂过脸颊,白御卿裹着玉白色的裘氅,月华略微洒在身上,与宫灯交映成了更加氤氲的朦胧。   凉风吹散了些许醉意,白御卿抬脚往空旷的地方走去,丝竹袅袅之声也渐行渐远。   他漫不经心行至一方偏僻处,前方似乎若有若无传来什么交谈之声。   白御卿微微挑了挑眉尖,随后……转身就走。   [此时!见龙傲天男主在宫宴之中如此被折辱的华安公主心中复杂难过,她幼时与男主相识,见幼时仰慕之人如此落魄,特在他打翻了菜品之时溜出来对男主寒嘘问暖,表达相思之情与等待的决心,二人在月下立下一生一世纠缠的誓言,而这位,娇蛮却痴情,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的少女,就是龙傲天的后宫三号——华安公主独孤千雪!]   可惜转身晚了。   他就知道,宫宴外的树丛角落会触发类似于……①孙答应颠鸾倒凤②反派密谈大事③男女主见面的感情交流等剧情。   谢邀,哪一个他都不想触发。   只是撇唇无语之下抬眸看去。   月色之下,少年少女静立,娇生惯养的华安公主面容娇美漂亮,抬头,一双猫眼含情脉脉盯着陆煜行。   处在少年青年交汇之处的罪奴身姿挺拔,墨发束起,低头看着那对自己饱含情意的少女,高挺的鼻尖折过月华,给深邃漆黑的双眸都打下晦暗的影。   似是压抑隐忍心中情绪,饱含苦楚,紧紧攥着拳头。   系统的嗓音怅然:[龙傲天此时的心情如何呢?是无法给心上人承诺的痛楚,是前路飘忽不定不愿耽误华安公主的隐忍,还是……如今身份云泥之别的卑微?]   然后——   “我告诉你陆煜行,你不要仗着你可怜就勾引世子哥哥!我刚刚看见你勾引他了,你嘴里吃着葡萄蹭他的手干嘛?!”   “你以男子之身勾引世子哥哥,你卑鄙,无耻!”   少女气得眼眶通红,声声指责着他。   白御卿:?   陆煜行顿了顿,垂眸漠然看着她,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后扯起唇角,露出阴森的犬牙。   “……他赏的葡萄很好吃。”   白御卿:?   “卑鄙!无耻!小人!”   华安公主气得娇躯气喘吁吁,近乎指着陆煜行的鼻子骂他,却翻来覆去寻不到什么词。   白御卿:?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两个跟仇人一样?   “我独孤千雪这辈子就是要嫁这个世上最俊最好看的儿郎,本公主劝你不要跟我抢,不然……”她恶狠狠磨着牙,“本公主就……就……让父皇把你赶出京城!”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后宫三号也崩了!]系统尖叫。   陆煜行略微眯了眯眸子,压下戾色,低哑着嗓音道,“我被他以男宠之礼纳入宁国公府邸,按理来说,应是我……嫁了他。”   他顿了顿,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至于公子会不会娶你——”   陆煜行的视线移到了树丛后的白御卿身上,嗓音嘶哑道,“不如由公子亲自来说?”   他发现白御卿了。   陆煜行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来,只是淡色盯着白御卿。   一瞬间,二人的视线尽数看向他。   华安公主瞪大了猫眼,“世子哥哥……”   “哟……好巧啊……”   白御卿的眼皮狂跳,看着陆煜行似笑非笑的视线,艰难扯了扯唇角。   “好啊你陆煜行……故意刺激我让我在世子哥哥面前说出欺负你的话,你个白莲花!”独孤千雪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小时候你就这么坏,现在还这么坏!”   等等,他们两个不是幼时有交情吗?怎么变成幼时有冤仇了?   [不对啊不对!他们幼时应该是有青梅竹马之情,为什么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独孤千雪委屈地蹙眉告状。   “世子哥哥我跟你讲,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春日宴吗?那时众人玩了游戏,我与他相撞,他与我狡辩什么他没撞我,世子哥哥拿了糕点来哄我们……他,他竟然一个人都吃了——从那时我就知道,此人!非常坏!”   华安公主气得跺着脚。   迎着少女饱含怒气的嗓音,白御卿怔然,在遥远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这段回忆。   那是春日宴上,他们这些面上是贵族子弟,装着正经,却是十足十小屁孩的孩子们玩闹着。   那时白御卿才大病初愈,心理年龄比这些九岁多的孩子大上些许,也便没随着他们疯闹。   孩子总是闲不住的,忘了大人们叮嘱的什么礼仪矜贵,玩着跑闹,就在恍惚不小心之间——   “呜呜呜哇哇——”   传来一阵啼哭声。   那时还是小孩的独孤千雪小跑着撞到身旁的小少年身上,那小少年被她撞得踉跄,二人齐齐跌倒。   白御卿记得,那是华安公主与一个玄衣小少年。   小少年头撞在背后的树上,虽强忍着疼痛却眼眶已然发红,独孤千雪则跌倒在地上,素来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哭得稀里哗啦。   白御卿瞧见了,怔然片刻,许是比他们大上几分,有了几分照顾之色,令侍从去拿金疮药,自己拿了两块糕点,走到二人身边哄着。   “呜呜呜……白哥哥,他,他撞我……”   “……我没有。”小少年抿着的唇猛然道,眼眶发红。   “就是你!”独孤千雪素来被人捧着,从未受过如此疼痛,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   小少年那时略带着沉稳的脸色也随着她的委屈而变作了执拗的不屈,眼眶红着,强撑着不落下一滴泪。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我没有!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你!你狡辩!”   白御卿将两块糕点放到二人手里,眼看二人将要吵起来,嗓音低哑威胁着,“小嘴巴——”   二人迅速闭嘴。   只是泪水还簌簌流着。   白御卿那时候才恢复不久,身体虚弱,又轻咳一声,略微勾起唇角,看着华安公主委屈皱成的包子脸与小少年抿唇倔强的模样。   “别哭了,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好朋友好不好……?”   见二人拿着糕点似乎被哄好了,白御卿起身要去拿侍从的金疮药,却在转身的那一刻——   两眼一黑,直接昏过去。   ……身体还是太弱了。   只是在昏过去之前,他听到了小女孩的尖叫,“你这个坏蛋,你是狗吗?!这是大哥哥给我的糖糕!你抢去了都塞到嘴里干什么?!”   “还给我,还给我!”   以及小小少年红着眼眶,眸中满是凶戾,恶狠狠塞着两块糕点、泪流满面的模样。   馋小子。   ……但,为什么,会哭得那么难过呢?   白御卿朦胧之间想。   被独孤千雪这么提醒他也尽数都想起来了。   他当时昏迷过去,在家中又躺了半旬才得以出门,曾也想问问那孩子为什么那么难过,却在时日之下忘了。   “他小时候就很坏!现在也是很坏!大男人说什么嫁给世子哥哥了,真是不知羞耻——”   [不对不对!作者的大纲里写了,那时幼年龙傲天刚刚经历了……]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又继续道:[然后在春日宴上与华安公主相撞,华安公主虽然娇蛮任性,但娇憨可人,与龙傲天不打不相识,二人吵吵闹闹随之变成了青梅竹马,这段情谊在往后的七个后宫之中也独一无二。]   “……公主殿下,臣喜欢男人。”   白御卿近乎淡色打断了她的话语,“按照礼法,男子为宠,确实是娶了他。”   独孤千雪怔然,“世子哥哥……”   她看白御卿近乎没有多少情绪的双眸,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随后又跺了跺脚,大声道,“陆煜行!本公主此生与你势不两立!反正你我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不对啊!这个时候应该立下一辈子在一起,当一辈子爱人的誓言啊——]系统又尖叫。   独孤千雪哭着跑走了。   陆煜行面色不变,指节抵在唇边,隐下了唇角的略带着冷意的弧度,随后又看向白御卿。   玉狐仙的表情在朦胧的月色下没有多少变化,似是还带着刚刚拒绝了华安公主的薄冷淡色,像是不容人染指的仙——   也看不出他折辱陆煜行之时的恶劣。   白御卿此时又有些头疼了,他的额角抽痛,醉意朦胧之下变成了淡淡的绝望与死感。   怎么……后宫三号也没了?   [呜呜呜怎么办啊宿主?我又感觉不对劲了……]   抬眸恍惚之下又见陆煜行步步向他走近,他略微有些绝望地勾起唇角,“哟……原来我们幼时还有这段情分啊……”   那个早就被他忘记的小插曲。   “公子忘了?”陆煜行略微挑了挑墨眉,随后垂眸,掩下眸中的晦暗与淡漠,“也对,公子素来健忘——”   他走在白御卿面前,略微凑近他,鸦羽一样的睫毛遮住漆黑深邃的眸子,甚至能嗅到玉狐仙身上酒气与沉水香混合的香味。   “比如,将玉佩也忘了。”   陆煜行低声哑然道。   他垂眸看着白御卿腰上的玉佩——并非是他给的那块。   “无碍,罪奴记得就好。”   陆煜行轻声呢喃,翻手之下,那块曾送给白御卿,被他随手放在梳妆台之上的玉佩,出现在少年罪奴修长的手里。   他半跪着俯身,在玉狐仙怔然之时,修长的指尖解开他腰上的那块玉佩。   随后开始系着自己那块雕刻着云纹狐狸的玉佩。   白御卿能感受到他的指尖摩挲着自己腰腹的触感,少年罪奴跪着,甚至呼吸都扑在他腰腹之上,很奇怪——又很以下犯上。   许是醉色之下意识也朦胧,他抿下唇,冷着脸,“……别碰我。”   嗓音低哑斥责着。   “那是小爷放在妆匣中的,你怎得偷拿回去——你这贱奴倒是送了人的玉佩,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若罪奴不拿回来,公子想必也不会主动戴上吧?”   陆煜行面不改色。   陆煜行系好了云纹狐狸玉佩,随后看着手心里白御卿原来挂着的带着略微体温的玉佩,垂眸之下几分漠然的冷意。   略微发力,“咯嘣”一声,便碎了。   陆煜行喉头溢出几分低低的笑意,依旧单膝跪着,略微无辜乖戾地抬头看着玉狐仙,露出自己手心里碎掉的玉佩。   “……又碎了。”   这不是你故意捏碎的吗?!   白御卿有些受不了此时诡异的气氛,与陆煜行略带着挑衅与凶戾的神色了。   本来温驯到露不出一丝獠牙的温驯罪奴扯着唇角,无辜挑衅看着他——   也竟丝毫没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武功。   好不爽。   他揪住陆煜行的衣襟,猛然将他摁到了树干之上。   “陆煜行——”   他紧紧扼着陆煜行,略微俯身凑过他侧脸旁,呼吸带着些许恼意,“那玉佩你随手捏碎了,赔得起吗?”   “可现下挂在公子腰上的不会轻易碎了。”陆煜行顿了顿,被他摁在树干之上,俊朗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晦暗的情绪。   他任由自己的呼吸与白御卿的呼吸萦绕交缠,喉结滚动着嗓音嘶哑。   “那是我娘去世前给我的。”   他没用“罪奴”二字。   “春日宴前夜,我娘去世了。”   “那时给我的。”   罪奴的嗓音嘶哑低沉却带着波澜不惊的淡色,直直盯着白御卿怔然的桃花眸。   他娘去世了……   白御卿猛然想起与独孤千雪相撞之后,小少年通红的眸子,与抿着的颤抖的唇。   他倔强又执拗,声声道着没有。   “公子素来健忘……”   陆煜行拉长尾音,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遮住眸底,“怕是会把玉佩压入匣中,再没重见天日之时罢?”   他没忘。   他记得,曾昏迷前看见,少年红着眼,抢过独孤千雪手里的糖糕,一齐塞入口中,小脸鼓鼓囊囊,却“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他那时眸子倔强又凶戾,哪怕掉着泪,却也还带着不屈的几分恨意与报复——   和此时一样。   白御卿近乎怔然看着陆煜行此时在朦胧月光下的神色。   温驯的罪奴褪下了温驯谦卑的皮囊,略微扯着唇角,眸色晦暗深邃,灼灼却炽烈如酒,眉梢染凶戾,凛凛又野性。   高挺的鼻梁在月华之下打下晦暗的寒影,是未散的寒气。   就像白御卿此前评价的那般。   陆煜行,驯化不了,压制不住。   是隐忍蛰伏又待着猎物露出喉管那一刻的狼。   “公子,时时戴着,好不好?”   他滚动着喉结,近乎嘶哑着轻笑问。   可高高在上的玉狐仙此时只是扼着他的喉咙,冷白的虎口抵着他的喉结,又哑着嗓音倨傲道。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小爷?”   “陆煜行,认清你的身份,你只是我白御卿的一条狗。”   他微微凑过去,略微敛下眸子,向着白御卿的唇角凑着。   又近乎挑衅又带着低低笑意,胸腔震震,道了一声。   “……汪。”    第24章   李肆书近些日子一直在观察陆煜行。   陆煜行除了沐休每日清晨会准时到马厩清理马厩、更换垫草, 随后喂马梳毛,最后再抽时间去看望一下陆清文,是个安安分分的马奴。   乖觉得很。   但这小子身上的气质很怪异, 瞧着温驯, 却又找机会往公子身前凑, 令人很不舒服。   他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与陆煜行的视线一瞬间相交融又在暗地争锋之时错开,李肆书抱着胸口倚靠在墙上,“啧”了一声。   公子出门的时候,他迅速露出一个朗气的笑容, 又惹得公子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李肆书看着白御卿迅速离去的背影略微顿了顿。   ……公子的身体瞧着好了许多,都能走这么快了。   不过那小子——   李肆书眸中染了几分凛凛的杀气, 移向陆煜行的背影……   他跟踪过陆煜行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采购的李婆婆生了病,陆煜行不知何时得了李婆婆的信任,最近采购之时总会抽时间出府代她采购——   自然,采购的不是主子的东西, 不然陆煜行这种罪奴怎么能接触得到。   是府中侍从的食物与衣物来源。   他的行踪由人监管着,李肆书为了保险也在暗处跟着他。   李肆书掩下深思,见陆煜行往后厨走去,他随着陆煜行的脚步而去, 到了——   后厨。   他手上拿着东西,身影又有些许鬼鬼祟祟,恰是在公子专属的小厨房没人之时潜入进去。   李肆书隐藏着身影, 面容冷峻看着他的动作。   看他关上门扉,摆弄着厨房中的食材。   李肆书用剑尖挑开些许的窗,只留一个缝隙, 又看他——拿出包裹,鬼鬼祟祟。   “叮——”   随后猛然,李肆书的佩剑牢牢将他的衣角钉在墙上,发出几声剑身颤抖的剑鸣,以致于陆煜行的动作都停滞僵硬,手上的包裹边缘泛着白色的粉末。   ——人赃俱获。   李肆书从阴影中走出来,靴子与地面的响动清脆又缓慢,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饱含冰冷道。   “陆煜行,捉住你了。”   “罪奴出行需要时时记录,你每日的行程瞧着清白,还真以为自己清白吗?”   李肆书的嗓音冷漠,“巳时,百草堂,你购入了风寒的汤药,实际上百草堂的伙计已有半月砒霜账目不平,恰好你外出采购,半月。”   陆煜行走后,那医师还训斥着学徒账都算不明白,缺了二两砒霜,少年的背影却稳步不为所动。   他将砒霜藏哪里了?   “倒是聪明,若不是医师恰好训斥算不准账的学徒,我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李肆书步步逼近。   “午时,酥香阁,地处城东十分偏远,却生生花了许久到那里买了糕点——偏偏你……”李肆书抽出剑,剑尖捅入他手上的包裹。   “多付了那娘子三文钱,铜币上切口。交错,你屋中恰有锉刀,是陆家还有余孽同伙传递情报,还是……?”   李肆书挑开包裹,一瞬间,纷纷扬扬的糕点洒落,白粉与糖糕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他高大的身上气势汹汹,松绿的眸中漠然。   又翻手露出手心的那三枚刻着切口的铜板,瞥过陆煜行一瞬的瞳孔紧缩,垂眸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糕点,冷声道。   “这糖糕下了砒霜是吗?”   “你想毒谁?是……公子吗?”李肆书脸色愈发冰冷,嗓音带上了讥讽,“公子对你那般好,你也要像你爹一样——”   他的语气加深,带着嫌恶。   “做个白眼狼吗?”   陆煜行一瞬间抬眸,听到他爹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神色愈发冰冷,嘶哑问。   “你是谁?”   李肆书随手将那三枚铜板丢到地上,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性,铜板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又气氛压抑的屋中尤其刺耳。   随后一枚令牌出现在陆煜行眼前——   漆黑的令牌上刻着金漆的飘逸字体,流苏随动作飘动。   “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受宁国公之命,保护公子,监视你,顺便……诛杀你。”   李肆书唇角扯出笑意,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脖颈,杀意尽显。   “堂堂玄麟卫指挥使,在府中做了个侍卫,不觉得屈才吗?”   哪怕脖颈被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反而意味深长几分云淡风轻看着李肆书眸底的杀意,像是晦暗的嘲弄。   “宁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公子也心善——如何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李肆书冷冷看着他。   “……我可没有挑拨离间。”陆煜行像是嗤笑,随后指尖敲开那剑尖,在李肆书感受到虎口一阵酥麻怔然之时,俯身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糕点。   那糕点已然四分五裂,裹着白色的糖粉,被他拈起来,随后轻咬了一口。   “糕点是给公子的,可惜了,被你摔碎了。”   他的嗓音没有什么感情,嘴里还嚼着糖糕,含糊不清。   ……那白粉不是砒霜吗?   李肆书怔然,随后又见面前的罪奴少年俯身下跪,眸子透过他身后,对身后人恭敬道。   “见过公子——”   公子?!   李肆书此时也觉似乎上了陆煜行的当,又看陆煜行在抬眸看向他的那一瞬间——   唇角扯出笑意,略微露出尖利的犬牙,漆黑的眸中带着近乎嘲弄的浓浓恶意。   “我觉得,还是屈才了。”   如碎玉般的嗓音响彻在身后,白御卿缓步走进剑拔弩张的屋中,看了一眼拿着剑的李肆书,“放下剑吧。”   “可,公子此人绝不简单!百草堂的砒霜,酥香阁的暗号!他对公子有不轨之心——”李肆书咬牙道。   陆煜行依旧跪着,他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糕点,把口中的糕点吞咽下去,眸中没有什么波澜,还略带着几分无辜,低声开口。   “李婆婆得了风寒,采购之时罪奴在百草堂为她买风寒药,至于丢失了砒霜……是百草堂的学徒不懂账目,还是李指挥使执意要推到罪奴身上?”   他加深了“李指挥使”这个词,在公子面前提醒着他的身份,惹得李肆书额角暴起青筋,神色愈发冰冷。   “城东酥香阁多给了三枚铜板……罪奴从前与妹妹就住在城东,曾经妹妹嘴馋,老板娘好心给了一块糕点,罪奴不喜欠人东西,还了三枚铜板而已。”   “铜板上的暗号?李指挥使莫不是查案查傻了?”陆煜行微微挑眉,哪怕跪着也没几分卑微的模样。   反而目光沉静看着李肆书,缓声道。   “罪奴给公子雕了块玉佩,不知力度深浅,用铜板练习了几下。”   他的尾音猛然拉长,视线转向白御卿腰间挂着的玉佩,眸中带了几分晦暗的笑意,却将那张俊气的脸衬得愈发阴森。   “——就挂在公子腰上。”   可酥香阁的老板娘还疑惑于手中的三枚铜钱,便是叫陆煜行回头也不回头,她分明不知情那赊账的糕点!   李肆书想到他与老板娘索要铜板时的神情,顿了顿,哑声道,“可酥香阁老板不知你多给的三枚铜板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糕点是她看我们可怜赠给我们的,她没想着让我们还,应是早就忘了。”陆煜行面无表情,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罪奴不喜欢欠人东西,而已。”   “那为何你不告诉她那是你还的钱?!”李肆书眉头紧锁,最后才想通了什么,近乎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我在跟踪你——你只是,故意误导我,在给我下套。”   李肆书紧紧攥着剑,手背绷起青筋,冷冷看着陆煜行的眼。   “李肆书,放下剑。”   白御卿的嗓音淡了几分,他看着剑拔弩张,气势针锋相对的二人,微微蹙眉。   “你单单做一个护卫确实屈才,我会告诉父亲你与另外九位,今后不必在我院中了,回去做你的指挥使罢。”   白御卿瞥了陆煜行一眼。   成了坏狗铲除一直监视他的李肆书的一环了。   ‘申时,院中后厨,给公子礼物。’   白御卿看着指尖上纸条的内容,微微眯起眸子,唇角几分冷笑。   但是——白御卿,也不想让李肆书与另外九位在院中。   虽现在搞明白李肆书不是父亲给他的男宠了,但是瞧着还是膈应,毕竟……他受不了院中人多,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此时也便顺了陆煜行的套。   “公子,您就这么信任他对您没有不轨之心吗?”   李肆书将剑收回剑鞘中,眸子却恶狠狠等着跪下的陆煜行。   “……对。”   至少现在没有。   按照剧情线,他还有好久才五马分尸下线呢。   听到他的回答,墨发的罪奴微微歪了歪头,死死盯着他。   “退下吧李肆书。”   李肆书低头,有些不甘地低头,随后转身,在转身的一瞬间,掩下杀意,“是,公子。”   一时,屋中只剩下跪着的罪奴和白御卿了。   糕点散落在地上,略微散发着香甜。   白御卿看着陆煜行的眸子,猛然想到了昨夜。   昨夜宫宴里,他被自己抵在树干上,虎口扼着他略微颤抖的喉结,又见少年眉峰野性,挑衅凑近他对他“汪”了一声。   那时候他的呼吸急促,温热的呼吸,扑在白御卿唇上。   然后凑过来的那一瞬间。   耳边传来侍卫高声的,“那边的!在干什么?!”   怔然的白御卿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   好险,差点和龙傲天亲嘴了。   不过龙傲天学狗叫就学狗叫,凑那么近干什么?   白御卿“啧”了一声,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唇角,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炽热,又垂眸看着一直跪在地上乖戾看着他的罪奴。   心中夹了几分不爽的不愉,眉目也清淡倦懒了许多,他俯身捡起一块散落在地上的糕点,略微恶劣嗤笑。   薄冷倨傲,讥笑嘲讽他的小心思。   “说好了要送小爷礼物,结果只是让小爷给你赶走李肆书?”   “这碎了一地的糖糕就是你的礼物吗?”白御卿微微眯起眸子,嫌恶蹙眉。   居高临下看着他,评价道,“……坏狗。”   陆煜行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压抑了半分。   他将指尖拈起的那块糖糕对着陆煜行,近乎漠然道。   “爬过来,赏给你。”   陆煜行顿了顿,盯了他一会儿,却只能看见玉狐仙唇角薄冷的嗤笑。   本来紧绷身体、不卑不亢跪着的少年缓慢俯身,谦卑温驯低下头,双手撑在了地上,略微颤抖往前爬着。   分明二人的距离不远,陆煜行却呼吸急促,墨发略微垂下,遮住他的眉眼,只余下高挺的鼻尖和抿着的下唇。   他颤抖,爬了许久。   就连鼻尖都覆盖了一丝潮红,偏偏看不到他的眸子。   久到白御卿都有些不耐烦了,恍惚回神,看见谦卑的罪奴已经爬到了面前,呼吸扑在他捏着糕点的指尖,略微张开了口。   白御卿能看见他薄唇之中,湿红的舌尖与尖利的犬牙——   他咬人一定很疼。   “呃唔——”   然后他把糕点塞进陆煜行嘴里,略微恶意地抵在了他喉头,只是在收回指尖的时候,不小心摩挲了一下他的犬牙。   ……还挺尖的。   陆煜行跪着嚼着他带着恶意赏赐的、掉落在地上的、糖糕。   作为他算计自己的小惩罚。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鸦羽一样的睫毛也没有什么波动,眸底深邃若深潭,只是觉得牙尖很痒,手指很凉,脸色有些潮红而已。   喉头太干了。   然后少年像是有些依依不舍地吞下缠绵在舌尖的糕点,舌尖舔了舔唇角的糖粉,眸中毫无波澜,从胸口掏出一个带着余温的油纸包。   随后扯出一个笑容。   “——这个才是礼物。”   竟然还准备了两包,一包给李肆书下套,一包……给他吗?   白御卿“啧”了一声。   压抑的呼吸之下,陆煜行的嗓音干涩嘶哑,甚至尾音都发颤了。   又哑声问他,“坏狗也会有赏赐吗?”   他指得是,刚刚白御卿塞到他嘴里的糕点,却还骂他坏狗。   白御卿垂眸看着他手上带着体温的油纸包,淡声道,“小爷不喜欢吃甜的。”   拒绝了。   他喜欢吃糖糕……但现在不想吃陆煜行给的。   “……清清喜欢吃的。”   陆煜行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是陆清文喜欢吃吗?清清清清的,搞得像叫他一样——   白御卿蹙着眉尖,玉一样的脸色几分恶寒,猛然捏住他的下颚,指尖发力,嗓音冰冷沙哑。   “坏狗没有奖励,只有惩罚。”   “越是得寸进尺,越是该罚的坏狗。”   他紧紧捏着陆煜行的下颚,嗓音猛然带了一份嘲讽的笑意,“至少你这几日,要累死在床上,再耍不了这些把戏了。”   陆煜行呼吸一沉,眸光深沉。   白御卿微微扯起唇角。   今天他就会做一个万恶的资本家。   ——让陆煜行洗遍全府所有的马。   陆煜行抿了抿唇,看着他略带着恶意的笑意,略微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呼吸颤抖急促到不可思议,哑然道。   “……那,罪奴去洗洗。”   这么上道?   白御卿微微挑眉,看来他还能知道自己让他去洗马。   不愧是龙傲天,竟能如此精准揣摩到他的心思。   随后嫌恶一般甩开他的下巴,“那就快点滚。”   陆煜行掩下晦暗近乎撕扯的疯狂笑意与耳尖的一抹潮红,舔了舔唇,愈发艳红,干涩道,“……好。”   [宿主,我觉得,龙傲天男主可能误会了。]   白御卿:……误会什么?   他唤上门口守着的墨玉,准备去寻宁国公令他调走守着的李肆书等人。   [这个先不重要!宿主,我认识到作者大纲太差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以致于后宫一、二、三都崩了,这么下去,不管是清冷隐世绝色医仙女主,还是京城第一绝美病弱高门寡妇人妻女主,乃至于后续的女主都会没影的!]   [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解决事情的办法,经过没日没夜的程序计算,我终于找到了把女主剧情拉回正轨的办法!]   [那就是——]   白御卿猛然打断它高昂激昂的机械嗓音,微微蹙眉道:等等,京城第一绝美病弱高门寡妇人妻?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许久。   不过……透露个女主属性也没什么大碍吧?   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白御卿面无表情,感受到它的沉默。   指尖紧紧攥着手上的玉扇,俊美出尘到脸上顿住,随后隐隐透着几分黑气。   又问了一遍:你说,京城第一绝美病弱高门寡妇人妻女主是谁?   [这个……不太知道呢……]   系统的声音尤其微弱。   白御卿:……真的吗?   [真的哦……]   白御卿猛然扯起一抹阴沉的笑意:我知道,我来告诉你,我娘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同样体弱多病,宁国公府是京中高门。   [……]   系统沉默。   白御卿猛然压低了嗓音,语气冰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那我问你,京城第一绝美、病弱、高门、寡妇、人妻、女主,是谁——?”   [这个……这个……不太,知道……呢……]   系统的声音结结巴巴。   白御卿:好   他面无表情停下脚步,瞥眸看向一旁波澜无惊的湖面,随后缓慢向湖面走去。   系统急了:[您别生气!您是想跳湖吗?补药跳湖啊!!]   它看着白御卿已然触碰到湖面的靴子,心一横,欲哭无泪道:[就是您想的那个人!!!停下啊宿主——]   白御卿停下脚步,猛然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阴森寒气,只是墨发遮住,更显得出尘。   却又气到咬牙切齿,最终嗤出一声冷笑。   “呵……”   陆煜行,你他爹的畜生,七个后宫还收了我亲娘是吗?!    第25章   [按照时间线, 您的娘亲应该是在您死后,宁国公府落魄之后被龙傲天主角强取豪夺……]   白御卿:那我爹呢?   [在原著中他应该是死了,但是既然已经答应您保全您的家人, 所以只要在宁国公下线时他选择告老还乡就能保全性命……]系统的声音愈发弱了, 看起来心虚极了。   白御卿:……我娘呢?   [成为龙傲天男主的后宫之一。]   这算什么保全家人?!   自己刚死龙傲天就开始惦记自己亲娘是吧?!   我还尸骨未凉, 我娘前凸后翘。   该死的陆煜行小爷要剁了你个畜生——   系统感受到他的震怒急忙解释道:[说不定您娘会爱上龙傲天主角呢。]   白御卿:你娘才会爱上龙傲天!   [……可以找别的人妻代替您娘的。]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   他抿着唇深吸一口气,神色愈发阴郁,近乎是咬牙切齿往宁国公书房中前进。   到了书房,白父倒是看他面色不愉顿了顿,解释道, “李肆书是为父派过去的,知道你宠那罪奴, 但他父亲终归是当年的反贼,此子心思深沉——只怕会借着你的宠爱对你不利。”   他叹了一口气又幽幽道,“李肆书本就是个混血,在大曜身份低微,虽是指挥使但无论朝中大臣还是贵族子弟皆对他冷眼相待, 十七你待他如常,他对你也十分感激,他领了为父的命,也并非空浪费才能, 你又何必急匆匆赶他走呢?”   他循循善诱道,然后只看见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您和我娘感情还好吗?”   宁国公愣了一下, “这……自然是好的。”   白御卿抬眸打量了一下宁国公——人至中年,虽俊逸风度,面上却带着隐隐的皱纹, 气势几分位高权重的骇人。   他抿了抿唇,微蹙的眉尖带着几分阴郁的平静,“父亲,岁月不饶人,您生了皱纹,身材也大不如前了,多保养保养,现在外面的男子尽数争奇斗艳,莫要被少年比下去了,娘总归是当年的京中第一美人。”   宁国公:……?   宁国公的表情一言难尽,顿了许久才开口道。   “……一个李肆书而已,竟让你说了这么多胡话,若你不想让他们待在院中,为父撤走便是了。”   不至于上升到对他的外貌攻击吧?   “那儿子先告退了。”   白御卿敛下眸子,面上没有什么波澜,离去的脚步有些虚浮。   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亲娘是龙傲天后宫更恐怖的事情?   宁国公看着儿子的背影,愈发觉得,自从那罪奴来了之后,儿子越来越奇怪了……   如果系统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的话,一定能精准概括一句——[泛着淡淡的绝望死感]   待白御卿回院时,天色已然逐渐泛黑,院中也没了时时巡逻的十位大汉,也算是送了一口气,他味同嚼蜡地吃了晚膳。   一边想着从哪里给龙傲天找个人妻代替,一边又想着陆煜行此时一定在洗全府的马累得够呛。   ——心中涌起了一股扭曲的报复感。   许是心不在焉,就连褪下衣物换上寝衣之时,白御卿的神色也带着些许恍惚,随后先开被褥进去之时,触碰到了温热的东西。   炽热、又带着几分颤抖。   白御卿近乎呆滞着神色看着陆煜行出现在被窝里。   少年罪奴一身黑色的寝衣露出肌肉流畅的胸膛,胸膛还带着不少的疤痕,他抿着薄唇,墨发难得没有束起而是披在身上,发尾虽有些毛躁,但比从前狼狈的样子好了许多,俊脸上也没了那股近乎阴冷的漠然,反而微微眯着眸子看向白御卿——   然后换来了白御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   那指尖略微发凉,却灼在侧脸上。   白玉狐神色几分恍惚,感受着指尖龙傲天锋利的下颌线、和清脆的拍打声。   ……不是梦啊。   陆煜行任由他拍了拍侧脸,略微垂眸,呼吸急促些许。   然后——   “唔……”   高高在上的玉狐仙猛然伸手扼住他的喉管,将他摁在床榻之上,近乎漠然垂眸看着他,发丝垂下,氤氲下一片沉水香。   他爹的陆煜行,惦记我娘,想当我后爹是不是?!   陆煜行感受着喉结的窒息感,深吸了一口气,却只嗅了满腔的沉水香。   他胸腔几分笑意的震动,看着白御卿的眼眸,舔了舔唇角,近乎是低声道。   “……公子喜欢这样吗?”   白御卿唇角扯出笑,问他,“洗干净了吗?”   全府的马,他应是要洗到半夜,这么快就洗完了吗?   陆煜行顿了顿,他的双腿被紧紧扼住,难得感受了一下动弹不得的禁锢感和被侵略感,漏出几声轻笑,“……洗干净了。”   尾音都加深,“很干净。”   他那双本是溢着戾气与晦暗的漆黑眸中,情绪愈发汹涌了,近乎死死盯着白御卿,像是想要立刻将他生吃活剥般,极其骇人。   全府的马,一个下午洗完……工作效率还挺快。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着他的喉结,惹来罪奴呼吸的加重,他漫不经心嘲讽,带着晦暗的威胁,力度愈发加大,“若让小爷发现你洗的时候偷懒,你自然知道要被怎么罚。”   他说着惩罚,赏罚之间又有什么限度?   “……罪奴不知。”陆煜行猛然哑声道。   他感受了一下喉头略微的窒息感,伸出手猛然扣住白御卿的后脖颈,将他的脸与陆煜行近乎相贴,二人凑得极近,呼吸近乎一瞬交融。   白御卿的瞳孔紧缩。   又见陆煜行的手劲大的吓人,他微微蹙眉,盯着白御卿的脸色,似是回想着什么,尾音也带着上调的磁性。   “公子说的惩罚是什么,罪奴不知道。”   他的唇微微凑近白御卿的唇角,呼吸扑在玉狐仙的薄唇上,手依旧紧紧扼住白御卿的后脖颈,惹来他略微的颤抖,嗓音也愈发低了。   “是公子丢给我的金疮药,还是手下留情的那三十鞭子,亦或是……被丢在门口的糖糕——”   “罪奴尽数不知道,是赏是罚……”   “公子如此养狗,也只会——”陆煜行顿了顿,扯出的笑意露着阴森的犬牙,“养出我这种狗。”   “公子亲自来罚吧。”   他尾音沙哑,然后一瞬,抬头,吻了吻白御卿的唇角。   就在他的牙尖愈发得寸进尺,摩挲白御卿的下唇之时——   “唔!”   被甩开了。   被甩开的那一瞬间,他尖利的牙尖不慎咬破了他的下唇,以致于二人的唇角都染上了血珠。   白御卿面色怔然,墨发凌乱衬着如玉冷白的脸,近乎不可置信感受着唇角的刺痛,伸出舌尖舔了舔。   ——腥甜。   疼。   陆煜行咬的。   这是条,以下犯上,强吻主子的,坏狗。   陆煜行也怔然了一下,他感受着一瞬被推开的疼痛,牙尖和舌尖还带着白御卿唇角的一丝血迹,近乎是下意识舔了舔。   ——咬到了。   好甜。   ……把公子咬疼了。   他感受了一下舌尖的腥甜,喉结滚动着,随后又温驯俯身凑上去,像是想讨好一样,舔去他唇角的血珠,然后——   “啪——”   被甩了一巴掌,侧脸火辣辣的疼,陆煜行闷哼一声垂下眼。   ……比以前重多了,好像,生气了。   “陆煜行——”   公子的嗓音压低,呼吸也压低,带着一抹深沉的怒气,猛然伸手揽住他的后脖颈,近乎一字一顿,“谁允许你,以下犯上的?”   一瞬间的汹涌近乎淹没了唇角那股莫名柔软的触感,白御卿呼吸压抑,修长的手扼住他,唇角的刺痛又压抑着情绪。   让他,也想咬人了。   他不知道陆煜行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咬上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俯身同样咬了下去。   “唔……”   尖利的牙尖似乎穿透了些许皮肉,陆煜行感受着脖颈一瞬的刺痛,呼吸一窒,却又猛然溢出一丝笑意。   他垂眸伸手,渴求一般颤抖摩挲白御卿的发丝,眸子微微弯起,任由他咬着自己的脖颈。   白御卿松开唇,看着他脖颈上鲜明流着血渍的牙印,感受了一下唇齿的腥甜,回复了些许理智。   他摩挲着自己的唇,垂眸看见到了指尖的血。   “公子可以……呼,继续……”   明明脖颈上还有骇人的牙印,却压抑着呼吸,粗喘着说着这样的话,眸子亮得吓人,面上泛着呼吸发潮红,哑声道。   “洗干净了,全部都——洗干净了。”   可面前的人唇被血氤氲地艳红,像是刚刚食了人心的狐仙精怪,漠然又氤氲欲色。   却偏偏。   “……你以为小爷让你洗的是什么?”白御卿的表情淡漠冷静,拉开了距离,“让你洗马。”   “——全府的马,你洗了吗?”   陆煜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咬住下唇,抬眸看着他。   “滚去洗马。”   “再敢以下犯上,就剜了你的牙。”   白御卿近乎漠然命令,尾音也带了冷嗤的讥讽。   陆煜行摸了摸脖颈的牙印,又看他神情不似作假,怔然片刻,收敛了表情,略微颤抖起身下了床榻。   看着陆煜行略微踉跄离去的背影,听到门关上的“嘎吱”声,以及墨玉见到陆煜行离去时咬牙切齿的质问,“你怎么进去的?!”   白御卿低头捂住了脸,呼吸压抑急促,发丝几分黏腻在额角,湿透了衣襟。   [好凶啊宿主。]   白御卿抿唇,喉结上下滑动,放缓呼吸,不回答。   [……您硬了。]    第26章   “应好公子, 这边请,公子有事不能亲自相迎,小的来迎您。”   小厮恭声引着红袍的少年郎在府中穿行, 穿过门楼, 行过影壁, 上面雕刻着祥云瑞兽,栩栩如生。   红衣的少年肩宽腰窄,腰间黑金的佩剑衬着凛凛的气势,红衣张扬,偏偏锐气又藏鞘中, 迈着长腿随着那小厮。   他一张俊脸没什么表情,他素来蹙着眉惯了, 墨眉微皱,又努力舒展了一下,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些——   却莫名有些扭曲。   身后端着锦盒的小厮瞥到了自家公子的表情,怔然了一瞬。   又觉得公子似是有些紧张,素来不在意外貌的公子竟也在马车上问了两句, 他今日瞧着还算体统?   国公府应是没有待嫁的姑娘吧?   他被迎入世子书房,侍女为他斟茶,袅袅的雾气略微氤氲了他的眉眼,也掩下了应好眸中的一瞬复杂。   他饮了两口, 又低声问。   “世子何时来?”   “这个……世子有事……小的也不知道。”小厮表情有些犹豫,又为他上了一碟精致香甜的糕点,“这是世子素来爱吃的, 柳姑娘厨艺一绝,您尝尝。”   “……女儿家的玩意儿,他竟也爱吃。”   应好抿唇蹙眉盯了一会儿, 似是不在意发出一声冷嗤,随后拈了一块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入口即化,确实不错。   他又咬了一口。   ——可糕点快吃完了,白御卿也不曾见踪影。   他并非不守约失礼之人,虽闲散惯了,也并不至于令他等这般久。   应好抬眸看了一眼白御卿的书房内,书房里墨香和沉水香相互融合,氤氲了整个屋子。   雕花窗旁一张紫檀木书桌,整齐放着文房四宝,砚台刻着云纹,狼毫笔放在一旁,墨池中残留着未干的墨迹,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气,依稀可见执笔人写字之时袖口露出的冷白皓腕。   应好蹙起眉,盯了一会儿,莫名有些头脑昏沉发热,他轻咳一声,压下燥热,只觉得自己似是等久了。   他甩起红衣锦袍便起身向门外走去,那小厮似是想拦他,又被他一个眼神瞥过去,“我出去透透风。”   窗外的春风吹散了他鼻尖氤氲缭绕的沉水香,应好松了一口气。   府中仆役往来如织,丫鬟们端着茶盘、捧着锦盒穿梭着,尽数略过他,也没人唐突了这位贵人。   应好闲逛着看着偌大的宁国公府,似是想到当年将白御卿误认成女子的糗事。   他应好有那么恐怖吗?让白御卿生生在宁国公府躲了两个月。   应好也不喜欢男子,不过是个误会,何必如同见了洪水猛兽?   况当时年少不懂事,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又何必记这么久?   越想越气。   应好眉头蹙着,咬了咬舌尖压下那股烦躁。   然后随意行至一扇门门口,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黏腻的水声似乎夹杂着闷哼,以及熟悉的嗓音,漫不经心带着轻蔑的话语,“……贱狗。”   应好一愣。   他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面前虚掩着的房门,不知为何,呼吸有些急促。   ……是什么声音?   大抵是那声音实在熟悉,一如既往地清澈淡如碎玉,却带着莫名的轻蔑与倨傲,令应好有些不知所措。   应好自诩正直,少做失礼之事。   可此时,抿了抿唇,鬼神神差之下,伸出手轻轻放在那虚掩着的房门上——   然后,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猛然出现了白御卿那张近乎惊心动魄的脸。   那张冷白俊美如同玉狐仙的面容略微怔然,随后又敛下神情,随意挽着的墨发发尾微微湿润,仿佛沾染了晨露的湿意。   白玉锦衣,云纹银线,屋内灯光昏暗瞧不清,屋外却白昼日暖,阳光朦胧在他身上,这样交错的光影衬出一丝莫名的惑意。   他带着疏离下抿的唇角似是破了口,一点朱红,殷红如血。   “应好?你怎会在这里?”   应好顿了顿,视线却移向他身后晦暗的室内,抿了抿唇,脑中不断回荡刚刚听到的莫名声音,嗓音低哑道,“你许久不来,我便来寻你——”   “……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略有些执拗问。   “无事,不过小憩了一会儿。”   白御卿抿了抿唇,迟疑片刻,略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纤长的睫毛颤抖若蝶,嗓音却略微沙哑,道,“我刚刚竟是忘了你,抱歉——走吧,去书房。”   应好抿唇,听着他略微哑然倦懒的尾音。   那嗓音似像是小憩睡醒后的倦懒,又似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但他已然侧身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似是不想让自己窥探到屋中是什么。   应好不知为何,胸口发闷,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世子如此不守时,让客人好生等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躁郁,与白御卿并排走着,就在门扉合上之时,又似是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白御卿顿了顿,面不改色,“……走吧。”   “什么声音?”   “许是丫鬟在收拾,碰到了什么物件。”白御卿淡声道,他走得平缓,一如既往地孤高清冷。   应好又顿了顿,“你的嘴角,怎么了?”   “……被狗咬了。”   应好拧着眉,一言不发随着他走到书房。   见白御卿实在面色如常才压下了那丝怪异,他坐在雕花椅上,抬眸看向他,令他身后的小厮呈上锦盒。   泛着鎏金纹路的锦盒被小心翼翼打开,显现出一柄鞭子——   鞭梢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散发着幽寒的光芒,这条鞭子通体晶莹剔透,似是由白蛇皮制成,布满细密的鳞纹,每一片鳞纹都仿佛在呼吸着,隐隐有光华流转。   是顶好的神兵。   比宁国公给他的那柄金丝缠玉鞭还要凛利几分。   哪怕白御卿这般不怎熟识兵器之人,也觉得是神兵利器。   应好瞥过眸,轻声开口,“西域来的,瞧着衬你,便买下了。”   “此鞭名唤寒麟,轻便可防身,便是你身体虚弱,也可挥动,下次再有三皇子那种事——”   “直接抽上去。”   他道。   谁人都知应家公子最喜收集神兵,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难为他能将这顶好的宝物赠给他——   白御卿顿了顿。   但上京众人也尽数知道,太常卿之子,应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性子炽烈,人也骄矜轻狂,蛮夷扰乱边境,他的志向在边境战场之上——   可,太常卿不可能让他上战场的。   应好是家中独子,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虽不明说,但大曜这些年已无良将,宁国公退居幕后领了太傅的闲职,军中管理更是混乱,如何保得了安全?   只能一腔志向空守,如此郁郁不得志了。   白御卿视线从兵器上略过,随后思索着。   云州城异动频繁传来,他此次前来赠这寒麟鞭,是为了借着讨好他,让宁国公讨了他入军中吗?   白御卿抿了一口茶,见那糕点被吃得没了几块,低声嘱咐小厮去再唤一盘来,又顿了顿,待书房中只剩他们二人,才开口道。   “……应好,你不必如此执拗,你上不得战场的。”   应好顿了顿,蹙着眉,“我此次前来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御卿便继续道。   “想必这些话你也听倦了,可你为家中独子,太常卿无论如何也不可放你入边境,边境自有边境军守着,正如其他人说的,你在上京寻个文职便好,若你想讨好我,让我在我爹面前说得几分话,抱歉,我不能帮——”   “白十七!你把我应好当成了什么谄媚朋友的小人了?!”   他话还没说完,应好便拍案而起,嗓音压抑嘶哑,近乎咬牙切齿打断了他。   白御卿一顿。   应好眸中炽烈,带着怒色,嗓音低哑,“前朝云昭将军,十七便封狼居胥,领军收复苍界十四州!”   “我应好如今也十七,上京少有敌手,蛮夷扰乱边境,这些年愈发得寸进尺,可我爹甚至不让我去参考武状元!”   “白深羽也这样说,白十七你也这样说!这些道理我能不懂吗?!为何没有一人支持我?!”   “甚至你……还把我当成了那种——想讨好你的小人!”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红,冷声道。   “这寒麟就当喂了狗,告辞!”   他转身就想走,却猛然被白御卿拉住衣袖,“应好,我并非那个意思——”   应好似是想要扯开他的手,在震怒之中又知他身体虚弱经不起自己的蛮力,只抿唇,冷冷看他一眼,“……放手。”   谄媚朋友的小人……   他和应好,是朋友了吗?   因着年少那段尴尬往事,二人相见甚少,也不过是借着诗会和白深羽还有宫宴见了几面——   原以为,应好性格骄矜,不屑于与他交好的。   “……是我误解了你,我原以为你不愿与我交好。”   白御卿盯着他冷漠的双眸,坦诚认错,他的面上也没了素来的疏离淡色,嗓音夹杂了一丝哄人的温和,诚恳看着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你我是朋友……此番便饶我一次,好不好?”   “……放手。”   应好继续冷声。   “不放。”白御卿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紧紧捉着他衣袖的指尖,“多谢应公子赠了这寒鞭,可我实在不通武艺,应公子的武功那时天下独绝——不知可指点一二?”   他微微弯着桃花眸,笑盈盈。   应好少见他笑。   白御卿素来对人疏离淡漠,少有亲昵之人,又见不得多少面,几乎未曾见过他这般柔和的笑意。   应好盯了他许久,似是还有几分恼色。   又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垂眸敛下了恼怒。   “……好。”   “应公子不仅武功天下一绝,容色俊美,这性子竟也如此宽宏大量——”   白御卿见把人哄好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调侃着。   “……那是自然。”   应好坐回了座位上,眉峰带了一丝骄矜的热烈。   少年意气风发,剑吹红尘白雪。   道了一句, “我应好,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白御卿轻笑,随后门口传来了扣门的轻响。   许是拿糕点的小厮回来了。   应好似是挺爱吃这糖糕的。   漫不经心想着,抬眸望去才看见,是陆煜行——   他眸尾一丝洇红的湿润,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俊脸上没什么表情,脖颈却带着一个……漆黑的玄铁所制的狗项圈。   应好瞳孔紧缩。   却见昔日的“好友”面色如常走进来,指尖扯了扯脖颈的项圈,俯身跪在白御卿的脚下,似是低喃抱怨着,“……公子,项圈太紧了。”   白御卿一顿,指尖略微颤抖,恍惚看了一眼应好一脸呆滞的神情,却一咬牙,指尖捏起陆煜行的下巴。   冷声道,“你怎么来了?滚出去——”   “……公子怎不称罪奴为贱狗了?”   陆煜行微微歪了歪头,微微扯起唇角,低声道,“公子将罪奴捆起来学狗的时候,便在屋中说了,舔完了那才可解开。”   “解开后,要跪在您脚边,好好给您验收成果。”   “……所以罪奴来寻您了。”   陆煜行的手扯着他的衣摆,哑声道,“公子,在外人面前,您现在就想验收成果吗?”   他压低加深了“验收成果”四字。   “你,你们……?!”   应好猛然起身,脸色惨白看着二人,一时错愕不知做出什么反应。   现在的好友坐在椅子上,神色倨傲冷淡。   曾经的好友跪在地上,脖颈上带着项圈,还说着些不知羞耻的话语。   他浑身颤抖,猛然想到了刚刚白御卿怪异的举动。   刚刚屋中那人,是陆煜行吗?   那些奇怪的水声,暧昧的声音,以及白御卿若隐若现,近乎轻蔑鄙视的那声——“贱狗。”   应好只觉得此时脑袋轰鸣。   “你,你们——”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只是呼吸都急促压抑,指尖都发抖,嗓音结结巴巴。   孤高倦懒如玉狐仙,疏离淡漠之人,却能骂出那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分明不是,白御卿,是怕宋三欺辱陆煜行,才迎他入府的吗?   分明白御卿不是口口声声,不好男风吗?   分明说好了陆煜行是他好友,要好好待他……   怎么会,假戏真做?   应好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被背叛的恍惚与不可置信,双眸赤红,大声道,“白十七,你骗我!”   “我不……”   还未等白御卿辩解些什么,应好便猛然转身跑了出去。   ……刚到手的朋友就见识到自己是个变态,然后吓得跑走了怎么办?   白御卿怔然看着大开的门口与应好飞奔离去的红色背影,表情空白一瞬。   随后——   扯起陆煜行的项圈,略微压低嗓音,盯着少年罪奴无辜又漆黑的双眸,“……你故意的?”   “一切谨遵公子教导。”   陆煜行轻笑道。   他昨夜不该硬的。   白御卿沉思了一夜,最终也只得出来了个——他最近补汤喝多了的结论。   应该是白合雁送来的汤药太补了。   或者是近来入春。   或是……   反正不该是别的。   [宿主,主要是……龙傲天主角为什么会爬床?]系统也沉思道。   [他是不是,也喜欢您了?]   “……不可能。”白御卿迎着月色,好不容易压下小腹的燥热,面无表情道,“他一个有七个后宫的男频直男龙傲天,喜欢另一个直男?”   [那他为什么爬床?]   系统觉得一向聪慧的宿主,好像有点说错了。   “……因为他误解我让他洗马的话了。”   [那他应该想办法拒绝,不应该洗干净爬床的。]系统斩钉截铁,愈发觉得白御卿错了。   “我现在又举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但他有拒绝的方法,比如给您下毒,让您无法对他为所欲为。]   白御卿顿了顿,双眸垂下,纤细浓密的睫毛轻颤,淡色道,“他身份敏感,妹妹要靠国公府吊着命,我爹更是派了无数人盯着他——明面上的十人撤走了,暗地里呢?我爹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到我的。”   “若我惹了风寒,或是一丁点差错,陆煜行便是第一个被扒皮抽筋的。”   “……他不敢动我。”   白御卿这般解释道,又似是想通了,指尖蜷缩摩挲着指尖未摘下的玉扳指。   略微发红的耳尖也平缓了。   [那他之前还给您下了不举药,宿主我总觉得您许是想错了……他还给了您解药的。]系统略微纠结道。   “我日日都由府医诊脉,御医也会隔一段时间为我诊脉,他那些小伎俩,瞒得过去府医,能瞒过御医吗?”   “许是他那时得知了御医诊脉的时间。”   “——在御医诊脉前夕,定会让我恢复如常。”   白御卿微微顿了顿,墨发垂着,略微凌乱的寝衣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月光氤氲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他妹妹陆清文要靠着宁国公府治疗,更是不敢对我出手,也只能——”   “忍辱负重,从了我。”   他抿了抿唇,随后近乎斩钉截铁做出了结论。   [……好像是这样。]   系统觉得刚刚自己应该是错了。   果然宿主是对的。   他有些感叹道:[不愧是龙傲天,心性果然坚韧,亲自把自己送上反派的床吗?太会隐忍了,想必他忍着恶心亲您的时候,想着该怎么把您五马分尸吧?]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   灼烫一般指尖轻碰了一下还略微刺痛的唇角。   “……对。”   他瞥眸应了一声。   [那以后该怎么打算?]系统分析思索道:[宿主您要献身当个真的坏gay吗?可是读者那里不好交代……]   总不能让龙傲天男主真被反派上了吧?   感觉差评会淹没评论区。   “……”白御卿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哑声开口,“就当我,身体弱……喜欢玩些变态的,不碰他好了。”   所以第二日,他把洗了一夜马,以下犯上咬伤主子的陆煜行,捆起来了——   墨发的罪奴被双手背身而捆,拴着玄铁的冰冷黑色狗链,狼狈跪坐在地上,面前是狗盆,盛满了一碗水。   一夜之后,唇角还带着狼狈咬痕的倨傲公子,似乎愈发恶劣了。   他散漫捏着他的下颚,指尖摩挲着昨夜咬出来的脖颈牙印,嗤笑道,“不是喜欢当狗吗?”   眸色带了几分晦暗的幽深与欲色,尾音拉长。   “那就跪在这里,学着狗怎么喝水,嗯——?”   陆煜行顿了顿,感受着他手指的冰凉,猛然笑了一下。   呢喃了一声。   “……公子喜欢这样吗?”   随后他俯身,发丝遮住眸子,几分晦暗,瞧不清有没有屈辱之意。   只是感受着被束缚的手脚,伸出湿红的舌尖,缓慢搅弄着那身前碗中的水。   细密搅弄的水声伴随着他若有似无的闷哼。   “……喝不起来。”   试着蜷缩舌尖蕴了一口水,却狼狈地湿淋淋流下,打湿了下巴与唇。   又顺着凸出的喉结滑下,湿淋淋打湿了衣襟。   陆煜行呼吸急促颤抖,舔了舔湿润唇角,胸腔颤意,盯着他,哑声道,“罪奴喝不起来,公子……不亲自来吗?”   “……你什么都要小爷亲自来吗?”   他漠然道。   太过于得寸进尺了。   白御卿嗓音有些哑然,他顿了顿,居高临下轻蔑,慢慢吐出两个字,“……贱狗。”   “舔完了,小爷要好好瞧瞧你是怎么做狗的。”   压低了尾音,一字一顿,饱含羞辱之色。   陆煜行垂眸一瞬,猛然哑声问。   “……公子要验收成果吗?”   “自然。”他嗤笑。   门口似乎传来若有似无的响动,白御卿只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转身向门口而去。   遇上了应好怔然的脸。   忘了应好的拜贴。   ……   许是现在,带着项圈陆煜行挑衅地说着谦卑的话,还吓跑了应好,令白御卿风评被害,他顿了顿,扯着陆煜行项圈的手略微加大力度。   “唔……”   随后听到了他一瞬的闷哼。   他生得俊朗,眉峰凛凛,双眸深邃若寒星,此时却还笑着,却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邪气,鼻梁高挺,处在少年与青年交汇之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俊朗。   这张脸便是由作者精雕细琢的俊——也难得能吸引七个后宫,对他如痴如狂。   白御卿顿了顿。   ……七个后宫。   他猛然想到了系统曾说的——寻到了把女主剧情拉回正轨的方法。   那时他处于亲娘将被陆煜行强取豪夺的震怒,打断了系统的话。   白御卿:方法是……?   他问着。   系统见他想起来,随后嗓音高昂讲解着:[虽然这个世界已经生成,剧情线按照大纲在走,已然有了生命和人生轨迹的人物无法更改性格与经历,也无法强制令后宫爱上龙傲天男主——但是,可以增加buff……]   [用buff辅助后宫们爱上龙傲天主角。]   [所以,从今往后,遇到龙傲天男主的每个女主,都会获得心动buff!]系统高昂的声音一顿,看着白御卿愈发难看的脸色,补充道:[p.s.没有您娘版。]   随后又激昂起来。   [无论是没见过面的青楼花魁赵合燕,还是害怕龙傲天男主的柳朝朝,再或是对龙傲天男主宣战一生一世仇人的独孤千雪,都会在看见龙傲天主角的那一瞬获得心动buff!]   [心动——人类面对喜欢的人,总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紧张害羞!]   [这样!女主剧情就能拉回正轨!]   系统解释完了。   白御卿顿了顿,似是思索着什么,然后指尖被陆煜行咬了。   “……公子不专心。”   他牙尖厮磨着白御卿的指尖,这么道。   “嘶……你是狗吗?”   白御卿蹙眉低骂他一声。   随后门口传来扣门声,以及少女清脆的嗓音。   “公子,您的小厮被一个红衣公子不小心撞到了,跌落在地上,染了一身尘埃,怕误了时间,所以奴婢替他拿糕点给您送来。”   柳朝朝端着糕点,推开书房门,笑盈盈看着屋内。   在视线扫到跪着的陆煜行的那一瞬,猛然呼吸一窒。   “奴婢……”   心跳猛然剧烈加快,砰砰击打着胸膛,呼吸随后又急促到颤抖。   她瞳孔紧缩,看着陆煜行转头过来,似是因为她破坏了氛围而一瞬戾气的漆黑双眸。   极致的凶戾、寒气的冷漠……以及被坏了事的浓郁厌烦。   少女顿了顿,随后浑身发抖。   “啊啊啊——!”   在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以及紧张的颤抖之下,猛然尖叫一声,手上端着的瓷盘打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跌倒昏过去。   白御卿急忙令人将她扶到床上。   [……这个buff劲这么大吗?]系统喃喃道。   [都喜欢到晕过去了,看来她醒来之后,会不可自拔地爱上龙傲天男主。]   系统沉思。   [那其他女主回归正轨,也指日可待了。]   待府医匆匆赶来,为昏迷的柳朝朝把完脉之后,似乎微微蹙眉,看向白御卿,斟酌着问道。   “她昏迷前,可是看到了什么?”   “……这位姑娘,似是惊厥,吓晕过去了。”   白御卿:……    第27章   白深羽眯着眸子看着面前的一主二仆, 扑着折扇打量着。   墨玉冷着脸敌视地瞧着身旁的男子,浑身紧绷,而旁边面色波澜不惊的少年郎脖颈缠着绷带, 若有似无地与墨玉眼神交锋。   走在前面的白御卿面色如常, 下唇带着一丝殷红的伤口, 为那张疏离矜贵的脸平添了几丝艳。   像是点了胭脂般。   “这位是——?”白深羽略带着深意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绷带少年郎。   想必这位就是勾得自家堂弟好了男风的叛贼之子……陆煜行吧?   然后面前的二位同时开口。   白御卿答: “一个下贱的罪奴。”   陆煜行答: “公子的狗。”   ……玩得还挺花。   白深羽的表情停顿了一瞬,想像了一下男人和男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了春你难得出一次门,应好不知为何, 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便带着你的……”   蹙着眉似乎无法言说, 对着白御卿的眼神也带了丝“想不到你有这种癖好”的恍惚,补充道,“便带着你的狗,去醉仙明月楼,堂兄请客。”   白御卿略过去了白深羽眼神中的怪异, 微微挑眉,“莫不是又要去寻雁娘?”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白深羽悠悠道,表情带了几分怅然, 又正色,“抛开雁娘不谈,醉仙明月楼的饭食着实是好吃。”   白御卿见他提议的便是自己的目的地, 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本就愿意在府中窝着,若非系统的任务, 他便是十天半个月也不出一次门。   ——[新的任务颁布!对龙傲天主角百般凌辱玩弄的您,想到了更妙趣的点子,便是带着他前往贵族子弟们聚集又人来人往的醉仙明月楼,在一群贵族子弟面前让他丢尽面子,饱受鄙夷。]   他还未想好如何向应好解释,纠结了许久也就放任了去——总归应好瞧见的是真的,他如何也辩解不了什么。   况,还是少和人产生什么情谊的好。   他敛眸。   陆煜行脖子上的绷带是白御卿令他缠上的,那深邃的牙印泛着血痂和青紫,在他脖颈上尤其暧昧骇人。   旁人见了定会震惊,也不知是如何玩的。   他还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下暴露自己是个……变态的事。   醉仙明月楼气势恢宏,门前悬挂着巨大的金字招牌,上书“醉仙明月楼”,字迹苍劲飘逸,彰显着酒楼的尊贵与气派。   陆煜行抬头瞧了一眼,最后轻声道,“……公子的字迹。”   白深羽仔细瞧了瞧那门匾,他晓得白御卿的字迹,抬眸瞧着确实像得紧,“啧”了一声,“你这小罪奴倒是会讨好主子,我来过数次,倒也没注意过。”   白御卿微微蹙眉顿了顿,这门匾是当初雁娘向他讨的,他也早就抛之脑后,也着实没想过还能有人瞧出来,陆煜行这般熟识他的字迹吗?   但他也只是抿了抿唇,冷漠瞥了他一眼,嗓音淡漠,“没你说话的份,知晓自己的身份。”   陆煜行抿唇不语,只是一直盯着白御卿,随后指尖触碰了一下脖颈的伤口,唇角略微勾了勾。   ……瞧着心情愉悦了许多。   被训斥了还这么开心吗?   白深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也不愧是系统颁布了凌辱任务来,只是一进门,便冤家路窄遇上了熟人。   宋朝辉与一行狐朋狗友正巧遇到了他们,他面上还有疮疤,不过瞧着淡了不少,尚书令寻了不少神医才治回来他这张脸。   一看见白御卿,宋朝辉的脸色便极其难看,再看到陆煜行,脸色更是阴郁。   大病一场,他看起来阴暗极了,嗓音嘶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看起来世子将这罪奴养得不错,也是能领他来醉仙明月楼消费了,这种没尊严的贱骨头我能赏他吃个狗食便不错了。”   宋朝辉身后的锦衣公子们也笑着,神色流转之间带着对陆煜行的鄙夷。   他们自然瞧见了宫宴那天,陆煜行是如何跪在白御卿身旁卑躬屈膝备菜被泼酒的。   白御卿微微挑了挑眉尖,原来这便是系统所说的“饱受鄙夷”。   他身旁一身墨色的陆煜行微顿,凌乱的墨发刚刚由风吹了,带着几分松散的不羁,脖颈上的绷带缠绕着勾勒出喉结,他晦暗的漆黑瞳孔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转向了白御卿。   不知为何,白御卿硬生生从他的面无表情里看出了几分刻意装出来的可怜。   白御卿嗤笑一声,指尖捏着折扇拍在了陆煜行的额头上,惹来他一声闷哼。   随后哑然,似是讥讽他道,“你莫不是想让小爷帮你讨回公道?想得太美了,陆煜行。”   见白御卿没袒护的态度,宋朝辉顿了顿。   但他还记得当时他卸磨杀驴令他爹差点抽死自己,语气更是阴阳怪气,平时都是口口声声“白十七”,如今一口一个“世子”。   人瞧着阴郁了,这张破嘴一点也没好。   “一个贱奴还轮得到世子费心啊?竟痴心妄想还想要世子帮你讨回公道,咱们陆大少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他与周围的狐朋狗友嗤笑着。   白御卿略微放空了思绪,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玉扇,想着这龙傲天的专属炮灰何时侮辱完,他不想在这里站着了。   “宫宴那日世子如何逗狗我们都看着呢,那往日不可一世的陆大少跟条狗一样乖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可管不了一个贱奴的尊严,不如你给我玩两天,跪在我脚下求求我,我还能斟酌斟酌给你道个歉——”   [任务完成!将龙傲天主角带去醉仙明月楼令贵族子弟们侮辱……]   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重叠。   随后,一柄玉扇便精准地掷到了头上,玉制成的扇柄狠狠敲在了头上,刺痛一片。   “白十七!”   宋朝辉的话咽进嘴里,痛呼一声,怒声吼道,可抬头怒目圆睁。   ——抬眸看见的便是他薄冷的脸上挂着嗤笑,桃花眸略微半阖,带着晦暗的冷意,嗓音也倦懒漫不经心。   “……你也配玩?”   宋朝辉怔然,一时竟被那眼神吓到了。   又只觉得白御卿此人喜怒无常,分明刚刚还任由人嘲弄陆煜行,如今又是猛然翻脸。   “尽数说完了?”他淡声道,扫视了一下面色骤变的贵族子弟们。   “我没说完——”宋朝辉不甘道。   可白御卿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只垂眸看了陆煜行一眼,这小子倒是识趣,已然弯腰捡回了那掷出去的折扇,捧在手心上递给他。   白御卿轻笑,拿起那玉扇一瞬散开遮住下巴与微勾的唇角,“说完了便领罚吧,冒犯世子,什么后果尽数知道——”   所有人面色骤变。   令墨玉每个人都甩两巴掌未免太过于浪费精力,白御卿才懒得看,反正如此人来人往,这些纨绔子弟做了什么惹了他不愉自然有人通报,家法少不了。   他刚刚能似笑非笑看着众人冷嘲热讽陆煜行,如今骤然翻脸,他们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谁让他是宁国公世子呢?   “白十七你又这样!总是卸磨杀驴、翻脸耍我,白十七你真不是个东——”   可宋朝辉得罪的起他,捂着红肿的头,反驳怒骂着。   又瞧见白御卿似是要上楼,在路过他的一瞬间,猛然用折扇抬起他的下巴,止住了他的话语。   倨傲垂眸,墨发垂在脸庞,衬着他俊美的玉脸。   轻蔑又嫌恶打量着宋朝辉脸上淡下来的疮疤,薄唇轻言。   哑声道了一句,尾音磁性上扬。   “……真丑。”   宋朝辉一顿,尾椎骨传来一股酥麻的颤栗,在瞳孔紧缩之间蔓延全身。   他好不容易从那场没缘由来的大病缓和一些,难得出门一趟,谁曾想碰到了白御卿。   被如此侮辱,哪怕只是一声“真丑”,心高气傲的宋三也受不了。   他这辈子只听过追捧,何曾听过居高临下的恶意?   屈辱、恼怒、恨意一瞬间交织,让他浑身颤抖,满脸涨红,呼吸也粗重压抑。   却看着刚刚那一瞬轻蔑的嫌恶,许是怒极,他莫名软了腿,瘫软在地上。   只恨恨盯看着他的背影,哑声大叫。   “白十七!你个玩男人的混账东西——!”   “……你爹又要加十鞭了。”   他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未曾回头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陆煜行,瞥眸扫了一眼面露死灰的几位纨绔公子哥,又看宋朝辉死死看着白御卿的背影,猛然冷了脸色。   他饱含暴戾与恶意的看了宋朝辉一眼,又快步跟上白御卿的脚步,收敛下表情,轻声道,“公子,折扇脏了。”   “轮到你说话了吗?认清自己的身份。”   换来这样的冷嗤。   ……   在楼上将闹剧尽收的男人指尖捏着酒杯,懒懒垂眸嗤笑一声,衣襟似是因酒气燥热,略微露着精壮的胸膛,玄色的裘衣披在身上,矜贵威严。   他将酒杯微倾,潺潺流水洒在了地上,漫不经心哑然赞叹道。   “倒是一场好戏。”   独孤鹤垂眸冷冷看了一眼楼下的众人,随后又将视线定格在独孤凛的脸上,嗓音听不出情绪。   “……若皇叔想看戏,孤请皇叔去沁春苑便好了,何须在这里看?”   漠然道。   “——一出烂戏。”    第28章   白合雁素来忙得紧, 容王回京后,大人物们便成堆地来醉仙明月楼,一席一席开着, 她忙着应酬管理着偌大的醉仙明月楼。   “公子来了?”   她拨弄着算盘的手一顿, 也令人阻了方才得罪了公子的宋朝辉一行人。   小厮带着恭敬却不容置喙的语气, 一声声道着,“没了包厢。”醉仙明月楼背靠宁国公府,闹事也闹不出来,他们一行人只能灰溜溜离去。   给宋朝辉浑身哆哆嗦嗦,气得够呛。   “将李娘新配方的荷花酥端来, 妾身且拿去给公子尝尝。”   她放下手中的算盘,面上几分欣喜, 急忙理了理衣物,拿着鎏金雕花食盒,往楼上走去。   刚一到白御卿的包厢,便能听到白深羽的几声咋舌,“……你们私下都是这样玩的?”   “啧啧……还能跪着接食啊?”   “公子, 妾身给您送荷花酥来了——”   白合雁听到白深羽的声音,微微蹙了蹙细眉,轻轻扣门,又放缓了嗓音。   “进来罢。”   随着熟悉宛若碎玉的清淡话音落下, 白合雁推开门,随后微顿——   玉狐仙坐在窗边,宛若氤氲了一层月色的朦胧。   他的手倚着下巴, 倦懒垂眸,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窗口的光芒洒在他身上, 透过他冷白的皮肤,更衬出冰肌玉骨的淡。   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放在桌下,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沾染了些许糖糕渣。   处在青年与少年交汇之间的俊朗男子单膝跪在他脚边,下唇与玉狐仙的指尖一触即分,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下那糕点。   高挺的鼻梁与深邃墨色的眼眸,束起的墨色凌乱发丝,在下抿的唇角衬出几分桀骜不驯,偏偏温驯抬眸看着那人。   随后,似是因为她的进入,那少年郎转头看向她。   “公子,妾身带了荷花酥……”   一瞬间的心悸盈满内心,白合雁娇媚的话语也不由得怔然。   她瞳孔紧缩,心脏一瞬间嘭嘭直跳,震耳欲聋一般炸裂。   心脏加快,呼吸颤抖。   [爱!爱上龙傲天!]系统看着白合雁那怔然的样子急切尖叫着,[这次不能再失败了!一定要爱上——]   白御卿顿了顿,垂眸看了陆煜行一眼。   陆煜行看着白合雁炽热颤抖的视线,略微蹙着墨眉。   雁娘捂着唇,压抑着颤抖的呼吸。   [这个表情一定是爱上了!]它尖叫期待着。   随后,娇媚绝色的女子猛然向前一步,将手中的荷花酥放在桌上,双眸含泪,看了一眼白御卿,随后看着陆煜行。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实在是……实在是——”   她的嗓音哽咽,眼眶发红落着泪,颤抖落下话。   “实在是能配得上公子的命定之人啊!”   系统:[?]   白御卿:?   陆煜行:!   白深羽:?!   白合雁抹着眼泪,捂着胸口抽泣,“原以为公子是世间顶顶好之人,玉仙下凡,天上朦胧月,世上应是无相配之人,只怕是凡夫俗子都玷污了公子……没想到,没想到妾身竟然此生能看到配得上公子之人——”   “妾身日日佛前祈祷公子长命百岁以报恩情,菩萨都识得了妾身,刚刚见到这位玄衣公子的一瞬,妾身心口悸动颤乱,浑身发抖,想必是菩萨下了指引,告知妾身这位玄衣公子才是配得上公子之人。”   “瞧来妾身的祈祷有用,上天终是垂怜公子的啊,不忍公子病魔缠身,特赐下知心之人——”白合雁抽泣连连,满脸感激欣慰,抹着泪道,“妾身要给家里的菩萨再塑几座金身。”   她一声声呢喃着感谢菩萨。   白御卿怔然了许久,随后拿起桌上的荷花酥,味同嚼蜡地咬了一口。   陆煜行同样怔然了许久,瞧着白合雁炽热欣慰的视线,顿了顿,呢喃道了一句,“……多谢。”   惹来白御卿用折扇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唇角抽搐着,哑声嫌恶道,“你谢什么?认清自己的身份!”   “……罪奴知晓。”   陆煜行压抑不住扯了扯唇角,随后迅速敛下神情,炽热盯着白御卿手中咬了一口的荷花酥。   白御卿:……你还有想说的吗?   系统:[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是buff劲太大成电流给人电笨了吗?!这不是菩萨啊!这是系统!这应该是心动啊!]   白御卿:我瞧你才是最笨的。   他额角略微抽痛,面前的白深羽又用余情未了、含羞露怯的幽怨眼神盯着雁娘,跪在脚边的陆煜行又将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恨意扑在他腿上,耳边的系统还在尖叫着改良buff方法,雁娘又还在抹着眼泪一声声感谢着菩萨——   白御卿敛眸,也敛下了那分淡淡的死感。   随后将手中吃了一口、不怎么好吃的荷花酥毫不犹豫塞进陆煜行的嘴里。   ……噎死你。   门口传来轻叩门声,以及一声低低的恭敬通报,“世子殿下,太子殿下和容王殿下正在隔壁包厢,相邀您小聚。”   白御卿略微挑眉,随后调整了一下略微扭曲的表情,淡声道,“……好。”   待他到了隔壁包厢之时,门一推开便是容王举着指尖的酒杯,挑眉与小厮道,“给世子斟酒,本王要与世子小酌几杯。”   “……十七卿他饮不得烈酒,且换清酒来。”   一旁矜贵淡漠的太子独孤鹤淡声开口,止住了小厮斟酒的动作。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臣,谢容王殿下厚爱。”白御卿的礼仪挑不得毛病,落座。   倒是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包厢之中一小潭清泉,几条锦鲤游动着,鱼尾飘逸艳红,有鱼有泉,有酒有菜。   ……还真有几分风趣。   独孤凛的视线又不着痕迹略过他身后的陆煜行,深邃的双眸晦暗一瞬,低声道,“世子好男风上京皆知,病容也是世人皆晓,本王倒是好奇这其中滋味,世子可否解答一二?”   白御卿捏着酒杯的指尖一紧,泛着白。   他这话与下流的调侃不相上下,话音的尾还落着几分黏腻在舌尖的低吟。   蹙眉迎上独孤凛深邃暗色的双眸。   白御卿与容王不熟,如今不过两面,滋味滋味,话也直白不堪,嘲他病容为阴,怕是下位者,况是在青天白日也并青楼花舫,怎得能讨论如此下三滥的话题。   所以独孤鹤也蹙了眉,冷下了脸色。   ——只一句话,不给面子。   桌上的灯盏透过白御卿病玉一般的面容,他拢了拢白狐裘,抬眸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淡声回道。   “礼佛之人最讲清修、六根清净,王爷在玉佛山参禅八年,佛前檀香浸霜雪,竟也没浸去那分红尘余温。”   嘲他八年守佛,讽他八年离京。   讥他贪念红尘怕是玉佛山的八年不纯。   “不过自王爷回京,上京众人皆夸您佛前侍奉八年,愈发慈悲守礼,便是晨昏定省侍奉圣上的时辰,都比漏刻还准,想来是玉佛山的规矩,令王爷如此谦逊。”   分明是那般淡色的玉人,墨发玉仙,清冷绝色朦胧月,说的话语却愈发夹枪带棒,泛着火花与灼。   八年寥落,八年寒山风雪伴佛音。   容王举杯的手停在半空,分明俊美的五官在琉璃灯盏下凝成暗影,忽起朔风吹彻着窗。   他沉默许久才勾起唇角,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世子说笑,玉佛山的规矩——”   “应是比不得国公府暖帐里的花样多。”   白御卿面无表情,对上男人灼灼又晦暗的视线。   恼。   过了两招便是应隐下这个话题,瞧来此人着实是没什么脸面,竟还追着他问,白御卿刚要开口——   “皇叔若是好男风,孤一会儿便领着皇叔去南风馆,三弟熟识男子风趣,不如唤他来侍奉您游玩上京,再唤些小倌来?”独孤鹤面色阴沉冷凝,“上位下位的滋味,您皆可体验一番。”   白御卿唇角压抑不住般勾了勾,又借着抿酒,压下了那丝近乎溢出来的笑意。   不愧是独孤鹤,嘴毒得宛若能呛死人。   “不必。”独孤凛似是妥协般隐了这个话题,面不改色又漫不经心道,“本王只是好奇而已,修行之人,去南风馆不过扰了安宁。”   ……这番话岂不是忘了刚刚自己咄咄逼人又下流无耻的模样?   这番小聚就在一派平和之下渐渐忘了刚刚的闹剧,白深羽平日里瞧不得这些大人物,那张嘴也难得好好闭着,不发出什么声音。   陆煜行也恭敬在一旁布菜。   宴席结束,众人要散去。   独孤鹤与他道,“十七卿,如今众事繁多,改日再予你拜贴相聚。”   小半个月不见,他的气度更甚,想来也是朝事历练了他。   白御卿与他闲聊着,走出包厢。   容王倒是由着多饮了酒的由头,还倚在座席,他的指尖摩挲着酒樽,抬眸看着陆煜行即将随着白御卿离去的背影。   少年罪奴的身影高挺,随着那玉狐仙的脚步却温驯。   独孤凛似笑非笑,又看着那一小潭清泉中的锦鲤,低声呢喃道了一句,“岂甘金鳞方寸中?”   也不知是在问谁。   随后,即将转身出门的陆煜行脚步不停,轻声回道。   “……困龙得水濠梁上。”   再抬眸,便是不见踪影了。   独孤凛摩挲着酒杯,听了他接的这句诗,忽地笑出声来。   濠梁之上,庄子惠子同游——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愈发觉得这池中锦鲤有趣了,所以压抑着笑声,兴味呢喃。   “好一个……乐在其中。”    第29章   独孤凛此人, 令人很不舒服。   闲散的不羁与矜贵掩下了一身的野心,浸了八年风雪的檀香也压不住他身上的骇人的侵略性。   龙傲天的挚友?兄弟?踏脚石?反派?或是boss?   白御卿翻看着话本,薄玉一样的指尖摩挲着书页。   ——不过, 和他没关系。   这人不过见了两面就百般戏弄, 也不过是为自己身后的陆煜行, 他懒得探索二人的密谋,反正最后不过是陆煜行称王称帝。   剩下的人或是一捧泥沙、一个踏脚石,过完了剧情,被他踩在了脚下,就没了意义。   如同白御卿。   如此想着又带了几分微弱的不爽, 连带着舌尖都“啧”了一下,翻卷的书页裹了他落下的尾音。   白御卿微微蹙眉, 又在此时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   [宿主真的一点都不好奇现在的剧情发展吗?不好奇龙傲天主角在瞒着您些什么吗?虽然感情线出了一点偏移,但是剧情线可是一点没偏,我现在真真正正的有了改良方法,还增加了新功能呢?]系统哼哼着。   白御卿:不好奇,是人都有秘密, 而且他的人生再下去就是爽文,想来也能猜得到。   系统觉得他有任务就做,没任务就窝在屋里看话本的日子实在有些颓废。   所以它努力寻着话题。   [那您有秘密吗?不过应该没有吧……这些年是我一直在看着您……除了有时候我会摸鱼。]   它嘟嘟囔囔着。   白御卿:有哦。   [是什么秘密?]   他微微眯起眼眸,透过的曦光氤氲了白御卿苍冷的皮肤, 他只唇角勾起:……不告诉你。   耳边的系统与他撒娇耍赖什么:[您瞒着我……告诉我嘛告诉我……]   可白御卿始终不开口,只挑了挑眉继续看着话本。   系统没了趣,又说着: [或者是, 任务结束后想要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养老,世界观什么的,我都可以为您安排, 想要的恋人也可以,您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这是它第二次说起这个了。   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第一次白御卿说什么来着?   他撑着脸,窗外又是飞雪纷落,倦懒垂眸,道什么:想先睡觉。   然后这次,曦光还透着,白御卿没了倦意,只是指尖将书页捏出褶皱,漫不经心想着。   他娘每日翻看着未婚贵女的画像,为他寻着不可能的妻,病弱都染上了欢喜,兴致勃勃。   他爹嚷嚷他愈发大了不听话,编什么龙阳之好,像他这个年纪,应是有了孩子。   雁娘每日送着煲了的药膳,又叮嘱送来的小厮这次调了新口味,是公子爱喝的甜口,莫要让公子偷倒了。   白深羽天天与他的帖子里说着要忘了雁娘,又想要领着他往花楼转,给他治好龙阳之好,那模样几分矛盾的无耻。   独孤鹤与他的飞书里写了,春猎在即,那时你在孤身侧,孤的护卫护着你。   还有应好赠的鞭子,也着实是神兵,挂在腰上轻便又漂亮,泛着光的蛇鳞又渗出寒气,只是他受了刺激一连多日闭门不出……嗯,说来是白御卿的责任。   所以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垂眸掩下情绪,又低声懒散道了一句,“想先睡觉。”   嗓音清淡,尾音几分平静。   然后窗口猛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闷响,伴随着墨玉哑然阴沉的嗓音。   “抓住你了——”   与之一同的,是系统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新的任务颁布!如今您……]   ——   已经两次了。   被陆煜行偷溜进公子的房间。   第一次溜进去时,惹了公子恼怒,墨玉领了罚。   第二次公子未曾说什么,但墨玉还是自己去领罚了。   十鞭,背上的皮肉绽开,润透了绷带,他又隐着身上的伤口,没让公子看出来什么。   总归是他失职。   若陆煜行是刺客,公子怕是已然丧命。   然后这是——第三次。   墨玉剑未出鞘,只抵在陆煜行的脖颈上,看着他戛然而止的翻窗动作,脸色阴沉到宛若滴出墨水来,他问,“你想对公子干什么?”   陆煜行只是垂眸看了看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鞘,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抿唇不语。   随后,似是妥协一般,从窗上跳下来。   在跳下来的一瞬间,又伸手揽了剑鞘,指尖发力拉扯。   在墨玉失神怔然的一瞬,衣袂翻飞,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唔——”   他那一脚的力度确实大,墨玉捂着胸口,哑声骂了一句,“……卑鄙,若我剑已然出鞘,你——”   可陆煜行只是居高临下漠然看着他,朔风吹着他凌乱的墨发,他又将发丝随意拢到脑后,扯起唇角嗤笑。   “你能做些什么?”   “……废——”   低哑带着笑的嗓音戛然而止。   陆煜行抬眸看了一眼,瞧到了熟悉的身影,玉狐仙的面色阴沉冷凝,那双宛若远山眉黛的墨眉轻蹙着,薄冷的脸色真真染上了淡色的冷。   “陆煜行——”   他这么道,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少年罪奴迅速跪在他脚边,那张俊脸略微执拗,低声道,“……是他先出剑的。”   倒打一耙,分明是他先想要翻窗的。   他略过了墨玉瞪他的眼神,略微压抑着唇角的笑意,回了他个凶戾的眼神。   然后,被踩住了。   那只脚近乎不加怜惜地踩在他胸膛上,双眸也带了冷的嫌恶与恼火。   “你胆子很大,敢打小爷的护卫……陆煜行,谁给你的错觉,小爷脾气很好?”   陆煜行感受着胸口的力道,略微怔了片刻。   他素来是这样的,外强中干。   那双氤氲着雾凇的双眸总是带着淡色的平静与悲悯,又被那种冷傲嫌恶的神情迅速掩下,高高在上,如仙如玉。   公子许是喜欢这样的,所以他素来借着乖戾凑近他。   可是这次很凶。   陆煜行略微瞥下眸,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晦暗深沉的瞳孔,漫不经心思索着,这次是如何呢?   再洗遍全府的马匹、带着嫌恶却嗓音好听的恶言恶语,或是……   他的想法戛然而止,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玉手猛然俯身掐住他的脖子,病玉一般的脸也漠然到无波无澜。   “陆煜行,你太放肆了。”   “……你觉得小爷对你很好,对不对?”   他问。   不是吗?   陆煜行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他只感受着那指尖扼住他喉管的灼冷,忍不住呼吸都加重颤抖。   ……再重一点比较好。   可玉狐仙只是凑近他,视线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冷与复杂,配着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只让陆煜行有些心悸。   他凑在陆煜行耳边,低声道。   “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   这句话呢喃一般,尾音都慢慢沙哑。   可陆煜行只是有些贪恋他发尾的余香,略微垂眸嗅了嗅。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丝萦绕在鼻腔的沉水香消失,脖颈的温度也瞬间离去,在陆煜行怔然的那一瞬间。   一道近乎划破虚空的鞭子凌冽地抽过来。   “唔——”   一瞬间翻涌的血涌上喉头,他的瞳孔略微紧缩,哽咽一声压下喉头腥甜的涩意,呼吸颤乱急促,那道鞭子将他抽得皮开肉绽,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就连墨玉也为这样的转变怔然了片刻。   陆煜行的瞳孔素来是灼烧着火的,如今烈得像新酒,只抬眸看着他,唇角控制不住溢出血迹。   他舔去血渍,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白御卿近乎白色的身影,又随着风衣袂飘动,倒映在陆煜行的瞳孔里,像是乘风欲去的仙鹤。   他近乎漠然,又一字一顿,刚刚凑在耳边那句萦绕着香气与几分警告的话语像是不存在般。   “陆煜行,多次以下犯上,殴打护卫。”   “水牢禁闭,十日。”   话音刚落,墨玉似是神情恍惚,咬了咬牙,开口道,“公子,他不过是与属下切磋几招,是属下不敌——水牢十日怕是会消磨半条命,望公子斟酌……”   水牢,权贵人家里总会有。   陆煜行幼时见他爹审讯过卧底,他误闯进去,血湿淋淋了整个牢房,惩罚卧底惩罚暗卫,惩罚——他吗?   那一鞭子着实抽得入骨,就连陆煜行素来紧绷不曾颤抖几分的身影也踉跄几下。   他低低喘息着,口腔里满是腥甜。   “公子……”   随后又抬头,扯出笑容。   牙齿被血浸润了,就连尖利寒光的犬牙也染着血,偏偏他笑得几分张扬恣意,眉梢染血,又肆意挑起。   伸手从胸口拿出被血浸润了的油纸包。   低声哑然喘息着,道。   “翻窗,想给公子……送糖糕的。”   “好在鞭子没抽到……”   陆煜行呢喃着,又抬头看着他,指尖的油纸包染着黏腻的血,他递给白御卿,轻笑道,“现下还是热的。”   白御卿只看他跪着,脊背却紧绷不曾弯曲,归鞘的剑一瞬露出张扬的锋芒,又在此刻扯着笑,给他递着温热染血的油纸包。   血腥味好浓。   他眼里如火炽热,又是难掩的侵略性与灼灼。   像是在说,你我是一道人。   白御卿少见他如此张扬恣意,他该是谦卑隐忍,又在垂眸的时候掩下乖戾。   鼻腔里是陆煜行身上的血腥味,可耳边又回荡着系统颁布的任务。   [如今的您已然与龙傲天男主不死不休,持续因他小招式受挫的您愈发变态阴暗,此时龙傲天男主正好犯了错,您决定先抽他一鞭子,并将他压在暗牢中恶狠狠虐打十日,放心吧宿主,为了避免任务偏离轨道,我被增加了测量任务力度的检测装置,只有到了力度才算任务完成,读者们都说主角如今太爽了没有虐点,也就没了起伏的……]   后面的话白御卿有些听不清,他只觉得此时自己手抖,有些接不住那染血的糖糕了。    第30章   拱卫司, 玄麟卫之所。   “参见王爷。”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头束起的长卷发,俯身低头行礼,嗓音低哑,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拱卫司有何贵干?”   男人慢条斯理步入其中, 玄色的长袍拖着地, 华贵的气势遮掩不住,抬眸瞧了瞧拱卫司的装潢,略微沙哑道。   “瞧来宁国公将你们养的不错。”   一句点题宁国公。   ……来者不善。   李肆书垂眸,嗓音听不出情绪。   “玄麟卫为宁国公大人一手创办,国公大人为大曜的人才选拔鞠躬尽瘁, 臣等幸得国公赏识,感激涕零。”   独孤凛略微挑眉, 垂眸看着这位玄麟卫指挥使,不卑不亢,随后思索呢喃开口,“你叫……李肆书,玄麟卫指挥使。”   “不过, 本王倒是好奇了,也待你这位指挥使解答一二——”   话锋一转,尾音发冷。   “玄麟卫是忠于宁国公,还是……忠于圣上呢?”   李肆书一顿, 嗓音高亢急切,“玄麟卫自是忠于圣上!王爷此番——”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猛然被男人冷漠的嗓音打断。   “玄麟卫, 四年前的叛贼永安侯与宁国公一同创立,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身居要职却在宁国公府侍奉二月之久,恰也是叛贼之子陆煜行入府之时,与叛贼之子交往过密。”   “你是何心思!”   独孤凛厉声指责。   又隐隐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淡色落下审判。   “本王奉陛下口谕,收监调查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李肆书猛然抬头,凝眸看向独孤凛,任由独孤凛身后的侍卫将他扼住,如此大的帽子扣在身上却也依旧不卑不亢。   “回禀王爷,臣等奉宁国公大人命令,监视罪奴之子,程序文书皆是正规,王爷可查。”   在被押走的那一刻,又漠然看了独孤凛一眼。   “臣待王爷查清真相,还臣清白。”   ……   口谕口谕。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   宁国公世子,迎了那叛贼之子入府邸,虽宁国公忠心耿耿,甚得圣上宠幸,但宁国公曾与永安侯共创了玄麟卫,玄麟卫指挥使又在罪奴入府之时,一并前去了。   再由他摩挲着棋盘,与圣上道两句,这关系也着实微妙了。   独孤凛自是了解自己的皇兄,疑心又好面子,无论是四年前就该死的罪奴兄妹,还是离京八年的他。   端得了圣人皮相又最是低劣疑心。   更是怕自己的猜忌惹了臣子口舌,才在他的几分意味下,允了口谕来试探宁国公府。   是他这位王爷疑心,也是他这位王爷做了事……总归不是圣上。   庭院风吹,凉亭春晓,一黑一白于凉亭间执子下棋。   “王爷,您……”   执着白子的司空清垂眸,终是犹豫再三道,“为何如此?若关押了李肆书,矛头指向宁国公,为保清白也保麾下的李肆书,宁国公也只能——”   “只能将陆煜行处死,是吗?”   独孤凛懒散依偎着,漫不经心摩挲着指尖的黑子,接了他下面这句话。   “可前些日子,您才为他抛去了橄榄枝……臣以为,如今与他已是合作关系,他由陆家旧部,您来……”司空清斟酌道。   “不爽而已。”   独孤凛垂眸轻笑,回答的果决又散漫,“有他也好,无他也好,不过多费些心力。”   “宁国公世子啊……也着实是妙人,瞧着清清淡淡,话也不饶人,他倒是胆子大。”   独孤凛落下棋盘上的黑子,慢条斯理叹了口气,“本王还有些不舍得他死了。”   “不过也难为陆煜行……”他突然嗤笑一声,低哑兴味道,“你可知本王与他道,岂甘金鳞方寸中,他回了什么?”   岂甘金鳞方寸中。   你甘心困在宁国公府当着男宠任由他欺辱吗?不如本王帮你脱离其中?   他那时问。   独孤凛道,尾音压不出嗤笑。   “回了,困龙得水濠梁上。”   司空清一顿,表情怔然,思索道,“意为,乐在其中。”   ……用不到你。   不用你也会脱离泥沼。   更大逆不道的司空清未曾说出口。   独孤凛指尖又拈了颗黑子,随手丢掷去小塘中,发出清脆的水花声。   几尾锦鲤转悠着,被掷来的棋子惊了一瞬,四散而逃,却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塘中游来游去。   金鳞,方寸中。   又有一条被豢养的蠢笨的锦鲤以为那是鱼食,张开嘴吞了下去,不出一会儿便噎到翻出肚皮,浮于水面。   独孤凛面色不变,只低声道了一句,漠然冷酷。   “所以,他就困死在那方寸中吧。”   ……   水牢阴暗潮湿,不知何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也许是血液低落在地上的声响,黏腻、腥臭、潮湿。   白御卿深吸了一口气,略微蹙眉似是厌恶鼻腔的血腥气味,缓慢走到牢房前。   被锁链锁住双手狼狈倚靠在墙上的陆煜行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听到脚步声略微抬起了头,发丝凌乱黏腻在脸上,也遮住了锋利的下颚线。   “第七日。”他舔了舔干裂的唇,“今日公子要赏我什么新鲜花样?”   他没用“罪奴”而是饱含挑衅与嗤笑的“我”。   陆煜行的眼尾溅着一丝飞溅的干了的血点,衬得他的眸子像是未烬灭的火。   “第一日令人抽了二十鞭,第二日用了寒针……第三日又是他人行刑……”   他低声呢喃着,血污凝固在俊脸上,偏偏他又扯起笑。   “……公子何时亲自来执鞭?”   陆煜行胸口七日前的鞭痕依旧翻卷着皮肉,血肉模糊,痛到骨髓,喉头溢出的闷哼像是淬火的刀,低哑道。   “好让罪奴……爽快爽快。”   愈发是不要脸了。   白御卿用鞭柄挑起他的下巴,皓腕凝霜,陆煜行垂眸看了一眼,喉结滚动。   鸦羽一般的睫毛上还染着黏腻的血,令他的眼神饱含漠然的戾气。   “……没规矩的东西。”   清冷矜贵的嗓音低声骂道,让陆煜行不由得低笑了一下,“那公子亲自教吧。”   宛若划破虚空的鞭声炸裂在身上,覆盖了一层层血痕,少年罪奴狼狈不堪,指尖颤抖蜷缩着,溢出的闷哼喘息像是锻刀乍响的火花。   噼里啪啦的灼着。   那双因为疼痛而冷汗浸透的双眸忽然弯起弧度,舌尖舔去唇角的血珠,炽热的疼蔓延在全身,他偏偏看了看白御卿发力的虎口。   哑声问。   “公子抽得这般狠,是怕我学不会规矩吗?”   又在血肉模煳之间,喘息着,低声笑道,“不如抽得再狠些,罪奴愚钝,需要公子……给罪奴长长记性。”   白御卿抿唇垂眸看着他血污的脸,双眸却灼得宛若烈酒,久违的——   夹杂上了复杂的恨意,戾气的狠意与挑衅的笑。   以及像是被……辜负一样的一丝复杂?   别的情绪白御卿也瞧不清了。   白御卿随手丢下手中染血的鞭子,低声道,“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随后又漠然开口,“今日的责罚结束了,若你有血性,别死在这里,等小爷明日再来教你规矩。”   陆煜行轻咳几声,锁链震得哗啦作响,他哑声道,“公子,您的手脏了。”   “……你也知道自己血脏。”白御卿唇角扯了扯,抬手像是要抹去指尖的血污。   又猛然见面前的罪奴发出“咯嘣”一声骇人的脆响——   硬生生令自己的手腕脱臼,换来再凑近,随后俯身含住他的指尖,吮吸去那血珠。   白御卿瞳孔紧缩感受着指尖的温热。   他尖利的犬牙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在白御卿收回手的一瞬间,轻轻咬了咬。   陆煜行似乎遗憾轻叹了一下,嗓音像是讥讽一般。   “……总归是舍不得咬您的。”   白御卿似乎怔然于指尖的那抹温热,抿唇看向面前被锁链拴着双手的陆煜行。   脱臼的手腕怪异地扭着,偏偏他不觉得疼痛一般,对着他笑,干裂的薄唇润着血,双眸炽烈灼热。   又是那样,驯化不了。   锋芒毕露、桀骜不驯、肆意不羁。   他在白御卿面前从来是谦卑温驯的,隐着乖戾,做着称职的罪奴。   可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不该是隐忍不该是谦卑——是如今这般模样的。   白御卿唇角扯了扯,纤长的睫毛掩下涟漪眸中复杂的情绪,苍白的面容宛若病玉。   他未曾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像是沾染不了一丝血迹般。   陆煜行只死死盯着,看他银丝绣着的洁白衣摆下有几滴血珠,是陆煜行身上肮脏的血,偏偏脚步缓慢走得不染尘埃。   瞧不出他的若近若离,瞧不出曾流露出的一丝悲悯怜惜,也瞧不出,如此似仙的人,能抽得那般狠戾。   蔓延的疼痛近乎灼烧了他全身,以及心口的一丝痛意。   陆煜行敛下眸子。   ……瞧来陆煜行该恨他的。   以为是下贱的野狗寻得了归宿,偏偏又给了一口细微的糖,又抽得他狠戾。   是觉得他……好玩吗?   陆煜行一言不发,被侍从搀扶着解开锁链,只低低喘息着。   他随手将自己脱臼的手腕归位,毛骨悚然的“嘎嘣”声并不能让他的表情有一丝变化,只留下烬灭的漠然。   然后被侍从毫不留情甩丢到水牢之中。   陆煜行踉跄蜷缩在地上,闷哼一声压下痛,狠戾看了一眼那侍从。   那侍从还骂骂咧咧,又将饭菜和伤药丢给他。   嗓音带着厌烦的鄙夷,“不知你是做了什么事,让素来心善的公子如此恨你,国公大人最近因为朝事烦忧,你还净给公子添乱。”   那饭菜简陋却温热管饱。   每日丢来的伤药陆煜行未曾看过一眼,尽数丢在一边,他闭目养神。   耳边的侍从还在骂骂咧咧。   “谁能想到前些日子共事的那个什么……那什么混血蛮子,是什么玄麟卫的指挥使,现下出了事情,还连累了国公大人,要我说蛮子就都该死——”   话音未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陆煜行猛然抬头,嗓音嘶哑,“混血蛮子?”   “你与他在公子院里侍奉过,想来也知道。”侍从面露鄙夷,“好像叫什么,李肆书,听侍卫们说了两嘴,什么勾结叛贼,连累了宁国公大人,惹得什么大理寺都来了好几轮。”   “……李肆书,叛贼……连累……”   陆煜行呢喃着,嗓音嘶哑低沉,愈发阴森可怖,惹得那侍从都怔然。   愈发嘶哑道嗓音伴着深沉的情绪。   本来暗色晦暗的双眸猛然涌起翻卷的波涛,近乎吞噬一切般浓稠漆黑,他猛然打开自己未曾碰过一下的伤药——   气味清香浓郁。   是许久之前……白御卿曾赏给他一次的,上好的金疮药。   对一个厌弃的罪奴,用得着这么金贵的药吗?   “呵。”   “哈哈哈哈哈哈……”   陆煜行突然低笑出声,胸腔阵阵笑意,夹杂着可怖凶戾的恐怖,在寂静幽深的水牢之中尤其诡异,让那侍从不由得退后一步。   “你,你疯了?”   可他只是双手覆盖住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拢起凌乱黏着血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带着戾气的漆黑双眸,扫过了简陋的饭食,双眸弯着,嗓音沙哑。   “去禀告公子……”   “我想吃糖糕。”   “你个犯错的罪奴哪里来的面子?”侍从似是觉得他痴心妄想,嗤笑道。   又猛然见他手捏住囚笼的铁杆,血污的脸上漠然狠戾,双眸杀意可怖,似是能冲出来将他一瞬捏死,冷漠看着他,嗓音低哑。   “都说了,让你去。”   “啊——!”   那侍从浑身发抖,跌跌撞撞想要逃离,尖叫一声跑走了。   书房内。   白御卿听了侍从的禀报,额角抽搐了一瞬,嗓音嗤笑。   “他是罪奴我是罪奴?哪来的脸面要求吃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头疼一般让侍从赶快退下,冷声道,“给他送去,反正也没命吃了。”   “……是。”   这句话被原封不动转给陆煜行了。   侍从还因为他被关着,自己却被他吓得落荒而逃想要讨回一口气,把油纸包丢给他,恶狠狠说,“公子说,反正你以后也没命吃了。”   陆煜行不语,只是咬了一口,低低笑着。   甜腻的糖糕盈满口腔,陆煜行一边嚼着,一边漫不经心想。   明天,再舔一舔他的手指吧。   ……幸好没咬。   侍从见他吃得狼吞虎咽,浑身血污却还笑着,喉头的笑意更是溢不住。   愈发诡异。   他发着抖也没了出恶气的心思,此时只觉得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渐渐爬上脊背——   这罪奴,好像,疯了……    第31章   春猎将近, 几日过去,独孤凛依旧咄咄逼人,扣押着李肆书不放手。   春雨绵绵, 带着几丝微寒的凉意, 身后的墨玉为他撑着伞, 一白一黑身长玉立,金丝的锦靴踏碎了水中倒影。   行至水牢门口,白御卿倒有些恍惚朦胧了,他想起自那日陆煜行讨要了糖糕后,挨打时的眼神——   并非恨意, 并非凶狠。   是更毛骨悚然的东西,像是饿狼盯着猎物脖颈时泄露的寒光。   他理了理衣领, 略微敛下眼帘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对陆煜行本人,没有什么厌恶,反倒是几分欣赏,不提他七个后宫的私生活是如何混乱, 至少在险境之中素来是不屈不挠,忍着痛的,又有坚硬紧绷的脊骨。   若非身份限制,想来二人也能成为朋友。   白御卿素来是寡淡的人, 喜欢窝在府邸上看着话本吃着水果,偶尔出去逛逛,过着平淡的日子。   倒也没有那么寡淡, 终究是盼着一丝热烈。   ——又因为不得不走,隐下了那丝热烈。   他也偶尔会盼着不寡淡,又隐着自己的情绪, 少与人有瓜葛。   白御卿,其实是有几分,嫉妒陆煜行的。   “……公子心情不好吗?”撑着伞的墨玉看着他的沉默突然开口问。   墨玉敛下双眸,低声道,“容王咄咄逼人,那罪奴,总归是……该知道公子苦心的。”   二人针锋相对,他还能说上几分劝解的话了?   白御卿唇角略微勾起弧度,摇了摇头。   借着将他关到水牢,既能完成了系统的任务,也能脱去宁国公与玄麟卫不清白的嫌疑。   这算什么苦心?总归痛是痛在他身上,责罚也是他受的而已。   行至水牢之中,寂静阴冷,夹着血腥味的黏腻,“咔擦”的锁链震动声猛然响起。   陆煜行被铁链束着双手挂在墙上,被血液和水湿透的囚衣紧贴着,勾勒出肌肉线条,水珠顺着喉结滑入下,滴滴答答的。   他的发丝湿润,低着头,瞧不出神情,也只能看到死寂漠然。   听到脚步声抬头,陆煜行沾着血污的脸在晦暗的牢房中愈发阴冷,竟扯出个餍足的笑,嗓音沙哑,“公子终于来了。”   “竟还盼着小爷来了?”白御卿冷嗤一声,俊美漂亮的眉眼几分嘲讽的冷意。   “……自然。”   “你的责罚结束了,今后长了规矩便乖些,不然也只会是这样。”   他淡声嫌弃掷下审判。   随后示意侍从将他放下来。   陆煜行的双眸染着笑意,又扯出一个笑容,略过想要放他下来的侍从,嗓音漫不经心,“罪奴站不起来。”   “公子令人送来的药,罪奴没用过。”   “……一瓶也没用?”白御卿顿了顿,问。   “一瓶也没用。”   他哑声答。   陆煜行眉梢还染着干了的血迹,却偏偏肆意挑起,活像被打个半死的人并非他而已。   那药是上好的金疮药,一天一瓶,是让他好好撑过这十天的。   陆煜行突然动了动,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展露自己的伤口一般,俯身凑近白御卿。   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   双眸灼得吓人,嗓音低哑。   “公子看看。”   血腥味与他的呼吸凑近,让白御卿的瞳孔一缩,赫然是鲜血淋漓甚至于化脓的伤口。   “……你真是疯了。”白御卿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眉头拧起,鼻腔满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呢喃道。   还未等他再开口,陆煜行便轻声道。   “罪奴在想,您瞧见了这些伤口会不会心软。”   陆煜行低声道,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胸膛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黏腻翻卷着皮肉,黑红一片,随后又微微勾起唇角。   因为瞧着还不够惨烈,他自己还撕扯开了结痂的伤口,添了些许新伤。   如此血肉模糊,纵横交错。   总归是要交差,也总归是想让他多怜几分。   “你真是疯了!”   听到他的话,白御卿看着他身上血肉模糊又没有上药的伤口,加深了尾音。   ……我心疼你爹!   龙傲天什么时候这么委曲求全了,想靠着惨烈的伤口让他罚少点吗?!这还算什么龙傲天?!   随后是系统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   [任务完成!水牢的伤痛不仅历练了龙傲天的身心,还加深了他的恨意磨砺了忍性,为此后成为千古一帝奠定了坚实基础!]   系统尖利的机械音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道。   [不过……他身上伤口的伤痛度超过系统阈值了,明明您这几天都是紧紧贴着阈值罚的,怎么还会超出去?]   白御卿顿了顿:……什么意思?   系统有些摸不着头脑,感受着疼痛度增加面板,还是道:[龙傲天好像……自残了。]   随后恍然大悟,猛然大叫。   [好没骨气,可恶,靠着自残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惨来让您少罚一点吗?!难道龙傲天的性格也崩了吗?!明明他在水牢里受刑可是一声没吭的!]   白御卿的鼻腔萦绕着血腥味,听到系统的话,猛然抬眸对上陆煜行夹杂着血腥和侵略性的双眸,扯起唇角,冷声道,“……自残也要算在小爷头上吗?”   陆煜行一顿,略微怔然,随后瞥过眸子,鸦羽一样的睫毛遮住了晦暗的双眸,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被看出来了。   不过,就连自己身上的伤口,观察的也那么仔细吗?   陆煜行唇角的弧度勾起,又压不住笑意了,但还是哑声道,“公子,疼。”   “去给他上药。”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淡声对侍从道。   他总感觉,这份超出的疼痛值也会化作仇恨度,以后加在自己身上。   ……该死的陆煜行。   “公子……不亲自来吗?”陆煜行任由侍从将他从锁链上放下来,脚步踉跄一下,呼吸深沉颤抖,嗓音也因为重伤断断续续。   随后又挣脱了侍从的触碰,踉跄跪到白御卿身前,膝盖被冰凉刺骨的水浸润,又反手拿出来一瓶伤药,略微笑着递给白御卿。   瞧到被陆煜行一把挣脱的侍从,因为力度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白御卿略微讥讽道,“你看起来没那么虚弱。”   可陆煜行那张被血污浸润的脸上,只是双眸亮着,抿唇抬头看着他,呼吸粗重,手颤抖,却也依旧举着那瓶伤药。   不过莹白如玉的药瓶被他手上的血染了污渍,瞧着血腥黏腻又恶心。   陆煜行猛然一顿,忍着身上的疼痛,扯了一块勉强还算干净的衣服将药瓶擦拭干净,又递了上去。   他的手依旧颤抖,呼吸因为疼痛氤氲着雾气,血污黏腻在发丝和脸上,狼狈不堪,本该……像条流浪狗的。   可依旧举着干净的药瓶,目光炽烈如酒,灼烧不肯烬灭般看着他。   白御卿垂眸,略微“啧”了一声,拿起那带着余温的药瓶,纤长的睫毛垂下,略微打下一层阴影。   不染尘埃般高洁又漠然,宛若朦胧氤氲一层月光的玉狐仙在阴暗的水牢里依旧出尘。   那双该执玉握兰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慢慢拧开药瓶——   将药尽数洒在了他身上。   像是高悬的明月,洒着朦胧圣洁的余晖般。   陆煜行曾经也暗恨明月高悬,圣洁虚伪,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他紧紧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妹妹,抬眸看破庙露出的明月。   眉眼晦暗冷戾。   ……恶心。   文人墨客赞誉明月圣洁,寄相思、寄不志、寄心绪,寄自身高洁、寄自身不染世事污浊,赞明月高洁照世人。   ……可偏偏不照他陆家,也不照他陆煜行。   水牢寒冷阴暗。   “哈啊……呼……”   陆煜行如今只是跪着,脊背紧绷颤抖,抬头看着白御卿,药粉洒在他身上,浓密若鸦羽的睫毛颤抖不已,又压不不住喉头溢出的喘息。   ……现在照他了。   陆煜行只觉得炽热,许是药粉,也许是别的什么,发烫般灼烧着他的全身,近乎要将他灼烧殆尽。   他笑起来,似要伸手触碰一下明月。   在强撑的一口气,血肉模糊的剧烈疼痛之中,还是垂眸,随后失神跌落下去。   昏迷之前,也只能看见玉狐仙似是怔然的眸子,与一瞬掩不下去的悲悯,以及他乍暖的拥抱。   让他心口都开始滚烫发颤。   ……   “当真那么凄惨?”   独孤凛摩挲着指尖的黑子,闲散般问着。   “是,王爷。”司空清斟酌开口,“听闻那罪奴,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宁国公世子房事中残暴好虐待人,这次更是——”   “许多人都看见了,那罪奴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无论是宁国公府上的奴仆,还是去审查的大理寺。”   司空清敛下眸中情绪,说出了无论是独孤凛还是他都心知肚明的事。   “终究是口谕,可大可小,宁国公已然与京中官员道您滥用职权,借着陛下威名狐假虎威,冒犯陛下。”   进可是命令,退可是随意几句的碎语,圣上也怕他放任之下的此事烧到他小肚鸡肠上,寒了忠臣之心,竟也假意训斥了独孤凛两句。   他最讲圣名。   “……所以——”   他还未说出口,独孤凛叹了一口气,“苦肉计啊。”   “真舍得打啊。”   司空清:……不打不就只能死了吗?   他却只觉得自家王爷身上的气势愈发骇人,笑意却更甚,勾起唇角问,“还给他留了一条命,你说这宁国公世子是真恨他,还是真宠他呢?”   倒他也没想要回答,男人只是墨发披在身上,嗓音低哑道。   “那李肆书,给他吃吃苦头,革了他的职。”   “是。”司空清顿了顿,又问,“王爷可有下一任指挥使人选了?”   “送个人情出去,太常卿总归要的。”独孤凛抿了一口酒,酒珠顺着喉结滑下,入了领口,又听他带着笑意道。   “毕竟他那儿子,素来顽劣不堪,让太常卿好是头疼啊。”    第32章   他睡得很沉, 略微苍白干涩的唇闭着,大抵少见他如此安分的模样,白御卿垂眸瞧着, 指尖摩挲着折玉扇的扇柄。   倒是乖了几分。   朦胧的玉仙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影, 随后拈起一旁的茶杯, 执着杯轻轻润了一下他的唇。   陆煜行略微蹙起眉头,他素来是警惕的,这时总会一瞬睁开眸紧绷着身体,大抵是闻到了朦胧的沉水香,干涩的唇被茶水润了, 让他不由得舒展开眉。   里衣里还能瞧见斑驳的血色绷带,他被打狠了, 竟也发疯到自残。   是觉得白御卿抽得不好糊弄过容王,还是他说的那句……想让白御卿心疼?   啧。   ……他才不信。   是觉得不狠点,宁国公会推他出去要他的命,还是觉得容王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御卿用折扇抵住唇角,略微瞥了瞥眸,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收回茶杯。   猛然,被褥里的那只手伸出来,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公子,渴。”   陆煜行半阖着眸道, 嗓音嘶哑,又在白御卿怔然的一瞬睁开晦暗的眸,对上他的视线, “不继续,喂罪奴了吗?”   他的掌心焯烫炽热,死死扣着他的手腕。   “……瞧你也是有了力气, 自己喝,还要小爷伺候你?不过是看你死没死罢了。”   白御卿嗤笑道,随后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刮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命硬。”   陆煜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便传来的“吱呀——”一声的开门声。   清丽漂亮的病弱少女端着粥走进来,看见屋中的二人顿了顿,随后惊喜道,“哥哥,你醒了啊!”   白御卿急忙把强势挑着他下巴的折扇收回去。   陆清文连忙放下粥水,坐到了床前,担忧道,“哥哥,你驯马的时候从马上跌落下来,如此不小心,好在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大事。”   ……原来白御卿为他一身的伤想了这个理由。   陆煜行垂眸,唇角勾了勾。   陆清文经过这些日子的诊治,本是病入膏肓,如今倒也能下地了,听闻了陆煜行受伤,这才来照顾。   她一直觉得白御卿与哥哥是朋友,哥哥为了回报白哥哥,才做了力所能及的马奴,脸上带了几分担忧, “哥哥,以后莫要逞强了,这次捡回来一条命,若是下次呢?”   “对啊,莫要逞强了,若是下次呢?煜行啊,为兄总是疼你的,以后不要逞强了。”   白御卿突然开口应和道,略微扯出一个恶劣的微笑,又用折扇遮住唇,眸子弯着像是只偷腥的狐狸。   总该讨些愉悦的。   他分明与陆煜行同龄,又借着陆清文的单纯占了个为兄的便宜,谅陆煜行也不敢说什么,他们是要在陆清文面前演着兄友弟恭的。   陆煜行瞧着他的神情,突然一顿,随后猛然伸手揽住还在弯眸的白御卿。   一瞬间,少年罪奴身上的药香和淡淡的血腥传递到鼻腔,白御卿还未回神,便听到揽住他的少年哑声回答。   “十七卿待我素来极好,清儿,不必担心。”   ……十七卿是你能叫的吗?!   他能听到少年罪奴胸腔颤乱的呼吸,以及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的炽热。   白御卿额角几分青筋,刚要抬手挥开他,又猛然看到了小少女懵懂濡慕的视线。   她看着二人揽在一起,眸中染上了几丝颤抖的伤感和欢喜,“白哥哥与哥哥关系好,就太好了……以往所有人对我们,都是避之不及的。”   尾音放低又小心翼翼。   她抹了抹眼泪,“清儿身子再好些,便做个丫鬟伺候白哥哥,与哥哥一同服侍在国公府,报白哥哥的大恩大……”   她如今才十三岁的小女孩,还素来体弱多病,如何做他的丫鬟?   白御卿猛然打断她,回揽住陆煜行的肩膀,任由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柔声哄着陆清文。   “清儿不必,你瞧,我与煜行是这般要好的朋友,照顾你是份内的事情,府中并不缺丫鬟,你只好好养病便好。”   “……对啊,清清。”   陆煜行顿了顿,眸色暗沉,嗓音愈发低哑了。   陆清文在二人的话语下渐渐止住了双眸的濡湿,感激地看向白御卿。   随后又看了哥哥一眼,觉得哥哥现下有些奇怪,也好似……叫错了自己的名字——   哥哥素来是叫她清儿的,怎么这次唤了清清?   许是哥哥伤重了,口误了罢。   但她的身体实在虚弱,照顾了陆煜行半天已然是极限,见她面色苍白,白御卿便轻声令人带她回去。   “哥哥,清儿还能照顾你的……”   陆清文有些不舍,嗫嚅着嗓音,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位好哥哥。   又见二人依旧揽着,这才安心随着侍从下去。   白哥哥会照顾好哥哥的。   白哥哥真好。   一见陆清文离去,白御卿松了一口气,松开揽着陆煜行肩膀的手,几分嫌弃道,“碰你还脏了小爷的手。”   “……公子真好。”   陆煜行却难得眯着眸,干哑的嗓音还有几分虚弱,却贪恋一般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腰肢,换来毫不留情的一折扇打在手上。   ……好爽。   陆煜行呼吸愈发粗重了。   他看着白御卿似是嫌弃离去的背影,修长的指尖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好香。   陆煜行掩下眸中翻涌的情绪。   至少在陆清文面前装着兄友弟恭,大纲里也是他借着陆清文的单纯,对陆煜行各种威胁虐待,偏偏还在陆清文面前装得好,因着妹妹,陆煜行也不得不对着仇人演戏。   他的行为与大纲重了,系统也没刻意下了任务令他做。   系统此时却突然发声了:[即将来的春猎可是大剧情点呢,哼哼……等着吧,感情线回到正规。]   白御卿“啧”了一声,也不知它这蠢笨脑子还能想出什么招。   ——   春光明媚,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春猎祈求丰收、驱邪避灾,又彰显着帝王的无上权威。   猎场人影重重,朝中大臣、贵族子弟、公主皇子们尽数齐聚,侍卫也层层把守着林猎场,更是有玄麟卫也四处巡逻着。   白御卿难得起了个大早,眸尾略微倦懒垂着,几分洇红的倦意,又因为帝王在场,不得不令自己撑着精神。   束起的墨发显得他难得几分恣意的闲散,碎发略微遮住白玉一般的侧脸,却依旧挡不住那般矜贵的天人之姿。   身长玉立,俊美卓绝,鹤立鸡群般,在人群中倒是吸引了不少贵族小姐的视线。   春猎重中之重,自然守卫森严,玄麟卫也干起了侍卫的活,四处巡逻着。   白御卿略微凝眸看向远处李肆书的身影,李肆书看起来憔悴苍白了不少,却依旧高大沉稳,指挥着各地的侍卫部署。   他在牢狱里走了一遭,如今被贬为了副指挥使,指挥使职位空悬,在新的指挥使上任之前,也还是能统领玄麟卫的。   似是察觉到白御卿的目光,远处高大的男人一顿,随后转头,几分凝重的表情怔然了片刻。   那双在阳光下近乎熠熠生辉又惹人鄙夷的绿色眸子直直看向白御卿。   随后,猛然扬起一个带着虎牙尖的爽朗笑容。   还能笑得出来。   白御卿此前在宁国公府中误以为李肆书是男宠之时,最怕他对他笑了,如今想来也几分尴尬,人家日日恪尽职守,自己却误以为是男宠,没回过多少笑意。   见他精神不错,白御卿略微颔首,算是回了他。   春猎以祭祀为重,祭祀完了便是狩猎,各个贵族子弟们已然跃跃欲试,准备在帝王面前讨个头筹。   略微发凉的春风垂在身上,白御卿略微打了个哈欠,纤长的睫毛倦懒垂下,也只知还有许久才能回去。   而在这时,一抹令人不适又不爽的目光传来,帝王身侧的独孤凛却还有脸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冲他轻笑一下。   白御卿的表情淡了几瞬。   李肆书被贬了职,他此前正是宁国公一手带上去的,本就能力出众,但因为混血的身份惹人嫉妒,为了避避风头,宁国公才将他安排到国公府中,也顺势盯着陆煜行。   没想到由独孤凛做了文章,贬了李肆书的职,令宁国公府平添了帝王猜忌,还让陆煜行丢了半条命。   白御卿掩下眸底的些许冷意。   想来他的目的也是……指挥使的位置,也不知这位置将会卖给谁。   一回京便如此大张旗鼓,当真是嫌八年风雪吹得不够吗?   独孤凛。   他略过了男人的视线,翻身上马,衣袂翻飞。   白御卿骑在马上,一身银白骑装勾勒着修长的身材,素来几分病弱清冷的他也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他捏着缰绳看向一旁的独孤鹤。   独孤鹤同样劲装在身,软甲裹着劲瘦的腰身,华贵又威严,便是在路上也叮嘱了多遍,“十七卿,跟在孤身侧,孤的护卫护着你,春猎人多,怕有不长眼的东西惊扰了你。”   倒也没他说的那么娇弱,白御卿只是瞧着病弱,身体素质却与常人无异,他君子六艺学得也是出众,骑射自然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略微勾起唇角,应着。   “多谢殿下。体恤臣。”   ……白御卿也懒得在猎场上纵马跑来跑去,独孤鹤猎了猎物,再分他几个最好。   恍惚之间,视线猛然瞟到了人群中,应好一身红色骑装尤其显眼,身下的马更是膘肥体壮,鬓毛随着风而飘动。   似是察觉到他不经意的视线,应好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瞬,垂下狐狸眸,猛然转过头去。   ——看来对直男的刺激还不小。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将陆煜行故意令应好看见他们羞耻play的事情甩出脑海。   陆煜行此举不过是想要应好远离他这个坏gay罢了。   毕竟二人在武安侯未曾被诬陷通敌叛国之时有几分交情,应好此前也对陆煜行有雪中送炭之情……   想到应好在陆煜行最饥寒交迫之时赠的宝剑和诗,白御卿顿了顿,纠正着想——   应是雪中送雪之情。   [雪中送冰。]系统也欢快与他应着。   白御卿倒是思索:冰字太甚,雪更好,他只是个有点蠢的天龙人罢了。   [虽然蠢蠢的,但他在大纲里,可是龙傲天主角的好小弟哦。]   白御卿顿了顿,竟也能听到系统说别人蠢了:你不许说人蠢,你才是最蠢的。   系统恼了:[坏宿主!明明是您说应好蠢的。]   白御卿:……反正你没资格说。   他眸色朦胧,与系统在脑海里吵吵闹闹,独孤鹤的侍卫团已然带着他们狩了不少猎物。   密林愈发幽深,独孤鹤却发了薄汗。   他的视线略过了随着微风而动的草丛,表情几分漠然,随后猛然拉弓,脊背紧绷——   “咻——”地一声,利箭宛若雷霆闪电射入草丛,随后是猎物轰然倒地的声音,草丛后显露出鹿的身影。   百步穿杨,一击毙命。   竟只是靠着微风略过之时不寻常的晃动,在如此远的地方一击毙命。   “太子殿下,少年英姿,百步穿杨,实乃大曜之幸啊。”   “对啊,如此远的距离竟然能一击毙命,不愧是太子殿下。”   ……   随着太子一行的众人夸赞恭贺着。   独孤鹤却深吸一口气,面色不变,随后抬眸看向思绪有些放空的白御卿。   此时白御卿还在与系统争论着系统有没有资格说谁蠢的议题,放空的思绪令他抿着唇,面无表情。   银白英姿俊美的少年表情没有几分波澜,淡漠又冷静,似只是寻常而已。   见他没有反应,独孤鹤瞥过眸子,手略微捏紧了弓,表情阴沉一瞬,低声命令道。   “继续往深处走,猎虎。”   而这边的白御卿还在脑中闲散与系统对骂着。   系统:[我不蠢。]   白御卿:你最蠢。   [不蠢。]   最蠢。   他大抵是因为如此无聊的话题与争议觉得好笑,唇角刚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弧度。   却猛然缩紧瞳孔,一阵细微又急促的破空之声传来。   他怔然看着面前略过他宛若慢动作般飞驰的箭矢。   “咻——”地一声,飞箭穿过白御卿面前,向一旁射去,然后是穿破血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以及侍卫的叫声和人群杂乱的尖叫。   “有刺客!!!来人,保护太子殿下——!”    第33章   随着杂乱人群的尖叫, 血溅到白御卿脸上,温热又黏腻,黑衣人与侍卫打作一团。   独孤鹤身旁围了不少侍卫, 但黑衣人数量极其多, 厮杀起来又不要命, 那侍卫被打得零零散散,竟也出现了漏洞。   “唔——”   黑衣人举刀而刺,白御卿瞧见了,猛然一瞬拉紧缰绳,踹开那靠近独孤鹤之人, 刀刃却刺入独孤鹤的马匹身上,那马嘶鸣悲叫一声。   白御卿眼疾手快揽着独孤鹤翻身到自己的马上。   “殿下, 臣护送您离开!”   独孤鹤被他紧紧揽在怀中,脸上已然溅了不少血肉。   他面色阴沉苍白,身为太子自然见过不少刺杀,但此次人数众多,残忍无比。   便是周围的大臣也照杀不误, 血肉横飞,堪称围剿。   “十七卿,多谢。”   独孤鹤坐在马上背后紧紧靠着白御卿,双手略微发抖, 若非白御卿刚刚眼疾手快,自己不死也是伤残。   “殿下,抓紧!”   白御卿君子六艺学得精通, 他只是素来懒散,骑马却也不在话下,可此时黑衣人紧追不舍, 更是挡住了去路。   白御卿不得不拉紧缰绳驾马飞驰入密林之中,他脸上还溅着血,抿着薄唇,面色凝重。   如此众多的杀手,如此张狂的杀法,想必此事结束之后京中便会扬起一阵巨荡,这便是系统所说的……大剧情吗?   身后的黑衣人们穷追不舍,更有箭矢时不时射过来。   “鹤奴,俯身!”   一阵飞驰的气流传来,白御卿大声道,随后摁着独孤鹤的脊背,令他躲过飞驰而来的箭矢。   情急之下也忘了什么尊不尊卑,叫着他幼时的小名。   随后白御卿猛然伸手,抽出独孤鹤腰间的佩剑,一瞬寒光凛凛,剑鸣铮铮,挡住了另一支飞来的箭矢。   “唔——”   可惜残箭刮过玉狐的侧脸,硬生生添了丝带血的伤。   [宿主!左边!]   白御咬牙歪头,恰好躲过另一支箭矢。   想来是黑衣人见追不上,换了弓箭阻击。   果不其然,下一瞬,身下的马发出尖利的悲鸣,箭矢射在了马身上,身下的白马踉跄跌倒在地上,而就在这翻身踉跄的一瞬——   “十七卿!”   白御卿正准备揽住独孤鹤自己做人肉垫,怀中被揽着的独孤鹤却猛然发力翻身将他护在怀中,“轱辘轱辘”二人滚落在地上。   钝痛刺骨。   石子尖利,二人硬生生从马上翻下来,独孤鹤挡了大部分冲击,半边身子已然血肉模糊。   白御卿瞳孔紧缩,此时黑衣人还穷追不舍,他不顾身上的疼痛,迅速拉起他,低骂道,“你!你可知自己是太子?!”   一国太子给他做人肉垫子,白御卿便是有几条命也不够挥霍的了。   他能在那一瞬果断将独孤鹤护在怀里,一是因为二人是发小至交,二是系统在耳边保证他死不了并会为他屏蔽痛觉。   却没想到独孤鹤眼疾手快,硬生生在那一瞬将他护在怀里。   “无碍……孤无碍,十七……孤怎能由你护着?”   独孤鹤嘶哑喘息道,他浑身刺痛钝痛,呼吸都痛的颤抖,话也虚弱。   可此时情况紧急也不便再说什么指责他的话,白御卿表情凝重,二人搀扶着前进。   也好在刚刚纵马拉开了距离,一时黑衣人追不上。   他忍着身上跌落的钝痛,看着独孤鹤身上被石子磨破出血肉的衣服,伸手就开始扯,一边扯一边哑声道,“鹤奴,我与你换了衣服,我去引开他们,你往外围跑……”   素来高高在上的玉狐仙此时面色苍白,脸上还有血迹,破碎至极。   而独孤鹤看起来更加狼狈,腿上、胳膊上、尽数刮出翻飞模糊的血肉。   “孤怎可由你去引开杀手?!”   偏偏独孤鹤紧紧拉住白御卿,修长的手上青筋凸起,往外推着白御卿,苍白着脸,嘶哑道,“孤不换 ,十七卿你快跑,他们的目标是孤——”   “闭嘴!”   白御卿猛然低声呵道。   他表情冷漠,伸出手紧紧扼住企图推开他的独孤鹤,俯身死死盯着独孤鹤的双眸。   一时几分令人怔然的凛凛寒气,嗓音也嘶哑严肃。   独孤鹤怔然。   “让你换就换!独孤鹤,现在不是兄友弟恭的时候!”   大抵是独孤鹤瞳孔紧缩,第一次见他这般冷脸,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见他似是被吓到了,白御卿又放缓了语气,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解释道,“他们的目标并非只是你,我一人跑了也没有,大臣、贵族子弟……还有你,皆是他们的目标,但追着你的人最多,你我二人换了衣服,我为你引开追兵。”   “十七卿……不……”   独孤鹤脸色惨白,似要说些什么,身上已然换好衣服的玉仙猛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发出几声脆响,唤醒了他的几分神智。   他见刚刚还冷凝着脸的玉仙双眸垂下,珍重又可靠,像是承诺一般,嗓音低哑,“放心,鹤奴,臣不会死的。”   独孤鹤苍白的唇嗫嚅,瞳孔依旧紧缩,呼吸也急促颤抖。   白御卿以为他还在惊恐之中,伸手紧紧捏住他的下巴,令他看向自己。   又沉眸承诺了一遍。   “我不会死的,独孤鹤。”   “孤……”   “我不会死的,独孤鹤!”   “……好。”   独孤鹤这才颤抖,哑声道了一句。   白御卿露出一个笑意,扯了扯唇角,他面色苍白,素来苍冷的人此时发丝凌乱,浑身狼狈,勾起的唇角那分安抚的笑意却依旧惊心动魄。   二人就此分别,独孤鹤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踉跄起身,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着伤口,神情依旧朦胧恍惚。   ……他并非怕极了。   也并非惊恐才在那一刻恍惚。   只是头脑依旧在发着鸣,刺痛空白。   他不知是不是刚刚跌落下马时受得内伤过于重了,胸口闷痛发酸,阵阵发响,近乎要冲破胸膛一般鼓鼓泛起潮水的汹涌。   就连口腔里血腥味的腥甜也带上了酸涩的苦楚与莫名的软意。   他一步步踉跄走着,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染着血的唇嗫嚅着呢喃。   “十七卿……”   ——   追兵穷追不舍,果然他们的最终任务目标是独孤鹤,白御卿能感受到身后不断传来的嘈杂追兵人声。   [啊啊啊啊啊追上来了追上来了!宿主宿主,往右右右!]   白御卿:闭嘴!   他跌落下马并没有受太重的伤,身上却磕了青紫一片,此时奔跑起来难免踉跄。   [左拐左拐!!!低头!!]   果真,在低头的瞬间,射过来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顶而去。   好险。   白御卿呼吸一窒。   虽然系统素来没用还吵闹,如此危机的现下却发挥了不少用途,它指挥着白御卿往人少的地方跑,甩开了不少追兵。   “呼……哈啊……”   可如此急切的追捕之下,白御卿的体力已然耗尽,与追杀的杀手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他又难免有点暗恨自己没有好好健身了,才让如今如此费力。   早知道……问问李肆书……怎么健身的了……   他飘忽着想。   [宿主再继续跑,快快快!]   白御卿大口喘息着,他一直由人娇生惯养着,这半天受了半辈子没受过的苦。   几分破罐子破摔回道:不跑了,反正死不了,拖了追兵这些时间,独孤鹤应是逃出去了。   可系统的声音里满是急促:[可是您要是受了致命伤,就只能像僵尸一样活到剧情下线的时候了!]   白御卿:……?   他怔然。   [虽然活着,但是身体死了!]   不早说!!!   他还以为系统说得能保住他的命,是能治好他的伤或是阻隔了致命伤。   像僵尸一样拖着死去的身体,像个半死人一样活着……谁要这种保命啊?!   白御卿脸色一沉,近乎咬牙切齿:……蠢系统。   他又撑起来疲倦的身体,闷哼一声,发丝被汗水湿润,黏腻在俊美的侧脸上。   狼狈不堪,却又咬牙坚持着。   白御卿在密林中极速穿梭着,身后的杀手随着他步步紧逼。   [左左左!]   前方光亮乍现,白御卿咬牙翻身躲避着飞来的箭矢,快步向前,猛然发现,这是一块空旷的空地——   空地上细草柔风,瞧来宁静又祥和,蓝天白云,可白御卿实在没空欣赏这风景。   ……若是空地便不可与杀手迂回躲避了。   绕是一向脾气好的白御卿此时浑身疲倦,脚步踉跄的那一瞬即将跌落在空地上,也不免低骂一声,“爹的!”   身后的杀手大抵是知晓他此时已然入了绝境,架起弓,浑身发力向他射出一箭。   破空的箭矢袭来,宛若割裂这宁静一般,耳边的系统尖叫着。   [宿主快躲!这是致命伤,往左往左——!]   白御卿在跌落的那一瞬间,艰难扯了扯唇角,垂眸恍惚想着。   活死人就活死人吧……   总归还活着。   想到自己一个病殃殃的僵尸干干巴巴说着欺辱陆煜行的话,僵硬带着尸斑的身体半天也抽不了他一鞭子。   白御卿嗤笑一声,不免在这种绝境之下染上一丝像是苦中寻乐的笑意。   然后猛然——   “唔——”   破空飞驰的箭矢瞬间刺破血肉,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血肉割裂声。   翻飞的衣袂带着一丝清澈的皂角香气,宛若烈火一般炽热烬燃的怀抱紧紧贴住身体,飞溅的血液一瞬溅在白御卿脸上。   他怔然恍惚抬眸,看见少年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护着,一手挡住了飞来的箭矢。   那箭矢穿透了他的修长宽大的手掌,一瞬间鲜血四溅。   ——溅到了白御卿的脸上、发丝上、唇上,炽热又浓重,以及……陆煜行的脸上。   他发丝滴下一滴黏腻的血,恍然不觉自己的手掌被穿透一般,少年俊朗冷峻的脸在阳光下笑得张扬,恣意不羁,眉峰挑起,扯起唇角,哑声道了一句。   “公子,罪奴来的可算及时?”    第34章   “公子。”   黏腻的血溅在他的侧脸上, 平添了几分邪恣的血腥与不羁,偏偏陆煜行像是不觉疼痛一般,眯着双眸看他, 像是餍足般勾起唇角。   “陆……煜行……”   白御卿抬眸, 神情怔然。   墨色的发与黏腻的血交织, 他笑着为他挡下那一箭,许是少年现在饱含侵略性与晦暗的眼神与当时他跪在脚下,炽热的眼神重叠。   他似是不知说什么般,胸口开始阵阵雷动,宛若波涛一样汹涌的情绪在即将死去的那一瞬与重获新生的复杂交缠, 就在什么似要破土而出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不对啊!大纲里是龙傲天男主救了落单的独孤千雪,傲娇的小公主被英雄救美, 从此一眼万年、死心塌地,以后龙傲天男主纳一百个小妾小公主都不吃醋了——!]   白御卿猛然挣脱他的怀抱,揽住陆煜行的脖颈,抱着他翻身到一边,躲避了另一支分来的箭矢, 哑声了一句,“杀手还在!”   陆煜行顿了顿,抽出腰间的匕首闪身向前,刺穿了杀手的脖颈。   白御卿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墨色的发丝也潮湿黏腻在侧脸上,双唇发红艳色。   他努力平稳着因为剧烈运动与刚刚惊险一瞬而剧烈跳动颤乱的心脏。   好险,要不是系统刚刚尖叫一声, 他差点就被龙傲天的眼神烧成他的小弟了。   他不由得蹙起眉尖,猛然觉得几分不对劲。   独孤千雪、英雄救美、死心塌地……   那他刚刚是……差点拿了女主剧本?!   系统此时纠结:[剧情好像偏了,又好像没偏太多……但宿主您长得好看, 至少还是英雄救美的剧情……而且刚刚要不是龙傲天男主,宿主您以后只能当僵尸了。]   它又想因为剧情偏移尖叫了,又看白御卿此时狼狈,不由得劝慰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但总归是完成大纲里的英雄救美了,还救了我的宿主呢。]   白御卿垂眸,呼吸已然平稳,蹙眉思索,那原著里的独孤千雪呢?她没人救不会受伤吧?   [男女主都是气运之子,被世界法则庇护着,死不了的。]   系统话音刚落,解决完余下几个刺客的陆煜行浑身溅了血,他“啧”了一声略带嫌弃拭去溅在自己脸上的血,眉眼几分厌恶的漠然。   又在猛然之间,手腕被紧紧扼住。   “你的手……”   他身上还是那股清淡的沉水香,又被不知哪里来的衣袍染上了几分腥气,冰凉的手紧紧扼住手腕,看向他手心被箭穿透的伤口。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鲜血淋漓,手心的箭伤翻卷着血肉,因为生理反应的疼痛而下意识痉挛。   陆煜行抿着唇,像是漠然又像是懵懂一般看着如玉的公子拿出手帕,他略微狼狈的脸上满是凝重,轻柔为他包扎着伤口。   然后听到公子素来骄矜傲气的嗓音略微颤抖,哑声道了一句,“……多谢。”   陆煜行略过他的道谢,只是灼灼盯着白御卿垂眸为他包扎伤口的眉眼,低声问他,“公子怎么不好奇,罪奴在这里?”   白御卿僵硬抿了抿唇。   他能说什么呢?   你是男主,你自有你的宏图霸业,自有你的一番抱负与事业,不过是在为之前行罢了。   偏偏二人的相处怪异,主仆?主奴?白御卿也想不出来了。   他顿了顿,陆煜行手上的血洞被他的手帕包扎好后,他才看向陆煜行的双眸。   正是青年与少年交汇之处,他的脸俊气又因为染着血,邪气十足,双眸幽深看向白御卿脸上的伤口。   “你总归救了我一命,我不会管你来做什么。”   白御卿道。   可话音刚落,陆煜行那只还好的手,猛然以下犯上摸上他的侧脸,指尖摩挲着他侧脸的那道残箭划过的伤口。   结痂了,血也干涸。   他却只是用指尖轻柔摩挲着,略微凑近他,随后哑声说。   “他们伤您了。”   何止伤他了,差点没命了。   白御卿刚觉得这动作怪异,他的眼神也奇怪,刚要抿着唇挥开他的手。   陆煜行却不顾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猛然往下扯他身上太子的衣袍,嗓音也阴沉下来,“太脏了,脱掉。”   他看着白御卿身上的太子衣袍,也明白为何杀手会穷追不舍,面色阴沉漠然,往下扯着他的衣服。   “你疯了?”白御卿紧紧拉住自己的衣服,慌忙道,“脱了就没衣服了!”   陆煜行墨眉紧紧拧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换罪奴的。”   “现在不是讨论换不换衣服的时候。”   白御卿紧紧拉住自己的腰带,抽搐着额角,几分无语。   此时又不免觉得陆煜行有些疯疯癫癫,刚从紧迫的追杀中劫后余生,现在却在讨论什么换不换衣服,要先逃命才对吧?   “我说你有什么事……”   “可罪奴是要照顾好公子的吧?”   陆煜行挑起眉,几分无辜问着他,又将自己的外袍递给白御卿,“穿上。”   但太子的服制确实惹眼,白御卿顿了顿,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衣袍,披在了自己身上。   一股清澈的皂角香,夹杂着几分血腥,温热又散去了身上被风吹彻的冷意。   陆煜行伸出手,在他低头换着衣服的时候,捏了他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喉结滚动,又压下了那缕颤乱,低声道。   “公子,此处是安全的,等罪奴回来……您怎么罚罪奴偷跑出来都可以。”   谁说要罚你了,刚刚明明说了不会管你做什么的。   白御卿穿好了衣服,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唇角,略微蹙了蹙眉尖。   【疑似想要奖励了。】   【疑似想被爽抽了。】   【疑似更弯了。】   【……英雄救美不该救个美女吗?救个反派怎么回事?不记得反派把自己关在水牢里抽了十天吗?什么圣母白莲花废物男主,一到感情线就莫名其妙,弃文了。】   【楼上看文的时候没开过弹幕吧,现在白子哥已经是读者认证版女主了[乐]。】   【正确的,支持陆子哥半夜偷吃白子哥。】   【能别每天早上洗亵裤吗?洗这么多次是在水文吗?到底梦见谁了也不写,作者你会不会写文啊……】   【那包是梦见白子哥了。】   【楼上的男同能不能别刷这些弹幕影响感官啊,这是正经文。】   少年的身影在林中穿梭,他从杀手身上扯了衣服穿着,身上血腥味浓重,密林幽深又时不时传出来尖叫或是纷乱的脚步声。   时间已然不早,侍卫与玄麟卫也在一瞬的匆忙后,抓紧稳定着局势。   林中树影重重,独孤凛与仅剩的侍卫被逼入死角,兜兜转转许久,总算甩掉了杀手,侍卫握着剑浑身鲜血,气喘吁吁,“王爷,此处杀手暂时找不到,王爷可有受伤?”   男人的衣衫略微凌乱,脸上还溅着血,气度却没有一丝狼狈,反而气定神闲,回了一句,“无碍。”   但也不该这样的。   独孤凛略微蹙着眉看着带着他自杀手堆中厮杀出来的侍卫。   恪尽职守、称职、忠诚——   没让他受几分伤。   独孤凛像是遗憾,又像是略微烦恼一般,走近警惕盯着周围的护卫,像是漫不经心一般问他,“家中几口人?”   侍卫怔然了一瞬,又在这一瞬间染上几分欣喜,许是王爷见他如此奋不顾身,要嘉奖于他,于是开口恭敬回道,   “回王爷,臣父母双亡,但妻女都在——”   话音未落,一柄暗器便猛然穿透了他的喉咙,侍卫不可置信瞪大眸子看向一旁的独孤凛,咕噜咕噜的血沫从口里溢出来。   “王爷……嗬……嗬……”   男人高大,俊美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反而指尖拭去溅到唇角的血,淡声回答,“放心,本王会照顾好你妻女的。”   然后侍卫的身影跌落下去。   独孤凛漫不经心擦拭去脸上的血液,垂眸之下,地上已然跪了一个暗色的人影,“回禀王爷,名单上的大臣已然杀尽,但太子与宁国公世子互换了衣服,未曾寻到太子踪迹,属下无能。”   独孤凛顿了顿,略微挑了挑眉尖,“那世子可……?”   “他被一人所救。”   他轻笑一声,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略微勾起唇角,哑声低喃道,“倒是算得上兄友弟恭,难为独孤鹤如此珍重他……”   男人抬眸看天色,远处的烽烟正是讯息,也昭示着撤退与侍卫们的反击,侍卫们呼吁的叫喊从远处传来,他“啧”了一声,垂眸看向跪着的影卫,将冰冷的匕首丢在他身上。   “刺吧——”   总归他要多受些伤的。   林中风吹拂着,树影摇晃,天空似是感到了地上的屠杀,阴沉晦暗,影卫拿起匕首准备刺向他的一瞬间。   “咻——”   一道箭矢从远处的树影传来,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与杀意,寒气凛凛,扑面而来。   影卫来不及反应,而独孤凛怔然抬眸,正好对上了风吹动树影,那人露出来的眉眼。   扯起的唇角肆意不羁,染着血的发丝平添了邪意的凶戾,目光晦暗灼灼,手拉在弓上还未等卸力,紧绷的脊背与染着血爆出青筋的手,绽放着杀意。   ——是陆煜行。   “噗呲——”一声。   弓箭射入了独孤凛的肩膀,他咬牙闷哼一声,随后捂住自己的肩膀,鲜血四溅。   陆煜行顿了顿,放下弓,脊背依旧紧绷,垂眸看着因为拉弓而绽裂开的手心,那带着芳香的手帕也被鲜血染透。   若非手被箭穿透了。   刚刚那箭,应该能直接穿透独孤凛的肩膀。   少年垂眸嗅了嗅手心夹杂着血腥的沉水香,略微餍足眯了眯眸子,随后看向了远处捂着肩膀颤抖的独孤凛,嗤笑挑起眉峰道。   “就当帮王爷的忙了。”   帮什么忙?   是那十天迫不得已的虐打。   还是……白御卿脸颊的那道伤口。   独孤凛看着陆煜行离去的背影,捂着肩膀喘息着。   那箭上有毒,此时放大百倍的刺痛蔓延了全身,独孤凛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颤抖,却也咬紧牙关,阴沉着脸。   “好,好……好……”    第35章   春猎刺杀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侍卫与官员死伤多人,太子受伤,就连容王也受了重伤, 近乎被人捅成了刺猬还被下了毒, 奄奄一息, 丢去了半条命。   究竟是何人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京中人人自危,迎接着怒火的扫荡。   在这动荡之中,唯一并非谁入了狱, 谁又与刺杀之时相关被凌迟处死的消息便是——   太常卿之子应好,刺杀之中护在帝王身侧, 斩杀杀手数人,护驾有功,特赐指挥使一职。   年纪轻轻,正是年少恣意的年纪,一跃成为正三品玄麟卫指挥使, 简直是前途无量,人人恭贺巴结。   外面再如何动荡,朝野再如何纷乱,宁国公府中倒是沾染不到一丝外界的凝重。   唯一有的便是——   白御卿略微蹙眉看着面前躺在床榻上的陆煜行, 他的手上缠着绷带,带着袅袅雾气的药氤氲了狐狸精致的眉眼。   淡声问他,“……怎么不喝药?”   “苦。”   陆煜行只说了这一个字, 深邃的双眸看着他,又呢喃了一句,“公子为何不亲自喂?”   他说的话, 白御卿一个字也不信。   龙傲天怕苦?   白御卿“啧”了一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冷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随后懒散倚靠在椅子上,眉目冷然傲气。   “你救了小爷一命,并不代表你一直可以对小爷颐指气使,让你住在这屋中养伤已然是天大的福分,喂你喝了两次药就指挥上小爷了?”   他冷嗤。   “陆煜行,你好大的胆子。”   陆煜行略过了他的话,伸出自己包裹着绷带的手,略微无辜蹙眉,“可罪奴的手伤了,喝不了药。”   ……那是为救他伤的。   每次露出来,白御卿就冷着脸一边嘲讽他痴心妄想,讥笑他是个低贱的罪奴,然后喂他喝药。   说实话,他近些日子伤得重。   先是水牢十日惹了一身伤,随后一个月之后又是春猎被穿透了手心。   如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绷带近乎焊死在身上了,若是使劲动了,依旧会渗出血丝。   白御卿蹙着眉,薄唇冷嗤,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汤匙,抵在了他唇边。   墨发的罪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迅速隐下去,低头啜饮了一口。   唇珠氤氲了一丝润,舌尖舔了舔唇角,抬眸看了白御卿一眼。   [……总感觉他在勾引您。]   系统嘟嘟囔囔觉得有点不爽,又轻咳了一声:[新的任务颁布!经历过春猎刺杀的龙傲天受了一身伤,为了隐藏自己去了春猎的踪迹并且不引起您的怀疑,他巧妙地将其转化成驯马时被马匹所伤,卑劣的您知晓他受伤了,更是得意洋洋前来欺辱他,令他像狗一样喝药并且言语侮辱他。]   白御卿听了系统的任务,略带狐疑地看向陆煜行——   他早就把自己的踪迹告诉他了,也并没有掩饰自己一身伤的意思,这算什么?前情提要完全错了好吗?   [……大差不差,大纲里是这么写的。]   系统有些为难。   罢了。   白御卿拿起桌上的药,在第二口药递到他唇边的时候猛然收回,惹来少年一顿,随后抬眸便是他几分恶劣嘲弄的神色。   薄冷、倨傲,带着惹趣时略微眯起桃花眸的恶劣。   “小爷考考你前些日子学的口上活技。”   那碗药放在了他唇边,他命令道。   “——自己舔。”   “……好。”   陆煜行喉头滚动,干涩又压抑,抿唇片刻,呼吸粗重,随后张开薄唇,伸出舌尖,触碰了一下那药。   舌尖浸润苦涩的药汁,他卷入口中,偏偏人的舌头并非是狗的舌头——   也只惹了湿淋淋的药汁滑过唇角,湿润了下巴而已,舌尖却还发出搅弄药汁的水声。   坏心眼的恶劣公子眉目鄙夷嫌恶,却略微扯起唇角,看着罪奴低头努力喝药的模样,嘲讽道。   “陆煜行,你不觉得你现在像条狗吗?”   “啧啧”的水声从少年的舌尖传出,陆煜行的唇被药汁氤氲的湿透,他却还是觉得喉头的干涩要命。   他抬眸目光灼灼看着玉色的公子对他冷嘲热讽,骂他像条狗,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上满是高高在上的薄冷。   公子的唇一张一合,想必也是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他早就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   但他并不想错过白御卿的话,想要强撑一分神智,偏偏燥热干涩起来的喉头和苦涩的舌尖让他不由得失神。   舌尖的药汁苦涩难耐,略微刺痛着陆煜行的神经——   那,他的舌头呢?   他看向白御卿的唇,薄唇带着几分艳丽的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湿红的舌尖。   公子的舌头,会是一样的沉水香吗?   陆煜行失神思索着。   ……   [任务完成!可怜的龙傲天重病之中被如此折辱辱骂,想必内心屈辱万分……]   系统喋喋不休,白御卿立刻把手里的“狗碗”放回,轻咳一声,垂眸看着呆滞的陆煜行,叮嘱了一句,“……好好养伤。”   白御卿垂眸看了一眼他被绷带包裹住的伤口,沉声一句,“别用你的左手了,医师说本该早些好的,许是你用了,才导致迟迟不愈合——”   他还未等陆煜行说什么,转身离去。   背影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并非是别的什么。   他略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几分墨色的瞳孔,刚刚陆煜行舌尖舔舐药汁的动作几分缠绵在唇齿。   只是觉得——   他有些想捏着他的下巴,为他灌下去。   他总感觉他这般做了,陆煜行也只会轻轻用犬牙摩挲着他的指尖,随后红着眼眶张开唇,让他看着吞咽下药汁的舌尖。   嘶……   白御卿蹙眉,压下这缕奇怪的想法与感觉。   沉思片刻,他可能只是……看陆煜行太不爽了吧?   匆匆走出屋子的白御卿正好撞见了陆清文,她手上端着糖糕,几分懵懂欢喜。   “白哥哥,清儿来给你们送糕点,是清儿与厨房的柳姑娘学的,白哥哥尝一块如何?”   小姑娘眼神中满是期盼,他不好拒绝,伸手拈了一块,轻咬了一口。   ——嗯,真难吃。   折扇略微遮住唇角,压下抽搐。   白御卿笑得风流俊俏,温柔对陆清文道,“味道不错,你哥哥病中想吃些甜的,甜食可助恢复,这些糖糕叮嘱他尽数吃了可好?”   还是叮嘱。   “……清儿莫要偷吃。”   陆清文一顿,她本做好了糕点趁热匆匆而来,还未尝一下,见白御卿如此温柔叮嘱,坚定点了点头。   “清儿明白!”   她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大人,定不会馋了给哥哥的糕点。   随后转身向屋中走去。   甜食可助恢复?   呵,不过是他的鬼扯。   白御卿吞了吞口水,咽下口中酸涩苦涩交织的那抹余韵。   折扇遮住下半张脸,也遮住了唇角因为口中的味道染上的狰狞。   他看着陆清文坚定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妹妹的要求,陆煜行应是不会拒绝。   你全吃了吧。   许是他心情愉悦了,连带着人也轻快了不少,略微挑眉勾唇看向一旁的墨玉,“你想尝一口吗?”   墨玉侍奉公子多年,自然也知道他的小动作。   刚刚眉尖轻蹙,又用折扇遮住唇,显然是难吃倒表情失态。   但他抿了抿唇,看向他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随后低声道,“公子赏赐属下,属下定会吃完。”   别了,逗逗他而已。   虽他想看看墨玉吃了这糕点后那张素来冷凝的脸上有什么情绪。   但总归是太难吃了,他还没有那么坏。   白御卿叹了一口气,将糕点喂给了池塘的鱼儿。   嗯……肚皮翻白了。   白御卿有些怔然。   那陆煜行吃了,不会死吧?   ……   第二日,屋中药香缭绕。   医师诊脉之后慢慢揭开他手上缠绕的绷带,看着手上没有结痂依旧狰狞的伤口,眉头蹙着,“不应该啊,应是该好了的……这位公子可是时常用这手?叮嘱过您了,莫要沾水莫要使用。”   陆煜行抬眸看了白御卿一眼,随后又看向医师,抿了抿唇,哑声道。   “没有,许是……天生愈合慢罢。”   医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改了方子,令人拿下去,“这药可促进凝血,这位公子好好喝药涂药便可。”   随后对白御卿行礼之后退下。   那绷带上满是血迹,伤口狰狞血肉模糊,穿透了整个手掌的箭伤,可想而知是什么苦楚。   可陆煜行却面不改色。   白御卿捏过陆煜行的手腕,熟练地给他上药,略微挑眉“啧”了一声,低骂道,“狗都不会啃的烂肉。”   血灼灼又略微溢在他指尖,让白御卿的指尖略微有些烫。   恍惚对上陆煜行的视线。   他凑得极近,一瞬间,呼吸都交融,甚至能看见他深邃眼眸中划过的莫名的情绪。   然后——   “嘶……”   他按了按陆煜行的伤口,漠然令少年注意距离。   这伤是因救他的命,白御卿总是要负责的,可不代表陆煜行能对他以下犯上,逾矩离他这般近。   ……他呼吸太烫了。   不舒服。   陆煜行压下了那声近乎溢出的闷哼,看着手心被包扎好的伤口,深邃的双眸略微弯了弯,温驯又谦卑看着白御卿离去的背影。   见白御卿离去之后。   他略微柔和的表情一瞬间冷戾漠然。   随后小心翼翼解开自己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指尖摩挲着那带着几分温热和沉水香的绷带。   像是想捏在鼻尖嗅一嗅,但还是滚动喉结,压下了那丝渴望。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另一只手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把小巧尖利的蝴蝶刀,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漫不经心玩弄着。   蝴蝶刀在他指尖翻转,漂亮又冰冷。   他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桌上,晦暗深沉的双眸略微眯了眯,几分暴戾恣雎的笑意,喉头泻出一丝轻笑。   随后猛然,蝴蝶刀一顿,高高扬起便要再一次刺破手心。   一瞬间,手腕被扼住,本应该的刺痛没有来,转眼对上玉狐泛着冷意的眉眼。   他嗓音低沉压抑,带着几分愠怒的恼火。   “陆煜行——”    第36章   “你在干什么?!”   白御卿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指尖都泛白,陆煜行手上的蝴蝶刀也不由得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对上他晦暗深邃到漆黑一片的双眸。   白御卿的嗓音低哑, 扼住他手腕的手心焯烫一片, 气压低沉。   “本应早就结痂的伤口, 日日不见进展,我早便生疑了……陆煜行,小爷我再问一遍,你在干什么?”   陆煜行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随后瞥过眸, 那一瞬的表情竟像是心虚了。   见他抿唇不语,白御卿冷笑一声, 捏住他另一只血淋淋的手,看着他手心的血洞,眉头紧紧蹙着,深吸一口气道。   “……你是想让你的手废了不成?”   “不会废了。”   他的手蜷缩了一下,似是想躲闪, 却生生绷紧手背,忍了下来,但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不会废了。”   陆煜行精通毒术也略通一二医术, 自然不会蠢到让自己手废了,他斟酌着度,也没让医师看出来他在自残。   投机取巧尽数用在了糊弄他身上, 白御卿气得额角抽搐,深吸一口气,“你是觉得, 你伤好了之后小爷会继续让你驯马磋磨你,所以不愿伤好吗?”   陆煜行顿了顿,反射性想挑眉,又生生压住扬起的眉梢。   他没有。   他只是想——   可抬眸看见白御卿阴沉冷凝的脸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像是心虚一样,略微凑近他,“公子莫气。”   如此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温驯的罪奴低垂着眼,压下一身的傲气与冷戾。   白御卿却嗤笑扯了扯唇角,修长的指尖捏起他的下巴,泄恨一般摇了摇,似是气笑了,“陆煜行,又给小爷装乖呢?”   “嗯?”   白御卿拉长了尾音,紧紧捏着他的下颚,恶劣用指尖陷入他的脸颊,看着他俊朗的脸上几分扭曲的表情。   略微凑近他的耳边。   “你倒是不怕痛,生生用刀再刺入止了愈合,这么喜欢的话——”   他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腕捏到了手心,指尖略微发力,染上了他几分血渍。   果然,陆煜行眉尖轻蹙,喉结滚动,邪恣的脸上也有几分苍白。   “……这不是怕疼吗?”   薄冷讥笑道。   陆煜行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愈发烫了。   一只手被他扼住,下颚又被他捏住,只能像狗一样被迫抬眸,看着白御卿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上,略带嘲讽和恼怒的神色。   生气了。   陆煜行呼吸粗重却又压抑,压下手心被他轻轻捏住的疼痛,略微蹭了蹭公子的手心,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指尖。   哄哄。   ——爹的,怎么舔人啊?!   白御卿浑身一僵,指尖湿红的舌头润过,黏腻又潮湿,他扼制住想把陆煜行甩出去的下意识,愈发咬牙切齿,“陆煜行——”   “若小爷我再发现你不好好养伤,便将你痛打二十大板拿狗链栓起来,明白了吗?!”   尾音也沙哑低沉,恶狠狠威胁。   陆煜行点头,“公子不生气就好。”   见他回答地果决,白御卿的神色缓和些许。   “……况小爷也并非恩将仇报之人,若你伤好,也不会过于磋磨你。”   除非一些特殊期况。   比如系统的任务。   陆煜行突然暗自“啧”了一声,咬了咬舌尖,深吸一口气,几分诚恳道,“公子不必,罪奴受得起。”   白御卿一顿。   听龙傲天说话就是火很大啊。   明明想要放过他,让他任务之外的生活好一点,现在又说什么受得起……这是挑衅还是挑衅?   白御卿松开手,冷声命令他把扯开的绷带重新包上。   却换来少年晃了晃血肉模糊的手心,凌乱的墨发垂着,却略微扬起了他几分不羁,低声道。   “公子,罪奴一只手包不起来。”   “……是吗?”白御卿深谙他装乖装温驯的态度,懒得应付,嗤笑一声便要叫屋外侍奉的侍女进来包扎。   刚开了口,转眼便听见一声细微的,不爽的“啧”,似是刚刚乖巧的罪奴发出来的。   转眼而看,他已然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   白御卿抿着唇,压抑不住恼火。   他指尖的折扇又一次敲在了陆煜行的头上,加了几分力度,陆煜行不免“嘶——”了一声。   ……无赖泼皮的性子!   本以为他会有几分羞耻之心,却见他似乎耳尖发红,漆黑晦暗的眸底似乎闪着几个字。   好爽,再来。   白御卿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好好养伤,不许自残,往后不会磋磨你。   系统适时补充:[P.S无任务的时候。]   见陆煜行答应的彻底,他才狐疑地眯着桃花眸,也算是离去了。   屋中仅剩一人的陆煜行看着手上又被包扎好的伤口,几分温驯的表情瞬间被烦躁的孤戾替代。   “啧。”   他略微抿了抿唇,另一只完好的手拢了拢墨色的发丝,尖利的犬牙咬了咬下唇,狭长的眸眯着,似乎在思索该如何——   ……令伤口愈合慢些罢。   但是惹了白御卿生气的人,总会有惩罚的。   许是他那时恼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素来矜贵淡漠的漂亮桃花眸带着几分流转的恼,墨发衬着冷白的皮肤,又俯身凑近他,一手捏着下颚,一手恶劣用指尖玩弄着他手心的伤口。   低哑动听宛若碎玉的嗓音还刻意压沉在胸膛,拉长问了他一声,“嗯?”   陆煜行闭着眸,蜷缩着身体,有些低喘。   梦中的玉狐用折扇挑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又“嗯——”了一声,尾音都上调。   月光氤氲了他的双眸,连带着尾音都模糊不请。   陆煜行能感受到他润白的狐狸牙咬住了他的耳尖,惹下了一身的颤栗,蔓延到脊柱。   “呼……”   也能看到狐狸用折扇抵着唇角,压下了笑意,嘲讽薄冷看着他,低声道了一句。   “你硬了。”   像是几分嫌弃的审判。   随后猛然,陆煜行睁开眼。   “哈啊……”   他瞳孔紧缩,压抑下粗重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   窗外是清晨的光亮,略微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挡住阳光,让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一面,融了几分晦暗。   他伸手捂住了双眸,呼出一口气。   许是熟练了,面无表情压下因为裤中黏腻的触感,起身换了衣服扯下了床单。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一双手拦住了他。   侍女的表情温柔,“陆公子,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瞧公子这模样,是要洗衣物吗?交给奴婢便好,奴婢交给浣衣——”   “不必。”   陆煜行不动声色躲过了她想要接过衣物的手,表情没有多少波澜。   “我自己来。”   侍女的态度却坚决,表面上几分为难,实际上笑眯眯的寸步不让,“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   陆煜行蹙了蹙眉尖,又一次躲过了她想要拿过衣物和床单的手,难得沉了嗓音,带上了几分好商量的语气。   “我可以自己来的。”   “是吗?可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侍女回道,愈发笑眯眯了,“陆公子总不会……不听公子的话吧?”   早就料到这小子会这样。   正处在青春期的龙傲天,最是焦躁年轻气盛的年纪,没了三个后宫,一身火无处发泄,被男频作者赋予了一夜N次强大功能的龙傲天,肯定会出现——   这样的情况!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白御卿磨着狐狸牙,听着侍女发通报,又突然“噗呲”一声笑出声,难得欢愉舒展了眉尖,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陆煜行吃瘪的神情。   让你不好好养伤,让你厚脸皮——   自己洗不了,有脸让别人洗吗?!   [……那宿主您呢?]   系统有些暗叹宿主的卑鄙,又突然发问。   它装备了隐私装置,一些符合个人隐私判定并且宿主不让他看见的场景是会被屏蔽的。   所以好奇问:[您会自己洗吗?还是让侍女?]   白御卿一顿。   墨玉只能观察到自家公子刚刚笑得宛若偷了腥的狐狸,桃花眸都潋滟弯起的表情一瞬间停滞,随后抿住了唇。   白御卿:……这不是你该问的。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他“啧”了一声,略过耳边系统不断的追问,抬眸看向墨玉,轻咳一声,“去陆煜行的屋子。”   陆煜行倒是几分见侍女的态度,知道是谁授意的,所以他抱着衣物倚靠在墙上,等着人。   见白御卿来了,突然扯出一个乖戾的笑意,漆黑的双眸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因为扯出微笑露出的犬牙寒气尖利,又一瞬间敛下,温驯极了。   白御卿挑着眉尖,又见刚刚不肯退让的陆煜行眉眼漫不经心,随后果断地将衣物交给了侍女。   ……还以为能看见他吃瘪的表情呢。   白御卿略微不爽用折扇遮住了唇角。   他刚要无趣冷嘲热讽几句,却见陆煜行突然向前一步,气质难得几分侵略的危险性,少年的墨眉略微挑起,突然哑声问。   “公子如此关心罪奴晨起做了什么……”   他的嗓音似乎黏腻在舌尖,染着少年低沉的哑音与笑意。   “那是否关心,昨夜罪奴梦到了……谁?”    第37章   梦到了谁?   ……性骚扰。   白御卿自然知道他是因为被捉弄而反过来想让他难堪, 所以他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垂眸,居高临下挑逗看着他。   嘲弄他。   “小爷管一条……狗梦到什么。”   陆煜行的表情怔然一瞬, 他凑近白御卿, 感受着扇骨抵住自己的喉结冰冷, 喉结吞咽滚动着,呼吸也压抑。   “公子……”他的嗓音喑哑,夹着一丝笑意,“昨夜小狗梦见了,公——”   就在此刻, 小厮的通报声响起,“公子, 太子殿下来了。”   生生止住了陆煜行的话。   他的表情一瞬间晦暗深沉下来。   白御卿了然点头,转身要离去,却未曾想远处树下,树影婆娑,那人身长玉立, 玄色绣金的锦衣衣摆随着风而吹动,面容隐于树影,正静静等着自己。   他顿了顿,随后收起折扇向独孤鹤走去, “殿下。”   独孤鹤的面容憔悴了些许,他春猎之中受了伤,身上也尽数是擦伤, 刺杀事宜重大,朝中人人自危,哪怕养着伤也要处理政事忙昏了头。   养伤之中, 他也令白御卿莫来探望,朝中动荡,帝王痛恨狼子野心之徒在暗地里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每日都有抄家的责罚下来,若是被寻到什么错处,总归是惹了一身腥。   “……伤可还好?”白御卿问。   独孤鹤正指尖携了一片树叶,抿了抿唇,“无碍了,十七卿。”   他俊美阴郁的脸庞在树影下氤氲了几分晦暗,随后抿着唇,“当时,你……”   似是想说当时白御卿与他换了衣服引走追兵一事。   白御卿略微挑眉,随后拱手道,“臣之本分,殿下不必多礼。”   随后独孤鹤又抿唇,沉默下来。   他松开指尖放了树叶,那树叶飘然随风掠去,凉风拂过,一如当时春猎之中,浑身冷寒的颤栗。   白御卿衣袂飘飘,白玉一般的衣服随风而飘,勾勒出劲瘦的腰肢与肩宽腰窄的身材,他手执玉扇,眼眸狭长润泽,宛若玉仙下凡。   风卷起飞花,飞花掠树影,又掠过他眉眼。   独孤鹤的薄唇突然发颤,只觉得胸口鼓鼓震动,突然哑声道,“待孤,登上帝位……孤许你万贯家财,食邑万户。”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如何也该不得他来说——待他登上帝位。   如此大逆不道,哪怕是太子,也会惹得帝王忌惮。   可他就在他面前说了。   白御卿突然一顿,唇角略微扯出笑意,眼眸却带了一丝深沉的晦暗。   ……这算是,好兄弟吗?   可。   他略过远处陆煜行的身影。   黑衣的少年肩宽腰窄,倚靠在墙上,凌乱的墨发束起,晦暗的双眸直直盯着二人,看不清表情,平添深深的压迫感。   ……独孤鹤登得上帝位吗?   他的双眸和承诺如今如此真挚,白御卿甚至能看见他手背绷起的青筋,似在压抑着情绪。   然后他扯起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唇角,也遮住了那抹略微扬起的苦涩笑意,略微垂下的睫毛颤乱,像是振翅的蝶。   “……鹤奴,我不要那些东西。”他说。   一旁的独孤鹤还在解释,“如今形势动荡,刺杀案未结,不便行赏,待案结孤定会禀报父皇赏你救驾功劳——”   “我想让你,往后好好活着。”   他略微叹了一口气,打断了独孤鹤的话,尾音似乎揉碎在风里。   随后又隐下情绪,一瞬扬起眉眼,唇红齿白,轻笑道,“臣刚刚逾矩了,殿下可要与臣小酌几杯?”   “……好。”   独孤鹤怔然。   二人的背影离去,倚靠在墙上的陆煜行缓慢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似是养好了,没了往日的冻疮,手心的绷带却渗出淋漓的血,打湿了手心,陆煜行略微抿了抿唇。   随后“啧”了一声。   饱含冷意。   ……   近来朝中动荡,宁国公虽然知道白御卿不爱出门,还是嘱咐了他,莫要出门,可见局势。   独孤鹤为他斟了一杯清酒,见他抿了一口,薄唇染了些许艳的润色,掩下眸中情绪淡声道,“皇叔重伤,奄奄一息,昏迷了数日了,父皇大发雷霆,不断追查是谁伤了他。”   白御卿不信。   他不信那个檀香压不住血腥的男人能如此简单奄奄一息,他指尖摩挲着酒杯,突然轻声道,“殿下,小心他。”   [宿主,最好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系统幽幽道:[您的人设是蠢笨坏蛋恶劣倨傲小少爷哦。]   白御卿:……随口谈了一句而已。   他略微敛眸,随后又道:都是哥们还不能闲聊了吗?我就是讨厌独孤凛,所以让好兄弟和我站在一边,怎么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好嘛好嘛。]   如此一失神之下,独孤鹤却轻声道,“十七卿,孤……我知道。”   只是如今应好隐去了红衣烈马,当了指挥使,更是协着处理了几桩刺杀案相关的案件。   此前李肆书是宁国公麾下,宁国公保皇党,玄麟卫也算得上太子一党。   指挥使换了——应好年少,他试过拉拢几次,态度不咸不淡,恭敬平常,也不知是否听了他爹的话。   太常卿啊……   独孤鹤的眼神冷冽一瞬,又在白御卿看过来时,略微扯起唇角,他素来冷情,难得露出笑意,却显得有些薄冷扭曲,道。   “孤有政事要忙,但定会抽时间与你相聚,十七卿,那罪奴——若无事的话,便逐出府,孤会护他周全。”   十七卿将那罪奴迎入府中,无非是不想看京中众人欺凌他。   如今时局动荡,谁人也想不起这个小小的低贱罪奴,趁早逐出府便好了。   他说会护着便会护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独孤鹤虽厌恶陆煜行,也不会违背了诺言。   但白御卿摇了摇头,啜饮一口清酒,感受着口腔中微凉的清酒润过喉头,带来一丝清明。   “太子殿下,不必,他在臣府中老实本分,寻不得由头将他逐出去,况且……”   太子与谋逆反贼之子罪奴扯上关系,也总归是不好的。   独孤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他表情淡色却不容置喙,这才抿了抿,压下了眸底一瞬对陆煜行厌恶的暴戾。   待送走了独孤鹤,白御卿揉了揉额角,略微打了个哈切。   小酌之下,染了几分醉意,也是不知不觉贪了杯,过了酒量。   白御卿本就不是酒量好的人,素来饮清酒,爱吃甜食,少饮烈酒。   狭长的桃花眸此时有些许朦胧的醉意,眼尾洇了红,抿了抿薄唇,尾音染了几分喑哑。   淡声命道。   “墨玉,回寝屋。”   尾音拉长软哑,像是呢喃着耳边,墨玉一顿,领着自家公子往院中走去。   墨玉身体有些僵硬,垂着头,领着脚步有些飘忽的白御卿。   他突然问,“公子,很喜欢……那名罪奴吗?”   白御卿略微歪了歪头,似是不解他为何如此问,神色怔然些许,随后思索片刻。   “……还好。”   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有时羡慕陆煜行眉眼偶尔泄露出的恣意不羁,但他在他面前素来谦卑温驯,却有许多未曾见识过的小聪明,鲜活几分。   ……有时又嫉妒他。   嫉妒他往后有无数的大好人生,踏雪踏风,登上高位——又踏过白御卿、独孤鹤,还有卷入其中之人。   可他是苦尽甘来,才步步走上高位,那……白御卿呢?   他说不清,双眸晦暗些许,索性也不去想了,稳了稳脚步,回了屋中。   墨玉要检查屋中是否有刺客,又被他挥手止了,只得垂眸退下。   酒意上头,扯下衣襟,褪下外袍便要小憩片刻。   榻中冰凉,却挥去了因酒气的燥热,白御卿闭上双眸蜷缩在床榻上。   朦胧中,床榻边似乎站了人,显得略有些压迫与侵略性。   白御卿蹙眉,睡得并不踏实。   他饮了酒,冷白如玉的皮肤晕了红,陆煜行抱着胸站在他榻边,垂眸看着他的睡颜许久。   墨玉对于寝屋的安全尤其看重,每日都要检查数遍,尤其是死死盯着陆煜行。   啧……   若非白御卿止了墨玉的检查,先想着小憩休息,陆煜行应是会被他搜出来。   陆煜行略过思绪,伸出指尖,略微颤意,随后抚摸在他的唇上。   薄唇润色,因为酒气染着艳,隐约可见洁白的牙与……湿红的舌尖。   陆煜行愣神,眼神愈发深沉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凑过他,呢喃在耳边一般,低声说,“公子……”   补充了被止住的话语,嘶哑低沉。   “梦到了……公子。”   他随后轻笑一声,不知是嗤笑自己还是嗤笑什么,低头,轻轻吻住了白御卿的唇。   他舍不得用指尖摩挲。   还是,用唇吻住的好。   唇齿泛着清酒的香气,舌尖略微舔舐到下唇都会发颤。   陆煜行不敢动作太大,喉头滚动干涩得要死,他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慢慢厮磨唇,近乎浑身都颤栗。   手背绷着青筋,略微溢出一丝餍足的呜咽。   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呢喃喘息了一句。   “公子……”    第38章   这是什么?   ……亲嘴。   亲嘴了……   亲, 亲嘴了!!!!   系统遏制住在白御卿耳边疯狂尖叫的冲动,努力分析着面前陆煜行吻在自家宿主的唇上。   甚至开始得寸进尺地用湿红的舌尖描摹唇形,舌尖也探入其中, 慢慢交融吮吸。   他的呼吸急促颤抖, 慢慢餍足地眯上晦暗的眸子。   已知龙傲天男主丢失了三个后宫。   已知自家宿主长得好看, 很多人都喜欢。   已知龙傲天男主年轻气盛,X功能强大。   得出结论——龙傲天男主真的把自家宿主,当成了后宫代餐。   系统又遏制住要尖叫的冲动。   不敢想这章发出去之后,读者会用多么激烈的言语辱骂……系统思索沉默了许久,眼看陆煜行愈发得寸进尺, 伸出舌尖慢慢搅弄,发出“啧啧”的水声。   “唔……”   他的呼吸压抑急促, 用侧脸微微蹭了蹭白御卿的侧脸,像条撒娇的狗。   随后恋恋不舍,又吻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潜出了屋子。   系统沉默看着自家宿主被吻到艳红的唇,上面还润着光泽, 微醺的俊脸熟睡着,薄唇轻抿。   还是将这一行为,描写成了——   [陆煜行进入房间之后,做了一些事情, 随后离开了。]   【下毒?】   【偷吃?】   【男主不是掌握了容王买凶的证据吗?难道要把罪证藏在反派房间里干掉他吗?】   【疑似废物男主偷偷进入房间爽吃白子哥,白子哥大曜必吃榜榜一。】   【反派要被下毒下线了吗?烦死这个死gay了。】   【我们白子哥是女主,楼上能不能别随便攻击啊, 男主为了和白子哥贴贴故意弄伤手,见到白子哥和太子一起玩,都嫉妒吃醋到不顾手上的伤流血了, 这能不是一对吗?】   【过度解读,分明是男主想拖延时间好过一点才自残的,而且男主那是讨厌皇家的人,才气得攥紧拳头流血,男同滚。】   【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写文啊作者,是不是在水文!】   【偷吃投一票。】   【两票。】   ……   【偷吃×n票】   【白子哥其实是小南梁,一直是女扮男装,之前看到的newnew是假的。】   系统有些呆滞等着自家宿主醒过来。   白御卿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一早,阳光朦胧洒在他的侧脸上,略微氤氲了面容。   他抿了抿唇,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略微红肿的唇。   系统:[宿,宿主……早,早啊。]   白御卿:……怎么了?   系统:[没,没事啊,宿主。]   白御卿又摩挲了一下唇,狭长漂亮的眼眸略微垂下,随后道:感觉……嘴麻麻的。   系统:[……可能上火了吧。]   白御卿:……是吗?   他的指尖摩挲过了唇,随后起身由侍女侍奉着洗漱穿衣,白玉银丝腰封裹住劲瘦的腰肢,墨色的发丝也由玉冠半束起,表情没什么波澜。   入了春,天气已然放暖,他抬眸看了看窗外春色,敛眸发了一会儿呆。   许是他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俊美的侧脸带着些许矜贵的薄冷,纤长的睫毛微垂,打下淡淡的阴影。   天人之姿,孤高清冷。   这一幕让一旁的小侍女略微看呆了,梳发小侍女一不小心,扯了扯他的发丝。   刚要慌忙跪下请罪,又听他淡声道了一句,“……无事。”   随后侍女就听见自家公子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了一句。   “去……招些女工,最好是寡妇人妻。”   还补充了一句。   “貌美的寡妇人妻。”   小侍女泪眼汪汪,莫非公子是嫌弃自己笨手笨脚要让年长些的姐姐们将她换了?!   补药啊,公子长得好看,伺候起来也舒心,月银更是不少,补药将她换了啊!!!   但看白御卿的表情执着,还是隐下了求饶,低落地吩咐下去了。   公子素来不近女色,这次难得问起了女人,却是吩咐下去找些寡妇人妻。   莫非白御卿不仅是好男风,口味更是如此独特好人妻,才迟迟不议亲?   一时,府中掀起了一番讨论的热潮。   听说了宁国公世子又喜欢上女人的京中未婚贵女们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到了他好人妻的传闻,大喜大悲之下,更是无言以对了。   白御卿的娘更是招了他,面色担忧旁敲侧击了许久,才见自家儿子眉尖抽搐,道了一句,“……荒唐。”   他才不好人妻!   不过是——   白御卿抬眸看向自己风韵犹存,与他七分相似的母亲。   美妇人双眸波光粼粼,温婉又绝色,略微蹙起的眉尖带着担忧,又轻声道,“卿儿,若你实在好寡妇……那也无妨,总归不是好了男风,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她似乎有些纠结于寡妇能不能用姑娘这个词。   白御卿略微闭上眸,深吸一口气,“娘,我只是……罢了。”   还是解释不清。   总不能说,招些人妻寡妇是为了给自己的男宠选出个后宫代替自己的亲娘吧?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只是略带绝望与执拗地,看着自己的绝色美女娘亲,正襟危坐道。   “娘,孩儿看爹这些日子风姿回来了些许,所以您莫要被那些年轻的小子勾引到,外面的少年都放荡不堪,还是爹这样的勤俭持家又安心,虽年老色衰,但总归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他也风韵犹存啊。”   白夫人表情一怔,略微呆滞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神色凝重,教育起了她,薄唇抿了又抿,纠结又语气深沉。   白夫人怔怔点头,“好……好。”   他衣袍一甩离去了,只留下自己茫然的娘,以及对着侍奉自己娘的侍从们一声声严肃的叮嘱,“莫要让我那个男宠罪奴靠近我娘,百尺之外就将他赶走。”   白御卿指尖捏着折扇,略微垂眸,掩下了淡淡的朦胧恍惚。   [……您是不是,知道,那个,他亲您了?]   系统弱弱道。   白御卿:……嗯哼。   系统:[!]   那它巴巴的隐藏什么?   白御卿指尖摸了摸唇,略微蹙眉,似乎还能感受到前些日子唇上的触感。   白御卿:……我又不是蠢的,他舌头都伸进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略微垂眸:许是,这个混账,觊觎我娘……将我当了代餐吧。   ……所以抓紧寻找能代替自己亲娘的貌美人妻。   系统分析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弱弱道:[说不定他喜欢您呢?]   白御卿的表情染着几分晦暗的淡,指尖摩挲着玉扇的扇骨:不可能,他是直男。   ……希望如此。   不然系统真的想不到,接下来该如何发展了。   所以它佯装兴奋正色道:[没错,龙傲天男主一身**无处发泄,竟将魔爪伸到了我貌美如花的宿主身上,实在是可耻又可恶啊!请宿主加快寻找人妻寡妇代替后宫四号——高门绝色寡妇,令感情线走上正轨。]   白御卿抿唇,折扇抵住唇角,掩下了情绪。   这边关于世子好人妻寡妇的传言还没消下去,转眼而来,府中又来了赏花宴的请帖,白御卿素来是不去参加这些的,但……   他略微闭了闭眸,略过了陆煜行派人来的通报。   陆煜行手上的伤好了,也没得理由见他了。   起身更衣,白御卿乘着马车去了赏花宴,墨玉一边将果子择好,放到马车的桌上,难得开口道了一句,“公子素来不爱出门,难得去赏花宴。”   似是觉得稀奇,唇角还勾着弧度。   有种……看到自己的宅男儿子终于愿意出门的欣慰感。   白御卿的视线缓慢移向他,他倦懒倚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随后顿了顿,折扇敲在了墨玉的头上,淡声宣判。   “扣月俸。”   墨玉:?   墨玉素来冷峻的脸上几分怔然,又无措道,“公子,属下并非有意调侃公子……公子恕罪。”   “不是。”   白御卿闭了闭眸子,“你是不是又让陆煜行溜进去了?”   他这些日子每日检查十遍公子的寝屋,今日更是将陆煜行提溜出去了两次,是有哪次遗漏了吗?!   墨玉脸色一沉,拳头紧紧攥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薄唇抿了一会儿 ,随后低头哑声道,“公子,往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公子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力,玩忽职守,今年的月俸请公子尽数扣了,往后属下必定……”   “停,只扣半个月,我也并非怪你。”   白御卿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那么周扒皮。   随后闭眸养神,不言语了。   墨玉抿着唇,随后小心翼翼抬头,神情复杂看向白御卿的侧脸。   被光氤氲了,略微有些看不清。   孤高又捉不到的朦胧。   墨玉垂眸,指尖摩挲了一下佩剑,愈发觉得自己没用起来。   日子太平稳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了戒心,令陆煜行闯入了公子的寝屋。   是他过得太安稳了,才如此。   墨玉紧紧攥着手心,指尖陷入肉中也恍然不知,心中嘲讽唾骂自己卑鄙又无能,贪图公子身边的安逸,竟然如此不称职。   他闭上眼睛。    第39章   墨玉是个死士。   不对, 是个失败的死士。   他本该死在长雪里,被掩埋进雪堆,朦朦胧胧要过奈何桥, 又被人拉起来。   是个小少年。   消瘦的小脸上是清澈的悲悯与淡, 像是融化在雪里一般。   死士是富贵人家里总会养的东西, 他不够格,是个厮杀之中不合格的废物,所以被人捅了两刀,丢在了外面。   他是想活的,所以挣扎着往外爬, 血氤氲了雪地,拖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小小的少年面容死寂,手上擦破出了骨头,却依旧在爬。   最后体力不支,埋在雪里。   太冷了。   他想,应是要死了吧, 结果被人拉起来了。   那时风雪凛凛,来人却不怕冷一样,怜惜地捧着他露出骨头的手,轻声说, “你和我一样,捡回来一条命。”   可墨玉已经迷迷糊糊了,他只能费力抬眸想仔细多看他一眼, 血污的脸上恍惚,强撑起一分清明,又只能感受到乍然的温暖。   那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嗔无奈的女声, 似是个小女孩,“公子,你最爱在雪地里捡人了,他浑身血污,不像个好东西。”   白合雁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时候小小的少女声声泣血,哭喊说着,不要把我卖进花楼里,父亲母亲。   墨玉也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时候墨玉只是想着,身上好疼,但是想活啊,想活下去。   白御卿是在雪里活过来的,那时候,窗外呼啸着朔风与寒彻的风雪,九岁的小少年,消瘦到只剩了一把骨头,奄奄一息在病榻之上。   耳边只能听到他娘哭得轻,却钝钝在胸口。   然后,本该消散在风雪里的微弱呼吸又渐渐起来,小少年挣扎抿了一口水,双眸红着,嘶哑道了一声,“……娘。”   窗外的风雪愈发大了,他在那个雪天活过来。   墨玉觉得,白合雁当时无奈道的那句——公子,你最爱在雪地里捡人了。   说得很对。   他指尖摩挲着剑,恍惚朦胧想着,那天也是那样,墨玉在雪地里挣扎着想活,被他捡到。   陆煜行也是。   那也是公子在雪地里捡的,他难得见公子在雪天出了门,马车上遥遥看着那幕,随后呵止了那些公子哥的玩闹,俯身抱起一身血污的陆煜行来。   白合雁那时说——他浑身血污,不像个好东西。   也说得很对。   墨玉被捡到的时候,小小的少年,身上尽数是伤口,深可入骨,血肉模糊,着实不像个好东西。   陆煜行也是。   那时墨玉在马车旁,能看见他如仙的公子将狐裘裹在那浑身血污的少年身上,陆煜行被裹在狐裘里,眼神隐约之间透露出来,哪怕血肉模糊,哪怕被人侮辱至此。   却也凶戾,饱含暴戾的寒气与晦暗的深沉。   墨玉后来也证明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子将他抱着,步步踏过风雪,公子唇角的笑意令人看不懂,像是宿命的无奈,敛下的双眸下隐约几分悲悯的孤高与薄冷。   倨傲与悲悯融合在一起,墨玉看不懂他的神情,觉得,那也许只是仙。   薄雪之中,墨玉只怔然看着他步步抱着陆煜行走过风雪,唇角是不在意的嗤笑,随后又恍惚想着——   公子,别在雪地里捡人了。   那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他被你抱着,我好像……有点嫉妒了。   思绪翻涌之下,已然到了地方,墨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下了马车扶着白御卿下马车。   他的手拂过公子的手,微凉,却在触碰到墨玉的一刻,泛着炽热,墨玉敛下颤抖的睫毛,抬眸的一瞬,又是那副禁欲称职的模样。   白御卿则嗤笑一声,他们伴了许多年,自然知晓墨玉的性子,现在面无表情,心绪不知飞哪里了,像是无奈一般,“扣了你一个月月俸而已,不必这般魂不守舍吧?”   墨玉抿了抿唇,低头,“属下没有,况公子罚属下是应该的。”   “……放心,公子下个月赏回来,定不会让你没了老婆本。”   他只略微挑了挑眉尖,泛着笑意道。   本带着疏离淡色的面容在这样的神情下鲜活下来,俊美卓绝,像是栩栩如生的画中仙。   墨玉只跟上他的脚步,敛眸垂下思绪。   赏花宴白十七要来,那着实是稀奇了,他素来不爱参与什么诗会茶会,除非一些推脱不了的宫宴,这次来了,便有不少没见过白十七的人瞧他。   瞧他身长玉立,俊美矜贵,像是玉做的狐仙。   大抵看贵女们围着那中间的玉狐仙,有人嫉妒得“啧”了一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与同行的人不屑,“小倌模样,还好男风,男子,还是得生得阳刚之气——”   话音未落。   “咻——”   一柄锋利的白刀擦过脸颊,硬生生割下一缕发丝。   “呃……啊……”   那人吓得面容惨白,哆哆嗦嗦感受着脸颊渗出的血丝,那一瞬的凉意差点削下他的脑袋,失声呢喃,抬眸看向桌前抿茶的扔刀者。   红衣少年郎裹着黑色的腰封,肩宽腰窄,墨发束起,脸色不善又冷戾,冷嗤了一声,未曾看那人一眼。   “应,应指挥使……”   “滚远点。”   应好近乎是喉头挤出来的话,他冷着一张俊脸,浑身寒气凛凛,方圆都没人敢靠近,哪怕他自成了指挥使无数人恭维,在此时,却也没人迎上来。   出了鞘的锋刃就这么挂在腰上,也没人看得清,那刀是何时出鞘,又何时飞出差点割了人的脑袋。   这边的闹剧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新上任的指挥使,冷戾狂气,少年肆意,曾是红衣烈马,如今官袍加身,气度不一样了,但还是尤其不好惹,赏花宴也配着刀,差点要了人的命。   那刀插在一旁的树干着,略微颤抖着,还在发出铮铮颤鸣。   用了十成十的力度。   白御卿顿了顿,他伸手握住还泛着冷意的刀柄,随后发力将刀抽出来,随手挽起,向前走了两步,将刀柄递到应好的身前。   应好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并未第一时间接过刀,薄唇被抿得发白,捏着茶杯的指尖也泛白,略微颤抖。   “……刀不要了?”   应好是生了双狐狸眼的,白御卿素来像条玉色的白狐,也偏偏是桃花眸,应好却生了双狐狸眼。   他此时抬眸瞪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又哑声挤出来一句说。   “……不知廉耻。”   还没调理好呢?   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他被陆煜行这个直男吃了嘴都能调理好,不过是前些日子看见两个好兄弟亲亲我我而已,怎么现在都没调理好?   白御卿略微撇唇,感受着他炽热的视线又叹了一口气,颇带着几分规劝道,“尊重他人性取向。”   唧唧歪歪说什么呢?!   听了不懂的话,应好更气了,一手将茶杯狠狠放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又冷哼,却也抬手收回了白御卿递到面前的刀柄。   刀锋在他手上挽了个花,白刀照了他眉眼,又一瞬收了刀,干净利落。   白御卿也知道他,收了刀,便是愿意和好了的意思,便也一瞬轻笑,唇红齿白,恭维道,“小应公子当了官,气度愈发大气了——”   应好瞥过眸,却轻声道了一句。   “我做不得官的。”   他略微怔然看着他。   不过转念一想,白御卿也了然,应好都能在陆煜行最为落魄之时,送把长剑送几首酸诗。   这种该是恣意潇洒的蠢笨少年郎,如何做得了官?   却在思绪之间,应好站起身来,他肩宽腰窄,初具青年模样,略微凑近白御卿,嗓音低哑,双眸复杂。   “十七,我做不得官,圣旨那日下来,我爹押着我令了旨意——”   他凑近一步,呼吸略微扑在白御卿脸上,狐狸眼却带着几分炽热的灼,坚定道。   “我不做官,十七卿。”   可他辞不了的,圣上的旨意,正三品的玄麟卫指挥使,如何高的殊荣啊。   李肆书爬了那般久,战场上厮杀无数人才在宁国公的扶持上艰难爬上去,又简简单单被安了罪名削下来。   应好如此年轻的年纪,便到了别人终其一生也到不了的高度,京中新贵,无数人巴结。   却又说着,不想做官。   玄麟卫指挥使也并非武力范畴,更多的是在官场上,应好不愿做,他想做个将领,做个士兵,白马银鞍纵横疆场,像是诗中描写的豪气凛凛。   可他又未免单纯,白御卿只觉得他双眸灼人,想法却愚钝,略微怔然,随后抿唇。   应好却又轻笑一声,拧着的眉宇舒展,冷戾消失殆尽,少年的朗气烈烈,润白的牙尖都露出来。   “十七卿,我想了许多,你与陆煜行,或是我将来该如何。”   “我想上战场,并非你们总规劝的,是我性子轻狂,不识疆场的残酷,我想了许多,我并不惜我这条命,我想要军功,我想要杀敌——”   他伸手,指尖略微触碰了一下白御卿的侧脸,少年双眸灼烈,远处朔风吹送一点落花红,掠过他眉眼。   “这条命我不惜得,所以话也该留着以后说。”   他说。   “……你再等我几年。”    第40章   白御卿不知应好想说什么, 但他双眸珍重又坚定,艳红的衣摆随着风而滚动,飘飘而起, 少年恣意。   他随后轻笑一声, 展开了折扇。   白御卿此前不同意他去疆场上, 无非是那些理由,刀剑不长眼,他只需活着便好。   活着多好啊,白御卿一直想活。   可人总该有自己的追求,就像应好素来爱鲜衣怒马, 肆意不羁,拔剑快意, 一心向战场,死了也无妨。   白合雁愿天下少如她一般的少女,经营着醉仙明月楼又资助慈幼局。   人总该有自己的追求的。   心中豁然开朗一般,迎着掠着飞花的风,双眸此时也触动, 看着他,轻声道了一句,“好,我等你。”   他是想瞒着他爹请旨赴边关吧。   那白御卿等他。   等他活着回来后与他豪饮, 待他功名加身,堂堂正正站在面前,不负威名。   赏花宴着实没什么意思, 那边的贵女贵公子们赏花,这边的两个饮着清酒,相谈甚欢。   反正他是龙傲天的小弟。   死不了了的。   白御卿抿了一口酒, 看着此时眉眼恣意褪去冷戾的应好,也想不得他能以后在陆煜行手下伏低做小的日子。   然后猛然听到面前的应好道,“你与陆煜行……”   他略微蹙眉,压下躁郁,闷声道了一句,“他不该,拘在后院里,他是我朋友,所以你……你别……”   说不出什么话了,耳尖泛红,把酒杯一掷,正色看他。   “反正你要等我。”   等你也和陆煜行没关系,白御卿撇了撇唇,点了点头。   待白御卿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然泛着黑,他玉色的锦袍上沾染了几分酒气,正要回自己院子,远远便看到了人影。   少年整个人埋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墨色的高马尾凌乱不羁,透着几分邪气的晦暗冷戾,阴影近乎吞噬了他,眉端凝着暗色。   白御卿脚步一顿。   想到了那天他偷溜进自己屋子,的那个……吻。   那时陆煜行喉头泻出闷哼,以及一声呢喃,叫着他,“公子。”   白御卿闭了闭双眸,令身后的墨玉先回去,墨玉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又在他的眼神下不甘离去。   ——接下来,有种不好的预感,墨玉还是不要听着为好。   见墨玉离去,陆煜行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他肩宽腰窄腰带勾勒着劲瘦的腰肢,墨色的眉峰微挑,嗓音听不出喜怒,哑声问他。   “公子,近些日子,在躲着罪奴?”   他的气势凛凛,步步逼近,倒像是白御卿是个被兴师问罪的罪奴般。   白御卿用折扇抵住他的下巴,止住他往前走的动作,略微凝眉,刚要说些什么,陆煜行却猛然攥住他的手腕抵在廊柱上,呼吸灼热,哑声问。   “公子躲什么……怕罪奴吃了你?”   他的指腹暧昧地摩挲着白御卿的腕骨,泛起一阵酥麻,白御卿瞳孔紧缩,感受着他扑在面上的呼吸,哑声道。   “陆煜行,放开我。”   他闭了闭双眸。   “小爷再警告你最后一次。”   “……你我不是一道人。”   陆煜行低笑一声逼近,低头嗅了嗅他身上的清酒香,哑声道,“那日,也是饮了酒……罪奴还以为,公子不知道呢。”   如此躲着人,便是,知道了。   陆煜行最是聪明,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愈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花香。”   “赏花宴……有女人吗?男人?和谁饮酒了。”   “……以下犯上。”   他冷声宣判他的行为有多么逾矩。   “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滚。”   白御卿能感受到他嗓音里的颤乱,似是恼了,哑声令他滚。   刚要抬手挣扎,陆煜行却猛然将人困在臂弯与廊柱之间。   明明只是半年多,少年的身体却如同抽芽般长大,此时初具青年模样,拧起的眉头气势凛凛,哑声说。   “公子总说这话……”   陆煜行似是嗤笑,又像是漫不经心呢喃着,学着他的话语,“不是一道、以下犯上……”   他的指尖抚过白御卿紧绷的脖颈,随后扯开自己胸膛的衣襟,露出纵横着疤痕的胸膛,“那公子当时将罪奴摅回府当男宠,亲手抽的这些算什么?”   ……分明,白御卿给的金疮药,尽数能褪去伤疤。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伤疤,挑眉轻笑道,“公子与谁喝酒了?不如给罪奴尝尝……”   “你的疤,为何不祛了?”   他打断了陆煜行,垂眸看着他胸肌上的疤痕,交错纵横,当时他下手轻,没有好好抹药,如今清浅又暧昧分布在胸膛上。   “公子亲手留的,为何要祛?”   罪奴少年哑声回答,却似是恼了他的转移话题,略微蹙了蹙眉尖,犬牙危险地磨过他的脖颈,“公子和谁喝酒了?”   白御卿感受着他紧紧扼住自己手腕的温度,掌心灼热,陆煜行的情绪也炽热,燃烧一般,他闭了闭双眸,问,“你喜欢男人吗?”   “罪奴是公子的男宠,不该尽了职责吗?”他略微无辜道,敛眸掩下翻涌晦暗的情绪。   反问句,反问句,一直在反问——   白御卿猛然伸手扼住陆煜行的下巴,在他失神的一瞬间将他反手扼在廊柱前。   “唔——”   陆煜行的犬牙还来不及收回去,略带怔然感受着自己被他扼住手,手腕被他捉着,生生止住了以下犯上的动作。   反而被侵略着。   然后听到他压抑却清脆的嗓音。   “陆煜行,我不知你是要试探小爷什么。”   “你既然那时春猎救了我,我便不会操了你,你与你妹妹,我会护着周全,所以你不必——”   ……不必再这般试探我。   白御卿敛下眸,遮住了翻涌的情绪。   他的话音还未落,陆煜行便猛然抬头咬住了他的唇角,因为喉头被扼着,动作有些艰难,只吻到了唇角,湿红黏腻的舌尖还得寸进尺地舔了一下。   舔过他唇上残酒。   “你——”   白御卿一惊,垂眸却看陆煜行餍足地眯起双眸,像是挑衅一般挑眉,尾音呢喃沙哑,“清酒。”   “公子何不饮些烈酒?也正好不负现在……”   公子太呆了。   许是吧。   像是有些人说的,他迎他入府,是为了护着他,不想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再来欺辱他,所以才处处做戏又忍不住偶尔泻出怜惜。   可陆煜行素来是睚眦必报的,他给欺辱他的众人下了毒,静待毒发,能将自己摘个干净。   可太难熬了。   日复一日的虐打与侮辱下,他还能撑起脊背的傲骨,像不肯归鞘,透露着锋芒铮铮傲骨的寒剑。   陆煜行曾经,也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人人追捧讨好。   除了被父亲磨砺武艺,他未曾受过什么苦楚,一朝家破人亡,天之骄子的少年陆煜行却尝尽了世间苦楚。   陆煜行是恨过所有人的,哪怕抱着病重的妹妹求助无门之后,坦然离开。   但他狼狈离去时,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却小心翼翼护着怀里奄奄一息的陆清文,看起来狼狈、谦卑,又可怜,可隐忍晦暗的目光下却是翻涌的暴戾与凶狠。   他发过誓,要将所有人碎尸万段,不论是欺辱过他,或是那些……冷眼旁观之人,高高在上之人。   为何冷眼旁观也不可?有没有天理?如此卑劣小人,真是恶心。   可陆煜行只是压下暴戾,想着,他就是天理,他是陆家遗留在世间的恶鬼,要将所有人拖入地狱的。   他就是这样,阴鸷冷戾,最恨、最厌恶的,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全都拉下来。   那白御卿算什么?   他比他们更高贵,更高高在上——也更捉摸不到。   陆煜行拉不下他,他也曾有过这种想法。   下毒、下药、暗暗杀了……却又生生止住,漠然晦暗看了他许久,在公子发视线扫过来时,又带着无辜的晦暗。   想要的不是这个,那应该是什么?   他的气质着实矛盾交织,有着倦懒的懒散与漫不经心,像是只得过且过的白玉狐狸,眉目流转之间,却是疏离淡漠的悲悯与游离。   他悲悯什么?   像是隐着神伤对自己,又对陆煜行……或是整个世间,陆煜行总看不透他。   明明那般漂亮俊美的人,为何堕不得,又杀不得呢?   陆煜行分明最讨厌这种人了。   这种人衬着他的卑劣、他的不堪、他身负陆家满门血仇的阴鸷与狠毒——陆煜行讨厌这种人。   陆煜行一直在想,为什么?   ……后来陆煜行才看得清,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白御卿跌落下去。   他该一直那么倨傲,那么高高在上的。   所以陆煜行想要的,只是他多看自己几眼而已。   许是上天见他过得太苦了,寸寸入骨的虐打与风雨,阴雨天不得已的颤栗,雪天挣扎一次次略过风雪活下去——怜他太苦了,才如此让白御卿渡他。   白御卿,是来渡他的。   陆煜行想。   然后听他颤声说,“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我是来杀你、欺你、辱你的——”   骗子。   陆煜行只抬头吻上去,发狠厮磨咬住他的唇,唇齿泛着交融的血腥味,让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唔……”   ——公子是来渡他的。   哪怕上天让公子杀他,公子也是来……渡他的。   “啪——”   下唇刺痛,又被他扼住呼吸,他的吻炽热饱含侵略性,白御卿瞳孔紧缩,一掌扇上去。   陆煜行感受着侧脸炽烈的疼痛,偏着头,突然笑了。   他唇齿里还有交融的血迹,笑得恣意,舔了舔唇角的血珠,挑眉,朗声夸赞,“公子打得好,以下犯上的狗就该打不是吗?”   “再打重些。”   “再让……罪奴学学规矩。”   他见面前因为他的生拉硬拽而堕下凡尘的玉狐仙,伸出白玉一样的指尖,怔然拭去他被恶狗咬出来的血丝,嗓音颤抖嘶哑。   “陆煜行……你真的疯了。”    第41章   午后层云重重, 朔风也吹着携来凉意与水汽,昏昏沉沉,显然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府中的小丫鬟们来来往往伺候着贵人们, 却有两件事津津乐道。   一是, 公子令人择选的人妻寡妇女工已然招了, 大家都暗戳戳等着看公子能看上哪位。   二是,公子好像……不喜欢男人了。   听闻那位罪奴惹怒了公子,公子与他不欢而散,更是放出话,不允许他靠近自己十尺之内。   像是决裂了一样, 最后便是连公子的院子都不让进了。   大家都在揣测着那罪奴究竟做了什么才惹怒了一向脾气好的公子,如此失了宠爱。   府中虽规矩多, 但对下人是极好的,月俸丰厚,还有时间歇息。   偏院下人的屋中,马夫们正吃着酒闲聊。   风“呼哧呼哧”吹着床,有人去将窗户关上, 室内燃起烛火,幽幽又昏沉。   赵大吃了口肉,将酒碗一甩,脸上带着怨毒。   “那小畜生贱奴, 总算是失了宠爱!”   他的大拇指带着一圈疤,拿着酒碗的角度也有些扭曲。   一起吃酒的人尝了口小菜,屋中几个马夫闲谈着, 却也觉得他活该。   ——毕竟他的拇指差点被那罪奴咬下来,也不过是自作自受。   非在那罪奴男宠刚入府的时候欺负他,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没想到被咬了指头,还差点被咬下来,这不招笑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着呢?”李风与他嗤笑。   “你且试试指头都被咬下来还记不记得住!”赵大把酒碗一甩,嗓音粗犷带着恨意。   “这贱奴此前公子护着,现在失了宠,爷必须讨回公道!”   他恶狠狠道。   “你如何讨回公道啊?墨侍卫都只能和他有来有回,若你想打他一顿,除了个身板,你没什么优势了,可别被反过来打了。”   话音刚落,周边的人猛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自有法子!”   赵大冷哼一声,酒碗往地上一扔,酒碗破碎的声音清脆,止住了他们的笑意。   “好好好,我们且等着。”   马夫们不以为意,依旧嗤笑着。   赵大此人贪财好色又欺软怕硬,被陆煜行咬了指头,这几个月一直被人调侃,他最好面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大曜律法之中,罪奴本就是最低贱的东西,畜生一样没有人权,死了都没人在意。   没有人权,死了都没人在意。   ……   系统现在不知道做什么了,它又扼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复盘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龙傲天男主又和宿主亲嘴了。   又把宿主轻薄了。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龙傲天男主不是喜欢女人吗?不是把宿主当代餐吗?不是恨宿主吗?   为什么在那天……他恶狠狠咬向宿主的嘴,被甩了一巴掌后还在笑,不仅在笑,又凑上前,想让宿主再扇他一巴掌。   ——然后宿主跑了。   被轻薄咬了唇,唇角血淋淋的。   以致于现在的宿主在房中,闭门不出,瞧起来自闭到没了神。   系统不敢打扰,只能疯狂删评——   【又他爹亲了,作者是不是拼好饭吃中毒了?!写的什么玩意儿?!哥们是来看男同的吗?】   【到底女主是谁啊?】   【白子哥包是妹,且看男主偷看到白子哥洗澡,发现他是女扮男装的清冷傲娇美女[乐],然后大do特do,以身相许。】   【受够了,动不动喂屎,看剧情看得爽,废物男主时不时想一下反派男,斯德哥尔摩范了?】   【豪磕。】   【我坚信白子哥是女的,什么时候白子哥露个胸?】   【楼上几个疯了吧,花楼那章都看到牛了,还女的女的。】   【其实作者运用了障眼法,先骗读者白子哥是男的,实际上是女的来耍我们一下,没关系我们看透了。】   【女的一票。】   【女的二票。】   ……   【女的N票。】   【男的一票。】   【楼上男同滚。】   删评删评删评全都删掉!   这本书的重点是龙傲天男主怎么评论区都在讨论宿主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挣扎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宿主。   白御卿看着窗外昏沉的天空,略微垂眸,唇下的伤还没好,陆煜行着实是条狗,咬得出了血,现在依旧泛着刺痛。   他伸出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面无表情。   风吹着墨发,白色的寝衣松垮,一根玉簪挽着发,碎发吹动,遮住了他晦暗的眉眼。   清冷、破碎、无神。   多么可怜的一位被坏蛋龙傲天强迫的直男啊。   系统忍不住安慰:[没事的宿主……龙傲天男主在府上的剧情快走完了,明天他就离开了。]   白御卿一顿。   他抬眸看了一眼昏沉压抑的天色,小雨连绵,夜深人静,唇角似要僵冷勾起,却僵了僵,随后哑声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要离开?”   系统:[因为剧情啦剧情……虽然现在有些地方崩了,但是!很关键的大纲剧情点都是由法则保护,崩不了的,比如花楼杀人,春猎刺杀等……宿主您不用管这个,您只需要睡一觉,然后就见不到坏蛋龙傲天了。]   白御卿抿唇不语,波澜不惊的表情略微染上了波澜与深思,如玉冷白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   ……陆煜行此人,武功高强,能在春猎刺杀中游刃有余潜入离开。   精通毒术,能毒了宋三等人,让众人都毫无察觉摘清了自己。   学识渊博,武安侯精心培养的下一任侯爷……   为何此前不离开?   因为,陆清文。   在京中如此受辱不离开,是因为陆清文的病不能舟车劳顿。   在府中乖觉做着男宠,是因为陆清文的病需要宁国公府医治着。   ——如今要离开。   白御卿猛然抬眸,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起身要往外走去。   “为何他明日要离开,是不是和陆清文有关?!”   ——陆清文是陆煜行的软肋,也是束缚住他的枷锁与累赘。   他能日复一日忍着欺辱是因为陆清文,那是他唯一的妹妹,陆家唯二的血脉,与他血脉相连,无法割舍,无法舍弃。   ……若有人强硬令他舍了呢?   系统结结巴巴:[您,您发现了啊。]   “陆清文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他难得这番气势,墨眉冷着,表情从疏离的寡淡变成了凛凛的寒气,双眸晦暗冷意。   系统少见他这副模样,似是惊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龙傲天男主为了妹妹在京中被磋磨四年,更是为了妹妹的病在宁国公府屈辱做着男宠,但天道无情……心里仅存着妹妹这缕光明的陆煜行,在某天的夜里,见到妹妹被……强迫致死,他亲手将贼人碎尸万段,从此痛极淬心,涅槃重生,心中只充满了向上爬的恨意,发誓要令所有人匍匐在他脚下,更是——此后覆灭了宁国公府,对宁国公夫人强取豪夺,强迫侮辱,想讨回妹妹的命。]   [这是大纲里的内容……]   它话音还没落下,白御卿便猛然冲出门,嘶哑叫道,“墨玉!来人!墨玉带上侍卫与我一同去陆清文的院子!”   系统怔然:[宿主不行的,不能插手大剧情!]   它大声解释着这段剧情点重要性:[这是龙傲天称帝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要淬心淬魂,心中充满向上爬的信念,往后只要想到妹妹就会冲破一切险阻!]   可他好似听不见一般。   “墨玉!来人!快来人!”   他喊得嘶哑,气喘吁吁,发丝和单薄的寝衣被雨浸透了,下着延绵小雨的院子里却依旧死寂,本该守在他门口前的墨玉不见踪影,更是没有一个守夜的侍女。   [世界法则不会让您插手……您喊不到人的,宿主,别这样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似是见不得他如此狼狈,鞋子也没穿好,奔波在雨里,浑身湿淋淋的,嗓子都嘶哑到疼痛的模样。   好像,又开始失控了。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见他如此执拗,它的机械音带着些许的不在意,规劝道。   [反正她也只是一个——]   “一个踏脚石是吗?!”   白御卿猛然嘶哑,他双眸赤红晦暗,反问道。   字字铿锵。   “一个龙傲天向上的工具?!一个剧情发展的工具人?!”   “往后想到妹妹惨死的模样陆煜行就会冲破一切险阻,这是什么屁话?!”   发丝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眼尾洇着红,呼吸颤抖急促。   “白合雁的苦难是为了让她以花魁的名义清清白白遇到陆煜行,陆清文的苦难是为了让陆煜行坚定心性,让他没有累赘离开,更为以后强取豪夺我娘找了个借口……”   激烈的情绪之下尾音都开始失声,他奔跑在雨里,拼命向陆清文的院落里跑去,愈发加重的寒意似乎在阻挠他向前。   嗓音却依旧颤抖又哑然。   “凭什么所有人都是他陆煜行脚下的踏脚石?”   他颤声质问。   “凭什么陆清文非死不可,凭什么宁国公府非覆灭不可,凭什么独孤鹤非败不可,凭什么……”   白御卿的尾音听不清了,薄唇苍白,哽咽失声。   “我非死不可?”   白御卿一直有一个秘密。   他这几年是偷来的。   白御卿一直是白御卿,白御卿也一直是白十七。    第42章   他九岁那年死于风寒, 将死的一瞬间被拉入一个绮丽的世界——   未来。   他附身在一个小少年身上,随着他看过很多东西,却也不知这番朦胧漂泊的灵魂模样要多久。   直到耳边乍响那个蠢笨的机械音。   [亲爱的宿主!检测到您是现世的一抹游魂, 要不要做任务呢?完成任务之后会有新的人生等着您哦!一比一还原您想要的设定和世界, 童叟无欺, 要不要试试?!]   白御卿恍惚朦胧的思维宛若被唤醒,随后点了点头。   但是他想,他不要新的人生。   他要旧的。   [没事没事,您完成任务后给您捏一个想要的世界。]   它的声音像是满不在乎一样。   不要捏的,要旧的。   [感情、人际交往、语言都是由创世主捏造的, 捏造的世界和你原来的世界没有区别,你想要的情感, 你想要的人生,全部都可以由您操控。]   它的机械音没什么感情解释着。   又带着疑惑,似是不知道他为何执着死之前的世界。   [您真奇怪。]   却又满不在乎催促着。   [好了好了,到时候宿主任务完成的新世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们快点开启任务吧!]   [正在为您传送《无极帝》世界……]   白御卿想,他应该再讨价还价一下,要是能回去看看,无论怎么样也可以——   然后猛然回神, 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雪天。   九岁时,死掉的雪天。   他娘在耳边声声哭泣,朔风卷着风雪像是悲鸣击打着窗户, 白御卿挣扎睁开双眸,许久,才嘶哑着嗓音, 艰难叫出一声——   “……娘。”   原来《无极帝》的世界,和他原本出自同一脉。   他只是埋在他娘的胸口孱弱哭泣着,感受着慢慢流淌回身体的生命力,想着……他能再偷些人生了。   这是白御卿的秘密。   “呼……”   [宿主!您插手不了的,您会受伤的,回去吧。]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执着。   分明他与陆清文只见过几面,也并非熟悉之人,并非血脉相连之人。   为何要如此执拗救她?   她只是个符号。   代表着屈辱、柔软、脆弱、仇恨、回忆——   她只是无极帝登上高位,掩埋在身后尸山尸海怨气般冰冷里,象征着主角内心仅剩的纯净与美好的符号。   在往后美女环绕却孤高寂寥的位置上,偶尔想起她,心里便是柔软与孤寂。   在往后充满泥泞与险阻的道路上,偶尔想起她,便能再挣扎出求生欲。   她不该有人生,不该有未来。   她并非她,大纲里的主角没有多爱她,她只是一个符号。   ——一节阶梯。   犯不着这样的。   [宿主……]   雨下得愈发大了,他奔跑地气喘吁吁,无比痛恨宁国公府大得离谱,雨水氤氲了白御卿的双眸,前路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轰隆隆的雷声惊响,乍然照亮的白御卿惨白狼狈的脸,也照亮了屋中的暴行。   少女尖叫抗拒着五大三粗的男人扼住她下巴强迫她吞下什么东西的动作。   赵大死死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往她嘴里塞着药,“该死的小娘匹,还敢打我!和你哥哥一样是个贱畜生,他差点咬断了爷的指头,你来替他还吧——”   他淫。笑,“这是爷爷从醉花楼买的药,保准你这小娇娘快活!”   “唔——”   猛然,门被推开,还未等赵大反应过来,椅子便狠狠抽在了他头上。   赵大的头瞬间涌出血来,他暴怒转头,“哪个贱人坏爷爷的好事!”   白御卿的双眸略微怔然,他并不瘦弱,孱弱的身体已然被系统养好,身上的肌肉也流畅漂亮,此时全力一击,面前的男人却只是破了皮——   [您杀不了他的,天道不会让您破坏这个大剧情,他不会认识您,他只会完成他的任务!宿主快走吧!您打不过他的!]   赵大知晓不了面前的人是他主子,就连思维也只剩下了单纯的混沌与怒气——杀了他,塞药,强迫她。   “坏我好事,杀了你个贱人!”   桌子猛然被他高高举起,此时男人暴怒的脸上只剩下的惊悚的恐怖与暴戾,他全力一砸,白御卿翻身一躲,飞扬的木屑划破了他的侧脸。   ……这是人该有的力量吗?   [宿主快跑!不可以的!]   [他现在只剩下任务的本能了,杀了阻碍他的人,喂药还有强迫杀死陆清文!您快走啊——]   系统好像知道惊慌是什么情绪了。   白御卿咬牙,抬眸看了一眼陆清文只是晕过去,他捏起地上的木屑,翻身又躲开男人暴怒的一砸。   ——好险,这次真要去找李肆书学习怎么锻炼了。   知道此时赵大只剩天道操控的执拗,口舌无用,白御卿也抿唇不说一句,只翻身躲着逐渐拉开了与陆清文的距离,波及不到他。   地上都被砸出来一个大洞,尘土飞扬。   白御卿不由得又一次苦中寻乐,唇角抽搐嗤笑着——   ……开了挂还怎么玩?!   一次次躲避之下,白御卿经历了一番奔跑,显然有些体力不支,又一次勉强躲过男人的拳头。   却猛然被他扼住脖子。   脖颈刺痛,呼吸停滞。   雷声惊响,赵大的脸此时狰狞又可怖。   “抓到你了!”   他继续完成他的任务,混沌的脑中想着——杀了他,塞药,杀了她。   ……给谁塞药?   赵大想不明白,也寻不到一丝清明,便索性把本该掐着陆清文脖子的塞的药,塞给了面前被他扼住脖子的白御卿。   “唔……”   脖颈的刺痛传来一阵窒息,白御卿呼吸压抑,感受着嘴里入口即化的药。   他略带着狼狈的脸上突然嗤笑一声,在雷光的照射下,甚至比赵大的表情还恐怖冰冷。   “唔——”   赵大恍惚垂眸,发出一声闷哼,胸口不知何时被捅入了一根木刺,直直插入心脏,也断绝了生机。   他不可置信松手,依旧在疑惑着,随后慢慢倒下去。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   “哈啊……哈啊……咳咳——”   白御卿踉跄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喘着粗气想,双眸因为窒息而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系统说,他只剩下杀人、喂药、强迫陆清文的本能……   在白御卿被扼住喂药的那一刻,天道有没有因为任务剧情正在顺利进行而松懈了一瞬呢?   他有些想笑。   白御卿还在剧烈咳嗽着,泪水也滴滴答答流出来,氤氲浸润了那张俊美漂亮得脸。   他笑得有些恣意狂气,嘶声道。   “咳咳……咳……天道,也不怎么样,不还是死了?”   每个人都有志向,应好要提枪纵马,保家卫国,柳朝朝要平凡快乐过好每一天,独孤鹤要登上帝位。独孤千雪要世间最俊的郎君给她当夫婿,白合雁要天下少如她一般的少女——   而白御卿也只想活着。   ……身边无辜的人,也要好好活着。   随着赵大死亡的那一刻,天空雷声猛然停止,连绵的雨开始变小,强硬阻碍的一切开始流动,屋外渐渐有了巡逻侍卫交谈的声音。   白御卿低声喘息着,抬眸看了一眼在床上昏迷过去的陆清文,略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抹去了自己苍白脸上的湿润。   雨水泪水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吱嘎”一声。   就在此时,姗姗来迟、准备迎接自己妹妹被侮辱致死的尸体的陆煜行,推开了门。   他只是没由来觉得心慌,胸口雷声鼓鼓,宛若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迫切来看一眼。   不好的事。   脑海阵阵发痛。   然后他看到了——   窗外的月光朦胧照在一片狼藉的室内,堕落凡尘的玉仙瘫软在地上依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俊美漂亮的冷白面容上带着湿润的潮湿朦胧,像是由袅袅仙雾氤氲了一般。   破碎、朦胧……他脸上还溅着血。   马夫高大的尸体在地上渗着血,死不瞑目一样瞪着眼,陆清文昏迷过去,苍白着小脸。   哪怕室内一片狼藉,谁来都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可却宛若在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样——马夫想要强迫她妹妹,妹妹会死。   本该是这样的。   陆煜行怔然。   ——可此时又多了他。   多了白御卿。   狼狈的玉狐仙抬眸,喘息着,扯起唇角露出狐狸尖牙,看了他一眼。   这是二人那个吻决裂之后,陆煜行第一次见他。   那双狭长苍冷的桃花眸中带着复杂的畅快,墨发衬着如玉的脸愈发冷白,似是嘲讽他姗姗来迟。   又似是别的汹涌的情绪,翻卷如潮,又冷似水中月影般透凉淡漠,堕下凡尘般的一瞬清明。   他只是哑然着嗓音,尾音带着颤意与笑,倦懒道。   “……你来了。”   “真慢。”   嘲讽一般哑然,眉峰挑着,却也恣意。   陆煜行只是觉得胸口恐慌泥泞的雷声鼓鼓变作了更汹涌泥泞的东西,宛若冲出胸膛般,潮水吞没了他。   酸涩、泥泞、愉悦、劫后余生。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情绪。   只是觉得——   陆煜行在那一瞬,浑身发颤,快步向前,猛然将他抱住。   死死抱着他,近乎融入血骨里一般,刻骨铭心。   只是觉得,好想抱着公子,哭啊。   “呜……”   陆煜行紧紧咬着牙关,喉头宛若塞了棉花般软绵涩意。   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辈子少有的呜咽,猛然溢出声。   ……陆煜行许久没哭了。   他不知道泪是什么滋味,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落下一滴泪。   只是如今泪水汹涌而出,夹着颤音。   怎么就哭了呢?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感受着他怀抱的炽热,被雨水浸润的身体也随之热起来,连带着咽下的药也翻腾着潮意。   他的眼眶还略微发红,洇着晕红的潮,呼吸略微粗重压抑,哑声道,“……滚开。”   “去看看你妹妹。”   陆煜行却突然低哑着嗓音,“公子中药了,春药。”   他像条狗一样嗅着玉狐仙的身上,企图在他身上找出血腥味的来源,发现他没受伤,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还用鼻尖庆幸地蹭了蹭脖颈。   精通制药毒术的他,近乎也能一瞬间嗅出那是春药的味道。   他像是淡声嫌弃道。   “……我说过了,别靠近小爷十尺之内。”   “别抱我了,滚。”   精疲力尽之下,白御卿只依旧依靠着墙,墨发垂着,略微遮住他脆弱俊美的脸。   看不清白御卿的情绪,不知他那一瞬的薄冷,是真是假。   “公子讨厌罪奴吗?”陆煜行突然哑声问。   他的眼眶也红着,刚刚那声溢出来的呜咽似乎只是一瞬的错觉,陆煜行漆黑晦暗的双眸盯着他又颤声问了一句。   “……卿卿,讨厌我吗?”   他的尾音宛若融在月色朦胧的雨里,夹着屋外细小的雨。   白御卿闭上双眸,略微扯起唇角,似乎想笑。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捧起陆煜行的脸,温和又悲悯。   冷白到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薄唇,也顺着摩挲了一下陆煜行前些日子撕咬自己的犬牙。   很尖,很利。   狗小子,咬人那么凶。   陆煜行只是温驯任他抚摸犬牙,墨发略微遮住晦暗的眉眼。   然后,白御卿的嗓音近乎薄凉发颤。   “……你还没发现,我嫉妒你吗?”   陆煜行的呼吸一窒。   “你没发现,我恨你吗?”   “我嫉妒你,我恨你——我恨你往后飞黄腾达,我却死得凄惨,我恨你所有人都为你铺成前路,我恨你将来光明璀璨,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的嗓音急促颤抖,“恨”一字却铿锵有力。   白御卿双眸红着,泪水顺着俊美的脸庞流下来,死死看着陆煜行呆滞怔然的晦暗双眸,薄唇轻颤,“陆煜行,我嫉妒你。”   他颤声继续道,急促而用力。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我吗?你想爬我的床,你喜欢我,你想与我一道,你眼里的炽热要溢出来,我怎会不知道?!”   “我在水牢里是真的用了力,我想打消你的念头——”   “你不疼吗?!你不疼吗?!你不疼吗?!你不该恨我吗?!”   “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时候,你为何不恨我?!”   他嘶声质问。   “我想让你回到正道,你我同道殊途,你将往上走,而我要死无葬身——”   “公子不会死,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陆煜行猛然大声道,制止了他的话。   少年罪奴墨色的发丝衬得他宛若地狱里的恶鬼。   他扼住白御卿愈发嘶哑的下巴,强迫他冷静下来,可这只恶鬼却双眸晦暗软着,带着近乎卑微颤抖的祈求,颤声道。   “公子,卿卿……别这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他低沉着嗓音,喘息一口,似乎压下喉头的酸涩。   “倘若是你杀我呢?”   “倘若是上天要我死呢?”   白御卿似是突然冷静了,他捏着陆煜行的下巴,强迫他看着他,嗓音近乎漠然。   然后,也看见了陆煜行落的一滴泪。   那滴泪落在他指尖上,炽热到宛若要烧了他一般。   白御卿抿住唇,轻颤。   “……不会,你不会死。”   陆煜行道,他的表情冷酷孤戾,死死盯着他,“若上天要杀你,我便逆天而行。”   “若世上有人要杀你,我便杀了他。”   他的嗓音近乎凶戾。   随后一瞬间颤抖,陆煜行的话语颤乱夹杂着哭腔,近乎呢喃疯癫,狠戾至极。   “公子不会死的,我会向上爬,我会站在这个世界最高的位置,我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我会变得有权势,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谁若伤你我便杀了他,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我护你……我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我会配得上你,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陆煜行颤乱的嗓音逐渐低哑坚定,晦暗的双眸淬了灼烈炽热的火,他嘶哑说。   “我护你——”   白御卿似是被灼烧了,也许只是他身体里的药太烧了,浑身的血液近乎融化沸腾。   他怔然片刻,又嗤笑勾起唇角,掩下颤抖,像是讥讽他一样。   “……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他近乎笃定。   “陆煜行,你不会——”因为你是龙傲天,你有这个世上的一切,你身上背负着陆家的血海深仇,你身负长雪,你……   不等他说完,陆煜行突然抽出挽着白御卿发的玉簪,尖锐的簪尾抵住自己咽喉。   陆煜行笑得肆意,露着寒气凛凛的犬牙,眼尾发红,问他,“要现在试吗?”   簪尖已然刺破皮肤,渗出血丝来。   陆煜行呼吸粗重,像是濒死的兽,发红的眼眶灼烫。   他说。   “……卿卿,你点个头。”   簪尖刺破脖颈,血流出,顺着流下锁骨,然后见白御卿瞳孔紧缩,他突然嗤笑一声,狠狠往脖颈间刺。   “住手——!”   白御卿终于慌了神去抢玉簪,刚抢到制止了他的行为,却被他攥住手腕摁住。   陆煜行低头时,血珠顺着簪尾滴在他锁骨,烫得白御卿浑身一颤。   那簪子捅入了一截,又被白御卿抢回,血滴滴答答涌出来。   陆煜行抵着他的额头,嘶声问他,“怕什么?”   他笑得得意又张狂邪气,血还在涌着,他好似丝毫不在意。   “……公子不舍我。”   “你疯了,你疯了,你刚刚是真的要捅进去……”   指尖的玉簪上都是他的血,烫得吓人,白御卿似是不可置信他这般做的意义,脸色苍白,颤声骂他疯了。   “你忘了陆家的血仇吗?若我不制止你就……死了。”   “你知道死是什么吗?!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样吗?!”   他颤抖说,尾音却溢出一声哭腔。   “……公子救了清儿一命。”陆煜行双眸晦暗,打断他,情绪汹涌又夹着一丝疯意,“那我死了,也无愧陆家。”   他的脖颈还是在流血,却率先舔了舔流到白御卿脖颈上的血迹,略微痴迷餍足地眯起双眸,哑声说,“公子不舍我……呵……”   尾音是上调的笑意。   “公子什么都知道,知道陆家是冤枉的,知道我的心意。”   舌尖舔舐干净白御卿脖颈他流的血迹,哑声说,“既然不舍我现在死,那罪奴再过几年死,也没关系。”   “舍不得我如今死,就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配得上你,等我……飞黄腾达,等我……报了陆家血仇。”   他看了看白御卿如玉指尖颤抖捏着的染血玉簪子,略微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嗓音嘶哑。   “这条命预定给公子了,那时候,若还是恨我,要杀要剐,都随意。”   在逐渐升腾的药性与白御卿控制不住朦胧模糊的双眸里,陆煜行俯身,用染着血气的唇厮磨他的唇,垂眸掩下晦暗与痴迷。   小声道了一句。   “……别恨我。”   陆煜行精通制药与毒术,他能为他配出解这药性的解药。   可他更想自己做解药。   所以他只是随着月光的朦胧咽下呜咽,以及那一句颤抖的。   “……别恨我。”    第43章   夜色掩下沉沉的郁色, 绵绵细雨本该随着雷声的将熄停了的,可云雨却愈发激烈。   别院的屋中那具尸体还依旧倒在地上死不瞑目,陆清文被移到了侧屋, 陆煜行抱着白御卿寻了间屋子。   可他还跟狗一样低头啃着, 一刻也舍不得厮磨的唇齿。   “唔……”   犬牙恋恋不舍咬着薄唇, 不敢用力咬,只能研磨着溢出一丝嘶哑的呼吸。   他中了药浑身瘫软无力,眼神失神朦胧之下,带着洇红的潮湿与恍惚,放任陆煜行吮吸着唇, 他的舌尖也放肆地侵入。   以下犯上。   像条狗。   混沌之中雨声淅淅沥沥,窗外乌云夹着细雨, 朔风吹打着窗户发出“吱嘎吱噶”的声响又与榻下的声音重合交奏。   “唔……”   唯一的清明似乎只有面前的人能给,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浑身颤抖又似是压抑笑意与喘息。   他磨蹭着他的耳尖,嘶哑闷哼一声。   “……卿卿。”   是在叫白御卿吗?   面前的人墨发凌乱,湿润的唇虔诚携着他的一缕发丝,发丝黏腻了狗的口水, 鸦羽一样的眸子略微垂着,遮住了近乎猩红黏腻流动的情绪。   唇里虔诚抿着的发丝带着沉水香气,陆煜行俯身颤抖掩下撕扯的痛意,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尖。   “……卿卿。”   “卿卿, 卿卿……”   “卿卿……卿卿……”   一声声呢喃在耳边,宛若地狱来的恶鬼一般黏腻温柔,偏执又隐着喘息。   白御卿涣散的瞳孔略微聚焦, 在极致的混沌与愉悦之中,因为药性而瘫软的身体愈发炽热。   ……别叫我,卿卿。   没人叫他卿卿的。   他是十七卿, 是……   “卿……卿。”   白御卿有些受不了身上的人骑着他,明明痛得脸色发白,却在扯着唇笑了,犬牙研磨撕咬着唇里黏腻的发丝,又不敢损了他一分一毫,   然后在极致的混沌中,他伸手擒住那人的腰肢,在包裹一样的绵密与炽热之中,将他扼在床上。   ——那人似乎惊了一下。   然后尾音也忍不住溢出细微颤抖的呜咽。   白御卿想,他咬了那般久自己的发丝,虽不痛……总是不爽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也极其沉静如水月却恍惚朦胧的氤氲双眸垂下,宛若带着粼粼水光的清淡。   随后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捧住那人的后脑勺,低头,薄唇厮磨了一下凸出的喉结。   侧脸宛若被冷色的月光融了一般。   随后毫不犹豫咬下去。   “唔——”   他的牙尖没有比陆煜行的钝。   反而格外尖利。   舌尖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腥甜,却忍不住令他舔舐一口溢出的血,湿红的舌尖舔舐干净溢出的血液。   “呵……唔……”   身下的那人似乎因为这样的疼痛,低低笑了一声,胸腔振动着,节奏也颤乱喘息。   随后近乎虔诚温驯地扬起脖颈,任由他尖利的狐狸牙研磨咬着脆弱的喉结。   他说。   “公子……好厉害。”   嗓音愈发低哑了,呼吸也逐渐破碎,胸腔却依旧压抑不住低笑。   笑与喘息交加,也一时喘不过气了。   ……别笑了。   白御卿指尖摩挲着那人濡湿浸润的发间,在他近乎被欺负到溢出哭腔的那一瞬,又吻住他的喉结。   这次没有用狐狸牙研磨撕咬了,反而似是怜他控制不住溢出的哭腔,薄唇轻轻吻着布满牙印的喉结与脖颈。   “呜……”   陆煜行只是失神,指尖痴迷缠绕他的发丝,感受着喉结上的刺痛和汹涌,颤抖、小心翼翼、轻轻吻了一下指尖缠绕的墨发。   舌尖却控制不住吐出,哭腔也吐出来了。   ……别恨我。   他只是在潮水中朦胧想着,略有些狼狈地捂住汗水浸润的脸,压抑着狼狈不堪的嗓音与哭泣。   ……别恨我。   陆煜行有些舍不得梦醒了。   ……   晨光熹微,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来,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鸟叫震颤了枝头的露滴,顺着流下——   “滴答滴答。”   曦光氤氲在床榻上那人俊美漂亮的脸上,冷的像是玉一般,偏偏唇艳红,侧脸也晕着几缕春色的微醺。   云端一般飘飘忽忽。   只觉得——似是做了一个很软的、很舒服的、很汹涌的梦。   白御卿蹙着眉尖,缓慢睁开双眸。   床榻上只有他一人,身上也宛若被擦拭过一般,身上略微奇怪,夹杂着餍足的倦懒恍惚。   玉狐成精的少年修长的双腿慢慢由蜷缩舒展,修长冷白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柔软如丝绸的墨发垂着,略微茫然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   ——忘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好奇怪。   眼尾似乎还带着一抹濡湿的洇红,白御卿蹙眉由指尖拭去眼尾的泪水。   只觉得好似有人昨夜细细吻了他眼角,不断吻去因为生理性溢出的泪水。   他只是觉得床榻不该这般凉。   然后低声问。   “系统,昨夜发生了什么?”   齿轮开始转动,系统的机械音停顿了一瞬又是那般尖锐和扭曲的朗气:[铛铛铛!宿主您昨夜可厉害了!!!]   ……厉害?   好像,昨夜也有人也夸过。   系统毫不吝啬它的夸奖。   [您改变了剧情!不愧是我的宿主!]   [本来陆清文必死无疑,她的死亡只是触发龙傲天男主坚决向上爬、杀尽所有仇人的炽热信念的工具,结果昨夜您冒死在赵大手下救了陆清文,龙傲天男主赶到之时,看到劫后余生差点死去的妹妹,同样触发了汹涌激烈的信念与情绪——他要成为人上人,他要护得住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如此炽热的信念甚至比大纲里更加汹涌,剧情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炽热的信念。   [龙傲天男主为了妹妹真的,我哭死。]   它的机械音还蠢笨地啜泣了几下。   白御卿蹙眉,指尖揉捏着额角,“似乎……忘了什么?”   “……然后呢?”   [然后您因为与赵大缠斗,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啦!]   [龙傲天男主触发了如此汹涌的信念,并且见识到您昨夜英勇杀死赵大的身姿,安心把妹妹交给了你照顾。]   “那我身上,怎会这么奇怪?”   白御卿哑声问。   [笨宿主!您昨夜和赵大缠斗,精疲力竭,还被他打伤了,身上当然奇怪啦!]   “……陆煜行真的会这么简单,把妹妹托给我照顾吗?”   他垂眸,里衣露出锁骨,带着暧昧的红痕。   白御卿瞳孔紧缩,又猛然听到系统高昂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赵大打得伤!那个坏东西,下手真狠,我宿主这么娇嫩的皮肤都弄红了。]   [对不对?!是赵大打得,您应该记得起来。]   ……他昨夜被赵大打了吗?   好像是。   记不清了。   白御卿喘息一口气,混沌之下思索不清。   随后躺在床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着双眸,突然,哑声问了一句。   “……他去哪里了?”   嗓音宛若碎玉。   他是指,陆煜行。   “什么时候回来……杀我?”   尾音略微沙哑,听不出情绪般波澜不惊,偏偏白御卿的双眸被自己的手盖住,看不清神情。   [龙傲天主角当然是去成就自己的一番宏图霸业啦!那就是——云州城!]   它哗啦啦介绍着。   [待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龙王回来,便是您被五马分尸之时!]   “……啧。”   白御卿墨发散在床榻上,凌乱的里衣露出冷白带着红痕的胸膛,他捂着双眸,意义不明地“啧”了一声。   他想,他应该只是觉得——   陆煜行太白眼狼了。   毕竟才让自己照顾好他妹妹,怎么归来之后就又要五马分尸了他?   所以白御卿像是嘲讽一般,薄冷冷嗤一声。   随后咬了咬舌尖,一瞬的刺痛压下莫名的那股情绪。   ……   宿主躺在床上沉默了许久。   系统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就像是它曾经因为感情线偏移而苦恼找着什么心动buff,给宿主解释过的。   ‘这个世界已经生成,剧情线按照大纲在走,已然有了生命和人生轨迹的人物无法更改性格与经历。’   它改不了什么经历。   但它在他身上,在他脑海里。   ……它能改变他的记忆。   忘了吧。   不该有这回事的。   ……宿主,您也不该喜欢他的。   系统只是有些难过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世界线偏的太离谱无法补救,还是因为宿主此时在沉默。   [   黄沙席卷着天空,带着披风的罪奴少年肩宽腰窄的身材尤其醒目。   那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踉跄,又在旁边的阿叔关心之时,漠然抬眸,迎着车队阿叔关切的神情,片刻才僵硬扯出一个乖戾的笑容。   只是指尖时不时摩挲着喉结的牙印,一圈一圈。   青紫骇人。   唇角却压抑不住上扬。   他手上的通关文书正规,守城人没捞到油水,想找茬也只得不甘放行。   只是眼睛颇为馋地盯着那少年发间的白玉簪。   是个好成色的,这白玉簪子和这少年的气质也不搭配,若是卖了……   似是察觉到他贪婪的视线。   然后猛然一瞬,少年冷戾漠然的视线扫过来,似是嫌恶他的目光玷污了那玉簪,宛若护食的恶鬼,凶戾瞪了他一眼。   那视线冰冷嫌恶又晦暗漆黑至极,浑身的冰冷衬得侍卫宛如死人一般。   ……这是人该有的眼神吗?   守城侍卫瞳孔紧缩,浑身发抖。   然后见少年颇为珍惜地拿下发间玉簪,捏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胸口。   ……果然还是不能戴着。   好好藏起来。   鼻尖还嗅了嗅玉簪,颇为餍足地眯起双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一层晦暗的影,唇角却勾起。   ]   【上本垒了上本垒了。】   【来分析分析哈,昨天那一章到底什么意思?“云雨巫山”我还是懂的,什么是“他颤抖着双腿,给珍爱之人擦拭了身体,不舍地厮磨了唇,随后离开。”,那我问你,颤抖着腿是什么意思?男主这么废物吗?】   【陆子哥一夜七次被白子哥榨干力[乐]。】   【[偷笑][偷笑]楼上该改名白子姐了,都上本垒了,中了春药的情节屡试不爽,果然,白子姐是女主,我没猜错。】   【意犹未尽,描写的太浅了,就写了个云雨巫山,然后抖着腿走了,女主是有多销魂啊?我还挺想看女扮男装的清冷矜贵大小姐沦陷的,多来点多来点。】   【算了,白子哥叫顺口了,以后还叫白子哥[乐]。俺们《无极帝》的女主,是个女扮男装的清冷矜贵大小姐,外号白子哥,和男主爱恨缠绵,又爱又恨,一边恨一边爱一边上本垒,真带劲啊!文案里剩下那几个女主不许上桌,爷现在是纯爱战士。】   【改成1v1了吗?还挺甜的,但陆子哥这不纯纯渣男吗?do完了就跑了,白子哥,不对,白子姐醒来发现自己的身子给他了该多无助啊,要更恨陆子哥了。】   【陆子哥为了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配得上白子哥才走的,陆子哥哪是渣男,纯纯舔狗一个,拿了人大小姐的香香玉簪子,跟吸猫薄荷一样吸了一路了,味都给吸没了。】   【为什么白子哥昨天说恨男主,嫉妒男主啊?我有点没看懂。】   【笨啊,白子哥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宁国公偌大家业,自己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她肯定嫉妒堂堂正正是个男人的陆子哥啊,嫉妒他出身低贱自己却爱上了他,嫉妒他是个男人,恨他这么卑贱自己却爱上了他,豪磕。】   【废物男主,身体这么弱,你的牛到底有用没啊,养胃吗?这都几天了腿还抖,女主有那么销魂吗?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   【不是,我寻思,真没人觉得白子哥是男的吗?上了本垒,也没详细描写身体,反而是男主腿抖了好几天,男主心理描写还是公子公子卿卿卿卿的,我怎么感觉……是男主被上了啊?】   【支持白子哥察似陆子哥。】   【我也觉得是男的……】   【我也。】   【……真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男同滚。】    第44章   一方凉亭之中, 依稀见两个人影对弈,凉亭外春色盎然,依稀鸟鸣点缀寂静。   那白衣公子端坐,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宛若玉一般, 捏着棋子, 垂眸斟酌着落子。   曦光融了他的侧脸,只依稀见高挺冷白的鼻梁以及分明流畅的下颌线。   白玉子润白,又近乎融近他冷白漂亮的指尖,许是迟迟不见他落子。   独孤凛突然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唇角, 低哑着嗓音问道,“世子还不落子, 莫不是怕本王在这棋局上坑了世子?”   黑子看似困守东南,只一击便可破,但若白子落在破绽之处,杀机尽显,只怕是会被独孤凛蚕食得连渣都不剩。   白御卿倒是能看得出来。   他抿了抿薄唇, 抬眸看了看独孤凛期待他落子的眼神,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尖,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随后在修长的指捏着玉子,缓缓似要在那处落下, 玉手却虚晃一枪,白玉棋子“嗒”地落在了别处。   “啧。”   独孤凛倚靠着下巴,略微遗憾眯起了双眸, 嗓音低缓磁性却听不出情绪。   “这残局是本王在古记上看得,世上少有人能破,尽数自作聪明落下, 最后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世子聪慧,竟能解此局。”   “……不过,世子刚刚状似要落下,却转眼落了别处——莫不是在戏弄本王?”   独孤凛唇角勾起,凤眸看向面前这几年出落得愈发俊美卓绝的玉狐狸。   转眼而过三年,此前的少年出落为了青年,容貌愈发俊美清冷,怕是上个街都能被果子和花掷个满怀。   用白深羽的话来说就是——别被砸死了。   但是面前的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面对“戏弄”的指责只略微挑了挑眉,嗓音宛若碎玉清脆悦耳,淡声道,“怎会呢?臣只是将要落下之时,才看清这方残局罢了。”   独孤凛不知可否,只是捏着黑子随意落下,低声道了一句。   “本王前日与宁国公下棋之时,也用了这残局,世子猜如何?”   白御卿略微顿了顿,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唇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经意道,“英武了半生的宁国公终究是老了,竟没看破这棋局,还是不如了儿子。”   “最后他老人家被本王杀了个片甲不留,本王倒有些愧疚了。”   “世子说,是吧?”   男人轻笑一声。   白御卿落子的力度大了片刻,他何尝听不出来独孤凛在说什么。   宁国公已老,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世子还年轻,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见他薄唇轻抿,神色没有什么波澜,独孤凛又懒散垂眸扫过白御卿拈子的手,把玩着棋子,道。   “少卿这手漂亮,肌理分明,倒让本王想起两年前陇北军粮案,也是用这双手写了赋章,得了……”   话音未落,便听那嗓音薄冷没有什么情绪,道了一句。   “殿下输了。”   独孤凛一怔,垂眸看向棋局。   就在他刚刚随意说着话的时候,白御卿落下的那子已然定了输赢,白色的玉石内敛温润,却杀机尽显,黑子输得狼狈至极。   独孤凛怔然片刻,随后突然笑出声来,尾音带着沙哑的笑意,赞了一声。   “世子果真慧极。”   两年前陇北军粮案,军粮被层层剥削分瓜,送到陇北之时已然所剩无几,恰正值蛮族入侵,陇北军苦苦支撑,汇报给朝廷之时,圣上大怒,抄家无数。   但那年大旱,一时半会也填补不上空虚,却是宁国公世子作了一首《盛秋赋》鼓舞了固守的商人和权贵捐粮才解了困局。   圣上有意授官,却被宁国公世子以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为由推拒了。   黑子被他硬生生杀尽了,独孤凛也没了刚刚挑逗倨傲的模样,反而侍从端来一盘泛着晶莹水珠,冰气的荔枝。   离荔枝成熟的时节尚早,这荔枝饱满泛着冰气,未有一丝因冰窖储存而生的暗沉蔫蔫,反而充满生气,显然是费了劲保存。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捏起一颗饱满润红的荔枝,低喃道着,“这荔枝是前些日子太常卿所献,尝来清甜可口,世子尝尝?”   白御卿只是垂眸扫了一眼,未曾动手,随后漫不经心道,“是吗?殿下总说最厌甜腻之物,这荔枝倒是剥得顺手。”   锦南太守私下进贡的含桃①被他丢了出去,又义正言辞道他最厌甜腻之物,还闹到了圣上面前,绝了官员私下讨好他的事,更得圣上宠信。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情绪,却也饱含嘲讽。   讽他最是——   他将荔枝抵在白御卿唇边。   独孤凛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掐破果肉,汁水顺着白玉似的指节往下淌。   殷红果壳在依旧沾染着水汽静静躺在冰瓷盘之上,时间宛若停滞一般,呼吸压抑。   对上白御卿瞳孔紧缩的双眸,他笑得唇角勾起,墨眉挑着。   “本王是最厌甜腻之物,但听闻世子爱吃,世子尝尝?”   甜腻冰凉的汁水顺着指节蔓延淌下,格外的漂亮。   是当今最受帝王宠信的容王,亲自剥的荔枝,还送到唇边。   这是如何的殊荣。   若是有臣子被如此对待,定会痛哭流涕,感谢容王近乎宠溺的器重。   白御卿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片刻,略微垂下打下一层阴影。   他薄唇依旧抿着未动,看不见面前男人愈发深沉的目光。   只是想着——   你刚刚摸了棋子,洗手了吗?   汁水都淌出来了,好脏,好恶心。   ……他有洁癖。   “……臣不饿。”   白御卿这样推拒道。   独孤凛面上却未有恼怒之色,只是饱满的果肉轻轻触碰了一下白御卿的下唇,随后收回手,放到了自己唇里。   甜腻清凉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他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的黏腻,嗓音听不出情绪,低沉缓慢。   “世子的《盛秋赋》本王看得透彻,世子天资卓绝,文采奕奕,赞圣朝,赞盛世,赞秋收,又惋惜秋短粮少,本王能看出来世子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   “大理寺少卿一职如今空缺,世子可有意?”   ……你瞎说什么呢?   哪里看得出来他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搁这做阅读理解,乱套公式呢是吧?   他闲散多年,只作了一篇赋章,怎么能看出来他天资卓绝?   他分明只为了拐弯抹角威逼利诱手里有粮的商人权贵拿出粮来,郁郁不得志,郁郁不得志在哪里你倒是说啊,你三言两语止住,想必也瞎编不出是哪句郁郁不得志了吧?   白御卿额角略微抽搐一瞬,看向独孤凛笑盈盈的脸上愈发平静高洁,执着白玉折扇遮住唇,轻咳一声。   垂下的双眸带着几分破碎的病气。   “……臣柔弱,咳咳,做不得官。”   他告辞得果断,装着病,轻咳着,独孤凛再不愿也得放人了。   临走之前,独孤凛却还令人将府中剩的所有荔枝赐给白御卿。   独孤凛舔了舔唇角,舔去那抹甜渍,墨眉却蹙了蹙,随后又舒展,“太甜了,本王不喜甜腻之物,尽数赏给世子罢。”   白御卿“啧”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何尝不知道独孤凛的意思。   宁国公是保皇一党,拥护太子,他道宁国公已老,做了错误的判断,所以输了棋局,不过是告诫他——选错了路。   三年前的春猎让整个朝堂动荡扫清了一轮,一些肱骨之臣被杀,又有新人顶替上去,兜兜转转,那些人却暗地里都有独孤凛有关。   如今这朝堂他与独孤鹤二分,表面上叔侄和谐背地里又针锋相对。   若是白御卿接受了官职,在官场上逐渐能说得上话,纳了他一党,宁国公府便在他身后了,宁国公府,多年的威望累积下来,位高权重,多大的助力啊。   ——但白御卿显然对这没什么意思,不愿掺和,也不怕得罪了独孤凛。   回了府邸上,墨玉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容王府送来了荔枝,您要不要……”   “不必。”   想到独孤凛暗戳戳威胁他的话就不爽,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爽起来。   [真的不吃吗……]   [很甜的哦。]   他舔了舔淡嫣色的薄唇,舌尖带着了分被荔枝果肉沾染的糖水渍,狐狸牙研磨了一瞬。   “……择上一盘来。”   用折扇遮住唇道,狭长冷薄的双眸瞥到一边。   墨玉应声,侍女很快便端上来一盘带着清凉冰气的饱满荔枝。   侍女拈起一颗放入他唇中,白御卿感受着甜腻的汁水在口中碎裂融合,桃花眸不经意略微弯起来。   随后轻咳一声,翻看起信件。   信件是自陇北而来,一月一封,从不迟缓,口吻一开始恭敬,询问着妹妹的情况,随后是一些家常便饭的闲话,也愈发不恭敬起来。   开头便是——   吾夫卿卿。   他蹙眉扫过这四个字,只暗骂陆煜行是头倔驴,却也放任了。   白御卿每次的回信总用朱笔勾了这四个字令他改口,三年来陆煜行却一次也没改口。   龙傲天曾是他的男宠,上了玉碟,勉强算得上他的夫。   为了询问白御卿手下妹妹的情况,倒是能屈能伸,一遍遍叫着他夫,唯恐他因为陆煜行的态度问题薄待了陆清文。   “啧。”   白御卿似是冷嗤一声,又翻看起信件,直到视线落在信尾的那句。   梅开三度,待归君侧。   ——陆煜行。    第45章   红衣烈烈, 黑甲裹身,高挑俊美的男子手执一柄长枪,泛着银辉的长枪在手中随意转了一圈插在了地上。   断臂残肢的战场上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战事刚休, 荒凉万分, 秃鹫盘旋, 远处袅袅烽烟还在凄凉地升腾。   红衣将大步向前走去,墨眉微蹙,怔然看着面前的京观。   他眉目朗气,墨发束着,烈烈的红衣随风飘动, 身上的黑色软甲又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身形。   ——应好。   三年前因护驾有功一步登天,坐上了玄麟卫指挥使的位置, 可他却放着京中的高官不做,生生请旨赴了边关。   少年轻狂肆意,当年请旨之时,京中美谈不止。   依稀见少年身着华服锦袍,衬得他眉目灼灼, 在陇北急报之时,他抬步向前。   “臣请戍边。”   四个字,清朗如玉磬,掷地有声。   “应爱卿。”, 帝王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玄麟卫指挥使是何等要职?”   应好不卑不亢,“回陛下, 玄麟卫掌直驾侍、巡查缉捕,乃天子亲军。”   “那你为何要去边关?”帝王垂眸看向未曾出列的武官们,大曜重文轻武早已多年, “可是嫌朕给你的官职不够高?”   玄麟卫指挥使,如何的高官厚禄,直属帝王,繁花似锦,无数人求而不得的职位。   “陛下。”,可应好却猛然抬头直视御座上的帝王,眼中燃着燎原之火,“臣不想要锦绣堆里的荣华,只想要三千里外——”   “竖子尔敢!”太常卿打断他的话语,嗓音也急促,“陛下,老臣教子无方,养出这般轻狂……”   “继续说。”   帝王却抬手止了他的话语,只让应好继续道。   少年的面色难得沉稳凝重,叩首,嗓音略微带着少年的沙哑,却掷地有声。   “臣一腔壮志,云州城连连异动,蛮族欺人太甚,连屠三座村庄。”   “如此挑衅,臣内心鲜血翻涌,恨不得杀尽他们……”   少年郎的嗓音带着喑哑的狠意与朗气。   “臣要曜家旌旗布满草原!要云州城再无蛮族敢范!要都护府的酒囊里,盛得是葡萄美酒而非同袍热血!”   “臣自请卸去玄麟卫一职,赴陇北军效力,哪怕从小卒做起!”   “……好好好。”   帝王轻笑一声,问他,“你当真想好了?”   “你可知陇北是何地方?黄沙啮甲,朔风寒气,百人出征也可只有一人还啊。”   可应好却像是一团火,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尾音却明朗肆意。   “臣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困死于槽枥之间!”   好一个槽枥之间,将自己比作了千里马,这上京繁华,倒是将他困死了。   可偏偏应好说得认真,少年双眸明亮,不见他爹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帝王却大笑出声,“好!好一个人如其名的少年郎,应好改授云烈将军,三日后率军赴陇北!”   圣旨落下,太常卿的身子也颤颤巍巍落下了。   红衣将应好,云烈将军,三年来战无不胜,少年英豪,一袭红衣在战场上烧得炽热,与军中新秀陆既白并称军中双杰。   陆既白自三年前云州城崭露头角,出身平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鲜血换军功,一路步步高升,被封为骁骑将军。   秃鹫盘旋,寒雁鸣悲。   应好蹙眉看着面前血腥味浓重的京观,每个人头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看起来怨气重重。   他又蹙眉将头转向一旁倚靠着长枪,眉目俊美卓绝,几分轻佻晦暗的黑衣银甲青年身上。   “……何至于此。”   落日熔金,万颅镀血。   骇人京观的血腥味近乎要将应好淹没。   一旁的青年,银枪插入浸润着鲜血的土地中,他漫不经心倚靠着,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软甲裹着劲瘦的腰身。   近乎称得上被细细雕琢的俊美冷酷五官丰神俊朗,双眸略微兴味眯着,嗓音低哑深沉,夹着几分笑意,只道了一句。   “蛮族议和,这京观,给圣上歌功颂德了不是?”   他抬眸看着京观,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在欣赏面前骇人的杰作。   京观震慑外敌,表面上为当今圣上歌功颂德,炫耀战威……   但如此盛世,并非茹毛饮血的乱世,终会是损了阴德,损谁的阴德……自然是当今圣上的了!   以暴昭暴,终自焚身,史书上总会记得一笔。   他一想到京中文臣口诛笔伐的墨笔就有些头疼了。   “既白,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何至于如此张扬,再有些时日就要班师回朝,如此大张旗鼓……要惹人非议的。”   应好抿了抿唇,蹙眉想着回京后他爹该如何骂他了。   再加上这三年来,他爹寄来的信,他一次没回过的仇怨。   不过……陆既白?   他的怨从何而来?   一个平民小子,从底层奋斗到如今,不该赞当今圣上贤明以军功论赏吗?   ……陆既白?   不对,是陆煜行。   陆煜行眉梢还染着几分血,略微挑起,手腕上的银甲随着动作泛起几分银光,他晦暗漆黑的双眸看向了应好。   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自然是来源于七年前含冤而死的陆家满门,来源于盛世赞圣上英明,却不见陆家的忠贞与满门抄斩的凄凉,来源于饱经痛苦风霜发那四年,来源于——   陆煜行本就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身煞气杀意,恨意凛凛,自然一腔怨气。   应好想,许是当年的折辱太深,才造就了如今的杀气。   毕竟哪个好男儿能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之身,入了后宅府邸,成了男宠,还被……还被……   应好抿了抿唇。   想到了当年的那一幕。   他的好兄弟被一人像狗一样拴着,匍匐于地,还说出那样的话语。   那一人是谁呢?   那将陆煜行折辱成那般,拴着项圈之人……是谁呢?   应好心尖突然有点颤了,他垂眸敛下思绪,抿唇不语。   脑中又闪过了白御卿的脸……那张俊美绝色,出尘飘渺,宛若画中仙的脸。   他停顿了一会儿,胸口复杂又有点酸,看向陆煜行的视线带着同情和一分不易察觉的……嫉妒羡慕?   应好自己也说不清纷纷乱乱发是什么,只是轻咳一声,咬了咬舌尖压下躁郁,佯装镇定,对陆煜行道。   “庆功宴快开始了,赶快回去,莫要看这倒胃口的京观了。”   然后转眼却见陆煜行随手抽出埋入地中的长枪,动作干净利落,又抬脚与他擦肩而过,嗓音低哑,听不清情绪,“……不去。”   “为什么?”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胸口藏着玉簪的位置,突然哑然一笑,咧嘴露出泛着凛凛寒气的犬牙,“信到了,回去看信。”   应好总觉得自己这个陆煜行的顶头上司有些憋屈,毕竟他是帝王亲封的云烈将军,陆煜行这个骁骑将军还低他一头。   陆煜行造了京观,京中总会怪他管教不严,如今连个庆功宴陆煜行也不赏脸。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罢了,谁叫他应好最是宽宏大量呢。   白御卿夸过的。   不过,信吗……   应好知道他这三年里,无论战事多么激烈血腥,总会一月一封信寄往京中,风雨无阻。   去年一日,蛮族突然入侵,趁其不备射了陆煜行一箭,陆煜行强撑着厮杀了一天一夜,又被刺了数刀,支援来了才放心昏迷过去。   一身伤狼狈不堪,差点丢了命,神医萧涟涟用尽了医术才堪堪给他医回来一口气,又断他三日应是醒不过来。   可陆煜行却能在当夜猛然睁开双眸,略微涣散的双眸聚焦,面上没有怎么表情,撑着虚弱的身体要起来。   问他为何,陆煜行却低喘一口,舌尖舔了舔渗出的血珠,哑声说,“……写信。”   也算得上毅力惊人。   如此执着地写信,一是妹妹,二是……   应好揣测的京中红颜知己。   毕竟陆煜行那玉簪子人尽皆知,日日贴身带着,萧涟涟不小心碰了一下,都面色阴沉冷凝死死盯着她看,生生把她吓哭了。   如此看重的红颜知己……应好突然心情好了起来。   总归陆煜行并非龙阳之好,三年前的事情对他只是屈辱,那事就此翻篇,只要他离白御卿远远的便好。   只是苦了萧涟涟,陆煜行当年被伏兵追杀,身受重伤跌入悬崖,正巧跌入了隐世许久的神医谷。   神医谷中有一医仙萧涟涟,得了前朝神医的真传,一身医术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将陆煜行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出来。   此后便自愿加入了陇北军作为医师。   谁又能看不出来萧涟涟一身清冷绝色的隐世美人,对陆煜行的情意呢?   应好点拨了她两句陆煜行有红颜知己,你最好别白费力气。   却听闻她说,她自小体温极低,心跳缓慢,若非师尊救她,她活不过十岁。   而当时陆煜行一身血污从天而降,砸在她身上,萧涟涟看着陆煜行的脸,突然一瞬,心跳猛然加快,剧烈跳动,宛若要冲出胸膛一般炽热。   从此,隐世的萧涟涟便出谷跟随着陆煜行的步伐加入了军营,一腔情意绵绵,虽然陆煜行从未有过好脸色。   总归军中苦寒,条件艰苦,不染尘埃的医女入了军营,也是磋磨了姑娘,陆煜行厌她,应好也劝她离开。   她却捏紧手中的医匣,双眸楚楚可怜。   “将军,我不走。”   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有必须完成之事,我心意已决,将军莫要再劝。”   应好挑眉一瞬倒也不劝了,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觉得一个姑娘在军营生活困苦,她这般卓绝的医术,留着自然是好的。   走之前,他瞥眸看了一眼萧涟涟手上格外精巧的医匣,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什么?”   “这是我师尊留给我的……”萧涟涟面露哀伤,又打开匣子,露出一匣子奇奇怪怪的精巧刀具。   “他说,此物探寻解惑万物,名叫手术刀。”   那还真厉害。   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应好随后离去。   萧涟涟看着匣子里的手术刀,含情脉脉的双眸饱含外人看来绵绵细雨般的情丝,又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待下来的决心。   毕竟……   她还想用这手术刀将陆煜行解剖了。   探寻探寻,为何自己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宛若要冲出胸膛呢。    第46章   洁白泛着淡淡墨香交杂着沉水香的信纸被小心翼翼拆开, 陆煜行指尖摩挲了一下信页,又嗅了嗅信,略微餍足眯起眸子。   那双冷狭寒戾的晦暗双眸难得显露出如此餍足的情绪。   若是由他手下之人瞧见了, 也只会胆寒这杀人不眨眼的杀神何时转了性子, 怕不是鬼上身了。   ……不对, 厉鬼上身也会被他生生逼下去——   毕竟这人三年里厮杀起来近乎不要命,被枪捅个对穿,还能踉跄爬起来穿透面前人的胸膛。   嗜血残忍,以暴制暴。   还在……战事将休之时造了个骇人的京观,方圆百里不敢有人靠近。   血淋淋的头颅一层层堆着, 死不瞑目,腥气扑鼻, 怨气浓重如云。   地狱挣扎出来的厉鬼也会被这位威名远扬的骁骑将军身上的戾气吓跑。   陆既白,比厉鬼更为恐怖。   窗外的风卷着黄沙,扑打着窗户,陆煜行垂眸,似乎又忍不住嗅了嗅, 才泻出一声轻笑,翻看起信件来。   带着茧子的指尖摩挲着信纸,他这些年手没有当年那般狼狈到冻疮遍布,如今修长又骨节分明, 拿着信的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   入目。   ——清儿身体很好。   陆煜行顿了顿。   他原以为,公子会一如此前的每次一样,执笔临摹了他所写的“吾夫卿卿”, 随后用朱笔勾住,三令五申令他下次改了。   “啧。”   陆煜行略微遗憾地“啧”了一声。   他书柜之中,整齐一叠叠的信件, 每个他临摹的“吾夫卿卿”都用细碎的宣纸遮住“卿卿”二字,勉强算得上白御卿在称呼他——   吾夫。   似是想到了这里,心情好了一点,继续眯着双眸看起来。   ——   ‘清儿的身体好转,已然不用日日吃药,她心情愉悦,交了很多朋友,虽是罪奴身份,但宁国公府在,无人敢看轻……’   白御卿的字迹飘逸又漂亮,苍劲薄冷。   依稀可见那人垂眸修长漂亮又骨节分明的玉手执着笔,在月色朦胧了纤细浓密若蝴蝶振翅轻颤的睫毛,又氤氲了他笔下的字。   一字一句,似乎都有他的味道。   信上记录了不少陆清文的状况。   但……   白御卿的呢?   他素来是开头提笔陆清文,事无巨细交代,又偶尔只在信尾寥寥几句他的状况,或是回复陆煜行的话。   这次的怎么没有……   陆煜行又蹙眉看了一遍,才在末尾看到一个——   ‘哦。’   笔迹松散,不似从前苍劲有力,尾勾虚浮,瞧来心绪不宁。   陆煜行墨色碎发因为着急看信被他随意拢到而后,瞧起来凌乱又不羁,他抿了抿唇。   卿卿心情不好吗?   或许……   他晦暗的双眸死死盯着信上的那个“哦”,斟酌着瞥过眸。   或许……公子只是因为他的那句,“梅开三度,待归君侧。”而心绪不宁呢?   公子这三年,想他了,对吗?   陆煜行摩挲了一下信纸,握枪握剑的手此时小心翼翼拿着信纸又看了几遍才放回书柜之中。   他抿着唇,打开窗户,漠然抬头抬眸看着天上朦胧明月。   陇北黄沙遍布,月色却皎洁。   散着清冷缱绻的余晖,陆煜行却也只觉得虚伪。   他抬眸看了许久,月光照在他俊朗冷酷的脸上,如寒剑的墨眉蹙了一下,又舒展,唇角也莫名其妙勾起来。   只是他觉得。   ……公子也在像如此望月。   【黏黏糊糊的。】   【舔狗。】   【舔狗。】   【好甜。】   【舔狗。】   【这叫爱老婆,嘻嘻。】   【不是为啥每次给白子哥写信都是吾夫卿卿啊,为什么不是吾妻卿卿,白子哥到底是男是女啊?我翻了好几遍书了,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哭]。】   【夫妻间的小情趣而已,白子哥包女的。】   【……自欺欺人。】   【什么杀神舔狗恋爱脑,恨不得把信上的味吸干净了。】   【哎,我要有卿卿大小姐这个贤妻和小神医这一个美妾便足矣。】   【楼上做梦呢?滚,陆子哥白子哥1v1。】   【陆子哥确实又凶又舔,但是陆子哥就有种让你心甘情愿在出租屋里给他洗裤衩和袜子的气质,冷水刺痛你的指尖,你跪在地上使劲的搓,一抬头陆子哥倚着门框邪气冲你笑,说离他龙王归来还差200块,你说没钱,他不纠缠,出门抢劫去了,路上还捅死了几个仇人,被判20年,你把裤衩和袜子缝在枕头上,枕他的味道等待他出狱,泪流满面但心甘情愿,有没有人懂这种感觉?】   【……】   【……】   【……逆天。】   【不懂。】   【死男同我早记住你了,就你每天往评论区发些逆天文案。】   【不懂。】   【不懂。】   【男同滚。】   【我只愿意给白子哥洗裤衩和袜子,嘻嘻。】   【你也滚。】   月光确实皎洁,格外圆满。   白御卿穿着松垮的白色寝衣,修长如冷竹、肩宽腰窄的身体被简单勾勒到极致。   俊美的眉眼孤冷漂亮,月光氤氲着,倒也几分闲散的倦懒与高洁。   他在窗前,修长的指尖翻着书,迎着微凉的夜风,抬眸看了一眼月色。   信许是到了。   “啧。”   眉尖蹙起来,垂眸不看月了,继续翻看着话本。   话本上的李大郎三年前被奸夫淫。妇所害,奈何奸夫是县令,权势过于强大,李大郎忍辱负重,被奸夫派人打至奄奄一息丢到山野之中,又被世外高人所救,传授了独门绝学。   这隐姓埋名的三年里,李大郎勤学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终于学成归来,龙王回归。   奸夫淫。妇震惊不已,又被他复仇的决心所震慑,苦苦求饶,却最终被斩于剑下,报了血仇。   ——自此,一代浪迹江湖的复仇侠客崛起,成了武林至尊。   白御卿:……   好熟悉的故事。   改头换面之下就是他和陆煜行了。   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龙王归来。   “啧。”   系统此时安慰他:[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五马分尸一点都不疼的,系统会保护您的。]   它哼哼着解释。   [任务已然进入中部进度,骄纵高傲的您在陆煜行龙王归来之后依旧死心不改,企图欺辱他,最终被狠狠打脸教训,给读者提供爽感,最后死于五马分尸,光荣盒饭。]   [所以我们现在来设想一下宿主您以后要去的世界……]   系统的声音兴致勃勃,[您更喜欢小猫小狗还是什么呢?有收养小动物的想法吗?您更喜欢什么小动物的外形呢?或是人类外形……]   “停。”白御卿顿了顿,将话本合上,指尖揉了揉额角,“……聒噪。”   [哦。]系统委屈巴巴闭嘴。   白御卿没了看话本的心思,略微抿了抿唇,他的手掌撑着下巴,懒散倚靠在窗台之上,抬眸看着窗外明月。   余晖照在他脸上,近乎融化了一头柔软纤细的青丝,宛若月光下成精的玉狐。   ……不爽。   白御卿蹙眉,依稀想到了陆煜行的脸。   三年不见,好像有些勾勒不出他的模样了。   但是那偶尔谦卑,实际上泄露的肆意狂气与轻佻又在信里每时每刻逸散。   似乎能看见他垂眸谦卑、温驯,却在他瞥眸失神不看他的一瞬,露出凛凛寒气的犬牙死死盯着他,阴森又可怖,又一瞬敛下神情。   乖得像条狗。   “啧。”   ……更不爽了。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手心的玉佩,把玩玩弄着,这玉佩是曾经陆煜行给他刻的,上好的玉佩刻着一只小狐狸,显得漂亮极了。   是赔了应好给他的玉佩。   想到应好,白御卿猛然一心虚。   三年前应好的玉佩被陆煜行捏碎了,自那之后也便忘了告诉应好那玉佩没了。   嘶……若是应好问起来。   他略微一凝眸。   算了,反正应好如今是陆煜行的“小弟”,两个人兄弟情深,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云烈将军应好,骁骑将军陆既白。   ……更更不爽了。   “公子,窗户风大,您身子不好,莫要吹久了。”   墨玉的嗓音从窗外传来,沉默寡言的侍卫倚靠着窗口,轻声道。   他素来爱守这窗子,恪尽职守,又许是三年前陆煜行给的阴影太大了。   跟个滑溜的兔崽子一样,动不动就钻进去,冒犯了公子。   墨玉想了想京中近日来的传闻,以及公子看信的态度,得出一个结论——   陆煜行快回来了。   白御卿并未瞒着他什么,一月一封陇北的来信,陆煜行的失踪,陇北陆既白的锋芒毕露,稍一联想便知道那是谁。   墨玉抿了抿唇。   这三年他消失地彻底,竟没人追究,许是上面手眼更通天之人隐下了行踪。   墨玉看向窗内的公子,手放在窗板之上,轻声道,“公子,属下为您关上窗户,夜风昏沉,许是要过了病气。”   “不必。”白御卿淡声断了他的行为,“今夜月色圆满,我赏一赏月,去为我拿壶清酒来。”   “……是。”   清酒泛着酒气的清香,晃动的水面之中倒影着明月,又被水浪而打碎。   白御卿抿了一口清酒,清凉的酒水顺着唇角滑下,喉结滚动,水珠蜿蜒滑下精致冷白的锁骨,眼尾洇着潮湿的朦胧艳色。   他抬起酒杯对明月,唇角勾起。   似是轻笑一声。   陆煜行,你我又要见面,如此了结。    第47章   陇北军这三年来势如破竹攻破了蛮族不少领地, 也击退了企图为非作歹的蛮族。   蛮族使者前来议和,而大获全胜的陇北军也班师回朝。   在平民之中崭露头角的骁骑将军陆既白,这三年里更是带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 锦州山战役更是凭借三千人突破了蛮族万人的围剿, 当之无愧的少年英豪。   风头甚至一度超过了世家子红衣将应好。   他此次战功赫赫, 声名远扬,颇得圣上赏识,以军功来封官加爵,必定高官厚禄。   随着城门的大开,喧闹声不绝于耳, 百姓们人人都想看一步看看那战场上的煞神将军。   陆既白虽造了座京观,但蛮族多年来行事嚣张, 屠村屠城,多年来惹得百姓愤恨。   陆既白此举威慑外敌又让百姓出了口恶气,所以在城门口围着的百姓尤其之多,众人喧闹着。   “听闻那陆将军时时带着恶鬼面具,是因为脸被蛮族烧伤了, 面目狰狞尽数被毁了。”   “蛮族可恨,难怪陆将军如此恨他们!”   “那岂不是真的凶神恶煞?烧伤了脸该有多可怖啊……”有人小声讨论着。   又随着城门的开启,被肃整的军队所震慑,止住了嘴里的话语。   队伍最前方, 一面绣着“曜”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已被战火熏得发黑,边缘处还残留着几处箭孔。   象征着荣耀, 又象征着胜利。   领头之人一身红衣烈烈,白马银鞍,俊美的眉眼尤为恣意惹眼, 威风凛凛,三年的军旅生活为他平添了几分冷戾的煞气,此时眉峰挑着,唇角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但是,更惹眼的是身旁之人——   面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端坐在黑色的矫健战马之上,玄铁黑甲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仿佛浸透了敌人的鲜血,散发着浓浓的腥气与杀意。   男人肩宽腰窄,身形矫健,面上的恶鬼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却没有几分狼狈,反而肃杀冷戾,气势凛凛。   硬生生压过了身旁的红衣将。   “陆将军万胜!”   “那就是以少胜多的战神陆将军!”   应好蹙眉。   “蛮族多年可恨,多亏了云烈将军和陆将军!!”   听到自己,应好才略微舒展了眉尖。   他轻哼一声。   然后怔然抬眸,对上茶楼之上,半掩着的窗扉之中,那人的眉眼——   窗扉半扣,那人居高临下,一手轻轻挑起窗扉,一手懒散撑着侧脸。   如玉一般的指尖冷白,在阳光下宛若泛着细碎的光晕,俊美的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薄唇的唇角抿着,薄冷倨傲。   垂眸之下,居高临下看着街道之中凯旋而归的队伍。   ——白御卿。   烈烈的战旗一时遮住了应好的视线,耳边的声音依旧嘈杂喧闹,但是三年来久别重逢的一眼已然是万年。   待战旗随着风而飘动,显露出视线之时,那人的视线却不再看他了。   他在看应好身旁之人。   身边的陆煜行气压似乎又深沉浓烈了几分,也抬头炽热看着窗扉之中那人,炽热如火的视线从恶鬼面具中直直照在那人脸上。   白御卿唇角略微扯了扯,在万般喧闹的凯旋归来之时,与陆煜行对上视线。   他的视线太烫了,像是夹杂着战场的烽烟,鼻尖宛若能嗅到腥气与战火交织的涩味,好像能把人融化一般。   透过恶鬼面具的双目,白御卿能看见他晦暗纯黑的双眸,漆黑到淬炼着世间最浓郁的暗色。   然后,他眯起眼。   寒狭冷戾的双眸餍足眯着,似是在对他笑。   陆煜行在对他笑。   他的笑容应是一如既往地扯着,露出寒气凛凛的尖利犬齿。   白御卿看不见他的唇角与犬牙,但能感觉,他在笑。   是多年前的屈辱终于能一并返还的畅快与恶意,还是如今凯旋而归的潇洒肆意朗气,是终于能与他平视的得意,还是……   单单只是见到了他?   队伍远去,恶鬼面具之人依旧死死盯着他,直到头不可旋转才堪堪回头随着军队远去。   白御卿抿了一口清茶,撑着雕花窗户的指尖收回,随后倦懒打了个哈切。   “回去罢。”   回去睡觉。   “……公子不去宫里吗?”墨玉垂眸问。   去宫里,应是能瞧见觐见帝王归来的陆煜行。   “不去,回去睡觉。”白御卿似是不解他为何这般问。   他略微嫌弃指尖染了茶渍,慢条斯理擦拭着,又发了个哈切,眸尾洇着一缕红的倦懒。   起了个大早,是真的要回去睡觉了。   他与陆煜行似敌非友,也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许是见他眉目肆意邪气,一向克制的白御卿也难得被染了几分放纵。   他羡慕他、嫉妒他……又有几分卑劣的恨意。   别的白御卿也说不清了。   如今,作为大曜战神的陆煜行荣归故里,从此之后,向上而进,步步高位,前途一片明朗。   而白御卿,将在此刻之后步步向下,一人独行,无亲无友无故,直至二人背影相别,同道殊途。   白御卿的背影却风流闲散,甩开折扇的动作洒脱。   还颇有些兴味问墨玉为何早起晚睡,日日守夜,睡这般少都不困,要知道他没有压榨人的习惯,尽数是轮流守夜的。   偏偏墨玉不依,日日一个人在他身旁守着。   “属下有内力加持,睡两个时辰便可精神饱满。”墨玉抱着剑道。   他们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极端。   白御卿日日需得睡到日上三竿,还日日倦懒酣梦的,墨玉睡两个时辰便精神饱满。   “啧。”   白御卿“啧”了一声,虽觉得自己日子颓废,但也不打算早起。   他又不做官,需得日日早朝,也不做什么活计,自然是要睡觉了。   白御卿回去睡了一觉,曦光融在他脸上,睁开双眸之时,果真听到了侍从的通报——   “公子,如您所料,陆既白将军实际为当年的罪奴陆煜行。”   “他此次觐见帝王,摘下恶鬼面具,在满朝文武面前展露真容,并且呈上了当年陆家被冤枉的证据,名单中尽数是和蛮族暗通曲款陷害武安侯的大臣们,圣上震怒,下令彻查,并且恢复了陆煜行与陆清文的身份,陆煜行封为武安侯。”   侍从恭敬又缓缓阐明短短一个上午发生的事。   陆煜行回京,带回了被冤枉的证据,只是一个觐见,京中便满城风雨,波涛汹涌了。   白御卿轻笑一声,“果真。”   此次正是为陆家翻案的好时候。   既能凭着名单搅弄京中风云,又能顺利解释了京观之事——陆家满门为蛮族所陷害,他怎能不恨之入骨,反而表达了自己对圣上的忠诚。   但,名单证据之中,真的尽数是当年陷害陆家之人吗?   他三年来未在京中,怎会追查得如此彻底?   白御卿未曾掩埋陆煜行三年的行踪,他又怎么会走得悄无声息,京中没人追究?   他又怎么会脱了奴籍有了平民陆既白的身份,还无人识破?   也只是……   白御卿挑眉,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任由侍女为他更衣,双眸弯着,惹得侍女小脸一红,又恭敬为他束上劲瘦腰肢的银纹锦云腰带。   也只能是……独孤凛那老狐狸了。   庆祝陇北军凯旋的庆功宴是在晚上,白御卿睡了一觉,哪怕是晚上要参加自己最讨厌的人多的宫宴,也未曾损了他的愉悦。   铜镜中的青年风姿绰约,身长玉立,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肢,墨发衬玉面,俊美绝尘,寒狭的双眸泛着朦胧的光晕,孤高清冷。   ——爹的,真帅。   [卿卿,真帅。]   白御卿心情更好了。   却还是轻咳一声,略微挑眉捏着折扇质问:卿卿是你能叫的吗?   ……被叫卿卿,总感觉怪怪的。   似乎有人在朦胧之中,一声声嘶哑叫着……卿卿。   他记不清了,只是蹙着墨眉,随后舒展了眉头随着墨玉去了院外,准备坐马车去宫宴。   皇宫白御卿来过多次,川流不息的马车与肃杀的红交织,琉璃灯开始泛着光,为威严华丽的皇宫更添几分庄严。   洗刷冤屈的武安侯承了他爹的一身风姿。   一别三年不见,眉目长开,流转之间便是邪气的恣意与不羁,他墨发束着,碎发遮住侧脸,冷峻的面容在远远注视到白御卿之时,怪异了一瞬。   似乎极力让自己绽放出一个少了血腥味与杀意的笑,偏偏显得扭曲。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但曾经的罪奴如今洗刷冤屈,一跃成为最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与武安侯,圣上尤其宠信,封了不少封地和金银珠宝,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在宫宴之中还颇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宋三。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曾经跌入谷底的陆煜行能有如今这一刻,他还以为三年不见,陆煜行被白御卿玩死了呢。   三年过去,宋三的面容愈发阴郁,脖颈之上还有不少红痕,他阴测测看着陆煜行。   觥筹交错的宫宴之下,众人的目光尽数聚焦在陆煜行身上。   谁都知道三年前他还跪在白御卿的身侧斟酒布菜,像条狗一样任人打骂。   宋三冷嗤一声,“三年前那副狗一样没自尊的模样我可尽数记得呢,如今像个人了?老子当年就该直接让人将他打死——”   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不仅如此,众人的视线还频频落在白御卿身上,与陆煜行的视线一同,陆煜行的视线炽热至极,牢牢锁在他身上。   曾经作为男宠的罪奴,如今身份与他近乎平起平坐,无法再折辱了,不知是什么心情。   男子之身,被当作男宠玩弄雌伏,怎么来说对陆煜行都是一段屈辱的经历。   这位以战场上嗜血残忍著称,能将蛮族的头尽数削下来做个京观的新任小侯爷,如今这般饱含恨意与炽热盯着他,是会报复于他,还是会……   众人的揣测还没落下,白御卿倒是闲散倦懒,抿了一口酒,显得毫不在意——   [曾经最为卑贱的男宠马奴,如今竟敢高高在上看着你,难道他忘了三年前在您府中屈辱的岁月了吗?那非打即骂、寒冷饥饿、痛苦至极的灰暗日子了吗?!您的自尊心不允许一个贱奴如此翻身,您要折辱他,您要欺负他,您要让他知道!哪怕他如今一跃成为武安侯,依旧是你反派白御卿的狗!]   [新的任务颁布!您决定趁这机会,在宫宴之上摸他的臀部,以彰显曾经他是您的掌中玩物,胯。下之宠!]   “唔!”白御卿闲散瞬间荡然无存,喉头的酒差点喷出来,他捂着唇剧烈咳嗽着,急促喘息。   “咳咳咳咳……”   他能想到来宫宴之中,他要做哗众取宠、欺辱陆煜行、最终被打脸的反派,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扮演个嚣张跋扈的蠢世子。   但是没想到,这个任务一点下限都没有——   [而摸了他臀部的您,会被羽翼渐丰、龙王归来的龙傲天男主狠狠打骨折,宁国公世子被武安侯打骨折,可圣上宠信他,未曾罚他,众人此时也明白了,龙傲天男主是新贵,不可再欺辱!此举在宫宴上昭示了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令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是大纲里的一段爽文剧情高潮!这章发出去之后一定会让很多读者直呼爽!]   陆煜行的爽点都是建立在他的骨折和丢脸上的!   “咳咳咳咳咳……”   白御卿依旧剧烈咳嗽着,眼眶因为生理性的咳嗽而微红。   众人看白御卿如此急促的模样,以为他是被陆煜行的视线吓破了胆子,不由得带了几分复杂,有探寻、兴味、以及……可怜。   就宁国公世子这自小体弱多病的身子,能经得起陆煜行的几次报复呢?   [放心啦宿主,您只要摸他屁股一下,他要打您的手的时候,我会保护您的!不会让您感受到一丝疼,我会模拟骨折的生理性反应,让别人以为您手骨折了,实际上一点伤害都没受哦。]   [赶快去完成任务吧!]   白御卿抹了抹唇角的酒珠,稳住呼吸,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才对上陆煜行的视线。   他双眸深沉,死死盯着的白御卿的双眸,盯到白御卿有些发怵。   ……公子果然想他了。   眼睛都红了。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玉簪,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早飘了,大抵因为帝王在台上才压抑住双腿没走到白御卿身边。   玉簪温润,却灼着他的手。   “爱卿们!喝!”   收复了丢失的城池,困扰大曜多年的蛮族也俯首称臣,帝王别提有多高兴,竟然一时贪杯,大笑着要喝尽兴。   陆煜行起身,捏了杯酒,大步向白御卿走去。   男人挡住头顶的灼灼琉璃灯,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杯酒,墨发衬着俊朗无双的面容,笑得扯起唇角露出犬齿对他道。   “……卿,公子,敬你一杯。”   嗓音压抑深沉,近乎字字黏腻在舌尖。   听得人怪gay的。   [宿主,快摸!]   系统催促着。   白御卿接过酒杯的指尖有些颤抖。   如今宫宴进入高潮,众人都微醺,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少有人注意到这里。   他看了一眼陆煜行,又一言不发捏着酒杯到了角落之中。   ——宫宴的角落也是宫宴,在这里摸也能完成任务。   陆煜行顿了顿,果真跟上来。   略微暗色的角落二人的身影贴得挤进,白御卿略微不适蹙眉躲闪了一下他炽热的呼吸,随后抿了抿唇,“你……”   要……互诉衷肠吗?   陆煜行的喉结滚动,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胸口阵阵发鼓,近乎要冲出来,忍不住要凑在他身边嗅着日思夜想的沉水香。   在他要低头凑近他嗅之时。   白御卿说。   “你……转过身去。”   陆煜行一顿,略微干渴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压抑,晦暗的双眸落在他脸上一瞬,随后听话的转身。   他转身面对着觥筹交错、灯光绚丽的宫宴。   身后的阴影里是白御卿。   也对,卿卿素来高傲又脸皮薄。   他是……要将脸抵在他背上,拥着他互诉衷肠吗?   陆煜行想着,呼吸愈发压抑急促了,唇角的笑意近乎压抑不住。   “卿……”   他想叫他的名字。   然后猛然——   臀部覆盖上了温热的手。   ……?   陆煜行表情一怔。   他略微呆滞僵硬地感受着,瞳孔紧缩。   却只是一瞬的怔然,随后猛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着发颤。   “呵……”   白御卿表情平静冷淡,隐隐看着却又着几分视死如归的绝望。   起码这次还不用拍一拍了。   他面无表情摸着。   ……打我吧。   把我打骨折。   他垂下眸,感受着掌心的饱满,手上的动作有些肆意。   略微蹙眉,似是想“嘶……”一声。   但是他摸得如此肆意,陆煜行却也只是背对着他低笑了几声,压抑不住一般,嗓音嘶哑。   “公子……回府再摸?”   回府摸什么摸,回你的侯府去!   况且……摸什么摸?打我啊!   见他丝毫不动,反而气定神闲任由他捏着,白御卿的眉尖蹙着,又加深了几分力度揉捏。   要生气了吧?   第一次摸的时候差点给我一拳,现在要生气了吧……?   “嘶……”   见他加深了力度,陆煜行颤了一下,他呼吸愈发粗重了,嗓音低哑,“……公子。”   打吧。   忍不住了吧?   白御卿表情漠然。   ……陆煜行确实有些忍不住了。   他在白御卿的动作愈发恶劣过火的时候,猛然伸出掌心扼住他胡作非为的手。   手捏着冷白到腕骨,随后转身将白御卿扼在阴影之中。   青年俯身,嗓音嘶哑,呼吸也急促深沉,哑声道。   “公子……”   硬了。   陆煜行唇角带着笑意,呼吸扑在他脸上,捏着他的腕骨,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传递着炽热的体温与鼓鼓的心跳。   “……摸摸这里。”他尾音哑然低颤,双眸难得泛着几分柔软,“摸摸我的心……”   陆煜行要想他到发疯了。   在边关无数个恍惚的日夜,他尽数是捏着那玉簪子在胸口,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撑过去的。   他怕他还恨他。   陆煜行有些不敢回京,他也……第一次有了怕的东西。   但是,白御卿愿意摸他,还与他如此亲昵。   他嗓音嘶哑,忍不住薄唇蹭了蹭他的耳尖。   “还有……”   他的胸肌。   一定比李肆书大。   他餍足眯着双眸,将公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忍不住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别摸了。”   白御卿嗓音哑然,手被他扼住在胸口,手掌覆盖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他突然制止住陆煜行愈发逾矩的动作。   玉狐仙垂着双眸,脸色发白,带着几分脆弱的朦胧与颤。   轻声说。   “别摸了。”   陆煜行捏着他手腕的动作一顿。   “……骨折了。”    第48章   很难看到陆煜行露出这样的表情。   瞳孔紧缩, 呆滞又失神的茫然。   他捏着白御卿腕骨的手猛然无措分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略微颤抖蜷缩着。   又迅速捏起他的检查了一下,看着白御卿苍白破碎的脸色。   这才发现——   真的骨折了。   [系统出品, 必属精品。]   ……这和碰瓷有什么区别?   白御卿垂眸看了眼软塌塌又没有什么感觉的手腕。   [任务完成!摸了龙傲天主角屁股的您在宫宴之上被龙王归来的龙傲天主角狠狠打骨折, 这是原文爽点的第一步!也是您往后走下坡路的第一步!为您被五马分尸奠定了基础, 指明了方向,坚定了目标,加深了……]   “太医——”   陆煜行哑声大叫了一句。   众人这才发现这边的争端。   曾经带着恩怨的世子白御卿与陆煜行在阴暗的角落。   素来身体虚弱的白御卿此时脸色苍白,薄唇颤抖泛着冷汗,捂着手腕低低喘息着, 而新晋的小侯爷则一脸凶狠阴冷地喊了太医。   他的表情冷戾阴沉到极致,嗓音也嘶哑。   宫宴众人看着这场闹剧, 有人面面相觑,低声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将人拉去角落打了,又厉声喊一声太医,令他们见识见识宁国公世子如今的下场吗?   陆煜行, 果真睚眦必报。   但宫宴上此举,定然是不妥的。   高座之上的帝王顿了顿,也瞧见了这闹剧,随后轻笑一声, 道,“世子如此不小心,来人!替世子好好诊治诊治!”   三言两语摘清了陆煜行的责任, 又道,是白御卿行为举止不妥自己磕到碰到了。   明显是站在陆煜行身后撑腰的。   太医小心翼翼瞧了瞧白御卿的手腕,随后犹豫, 道,“回禀陛下,世子他的手……骨折了。”   骨折了,并非小事,短短的时间,将人打得骨折,只不过刚翻了案子刚当了武安侯便如此嚣张跋扈……陆煜行此人当真!   但帝王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手中酒杯,看着白御卿苍白的脸色,叹气开口。   “世子素来身子脆弱,小打小闹之下竟伤了骨,速速替世子医治,前些日子容王赠的东珠赏给世子,东珠温养身体,世子好生在府中歇息。”   “……谢陛下,是臣不小心,撞了桌案才伤了手。”   白御卿恭敬谢恩,苍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安抚了一下白御卿,又赐下了赏赐,三言两语止了此事,绝口不提——陆煜行的惩罚。   众人了然,很快便又觥筹交错,舞乐不休。   只是独孤鹤的表情阴沉漠然,案下的手紧紧攥着,冷冷抬眸看了一眼陆煜行。   白御卿顿了顿,扫过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随后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太医身上泛着药香,恭敬接过他的手腕开始处理伤口,而陆煜行站在一旁浑身僵硬。   陆煜行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阴郁压抑,低垂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眼,又抬眸看着他,薄唇微颤,拳头紧紧攥着,手背暴出隐忍的青筋。   当真是……好吓人的气势。   将宁国公世子打骨折了,气势还如此吓人,如此凶戾的眼神,是在胁迫世子吗?   此人睚眦必报,报复心极强,一朝得势,竟仗着陛下的宠爱对世子都如此。   从前欺负过陆煜行的世家子都有些惶恐,更别提当年对陆家落井下石的了。   太医包扎好了伤口,又叮嘱他要好好静养,白御卿懒散瞧着自己的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略微挑眉看了一眼僵冷站在一角的陆煜行。   他的指尖还依旧颤抖着,低着头,像条犯错的狗。   碰瓷总有些心虚,白御卿唇角略微勾起,似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成了轻佻讥讽的。   “侯爷好手劲。”   陆煜行浑身一颤。   更像条犯错的狗了。   嘶……有点愧疚。   这般想着,心情却颇有些愉悦地舒展了眉尖,观察了陆煜行的表情,又轻笑一声。   一旁的墨玉冷冷刮了陆煜行一眼,便将狐裘披在白御卿身上,扶着他出了宴会。   夜风微凉,微醺的脸色缓解了不少。   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总归有些别扭,他瞧了眼天色,不用应付宫宴到深夜心情好了不少,直接回了府中休息。   一夜无梦。   清晨的曦光透过雕花窗户照在脸上,鸟鸣在窗外叽叽喳喳,伴随着树枝的露水“滴答”。   床上的公子蜷缩着身体,洁白的里衣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身材,因为一夜的凌乱而露出冷白到胸膛,墨发与冷白的皮肤衬到极致。   惊心动魄般鲜明。   他翻了个身,朦胧睁开双眸,薄唇抿了抿唇,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倦懒。   然后不经意转身,正躺在床上,抬眸,顿了顿。   气氛沉寂片刻。   随后 ——   “滚下来。”   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与恼。   这样的场景熟悉,宛如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白御卿的额角抽疼,坐起身,面无表情看着屋檐之上的男子。   陆煜行听话得迅速翻身而下,翻飞的衣袂卷了昨夜宫宴的纸醉金迷与淡淡的酒香,他沉着气压跪到白御卿身前。   “卿……”嗓音猛然停滞,抿了抿唇,哑声道,“公子。”   “……你并非小爷府中之人了,叫什么公子,叫世子。”   白御卿冷声与他划开界限,又冷嗤一声,披了一层外衣,墨发及腰带着几分凌乱,他慢条斯理拢了拢衣服。   “侯爷一大清早潜入我屋中,意欲何为啊?”   “……不是一大清早。”陆煜行抬头纠正道。   他跪得脊背紧绷挺直,双眸沉沉看了一眼他腕骨的伤口,哑声道,“昨夜就来了。”   白御卿一顿。   在屋檐上蹲了一个晚上?   脸色沉下来,“……墨玉呢?”   ……被他偷袭打晕了。   陆煜行略微挑眉一瞬,随后迅速沉下来,显得温驯又谦卑,淡声道,“他睡着了。”   “你把小爷当傻子糊弄呢?”白御卿似是气笑了,他轻笑一声,随后一脚踩在陆煜行的胸口上。   三年不见,肌肉倒是渐涨。   如今踩起来触感特别,偏偏穿衣看不出来什么。   他用力地研磨了两下,居高临下看着陆煜行,瞧到了他似是发痛的闷哼声,嗓音沙哑。   “陆煜行,如今你飞黄腾达,也别忘了你曾经是小爷的一条狗,昨日打伤了我,也别以为小爷会善罢甘休。”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冷嘲热讽的讥诮与恶意。   “如今瞧起来人模人样,忘了曾经在小爷面前如何摇尾乞怜了吗?若你想潜入我屋中了结了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承担宁国公怒火的本事,别以为圣上一时护着你,便自以为是个东西——”   “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白御卿的一条狗。”   “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知道。”陆煜行猛然打断他,伸手想要扼住白御卿的脚腕,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指尖小心翼翼覆盖上去,摩挲了两下。   他跪着抬头,黑沉的双眸牢牢看着他,又哑声说,“公子一会儿再踩,昨日是罪奴错了,莫要恼怒了,罪奴叫了医师,应是能早日治愈。”   白御卿眉尖一蹙。   [按理说,您刚刚的嚣张宣言之后,龙傲天男主会冷冷看着您,随后阴冷倨傲一笑,气势凛凛,然后对你宣战——今时不同往日,你从前的所作所为,今后会加倍奉还到你身上,也不知你能不能承受……也请等着吧,我从前的,小、公、子。]   白御卿:……好装。   大纲里的陆煜行飞黄腾达之后是个满腔仇恨和打脸的装货。   而现在被他踩在脚下的陆煜行,俊朗的面容带着温驯,安抚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脚腕,喉结滚动,垂着冷戾双眸,嗓音也低哑,似是……哄着他治伤?   白御卿收回脚,略微恶寒感受了一下脚腕的余温,男人指尖的茧子触感怪异,将脚腕都磨红了些许。   ……再骂也只会便宜了他。   “你已然不是我府中罪奴,还自称什么?脱了奴籍一跃成为陆将军、陆侯爷,当真是前途无限啊。”他冷嗤。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通报声。   “公子,府外一命姓萧的姑娘说来为您治手上的伤,还有……”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墨侍卫晕倒在门口,已然由人扶下去诊治了。”   说了睡觉就是睡觉。   陆煜行的唇角恶劣扯了扯,又在白御卿不善的目光扫过来时迅速敛下,颇为无辜地用黑沉的双眸盯着他。   “我不用你的医师,你和你的医师一起滚出去。”   白御卿蹙眉道。   [萧姑娘就是后宫五号!——萧涟涟,快叫她进来!创造男女主发展感情的机会,萧涟涟,隐世的绝色神医,自小生活在神医谷中,与世隔绝,清冷绝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世上没有她治不了的病,在三年军旅生活之中的某一日,龙傲天男主受了重伤,跌入悬崖之中,被她所救,自此芳心暗许,在他身边做了医师,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萧涟涟清冷绝尘,面容绝美,前凸后翘,一把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   他略微挑眉止了系统的描写,俗套的坠崖情节,不是老爷爷就是大美女。   但也顿了顿,宣了她进来。   他抬眸,看着那位名叫萧涟涟的姑娘款款而来。   女子一袭白衣,乌发红唇,冰肌玉骨,气质遗世独立,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她含情脉脉炽热的双眸死死盯着陆煜行,惹得陆煜行蹙着眉,抿着唇却没发作,只饱含威胁漠然地看了一眼,示意她快些治病。   “世子,伸手。”   萧涟涟收回视线,嗓音清冷道。   白御卿觉得自己没病装病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伸出“带着伤”的手。   萧涟涟纤细的指尖放在他的手腕上,把脉,又蹙眉一瞬,清冷动听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解。   “是折骨的病症,为何脉象些许怪异……?”   她蹙眉呢喃。   “不对劲,似真似假,虚浮难测……”   陆煜行的表情一沉,带着些许焦急,似要开口什么,耳边的系统却先一步尖叫。   [她怎么看出来的?!]   [我都说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难道这就是女主的主角光环吗?]   白御卿看着萧涟涟愈发不好的脸色。   似是无力骂它一句:……你刚说了,她的人物大纲里的原话——这世上没有她治不了的病。   系统恼怒大叫。   [犯规!这是犯规!什么概念神?!]   [宿主我没有不靠谱,是她太犯规了!]   萧涟涟频繁换着手把脉,依旧感觉怪异,最后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看向白御卿,“世子,这骨折的症状奇怪,我需得……”   “不必,我养养就好。”   白御卿淡色的嗓音有些漠然的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师尊说,医者当求真,您的症状需得——”   她蹙眉止住他的话,拿出随身携带的医匣,随后露出一排排冰冷的手术刀。   正色看着白御卿。   “……需得解剖。”   ……?    第49章   白御卿的表情呆滞, 凝眸蹙眉了片刻,才轻声道了一声,“……宫廷玉液酒?”   这是他曾在异世学的。   ……辨别穿越者的办法。   “世子……您在说什么?”   萧涟涟看起来有些茫然, 她顿了顿, 似是想到了什么, “和我师尊一样爱说奇怪的话,但他已经去世了。”   没跑了,这丫头的师尊才是穿越者。   [嘶……]   系统思索着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吵死了。   [每个小世界都会有有缝隙的时候,穿越者是存在的,但是……好巧哦, 我检查了一下,和宿主您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一样哦。]   [您九岁那年, 他也死了。]   “哦……”白御卿瞥过眸子。   不过现在更该应付的是,对他的手臂,虎视眈眈企图解剖了他,了解伤势的萧涟涟。   在白御卿第n次强调,他的伤养养就好时, 萧涟涟露出了略微失望的神情。   “真的不可以吗……?”   她的双眸在陆煜行与白御卿身上来回盘旋——   ……都想剖了。   一个只要靠近就会心脏加快跳动,一个伤势虚无玄妙似真非假。   萧涟涟的视线愈发炽热,双目含情脉脉。   陆煜行熟悉那种眼神,他顿了顿, 墨眉略微蹙起,随后视线凝重,一时警铃大作。   他以为萧涟涟也看上了白御卿。   也是, 面前的青年身长玉立,皮肤冷白如玉,一张薄冷俊美的脸近乎能让任何人失神。   狭长淡色的双眸氤氲着朦胧的月华, 近乎浓郁到极致的墨色发丝衬着玉一般的皮肤,惊心动魄。   宛如摄人心魄的池中艳鬼一般。   陆煜行喉结上下滚动片刻,似是想到了那双眸子洇上朦胧泪水的那刻。   随后冷戾的视线扫过萧涟涟,薄唇的唇角抿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若是她……   萧涟涟掩下失望的神情,红唇轻声道,“世子和我师尊说得怪话一样,如此也巧,我有一本师尊的手记,上面是看不懂的符文,若我回了神医谷,便托人呈给世子。”   “……好。”   白御卿垂眸看了看寒光凛凛的手术刀,又看向萧涟涟,双眸放空,思索着那位穿越者的模样。   但是他的视线直白,盯着萧涟涟的脸看——   不妙。   站在一旁的陆煜行蹙着墨眉。   虽陆煜行不愿意承认,但萧涟涟的姿色世间少有,冰肌玉骨、仙姿佚貌。   两袭白衣之人,站在一起便宛如一对碧人,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不妙。   ……陆煜行抿了抿唇,略微眯起双眸,犬牙厮磨了一下舌尖。   公子应是,喜欢女子的。   因为可怜他,才将他装作男宠入府,未曾想假戏真做,那一日和他……   陆煜行压下胸口的燥热,强势地向前一步阻隔了二人的视线,垂眸淡声道,“既然无事了,萧医师便离开罢。”   卸磨杀驴。   他干惯了这样的事情。   白御卿“啧”了一声,但陆煜行如此强势插入二人中间,倒让他略微蹙眉有些不爽起来。   三年尽数是和女主五号在一起……死小子,艳福不浅。   双眸沉着,几分晦暗讥诮,更加不爽了。   萧涟涟依依不舍看了白御卿和陆煜行一眼,终究还是提起医箱离开了。   陆煜行看着萧涟涟一步三回头的背影,他本意是来让她治好白御卿的虚弱之症以及手伤,未曾想伤没看出来,差点给自己制造了个情敌。   至于白御卿的虚弱之症,改日再寻她问罢。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突然哑声,道,“……萧医师,最好去应府看看。”   萧涟涟顿了顿,转头有些不解,“应将军出事了吗?”   青年把玩着指尖的剑鞘,想到了昨夜宫宴结束后的事情,突然懒散一笑,裂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   “和应好打了一架,他伤得重了,如今应是躺在床上,你最好去瞧瞧——若你没了上司也难办。”   ……倒也没那么严重,他只是想支开恋恋不舍的萧涟涟。   打了一架。   白御卿怔然抬眸,这才瞧见他唇角一抹轻不可见的淤青。   ……为何打了一架?   他们二人不是好兄弟吗?   陆煜行的指尖拭过唇角的淤青,嗓音哑然,尾音拉长,似笑非笑,“哟,公子瞧见了?”   尾音几分淡薄的笑意又生生拐了弯。   “昨日应好见我伤了公子的手,宫宴结束之后,一拳打在我脸上。”   他的尾音哑然,略微有些……可怜?   白御卿离去之后,陆煜行想追上去又不得不因为帝王而留在宫宴,宫宴一结束,他便往外走,却没曾想刚到外面,应好就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给了他一拳。   “唔——”   应好双眸饱含怒火,嘶哑道着什么,“他当年总归是在那些纨绔子弟面前救了你一命,你何必伤了他?!”   陆煜行舔了舔唇角的淤青,想到了当年之事,视线有些漠然冷戾。   随后嗤笑了一声,同样一拳打在了应好的脸上。   “……扯平。”   他揪住应好的衣襟,直视应好的双眸,嗓音嘶哑低沉,“我自会去向公子请罪,哄好他,应好,你何必一副撑腰的模样?”   “我——”   白御卿身后总该只是他的。   他讨厌应好看白御卿的眼神。   也讨厌独孤鹤。   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   应好似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双眸复杂,顿了顿,随后道,“我与你不同的,他说了等我——”   他呢喃着。   陆煜行瞳孔紧缩,他的犬牙尖一瞬间露出来,双眸晦暗冰冷,近乎恶狠狠的,“……你说什么?”   “他说了等我!”   应好加大了嗓音,双眸坚定了不少。   红衣青年眉目灼烈,似是想到了当年飞花略过白狐少年眉眼,眉端凝了他的笑意与风花雪月,还有一声承诺的。   “……我等你。”   他知道辗转反侧的是什么。   在撞破白御卿与陆煜行的情事之后,他一直辗转反侧,胸口阵阵又酸又软,带着愤恨酸涩的恼怒。   白御卿分明说了不好龙阳的,说了不喜欢男人的,说了不是断袖的——   那为何与陆煜行如此亲昵?   为何二人亲昵暧昧,那日水声交错着暧昧低沉的话语,他时常能梦见陆煜行跪伏在他脚下,由他扯着项圈。   应好不是断袖。   他爱穿红衣只是觉得显眼。   鲜衣怒马,红衣烈烈,他应好就是要做人群中鹤立鸡群之人,他肆意又不羁,骄纵傲气,最爱惹眼之事。   是京中人人簇拥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能文能武,一柄长枪少有人能敌。   他应是看不起每日懒散着眉眼,得过且过,吃个糖糕就会略微眯起双眸显得心情愉悦的白御卿的。   病弱、虚弱、文弱,又端得清冷矜贵模样。   应好最讨厌如此行事之人,古板又惹人恼怒,分明与他同般年纪,如何装得那般老成,以致于他爹时时拿着他与别人比。   应好是惹眼的,爱穿红衣,少年朗气,性格恣意。   但是白御卿比他更惹眼。   他总不自觉看他,想到年少的糗事便恼怒,更加愤恨他,恼是如此,灼己焚身,灼得他一时也只能想他了。   应好不是龙阳、不是断袖、不好男风的。   可他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襟,一脸冰冷的陆煜行,似是想通了什么,在三年之前,在如今,在重逢之时——   咬牙切齿,嗓音嘶哑,掷地有声,“我就是龙阳,我就是断袖!我喜欢白御卿!可以了吗?!莫要欺负他,他说了他等我,唔——”   话还没说完,陆煜行便一拳打了上来。   二人打得难分难舍,陆煜行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摁在地上,嘶哑着咬牙切齿,“……闭嘴!”   “闭嘴!”   尾音饱含暴戾的泥泞。   公子都没说过等他的。   陆煜行双眸晦暗,浓郁到极致的墨色瞳孔只剩下汹涌的阴冷了。   分明,公子都没说过等他的。   他闭了闭双眸,随后看向白御卿,问。   “……公子说了等应好,为何不说等我?”   等啊,等你杀了我。   白御卿略微扯了扯唇角。   这怎么不算等呢?   陆煜行的双眸死死盯着他,一张俊脸没有什么表情,墨发遮住晦暗的眉眼,似乎呢喃一般在舌尖喃喃自语缠绕着。   “公子,为何三年前不说等我呢?”   “——只等应好吗?”   他问。   他昨夜并非一夜都待在屋檐之上。   他摩挲着他的唇,死死盯着他的睡颜,又小心吻过他手腕的伤,呼吸也炽热压抑,薄唇厮磨着白御卿的唇角与侧脸。   ……凭什么?   凭什么应好能得到他的承诺?   陆煜行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呼吸太压抑太深沉了,他忍不住想咬白御卿,又生生忍下,牙尖厮磨自己的薄唇。   压下胸口的渴望。   只是觉得自己硬得发疼,也恨得发疼。   恨不得伸手使劲扭动着,再在巅峰之时,赤红着双眸,撕咬着他的唇问他——为何不等我?   但是不行。   是他将公子弄得折了骨。   也是他,惹得公子气恼了。   许是这样,他才不说等他吧?   ……要请罪。   ……要哄公子。   陆煜行的舌尖描摹了一下他的唇角,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依恋地又摩挲了一下。   随后掏出匕首,狠狠捅入了自己的肩膀。   鲜血淋漓,偏偏他面无表情。   ——这是昨夜他做的。   白御卿近乎怔然看着出落得身形高大俊美的陆煜行单膝跪下,慢条斯理褪下腰封,露出健美的上半身。   以及……肩膀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抬头扯着唇角,露出尖利泛着寒光的犬齿。   乖戾又阴冷,偏偏扯出一个笑意。   “昨夜令公子受了伤,是要受罚的……”   陆煜行略微蹙眉,垂眸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肩膀,似乎呢喃可惜着。   “可惜匕首许是用得太久,转了一圈,剜了一块肉便钝了,不然还可以交给公子亲自罚我。”   他抬眸用略带期待的晦暗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扯出一个带着乖的笑意。   嗓音低哑又急促,喉结滚动,呼吸加重。   “现下可以给我补一句——”   “等我吗?”    第50章   “你很爱在我这里发疯吗?”   白御卿突然道。   他近乎漠然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煜行。   青年跪在地上, 露出健美的上半身,近乎和讨赏一样,露出肩膀上的伤口, 洋洋得意扯起唇角, 期艾看着他。   他胸口还带着当年鞭打的淡淡疤痕, 以及这些年战场上的风霜与痕迹,肌肉漂亮又饱满。   陆煜行的双眸晦暗,滚动着喉结,又眨了眨漆黑的双眸,略微蜿蜒的血因为动作撕裂伤口, 慢慢“滴滴答答”流下来。   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发疯吗?   他分明只是想得到一句话。   陆煜行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   随后,猛然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脖颈。   陆煜行一顿, 唇角的笑意还未收回,略微瞳孔紧缩,怔然感受着脖颈的窒息感。   白衣的青年面容带着薄冷的淡与一丝看不清的情绪,近乎居高临下。   陆煜行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因为这样紧紧的窒息而流出口水。   “唔呃……”   ……好香。   男人的脸略微狼狈失神, 张着口,略微吐出湿红的舌尖。   “陆煜行,你总爱在我面前发疯……”   他不知为何嗓音带了一丝略微的哑,一手扼住他的脖颈, 虎口研磨着喉结。   随后伸手摩挲陆煜行的侧脸,惹得他发颤。   “为什么?”白御卿问,他眯了眯双眸, 看着男人因为窒息唇角流出口水而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嗤笑一声。   “呵——”   修长漂亮的指尖,慢慢从他的侧脸暧昧滑到血肉模糊的肩膀, 惹得一身皮肉的颤栗。   随后如玉一样的指尖插入伤口。   “呃——”   指尖缓慢动作着,发出“啧啧”的黏腻水声。   嗓音低哑,问。   “……疼吗?陆煜行?”   陆煜行呼吸急促压抑,唇角的口水还是流出来,喉头还是被他修长的手扼住,却硬得发疼,喘息着点了点头。   “呃——”   “……疼就长记性一点。”   白御卿的指尖继续插入他的伤口,表情看不出喜怒,指尖又用了几分力道,暧昧的血肉声音“啧啧”传出。   “陆煜行,三年前,水牢里。”   “春猎后,手上。”   “现在,又是肩膀上。”   他的嗓音宛若碎玉一样,略微眯起双眸,气势有些压抑的沉。   “我不懂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这般爱发疯,你觉得这样很爽……是吗?”   总会让他心绪乱的。   嘈杂恼在胸口,灼得他心烦意乱。   白御卿讨厌这样。   他近乎狠戾地用指尖抽。插陆煜行肩膀上的伤口,双眸晦暗漠然,血肉黏腻他的指尖。   血也顺着指尖蜿蜒流到他漂亮冷白的腕骨上,漂亮至极。   白御卿俯身凑近陆煜行的耳边,嗓音听不出情绪,疏离又冷漠,“疼吗陆煜行……疼,就……滚远点——”   别在我面前发疯了。   “呜……”   似乎是他的力气太大,陆煜行呜咽一声,说不出话了。   晶莹的津液从唇角溢出,墨发的青年眯着双眸,不知因为疼痛还是惧怕,呜咽一声,喉头艰难溢出一声。   “……卿……”   让他轻点吗?   白御卿抽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血润了他的手,他的指尖从陆煜行的肩膀滑过,将血抹在他的皮肉上。   抹出一道虚无暧昧的红线。   随后猛然松开手,淡漠道   “疼吗?滚吧——”   “呼,哈啊……”   男人气喘吁吁捂着脖颈,修长的手抚摸着被他刚刚扼住的喉咙上大口喘息着,呼吸粗重急促。   唇角的津液因为低头的动作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黏腻狼狈,碎发也染了一丝津水。   他的嗓音含糊不清,有些呜咽。   “卿……好……”   ……疼?   爹的,疼就滚啊。   白御卿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他只是抿着唇,内心痛骂着陆煜行是个赶不走又爱犯病的神经病,厌恶他如此在他面前发疯。   总是如此这般。   “卿卿……呼……好……好爽——”   陆煜行的眼眶有些生理性发红,他扯起唇角,下唇因为湿润的津液艳红。   晦暗的双眸渗出宛若沁了血的笑意,又凑近他一点,他低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卿卿,好爽。”   因为刚刚的窒息,尾音还带着一丝喘息,那双寒狭的双眸却餍足半弯着,嗓音宛若黏腻在舌尖。   白御卿怔然,瞳孔紧缩,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抿了抿唇,略带冷意与恼火拉长尾音道,“陆煜行——”   “我知道公子不想让我捅自己了。”陆煜行打断他,垂眸感受了一下肩膀处被恶劣捅入指尖的伤口,宛若还带着一丝香气与温度。   指尖摩挲了一下伤口,压抑住粗重的呼吸。   他的嗓音略微颤抖沙哑,“……不会了。”   “但需得补上一句——等我。”   他略微执拗道。   虽然刚刚让他爽到了,但这句话还是要补的。   “……我一直在等你。”白御卿似乎有些茫然于他如此执拗偏执到了死皮赖脸的地步,嗓音略干哑,“我等了你很多年。”   从九岁那年开始。   从他的人生又一次得以转动开始。   他寻着他,等着他,等着他的宿命,恨着他的宿命。   陆煜行抬头看着他,玉狐的青年指尖带着血迹,双眸却可怜地泛红,窗外的曦光照在他身上只是氤氲了一声的孤冷光华,像是坠下来的月。   陆煜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许久。   ……他从不宣之于口他的情绪。   他的公子总是这样,倨傲薄冷,实际上心软地要命,分明是想让他不再伤自己,脱口而出的确实冷声的话语。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他一如现在跪着,玉狐一般的少年步步向他走来,靴子碾过碎雪,“咯吱咯吱”,薄冷傲气的双眸垂眸看着他。   话上嘲讽侮辱,却俯身,墨发扫过他脸颊,泛起一阵香气。   ……抱起狼狈一身血污的流浪野狗。   陆煜行那时候只溺进去了一瞬的温暖,又是彻骨宛若嚼碎血肉般的恨意。   他想,他凭什么高高在上?   他凭什么……怀抱这么暖?   “你当真不疼吗?”白御卿怔然道。   “……疼啊。”陆煜行得了他承诺,心情好地要命,晦暗漆黑到双眸愉悦眯着,干净利落地起身整理好衣服,“但是爽。”   ……卿卿弄得好爽。   他也等了他许久。   白御卿:……他是M吗?   [他其实是S你信吗……]   系统呢喃道:[作者其实定了很多龙傲天和后宫的日常大纲,龙傲天是个抖S,玩了很多男频爱玩的花样,比如【哔——】【哔——】【哔——】再比如【哔——】还有……]   白御卿:别【哔——】了,我头疼。   系统:[对不起宿主,给您开了青少年模式自动过滤了,需要我再给您说一遍吗?]   白御卿:……都说了我头疼。   不止是头疼。   胸口也开始阵阵发疼了,挠得他也鼓鼓发酸了。   ……他想,只是龙傲天的主角光环太灼烫了。   “滚吧,去看看清儿。”白御卿站在窗前,没有看他,“……趁早接走。”   逆着的光融了他的全身,陆煜行有些看不清他,又觉得他嗓音发颤,是哄好了的模样。   陆清文这三年里被他养得极好,瞧不出罪奴的身份,官家小姐也莫过于此,陆煜行在陆清文给他寄来的信里瞧得清。   他只是觉得公子又嘴硬了。   惹得他也有点硬了。   太久了,三年太久了,比四年的风霜要久,比漫长的风雪要久。   只是重逢一天一夜,他就想腻在他身边了。   陆煜行垂眸看了看白御卿还泛着血渍的指尖,想凑过去轻吻一下,又抿了抿唇,滚动着喉结,压下干渴。   也掩下寒狭双眸中的翻涌情绪,转身离开。   【上一章我还生气男主一不小心给白子哥手腕扭断了,男主黑熊成精是不是?下一章,嘿嘿,嘿嘿,嘿嘿真甜。】   【这哄老婆的方式谁能学啊?直接捅自己一刀,给老婆心疼的不得了,白子哥表面上又冷又凶,但是惩罚直接变奖励了[乐],给陆子哥爽硬了n次。】   【逆天剧情,第一次见这样傲这样神经病的女主,能不能来个温柔似水的。】   【不是我说……陆子哥才是神经病吧,动不动捅自己,还不要命,把白子哥吓得花容失色,给人手扭断了,这不罚说不过去啊。】   【支持白子哥抠死陆子哥。】   【不是楼上我问你,是那个抠伤口的抠吗?】   【第一次见麦当劳男主……】   【别奖励陆子哥了,奖励奖励我。】   【作者,商量商量剧情,下次能直接踩吗?】   【下次能直接踩吗?】   【下次能直接上惩罚吗?】   【下次能直接扇巴掌吗?】   【下次能直接叫主人吗?】   【……楼上惊现一堆麦当劳,好恶心。】   【你不懂,其实每个男人心里都隐藏着一只狗。】   【……该做绝育了,楼上的狗。】   指尖的血还带着余温,白御卿略微垂眸,纤长的睫毛轻颤,宛若振翅的蝶一般,指尖凑在唇边,轻轻嗅了一下。   腥甜。   ……并不好闻。   门口突然传出通报声,“公子,宫里的圣旨来了。”   白御卿猛然收回手,躲闪一般藏到身后,随后轻咳一声,“好,我知道了。”   手帕擦拭掉指尖的血迹,才抬脚走出屋子。   阴柔的太监嗓音尖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之职,掌天下刑名,佐朕平允,厥任匪轻。宁国公世子白御卿,器识宏远,才猷练达,夙承家训,通晓律令。”   “兹特授尔为大理寺少卿,秩正四品,协理寺事。愿毋枉毋纵,克彰朝廷钦恤之仁。钦哉——”   白御卿怔然一瞬,叩首接旨。   ……独孤凛你个混账东西!    第51章   少卿厅中,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生得张如玉白狐的皮相,惹得来往递着卷宗的大理寺丞偷偷瞧他。   三千墨发束起,冷白漂亮的脸上是薄冷的淡, 白刀血管宛若能透过皮肉般, 脊背宛若玉竹, 像是朦胧月色下的仙鹤。   ……世家子总是这样的气势。   瞧着风骨嶙峋,风雅高洁,也不知内里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未曾有过仕途的青年,如今才二十的年纪便一纸诏书成了大理寺少卿。   未曾科举、未曾有什么成就, 只一篇《盛秋赋》也不知是谁代来的笔。   谁都觉得不公的。   瞧起来朦胧倨傲如明月的世家子们,或有学识或纯粹的酒囊饭桶, 就这样一代代,汲取着寒门的血骨,高高在上,维持着自己所谓的风雅孤高。   正四品的官职加在他挺直的脊柱上,也不知是否会被压弯了去。   世家子罢了, 不过是来大理寺镀层金,混够资历便高升,哪懂什么刑狱?   总是这般。   “……太子殿下的信。”   可少卿大人未曾几分理会他晦暗翻涌的情绪,只接过递来的信纸。   那薄冷下抿的唇角似对他勾起一瞬, 桃花眸也弯了一瞬,宛若昙花一现,随后又是淡色的孤高, 宛若那一瞬的笑意不存在般。   大理寺丞一顿。   他略微有些怔然感受着指尖被他掠过的触感,垂眸略微动了动指尖。   ……世家子还是很讨厌。   对他笑也不行。   “对了,你叫什么?”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 对着大理寺丞的背影道。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虽井井有条安排着一切,但是下属的名姓,他还未曾过问。   “……回少卿,下官名叫江疏宁,字千谨。”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低头回答,抬眸看了一眼他腕骨包着的伤口。   [嘶……]   系统嘶了一声。   白御卿:懂了,男配。   系统:[您先别懂……]   他抬眸令他退下,表情没有多余的波澜了。   一个过客,一个下属,一个……被抢了少卿位置的寒门子弟。   江疏宁略微凝视了他一眼,略微抿了抿唇,随后转身离开。   厅中泛着墨香,又混杂着白御卿发丝与衣衫间的沉水香,屋中寂静,少卿似是画中仙,凝固了这幅画一般的书房图。   白御卿看着自己的腕骨。   对独孤凛又深恶痛绝了几分——   自己还受着伤,他就把自己生拉硬拽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了?   ……虽然伤是假的,他还能掐陆煜行的脖子呢。   如玉一般的玉狐“啧”了一声,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表情带着倦懒的虚无。   ……不想上班。   该死的独孤凛。   独孤鹤令人传来的信里带着几分晦暗躁郁的冷,却满是安抚的意味,白御卿看了看简短的信,大致能翻译出以下几句话——   ‘那日宫宴他伤了你,孤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   ‘陆家翻案的细节可以深究,交给父皇的名单皇叔推波助澜了几分,他以为他能名正言顺推掉陆家的冤案与罪奴的身份?不过是自寻死路。’   ‘皇叔和父皇有意推举你为大理寺少卿,孤也请命了——至少你能亲手审陆家的案子,想给他什么惩罚便给,总归孤要为你讨回公道……孤是你的后盾。’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   独孤鹤的字迹素来是苍劲,笔迹也晦涩难懂,一个字顶一句话,若非他自小随他一起长大,也瞧不出他这寥寥几句的意思。   但他读懂了。   白御卿顿了顿,晦涩的信大抵能瞧见独孤鹤垂眸提笔,又带着几分薄冷阴郁道这话的模样,甚至也能看出他因为陆煜行而厌烦蹙起的墨眉,近乎诅咒一般呢喃着,“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   玉狐狸垂眸,纤长的睫毛颤抖,宛若振翅的蝶。   感动独孤鹤要给他讨回公道吗?   不。   ……原来独孤鹤也是给他找了个班上的罪魁祸首之一。   欠你们独孤家的吗?   ……我恨你们。   他略微有些倦懒疲惫垂下眸,却还是翻阅着卷宗,开始熟悉起自己作为大理寺少卿的事物。   修长如玉的指尖翻过纸张,窗外透过的光亮照过来他的侧脸与高挺的鼻梁,一时只余下“簌簌”的翻页声了。   大抵是这些时日他本是赖在床上,墨玉为他守着门的,白御卿不免因为过于安宁的气氛双眸带着困倦的朦胧,又抿了抿唇打起精神继续翻看着卷宗。   一时从早到晚。   江疏宁前来送了一次卷宗,他看见青年依旧挺直着玉松一般的脊背,卷宗看了大半,双眸却带着几分淡色的疲倦。   许是提醒,他温声道,“少卿大人,不必看这般仔细的。”   反正上一任大理寺少卿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世家子,事物皆堆到他们身上来,那混账犯了错被容王撸下了官职,又爬上来个新的。   江疏宁的视线略微带着凝重的晦色,瞧着这位光风霁月世家子的反应。   去休息吧,省得他来回送卷宗了。   白御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必仔细看?”   大理寺丞为他斟了杯茶,唇角是谦和若有似无的笑意,“您受着伤,不必如此劳心费神,交给下官们便好。”   大理寺丞生得老实纯良,一张俊秀的脸,墨发挽起,总是笑眯眯的,唇角总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似是关心他,双眸都带着担忧的温色,嗓音轻柔。   “大人身体为重,旁的不重要。”   总是这样,一层层丢下来,不是上面人发下话来的案子,也不必多办多查,落不得好。   也只会因为上面人随口的一句,变得不重要而已——江疏宁早就吃过无数次亏了。   白御卿顿了顿,他执着的笔墨未干,却还没抬眸看他一眼,也没领了他的关切。   只掠过刚刚自己整理出来的卷宗,嗓音平淡,“江南漕粮案,犯人口供有异,你为何未再提审?”   世家子的嗓音薄冷,淡色与碎玉般。   听起来好听极了。   江疏宁似乎没想到他吐出来的是这句话,发难一般,世家子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谦卑垂眸,“此案证据确凿,犯人之言不过狡辩,不必多费周折。”   费了周折又怎么样?最后轻飘飘把严刑逼供或是一纸定下的罪名落实,终究白费力气。   这时玉狐狸却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江寺丞,断案如抽丝,若因嫌麻烦而草率定案,与酷吏何异?”   江疏宁一怔,尚未反驳,那人却哑声落下一句,“今夜我亲自重审,你若得闲,不妨同来——”   又略微拉长尾音,“旁的不重要,对吗?”   他在讽他。   他只是觉得面前世家子的嗓音不如他矜贵面容般轻佻,尾音都拉长,似是好奇他如此表里不一,端得纯良谦卑,内里佞臣模样。   一下子被瞧透了。   江疏宁唇角勾起笑意,“下官随同大人一起审理。”   要瞧便瞧吧。   瞧瞧是谁心黑,是谁愚钝?   当夜,三更。   江疏宁熬得两眼发涩,却见白御卿仍端坐案前,一页页翻检证词,指尖沾满墨渍,连那华贵的袖口都被墨色润了边。   明明是瞧起来倦懒闲散的模样,却偏偏绝口不提休息,娇生惯养的冷白皮肉,浸了墨,也透着倦。   ——江疏宁陪他到现在,自然知道他打了多少个哈欠,眸尾又洇了多少泪。   “少卿大人,何必如此较真……”江疏宁忍不住道。   白御卿头也不抬,嗓音却因为困倦含糊不清,“人命关天,岂能不慎?”   烛光下,他眉宇间不见半分骄矜,只有近乎执拗的专注,鸦羽一般的睫毛隐下暗色。   江疏宁瞧着他,忽然想起,这位镀金的世家子,自上任起便夙夜伏案,一个个过着之前的案子。   他盯了许久,此时面前之人突然哑声了一句。   “放心……会给你加班费的。”   端坐着,嗓音却倦了,尾音隐着一丝含糊的淡,“两倍。”   加班费?江疏宁突然轻笑一声,“少卿大人呢?还得这么熬下去吗?”   ——不然呢?   这案子做得一个比一个乱,也不知多少人还被冤在牢狱里。   白御卿见不得这些的。   他只是想让人都好好活着,至少不该是冤了命去,轻飘飘的,就这般没了命。   该死的上一任少卿,该死的独孤凛该死的……罢了,独孤鹤不该死的。   他只是觉得活着太难了,并非什么圣父心肠,只是觉得——有很多人想活。   如他曾经那般。   “很多人想活的……也想要公道的。”   那人这般道。   江疏宁只是看着他略微执拗淡色的双眸。   倏地想起,他上次这般较真是何时来着?   江疏宁初入大理寺时,也曾是个眼睛里燃着火的青年。   他出身寒门,凭着一手铁画银钩的判词和过目不忘的记性,硬是从刑部书吏堆里挣出个从八品评事的职位。   那时他信“王法无亲”,信“刑狱至公”,甚至敢在复核案件时,梗着上司的压力,“此案尸格与伤情不符,下官不敢签押。”   ——然后就被打发去抄了三个月的陈年卷宗。   日日到半夜。   ……没有加班费的那种。   不过,让江疏宁彻底厌恶世家子的,是卢少卿。   那位出身范州卢氏的贵公子,酒囊饭桶的货色,偏偏一副风骨嶙峋的模样,到任第一天就改了江疏宁熬通宵写的判词。   “流刑?太重了。”卢少卿漫不经心地用毛笔一圈,“赵侍郎家的侄儿不过酒后失手,赔些银钱便是。”   江疏宁觉得他眼瞎,那般大的事实瞧不着,一张唇就是乱说,于是梗着脖子争辩,“可那卖唱女才十六岁——”   小姑娘被生生摁在水里咽了气,只是因为晚回了话,众人都瞧见了。   他爹在街上无助抱着少女的尸身痛哭流涕,满是黑泥的手发颤。   “江什么……?”卢少卿忽然笑了,他记不清他的名字,也瞧不得他梗着脖子反驳的模样。   只是青年的脸太倔了。   他止住了他的话,顺手把腰间的玉佩往案上一丢。那玉上刻着狰狞的獬豸,却镶了金丝眼睛,瞧起来华贵非常。   “你鞋帮还沾着泥呢,倒教本官怎么断案?赏给你——买两件好些的衣服靴子,不该这般寒酸。”   满堂哄笑。   江疏宁怔然看着洗得发白的袍子,又看了看被改的判词。   那时才懂,有些人的獬豸是铁面无私,有些人的獬豸却是金玉其外的摆设。   惹得他想呕出来。   后来的江疏宁终于学会低头。   至少不是梗着一张倔脸。   那三年前林寺丞死的是时候,江疏宁学会了低头之后总是笑眯眯的,纯良无害,又最会讨好,卢少卿素来被他哄得飘飘然。   他也顺利拿下了林寺丞的位置。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想起那个冻死在申冤路上的卖唱女父亲。   老头被搪塞了多年,也被驱赶了多年,最后攥着他衣袖说,“官爷,我闺女真的只是失足呛了水……对不对?”   江疏宁说什么来着?他有些忘了。   他只是抬眸怔然看着白御卿困倦却未曾弯曲一分的脊柱。   突然觉得。   ……锦绣堆里养出的,未必都是纨绔,风骨存乎一心的,瞧着还是有的。   世家子也没有那么心黑蠢笨的。   江疏宁顿了顿,这时才想起来他那时说了什么。   他那时拉住那老头奄奄一息的手,咽下了宽慰的话语,只是略微狠戾晦暗说着,嗓音嘶哑,阵阵发颤。   “你女儿是被那混账无赖生生按进去的。”   “卢少卿是个混账,旁的也是——”   所以他给容王呈了这么多年卢少卿的桩桩件件,足够他滚了,足够他荣华散尽了。   “我会向上爬的。”他嗓音颤抖低哑,狠狠说着,“我会爬到高位,重新翻案,一个也逃不过,一个——”   他话音还未落下。   那老头,却已然断气了。   只是干枯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好似未曾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又好似听到了——   至少是闭着双眸,没有死不瞑目的。   江疏宁沉默良久,终于整衣肃立,郑重一揖,“下官……愿随大人彻查此案。”   ……他如此陪着他熬了半夜,不是在查吗?   突然示好,是想要涨加班费吗?   白御卿顿了顿,淡色的薄唇抿了抿。   “……三倍。”   他总觉得自己落下这三倍加班费的话语是有些霸气的,至少面前瞧起来不太爱打工的大理寺丞,该感谢他或是再宽慰他两句……   又或者再佞臣两句劝他休息——   白御卿轻飘飘想。   却未曾想,这位纯良又俊秀的大理寺丞只是笑眯眯的。   突然搬出一摞子卷宗,“硼”地一声,落在白御卿桌上,泛起一阵灰。   惹得白御卿心口一跳,鼻腔又被灰惹得呛得发昏。   他略微怔然抬眸,对上大理寺丞的眉眼。   温柔俊秀的大理寺丞唇角勾着笑,嗓音润雅,尾音却泛着强硬。   “少卿大人,这些您也要看……尽数看完。”    第52章   白御卿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把一些尘封已久的案子处理提上了日程, 他忙得团团转,凡是邀约尽数推了去。   江疏宁与他一同处理事务,不过偶尔抬眸总能瞧见他笑眯眯盯着自己看。   ……阴恻恻的。   他着实没空理会拜帖邀约, 不论是应好的——   他拜帖递了多次, 白御卿也知他为自己出口恶气惹得陆煜行将他打了一顿, 龙傲天和小弟为了他反目成仇总有种唏嘘的惆怅,他令人送了补品与安慰的话。   还是独孤凛或是独孤鹤的——   想也不必想,独孤凛也必定是什么拉拢于他而已。   白御卿没那个兴趣。   更或是陆煜行的——   白御卿这些日子多歇息在少卿厅中,与江疏宁处理着案子,忙得有时饭都吃不上一口。   能够轻车熟路爬墙翻屋顶的陆煜行扑了好几次空, 就连墨玉也没有什么兴趣捉他。   况独孤鹤宛若疯狗一般咬着陆煜行,处处寻找着他身份的疏漏与蹊跷之处, 还要处理翻涌的京中事端,陆煜行着实也抽不出来时间了。   但……   武安侯府书房中。   陆煜行的舌尖舔了舔犬齿,指尖摩挲着被退回来的拜帖以及这些日子白御卿的日程,双眸扫过那几行字,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随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此时窗外云卷着风轻, 透亮的光照在书房内,却偏偏未曾打在陆煜行身上,令他完全隐藏着阴影之中。   只余得一个晦暗的阴影。   正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梳着灵巧的垂桂髻,明眸善睐, 唇红齿白。   她略微有些垂无措,咬着下唇。   “……哥哥。”   陆清文已然随着陆煜行搬离了宁国公府,到了武安侯府中。   她一个未婚的女子依旧在宁国公府中总归是不好的, 难免与白御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断袖、人妻癖好的未婚世子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况且她哥哥如今风光无限,只要出了宁国公府大门,便有无数人追着迎娶。   可陆煜行没想着接陆清文走的。   陆煜行本是要借着陆清文多来往宁国公府, 却没曾想他回京的那一夜白御卿就已然令人给陆清文收拾好了行李。   陆清文那时双眸含泪,看了看行李和不少白御卿特意赏的“嫁妆”,又看了看哥哥,呢喃了一声,“白哥哥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算不要他们了呢?   如今从罪奴翻身,脱了奴籍,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便不再是卑微的罪奴——   一个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侯爷将军,一个是背靠侯府的京中贵女。   如何也算不上白御卿不要他们的。   可陆煜行只是垂眸略过搬离行李的侍从们,晦暗的双眸落到自己三年未见却月月书信的妹妹脸上。   她出落得美人模样,最是灵巧漂亮,此时双眸湿漉漉的,虽知道她这三年里给白哥哥添了不少麻烦,但……她刚要劝诫自己离开宁国公府有理由。   不是白哥哥不要他们了,是为着他们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怕有风言风语,是……   她近乎要劝慰好自己了。   又猛然被陆煜行一只大手覆盖住头。   男人嗓音低哑,指尖摩挲着她的发髻,略微眯起双眸,嗓音近乎循循善诱,“对,就是不要我们了。”   陆清文的眼泪一瞬间就滴滴答答掉下来了,呜呜咽咽,“哥哥……”   她不想离开白哥哥。   有着断袖人妻怪异癖好的病弱世子实际上有着仙人菩萨的心肠,他给她治病,为她置办了不少首饰,京中贵女有的,她尽数没缺过。   这三年里乍一看不像个罪奴,倒像个受尽宠爱的官家小姐。   被陆煜行一句话击破心理防线的陆清文抽抽噎噎更加不舍离开了。   她瞧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宁国公府大门,抽抽噎噎盖上窗户。   他如此心狠,竟是送也没送一下,映照了上京流传的那句——宁国公世子彻底与武安侯撕破了脸。   回去的路上陆煜行对上她的双眸还说了一句,“清儿,公子素来疼你……你总有法子多见他几面,对不对?”   她只觉得哥哥嗓音嘶哑,许是也难过,上京风云变幻,纷乱的局势让白哥哥不得已把他们赶了出来,哥哥分明也不舍白哥哥这个挚友。   陆清文抽咽点头。   还没等陆清文想到重归回府多见白御卿几面的法子,就听闻了陆煜行那日宴会扭断白哥哥手腕的消息。   ——武安侯如今风光,实际上是个不光彩出身的,不仅曾经是罪奴,还是那宁国公府上世子的男宠呢,任由他折辱玩弄,过了许久猪狗不如的日子。   ——武安侯与宁国公世子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武安侯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毕竟作为一介男子雌伏人下,这般耻辱谁能忍受?   ——这第一步是折断了手骨,帝王都不曾重罚,以后啊……   ……   陆清文听着桩桩件件,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确实以为二人是挚友——但他们曾过了四年风雪交加、屈辱并存的日子,哪还有什么挚友?   若是挚友,为何在四年后才出现?   可陆清文那时只是看白御卿笑得漂亮,弯起的双眸衬着灵动的折扇,像是陆清文在幼时养得小狐狸。   她想信他。   她也曾不放心,在病重之中,偷偷打听着哥哥的待遇——待遇极好,吃喝不愁,更是屋中还有地龙。   ……他们真是挚友。   那时陆清文这条命都奄奄一息,被白御卿唤来的御医,一丝丝一缕缕吊着命,哪怕是御医,也低声凑在白御卿耳边呢喃。   “她活不长的……”   她在重疾之中咳嗽着,闭着双眸,却也听得清,指尖发抖,怕被扫地出门,怕被丢掉,怕……   罢了,她早就认了命的。   可依稀见氤氲着雾气的玉狐仙,轻叹一口气,指尖抚摸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低声说——   “忍一忍,会慢慢好起来的。”   白狐少年的嗓音清澈动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清文迷迷糊糊,又在麻木一般的剧痛中睡过去,有些不懂他为何尾音颤着,像是在难过。   他在难过什么呢?   府中送来的糖糕尽数是压下药苦的清甜,送糖糕的侍女姐姐们哄着她好好吃药,又笑道,这糖糕是公子特意吩咐的。   她怔然问,为什么?   侍女姐姐们说,怕你苦啊。   她们都知道,她这个年纪,最是怕哭了。   公子也知道。   ……可她也只是个小罪奴,是个活不长浪费药材,什么都浪费的病秧子——   哪怕是哥哥的友人,也不该这么,疼她的。   陆清文吃着蜜饯和糖糕,小少女面色惨白,消瘦无比,突然哽咽一声,又落下泪来了。   侍女姐姐们面面相觑,瞧她哭得跟猫儿似的,喂她吃了一颗蜜饯,才说道,“公子以前,也和你一样,生了这样的重病。”   “那时夫人老爷请尽了天下名医,却都断定,他活不长了。”   “公子九岁前,日日咳血,咳到那么小的身子吐出来那么多血。”   “那时候老爷夫人也以为公子活不了了,老爷都开始准备丧事了——”   “可我们公子就是天上的仙,渡劫来了,就是活了下来。”她们笑着,提着这段往事,“公子也不爱喝药,他小时候还要夫人拿蜜饯糖糕哄着呢。”   “好几年前,我还哄过公子吃药呢。”   “那时候公子比你还瘦,摸一下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这糖糕就是公子试下来,最能压苦味的,小小姐,你再吃一口。”   侍女们笑得花枝乱颤,揶揄打趣着主子,她们笑得明媚,脸上没有一丝揶揄主子的恐惧,只有弯着的双眸里几分心疼的笑意。   带着对她的,也有对白御卿的。   陆清文小口小口吃着糖糕,甜味蔓延开,软化的口腔里的苦涩,偏偏胸口阵阵发涩起来。   难怪他那时那般难过,他也曾如她这般痛苦吗?   生不如死,重病缠身,行尸走肉。   ……除了哥哥,很多年没人疼她了。   她的前半生活得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般,幼时有父母哥哥相伴,哪怕重病缠身,倒也算得上美满。   可一朝跌落泥中,陆清文也只能记得时时刻刻碾压在身上的病痛与寒冷了。   她想,如果自己早点死,就不会连累哥哥了。   这具身体就像是摇摇欲坠偏偏又坠不下来的晨间露珠,分明落下去就能了无声息,她费了很多法子,偏偏还是行尸走肉、病重地活着。   她曾经偷偷倒掉药,曾经刻意不吃食。   她想,快死吧。   快死掉,哥哥就能离开京城——至少不会任由他们欺辱了。   她像是被生生扼住灵魂在这具枯败身体中的地缚灵,每日重病的孱弱与痛苦寒冷,偏偏死不得。   她又一次偷偷倒药的时候,那时的哥哥似是早有察觉一般,从门口猛然窜出,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哥哥几乎不哭的。   他倔强又不曾屈服半分,傲骨也踏不碎,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没哭过,偏偏那时,墨发凌乱的少年滴滴答答落着泪水。   他说,“别死,清儿。”   陆煜行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哭着一声声呢喃,“别死……清儿。”   少年的指尖陷入肉里,血顺着他的掌心滑落,他一声声颤声叮嘱。   “清儿,好好喝药。”   “……别死。”   可是他们太苦了,哥哥不该受这样的苦楚,她也受不了药的苦楚了。   她看着哥哥压抑着哭声的肩膀,想着——   哥哥,我想死。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咽下苦涩到极致的汤药,对哥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意。   她从来没想过,喝药也能是甜的。   太甜了。   胃口小到恐怖,近乎一把骨头的小女孩,哽咽吃着那块糖糕,泪顺着唇角流入嘴里,涩得发苦又酸,偏偏甜得腻人。   她想,哥哥不苦了,她也不苦了。   她的身体依旧羸弱,依旧宛若被束缚在躯壳里,但至少有了几分活下去的兴致。   好好活着。   ……像他那样活着。   三年前,那夜雷雨混杂着昏沉的雷,男人的手扼住她的脖颈给她塞着药,窒息的痛感与恐惧碾碎了她的理智。   偏偏陆清文觉得很轻松。   她能感受到这具羸弱的身子到了尽头,许是上天那般留下她,只是为了让她在这个时候死去。   她想她不能陪着哥哥,还有白哥哥了。   她只是……偷了几年光阴,陪着两个哥哥。   少女缓缓闭上双眸,可随着惊雷的乍响与一身沉闷的敲击,陆清文在窒息中怔然抬眸,看见了一抹浓烈的白。   那抹白近乎惊心动魄,夹着雨水的狼狈与颤抖,双眸洇着红。   ——是白御卿。   那抹浓烈到惊心动魄的白挽过她的灵魂,生生又将她拉起来。   男人的尸身落地,血溅在白衣仙的脸上,他气喘吁吁,瘫软在地上。   她浑身僵硬,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出声,只是双眸疲倦到极致要闭上,却觉得,身体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   ……不疼了。   那个时候陆清文昏迷过去,却活过来,真正活过来。   恍惚之间回神,她似是不解哥哥与白哥哥为何成了死对头,只是……哥哥不该扭断白哥哥的手骨的。   见她眼神复杂,眼眶发红,坐在桌案前的陆煜行也大致明白了什么——   白御卿为她造了个没有一丝风霜的三年,外界的纷纷扰扰闲言碎语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她一直觉得,哥哥和白哥哥是挚友。   是好朋友。   是……非常亲密的存在。   如今到了武安侯府,没长眼睛的下人说了些京中的流言蜚语,她记在了心里。   白御卿为她造的完美三年,似是碎了几分。   陆煜行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啧”了一声,略微漠然想着那些在清儿面前乱嚼舌根下人的下场。   随后面前的少女抿唇许久,突然开口。   她似是鼓起勇气,嗓音颤抖道,“哥哥……不该,扭断白哥哥的手。”   “白哥哥那段时间,对我们很好。”   “可……”陆清文突然蹙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掩面哭起来,哽咽颤声道,“我不知道哥哥,被欺辱,我不信当年白哥哥如此对你……是我总连累你——哥哥我……”   陆煜行猛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知道她像是胡言乱语含糊不清的话里什么意思。   她怕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个人受伤,怕任何一个人委屈。   “……扭断公子的手骨,是我……不小心力气大了。”陆煜行抿了抿唇,终是承认了自己发错事,“但你不必信那些话——”   他略微扯了扯唇角,“我们关系很好的——”   小女孩抽噎了一下,怔怔看他,“可京中人都说,你恨他……”   “哥哥给你书信里都写了,要盯着白哥哥对不对……?”陆煜行俯身盯着她的双眸,“三年里,无论是男男女女,你都告诉哥哥了,如果哥哥和公子关系不好……为何会吃醋于他有没有了新朋友?”   “新朋友”三字他略微加深了语气。   “京中的那些,只是风言风语,他没有折辱过哥哥。”   “哥哥不恨他。”   青年落下这句话,尾音却上扬,又生生压抑住笑意。   陆清文擦了擦眼泪,原是她钻了牛角尖——   不过,更原来是哥哥不小心扭断了白哥哥的手骨,难怪她离去之时,白哥哥没来看一眼。   ……太坏了哥哥。   见打消了陆清文的疑虑与难过,他略过她略带着谴责的视线,这才道出今天令她来的主要目的。   文武袍的俊美青年略微半眯起漆黑的双眸,慢悠悠叹道,“但是清儿……还是有了。”   “新朋友。”   他的嗓音轻缓低哑。   一瞬间令陆清文拉起警铃,胡乱抹了抹眼泪。   “我,我这三年里,白哥哥的朋友,或是交好的人都不多,白哥哥不爱出门的——书信里我尽数汇报给哥哥了,白哥哥没有新朋——”   “……有。”   陆煜行打断了她。   他垂眸看着可怜妹妹的脸颊,略微闭了闭双眸,“卿……公子这些日子和一个姓江的新朋友用吃同住……”陆煜行略微嗤笑一声,嗓音低哑晦暗,“还同睡呢。”   他的嗓音循循善诱,用少女能听懂的话语道,嗓音低哑轻缓。   双眸晦暗带着几分冷戾。   “他将我们赶出府,不要清儿和哥哥了——又有了新朋友。”   少女抿着唇,略微颤抖。   陆煜行如今正处在风波当头,独孤鹤咬着他,带着朝中一半朝臣压着他的身份,道他这些年形迹可疑,陆家翻案证据不足,又移交给了大理寺,经由卿卿之手。   ——他能偷偷去白御卿的宅子窃玉偷香,却不能潜入大理寺,偷会一面。   独孤鹤的人盯得紧,若他触动一分大理寺,便是心里有鬼,恨不得将他就地斩了。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见卿卿。   见少女也因为他的话恐慌,陆煜行的舌尖舔了舔犬牙,随后眯着双眸,道,“可惜,公子因为我前些日子扭了他的手骨,不愿见哥哥。”   “……清儿帮帮哥哥吧。”   陆清文有些犹豫,“怎么帮哥哥……”   陆煜行见她双眸担忧无比,漆黑的瞳孔渗出笑意,随后指尖移过去一张纸,眉峰略微挑起,俯身的气势带着几分凛凛与轻佻的闲散。   轻笑低声,“给你的白哥哥,一封帖子。”   “就道——清儿到了年龄该选夫婿了,请白哥哥亲自来掌眼。”   ——卿卿绝对会飞着冲到武安侯府的。   说不定还会一拳打在他脸上。   陆煜行略微期待了一下。   陆清文提笔写了拜帖,眉尖蹙着担忧看向哥哥,“哥哥……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怕白哥哥不来……”   “当然可以。”   陆煜行颇为愉悦地眯起眸,随后令人把陆清文亲手写的帖子递交到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手里。   “哥哥……我还是觉得不行……不保险,白哥哥有可能不来。”少女犹豫开口,“来了,怎么不被他丢掉?”   她不想离开白哥哥,也不想离开哥哥。   有什么,能一直和白哥哥还有哥哥在一起的法子吗?   她嫁进宁国公府吗?可她对白哥哥没有男女之情,白哥哥也不一定会娶她。   况且……京中人都说,白哥哥好男风,还有……寡妇人妻。   可她不是男的,也不是寡妇人妻……   陆清文思索了一下,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哥哥,“哥哥……你嫁给白哥哥吧。”   陆煜行一顿。   雕花窗户透过的光亮融了他半张脸,锋利的下颌线带着冷戾的温度,双眸却呆滞了几分,略微垂眸,蹙起凝着的墨眉看向陆清文。   陆清文思索片刻,愈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哥哥是男的,若是事成,结了亲,便能一辈子见到哥哥和白哥哥了。   “哥哥,你是男的,白哥哥好男风……你嫁给他吧。”   “或者你娶了他……”   她学着陆煜行哄她那样,循循善诱着,看着陆煜行的双眸执拗,尾音拉长,轻悠悠的。   “哥哥,你也不想被白哥哥丢掉……是吧?”    第53章   其实陆煜行觉得, 按照卿卿的脾气,看见自己刚翻身就急匆匆安排妹妹的婚事,“卖妹求荣”, 应该是最多恶狠狠给自己一拳。   他还略微有些可惜。   ……一拳太少。   但也没想到, 他来得这般快。   近乎是信刚到大理寺少卿手里, 那人便急匆匆甩了手上的卷宗,飞奔来侯府了。   陆煜行还没换套衣服。   他略微挑眉感受着身后来的,一双玉手一瞬间扼住自己脖颈的体温,指尖微凉发颤,薄唇凑近他的耳尖, 带着沉水香的气息交缠。   气得面色冷凝的玉狐仙,嗓音嘶哑一字一顿。   “陆侯爷, 还真心急啊——”   陆煜行那双本来没什么波澜,晦暗漆黑的双眸一瞬间餍足眯起来。   “这才成了没几天便给自己妹妹挑上世家子了……”白御卿的额角暴出几分青筋,嗓音愈发冷凝,“陆侯爷不是知道那些人什么德行吗?”   陆清文写了那封可怜兮兮又诚恳的信——   ‘白哥哥,哥哥令我择选夫婿, 想请您给清儿掌掌眼。   清儿在宁国公府叨扰良久,承蒙白哥哥关照,本不该来打扰,可清儿实在不知嫁给谁, 一无闺中密友,二无父母亲朋,哥哥刚回京也不知他人底细。   清儿为择婿一事, 心中烦忧惆怅。   白哥哥常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教育清儿不可轻信男子。   清儿观城西萧家四郎热烈俊气,似是良人,户部侍郎的五郎君虽模样不行,但人胜在宽和知礼……清儿实在不知道选什么了。   白哥哥……您也不想,清儿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吧?’   心黑小姑娘柔软的笔锋在话尾都带上了几分暗色。   心更黑的陆煜行还贴心在后面写了张名单——   京城不学无术却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   白御卿收到信的时候,玉手执着的笔都差点折断,一张如玉的俊脸黑沉压抑,抿着唇深吸一口气。   那萧家四郎是个京中黄毛,每日就知纵马踏花,流连青楼楚馆,只有一副还算好的皮相。   那户部侍郎的庶子五郎更不是个好东西,中央空调,在家中不受重视,便吟几个酸诗往青楼咏,不知和几个女子私定了终身。   其实白御卿倒不是信不过陆煜行的人品,认为他真会给陆清文挑些不好的东西当夫婿。   只是……陆清文这条命,是他从天道手里抢回来的。   她在原文中本该去世,作为一个符号,一个促进陆煜行的成长与心性的工具人,可又被白御卿在那天雨夜里,生生攥着手扯回来。   他不知天道会不会再安排陆清文早死,她在原文中也没有结尾,也不知受不受陆煜行的主角光环影响,会有个好结局。   白御卿唇角勾起笑意凑在他耳边,尾音也拉长,“嗯……陆侯爷?”   陆煜行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略微垂眸,无声磨了磨犬齿,哑声说,“公子倒是记起我们兄妹俩了——”   什么怨夫口吻?   白御卿眉尖一蹙。   他不爽地扼着陆煜行的脖颈,在背后侧过头看向陆煜行下颌线锋利的侧脸。   他的虎口研磨喉结,指尖也摩挲皮肉,“陆侯爷,清儿现在不便嫁人,至少等——”   等他登上高位,再无人敢欺之时。   如今上京因为陆煜行的归来各方势力翻涌,局势变化之下,就连素来安稳的宁国公府都几分异动……不然作为素来受宠的宁国公世子,陛下怎不在宫宴那时给自己讨回公道全一全面子呢?   京城快变天了。   陆清文不能在此时嫁人。   陆煜行喉结滚动,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唇角略微勾起,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轻声道,“清儿想见你。”   ……他也想。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白御卿的发尾。   “还有……”陆煜行垂眸瞧了一眼自己裹着身子的白色寝衣,嗓音低哑深沉,“公子,我在更衣。”   白御卿蹙眉,随后顿了一下,这才放开手。   他来得匆匆,也气得匆匆,一入府邸就令人带他来寻陆煜行,想一拳打在这急于把陆清文嫁出去增添势力的混账脸上。   那张陆煜行附带的名单,怎么来看就是那个意思。   却没曾想一进门就是此人背对着自己在更衣。   ——他身上疤痕多了许多,肌肉流畅漂亮的脊背上带着疤痕,凸起的脊柱随着收窄的劲瘦腰肢,漆黑的墨发束起,宽厚的脊背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刷了一层蜜。   但是还是很气啊!   他才背对着他,扼住这混账小子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威胁。   [可卿卿你有洁癖的。]   还很知礼。   ……至少不会趁着别人更衣,触碰别人。   ——我那是气坏了。   白御卿正要离去待陆煜行更好衣,刚蹙眉要反驳系统,男人的手却一瞬间拉住了他绣着银丝祥云的衣摆。   陆煜行似是在笑,略微弯着晦暗漆黑的双眸。   死死盯着他,胸腔几分震颤,随后哑声道。   “公子先别走,帮……我束一下腰带可好?”   “……自己没手吗?”   他冷薄道。   “……嘶。”陆煜行拉长尾音,挑起眉梢,嗓音低哑,眼尾还带着几分无辜的澈,“公子可是忘了我肩膀剜了块肉?当真是没手了。”   他此时正对着白御卿,胸前的白色里衣松垮垮的,露出饱满的胸肌与错综浅淡的疤痕——鞭痕,润色的皮肤泛着光亮,宛若刷了一层蜜。   凸出的喉结略微滚动,只是略微弯着双眸看着他。   他一手扶在自己的腰带上,宽大的手掌手背青筋凸出,曾满手的青紫冻疮不见,修长又骨节分明,看起来性感极了。   另一只手松散垂下,似是因为肩膀的伤,抬不起来。   白御卿感受了一下自己“好了不少”的腕骨。   罢了,是他的错。   若非他的碰瓷,他也不会和应好打一架,以致于来他府上发疯剜了自己一刀。   白御卿抿了抿唇,伸出指尖勾住了他的腰带。   “……只一次。”   陆煜行低笑一声。   可生来娇生惯养的世子当真不太会束腰带,白御卿蹙眉,指尖略有些笨拙,硬是发力勒住了他劲瘦的腰肢。   ……腹肌真硬。   白御卿“啧”了一声。   男人劲瘦的腰在指尖泛出体温,他略微低着头,发丝滑下,鼻尖差点抵在陆煜行精壮的胸膛上。   墨色的柔软发尾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挠在陆煜行胸膛上,颤得令人发抖。   泛着淡色的沉水香气在鼻腔。   陆煜行垂下眸看他低头的头顶,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由得呼吸一窒。   ……好香。   他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扣住白御卿的手背,指尖抵住他的指结,发力。   嗓音低哑,似是带着几分沙哑的蛊惑。   “公子,这样——”   如果白御卿抬头就能看见,陆煜行那双素来冷戾晦暗的双眸垂着,鸦羽一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氤氲着几分晦暗的侵略与危险性。   ……说话那么gay干嘛?   这没有你的后宫,别用气泡音。   小狐狸磨了磨狐狸牙,嗓音不愉道,“……别随意指导,小爷不蠢。”   陆煜行顿了顿,扯起唇角低笑了一声。   但是很可惜。   白御卿真的不会伺候人,刚要束好的腰带因为男人随意一垂手松散了下来,他刚要抬头斥责,却见因为松散的腰带而整个滑下来的衣物。   ——一瞬露出了他的上半身。   白御卿怔然,略微低垂的头抵着他的胸肌,呼吸都扑在上面,瞳孔紧缩。   可他的疤痕太多了。   那日他跪在他脚下,邀功一样给他瞧肩膀上的伤口,他便只能看到肩膀的血肉模糊。   却没瞧见他小腹一道狰狞的深刻疤痕,依稀可见曾经的鲜血淋漓。   狰狞得吓人。   大抵是他低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陆煜行猛然捏住他的手轻轻放到了小腹的疤痕上,捏着他的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伤口,嗓音低哑道。   “公子……在瞧这里?”   他的尾音略微拉长,似是带着几分疑惑。   ——他原只是想色。诱色。诱,瞧瞧他有没有反应而已。   那次虽是他趁人之危,但白御卿着实太硬,至少……喜欢他的身体?   白御卿没有否认。   陆煜行略微挑眉,扫过自己小腹狰狞的伤疤,喉头溢出一丝笑意,随后轻缓低声道,“公子可记得两年前陇北军粮案?”   “那时候迟迟等不到粮饷,蛮族趁着军中内乱最为饥饿虚弱之时,在玉窟峡偷袭围剿,主军随应好攻打并夷,当时……”陆煜行思索了一下,“帐中大概只剩七百人。”   “近三千蛮兵围剿——”他的指尖略微用力,让白御卿摩挲地更彻底,尾音却轻悠悠拉长,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我带人杀出去,杀了一天一夜。”   “结果……被枪捅了个对穿,钉在了地上。”   陆煜行的尾音还带着几分笑意,似不在说自己,像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   枪穿过小腹钉在泥土里,厮杀了一天的血肉淋漓盖了整个身躯。   小腹疼得刺骨,血流了一地。   陆煜行那时候半眯着双眸,瞳孔涣散,浑身发冷,只盯着不断溅着血的天空,血蒙了他的双眸,恍惚便要朦朦胧胧阖上双眸。   耳边是阵阵厮杀、铮铮剑鸣。   曦光破晓之时,运粮的大军与增员赶到,止住了即将捅穿陆煜行脖颈的一枪,堪堪救下了陆煜行一条命。   他踉跄被萧涟涟扶起,恍惚晕过去之前,才听见有人说。   —— “是京中宁国公世子筹得粮款。”   那嗓音猛然与如今的陆煜行重合。   白御卿略微怔然。   ……他的《盛秋赋》 。   男人低垂着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   略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呼吸粗重,灼得他发烫。   宽大修长的手似是要狠戾掐住他的后脖颈,却只发力在自己手背上,绷起青筋与弧线,落在他后脖颈上,轻得窒息。   明明嗓音低哑深沉,泛着几分蛊惑的柔和,却嘶哑到满是侵略性与笑意。   “那时我就想,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第54章   许是因为陆煜行在陇北, 也许是因为应好在陇北……或更是因为,不忍在外御敌的将士连军饷都无法寻得。   一贯闲散的他才难得在京中做了篇《盛秋赋》再加上仗着宁国公府的名头,字字句句都在逼富商权贵捐粮。   那时候系统不知他为何提笔字字斟酌赋章语句, 只以为他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要在京中崭露头角, 还兴致勃勃提供了现代的什么千古名句。   可他一个没用。   待做完之后筹得了粮食, 系统才知道他做这篇赋章的意思,尖叫阻止——   [不行啊,陇北军没粮是龙傲天主角历练的磨难之一,更加深了他坚韧的内心与恨意——]   白御卿只是打断他,“那是不是又会死很多人?”   对。   原著中, 帐子中的七百人,因为没有军饷以及主军被京中命令调走的悲剧, 而被围剿至死。   血肉淹没了山林,浑身血肉模糊勉强捡回一条命的陆煜行从尸体里爬出来,踉跄跌倒,一步步爬出尸体堆,狼狈至极。   鲜血淋漓的指尖扣在地里, 他一下下爬,爬得手掌磨出血骨,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身后的尸海里,有与他共事一年的士兵, 也有前日与他把酒言欢,能让陆煜行略微扯出一丝笑意的毛头小兵。   ——都死了。   可苦难本身没有意义,他的心性之所以坚定。   只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轻飘飘的一句心性, 又定了七百人的生死,真是划算买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   当年,增员的军队随着军粮走时, 白御卿正站在城墙上瞧,他披着纯白的大氅遥望着陇北的方向,朔风吹送一点红,飘落他衣襟。   玉狐仙的衣摆宛若乘风欲去,随后又轻笑一声,想着——   并非是为你。   为我,也是为了一条条命。   可白御卿是恨他的,恨他前途无量,恨他往后九五至尊,恨他命定拥有一切,恨那么多人的生死为他铺路,恨他——   但此时他的双眸太灼烈了。   “还有这道疤,一人深入腹地,捅了好几剑。”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细细为他说着身上的疤痕,“那时候陇北云州城下雪了,我埋在雪地里,躲了三天三夜。”   血融了风雪,他躲在山林里,不吃不喝忍着一身的鲜血淋漓,待追兵离开才踉跄撑着剑回去。   他恍惚捏着胸口的玉簪,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才撑过去的。   ……但他没说。   “还有这个,好像是——”陆煜行捏着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腰腹,到了腰间,略微眯起双眸思索,“是坠下山崖前,被箭……”   他漫不经心说着九死一生、说着身上的疤痕与被捅穿的疼,话尾还会带着笑意上扬。   白御卿只是怔然听着,随后脱离开他的手指,自己的指尖,触碰摩挲着每一个滚烫的伤疤,灼得他指尖都发颤。   陆煜行的嗓音戛然而止,怔然看着他的动作。   如玉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疤痕,薄唇抿着,他似是眼角洇着一抹红。   白御卿突然想。   ——他的恨好像,只是执念而已。   那么多人为他铺路,可却是陆煜行挣扎着踉跄往上爬,爬得白骨阴森,血肉模糊,狠戾咬着犬牙,拖出一道道血痕。   那么多生死,可又是陆煜行强撑着一人走过,漠然冷戾一次次承受着离别。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失去妹妹,得到坚韧的心性与炽烈如火的恨意。   没人问他想不想满门抄斩,得到往后九五至尊的铺陈道路与璀璨辉煌。   没人问他,想不想用四年风霜混杂着血泪的苦,艰难咽下,用寒气凛凛的次次折辱,还有被恶狠狠折断的脊背傲骨,得到往后一步步复仇的爽快。   ……白御卿突然似是想通了。   他不该恨他的。   没人问过他白御卿想不想活,也没人问过陆煜行想不想痛。   他的恨如此绵长,又如此不堪一击。   “陆煜行……”   他呢喃。   白御卿只是觉得喉头有些酸涩,宛若塞着棉花般软绵,却涩得发苦,胸口阵阵酸痛又犹如微风拂过般通透。   窗外透出的曦光蕴着一丝露珠滴答落在花瓣上,溅起水花。   一如落在陆煜行腹肌上的那滴泪。   陆煜行瞳孔紧缩。   那滴泪顺着腹肌流下,慢慢隐入,最后消失不见,落下一条蜿蜒的水痕。   透凉,却灼得发烫。   比浑身的疤愈合时还烫,烫得陆煜行浑身颤抖,死死压抑着呼吸。   白御卿眼尾洇着红,释然的那滴泪落下之后,他勾起唇角对陆煜行笑。   “……多谢。”   他的尾音沙哑,氤氲着一丝鼻音的软。   谢他刚刚的一番话消了他的执念,消了他的恨,消了他的怨天尤人——   恨意渐消,连带着陆煜行这张和他差不了多少帅的帅脸也看着顺眼起来。   “卿……”   陆煜行的表情还有些许的怔然愣神,他感受着小腹蜿蜒灼烫的泪水,指尖摩挲过水痕,喉结滚动些许。   他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又一瞬放松,小心翼翼握住。   此时张开薄唇,犬牙不再泛着凶戾的寒光,似是难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心疼到,自己落泪吗?   比小腹泪痕更烫的是,心口。   滚烫一般,宛若沸水升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水汽弥漫了整个胸口,呼吸都急促压抑。   陆煜行抿唇压抑住滚烫的呼吸,低头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上,呼吸颤乱粗重,“卿卿……”   ……他疼我。   墨发冷戾寒气的青年,颤乱垂眸,小心翼翼蹭着白御卿,修长夸大的手绷起隐忍的青筋,将他的手,慢慢移到自己滚烫的心口。   ……那做吧。   他刚刚摸了那么久,呼吸都重了,心疼到落泪,还不能说明……他有点喜欢他吗?   ……那做吧。   ……用身体。   ……做吧。   白御卿本来怔然于男人突然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还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呼吸都烫得白御卿发颤。   他……   随后猛然,感受着被陆煜行扼住的掌心覆盖在了……不太好的地方。   滚烫至极。   白御卿的脸一瞬间黑了。   他咬牙切齿,字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嗓音嘶哑冷戾,“陆、煜、行——”   【陆子哥:其实我大腿内侧还有一道疤,你想看吗?无关我晦涩的过往、屈辱伤痛的回忆,也没有人在那里为我烙下伤……那是我的寄疤。】   【呜呜呜好甜,白子哥心疼他都心疼到哭了。】   【谁懂陆子哥给哭完的白子哥摸寄疤的救赎感……他有病吗?】   “呜……”   他刚要狠狠一掐,却猛然察觉到,陆煜行埋在他肩头,似是呜咽一声,脖颈湿润。   ……他哭了吗?   白御卿怔然,指尖略微颤抖。   他垂眸感受着手心的滚烫,深吸一口气,闭了闭双眸。   ——罢了,可能是他刚刚肆意摸伤疤,给他摸到有反应了。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龙傲天。   他的牙尖厮磨了一下薄唇,薄冷的嗓音略带着些许犹豫,淡声道。   “我府上还有几个……未婚配的寡妇人妻,你……”   你看看哪个能看上眼晋升女主,来代替我娘这个寡妇……   话音刚落,陆煜行呼吸一窒,他猛然抬头,瞪大双眸似是不可置信,略微发红的眼眶凝滞,随后抿了抿薄唇,嘶哑道。   “……不行!”   难得这般失态。   ……卿卿断袖人妻的癖好京中人尽皆知,但是他没想到——   他竟然,竟然……与他也要,加入什么寡妇人妻吗?   陆煜行不可置信。   陆煜行停顿许久。   陆煜行暴怒。   他攥紧拳头,指结发出“咯吱咯吱”骇人的声音。   随后猛然,将白御卿扼到角落,嗓音嘶哑低沉,犬牙狠戾研磨着,“公子——这三年,和寡妇人妻们,很快活吗?”   男人的气息一瞬间危险到令人胆寒,他双眸晦暗冷戾,脊背紧绷,呼吸压抑。   冷声问。   “嗯?公子……”   他气得额角都崩出青筋,却看向白御卿怔然的模样,随后又艰难扯出笑意,深吸一口气。   嗓音嘶哑压抑,像是商量一样。   “公子以后,能不好人妻了吗?”   ——有我不好吗?   白御卿感受着男人危险又压抑的侵略性,他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烫得吓人,激起一阵阵热浪。   犬牙似是在斟酌从哪里咬下去,偏偏舍不得,只能咬住自己的舌尖,泛起一阵阵血腥之气,腥甜到弥漫了口腔。   白御卿的脸更黑了。   不是你给我摸寄疤的吗?!   他气得想骂他不要脸,又咬牙切齿,“我不好人妻,也不好寡妇——莫要污蔑我。”   虽然他搜集了一群人妻在府邸,话语十分没有可信度。   一般人都不会信他的空话。   男人顿了顿,俊美的脸庞阴冷潮湿消退了不少,抿唇又问,“……没与她们一起过吗?”   他还没有那么没节操!   “陆煜行你再瞎猜小爷就——”就一脚踹在你这个性骚扰我的混账的胯上。   男人脸上的晦暗冷戾一瞬间消失不见,餍足弯起寒狭的双眸,轻笑一声,又埋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公子……”   虽然不懂他为何搜集寡妇人妻,但他信他这句话……他的卿卿从不屑于骗人。   埋在他肩头蹭着的陆煜行餍足的双眸一瞬间晦暗漆黑,得寻个理由……都杀,不,都赶走——   【好甜。】   【逆天龙傲天给刚心疼完他的大小姐摸几把,大小姐还真能忍。】   【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陆子哥会吃醋白子哥养人妻,白子哥又不是女同啊,他醋啥?】   【什么白子哥什么大小姐,乱七八糟的弹幕。】   【楼上没看过弹幕吧,《无极帝》正宫女主白御卿,宁国公府大小姐,自小女扮男装,因为前期叫她白子哥的人太多,所以外号叫白子哥。】   【……男的。】   【白子哥是男的。】   【楼上放屁。】    第55章   就在陆煜行想说出些更不要脸的话时, 门口传来侍从的通报,“侯爷,太子殿下来了。”   ——独孤鹤?   陆煜行双眸一沉。   白御卿感受着他埋在自己肩膀的动作, 似是被这声通报惊扰, 一瞬推开他, 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物,“我先出去了。”   “……好。”   陆煜行摩挲了一下指尖残留的发丝温度,喉结滚动了一下,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待陆煜行换好衣物,去了正厅之时, 能听见二人说话的嗓音。   独孤鹤一身玄色绣金袍,玉冠束发, 墨色的碎发冷冽垂在侧脸上,他指尖捏着杯茶,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瞧起来与白御卿相谈甚欢。   ——这二人倒是把侯府当成自己家一般。   陆煜行的身影从门口步步走进来,锦玉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青年身形高大,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晦暗的冷色。   “恭迎殿下大驾光临。”   独孤鹤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他瞥了一眼白御卿,“十七卿与侯爷, 相聚甚欢?”   他没有理会陆煜行,反而直接问着白御卿此次前来的目的。   “……不过旧相识前来叙旧几句罢了。”白御卿回答。   “叙旧?”独孤鹤冷嗤一声,指尖摩挲了一下杯沿, “前些日子刚捏碎了你的腕骨,有什么旧可叙?……十七。”   尾音泛冷。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给凝重却勉强算得上和谐的气氛瞬间撕了个彻底。   况且独孤鹤此人性子冷执, 恼怒之时称白御卿为十七、白十七、独不加那个“卿”字。   ……恼了。   白御卿额角略微抽搐,狭长漂亮的桃花眸垂下。   总不能说是因为陆清文的婚事这才急匆匆来了,他将陆清文一个未婚女子挂在嘴边总是不妥的。   “臣在宁国公府侍奉许久,自是有几分情分。”陆煜行突然哑声道,他略微眯起危险的双眸看向独孤鹤,“那日之事是臣的错,世子现下已然原谅了臣。”   “呵。”独孤鹤冷哼一声,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侯爷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案子还在彻查,莫要太与十七卿有瓜葛的好。”   现在独孤鹤瞧白御卿的眼神着实躁郁阴郁,带着几分恼怒的晦暗。   似是恼他办着陆煜行的案子,却丝毫没有穿小鞋的意思,分明他就是为他出口恶气才难得顺了皇叔的意思给了白御卿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如今更还是到府邸上了!   独孤鹤咽下躁郁与漠然,冷戾瞧了白御卿一眼。   况且……情分,什么情分?   是三年前因舍不得京中纨绔辱他,纳他入府邸的情分?   是分明不好男风,却与他交往过甚的情分?   “臣知道。”陆煜行唇角略微扯起,随后扫过他的视线,哑声道,“……臣听闻皇后娘娘正在为殿下择妻。”   白御卿顿了顿。   这是能说的吗?   独孤鹤看陆煜行尤其不顺眼,倒是现在莫名其妙问上人家的私事了,况……独孤鹤确实不怎么喜欢此事,赏花宴、诗会推了数个,也确实没那个意思。   但白御卿顿了顿,转念一想——陆清文。   年龄适婚,侯府嫡女,哥哥手握重兵又荣耀加身,虽罪奴出身不怎么光彩,不可为正妻,但……作为侧妃来说,完全绰绰有余。   皇后娘娘恰有此意。   听他一言,独孤鹤的脸果然黑了下来,他冷冷看着陆煜行,嗓音低哑饱含怒火,“……侯爷的意思是?”   “只是臣觉得,宋家小女配得上殿下。”陆煜行面色没有什么波澜,晦暗的双眸沉沉,“清儿配不上,麻烦殿下绝了娘娘的意思。”   他的话直白,二人也毫不掩饰争锋相对的气势,陆煜行指尖把玩着袖口里的玉簪,他漫不经心垂眸,脚尖似乎要蹭蹭白御卿的脚,又生生忍住。   看着他对独孤鹤散漫的态度,白御卿这才怔然认识到,陆煜行成长了许多。   不必谦卑俯首,不必温驯守礼,倒是能和太子争上些许气焰了。   独孤鹤猛然掷下手上的茶杯,发出一声脆响,面色的阴郁冷凝丝毫不加掩饰,嗓音嘶哑低哑,冷嗤一声。   “孤倒还没沦落到看得上罪奴出身的女子!况且,陆煜行,记得你的身份——孤的婚事不是你能置喙的。”   “如今飞黄腾达便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东西吗?若非当年十七卿,孤早就将你这个贱奴——”   白御卿轻咳了一声,止住了他嘶哑低沉的骂声。   独孤鹤听到他的咳嗽声,瞳孔紧缩,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他们二人,墨眸压抑,随后甩起玄色的衣袍,冷然起身。   “告辞!”   白御卿起身追上去。   “卿……”陆煜行似是要起身追上去,伸出的指尖却只能勾绕了一下他的发尾。   独孤鹤越走越快,大步流星,苍白阴郁的脸色让他的气压更低了几分,小厮急忙跑着跟上。   白御卿却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似是见他走得愈发快了,“啧”了一声不怎得愉悦地加快了脚步。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言不发,靴子踩在青石板路上,愈发急切。   猛然,独孤鹤的脚步一顿,冷声背对着他道。   “……何必跟来?!”   白御卿差点撞在他脊背上,他止住了脚步,指尖摩挲了袖口,桃花眸随着树影的晃动涟漪,他道。   “你分明知道陆煜行的案子此后的结局板上钉钉,又何必恼我没给他使绊子?总归没有什么用处。”   “……你腕上的伤不管了?!”独孤鹤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冷冽俊美的脸色怒意更甚,“白十七,孤发现你愈发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   “嘘……”白御卿的指尖抵住唇,露出自己的手腕甩了甩,略微弯了弯双眸,似是安抚他,“小伤而已,已然好了。”   ……况且那伤是他碰瓷的。   他也说得直白,见独孤鹤此时比过年的猪还难摁,索性挑明了说。   “臣只是想说容王殿下和圣上都会保下他,你如今捏着不放,对他如此咄咄逼人,总归是……”会添了几分不愉。   他也确实是为了独孤鹤好,至少……多几分保命的……   朝堂早被世家瓜分地干净,独孤凛与独孤鹤不合又争权人尽皆知,三年前的春猎,圣上的忠臣们被杀了个遍,大清洗的扫荡下来,整个朝堂鱼龙混杂,又多是独孤凛的人。   如今圣上明白他那皇弟将他蚕食了个彻底,能忍住那么多年风雪的皇弟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一身檀香压不住血腥味与侵略性。   却也无法反抗,只能不甘瞧着,又无能为力。   宁国公也失了圣上信任,陆煜行作为手握重兵的新秀,他自然得牢牢抓着。   太子的婚事又是重中之重。   独孤鹤如今已然弱冠之年,婚事却一推再推,推到如今,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他的婚事也难说,配得上他的家世显赫的高门女子。   也只有尚书令小女,太常卿之女……以及,陆清文。   太常卿与独孤凛的关系不加掩饰,他又怎会将女儿嫁给太子?   他知道这会令独孤鹤为难,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鹤奴,陆清文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如今不便嫁人。”   “……孤不会娶她的。”   独孤鹤突然闭了闭双眸,他似是疲倦般揉了揉额角,“虽孤不会娶她……但,十七卿,你分明知道,你如此说会令孤为难。”   “臣……”   “十七卿现在又会装乖称臣了?”   他没等白御卿说些什么,便嗤笑一声打断他。   又眼神复杂瞧了一眼,面前出落得愈发孤高俊美的青年,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哑然淡声道,“十七卿,孤没想着娶妻。”   “三年前,太常卿有将女儿许配给孤的打算。”他顿了顿,“但孤拒绝了。”   所以太常卿才会毫不犹豫接受了独孤凛的示好。   他无异于把人往外面推。   为何呢?   若是当年答应了,如今便不必如此为难。   “孤不想娶妻,推了三年。”   可独孤鹤站在树影下,婆娑的树影打下几分晦暗,他的墨发随着风而吹动,冷冽的双眸凝重,一如当年他许给白御卿往后食邑万户的凛凛。   “母后为孤的婚事为难。”   他淡漠开口,尾音却带着几分颤。   “……你也是。”   独孤鹤凑近他,指尖突然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白御卿的瞳孔一缩,似是想要躲闪,可却生生忍住,抿着唇浑身僵硬。   因为独孤鹤的眼神,很晦暗悲凉。   “孤……”   他的呼吸贴得很近,像是夹着汹涌的情绪,又一瞬归于平静,唇角苦涩勾起,似是嗤笑一声。   “罢了……”独孤鹤低声呢喃,指尖又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透凉得窒息,随后收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蜷缩。   掩下一声叹息,尾音很轻,可白御卿听得清。   “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十七卿。   若他是女子,他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宁国公嫡女,出身尊贵,家世显赫,又是青梅竹马——   若他是女子……   白御卿突然轻笑一声,眨了眨漂亮狭长的桃花眸,似是揶揄一笑,唇红齿白,俊美漂亮地胜过了背后花草。   “若臣是女子,鹤奴便不必如此忧心娶谁了对不对?总归是知根知底,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独孤鹤面无表情看着他,看着他笑得俊美漂亮,桃花眸中没有一丝阴霾,宛若天山雪般透彻。   “……对。”   他哑声应了,嗓音却哑得要命,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玄色的衣摆翻涌起波涛,独孤鹤的脚步稳健,不急不缓,肩膀却略微颤抖。   也咽下了那句,你分明知道孤说的,是什么。   白御卿没有像刚刚那样追上去。   他只是一身白玉袍裹着玉竹一般的修长身体,刚刚俊美漂亮的表情慢慢收敛,变作了没有波澜,双眸晦暗看着独孤鹤平淡颤抖的背影。   他闭了闭双眸。   又是天山雪般平静。    第56章   [宿主, 他在跟您表白哦。]   白御卿:什么?   [表白。]   白御卿:什么?   系统停顿了许久,换了个说法。   [他喜欢您。]   白御卿:他崆峒。   [可他就是喜欢您。]   白御卿:他是直男。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它平时很敬重自己的宿主, 但此时还是执拗纠正道:[他就是喜欢您。]   白御卿:他就是直男。   他深吸了一口气, 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揉了揉额角, 掩下了薄凉眸中的思绪与倦,抿了抿薄唇,“他比我还崆峒,他就是直男,他讨厌自己的男同弟弟独孤明。”   “此前他见到应好幼时误认我为女子示爱之时, 尤其嫌弃恶心。”   少年那时一张小脸完全黑了。   此后见了应好虽有礼度矜贵,但偶尔眸底还是溢出宛若沾了脏东西般的嫌弃, 总会用帕子擦拭指尖,偏偏应好个急脾气从来没看出来过。   “他只是说我若是女子便好,他不喜欢男人,他——”   [您找这么多理由,可他就是喜欢您。]系统打断了他, 也断了他喉头的颤音。   白御卿垂眸沉默。   系统难得派上了用场:[我刚刚分析了独孤鹤的情绪波动,他就是喜欢您,他不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只是喜欢您, 拐弯抹角对您表——]   “……聒噪。”   他蹙眉,嗓音哑然掷下这一句。   甩开衣袍转身要离去。   却转头差点扑进陆煜行怀里。   “唔……”   白御卿恍惚一怔,随后瞧见了逆着光的男人。   面容被氤氲得模糊不清, 墨色的碎发遮住剑眉,一时气势也凛凛寒气。   不知何时,从前能被他抱起来的少年罪奴如今高大俊挺。   青年肩宽腰窄, 薄唇厮磨了一下牙尖,惹得发红,意义不明看了一眼他复杂的表情。   又抬眸看了一眼早已不见踪影的独孤鹤离去的方向——   嗓音低哑深沉,尾音却黏腻。   “公子,他不会……生气了吧?”   白御卿一顿。   他餍足眯起漆黑瞳孔的那一瞬,白御卿能看得见他微妙的表情。   略微扯起唇角,近乎是溢出愉悦般低笑了一声,湿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又一瞬间迅速收敛,又是那股冷戾寒气,以及……无辜的模样。   ——死绿茶。   若非他发癫,惹了独孤鹤恼怒,他也不会突然收到——白御卿抿了抿薄唇,指尖蜷缩,嗓音冷薄。   “……陆侯爷,清儿的婚事你且放心了,告辞。”   他走得脚步急促,锦玉靴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墨发的发尾也随着划出一道弧度。   “卿……”   ——陆煜行又似是想说些什么,伸出指尖虚虚捉了一下那发尾,却只能感受到指尖缠绕的一瞬间触感。   一瞬间即逝。   留不住。   陆煜行站在树下,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指尖蜷缩摩挲着,似乎在回味感觉。   男人面无表情垂眸看了一眼指尖,双手抱胸倚靠在树干上,刚刚还泛出愉悦的双眸此时晦暗漆黑,隐藏着深潭又似是波涛般的汹涌,最后只是遥遥看着他的背影。   “……啧。”   [以后,您有养小动物的打算吗?到了新世界,比如养一只小猫、小狗——或者小狐狸?]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它似是只像个孩子,从来单纯执拗,没考虑过什么。   也没考虑过刚刚的那番,揭开那一瞬体面与自欺欺人的话语有多难听。   [宿主以后去新世界,养一只小狐狸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蠢系统。   白御卿阖眸,感受着轱辘轱辘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也掩下了眸中的思绪。   在恍惚的思绪之中,青年略带着恣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朦胧之中睁开双眸,猛然被一抹红灼烧——   “白十七!”   应好蹙着双眉,俯身抵在马车里看他,炽热的清香夹杂着热烈的味道,一张俊美的脸略微发红,又撑着恼。   他脖颈还缠着绷带,想来被陆煜行揍得那顿不轻。   见他醒了,应好顿了顿,嗓音低哑,润白的虎牙尖露出,随着薄唇若隐若现,不愉蹙着眉,“你知我给你送了几封拜帖吗?”   “……你倒是无情,一次没来瞧过我。”   “若非今日去陆煜行府上,瞧见了你的马车离去,也不知何时能见到你这位大忙人啊。”   他尾音似是讥诮,还夹着几分委屈。   来陆煜行府上的路上,正好瞧见了白御卿的马车离去,他这才止住了马夫,翻身上了马车,就想当面恶狠狠瞪他一眼。   应好似是越说越气,俯身凑近他,呼吸略微交缠,一双墨眸带着恼,灼得烫人,“好歹我是,为了你与他——”   抿着唇不说话了。   白御卿有起床气,但刚刚也并非完全睡着,只是半梦半醒,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几分哑然的薄冷倨傲。   “第一,从我身上滚下去。”   应好一顿,瞳孔紧缩。   似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冷漠倨傲的话语。   ——又被他晦暗朦胧如月凉薄的双眸烫了一下。   想要说出的话未曾说出口,一时只剩胸口阵阵发鼓了。   骄矜肆意的应好难得如此听话,从他身上迅速下来,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耳尖红着,捂着脸遮住神情。   白御卿揉了揉略微发痛的额角,略微收拾了一下起床气。   “我近些日子忙于大理寺之事,拜帖我都回了你还给你送去了礼,待忙完了再去看——”   “这不是理由!”   应好瞪大了双眸,“你我三年未聚!白十七,你莫不是忘了我?!”   “……没有。”   白御卿淡声道。   “你回了礼回了礼,你可知我也因你腕骨的伤为你送去了雪莲。”他愈发恼火,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瞪着他,尖利的牙尖与湿红的舌也因为话语若隐若现,嗓音也愈发低哑恼火,“白十七白十七,我真是看错你——”   “……闭嘴。”   他似是终于忍不了了,伸手扼住了应好的下颚,拇指的指尖摁住他的唇角,终于——   安静了。   ……都说了他有起床气。   额角的抽痛好了许多,指尖威胁警告一般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手还扼着他锋利的下颚,垂眸看着应好瞪大的狭长漂亮狐狸眼。   瞳孔紧缩,薄唇也略微发抖。   三年,性子也没沉稳成熟多少,依旧傲气肆意,有时候还是气人得紧。   ……不过这也是错怪了应好。   陇北红衣将,云烈将军,应好。   世人皆知,应好三年前朝上壮志凌云,风骨嶙峋,请旨赴边关。   红衣将红衣烈烈,肆意洒脱,一身黑甲红衣风华绝代,曾百步穿杨,一箭穿了蛮族心口,为人也成熟稳重,深得军心——   ……真的吗?   白御卿松开了扼住他的指尖,略微警告性地眯起双眸,小声“嘘”了一下,令他闭上嘴。   安静些。   应好抿着唇,垂眸敛下视线,嗓音有些沙哑,低声道,“十七卿……”   他呢喃了一声,“你去陆煜行府上干什么……”   白御卿这才缓了片刻,反而淡声反问他,“你伤刚好,去陆煜行府上干什么?”   “自然是去切磋了。”他恼火地揉了揉脖子,似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泛着寒光的玄铁护腕衬得他愈发精练,握枪拿剑的薄茧手指也是修长漂亮,手背略微凸起青筋。   “那混账上次欺负了你,还刻意往我伤处打,令我好几日不能出门,这个仇总要报的。”   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重伤,是脸上。   应好平生最爱张扬恣意,那张俊脸被打得满是淤青,养了许久才好些。   他与陆煜行三年在边关,也是亲友,从前切磋也不少,他从没这般狼狈过。   应好也不想他在白御卿面前被看轻,嗓音拉长似是找补。   “而且,若非那日他趁着我心绪不宁,我怎么会——”   一瞬间闭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应好不自然地撇过头,耳尖略微发红,哑声转移话题道,“不过他下手真狠,本将军没怕过他,只不过那日实在心中——”   嗓音一瞬间又戛然而止了。   应好并非武艺差之人,反而是天之骄子,一身武艺尤其出众,他和陆煜行能交个平手,但为何那次被压着打?   ……弯弯绕绕,又回到了心绪不宁上。   为何心绪不宁?   ——‘我就是龙阳,我就是断袖!我喜欢白御卿!可以了吗?!莫要欺负他,他说了他等我!’   应好深吸一口气。   他抬眸看他,又转移话题,哑声道,“放心,我为你讨回了公道,也将他打了一顿,他往后更是不会因为从前之事欺你。”   “往事便消散如过眼云烟……”应好抿了抿唇,一时马车中气氛有些怪异,“你与他从前的事情,不必去想了,他答应了我不会欺负你。”   总归是陆煜行受辱之事,他是站在白御卿这边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过雌伏于他被他玩玩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   况,陆煜行不想要,他应好还……   白御卿没什么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再糊弄一下他先让他睡一觉,又听面前红衣青年哑声道。   “三年前,你说你等我……”   “我自是让你等我,有话要对你说的。”应好的嗓音微微低哑,“我如今,功成名就,也没有……丢了性命。”   “十七卿,你说你等我三年,如今……”   应该蹙着墨眉,话语也愈发结结巴巴,曾军中人人仰慕的骄矜倨傲的稳重红衣将,此时却如同毛头小子般。   “如今我……”   白御卿猛然一瞬间又扼住他锋利的下颚,扼住了他未吐出的话语。   他对上应好怔然的双眸,扯出一个淡色的笑意,“如今我该睡觉了,好吗?”    第57章   江疏宁总算愿意给他放假了, 卷宗处理了大半,白御卿半条命也要下去了。   江疏宁笑眯眯地,抱着一堆卷宗, 还轻悠悠对着他的背影道, “少卿慢走。”   ——谢邀, 被榨干了。   他颤颤巍巍走出熬了几个大夜的少卿厅,只想着先回去睡觉补觉。   前几天的应好?   ……他堵住他的嘴一句话也没让他说出来。   他被墨玉搀扶着下了马车,墨玉蹙着眉,沉默寡言的侍卫的嗓音难得泄露情绪,带着略微的心疼。   “公子, 如此忙碌,要不然向老爷……”   “……不必。”   白御卿的嗓音有点虚, 摆了摆手,   ……好累。   狭长薄冷的眸下带着些许暗色的疲倦,眉眼垂着,脚步有些虚弱。   他一回府沾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以前就觉得睡觉很幸福了。   ……现在更幸福了。   墨玉其实是习惯了公子赖床的,他守在白御卿门前好几年, 知道他每日需得睡到近乎午时,一整个早上,公子的院子里必须是安安静静的。   但是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工作。   日日早起晚归, 更多的时候还是宿在了少卿厅,如此熬夜忙碌,简直是——   灭绝人性。   墨玉想了想江疏宁笑眯眯的脸, 面无表情捏紧了刀鞘。   公子自幼时体弱,好不容易这些年养好了一些,被细细养得差不多的身子, 如此操劳费心下去,如何能好?   他抿了抿唇,与值班的侍卫换了班,去寻了白合雁。   娇媚漂亮的醉仙明月楼老板扑闪着团扇,顿了顿,笑得漂亮又好奇,“稀客啊墨玉,今日怎得来了?公子有事吩咐?”   ——他们二人关系算不得太好。   似敌非友罢。   毕竟白合雁自白御卿捡了浑身是血看起来就很麻烦的墨玉之后,便时时告诫白御卿不可随便捡这种麻烦的人了。   他看她分明是嫌他抢了自己的位置。   但白合雁擅长药膳,曾经白御卿喝她的药膳也是改善了不少体虚的毛病。   白合雁每次隔半旬送一次药膳,这次——   墨玉言简意赅说了这些天的情况,随后,顿了顿道,“公子近些日子太虚弱了,也不让寻太医,你做些药膳……多谢。”   白合雁略微担忧凝眉,随后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弯了弯双眸。   “你喜欢公子?”   “……”墨玉蹙眉看她,“……药膳。”   “喜欢?”   “……药膳。”   “真不喜欢?”   “……别逼我拔剑。”   见墨玉手放到了剑柄之上,剑眉拧着,白合雁才歇了心思继续调侃追问他,扑腾着团扇,云鬓泛着香气,轻笑道。   “你也是来得正好,我刚结识了一位擅长药膳的知心妹妹,相言甚欢,我们二人近些日子调整了方子,本打算再过几天送去,你且等等,我让她熬着。”   她起身向里屋走,道了几句话。   而里屋的少女掀开了门帘,露出来张白玉一般的脸蛋,“白姐姐,汤熬着了,这一次我下了猛药,定能将亏空虚弱的身子补回来。”   见到墨玉,少女的脸庞略微一愣,那张脸略微有些脸熟,墨玉也识得。   此前被陆煜行拉来给公子治伤的那位神医小姐——   萧涟涟。   萧涟涟一身医术确实出神入化,近些日子在京中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给贵妇们调理皮肤,极其受追捧。   他略微蹙眉想着既和陆煜行认识,有没有下毒的可能……但看白合雁十分信任萧涟涟的模样,二人笑得欢快的模样,笑声也刺耳,像两只黄鹂鸟一般叽叽吱吱的。   分明萧涟涟瞧起来不是话多的人。   虽疑心萧涟涟会下毒,但墨玉抿了抿唇,却没有驳了白合雁的面子。   只想着一会儿药膳熬好了,自己偷偷试毒。   汤熬好了,萧涟涟顿了顿,解释道。   “此汤性烈,但能填补亏空,弥补元气,是十足十的补汤,你家公子的情况我了解,虽把脉把不出什么,但从你们口中也可知是先天的弱症,此汤正好。”   还写了个字条交给了墨玉。   字迹漂亮,写的东西却奇怪——   ‘世子,此汤性烈,补亏空。   P.S.就是壮阳++++   再P.S.ps是我师尊教我批注的,+也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他看懂了壮阳二字,墨玉蹙眉看向萧涟涟,“壮阳?”   “……对。”   白合雁瞧不了他对萧涟涟冷脸,插入二人中间,道,“墨玉,你要不去小倌楼寻两个小倌给公子送去,反正公子府上没有男——”   “——告辞!”   墨玉猛然冷声开口,瞪了她一眼,拿着汤转身就走了。   手上还没闲着,拿出银针试了毒。   看着他黑沉沉的背影,白合雁和萧涟涟对视了一眼,白合雁道,“我都说了,他就是喜欢公子。”   “……我也觉得。”   萧涟涟正色点了点头。   白合雁眯了眯眸子,“我觉得他是下面的。”   萧涟涟又正色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是0。”   “萧妹妹,0是何物?”   “0就是0,我师尊教我的。”   白合雁觉得她师尊真奇怪,刚要再探讨两句,萧涟涟瞧了瞧天色也要告辞了,少女的小脸正色,提起药箱,“白姐姐,我要去侯府瞧瞧了,侯爷令我为他治伤。”   白合雁顿了顿,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想了想——   侯爷?   ……陆煜行?   ……那位,三年前公子命中注定菩萨给出指示的少年?!   白合雁想了想最近京中传二人不合的风言风语,那人还打伤了公子……她咬了咬帕子,一双美目满是怨气。   ——我磕的cpbe了。   这是萧涟涟教她的。   但是!待萧妹妹回来之后,她定要告诫他,给那混账疗什么伤?!打伤了公子的手腕,此等恩将仇报之人以后必定要远离。   武安侯侯府之中   萧涟涟素手纤纤刚要为陆煜行诊脉,陆煜行便给自己的手腕扑上了帕子。   萧涟涟歪了歪头。   闺阁女子被外男诊脉需要扑帕子避嫌。   他在干什么?   陆煜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守男德。”   萧涟涟暗恋他,他定是要避嫌的,素来不喜欢别人贴身侍候的陆煜行此时召了八个侍从盯着他与萧涟涟治病,只为避免风言风语。   素来清冷的萧涟涟看着周围死死盯着他们二人的侍从们,又看了看陆煜行淡色垂着的眼,也不免——   ……神金。   神经病。   萧涟涟为他诊了脉,他肩膀上剜下的那块肉已然开始愈合,速度极快,自然多亏了萧涟涟的药。   陆煜行思索了片刻,又问她,“有无祛疤的药?”   ……他从来是不在意这些疤痕的。   但是白御卿摩挲着他的疤痕哭了。   那滴泪落入他的腹肌上最后消失不见,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在白御卿看不见的地方,将沾湿的指尖放在唇边,伸出湿红的舌尖偷偷舔了一下。   疤痕有些丑……但会让公子心疼。   他一时不知道去留,也只想先讨了药,改些日子旁敲侧击一下公子。   但是胸膛上三年前白御卿抽出来的鞭痕,他不会祛的。   似是想公子想得灼烈,陆煜行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他的泪灼了的小腹,喉结滚动,低哑着嗓音呢喃,“……公子。”   “公子?”   萧涟涟写了张祛疤的方子,顿了一下,她蹙眉看他,“可是那位世子?”她将方子交给侍从。   随后又开始写药膳方子,道,“方才那位世子的侍卫向我与白姐姐讨了填补亏空的汤药,你从前令我诊他的伤与亏空之症,虽他的脉象奇怪,但我研究了许久,那药膳确实能补他的身体,我将方子誊抄一份给你,算是全了那天的诊治。”   “不过药膳性烈,副作用也猛烈。”   她吹了吹墨渍,“壮阳效果加加加。”   陆煜行早就习惯了她动不动冒出奇怪的话,蹙眉思索着什么又听她呢喃道,“所以不知那位喜欢世子的侍卫有没有给世子寻两个小倌,毕竟真的很烈,总要找个人和他分担一下……”   陆煜行瞳孔一瞬间紧缩,猛然起身,俯身看她,蹙着墨眉,“侍卫?何时拿的汤?”   “……半个时辰之前。”   “有多烈?”   “++++”在萧涟涟这里,是四级程度。   “……说些能听懂的。”   萧涟涟蹙眉,还是淡声道,“一夜七次。”   转眼,陆煜行便甩了衣袍往门外走。   喜欢公子的侍卫、汤药、壮阳、一夜七次……   愈是思索,陆煜行的脸便愈发黑沉压抑,墨色的碎发遮住眉眼。   不好,他的公子。   ——   汤有点甜。   白御卿睡眼惺忪被墨玉叫起来喝汤药,本来起床气发作,但看墨玉实在执拗于让他喝,也由于实在饿了,咕噜咕噜喝空了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墨玉给的纸条也没看,至于墨玉说了什么——更没听了。   有点撑。   ……但是热热的。   这一觉睡得他迷迷糊糊,蜷缩在床上墨发凌乱宛若泼墨般洒着,俊美的侧脸也不怎得安稳,蹙眉扯了扯衣襟。   ……有点热。   “唔……”   ……想上厕所。   白御卿睡眼惺忪之中想,下次睡觉不能喝那么多的汤了,又将锦被埋在头上,呼吸也低沉急促。   然后溢出来一丝呜咽般的嘤咛。   “唔呃……”    第58章   月色朦胧之下的寝屋熟悉, 陆煜行早就偷溜进去很多次了——   夜色之下,男人的身影晦暗高挺,熟练地打晕了墨玉, 墨发垂下, 略微漠然狠戾垂眸看了他一眼。   ……半吊子的死士。   他查过墨玉的身份, 死士营里被丢出来的废品,三年前还勉强能与他打个平手,如今却连寝屋门也守不好。   ……废物。   陆煜行略微蹙眉,眸中的思绪翻涌,晦暗又狠戾, 满是厌恶,似是嫌他过于废物守不好房门防不住采花贼。   哪怕窃玉偷香之人是他——   陆煜行。   “吱呀”一声, 门被他轻轻推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房门,呼吸有些急促,抬眸看着窗下榻上之人。   窗外月色朦朦,细碎晕着的光亮顺着窗户融进来, 屋内其他地方黑得彻底,月光尽数扑在了床上之人的身上。   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眉尖似愉非愉般蹙着,月光透过他的肌肤, 浑身泛着冷白的光。   宛若是——他闯入这里的嘉奖。   陆煜行抚着房门的指尖猛然收紧,就连瞳孔也骤然紧缩着,只是因为床上的玉狐翻了个身, 露出了一丝呜咽般的闷哼。   “唔……”   陆煜行浑身一颤,他低低喘息一声,缓步又小心翼翼走进了屋中。   那双眸没有什么情绪, 漆黑压抑着的双眸比屋中角落更要黯上几分。   带着薄茧的指尖,近乎小心翼翼抚摸了一下他的唇角。   白御卿蹙着眉,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燥热又难受,似是那轻轻触碰的指尖能感受到一丝清凉……他的狐狸牙研磨了一下那指尖。   “……热。”   惹得陆煜行浑身发颤。   猛然,男人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凌乱的发丝遮住晦暗的眉眼,压抑着的喘息溢出几分,他双眸瞪大,鸦羽一般的睫毛在指缝中露出,也正好露出眸子——   是近乎浓郁黏腻到癫狂的情绪。   仅仅只是因为被他咬住指尖。   “呼……哈啊……”   紧缩的瞳孔颤乱,又因为溢出的呼吸颤抖,他慢慢平复了一下呼吸。   男人的指尖小心翼翼研磨着狐狸牙,另一只手慢慢顺着而下。   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小心翼翼摸索过喉结,锁骨,小腹——   他的寝衣太单薄了。   白得近乎透着他冷白的肌肤,因为燥热而凌乱露出锁骨与喉结,修长的双腿也露出,眸子闭着蹙着眉。   “热……”   白御卿又呜咽出声了,黏腻潮湿的薄汗发着,将他的发丝也湿哒哒黏在侧脸上,高挺的鼻尖润色。   “公子……一会儿就,不热了。”   陆煜行的嗓音近乎哑然到窒息,尾音颤抖非常,带着潮湿低哑的安抚,温柔蛊惑到窒息般。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握住,垂眸观察着白御卿的表情。   眉尖舒展了一些,但是狐狸牙骤然收紧,咬住了他的指尖,有些疼。   “唔——”   好烫。   陆煜行忍不住用指尖摩挲着,缓慢滑动。   “呜……”   公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在躲。   陆煜行低头,薄唇摩挲着他的下颚,指尖近乎被咬出血也未曾抽出几分,低哑深沉安抚着,“公子,唔,别躲……会舒服的……”   谁都不会相信,这个煞神会发出这么柔软的语调,嘶哑低沉的嗓音近乎柔得窒息,胸腔发出几声低笑。   他的手,指尖指腹带着剑与枪的薄茧,滑动之时应是会舒服。   ——陆煜行知道的。   在边关的三年风霜里,他就是隐在帐子里,用这双带着薄茧的手,用犬牙咬着那支白玉簪,唇角渗出津液,呜咽想着他,自我。渎的。   他知道该用什么力度摩挲,也知道如何安抚他。   ——反正男人这种东西,大差不差。   他会因为白御卿的颤抖,餍足眯起双眸,满是猩红翻涌的情绪。   可陆煜行依旧衣冠楚楚,劲瘦有力的公狗腰被腰封裹着,护腕肩甲也泛着寒光的凛凛,他墨发垂着,略微落到白御卿的锁骨上,只是两只手在抚摸着公子。   好白,好大……好久。   公子又躲了一下,他的薄唇咬着陆煜行的指尖,唇角落下一缕陆煜行发丝,染上了津液,黑到极致浓郁的发丝,与他艳丽咬着指尖的薄唇,以及冷白到极致的肌肤。   衬得愈发绮丽。   甚至还有公子的一声——   “呃……”   陆煜行浑身颤抖,猛然低喘出声,肩膀略微抽搐着低头喘息着,瞳孔骤然紧缩。   他咬着薄唇,平复着呼吸。   仅仅只是看着,仅仅只是帮他,仅仅只是听到了公子的嗓音就——   就,设了。   陆煜行鼻尖蕴着一滴薄汗,他的薄唇被自己的犬齿咬得发红,厮磨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可动作了许久的腕骨也发酸。   ……好久。   公子……   陆煜行舔了舔唇角,视线愈发晦暗深沉,喉头溢出低笑。   手酸了的话。   用别的,也对吧?   他小心翼翼抽回被公子咬出血的指尖,与那薄唇连着一丝银色的线,陆煜行低头吻了吻自己的指尖,俯身卸下肩甲与护腕。   随后低头,舌尖舔舐了唇角,也含住了白御卿的舌。   ——   白御卿只是觉得飘飘忽忽的,他想自己只是晚上喝多了烫,大抵是想如厕的。   他依稀梦到有人抚摸了他的唇角,缓解了几分燥热,带来冷戾的寒气与柔和。   白御卿觉得,不够。   那被他狐狸牙咬着的指尖离开,白御卿睡梦中蹙着眉尖,呜咽一声似是表达不满,可下一秒,便猛然感受到一股极致的炽热裹着舌。   太烫了,也太软了。   水声混杂着男人低哑深沉的呼吸,陆煜行指尖将发丝勾起到而后,也深厚地低头,再起来。   ——喉头有点疼。   但他只是餍足弯着眸。   ……好甜,好香,好腥,好满足。   陆煜行就是条疯狗。   白御卿自己养成这样的。   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打下一层晦暗的阴影,漫不经心想着,下颚酸痛得彻底,偏偏他的抬头低头愈发急促。   猛然,一双如玉的手抓住他的发丝近乎狠戾地往下扣。   “唔——”   陆煜行瞪大双眸,瞳孔紧缩,感受着喉头撕扯的疼痛与涨,然后一瞬间——   “轱辘轱辘”   尽数吞咽下去,却因为生涩而呛得他呼吸发颤。   “咳咳咳咳……唔,咳咳——”低头咳嗽着。   发丝近乎被狠戾地抓着,头皮发疼,陆煜行低声咳嗽,指尖拭去唇角的残余,喉头依旧火辣辣疼,他的双眸发红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小心翼翼抬头看。   ……被公子发现了……吗?   他抬眸看见了,近乎是玉狐成精的飘渺一瞬。   月光从白御卿背后的窗户透进来,逆光而下,他俊美绝尘的如玉脸庞飘渺又朦胧,双眸漠然恍惚垂着,没有什么情绪,双眸宛若水中月、天上雪。   他的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抬起发丝,发丝又顺着他的指缝溜走,里衣裹不住胸膛的白皙,露出锁骨。   而——另一只手,近乎狠戾地揪着他的头发。   “公,公子……”陆煜行哑着嗓音想要辩解一下,可话还没落下。   扯着他头发的手,猛然把他往下一按。   “……继续。”   公子的嗓音很薄,很哑。   “唔——”   陆煜行口腔呜咽,却怔然抬眸看着他。   他的公子皮肤泛着红,双眸也恍惚朦胧,像是……梦中一般。   ……没被发现吗?   陆煜行有些失落垂下双眸,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阴影,却愈发卖力,可是他刚刚睡梦中安分的公子,如今在药的支配下,却带着几分支配感,近乎是没有丝毫情绪地把他的头往下压。   喉头好疼。   ……好爽。   又一次无休止的呜咽,陆煜行这次熟练了很多,近乎贪婪地咽下,然后猛然被他扼住了下颚,力度大到疼得陆煜行抬头。   黏腻的口水打湿了他的下巴和白御卿的手指,玉狐仙的眸色依旧凉薄如水,指尖抹去陆煜行唇角的污渍,又是哑然薄冷的一句。   “……继续。”   陆煜行听话低头,凌乱的墨色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与侧脸,又被口水黏腻在脸上,显得几分温驯的可怜,眉目之间的冷戾尽数消失不见。   他恍惚在酸痛到极致的下颚与喉头之中,想着萧涟涟说过的话。   “++++”   ……   七次?   ……以后会说不了话吧。   因为每次都太久了。   陆煜行的动作已然熟练,他素来是个天才,习武、练毒、杀人……学得透彻,这个也学得很快。   他能从公子的颤抖或者一瞬的僵硬之中举一反三,哪怕喉头发痛又颤抖,却也依旧虔诚、温驯低头,甚至因此而餍足眯起双眸。   公子……   公子……   公子……再给我一些。   男人浑身颤抖抽搐,仅仅只是低头之间,被他掐住脖子就又——   公子……   公子……   陆煜行闭上双眸,蹭了蹭他的手掌,喉头溢出一丝呜咽,眼尾也落下一滴泪,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只是晦暗狠戾的眸子被水一般透着。   ……好喜欢,公子。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你爹的陆子哥在吃newnew啊啊啊啊啊!!!!!】    第59章   太潮湿了。   白御卿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宣泄出来, 似是身体,似是胸口,灼烫得窒息。   他漠然垂眸, 掐着男人的脖颈将他摁在床榻之上。   陆煜行低低喘息咳嗽着,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污渍, 薄唇摩挲地发红艳丽,喉头也止不住的刺痛,可——   他却伸手小心翼翼扼住白御卿的手腕,轻缓缓将他放到自己饱满精壮的胸膛之上,略带着沟壑的纵横伤疤显得氤氲色气——公子给他的。   陆煜行抬眸看着他晦暗的双眸, 嗓音嘶哑至极。   “公……唔……”   素来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被喉头的刺痛弄得沙哑破碎,陆煜行压抑住刺痛的咳声, 低低喘息感受着小胃里咽进去的东西。   低笑一声,略微凑近白御卿,呼吸与他的呼吸交融渗透,氤氲重叠,他直直看着公子冰冷晦暗高高在上的双眸, 手暧昧的带着他游走胸膛。   低声,问他。   “……公子,做吗?”   ……没有回答。   他宛若溺在梦里一般,玉狐仙眸中是氤氲晦暗朦胧的月色, 薄冷无比,面色却潮红,呼吸也急促, 喉头发出低喘的呼吸。   似是药性太猛,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   也只是能感受到潮热而已。   陆煜行顿了顿,伸手, 捏着他的发丝轻轻嗅了一下。   随后轻轻把他拥入怀里,一瞬间的体温近乎让他浑身颤栗,又凑近白御卿的耳边,似是引导他的手一般,低哑道。   “公子,这里。”   晦暗漆黑的双眸黏腻又蛊惑,偏偏面上克制,没什么表情,凑在他耳边。   一只手引导着,一只手拖着他的后脑勺,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插入发间,摩挲着,宛如蛊惑什么玉仙堕凡的鬼怪一般。   近乎泥泞出笑意。   道。   “公子……对,唔,继续……”   他蛊惑着狐狸探索,甚至到浓烈之时,还会夸奖一般哑声轻笑,“对……好厉害……”   他坐在他腿上,二人紧紧相拥。   白御卿觉得他有些吵,他低头猛然咬住男人的喉结,狐狸尖牙渗进去,尝到了略微的血腥味,偏偏用湿红的舌尖舔舐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男人,在抖。   ……很痛吗?   他研磨了一下狐狸牙,似是依依不舍松开了些许,薄唇厮磨着被他咬伤的喉结,似是安抚。   然后猛然,后脑勺的宽大手掌发力,将他的狐狸牙又深刻了几分。   他听到喘息与近乎嘶哑至极的嗓音。   “……咬坏了也没关系。”   摩挲着他发间的手愈发温柔,似乎是赏给了狐狸一个什么小玩意儿而已,只为他开心。   白御卿恍惚了一会儿,口里的血腥味腥甜,他半阖眸子,舌尖舔舐着伤口,吞咽着腥甜的血。   指尖随着他开始用力,又松开牙尖,湿红黏腻的舌尖往上舔。   舔他的喉结,他的下颚,他的唇角。   猛然,男人呼吸一沉,似是败下阵来一般,颤抖着迎合他的唇,尾音夹着几分颤,“……公,子……”   “再、呼……亲一口,再亲一口……再亲一口——”   真吵。   白御卿的指尖又用了力,男人猛然低头埋在他脖颈,喘息着呜咽一声,终于闭上了嘴。   只是他的舌尖渗出津水,或是泪水……?滴在他脖颈上。   ……很潮湿。   里面也是,白御卿宛若溺在梦里,又低低呢喃了一声。   好潮。   玉狐仙的嗓音带着近乎朦胧的淡,没有什么感情,似只是呢喃。   男人却抖得更厉害了。   ……他有点重。   腿被他狠狠坐着,他太重,白御卿有点不爽了。   可男人刚刚被他欺负了,头埋在他肩膀上颤抖着,泪水不住得往下流,滴滴答答润了他的脖颈,狐狸牙没喉结可咬了。   白御卿也只能蹭着他,屈尊就卑,低头咬住带着弹软肌肉的肩膀。   牙尖渗进肉里,又是腥甜。   ——很潮湿。   偏偏他任由他咬着。   最多只会颤抖一下,性感的喘息哭腔之余,还能给他一句夸奖——“唔……卿,继续,咬……”   脾气真好。   白御卿恍惚想。   所以他的舌尖舔舐着他肩膀上的牙印,柔软濡湿,像是认识到错误一般。   ——才怪。   他又用力了。   这一下,男人抖得很厉害。   他狠狠坐在他腿上,白御卿腿疼了。   ……你太重了。   可陆煜行只是恍惚失神垂眸,唇角渗出津水,在颤抖之中,轻轻拉住他的手,覆盖到自己的小腹上,哑然在他耳边道。   “……你、摸摸。”   男人喘得厉害,近乎是,一字一字,嘶哑吐出来,尾音还压抑不住哭腔了。   不就是腹肌吗?   谁没有一样……等等,这是什么?   白御卿恍惚蹙眉,蹭了蹭他的肩膀,指尖也顺着,摩挲了一下他小腹上的形状。   ……好像是自己。   他揽住男人劲瘦的公狗腰,略微抱歉一般,蹭了蹭他的胸膛,想要退出游戏,却死死被男人的双臂扼住,动弹不得。   “……卿、卿,继、续,你还没有——”   猛然,他低哑磁性的嗓音戛然而止。   陆煜行瞳孔骤缩颤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猛然绷起青筋,指尖控制不住一般,抓了一下白御卿的后背。   刺痛。   随后他开始压抑抽搐。   他低沉着嗓音,却夹着哭腔,说,“卿……抱歉……”   感受着后背的刺痛,白御卿有些委屈,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你太重了,所以……才会这么深吧?   ……为什么要抓我呢?   痛。   层层叠叠的覆盖之下,白御卿只是觉得他太重了,将他摁倒了而已。   腿疼。   男人的腿很长。   一手揽着他的话,好像能扛在肩上。   白御卿又去摸他小腹了,腹肌还有……   ……还是有。   看来,不是他太重的原因。   他略微有些歉意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耳尖。   陆煜行的墨发被汗水浸润了,只剩下潮湿黏腻的恍惚朦胧,那双晦暗漆黑的双眸被他的手盖住,狭长寒苍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指尖又收紧蜷缩,最后无力松开。   “公子——”   他猛然仰头咬住自己的手背,呜咽一声,犬牙渗入手背,渗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嗓音嘶哑无力道。   “……好,厉害……”   “++++”   ……也好厉害。   白御卿舒服了。   他只是因为汤喝多了而已,许是运动了一下消食了,大半个夜晚过去,消食完了,自然舒服了。   所以他是蹭了蹭男人精壮饱满的胸膛,埋在他怀里,恍惚睡着了。   依稀朦胧之间,他能感受到潮湿的男人紧紧抱着他,随后小心翼翼动作着,吻住他后背被抓出来的那道血痕。   柔软至极。   薄唇厮磨着,似是在吻着什么珍宝。   濡湿的舌尖也小心翼翼舔舐着脊背的伤痕。   但是——白御卿蜷缩着,觉得背后被搂着的睡觉方式不太舒服……   不太直男。   直男怎么能放任一个那么高壮的男的,睡在自己背后,贴得那么近?   有种捡肥皂的恍惚感。   半梦半醒之间,白御卿蹙着眉尖,翻身将他抱住。   男人一下子,浑身僵硬。   随后白御卿蜷缩着往下抱,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胸口。   ……舒服了。   相拥而眠,就没有背后一寒的肥皂感了。   ——   陆煜行身上很潮、很倦。   墨发湿哒哒黏在侧脸,身上,漆黑的双眸也失神,缓了许久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吻着白御卿背后的那一道伤。   他的手,抓出来的。   陆煜行蜷缩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制地,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指尖的血。   ……喜欢。   他吻得入迷,珍重无比,薄唇厮磨着破了皮的血痕,舌尖舔舐去血渍。   然后猛然——   公子转身,蜷缩抱在他的怀里。   陆煜行浑身僵硬。   他垂眸看着。   公子的脸依旧冷白如玉,睡得安详,眉目如画,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影,又蹭了蹭,埋在他的胸肌上。   陆煜行的指尖,小心翼翼勾勒着他的侧脸与下颌线。   ——一如,三年前,他要离去的那一夜。   他知道此行遥远,边关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可是他身上有陆家的冤屈与血海深仇,与他的……期许。   高高在上,无人敢欺。   亦无人敢觊觎他的公子,无人敢伤他——他不会死。   所以陆煜行不得不走,不得不向死向生,寻得一线往上爬的契机。   那时候陆煜行,抱着当时怀中的玉狐少年,眼神痴痴,一遍遍用指尖摩挲他的眉眼。   最后将白玉簪子,拿走了。   要爬上去,配得上他的身边。   陆煜行那时的眼神与如今重叠,少年凶戾冷寒的双眸痴痴柔软,一如现在男人寒狭漠然的眉眼,也如此一般。   可他……现在依旧不行,配不得。   陆煜行想,睡在他身边,抱着他,第二天醒来,死皮赖脸——   要了我的身子,让我在你身边。   可——他现在还不够高高在上。   太子、容王、皇帝……还有很多。   陆家冤屈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显现出来,他被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陆煜行不怕刺杀,不怕死,亦不怕受伤——于他已然是家常便饭。   他能面无表情剜下自己一块肉,亦能漫不经心缠着染血的绷带,嗤笑一声,一片片割下杀手的血肉,轻缓缓又散漫问,“是谁派你来的?”   微微俯身,满是侵略性的漠然。   可宁国公府不一样,宁国公一身强权,被融得差不多,堪堪护了府邸安稳几年。   若他,与他一道——   陆煜行闭上双眸,指尖摩挲着他的侧脸,喉结滚动着颤抖。   ……还不行。   他压抑住胸口近乎翻涌惊涛骇浪般的渴望与疯狂,呼吸急促,随后睁开双眸,露出晦暗深沉的瞳孔。   执着、偏执、冷意、执念、恨意。   ……还要向上爬。   还要更配得他身边,护他周全。    第60章   系统其实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它在卿卿熟睡的夜里, 挑选着,他可能会喜欢的宠物。   ——一只小狐狸。   它不止一次问过白御卿,下一个世界, 想养一只小猫吗?小狗吗?或者……小狐狸吗?   白御卿没有回答过。   这个世界的扮演任务结束, 全书完结之时, 它就能随着白御卿一起去一个新的世界。   卿卿喜欢这个世界——   没事的,它会请求主神的意志,制造一个,与这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   唯一变化的便是,系统会作为一个实体, 陪在他身边。   被那双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摸摸头,揉揉皮毛, 被卿卿真的抱在怀里。   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系统已经挑了好久了,它查遍了生物图鉴,只是想找一只,最可爱、最柔软、最白的小狐狸, 陪在他身边,执拗的系统固执地找着最可爱、最好的、最容易获得喜爱的小狐狸的模样。   ——结果还是没挑选出来。   每个都差点意思。   ……可能世界上没有最可爱的、最好的、最容易获得喜爱的小狐狸。   等它失落地挑选完毕之时,天光已然乍亮,依稀看到了陆煜行踉跄离去的背影, 玄色的衣袍略过,略微狼狈消失。   系统怔然。   ……陆煜行在卿卿的房间干什么?   它怔然了一会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急忙翻书, 一下子翻到了评论区——   【我真傻,真的,前一章还不死心, 白子哥怎么可能是男的,陆子哥吃的也许不是newnew,结果后一章就发现陆子哥被草饲了,我的脑子也宛如被草饲了。】   【我草你爹的,傻[哔——]作者,你有几个爹啊,你爹的你写这几把玩意儿,老子真要[哔——][哔——][哔——]】   【我研究了上一章的每个字,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就是在吃几把,我草你爹,作者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农学家,这就是蓓草了;我是书法家,这就是悲草了;我是体操家,这就是北操了;我是昆虫学家,这就是贝螬了;我是作者亲爹,我就是死了。】   【我也是作者亲爹,我也死了。】   【[哔——][哔——]我[哔——][哔——][哔——]】   【newnew真的那么好吃吗?】   【我[哔——][哔——][哔——][哔——][哔——][哔——]】   【三年前,真是去偷吃了,三年前,真是杯草了,难怪走路踉跄,难怪体力不支,牛牛牛牛,我真服了,第一次见到龙傲天是男同,作者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豪磕。】   【???我追了俩月的文,你给我写男主北草了???不是哥们?不是哥们?不是哥们?】   【本评论已被屏蔽】   【早就说了白子哥是男的,早就说了啊。】   【……谁懂我上一秒还在因为陆子哥战场三年篇热血沸腾看他日天日地剁卧底杀叛徒斗兵法,想点进最新章看看他日到哪了,结果杯日了……这对吗?】   【我吐了。】   【本评论已被屏蔽】   【我恨死你了作者,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还我美女白子哥还我美女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   【陆子哥看着好爽……杯草真的很爽吗?】   【后宫没有,行,我忍。女主没有,行,我再忍。男主是舔狗,行,我还忍。男主杯日了,我忍不了了,逆天作者!!!退钱!!】   【豪磕,嘻嘻,都说了白子哥真是男的。】   【让我吃一口。】   【我的人生信念崩塌了,我真的很喜欢陆子哥,我追了这篇文两个月了,我看陆子哥从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每天冻得瑟瑟发抖,被人又抽又打,到现在,我看他战场篇被人钉在地上都要爬起来,我看他为了妹妹忍辱负重,我看他和容王斗智斗勇似敌非友,我还等着看陆子哥日天日地当皇帝,我还等着看陆子哥把所有欺负过他的人碎尸万段,结果让我看他杯草???这和我自己杯草了有什么区别?】   【赏new,吃new,坐new,这一套小连招下来,我说不出话了,第一次见到做这些这么流畅的起点男主角,作者你为什么写这么详细侮辱我的眼睛?】   【一点心里挣扎都没有,很理所应当。一看心理描写,都是爽爽爽爽爽,还是你厉害啊,吃new哥。】   【如果我有陆子哥这个痴汉度,我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点家第一吃new哥。】   【你们的北的“被”是不是用得太激烈了?明明是陆子哥自己骑上去的,不如说白子哥杯草了鸟。。。我为白子哥发声。】   【有区别吗?!滚啊死男同!!】   【早就在青楼篇很明显了啊……白子哥就是男的,一堆文都没看明白的傻子自以为是。】   【作者你要火了,你创造历史了,吃new哥火了。】   【[哔——][哔——]】   【[哔——]】   ……   剩下的评论愈发激烈,几乎是人类语言最深沉的辱骂,还有变着花样骂得不带脏字。   系统想。   ……幸好自己也开了青少年模式。   事情已经发生,章节已经生成,它没有在第一时间修改文本,现在已经修改不了了。   它只能怔然绝望地,看着一个个一刷新就会冒出来的一堆评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任务要完不成了。   白御卿呢?卿卿呢?卿卿……呢?   它怔然看过去——   床上之人蜷缩着,肩膀略微颤抖,闷哼一声,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白御卿在极致的意识朦胧的恍惚之中,依稀见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少年?   他说不清是谁。   只是那双眸子漆黑晦暗到极致,墨发高高束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捏着他的指尖,慢慢褪下衣物,露出胸膛纵横的伤疤。   男人唇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嗓音低哑蛊惑。   “……卿卿。”   哑得令人颤栗。   指尖随之暧昧往下的,是分明沟壑的腹肌,是小腹,是——   可他却猛然将白御卿拥入怀里,牙尖咬着白御卿的耳垂,呼吸粗重急促,极致的缠绵之下,说着什么,“卿卿……我们一起……”   男人或是少年的脸变化融合着——   一会儿寒戾倔强,一会儿凶戾如狼,一会儿晦暗深沉,一会儿……谦卑温驯,还有一瞬浓烈到极致的痴迷。   扯起唇角露出犬牙。   随后,那张脸慢慢被白御卿看清。   ——是陆煜行。   面前之人的模样也被勾勒显现。   一袭玄色里衣露出饱满的胸膛腹肌,喉结滚动,墨发凌乱披在他身上,男人懒散倚靠着。   晦暗寒狭的双眸却蛊惑深沉,近乎灼烈盯着他,饱含侵略性与极致浓郁的情绪。   是……陆煜行。   他就那样直直看着白御卿,在极致混乱欲色的梦里,皮肤宛若刷上一层蜜般,湿红黏腻的舌尖舔了舔薄唇,犬牙也若隐若现随着唇舌露出来。   那双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手背凸起青筋。   又被他刻意刚在唇边,用舌尖慢慢舔舐,舔过自己的腕骨,手心,指尖,偏偏慢条斯理,双眸略微餍足眯起,直直看着他。   随后舌尖与指尖分离,连着一根暧昧的透明银丝。   是近乎下流的性感与勾引。   他在喘息。   ……带着白御卿,也在低低喘息。   他似是看到他的反应,犬齿研磨着薄唇到艳红,又低哑着嗓音,夹着笑意,道了一句——   “卿卿。”   “唔——”   猛然,白御卿一瞬间惊醒。   “哈啊……哈……”   白御卿的双眸眼尾也洇着红,身体带着怪异的轻松与疲倦,似是宿醉又似是……   他略微垂眸恍惚,抿着薄唇,指尖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又顺着往下摸。   ……一片潮湿。   墨发凌乱垂着的玉狐仙低下头,怔然紧缩瞳孔,呆滞感受着那片黏腻。   “唔……”   白御卿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露出那双眸子,纤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宛若振翅欲飞的蝶,喉头泻出一丝急促的喘息。   阵阵心跳如鼓声般响动。   他好像……做春梦了。   做梦的对象是,陆煜行。   他依稀能记起,陆煜行撩起发丝低头深厚,下颌线锋利,舌尖湿红柔软,近乎虔诚舔舐。   也依稀能记起,他坐在自己身上,撑着身体,随着动作去。   还能想起,男人的发丝被浸透了,湿润贴在脸上,犬齿咬着手背,双眸骤然紧缩露出一滴泪水,以及一声,不易察觉又微小的哽咽。   “呜……”   白御卿垂眸一颤。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蜷缩成拳,略微颤抖着都恍然不知。   在无数次申明自己是直男,被竹马表白还狡辩之后——   白御卿发现,他好像……弯了。   他在半梦半醒的极致之中,做了极其下流无耻的春梦,对象是一个……男人。   一个他抱有复杂感情,不知爱恨与怨,嫉妒与否,注定同道殊途,两条线愈发不相交的,男人。    第61章   “公子!属下昨夜——”   待昏迷的墨玉没有管后脖颈的疼痛, 起身迅速冲进白御卿卧室,嗓音嘶哑,随后戛然而止, 略微怔然看着面前的人。   青年一袭白色的里衣勾勒肩宽腰窄的身形, 墨发垂着, 冷白的皮肤没有什么血色,垂眸之下是恍惚的淡,又在墨玉要再次开口的一瞬间。   “何事如此急切?”   “……无,无碍。”   一瞬间,墨玉的话停住了。   他的指尖蜷缩, 随后紧紧捏紧拳头,垂眸敛下神色, “只是,只是见昨夜私有狸奴闯入院子,似翻了窗子,怕惊扰到公子,所以来看看。”   白御卿略微颔首。   墨玉这才转身离去。   “……昨夜发生了什么?”白御卿突然哑声问系统。   [……白合雁的药膳里面有春药, 您才做了奇怪的梦。]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背后的抓痕。   ……嘶。   略微刺痛,但是并不深。   狸奴?   白御卿抿了抿唇,略微伸手揉了揉额角。   ——   ……昨夜,陆煜行溜进去了。   这个认知让墨玉的指尖陷入掌心, 瞳孔也颤抖,近乎咬牙切齿。   总是这样。   自己总是护不好公子。   陆煜行什么心思,他还不明白吗?   像野狗抢食一样, 眼神黏腻了便扯不下来,疯了一样的觊觎快溢出来了——恶心至极。   他像以前一样,溜进去觊觎公子了吗?像以前一样, 嗅着带着香气缭绕的发丝吗?   墨玉今天不当值,他去了李肆书当值的拱卫司。   树影下的府邸庄严,新叶随着风动,树影摩挲了门口威严的石狮。   墨玉一言不发走进去的时候,李肆书正在擦剑。   男人身形高大健壮,蜜色的皮肤带着些许爽朗的健气,绿眸没有什么波澜,在见到墨玉的时候,似乎还惊讶了一瞬。   一进门,墨玉便单膝下跪,脊背宛如紧绷的弓般,下颌线绷紧,嗓音嘶哑,“李副指挥使,此次前来,我有要事相求。”   李肆书略微歪了一下头,他翻手挽了个剑花,寒锋入剑鞘,将剑放在桌上,又大步向前,伸手将墨玉扯起来。   “墨侍卫,何事相求?行这般大的礼数,没有必要。”   “况且,我已然不是什么指挥使,副指挥使了,不必如此称呼。”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世子有事吗?”   ——三年前的那场春猎刺杀,让他连副指挥使也没得做了。   官场浮沉,李肆书实在不是什么能浮得住的,三年来数次被贬,兜兜转转跟着宁国公靠战功爬上来,又顺着落下去了。   李肆书此前沾染上了罪奴与春猎刺杀失职,在宁国公的授意之下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如今做个普通的玄鳞卫也不错。   ……起码没有以前那么多让他头大的文书了,他本就是西域混血,字写得不怎么好,只有一身武功和杀伐查案的本领算得上出众。   官啊,还真是做不了。   墨玉抿了抿唇,抬眸之下尤其坚决,哪怕被李肆书跟提鸡仔一样提起来,也还挣扎着跪下,“李公子,我想求您,替我回府保护公子——”   墨玉的嗓音坚决。   “……公子他出了什么事?”李肆书一愣。   “是我学艺不精,到了如今的局面。”墨玉嗓音低哑,低下的头低落又不甘,“贼人武功愈发高强,我已然……护不住公子了。”   “府中哪怕再多的侍卫,那人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无影去无踪,三年之前我可与他一战,如今却只能——”墨玉屈辱捏紧拳头,嗓音近乎挤出来。   “李指挥使曾经武功天下一绝,您比我厉害太多,一定能保护好公子。”   他俯身低头,似要叩首,一下子被李肆书提溜起来,男人似乎有些无奈,长卷发滑落到肩膀上,又被他随意拢起。   “……都说了不必行此大礼。”   墨玉顿了顿,抬头看向李肆书,“我已然向王爷请示,是我武功倒退保护不好公子,自请离职,若李公子同意,明日便可替我做回公子的贴身侍卫。”   “公子的贴身侍卫俸禄丰厚,老爷也想让您回去——如今老爷不涉朝政,您此来便没有后顾之忧。”   ……起码不会被贬来贬去的了。   李肆书怔然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问,“那贼人是谁?”   “……陆煜行。”   墨玉近乎一字一顿吐出来。   ……他不敢告诉公子,陆煜行趁着夜里窃玉偷香,或是摸了公子,或是吻了公子。   只是浑身发抖,不忍公子知道如此之事。   公子如此冰清玉洁,定会受不了。   ……太恶心了,陆煜行。   “陆煜行?”   李肆书一挑眉,捏着墨玉后脖颈的手松开,低头拍了拍他的头,男人嗓音低沉浑厚,“——我现在就去辞官,放心,定能替你保护好公子。”   ——陆煜行啊。   三年前的对峙,如今还历历在目。   墨玉所担忧之事,是京中如今盛传的,陆侯爷与宁国公世子不合,有三年前的屈辱之仇吗?   李肆书的绿眸有些冷。   还有,宫宴上的那一遭。   ……果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心机深沉,只是公子,果真当年错养了一条狗。   他答应地彻底,绿眸还有些晦暗的冷。   府外天光乍亮,日头高照,墨玉却只觉得遍体生寒般冷,他垂眸离去,指尖颤乱想着。   此后便护不在公子身边。   但是他失职、无用。   三年前就开始失职,到如今更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行走得恍惚,墨色的人影低着头,捏着剑柄的指尖都泛白,前方人影浩荡。   略微失魂落魄的墨玉没有发觉前方之人是谁,毕竟此处之人尽数非富即贵——   一瞬间,擦肩而过。   “……废物。”   墨玉骤然瞳孔紧缩,抬眸看向擦肩而过之人——   男人居高临下,高大的身形略微遮挡住了日光,他的唇角难得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晦暗的双眸只是漠然垂下。   在墨玉怔然抬眸的时候,又是一声,夹杂着若有似无嗤笑、漠然倨傲、肆意、低哑的。   “……废物。”   道完这句话,陆煜行一瞬间恶劣扯起唇角,露出阴湿寒气的犬齿,饱含近乎泥泞而出的恶意。   然后一瞬间,擦肩而过。   身后的奴仆随着他前行,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脚步没有因为刚刚的小闹剧有片刻的迟缓。   ——倒是有,略微踉跄了一下。   只留墨玉一人,面无表情,怔然在原地,他的手放在拔出来些许的剑之上,“滴滴答答”,血顺着手心往下流。   血肉飞卷,血肉模糊。   ——   离去之后,陆煜行还颇有些愉悦地眯了眯双眸,直到踏入容王府邸,笑容才收敛而下。   倒是腰酸腿疼,脚步略微有些怪异。   总归陆煜行在战场上丢了半条命,也能挣扎着爬起来撕咬去对方的喉咙。   他只是脚步些许虚浮,强忍着不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   不留痕迹又餍足弯了弯寒狭的双眸。   直到抿着茶水,等候在容王书房里,抬眸见到穿着松散外袍,倦懒而出来的容王独孤凛之时——   独孤凛身形高俊,披着玄色的外袍,脖颈带着些许暧昧的红痕,矜贵沉冷的脸上满是倨傲的笑意。   见到陆煜行来了,独孤凛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杯茶,坐在了主位之上。   “……美人榻?”   陆煜行略带嗤笑扫了他一眼。   似是讥诮他一个礼佛之人,刚刚从美人榻上下来,檀香亦压不住春情。   ……恶心。   ——哪怕陆煜行今天早上,也堪堪从美人榻上挣扎爬起来,还强撑着给白御卿清理的床褥,现在身体里还有着东西。   小腹都略微发胀。   陆煜行另一只手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小腹。   嘶……   独孤凛抿了口茶,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看他,轻飘飘把问题抛给了他,嗓音低哑夹杂笑意,“若侯爷想要,改日本王便送些美人入侯府?”   陆煜行冷戾抬眸,止了他的调笑。   “王爷若叫本侯来只是为了扯这些,本侯便走了。”   “……当真不要?”   男人略微遗憾半阖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随后,门口传来“吱呀——”开门之声。   少年推开门,端着一盘糕点,他唇角带着笑意,嗓音娇嗔柔软,“王爷,奴为您送糕点来了——”   少年端着糕点,步步走近,谦卑地走上前,为独孤凛按摩肩膀,独孤凛则指尖勾绕了一抹发丝,垂眸,放到鼻尖轻嗅。   开门的声音嘹亮,少年的嗓音也好听。   陆煜行却懒得抬眸,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主仆二人,只捏着指尖的茶杯冷戾懒懒思索着事情。   可鼻腔一瞬间盈满香气。   ……沉水香。   陆煜行怔然抬眸,随后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在独孤凛旁边贴心侍候的娈童,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眉眼之间,与白御卿五分相似——   “王爷……”少年笑着,讨好看着独孤凛,而独孤凛,夸奖一般指尖摸了摸他的唇角。   男人意味深长,抬眸看了陆煜行一眼,近乎是恶劣扯起唇角。   “咯吱”一声。   陆煜行指尖的茶杯一瞬间碎裂。   他的脸阴沉地恐怖,“咯吱咯吱”碎裂的茶杯在他指尖滑下,滴滴答答的茶水与血打湿了袖口。   偏偏他气盛寒冷凛凛到宛若严冬,一双晦暗漆黑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宛如最深沉骇人的深潭。   只一瞬,便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撕碎一切一般。   然后——   “啊——!!”   剑出鞘的声音凌厉嘹亮,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独孤凛面色没有丝毫变化,面无表情感受着溅到自己脸上的血。   以及一瞬间插入他而后屏风的染血利剑,利剑嗡嗡作响,血腥味弥漫在鼻腔里。   陆煜行猛然低头揪住他的衣襟,晦暗漠然的冷戾双眸没有丝毫情绪,猩红平静,只是垂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   二人脸上尽数溅着血。   陆煜行嗓音低哑,没有丝毫情绪,轻缓缓的,像是在宣判死刑一样,   “独孤凛,我会杀了你的。”   嗓音毫无感情,眼底却满是暴戾的冷意。   “……真可惜。”   独孤凛略微挑眉,垂眸扫了一眼地上一瞬之间,被毁了那张脸一剑拭去性命的少年。   “本王寻了许久,才寻到了有五分相貌相似之人,尽数是些不入流的赝品,世间竟是少有承了世子风姿之人,空有皮相,毫无气度,倒是让本王好找。”   “侯爷一剑下去,这下,不仅杀了他,还——”   男人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垂眸看着腰腹上被捅入的匕首,刺痛弥漫着极致灼烧感。   独孤凛略微喘息一口,嗤笑补充。   “还捅了本王一刀。”    第62章   午后的天气昏沉, 似是即将下雨般,泛着淡淡的潮湿,升腾的袅袅茶中水雾略微氤氲了他的眉眼。   显得恍惚朦胧。   武安侯意图行刺容王, 被压入大牢的事情不出一日已然传满了整个上京。   行刺容王, 这是砍头的大罪, 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人赃俱获。   白御卿抿着茶,抬眸波澜不惊看向面前的独孤凛。   面前的男人俊美,神色带着倦懒的轻佻与笑意,玄色锦衣松散露出胸膛, 小腹缠着绷带,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血腥气, 脸色苍白。   只看向他,哑声道,“世子前来,所谓何事?”   这副皮相偏偏带上了不要脸的轻佻,如何能漫不经心问着, 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   白御卿垂眸看向一旁端茶倒水,和他几分相似的小少年——穿衣打扮倒也是按着他来,若不见面容,恍惚以为是几年前的自己在这里。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只淡声道,“臣要见他。”   “见谁?”他明知故问,指尖猛然扼住了旁边少年的下巴, 闲散玩弄着那张脸。   “——陆煜行。”   “世子难道不知他犯了何事吗?”   独孤凛的指尖抚摸着少年的唇角,挑眉嗤笑,嗓音嘶哑, “光天化日行刺本王,匕首上抹了毒,蚀骨疼痛,到现在……还痛得本王瑟瑟发抖呢。 ”   白御卿没有说话。   “世子知道他为何行刺本王吗?”独孤凛笑着看向他,“恼本王寻了几个少年而已,原想着送给他,偏偏不领情,说什么——”   “与世子相似,是在辱你。”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遗憾的低哑,漫不经心,“然后一剑杀了那少年,毁了那张脸,又刺了本王一刀。”   “当真是……痛啊。”   随后,他猛然话锋一转,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扼住少年的下巴,转向他,又抬眸看向白御卿,尾音带着笑意,“世子瞧瞧,像吗?”   一瞬间,屋中寂静压抑。   那少年一瞬间瑟瑟发抖,似是不明白为何王爷捏着他的下巴力度如此之大,气氛也为何如此凝重。   更是不明白,面前相似之人,也毫无表情波澜。   如此相似的穿着打扮,也比不上分毫,偏偏面前之人不染尘埃,玉冠束发,面如冠玉般清冷俊美。   ……宛若东施效颦。   “……世子为何不答?”   独孤凛一手撑着下巴,嗤笑一声问。   然后,那人起身,眸尾本是洇着倦懒的湿红,双眸却冷如薄月,没有什么情绪,步步走向独孤凛。   ——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座椅之上的独孤凛。   独孤凛挑起墨眉,似笑非笑道,“昨日陆侯爷——阶下囚,便是如此俯身本王,随后捅了本王一刀,世子也要捅……”   话音未落,白御卿便淡声开口,嗓音清冷如碎玉。   掷下一句。   “独孤凛,你在激我。”   白御卿略微俯身,高挺的鼻尖随着窗外氤氲的曦光晕上朦胧,墨色碎发滑落在独孤凛的侧脸上,让他得以看清那双眸子。   晦暗、平静、漠然、高高在上——   分明他该是,更高贵的人。   独孤凛略微怔然。   “你年少之时像条狗一样灰溜溜被赶出京城,吃斋念佛,浸润八年风雨。”   “你朝不保夕,以退为进,却惶惶不可终日,似是不知自己的命何时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以为自己居高临下、高高在上、高贵无比,你搅弄风云,你玩弄他人性命,你倨傲,你高贵,你在激陆煜行,亦是要找他的把柄。”   “你只是想让他暴怒,让他在官场上露出马脚,你没想到他会干净利落捅你一刀,你也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把他灰溜溜打入大牢,就像你当时一样——”   “你在激我,你想看我的反应,你想玩弄人心,你只是觉得乐趣。”   他的嗓音低哑,没有什么情绪。   “你在逼我站队,你在逼别人站队,你在让本就不稳定的局势愈发动荡,你在说——陆煜行现在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轻松被你玩弄于手掌心?”   “你将陆煜行压入容王府的地牢,你知道他根本不会被你困住,他有能力逃出去,堂堂正正出去,你杀不了他,你压不住他,你养虎为患,你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断他一臂。”   “你激他,激我,你在搅弄风云。”   他的尾音压低。   “独孤凛,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白御卿伸手捏住他的衣襟,修长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骤然收紧将他略微提起,对上他瞳孔骤缩的双眸,轻声反问。   薄唇略微勾起,露出尖利的狐狸牙。   “你像条被殴打过的流浪狗,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你像条自以为是的野狗,以为如此便能遮住下贱的本性。”   “你这样只会让人感觉到恶心。”   “……真恶心。”   他嗤笑,眉目带着薄冷的居高临下。   素来清冷高高在上的人,嗓音也泥泞了恶意。   独孤凛只是抬眸怔然看着他,薄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   白御卿指尖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面无表情。   一瞬间,一巴掌,狠狠抽上去。   “啪——”   “唔——!”   男人闷哼一声,被抽得瞪大双眸侧过脸,几乎只是一瞬,俊美的侧脸红肿不堪,口腔满是腥甜,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独孤凛大口喘着粗气,依旧似是不可置信自己被扇了一巴掌,嗓音狠戾。   “哈啊……白——”   白御卿收回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面无表情,似是在擦拭什么脏东西。   “王爷,我要见陆煜行,听清楚了吗?”   尾音压低。   “你总以为小人物不及你高高在上,命也不值得一提,可也忘了……”   白御卿顿了顿,墨发白狐狸面白如玉,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卢少卿不值一提,你只是为除去他,空个官职,用了江疏宁提供的证据,怕也是忘了江疏宁是谁——太倨傲,以致于忘了别人会有后手。”   “他给的证据半真半假,留了一笔,自然也变成了王爷勾结朝臣构陷官员的证据。”   ……江疏宁比他还像狐狸。   老奸巨猾的,灰扑扑狐狸,趁你松懈,咬你一口。   他略微弯了弯眉眼,“拿这个换一巴掌,也换见陆煜行一面,如何?”   “呵……”   独孤凛捂住自己的脸,敛下了眸中的狠戾。   他怔然看着白御卿弯起的双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里的双眸露出笑意。   随后开始低声笑起来,胸腔颤动,许久才压抑住愈发大的笑声。   “好……好……”   他笑着应了两声好,呼吸也急促,发丝凌乱,刚刚倨傲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偏偏更加晦暗。   笑得肆意,似是刚刚狼狈到被抽了一巴掌的不是他一般。   “世子想见,那便请——”   男人低笑道。   他应了。   白御卿离去之前,将手帕嫌恶扔到他身上的时候,垂眸看了一眼瑟瑟发抖、与他相似的少年,顿了顿,“尽数送到我府上。”   “世子爱好果然与众不——”   瞥眸一眼的薄冷与嫌恶,立马让独孤凛住了嘴。   地牢里阴湿,一踏入,便是浓重的血腥味与腐朽的气息,阴冷压抑的地牢透彻着刺骨的冷。   白御卿衣摆不染尘埃,步步走进去。   锦丝玉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缓慢停在了最深处的陆煜行面前。   男人被染血的锁链困着,低着头,宛若一头蛰伏的野狼,嗓音低哑干涩,偏偏带着几分寒气的嗤笑。   他身上满是鞭伤,鲜血淋漓。   “又是来……要解药的?”   “告诉那老狐狸……三日蚀心散,生不如死三日,自然就解了。”   “受不了的话……”他低喘一声,舔了舔唇角的血,恶劣扬起自己寒气的犬齿,“就赶快去死——”   “……陆煜行。”   一瞬间,陆煜行饱含恶意与寒气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怔然抬头,带着血污的脸上满是怔然与恍惚,晦暗阴冷的双眸也一瞬间褪去了凶戾。   “卿、公子……”   一旁随性的侍从恭敬地打开了牢笼,但还是小心翼翼嘱咐了一句,“世子小心,侯爷,不对,罪臣……桀骜不驯,咬断了执鞭之人的手……”   “滚!”   嘶哑的嗓音打断了那侍从的话语,陆煜行的眼神阴沉到宛如能杀人,那侍从一惊,迅速屁滚尿流跑了。   一时,地牢之中,只剩下白御卿与陆煜行二人了。   偏偏他狼狈地像条流浪狗,被锁链束缚住,靠在墙上,浑身血污鞭痕,墨发凌乱黏着血,又小心翼翼膝行要凑近白御卿。   双眸湿漉漉的。   “公子……”   “公子前来,是……”   是心疼我吗?是来救我吗?是……   白御卿向前一步,俯身扼住他的下巴,墨发垂在他唇角,带着一缕朦胧的沉水香的香气。   陆煜行怔然一瞬,蹭了蹭那发丝。   然后,白御卿低声问。   “前夜,我是不是与你……水乳相交。”   陆煜行一顿,犬齿摩挲了一下唇,双眸带着震惊与几分隐秘的渴望,喉结滚动,低喘一声,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药膳里有壮阳,之物。”他的嗓音嘶哑,近乎是急切般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一瞬被扼住下巴。   这下安分了。   白御卿又不是傻子。   脊背的伤痕,虽然被收拾好却奇怪的身体,支支吾吾的系统,支支吾吾的墨玉——   一起把他当傻子糊弄吗?   白御卿闭了闭眸,掩下冷意。   他垂下漂亮的桃花双眸,纤长鸦羽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以致于情绪都晦暗不轻,又问。   “那为何要躲呢?第二日,又走了。”   “我……”陆煜行顿了顿,低声呢喃着,“容王,我怕他知道,对你不利……我……要护你的……”   三年前就答应过,无人可伤,无人可辱。   ……配得上你。   “可他不是早知道了吗?”白御卿轻笑一声,“不然你为何会在牢狱里,简简单单中了激将法?”   他的嗓音低哑清脆,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抚顶般,冰冷的指尖也摩挲着他的喉结。   宛如在摸一条可怜的狗。   “……公子,以后,不会了。”   偏偏能撕扯去别人一块血肉的陆煜行放哑了嗓音,呼吸也颤抖急促,小心翼翼应着。   “会出去的,再过几日,容王受不了压力会放我出去的,公子别担……”   他就像是感恩戴德,被主人怜惜的狗,在最为狼狈最为疼痛之时摇着尾巴,急切用俊朗的侧脸蹭着他的手,寒狭晦暗的双眸餍足。   感激着他在此时泻出柔情。   然后,白御卿的嗓音猛然话锋一转。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这么自以为是?”   陆煜行顿了顿。   捏着他下颚的修长骨节分明手指猛然扼住,力度加大,陆煜行恍惚对上他冷漠晦暗的双眸,一瞬间,瞳孔骤缩。   “为什么自以为是?”   “墨玉也是,你也是,周围的人,尽数是这般——”系统也是。   “自以为是、高傲自大、自以为对我好……换来如何?”   他何尝不知道系统每次问着什么小动物,是在想陪着他渡过下一个世界。   也知道墨玉怕他知道,厌恶自己。   可——   谁问过他呢?   没人问过白御卿想不想死,没人问过白御卿接不接受这样的好意。   又是这样自以为对他好的空话。   却连得知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陆煜行,你为何一直不明白?你我……不是一道人。”   他的尾音压抑。   他说了无数遍了。   你我,同道殊途,不是一道人。   你我,注定分道扬镳。   你我,从来都是背道而行。   “如何不是一道人?!”   陆煜行猛然嘶哑开口,他双目灼灼,暴烈炽热,一声声一字字,“三年前我答过,今日我也答下——我向上爬,配得上你,如何算不得一道人?!”   似是觉得嗓音大了,陆煜行的嗓音猛然压低,被扼住的情况下,也急切讨好地蹭着他的手。   喘息着急促开口。   “独孤凛……我会杀了他的,总有一日,五马分尸,剥皮抽筋……杀了他。”   “他辱你,我定是要杀的,碎尸万段,凌迟处死,怎么样都好,生不如死,我会杀了他的……他敢辱你,我会杀了他,这世上没人可以辱你?我会杀了他——”   扼住他的锁链阵阵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似是不安一般拧起墨眉,嘶哑饱含恨意的嗓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又变作了一声温驯的。   “——卿卿,别生气。”   尾音发颤,一瞬间柔和的嗓音显得几分扭曲和讨好的小心翼翼。   “那你又为何要杀那名与我相似的少年呢?”   白御卿垂眸问他。   “他辱你。”陆煜行的表情一瞬间冷戾寒气,晦暗漆黑,隐约夹杂着恨意,低哑深沉,字字句句。   “他用与你相似的脸做出那种谄媚的表情,恶心至极。”   “这世上没人可以辱你,谁若是杀你、辱你,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定会向上爬,杀了独孤凛,他搜集的那些少年我也一并杀——”   “正因为如此,你我才不是一道人。”   白御卿的嗓音没有如他般冷戾,打断了他阴沉的话语,而是淡声陈述。   “你阴鸷桀骜、自以为是……”他顿了顿,陆煜行打断他。   “可我就是为此向上爬——”他打断白御卿,拳头攥紧,发出咯吱咯吱骇人的声响,寒气冷戾的双眸晦暗。   “万物刍狗,弱肉强食,不杀人等着被杀吗?”   “我如今好好活着,不是因为公子吗?若不是公子——冻死、饿死、被凌虐致死……”   “废物就是不该活着,不对吗?”   “向上爬,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配得上你,杀尽欺辱过你我之人,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他的嗓音愈发阴冷,“卿卿,我不是良善之人,谁挡在我前面,我就会杀谁……不生气了,好不……”   白御卿的尾音,嗤笑一声,“陆煜行,抬头。”   心口阵阵发颤,宛若被狠狠捏住般,陆煜行的发丝黏腻着血,狼狈不堪,又颤抖一瞬,止住自己阴冷的嗓音。   乖巧抬头。   对上他的视线——   冷到极致。   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捏着他的下颚,骤然收紧。   “啪——”   然后一瞬,一巴掌抽上来。   侧脸疼得窒息。   “这一掌,打你自以为是。”   陆煜行侧过头,发丝遮住侧脸,呼吸也凝滞。   他瞳孔紧缩,薄唇苍白,嗫嚅着要开口说些什么。   “啪——”   又是猛烈的一巴掌抽上来。   “这一掌,打你草菅人命。”   两巴掌下去,陆煜行的唇角已经溢出来血丝,头脑嗡嗡作响,疼得窒息。   偏偏他发丝凌乱黏腻,舔了舔唇角的血,抬起头,唇角扯出一个笑意,露出寒气的犬齿。   哑声问。   “打完了……不生气了,吗?”   “手疼吗……卿卿——”   “……不。”   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灼烫得发颤,他的尾音似是发颤,又似是淡薄到毫无情绪。   “陆煜行,你如今还活着,不是因为我。”   “没有我救你,你也会活着。”   “……卿……?”   他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浑身颤抖寒气,白御卿似是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颤得他喉头都压抑滚烫,“别……别说……”   “陆煜行——”   白御卿跪在他面前,与膝行跪着的陆煜行平视,随后抵住他的额头,垂下双眸,嗓音嘶哑。   “一会儿会有人放你出去,你也不必再受几日牢狱之苦。”   “权当前天那一夜的……补偿。”   他能感受到陆煜行在发抖,被他扼住后脑勺抵住额头,呼吸也阵阵发颤,灼得人发疼。   然后哑声吐出。   “你说,谁挡在你面前,你就会杀谁。”   “陆煜行,从今往后……”   “卿卿,闭嘴。”陆煜行哑声,“闭嘴,闭嘴,闭嘴……”   “——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会挡在你面前,阻你,挠你,杀你——”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颤声道。   “直到你,杀我。”   一瞬间,满地寂静。   “……不,卿……”   陆煜行似是猛然感受到他要离去,猛然低头用犬齿咬住他的衣襟,嗓音含糊不清,干哑至极,“不行……我不会杀你——”   “我不杀你……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可却被那双冰冷修长的手,慢慢扼住移开了。   他张口要撕咬挽留,偏偏狠不下心咬了他的手指,只能颤抖看他起身要转身离去。   “卿……卿卿……”   陆煜行只能在锁链里挣扎着,扭动身体,发出清脆冰冷的锁链声,嘶哑道,“不行……白御卿——不行!”   偏偏他的背影依旧不染尘埃,正如白御卿当年在雪地里步步向他的模样。   只是曾经向里。   如今往外而已。   “白御卿!”他嘶哑着,终于能在颤抖凝滞的喉头发出嗓音,近乎目呲欲裂的泥泞,“不许走——”   他嘶哑质问。   “白御卿,卿卿——你对我无情吗?你对我没有情义吗?!”   他的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只是低声,漠然道,“……没有。”   “若你无情,你何必怜我,疼我,抱我,救我?!”   陆煜行在地上挣扎着,偏偏越是挣扎,锁链便撕扯地越紧,他只能扭动着,企图往前爬一点,喘息着嘶哑开口。   “白御卿!我不信你无情,我不信你没有一丝心动。”   “你又何必怜我,何必救我数次——”   “——救你?”   白御卿突然反问道。   陆煜行喘息着,嗓音发颤,似是缱绻一般低哑柔和道。   “……三年前,雪地里、宁国公府里、边关、数次、多次、很多——你怜我,救我……”   他急促说着,似是要把这些年都融入一句话里。   “陆煜行,我没有救过你。”白御卿顿了顿,“是你自己命不该绝。”   他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脚步愈发远了,带着一丝淡薄的笑意与嗤笑。   “救你?”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掩在一声颤里。   随后,地牢里再无声息。   陆煜行只是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宛如流浪狗一般浑身血污凌乱。   他晦暗的双眸瞪大,唇角带着血迹,侧脸抵着冰冷的地面,无神至极。   瞪大的双眸一刻不停渗出泪水,他偏偏他不知自己为何泪流满面,只是趴在地上,薄唇抿着,许久才泻出一丝——   哽咽。   “呜……”   浑身冷得窒息。   待步步离去的时候,地牢外,已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地面上,冷得刺骨窒息。   门口守着的李肆书见白御卿出来了,伸手撑起油纸伞,遮住雨水。   他身形高大,略微低头才能看清白御卿面上的表情——   朦胧清冷之下,是看不透的一股。   浓浓的厌倦与……恍惚。   眸尾也洇红,氤氲着几分随着小雨而来的雾气。   李肆书顿了顿,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一瞬卡壳,只抿了抿唇,伸出宽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露出犬牙,笑得温和。   “……不如属下请公子喝酒?属下这些年的俸禄还挺——”   “唔——”   随着闷哼哽咽一声,李肆书一瞬间瞪大双眸,瞳孔骤缩。   血……   他怔然蜷缩了一下拍在白御卿头上的手,呼吸也急促压抑。   吐血了,吐,吐血了……   高大健硕的身体几分颤抖,手也不知道如何放,松绿的瞳孔颤抖。   不是墨玉你家公子这小玩意儿怎么养啊?!拍一下头就吐血了……墨玉墨玉墨玉你不是说你家,我家公子很多年没吐血了吗?!是我手劲太大了吗?!   他慌忙要为他擦拭唇角的血,颤抖着开口,“公,公子,属下——”   “无碍。”   白御卿敛下双眸,面无表情拿出手帕擦拭唇角的血迹。   他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扯出一个笑容,似是安抚慌忙颤抖的李肆书。   “……不必惊慌,老毛病了。”   ……九岁之前,的老毛病了。    第63章   听闻, 癖好一向奇特的宁国公世子,不知何处,招买了几个和他相貌相似的少年。   现下不仅是好男风、好寡妇人妻、也好上自己了。   听闻那些少年啊, 各个俊美清秀。   这宁国公世子是自恋……还是有了水仙这等癖好?   气氛压抑了许久的上京又掀起了讨论宁国公世子扭曲癖好的热潮, 只想看看他能有多突破下限。   这些少年暂时被安置在府邸中做活, 毕竟宁国公府对下人好那是人尽皆知,月俸丰厚,还有个什么双休的假期,节日更是赏赐不断,外面着实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活计了。   自然, 有些人也想以身相许。   “世子宅心仁厚,更是天人之姿……”少年双眸湿润, 指尖凑近他,似是想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   白御卿用手帕抹去唇角的血丝,低头瞧了他一眼,学着李肆书的模样,拍了拍少年的头。   “不必为了生存讨好我, 在宁国公府,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少年一顿,指尖蜷缩一瞬,双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 低着头嗫嚅了一句,“……世子真好。”   “更想嫁给您了。”   ……?   当然,曾经入府想要代替他亲娘的寡妇人妻们也在府上, 也正是外面没有比宁国公府更好的活计,她们也不愿离开。   可能几个少年来自天南海北,有些是小倌, 有些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更有甚至曾经出身奴隶。   总之就是——   病重的娘,好赌的爹,贫困的家庭,破碎的他。   这可给人妻大姐姐们心疼坏了,一瞬间母爱泛滥。   也不知为何,有一对生生对上眼了,虽差了七八岁的年纪,却也热恋上了。   白御卿瞧了瞧自己满府邸的半老徐娘和半大小子。   嗯……   都是半的话……   他斟酌了一下,只吩咐下一句,“若是看上了,便给你们赐婚。”   众人大惊。   传下去。   宁国公世子又有绿帽癖了。   ——让自己的后宫配对,甚至还玩什么赐婚。   好男风、好人妻、好水仙、好绿帽……   白御卿:……别造我黄谣了。   谁懂这种无力感?   他颇有些头疼地挥开了跟他讲着京中传闻的李肆书,男人低着头笑得牙尖都露出来,低沉着嗓音讲着这些,似是逗弄着他开心。   结果……弄巧成拙。   嗯……瞧着不太开心了。   公子垂着头看话本,脸色苍白如冷玉,唇角都没勾一下,只蹙眉挥开了他。   李肆书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配剑,护腕泛着寒光,男人高大挺拔,瞧着气势凛凛,抿着唇,又正色道。   “属下为公子解释过的。”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纯属无稽之谈,若是熟知公子一些的为人处事的,也只知他良善,是给了那些人安身之所的。   “……解释了什么?”   白御卿翻了一页手中的话本,垂眸没瞧他。   “解释您只是好心收留他们。”李肆书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东西,有些受挫。   猛然像条拉拢着耳朵的大狗般,低落蹙着墨眉道。   “但他们说,公子如今换了侍卫,怕是又好上了壮硕男子——说公子曾在三年前放言喜欢又高又壮的男子,招募了十个男人夜夜笙歌。”   “……这定然是假的。”   他“啧”了一声,松绿色的眸子暗了暗,嗓音略微低哑,带着几分晦暗压抑的怒火。   只觉得京中人为了吃瓜毫无下限。   李肆书也成黄谣的一部分了。   他本人并不是太在意名声这一类的东西,上京达官贵人们最是歧视混血,他当多了官,早就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事。   但牵扯到公子……   所以他将那传谣之人的手骨都差点捏碎了,笑眯眯低头看着那人惊慌失措,疼得脸色苍白,不断保证再也不敢瞎说了。   但是他生得高大,本就没轻没重,还是笑着露出牙尖,把那人手骨碾碎了。   白御卿却怔然片刻,抬眸看向他,纤细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语气颇有些正色。   “对,假的,别信。”   见公子如此正色,李肆书也略微一挑眉,隐去了自己寻到造谣源头,修理了个遍的事迹,继续低头哄着他开心。   笑话,不成,一点不笑。   喝酒?不成,身子太弱。   他曾在军中、玄麟卫之中混出来的那股自然亲近,和谁都能打成一团的亲和力,硬是无用了。   ……公子自那日从地牢出来了,便少笑了。   公子笑一笑吧。   他俯身略微眯起双眸凑近他,嘴里还不断说着见闻逗他开心,也终于……得了他唇角的一抹笑意。   男人顿了顿,一瞬也露出笑容。   李肆书依靠着墙,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配剑,见他被逗笑了,才顿了顿,斟酌片刻道。   “……公子,虽属下不知您与墨玉发生了什么,也无权过问,但他对公子忠心耿耿,辞去了贴身侍卫一职之后,叮嘱属下良多您的日常习惯。”   白御卿翻书的指尖一顿。   李肆书拿出一本书卷,略微苦恼蹙起眉尖,“属下幼时生在垂蛮边境,后被宁国公大人招募,随着宁国公大人回京,中原字虽学了多年,但也看起来费劲——”字写得更是歪歪扭扭。   “墨玉侍卫这弯弯绕绕的一堆中原小字,着实看着费眼费神。”   男人弯起松绿色的双眸,俯身将书递给他,“……公子帮属下瞧瞧?”   白御卿抿了抿唇,翻开书页,尽数是墨玉记录的零碎习惯——   ‘公子吃葡萄时去皮应去三分之二,若指尖触碰到公子嘴唇,不敬。’   ‘公子每日睡到午时,午时之前院中不可有声响,需谨记。’   ‘公子嗜甜,但不可贪多,有伤身体,需谨记。’   ‘每月初五去醉仙明月楼寻白合雁姑娘领药膳,记得试毒,需谨记。’   ‘公子喝茶之时,茶温需得一炷香之后呈上去,公子喜牡丹茶。’   ‘公子自小身体虚弱,夏日喜披单衣看书,不可,为公子多披一层外衣。’   ‘冬日常备汤婆子,狐裘也需要时时用热水暖了再上身。’   ‘公子……’   白御卿一页页翻过去,略微闭了闭眸子,许久,“他就是这个毛病。”   “他辞了侍卫,向宁国公大人请命去了颍州军营,若公子不舍——”李肆书的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温和。   在他看来。   ——像是两个小猫崽闹了脾气。   若是他的下属,闹了这样别扭的脾气,他素来是简单直接,提着二人的衣领,令二人贴上去和好的。   可是一只黑猫崽又倔又愚忠,一只白猫崽娇贵得都不能提着后脖颈拎起来。   李肆书翻了墨玉留下来的叮嘱一夜,每一条都细细看了,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他可是少有哄人的。   “……不。”白御卿打断了他,轻笑一声,那张病玉一般的面容勾起笑意,墨发垂着,瓷白的俊美面容上猛然带着笑。   “他若为自己而活,去了颍州,我总归是欣喜的。”   “……不告别吗?”   李肆书眨了眨双眸,却见白御卿只是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合上了书。   “我只气他一时愚忠,自以为是——他知道我不恼他,只不过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他也知我心里念着他。”   况且——墨玉那天雨里,跪着向他请罪离去的身影他看了许久。   抿着唇,双眸红着,却格外珍重,脊背绷直跪在雨里。   “待属下,更强之后,会好好回来,护着公子……此时,无颜相见。”   白御卿给了他一把伞,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油纸伞上。   正如这些年里,墨玉一次次为他撑起伞,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宛如影子般沉默静立。   眼神却一直追随着白御卿的背影。   他摸了摸墨玉的头,一如摸当年雪地里满身血的小少年一样。   白御卿放他走了。   有些人是注定要各奔东西的,人也总是来来往往的,他作为一个守在宁国公府,被注视的目标,总是静静垂眸看着所有人。   他少出门,少有瓜葛,可他也年少,也曾羡慕过应好鲜衣怒马,嫉恨过陆煜行前途光明。   与人少有瓜葛的好。   ……他总是这么劝自己。   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在热烈的年少隐下的灼烈,学会了窝在屋中看着话本,自怨自艾,如何是在最肆意的青春,想着少爱几分人,离别时总会难过,如何是在洪流中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那时他在雨里,却在想,墨玉,别回来了。   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吧。   ……并非为了我,并非为了忠。   只寻找到自己今后而活的目的。   因为——   [卿卿,剧情线真的崩坏了,那一夜之后,读者天天在评论区下骂,天道开始大刀阔斧的更正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明明说好了,不会让您痛的……]   白御卿轻咳一声,止住李肆书一瞬间僵硬急切的动作,漫不经心用手帕擦拭去唇角的血丝。   因为——他不会一直在那里的。   他不会待在原地等着所有人。   不会等着应好,等着陆煜行,等着墨玉,等着白合雁寻找到最补身体的药膳,等着柳朝朝再研究出更好吃的糖糕,等着陆清文寻找的自己的夫婿——   可墨发的青年宛如冠玉般俊美的脸庞苍白,薄唇被血丝氤氲得艳红,却扯出一个柔和的笑意。   他抬眸看着浑身僵硬的李肆书,像是回馈他费力逗他笑一般,问了一句。   “那你瞧见墨玉洋洋洒洒给你一本书的时候,什么想法?”   男人顿了顿,带着茧子的指尖略微轻颤,低着的头被长卷发遮住晦暗的眉眼,下颌线绷紧,松绿色的双眸素来泛着氤氲曦光的,此时几分暗沉。   他又拿起一张新的手帕递给他。   嗓音低沉哑然。   “属下在想,公子……可真难养啊。”   像是叹息。    第64章   “哟, 陆侯爷?”   李肆书挑了挑眉,伸手扼住了陆煜行的后脖颈,一瞬间刀光剑影, 剑气的轰鸣声凛凛——   “……滚。”   陆煜行冷冷看着他, 二人的剑同时出鞘, 虎口阵阵发麻,嗓音几乎是喉头里挤出来一般。   “堂堂陆侯爷跟个采花贼一般,夜半三更,这是如何?”   “……莫要打扰了我家公子休息。”   李肆书冷下表情,松绿色的双眸在夜色下近乎暗流涌动。   月影灼灼, 昏沉的天色下二人对峙而立,陆煜行的剑与他相拼, 指尖发力,虎口震颤,二人的表情却漠然,丝毫看不出手臂的震动与手背绷起的青筋。   “让我见他一面。”陆煜行哑声开口,尾音也发颤, “我无意与你较量。”   他握着剑的手略微发抖,血从袖口滴滴答答流出来,蔓延到了剑鞘上。   ——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   “……公子说了,不见你。”   李肆书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伤, 继续发力,手腕一转想要挑飞他的剑。   陆煜行听到他的话猛然一顿,随后虎口开裂, 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剑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击飞了他的剑, 反过来一手扼住他的衣襟。   面容猛然靠近,可怖到窒息。   他双眸晦暗,狠戾阴冷。   “那你就滚。”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李肆书感受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低声呢喃,似笑非笑,“竟是生生受了我的剑气,侯爷的手都裂了,你不知习武之人的手腕不可如此莽撞?侯爷这采花贼做的,真是急切啊。”   血还滴滴答答从他捏着剑鞘的手上流着,绷起的青筋被血氤氲,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茧子的手指尖略微蜷缩。   “别拦我——”他的嗓音低哑,宛若从地狱来的恶鬼,却说,“我不想与你较量,扰了他休息。”   “唔……”   陆煜行说完这句,懒得听他废话,一脚便要踹到他身上,却被李肆书击了手腕,生生放开手,挣脱了那一招。   李肆书扫了一眼便知道他气息不稳,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嗓音听不出喜怒,反而漫不经心,似是几分感叹。   “前些日子刚因为刺杀从地牢里出来,侯爷一身伤还没好吧?何必这么急切?”   他又蹙了墨眉,似是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谴责,“血腥味浓重,别惊了公子。”   陆煜行抹去自己手腕上不断流出的血,冷嗤一声,“若你不拦我,我身上的伤也不会裂开。”   “咻——”   话音刚落,陆煜行手上的剑却掷出去,宛若划破虚空一般,剑气纵横,李肆书歪了一下头,堪堪躲过了那一剑。   利剑钉入耳后的墙壁,剑身发出颤抖的剑鸣,嗡嗡作响,可见力度之大。   几缕发丝随着夜风飘落。   李肆书垂眸看着,怔然片刻,他伸出指尖勾绕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语气,“头发又长了,算错了分寸,竟被你削去了这么多。”   “少废话!”   一道暗影猛然向前,近乎是一瞬间刀剑嘶鸣,剑气甚至动荡了门扉,在夜空中极其刺耳,近乎响彻云霄。   来来往往的招数之下,二人的身影近乎看不清,一时纠缠得难分难舍。   夜露深重,树下翠叶的露珠也被震颤而落,落得四分五裂。   天光渐渐明朗,远处传出一抹曦光,略微照亮了二人缠斗的身影。   陆煜行的发丝被汗水氤氲得透彻,湿哒哒黏在脸上,一滴血顺着下颌线落下,面前的李肆书也同样狼狈不堪,撑剑而立。   男人的脸上几道血痕,松绿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凝重,低低喘着粗气。   陆煜行抽出剑,踉跄几步,嗓音嘶哑至极,竟在这样狼狈的时候扯出一个笑意,“你……拦不住我。”   他伸出满是干涸血液,骨节分明的手,略微颤抖,就要去推开门扉,双眸晦暗涣散,薄唇还呢喃了一声。   “卿……”   却猛然被身后的李肆书打断——   “侯爷,不觉得,你我打了一夜……”   李肆书嗤笑一声,大口喘着粗气,“公子会睡得好吗?他能睡着吗?他又……为何不出来见你?”   “……因为,他在生气。”   陆煜行低声开口,尾音有些发颤。   一夜的缠斗与此前的伤势未愈,他打起来也不要命,玄衣之下,鲜血淋漓,伤口尽数裂开,滴滴答答的血从指尖往下流,宛若炸裂的血花般,打湿了地面。   “我赢了你……这是他给我的,考验。”他的嗓音断断续续,“他,只是生气。”   总该是这样的。   胜了谁,赢了谁,步步从血泊里爬出来。   ……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战利品、美人?不,卿卿。   他是要罚他与李肆书缠斗,落得一身伤,那也好,总归卿卿能消气。   若他不消气,陆煜行还能再给自己捅几刀,剜肉、放血,陆煜行对自己素来狠戾,只要一条命还没有被人碾压至死,他就能满身血污踉跄着爬起来,再去哄他的卿卿。   他就是这样步步爬出来的。   无论是战场上,几年前的雪地里。   他的双眸近乎偏执漠然,带血的手掌小心翼翼覆盖在门扉上,似是轻柔推开门,怕吵到屋中人——   分明夜里的剑气阵阵,嘶鸣不断,早该吵到了的。   可他就是怕白御卿此时在睡觉,“吱嘎”的门声吵了他的安眠。   “……错了。”   李肆书抹去了唇角的血,猛然扯出一个笑容,宣布着正确答案。   他的犬牙还染着血迹,硬生生在他明朗的笑之下感受到寒气凛凛。   “因为公子不在这里。”   陆煜行一怔,瞳孔骤缩,一瞬间推开门。   屋中整洁干净,寂静寥落,素来松散窝着一人的床榻之上,没有熟悉的身影。   只有鼻尖缭绕的沉水香,能隐约嗅出几分那人的痕迹。   “公子说了,不想见你,你们二人之间再无瓜葛——”   李肆书还未说完,便看到刚刚站都站不稳的人猛然大步向自己走来,一瞬间扼住他的衣襟。   “唔……”   双眸灼着淬炼的暗火,嗓音哑得近乎落不下来。   “他去哪里了?!卿卿在哪?他去哪了?!告诉我……我真的知错了,我真的知错,求他别这样——”   嘶哑狠戾的嗓音一瞬间哑然变弱,尾音带上了恳求的讨好。   一夜的缠斗与重伤之下,再加上刚刚的气火攻心,那双涣散晦暗的双眸之下,满是偏执的执拗,哑声认着错。   满是戾气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下来。   将他恍惚认作了白御卿——   “卿卿,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草菅人命……是我的,错,我不杀人……”   “我不杀人了,无论什么,我都……我都告诉你,我并非故意,污你清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夜是我不知廉耻……分明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   他抵着头,脸色惨白,无措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尾音都带着哽咽。   “若你杀我,恨我,都可以——别不见我。”   李肆书怔然看着他滚落的泪水,青年低低呢喃认错的嗓音落在耳边,哑得像是漂浮在梦里,染血的手发颤,不断恳求着。   “……别不见我。”   他有些恶寒地挣脱开陆煜行的手掌,退后两步,却见没了支撑的陆煜行,手中的剑“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身影摇晃一瞬,陆煜行脚步虚浮,伸手似要捉住些什么,却再也撑不住   血色透了衣服,他喉结滚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也无论如何也撑不住,鸦羽般的睫毛缓缓垂下。   朦胧之间闭上了眼,正要跌倒的一瞬间——   泛着淡淡沉水香的身影接住了他,温热满怀。   陆煜行恍惚要睁开双眸,却生生空洞恍惚地闭上了眼。   “……公子。”李肆书怔然片刻,抬眸看着白御卿。   白御卿并没有去哪里,只是偏房而已。   所以听得见一夜的缠斗,听得见他带着哭腔的声声道歉,也听得到……   白御卿顿了顿,眉眼被碎发遮住,瞧不清神情。   他将他抱起送到了偏房的床上,随后瞥眸看向李肆书,“萧姑娘应是在路上了,我今早派人通知了她,她来了为你们二人疗伤……”   “咳咳……”   白御卿轻咳一声,脸色宛若病玉般苍白,随后道,“若他醒了,告诉他,也该知道这夜的教训,不见就是不见,接下来,我会去东宫——他闯不进去,也不必闯,我不会……见他。”   “……是。”   李肆书又要掏出一块帕子,却猛然一僵。   一夜的缠斗之下,帕子早就被汗水和血浸润了,他紧紧攥着帕子,收回手,低声道了一句,“公子又何必抱他这一下……总归您身子弱。”   白御卿抹去了唇角的一抹殷红,抬眸看他,“不然你抱?”   “……不。”   李肆书蹙眉。   他对陆煜行有很深的偏见——狼子野心、养虎为患、野心勃勃、睚眦必报、阴冷阴鸷、恩将仇报……   但……   思绪恍惚一瞬,白御卿便要离去了,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苍白到近乎透明,却拍了拍李肆书的肩膀,嗓音道还能扯出笑,“今夜,麻烦了你……升职加薪。”   尾音都颤乱了。   ……他又不要什么俸禄。   他刚要说些什么,陆煜行的手却死死攥着白御卿的衣角,给那白衣染上了浓重的血印。   他攥得死紧,指尖发白,不断渗出血来,可见力度之深。   ——是刚刚,抱他的时候,扯住的。   白御卿一顿。   他试着扯了扯陆煜行的手。   ……硬如坚铁,无论如何也扯不开。   “……属下给他剁了。”李肆书松绿色的双眸略带危险性地眯了眯。   剑刚出鞘,渗出一丝寒意,便听到床榻上之人饱含哑然呢喃了一句。   “卿卿……”   白御卿怔然,扯着他手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发不上力,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了,毕竟喉头总是氤氲着血,痛得胸口都发颤。   可他又呢喃叫了一声。   “……卿卿。”   床榻上一身狼狈的男人脸色惨白,发丝被血浸透,黏在了侧脸上,薄唇苍白,却只是一声声嗫嚅着——   ……原来这人梦里也在唤着他的名字。    第65章   拈着冷白棋子的玉手轻轻落下一子, 宛若盛夏里瓷白的冰碗,亮了一室的暗沉。   独孤鹤垂眸思索着,似是在想在哪里落下一子, 双眸暗沉平静。   “……你输了。”   独孤鹤突然开口道。   他的嗓音很淡很轻, 似是那日的诀别不曾有一般, 没有波澜的双眸抬起,缓缓看向他,嗓音听不出情绪,“十七卿,心绪不宁。”   白御卿怔了怔。   他大抵是透过独孤鹤如今的模样瞧到了从前, 他总会阴郁盯着人,随后压抑着怒气, 再冷声道一句,你心绪不宁。   三年前也是如此。   ——刚救了陆煜行之时。   他挺直的脊背一如曾经,窗外透过的光亮略微氤氲了独孤鹤的侧脸,他摩挲了一下棋子,低声开口, “因为陆煜行?”   独孤鹤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倒是天大的胆子,刺杀皇叔,不死也脱了层皮,他手上还有一半的虎符, 没人杀得了他,人人都想杀他。”   他鸦羽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抬眸看向白御卿, 神色薄冷到极致,指尖把玩着黑子,“十七卿当初救他的时候, 可曾想过养虎为患?”   “一个贱奴,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   尾音没什么情绪,只是冷而已。   ……他在生气。   太子如今举步维艰,没有妻族支撑,容王咄咄相逼,又来了个陆煜行搅弄形势,他总该三年前就杀了他的。   不曾看白御卿与他闲散嬉笑的恳求,不曾给几分宠溺他的薄面,或许一开始就该杀了他。   独孤鹤敛下双眸。   也许不会如此受制于人。   ——心绪不宁的,也是独孤鹤。   怨十七卿吗?   不。   不过自己无能而已。   “……鹤奴。”   面前的白御卿突然开口,唤着他的乳名,阳光透着他的瞳孔,显得淡到极致,鼻尖近乎被阳光透过,眼窝氤氲着光,显得脸也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拿过独孤鹤手中的黑子,说,“我助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清,带着碎玉落下的声音,却猛然让他一窒。   他的手很凉,凉得独孤鹤的指尖蜷缩发颤。   或许也只是因为白御卿此时的表情。   墨发垂着,薄唇苍白,唇角却浅淡勾出笑意,分明那双素来用薄冷掩饰着的狡黠眸中波光粼粼,一时也看不透什么情绪。   也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块将碎的玉。   “……我素来是不解的,鹤奴。”他垂眸玩弄着手上的黑子,“我不解为何宿命皆是定下的?你、我,还有很多人——若有一日你知晓自己将来的某一天,会死。”   “你会如何?”   他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独孤鹤的双眸怔然了一瞬,恢复了往日的肃冷矜贵,他嗓音低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冷,落下回答。   “追根溯源,杀了致孤死之人。”   他屈指敲击着案几,目光漠然,“仇人,不愉之人——皆该杀,这天下不该有杀孤之人,也不该有要孤命之人。”   “命运与否,杀下去便是。”   大抵是尾音暴戾泥泞的冷意溢出来,白御卿却轻笑一声,猛然带了几分云淡风轻,“我杀不了人的,鹤奴。”   “臣许是会选择接受,做好自己该做的——毕竟臣的命,是九岁之日,娘日日跪在佛前,用染血的额头,一个头一个头磕出来的。”   舍不得搏,舍不得杀。   ——只是因为太过于珍贵,惧怕那种带着惩戒的命运而已。   只是因为失去过命,失去过一切,所以惧怕着而已。   但——   他放松下来,手撑着脸,抬眸看向独孤鹤,弯着桃花眸,狐狸牙研磨着薄唇,给苍白的唇氤氲了血色,漂亮到恍如画中仙。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应好。”   “他总是个狂傲性子,偏执骄纵,他爹禁锢了他多年,自己却跑到边关之上,硬生生杀出来个前路,若是臣,定然是不会去的——”   他笑得露出狐狸牙,“臣自是比谁都惜命。”   “乍一看,恍如当年的红衣骄矜公子,有了几分煞气的成熟,战场上磨砺了三年,一开口也还是要命。”   白御卿低声说着,似是想起了他的话,学着他的腔调, “说,白十七,怎么又躲我了?我有话跟你说,你说你等我,如今又躲我,跟小时候一样,你这个扭捏性子,就是偏偏吃准了爷舍不得训你——”   那时应好扯着他的衣袖,恍惚之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长大了,白刀美人,红衣黑甲,凛凛煞气,蹙眉,狐狸眸气得略微发红。   “白十七,拜帖你不要,上门捉你你回避,你如今怎么这般扭捏?!”   “自幼时我便讨厌你这闲散扭捏性子!”   他嘶哑着道,俯身将他扼在墙脚,面上看着肩宽腰窄身长玉立,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肌肉却也蓬勃,隔着一层衣服,体温灼灼。   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身,尽数发力来扼住他了,又猛然一瞬泻力,嗓音低哑尾音发颤。   “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对啊,他确实知道了。   在独孤鹤的那番话之后突然意识到,原是这世上,龙阳也不是少数。   在陆煜行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灼热之时,意识到,他总被那样的眼神注视。   白御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吸引男人,他只是忍着喉头的酸涩,抬眸,有些想要安慰他,薄唇刚开口,也被他打断。   他红着眼眶,嗓音却铿锵有力,“若你不喜欢我,你不必躲我,我并非什么纠缠痴缠的怨郎,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白御卿,你如此扭捏躲我,才是瞧不起我。”   “若你拿我当朋友,当挚友——总该好好站在我面前说,我不喜欢你,应好。”   白御卿听到他嗓音掷地有声,有听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哭腔的哑,偏偏伸手拭去眼眶的泪,漫不经心的等了他那句——   “我不喜欢你,应好。”   他嗤笑一声,眉目流转之间又染上了肆意的笑,“你早该这么说。”   偏偏尾音落了,又是哽咽的颤。   ——一如幼时,跟他表白,听到也是个男子的模样。   小小的红衣少年结结巴巴,面色惨白,视死如归纠结了很久说,“男的也行!”   被他吓得回绝了又抿着唇,生生不落下泪,颤颤巍巍的,眸子一副严肃的模样。   偏偏眼眶红得窒息。   恍惚,又是看见他小时候了。   应好“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何眼泪止不住,如今他算得上男人了,不该是少年,银色的护腕裹着手腕,又在他擦拭的时候染了一滴泪。   “我幼时,初见你——你跟鬼一样。”他突然哑声道,“很小,走路都发颤,一张脸惨白,身上也是白。”   一个很小,很瘦,很苍白的,小少年。   他认成了女孩。   “我娘素来说,我身子强健,活泼得似个皮猴祖宗,张扬又精力旺盛。”应好继续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扯了扯,“所以我不多见你那种,病恹恹,下一秒就要死了的人。”   “每次下了国子监,我就在偷偷瞧你,你为何那么瘦?那么小,那么惨白。”   “你定然没试过爬树,翻墙,驯马——我爹那时说我太小了,上不得马,我却在想你,你那么瘦弱,就算再大了也上不得马吧?”   他轻笑,泪也止住了,颇有些洒脱地甩了衣袍,扯着他坐到了石凳子上,“所以我总偷偷瞧你,瞧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瞧你什么时候能上马,什么时候能翻墙。”   “——可你什么都看不到。”   应好想到了当年那个瘦小病恹恹的小少年,眼神空洞平淡,又不知再怕着什么,淡声道,“我瞧你,你却瞧不到我。”   “可人人都该瞧着我的,我应好,自是什么都好。”他略有些骄矜抱臂,挑眉对他笑,“国子监的夫子夸我聪颖,习武师傅夸我天资卓绝,你偏偏瞧不到我。”   “我刻意在你面前走过,你也落不到我身上一眼。”   “你总该问我一句,小公子姓甚名谁,谁家的小郎君?”他蹙着眉,似是几分委屈,狐狸眸依旧红着,偏偏眼尾洇着的,却是洒脱的肆意。   “所以我开始穿红衣。”   白御卿瞳孔紧缩。   ……并非他张扬,肆意的性子。   “——只是为了让你,瞧我。”   应好扯着唇笑着补充。   红衣将,红衣郎,如此来。   ……原是如此。   他表白了二次,皆被惨兮兮的拒绝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的暗恋?明恋?偏偏也惹不得人一个正眼,他是想轰轰烈烈追他一场,偏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应好也有自己的傲气——   白御卿瞧不上死缠烂打之人,应好只想让他瞧得上自己。   他不会死缠烂打,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做那个纵马踏歌行的红衣少年,站在那里,注视着他,护着守着助着,竭尽全力对他好。   但转眼瞧他的时候,应好不会露出一丝狼狈。   ——他不会再表露爱意。   他也不会逃,不会走,应好素来堂堂正正,不是会做逃兵之人。   他双眸灼灼,垂眸看他,又见白御卿突然抬眸轻声一句,“……那年到如今,应是十一年,为何没有消了你的执念?”   “十一年前,我就说,我不喜欢男子。”   “……我也注定,不会喜欢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冷,宛若没有经历过刚刚炽热的表白一样,也一瞬间收敛了因他话而产生的怔然,尾音却发颤,话语也带着薄冷的攻击性。   并非是,他厌他。   只是应好现在的表情很烫,烫得令人窒息,眸中的暗火近乎灼烧了他一片红衣,一时说不清是他更炽烈,还是一身的红衣黑甲更炽烈。   ——所以白御卿怕他。   为什么十一年前就该知道结果,还是这样了呢?   他的话偏执,带着几分恶意。   “白十七。”他蹙眉,又挑了一下,嗓音低哑又恼,“你的话为何如此自怨自艾?什么命中注定不注定的,你敢说你自己没对男人有过……”   那你三年前该拴着狗链玩陆煜行!   应好挑眉似是要恼他,偏偏说不出来,只得狐狸眸瞪了他一眼,嗓音也哑,“况且,就算你命中注定不喜欢男人,我也要试的——首先,我不信什么命,其次,我为何不争?”   “为何不争一争你?”   “难道要守着自己的感情,不肯吐露一分一毫,像条等待落败的狗,苟延残喘到死的那一刻吗?”   他的表情又很灼人了,唇角扯起肆意的笑,“我总要去争的,况且,我又不信什么命……不然我会在三年前不知自己生死与否的时候,毅然请旨,背着我爹,跑了吗?”   “白御卿,我要的我会去争,我不信命。”   ——   话锋一转,白御卿道完了应好与他说的话予独孤鹤,对上独孤鹤晦暗的双眸。   白御卿的嗓音此时与应好几分重合,又被他灼了,带着笑说。   “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助你。”    第66章   陆煜行站在窗前,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摩挲着润白的玉佩。   他身形挺拔高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阴影打下来, 墨色的碎发衬着, 显得晦暗不清,散发着浓浓的戾气与阴郁。   那玉佩玉质极好,袅袅的祥云之下,是一只蜷缩着眯起眸子的小狐狸,灵动漂亮。   他带着茧子的指尖缓慢摩挲着, 轻得要命。   然后略微低头,薄唇摩挲了一下玉佩, 轻吻着。   一瞬间,指尖却骤然收紧,泛着白,双眸也刹那间冷戾晦暗。   这是——他三年前,在宁国公府做罪奴之时, 给白御卿的。   在他那夜与李肆书缠斗清醒之后,白御卿放在了床头。   还给他了。   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   “……哥哥?”   空气骤然凝滞,似是扭曲了一瞬。   陆清文的嗓音轻轻响起,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 似是有些怔然看着逆光显得阴郁晦暗,一身煞气的陆煜行。   那身的阴郁几乎凝进窗后的影里,恐怖得令人不敢叨扰。   ……像鬼一样。   似是被陆清文的嗓音惊醒, 陆煜行面无表情缓慢垂眸,宛如僵硬的机械终于松动片刻一样。   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嗓音干哑到似是好久没说话了。   “……何、事?”   更恐怖了。   陆清文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揪着手帕,小声开口,“我送去给白哥哥的信,被退回来了。”   “他,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陆煜行顿了顿,终于抬脚,缓慢走了过来,他的玄色皮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阴暗的书房尤其刺耳。   一步步,显得尤为令人颤栗。   三年过去,他已然很高了,文武袍衬着他愈发高大的身影,影子笼罩了陆清文娇小的身形,陆清文只能艰难抬头看着他。   ——哥哥,更看不清你的脸了。   瞧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是觉得,压迫、危险、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陆清文能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缓慢覆盖在陆清文的头上,指尖摩挲着,手背也绷起青筋,透着手背。   陆清文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错觉吗?   他嗓音低哑得像是叹息,带着几分温柔安抚的意味,哑然磁性,尾音逐渐放平。   “没事的,清儿。”   “会让他……重新、喜欢上,我们的。”   陆清文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叹哥哥又高大了许多。   他掌心冰冷,屋中也冷得很,陆清文只是觉得自己穿得单薄了,却因为得到了他的承诺而欢喜。   她弯起双眸,点了点头,“好,清儿信哥哥。”   “……对。”陆煜行意义不明轻笑了一声,一字字像是缓慢黏腻在舌尖,“信哥哥就好。”   陆清文得了承诺欢喜离去了。   屋中只剩陆煜行一人,片刻之后,下属轻轻叩门,得了他的许可后进来。   那下属似是能感受到书房未消散的僵冷寒意,他小心翼翼递上文书。   “侯爷,东宫戒备森严,探查极其艰难,太子更是加强了戒备,只能探到世子的这些消息了——”   还未等他说完,陆煜行猛然伸手夺过文书,指尖颤抖着打开。   一印入眼帘的是那句——   “我助你。”   陆煜行一顿。   “太子与世子交谈到深夜,往后的便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夜半之时,东宫的幕僚进进出出,似都是匆匆领了命。”   “容王今日又施压,王侍中为您挡了他的挖苦,但他嘱托您好好养伤,伤势再不好上不得朝,只怕会令容王当道,如此暂避锋芒只会落得愈发……”   下属还在低声说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可陆煜行只死死盯着文书之上,白御卿说的那句。   —— “我助你。”   太烫了。   灼得陆煜行双眸都翻涌发痛,又酸又冷,以致于他紧紧捏住了文书,呼吸粗重,指尖戳破了文书也未曾发觉。   只是低低喘息着。   许久才颤声,嗤了一声。   “……呵。”   又哑又涩,下属一顿,以为是他的汇报哪里出了错,抬头看他,却猛然僵住。   因为他能看见,陆煜行此时唇角略微上扬,双眸却似是要渗出血一般,泥泞着暴戾与极致翻涌波涛般的滚滚恨意,晦暗、冷寒。   明明指尖发白颤抖,唇角的笑意却柔软。   渗人至极。   那属下能听见“咯嘣咯嘣”细碎的声音,从侯爷身上传来,不知是口腔,还是手指关节发出来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此时有些无法呼吸。   “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他第一声的呢喃似乎因为想到了谁而柔软一分,唇角还勾着笑意,呢喃着那个名字。   可后续的呢喃急促又压抑深沉,恐怖冷戾。   随后嗓音猛然一窒,又像是承诺一样呢喃着。   “卿卿——我会杀了他的,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谁?   陆煜行万分珍重地将记录着与太子独孤鹤交谈的文书信纸折叠,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将玉佩与信纸放到胸口。   杀谁?   ——杀独孤鹤。   独孤鹤该死,独孤凛该死,谁都该死——   都怪他们,是这群人让他与卿卿愈发遥远,是独孤鹤、独孤凛,还有……都该杀都该死。   他双眸晦暗,唇角的笑意收敛,面无表情,额角暴出青筋。   陆煜行的承诺也素来是万分珍重的,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感受着玉簪、玉佩、信纸隔着衣服的触感,漫不经心想。   ……别急,卿卿。   会抢你回来的。   ————   自然,白御卿这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多么晦暗,只是略微无奈地看着李肆书为他擦血的动作颤抖,“你此前作为玄麟卫,见识过不少血吧,抖什么?”   男人的指尖颤抖,颇为严肃地蹙着墨眉,许久才哑声说了一句,“……不一样。”   “这是今天第三次。”他压低了嗓音,“昨日,前日,都是两次的。”   白御卿拍开了他的手,自己擦拭着唇角的血,漫不经心道,“可是是我认床罢——太子殿下府上的床太生冷硬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独孤鹤的身影。   他略微颔首,瞥眸吩咐,“去宁国公府,把世子的床榻搬过来。”   “是。”侍从听命停下。   白御卿刚要开口制止,又见他眉目晦暗,大步走向自己,一手扼住了他的手腕,“你的身子如何?不是多年未曾吐血了吗?弱冠后身子该愈发好了才是——”   “……无碍,老毛病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腕,还有几分讨饶的唬弄,轻描淡写,“染了风寒,又气火攻心,已然让医师瞧过了,养养就好。”   “……你不知你说谎时,睫毛会颤三下吗?”   独孤鹤的嗓音哑然。   白御卿一僵,刚要说些什么又被打断,“半个时辰后,御医会来,别想着糊弄孤——”他嗓音嘶哑,补充叫了他的名字,“白十七。”   叫他的名字便是,盛怒。   “还有……”他克制着自己再扼住白御卿手腕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只是伸手指尖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垂眸道,“别瞒孤。”   他道完便离去了,走出门的时候,脸色阴郁苍白,对着一盘的侍从说。   “半个时辰,将御医尽数请来,不管是在沐休还是给哪位贵人治病,都请过来。”独孤鹤思索了一瞬,“还有那位京中声名远扬的神医——也请过来。”   “殿下。”   侍从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那位神医萧姑娘,颇得京中贵妇赏识,需要什么……预约,皇后娘娘此前还因为她进献的方子祛了眼尾纹路,更是下了懿旨,令京中之人皆顺着萧姑娘的预约来,此时预约已经排到了三月之后,不然便是——”   “废话什么?!”独孤鹤的双眸晦暗,打断了他,嗓音一瞬阴冷压抑,近乎是一字一顿,“你不会绑回来?!”   “请过来,请不过来——”他嗓音嘶哑,“只要不伤她的命,绑也给孤绑过来!”   “……是。”   侍从被他的震怒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退下。   待白御卿看见屋子里黑压压一群太医的时候,怔然许久,也吓了一跳。   ……?   他抿了抿唇,看着一个个太医神色凝重为他把脉,还是轻声开口,“不必,这么多……吧?”   独孤鹤没有说话,只是视线死死盯着太医。   太医被他瞧得呼吸急促,神色有些惶恐,捏着他的手腕思索良久,愈发不语,只一个个换着来。   愈是换,就愈发不说话。   气氛更是冷凝。   一群太医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独孤鹤顿了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向前一步压抑着嗓音开口,“如何了?!别不说话,治不好孤让你们——”   “停。”   白御卿止住他的话,有些纠结的扯了扯唇角。   如果没猜错的话,后半句应该是——   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你的后半句是不是……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他还压低了嗓音,惟妙惟肖学着独孤鹤的语气,似乎还有些想笑,“不必为难他们,臣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您让他们先行离开……”   “白十七!孤没空与你打趣,收起你的嬉皮笑脸!”   独孤鹤冷声喝止住他。   白御卿立马老实了,他抿了抿唇,但还是想开口……别为难打工太医了。   “你们倒是说啊,他的身子如何了?!”   独孤鹤面前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似是看气氛愈发压抑,为首的太医顿了顿,小心翼翼正要开口,“回殿下……”   却猛然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一位侍从抬着被绑着不断挣扎的女子,喘息着开口。   “太子殿下,人,人绑回来了……”    第67章   萧涟涟挣扎着扯开自己嘴上的布团, 一张清冷漂亮的小脸狼狈不堪,双眸冷凝,“这便是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现在的场面着实混乱, 满地的太医, 狼狈的萧涟涟, 还有一脸倨傲冷执的太子。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萧涟涟,眉目压抑晦暗,“现在为世子诊治。”   ……白御卿头疼。   “各位大人先行退下吧,这位萧姑娘师承神医谷,由她来诊治便可。”   他令太医们都退下, 老太医们面面相觑,但看了看太子压抑着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独孤鹤看着众位太医离去的背影, 双眸沉了沉,但还是垂眸看了一眼萧涟涟。   “……诊。”   萧涟涟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自幼生活在神医谷,听着师尊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真言长大,没怎么入世,到了京城也因为一身医术而受到各位贵妇的尊重与追捧。   这般高高在上, 冷漠命令的口吻,萧涟涟近乎没听到过。   况且,还是被绑过来的。   当真是——   “鹤奴,你先出去。”白御卿揉了揉额角, 令他先出去,“臣与萧姑娘有几分交情,你此番将人直接绑过来, 如此失礼……”   可不过一庶民!   什么神医娘子,什么活死人,肉白骨——只需好好诊治, 自然少不了好处。   但独孤鹤看白御卿脸色带着几分正色的薄冷,也知自己过分了,略微颔首,便转身出去了,玄色的衣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他看向黑压压在门口待命的太医们,令侍从关好了门,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世子他的身子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先行行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脸色凝重又阴郁的太子殿下,“回殿下,世子的脉象虚浮,似衰败之症,又似正常人的脉象,似真似假,着实分辨不清,可身体确实在衰弱,五脏六腑都有损坏之相,所以……”   他打量了一眼,只觉心中惶恐,又咬牙把刚刚几位太医商量出来的道出口。   “……衰败之症,不,不足——不足一年。”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独孤鹤瞳孔紧缩,猛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居高临下,嗓音嘶哑颤抖,“再说一遍!”   “不,不足一年……但,但若是精细照顾,可能延长——”   “不是这个!”   他嗓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字字句句如雷贯耳,“他的身子虽然幼时虚弱但九岁之后已然慢慢好转!弱冠之后更是和常人无异,怎么会突然不足一年?!宁国公也是幼时体虚,弱冠之后更能上阵杀敌,他们,他们白家之人,身子应该越来越好才是!”   独孤鹤只觉得自己的手颤抖地厉害,他深吸一口气,戾气冷寒的尾音也发颤,“再,再去诊,再去诊——”   “殿下……”   为首的太医胡子斑白,总归是经历半生之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见他怒如雷霆又颤抖非常,深吸一口气,似叹道。   “太医院的御医尽数被您召在了这里,共五十七人,尽数……诊出来如此。”   宁国公世子与太子殿下的竹马之情人尽皆知,太子如此震怒惶恐也是可以预料得到。   独孤鹤颤抖着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双眸死死略过黑压压跪着的五十七名太医,他们神色有的惶恐、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就是没有一个人,一个人出来反驳。   一个人也没有……   “……诊,再去,诊……”   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庸医,庸医,尽数是些没用的东西,此前每月都有人去宁国公府为世子把脉,怎么会……现在才发觉?”   心乱如麻,心如刀绞——痛得他胃部也开始抽疼,宛如利刃刮着肺腑,几乎让他呕出来。   如何……是这般?   独孤鹤近乎站不稳。   明明十七卿如今才弱冠之年,家世显赫,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授任大理寺卿,前途无量……   他对他无意,也该娶个贵女,生一儿一女,相伴一生的,不说长命百岁,至少,至少不英年早逝……   “殿下!”   侍从急急忙忙扶住踉跄的独孤鹤,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毫无血色,额角渗出冷汗。   ——   屋里的萧涟涟一张脸鼓成了包子,就是不伸手为他把脉。   ……不开心。   生气。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僵持着。   白御卿看得好笑,收回手腕,弯起桃花眸,“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东宫的私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上什么了随便拿,就当他的赔礼,如何?”   “……我不慕名利。”萧涟涟蹙眉道,“若你让我解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终是看她面色正经,几分闲散地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到了嘴里。   “也行……”他的嗓音很轻,又被搞点塞着显得含糊不清,“待我死之后,你可以剖了。”   “——但需得留一块给我爹娘立冢。”   白御卿的神色如常,还略微弯了弯双眸,话语轻得宛若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萧涟涟顿了顿,凝眸一瞬,“上次为你诊脉,你的脉象虚浮,但只是弱症而已,好好调养应是没有大碍,何必现在说得命不久矣?”   “……伸手,看在雁娘的面子上,我为你再诊一诊。”   她虽还有不爽,但看他神色,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雁娘?”白御卿顿了顿,忽地笑了笑,“雁娘一向一门心思埋在药膳上,有你做他的朋友,我也放心——”   他是听过墨玉说,萧涟涟与雁娘近来走得近。   ……原是雁娘有好闺蜜了,竟叫上雁娘二字了,一同长大的墨玉都没这殊荣。   想来也不日日思忖着他下半身和未来的伴侣一事了。   男子的手腕冷白宛如瓷玉,腕骨凸出,蜿蜒着透过皮肉的血管,萧涟涟蹙眉,伸出指尖诊脉,顿了顿说。   “……雁娘与我说了很多你们二人小时候的事情,说你如何救她,如何心善,如何——总归,你不可早死,会令她伤心。”   少女的嗓音清淡,一双氤氲着月光的双眸垂下,细细诊治着,指尖略微收紧,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我暂且不剖你,只剖陆煜行。”   …… ?   “……剖他干什么?”白御卿顿了顿,“他……”   他是你未来夫君。   萧涟涟蹙眉,感受着不同寻常的脉象,“为何不剖他?我生来心绪缓慢,亦是早死之相,师尊将我救治回来,自此便随着师尊学习医术,师尊不仅教授我医术,也教我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为人处事之道……”   “但陆煜行从天而降,落在了神医谷,正巧砸在我身上,我被他砸得受伤,本想扔了他不管,可……”   “医者仁心,总不可放任他死在神医谷。”   神医谷是谷,扔哪去?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收紧,陷入白御卿的腕骨之间,指尖的脉象近乎震颤了她的心绪。   “他怪异非常,我只要一见他,心跳便会加速,甚至远超常人,且伴随出虚汗等症状,十分怪异。”   “况且……”萧涟涟近乎冷嗤一声,“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将我当成了可日日召见的奴婢,若是早死了,也该用自己的尸体供我解剖当酬劳——”   她的话锋一转,嗓音一瞬间落下。   “——你活不长了。”   嗓音宛如碎玉般,在寂静的屋中落下。   她一双美目直直盯着白御卿,瞳孔略微颤抖,薄唇抿了抿,“你……做了什么?脉象怎会如此奇怪?”   萧涟涟素来清冷的神色难得如此苍白凝重,只呢喃了一句。   “……雁娘会伤心的。”   面前之人似乎早有预料,颇为风轻云淡地收回手,墨发随意挽起,碎发落着,几分清冷的漠然,只说了一句,“别告诉雁娘。”   “一年。”萧涟涟拿出药箱,攥着指尖的银针,落下审判,“你只剩一年。”   [……和下线的时间一致。]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倦:[我将时间拖到了下线之时,这本书因为感情线太偏了,被天道发觉正在修正剧情,但剧情线还有辩驳的余地,所以卿卿您只需要在最后的时间,做好一个反派,最终死去,便好。]   [评论区现在骂得很激烈,天道也挡不住世界线偏移的压力了。]   [所以卿卿,只需要,乖乖死就好了。]   白御卿垂着双眸,没有什么情绪,只又吞咽了一口糖糕,突然问:所以我的下线在一年之后,现在怎么作都不会死了?   系统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对……我为您拖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龙傲天不在那时将您五马分尸,您也会衰弱而死,接下来的剧情线也将进入正轨。]   白御卿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手止住了萧涟涟拿了一堆银针想要将他扎成刺猬的动作,嗓音犹豫讨饶,“不扎我可以吗?反正我快死了……我可以带你去偷太子私库。”   萧涟涟似乎眉目带着怒气,泛白的指尖捏着银针,难得如此冷色,“我一针难求,哪怕只是延长一天寿命也是长,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雁娘喜爱华贵珠宝,太子私库里有很多。”   见萧涟涟神色僵硬一瞬,他顿了顿又补充。   “你可以用这些珠宝讨雁娘开心。”   “……走。”    第68章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直到双腿没有知觉了才恍惚接受了这一切。   他确实问了无数次——   “有没有延长寿命的法子?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能不能再诊治?”   “能不能……不死?”   都只是在摇头。   太医们的神色为难,面对他一声声的颤抖疑惑或是带着几分破碎自我安抚的请求,尽数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   ——没有。   ——没有。   独孤鹤一拳打在一盘的朱红廊柱之上, 指结因为过于大的力度渗出了血, 他却恍然不觉得痛一般, 面色惨白阴郁,失魂落魄,道。   “废物……”   在说谁呢?   上天要收白御卿的命,太医救不得,别人都救不得。   就连那位什么神医萧涟涟, 也救不得。   看着白御卿如常的俊脸,他喉头干哑, 总归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放任他和萧涟涟不知去了哪里……十七卿是要静静吗?   一年。   一年。   他们相识十几年,如何只留得一年来告别离去?   独孤鹤依稀还能想到当年那个瘦得可怜的男孩,跟在宁国公身后,宁国公高达伟岸的身影衬得他愈发矮小瘦弱。   ——怕是风一吹就死了。   那个小少年的目光得体又沉静, 宛若平板毫无波澜的古井。   年幼独孤鹤第一次见比他还沉冷之人。   母后说他古板严肃,父皇说他储君之资,年少就有几分他当年的威严与沉着冷静。   可是面前的小少年太冷了。   不能说是冷。   ……双眸空洞平静,像是, 沉在水里的一块玉一般,被波光粼粼的水晃荡着,日光、月光倾洒下来, 偏偏惹不得水深处的那块玉有几分波澜。   只是沉在那里,似是静静待人遗忘一般。   所以独孤鹤那时拉住了他的手,略过了宁国公的话, 只是略微执拗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窗外的晨光透过窗缝,照在小少年的瞳孔之上,显得他那双眸子很浅淡,宛若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像是玉浮现了一样,许久才开口,哑着嗓子说。   “白御卿,白十七。”   独孤鹤依稀记得那是个好天色,一如现在日光照耀着,晒得人皮肉发烫,照得他浑身发冷。   寸寸的冷意从独孤鹤五脏六腑渗出,他也不知白御卿现在有多冷,他的五脏六腑有多疼。   吐血了。   想必很疼吧。   手上的伤滴滴答答流着血,地面也滴滴落着血珠,独孤鹤只漠然垂眸瞧了一眼。   想必手上的疼,也不及十七卿此时五脏六腑的疼痛。   他突然只是觉得疲倦,指尖蜷缩了一下,无视了侍从小心翼翼递上来的金疮药,漠然垂眸瞧了一眼矗立着的太医们。   嗓音低哑平静,“……都滚吧。”   “今日的事,别说出来,别让别人知道——”独孤鹤轻声说,“世子长命百岁。”   五十七位太医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齐刷刷道。   “……世子长命百岁。”   总归,唯一能做的……只是,让白御卿好好渡过这一年。   一年。   ……十七卿不喜别人的怜悯。   他受得够多了。   如同九岁之时,宁国公夫人给菩萨磕头磕了好几日,鲜血淋漓一般——他们说,小世子没救了。   还有白家那惨淡到极致的子嗣。   有人说是白家的祖坟出了问题,也有人说——宁国公征战沙场一辈子,杀孽太重啊,战场上的冤魂们都来索命了,专索孩子的命。   煞气冲撞了子嗣,惹得白家那一辈,无论是叔侄姊妹,只要姓白,便子嗣单薄,一个个夭折。   白御卿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长大,如同一块清脆漂亮的玉,稍有不注意便会碎了,九岁之时的那场风寒让他受尽了怜悯——   也如他的哥哥姐姐,也如他的堂哥堂姐,活不长了。   白御卿不喜欢那样的视线,大抵如此,他也躲着。   躲着世人,躲着旁人。   独孤鹤垂眸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手上疼得刺骨僵硬,面色苍白,毫无情绪。   天光正好,透在他身上,似是照耀了他所有不堪的想法与恨意。   恨苍天偏要收他,恨明明苦尽甘来,又多不得几年,恨只余一年的性命。   恨天光正好,他的十七卿,却只有一年可活。   ……恨得刺骨,恨得发疯,恨得浑身颤抖。   恨世上为何容不得白御卿。   ————   萧涟涟无疑是很好哄的,她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还在往自己怀里塞。   一旁的侍从见是世子撬太子的私库,拦也不敢拦,只目瞪口呆看着他宛如进了自己家一般,令萧涟涟挑。   “世子,这……这……”   白御卿顿了顿,拿起一个金凤钗往萧涟涟怀里塞,嘴上还思忖着,“累丝金钗,还点缀着红宝石,世间珍品,雁娘应该欢喜。”   金银珠宝,皆是俗物。   ……萧涟涟现在就爱俗物了。   她挑得同样认真。   白御卿也挑得认真,一双桃花眸眯着,墨发垂着衬着瓷白苍冷的脸,宛如大理寺卿正处理着什么重大的卷宗般——   他冷白骨节分明的指尖抚摸着下巴,突然问,“……陆煜行的身体怎么样?”   萧涟涟一怀抱的金玉珠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堆别人碰也要小心翼翼的宝贝被她抱得犹如破铜烂铁一般,她漫不经心回答。   “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被容王大刑伺候了一顿,皮开肉绽,伤还没好,又不知哪里打了一架惹来了一堆伤,内力透支,还气火攻心,现在天天吐血,像鬼一样。”   “——应该很快就能剖了。”   她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正经。   萧涟涟又看着怀里的珠宝,只觉得——陆煜行要是真把自己作死了,就算得上双喜临门了。   “总归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我的医术当医术。”   萧涟涟对于来回在侯府和醉仙明月楼跑,很烦。   确实,陆煜行近来都没有上朝了。   白御卿的大理寺事物,也都是由江疏宁送到东宫来处理,来回搬动着卷宗,江疏宁也不喊累,只笑眯眯一味给他加卷宗。   卷宗加加加加到厌倦。   他的嗓音清淡,“很严重吗?”   萧涟涟蹙眉,“像是心病,身上的伤也愈合得缓慢,我今早去了一趟——”   陆煜行穿着单薄的衣服,漠然失神坐在窗边,昏沉着脸,看不清神情。   只是气压低得近乎溢出来浓墨般的阴郁与恨意。   活见鬼了。   “伤势愈合的慢啊……”白御卿嗓音幽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似乎经验很多的样子,突然开口说,“瞧瞧他是不是自己扯烂了伤口,反正——他总是这般。”   萧涟涟点头。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总归她只是个医师,没有监督病人扯不扯伤口的权利,也没有参与别人命数的想法——只不过一个用医术治病救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   萧涟涟又不是心理医生。   若是陆煜行真死了,萧涟涟给他磕三个响头,算是感谢这些日子的交情,再拖着尸体郑重解剖,然后拖着雁娘回神医谷。   她面无表情,畅想着美好生活。   又听白御卿叮嘱,他只有一年可活的消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陆煜行和陆清文。   萧涟涟点头,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走了。   对于自己私库被撬了,侍从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通报,独孤鹤不甚在意,他只是恍惚失神走到白御卿身边,很哑然的问了一句。   “私库里的东西……还,够吗?”   “若你有别的想要的珍宝……”他嗓音低哑,轻得不可思议,“孤都为你,寻过来。”   总归是白御卿笑得太耀眼了。   唇红齿白,狐狸牙尖露着,一双桃花眸也弯起来,此时朔风吹送一点落花,正巧落在他发丝上,墨黑的发丝衬着如玉的脸,也也只一句——   公子世无双了。   他还颇为安慰的拍了拍独孤鹤的肩膀,笑盈盈的,“何必愁眉苦脸的?还剩一年呢。”   “这一年,我助你——”   他的牙尖在日光下耀眼着光芒。   白御卿其实是不太喜欢下棋的,但是独孤鹤喜欢,所以无论是幼时还是什么时候,总是拉着他下棋。   独孤鹤执黑,他执白。   “还能天天陪你下棋。”   清脆冰凉的玉棋子相碰,清脆入耳,好听得紧,却又催眠,若是日光昏沉,窗外朔风阵阵——   有时候白御卿下着下着,双眸垂下的一瞬间,就恍惚睡着了。   气得独孤鹤总是冷凝着脸,一言不发,气势低沉到要泥泞出水来,随后静静看着他在棋盘上睡得一塌糊涂。   然后冷着脸等着他自己醒过来。   若是等久了,还会把棋子砸在白御卿手上,他总是假装吃痛,朦朦胧胧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嗓音也低哑,“没睡,真没睡。”   独孤鹤总会冷嗤一声,只一个音节便极尽讥讽。   可现在不仅天光正好,微风也吹得舒服,那抹落花,被独孤鹤伸出的指尖小心翼翼捏着,从白御卿的发丝上离去。   白御卿略微怔然看着独孤鹤现在的双眸。   沉静、漠然、晦暗——还带着落寞的悲哀,近乎凝成实质。   像是潮湿的雨。   明明今天天色好得鸟鸣阵阵,适合……下棋。   他想。   也许现在下棋睡着了,独孤鹤不会生气了。   也不会冷脸,待他醒了之后,恼怒说着什么……白十七,然后让他讨饶哄了。   白御卿那时候总会若无其事抹去唇角的口水,在独孤鹤凝重冷意的眼神下继续下棋。   更不会瞪他了。   应该会哭出来吧。   ……现在就哭出来了,看来不用等下棋。   所以白御卿伸出指尖,指尖冷白如玉,抹了抹独孤鹤洇红的眼尾,拭去那滴泪,嗓音嘶哑,却也带着轻巧的笑意。   在笑独孤鹤。   “哭什么?堂堂太子,二十岁的年纪,哭得像个小孩一般——”   他话音未落,却只听见独孤鹤哑然,又略微隐着颤抖哭泣的嗓音。   那哭腔很轻微,他却听得清。   独孤鹤颤声哽咽说。   “明明,你也哭了……十七卿。”    第69章   【吃new哥要把自己饿死吗?他已经僵坐好久了。】   【自从吃new之后, 我好久没看了,想看看最新章作者还有什么逆天恶心操作,正好吃多了来催催吐。】   【感觉陆子哥要碎了。】   【被老公扔了, 补药啊补药啊陆子哥白子哥不要be啊。】   【一对死男同。】   【我说你们直男, 白子哥被你们认成女人的时候你们磕生磕死, 一口一个白子哥,一口一个我要当白子哥的狗,白子哥抽我,踩我,现在真是哥的了, 你们又不乐意了,一个个嚷嚷着rnm退钱, 嚷嚷着死男同,你们的爱真的很浅薄哎。】   【不是,这能一样吗?我说兄弟你好香,不是真想被男同想啊。】   【陆子哥为什么变成鬼了,字里行间好恐怖……一直心理描写杀谁啊?杀杀杀的……我只看了最新章。】   【前情提要, 陆子哥吃new之后被白子哥知道,直接一个无敌大的恩断义绝,咔咔抽了两巴掌,给陆子哥又爽又痛, 这次没硬,却要碎了。】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楼上又想爽了是吧?】   【我感觉白子哥生气恩断义绝不是因为被吃new啊,是陆子哥草菅人命,直接杀了一个和他相像的少年,一点不讲理。】   【不是哥们,纸片人有什么人权,杀就杀了呗,虽然讨厌吃new哥,但是他杀了和自己心上人一样却谄媚的脸,而且容王当场挑衅,这和ntr有什么区别?支持爆杀ntr。】   【杀ntr怎么不杀始作俑者?始作俑者是容王那个老狐狸啊,草菅人命就是草菅人命,洗什么?】   【他不是给容王下毒了吗?生不如死了三天,现在的时局杀不了,陆子哥以后肯定是要杀他的,都说了要把他千刀万剐,等等又怎么了?】   【不想和你吵,反正白子哥生气是有道理的。】   【白子哥是个非常温柔高洁的人,救了吃new哥那么多次,这次生气一定是因为很难过。】   【恩断义绝,再无关系,白子哥,你忍心你养的狗现在失魂落魄自残成男鬼了吗?白子哥你回来啊,没了你陆子哥要怎么办啊!回来啊!】   【我去,对自己真狠,伤口直接撕开了。】   【而且白子哥现在要跟太子一起搞陆子哥,应了白子哥那句不是一道人……陆子哥看见信发了一会儿疯,又要碎了。】   【要be了吗?一开始说白子哥是反派,难道是那种把龙傲天骗身骗心,然后相爱相杀,彻底同道殊途,最后再被陆子哥亲手杀了的反派吗?最后陆子哥娶八个老婆,坐拥没有白子哥的江山?我补药这种反派啊!】   【作者喂屎,挡不住,死跌作者已经让陆子哥吃new了,吐得我天昏地暗,但你要是真让他们be了,我真要咒你家祖坟了。】   【跪求不要be,女主里面最喜欢白子哥了,不对,男主。】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楼上几个id不是吃new章的时候骂得最狠吗?怎么现在跪求不要be了?不是最恨男同吗?要是作者真被你们骂得有be侵向了,直接线下约架哈。】   【死男同。】   【↑那你还看?还追到这?】   【就爱看。】   陆煜行略微僵硬摩挲着指尖的玉佩,清脆的扣门声响起,陆煜行只很轻的应了一声,“吱嘎”的推门声之下,下属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现在知道侯爷对宁国公世子有多么看重了。   他捏着手上的文书,有些颤颤巍巍。   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侯,侯爷……有要事禀报。”   “——说。”   陆煜行的嗓音很哑。   窗外的阳光衬得屋里愈发昏沉黑暗,陆煜行僵硬抬起双眸,脸色氤氲着苍寂的冷。   “……太子东宫,召了太医院全体太医的缘由已然有眉目了,属下贿赂了其中一名太医……”他深吸一口气。   “那位太医说,说——”   看着侯爷自从上次知晓世子要助太子之后,便不对的脸色与精神,他咬了咬牙,终究是开口了。   “那位太医说,太子此番叫众人前去,是为了宁国公世子诊治,宁国公世子,吐血——并且,诊脉之后,衰弱之症,五脏六腑皆损,怕是……活不过,一年——”   猛然,地面与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空气近乎扭曲凝滞一瞬。   那下属只能看见侯爷一瞬间站起来,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双眸汹涌深邃到极致,嗓音嘶哑低吼着,“再说一遍!”   “说,说……”下属近乎要哭出来,颤颤巍巍开口,“说,世子,只有一年可活了……”   陆煜行瞳孔骤缩,浑身颤抖,唇角扯着,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呼……”   整个天地都,天旋地转。   随后大口喘着粗气,指尖捂着自己的心口,近乎陷进肉里。   “唔——”   他颤抖要往外走,踉跄一下,书桌与地面相移位,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尤为可怖。   “不可能……上次萧涟涟还说,只是体虚之症,养好就行了……”   “不可能。”   陆煜行颤抖着呢喃,他双眸近乎沁了血一般赤红,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口腔,血也染红了牙齿。   犬牙被血丝氤氲,配上他赤红的眸子,近乎是地狱来的恶鬼。   “备马,备马……去东宫——快啊!”   下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听到他近乎嘶哑的嗓音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出去备马了。   陆煜行只觉得现在双腿僵硬。   ……走不动。   ……走不动。   怎么,腿,动不了?   陆煜行蹙着眉头,近乎喉头溢出呜咽,却只是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   然后在努力要迈出一步的时候,闷哼一声,踉跄栽倒在地上。   “唔……”   他素来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陆煜行看着染着鲜血的闸刀与一个个尸首,瞪大着眸子,一张小脸倔强又冷,似要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鲜血淋漓,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被宋三摁在雪地里欺辱辱骂,不断抽打鞭子,威胁着弄死你的时候,他双眸晦暗平静,脊背绷直,宛如拉开的弓一般,只闷声咽下疼痛。   血淋漓了双眸,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三年血肉横飞,不断有人死去,残肢断臂的战场上,他近乎倨傲又冷漠取走一个个人的性命,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做了个京观。   在自己被枪捅个对穿,近乎要死之时——   他也从来没有惧过。   只有恨,只有执念,只有一步步向上爬。   他挣扎着从尸山尸海爬出来,双腿甚至都能拖出一道血痕,满身的戾气与煞气,宛若地狱里的恶鬼。   他想。   卿卿,卿卿,卿卿——我配得上你。   杀尽他们,杀尽他们——我得报仇而已。   卿卿甩了他两巴掌,说恩断义绝的时候,他执拗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挣脱了锁链爬过去——   他想,不可以,我得把你抢过来。   他那个时候不惧,只是恨,恨自己不够高高在上,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把他抱进怀里,恨自己杀不了容王,恨自己挣脱不了锁链。   可是,可是……   他现在浑身发抖,跌倒在地上,双腿近乎僵硬冷到没有丝毫直觉。   ——他在发抖,呼吸也急促到极致,视线也发鸣发白。   从脚尖到手指,从心口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冷意,近乎让陆煜行呕出来。   这是什么?   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爬都爬不起来?   为什么他陆煜行,比当狗的时候还狼狈?   冷汗氤氲黏住了碎发,陆煜行浑身颤抖,撑起发软的手臂,想要爬起来,闷哼一声,又踉跄跌倒下去。   他,在恐惧。   来自灵魂深处的阵阵颤栗恐惧,以致于他浑身发抖,指尖扣着地面,渗出了血迹,指甲近乎崩断。   就像是狐狸在森林里见到了老虎,家养犬在丛林里见到了野狼,会失控发抖,会呜咽躲避,会疯了一样逃窜,本能一样。   ——恐惧。   陆煜行怔然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水渍,僵硬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了。   许久,陆煜行才把自己拉起来。   他近乎是没有知觉一样,飞快的上马,飞奔到东宫,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闯进去。   东宫戒备森严,近乎是被他这么一闹,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到了这里。   陆煜行提剑,近乎是一剑一个,却还听着白御卿的教诲,僵硬守着教条,想着说不定卿卿在看讨着欢喜,留着那些人一条命,   他的脸面无表情,被鲜血淋漓黏腻了的发丝糊了他一脸,宛如杀神一般,又因为手下留情,被捅了一剑。   陆煜行颤声说,“别拦我,我要见卿卿。”   也许……   是白御卿还气着,用这种消息来令他惶恐伤心呢?   无论怎么样都好,陆煜行甚至能跪在他脚下,一遍遍亲吻着他的靴子,一边哭一边对他哽咽说,别用这种法子吓我,你知道我会担心。   白御卿会怜惜他吗?   会吗?卿卿还在恨他,还在不爱他。   怎么样都好……杀了陆煜行?   三年前那个夜里,他就向他许诺,命是他的了,用簪子捅着自己的脖颈,命早是他的了。   只要能消气,无论怎么样都好,别用这种消息吓他……   陆煜行,真的会疯。   他近乎不要命了,颤颤巍巍,一身血污就要往里闯,在看见独孤鹤的时候,浑身发抖,近乎是冲过去,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嗓音嘶哑到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卿卿呢?卿卿呢?!白御卿呢?!”   “怎么只有一年可活了?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让我擅闯东宫,要我的命是不是?!”   一双沁血的眸子猩红一片。   独孤鹤的目光沉冷,唇角冷冷扯着。   “说话啊!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若你承认,我就自己滚去大牢,说话啊!!!”   他的嗓音嘶哑到极致,颤抖着揪住独孤鹤的衣领,指结发白,低着头,双眸狠戾近乎凝结成极致的恨意。   “说话……是不是?!我要见卿卿……”   独孤鹤不语,漠然看着他发疯,甚至还能扯起唇角嗤笑。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呢喃着。   “求求你了——”陆煜行嘶声恳求着。   “他还是生气,对不对?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   恐慌近乎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知觉,痛啊、血啊、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声微弱的哽咽从陆煜行的喉头溢出来,他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泣不成声,踉跄着近乎站不住要跪下去。   “呜……”   只是一声声,哽咽说着。   “让我见他……求求你。”    第70章   白御卿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怔然片刻。   他能看见陆煜行的肩膀在细微的颤抖,浑身血腥味,血液也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侧脸上满是血迹, 那双晦暗的黑眸翻涌着近乎绝望的恨意。   对。   他就是在恨。   极致的恨不断翻涌着, 又带着近乎狼狈破碎的震动,然后一瞬间——   “……陆煜行,你疯了。”   嗓音略微颤抖,宛若碎玉,“你知道私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名——”   近乎是一瞬间, 白御卿被人死死扼进怀里,温热炽热的体温近乎将他融化,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卿卿……卿卿……”   喉结剧烈滚动,双眸里翻涌着近乎痛苦的渴望,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在贪婪地吞噬这安抚。   分明狠戾至极的人,拥抱的力度却克制,只是将力道尽数发在了自己身上, 手背暴起青筋,嗓音嘶哑,“……不是,真的对不对?一年?你的身体分明——”   陆煜行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颤抖小声问着。   他似乎在期望这只是个捉拿他错处的局而已。   白御卿感受着他满怀的鲜血,以及略微颤抖的急促呼吸,垂下纤长的睫毛, “真的假的又何妨?陆煜行,你疯了。”   他的嗓音近乎薄冷,“放开我。”   听他这样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煜行怔然凝滞一瞬,随后死死抱住他,嘶哑道,“不放……死也不放。”   独孤鹤的额角绷起青筋,他深吸一口气,却只是漠然开口。   “陆煜行,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东宫门口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近乎震碎天地,整齐划一的御林军与玄麟卫手持刀剑逼近。   刀剑齐刷刷对准中间死死抱着白御卿的陆煜行。   ……   白御卿似是想吐槽一声,嗓音低哑,挣脱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开,“死也不放?不放开我让我提前一年和你一起死吗?”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   “陆煜行,你知道擅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吗?”   陆煜行抱得更紧了,低头埋在他脖颈里依恋渴望的蹭这,呼吸粗重,隐隐感受到脖颈似有冰凉的水渍。   “不会死。”   他嘶哑做出承诺,“不会死的,卿卿。”   白御卿一怔。   黑压压的御林军与玄麟卫一分为二,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位身材瘦小的太监,那太监手持圣旨,嗓音尖细。   “罪臣陆煜行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臣陆煜行,朕之股肱,国之栋梁。军功卓绝以掌虎符,灭蛮功高,朕未尝不念其勋劳。然法度者,社稷之本也。今擅闯东宫,乱我宫禁,纵有万般缘由,亦当明正典刑。   但功过相抵,特宥其死。然虎符重器,不可再付刑余之人,即日缴还。朕念其熟知军事,改授北难都督,总领襄州以剿匪事。   尔其戴罪立功,荡平匪患之日,便是重归之时。若再有违逆,定斩不赦。”   一缴虎符,二定匪患。   废物利用,惜才不斩。   或是还有旁的……   陆煜行这才依依不舍松开白御卿,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袖口,大步向前,下跪接旨,嗓音低哑稳重。   “臣——领旨谢恩!”   松开他时,陆煜行刻意避开了白御卿的视线,晦暗漆黑的双眸略过白御卿,直直看向那太监。   可白御卿却能瞧见,他被鲜血氤氲了的侧脸上,眼尾洇着抹红。   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脖颈的湿润。   ……是他的泪。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薄唇抿了抿,抿出了一丝艳色。   私闯东宫多大的罪名,就这样担了下来。   该说是龙傲天男主?还是……   可如此贬谪,虽然平息得快,圣旨也下得快,算得上是……改变剧情了吗?   他是为了白御卿才私闯东宫,落得了现在这个局面——   [没事的卿卿。]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著大纲里,也有这段剧情。]系统补充道:[女主之一独孤千雪到了适婚的年纪,偏偏她在陆煜行离去的那三年被强硬定下了婚约,男方为独孤鹤一派礼部侍郎之嫡子,与独孤鹤交好。]   [女主之一独孤千雪日日以泪洗面却无法退婚,龙傲天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解除婚约,更为修理一顿那不肯退婚的礼部侍郎嫡子,在礼部侍郎嫡子与独孤鹤相聚之时私闯东宫,修理了一顿恶毒男配炮灰,并顺了帝王的意,上缴了虎符给太子,被贬官襄州处理匪患。]   [在去襄州剿匪的途中,龙傲天男主结识了女主六号——潇洒绝美侠女林暮,以及女主七号——冷艳妩媚苗疆圣女,这两位女主那是各有千秋,前凸后翘,面容娇美,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   就知道会有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而且襄州地处北方,所以才匪患猖獗,如何会和苗疆圣女产生关系?   ……就为了给陆煜行塞个苗疆圣女是吧?   襄州匪患局势错综复杂,与当地宗族关系千丝万缕,更有上京之人与其勾结多年进贡钱财,外无增兵,只有襄州军,处理匪患更是难上加难。   若他好生处理了,便是让陆煜行一人吸引了仇恨,也剿灭了匪患,明枪暗箭少不了,说不定某一日便会因此丧命。   若他没有好生处理,便在襄州好好耗着,起码四五年回不了上京,养虎为患之下,便是养患为猫,没了虎符,四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京中的势力被铲除干净了。   [除了感情线……大体剧情线现在并没有被波折,这也是卿卿您没有被即刻销毁而是继续扮演反派直到一年后下线的原因。]系统补充道。   领旨之后,独孤鹤向前一步用帕子使劲擦拭白御卿身上被陆煜行染的血迹,蹙着墨眉,表情阴森冷漠。   “愚钝至极的蠢货,自己撞上来,孤没有用你做幌子逼得他闯进来——是他自己下贱愚钝,意气用事,没有脑子,若是要用……”   孤也绝不会用你。   独孤鹤会用别人。   比如原著里不怎么熟悉的妹妹的婚约来逼陆煜行交出虎符、滚出上京。   陆煜行抬脚插入二人中间,他小心翼翼捧起白御卿的手,晦暗的双眸垂着,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卿……”   独孤鹤冷嗤一声,“陆都督,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几条命也不够你挥霍,捡回一条命不赶紧滚?”   陆煜行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冷戾垂眸看了他一眼,“卿卿随我回去。”   白御卿被他轻轻扼住手腕,还未反应过来,便猛然被横抱起,一瞬间天旋地转,陆煜行嘶哑的嗓音传来,“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你——”   独孤鹤似是被他不要脸的劲惊到了。   ……有你这么自来熟吗?   白御卿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精壮炽热的肌肉,猛然想扯起唇角笑。   陆煜行,你真是个疯子。   “放我下来,陆煜行。”他轻轻咳了一声,嗓音略带着虚弱。   他又加紧了力度,宛若寻回了什么珍宝一般,嘶哑开口,“……不。”   男人略微低头,更将他扼在怀里,晦暗阴沉的双眸漠然扫过面前的太子护卫,嗓音很轻,却又像是在哄着被他横抱在怀里的白御卿。   “卿卿,你不会死的……不会死……”   念咒一样。   手背凸出血管,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喉结滚动,尾音带着一丝颤,漆黑的双眸带着恳求和翻涌的情绪,“我护你……”   然后——   “你再抱紧点……我就真死了……”   白御卿有气无力开口。   陆煜行一顿,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想到了之前宫宴上,轻轻一扼,就折了的腕骨,他浑身僵硬,近乎小心翼翼将他刚下来。   他喘了一口气,阻止了陆煜行想要将他翻来覆去检查的动作,走向了独孤鹤。   “陆煜行,你走吧,咳……”捂住唇角轻轻咳了一声。   “强扭的瓜不甜,我是直男。”   还押韵了。   此去一别你再抱两个后宫,一年后我正式下线。   他白玉一般的指尖略微蜷缩,压下喉头近乎翻涌的腥甜,随后被独孤鹤披上一层墨黑大氅。   陆煜行扫视了二人一眼,薄唇抿了抿,拳头攥紧,落下的碎发显得他眉宇阴沉,偏偏唇角扯出一个笑意,露出寒锐带着血气的犬牙。   “……好。”   随后干净利落转身,玄色的衣摆翻飞,氤氲着腥甜的血气,他的脊背挺直,背影高大,步步远去。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凝眸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恍惚一瞬,随后唇角无力扯了扯。   ……这样也挺好的。   此去一别,大抵也是一年后将他“五马分尸”之时见面了。   如此便好—— ?   夜里,压下胸口那丝莫名酸涩,正换上寝衣就寝之时,白御卿抬眸的一瞬,近乎错愕看着床榻上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冷戾的眉眼硬生生弯折先出几丝扭曲温柔的陆煜行。   他一身玄色银甲文武袍,勾勒出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的身形,护腕泛着略微的光晕——明明是夜里,却一副有事要做的利落模样。   反观白御卿。   近些日子愈发消瘦,挺拔宛若玉竹般冷白的身躯裹着松松垮垮的寝衣,露出胸口冷白的肌肤,那张略微苍白的俊美脸上带着未收起的错愕。   陆煜行向前一步,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身形,寒狭的双眸中略过颤抖的疼惜与餍足,随后为他披上一层大氅,只哑声温柔说了一句,“……冷。” ?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东宫,而且……李肆书呢?”   白御卿嗓音低哑,被炽热的大氅裹着,胸口也不自觉炽热了,他冷起声线,又道。   “况且,陆都督不是走了吗?您该去襄州了,夜里又私闯东宫,怕是几条命都……”   “没有私闯。”   陆煜行的尾音带着一丝上扬,低哑着嗓音打断了他。   又在白御卿恍惚的一瞬间,从身后拿起圣旨,丝毫没有敬意的单手扯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另一角,随后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理寺少卿白御卿,自莅任以来,明察秋毫,洗雪冤滞,恪尽职守。   今有漕粮转运使司奏报,襄州匪患猖獗,劫掠官粮,荼毒百姓。更兼旧年江南漕粮案,或有牵连,致使良善蒙冤。大理寺少卿既精于刑名,又素秉刚正,特命尔随北难督陆煜行赴任,协查此案。”   “宣读圣旨,不算私闯。”   道完,他对上白御卿的双眸,略微俯下身,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尖,餍足眯起双眸。   呼吸粗重又暧昧,哑声颤抖道。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卿卿。”    第71章   夜里, 浓重的暗色之下,几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之上,发出“轱辘轱辘”的车轮声, 寂静的夜色中伴随着叶声格外清晰。   烛火摇曳的马车之中, 白御卿白色的里衣之外, 只裹了一层裘氅,鞋也没褪下,就被陆煜行借着一道圣旨抗到了马车上——   “我让李肆书去收拾你的行李与必备之物。”自然是借着圣旨的意思,李肆书不从也得从。   只落下这么一句话,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 白御卿被他直接抱到了马车之上。   白御卿倚靠在奢华松软的马车上,唇角扯了扯, 他垂眸看着俯身跪在自己面前,伸出宽大手掌,一手轻轻扼住脚踝,一手轻柔为他褪下靴子的陆煜行。   陆煜行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 他褪下靴子后,又用帕子轻柔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碰到白御卿的部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珍重认真,垂下的晦暗双眸也带着执拗的平静。   锁骨随着擦拭的动作若隐若现。他的衣袍与腰封包裹着紧实的腰臀线条, 高大挺拔的身躯蹲着,素来宛若弓一般绷紧的脊背也温驯弯着。   蹲姿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臣服的姿态,却又带着微妙的侵略性。   陆煜行猛然抬眸, 那双刚刚垂下显得温顺的双眸,一瞬间宛若盯上猎物的执拗捕食者,刺得人头皮发麻。   他寒狭的双眸顿了顿, 略微扯出一个笑容,收敛了那一瞬带着恨意的戾气。   嗓音低哑温柔,又像是喃喃自语着。   “睡吧卿卿,待你醒了之后便到了驿站,那时候再好生休息,明日萧姑娘为你诊脉,我亲手喂你喝药……”   话音未落,白御卿的脚就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足尖微微用力,白御卿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震颤,喉结也干渴滚动着,那双眸子晦暗怔然,呼吸带得胸膛也略微发颤。   “陆煜行,滚出去。”   他淡声说。   然后陆煜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瞬间扼住他的脚踝,呼吸骤然粗重,指尖餍足又饥渴的蹭了一下,随后垂眸,应了声。   “好。”   这马车是他重金打造的,王公贵族的马车也比不上这一分的豪华,柔软舒适又宽大,行走在平整的官道之上更是感受不到一丝震颤。   在关上帘子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   “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叫我,夜里,我在门口守着。”   “滚。”   陆煜行的指尖颤了颤。   直到帘子合上,看不清白御卿的面容,他才伸出指尖,轻轻嗅了嗅指尖摩挲到的沉水香。   餍足之后,他那双刻意装出来柔和的双眸,一瞬间染上冷戾的煞气与……恨意。   就是恨意。   彻骨的恨意。   他一直在恨。   恨明明白御卿也对他动心,恨他也在向他靠近——偏偏只得一年可活。   恨明月高悬,即将独照他之时,又将要陨落。   恨一年。   恨天地容不下一个白御卿。   恨苍天,恨世人,恨自己,恨……   他咬了咬舌尖,直到满口腥甜的血腥味,陆煜行才压下汹涌在胸口的情绪,将近乎荒唐又恐怖的念头扼制住。   随后翻身下马,到了萧涟涟的马车。   萧涟涟被捆着,见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掀开帘子,对上他寒狭的眸。   她一双美目怒目圆睁,怒声骂他,气得呼吸不匀,“你可知我这几天被绑了几次?!陆煜行,你真是个天杀的白眼狼!真真切切的疯子!白眼狼!”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急用还要绑过来!与那什么东宫太子简直一丘之貉——”   “嘘……”   陆煜行略微沉了沉双眸,尾音带着些许低哑的威胁,先前的骂声他当作听不到。   可“东宫太子”“一丘之貉”。   听起来,真让人不爽……   他略微眯了眯双眸,嗓音低哑又带着些许商量的意味,“他的身体如何?若你能细细调养好……我听闻你最近喜爱上了珠宝,陆家私库任你挑选,陆家此前也是名门望族,珍宝无数……”   萧涟涟的神色动了动,又冷嗤一声,“你以为我是会为钱权所动之人吗?身为医者,不慕名慕利,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私库中有一前朝贵妃的金丝玉钗,天下珍品,送人最佳。”   萧涟涟双眸亮了一瞬。   “……好。”   见她如此爽快答应了,陆煜行顿了顿。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完。   白合雁。   萧涟涟最近走得极其近之人,她自小在神医谷长大,无亲无朋无友,白合雁是唯一的软肋。   虽然三年前和那醉仙明月楼的白合雁有些许交情,只那一句“命定之人”令陆煜行记住了,还是白御卿的亲友……   可与白御卿的命比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包括陆煜行自己。   所以刚刚萧涟涟要是不同意,便直接……用白合雁威胁罢。   陆煜行漫不经心想。   反正萧涟涟刚刚骂的对,所有人也都能窥见陆煜行的本性——   无论是独孤鹤、独孤凛、或是李肆书……他们都知道。   他陆煜行,就是真真切切的……白眼狼,地狱里爬出来恶鬼。   生来就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漠然垂眸,敛下思绪。   “他的身体极速衰败亏空,分明第一次为他诊脉之时,只是有些虚幻的漂浮,似真似假,分不得清。”萧涟涟由一旁的侍女解开身上的绳子,嗓音清冷陈述着,“可如今诊脉,只有四个字——一年可活。”   “五脏六腑皆在衰败,一年。”   她近乎漠然陈述着。   自然,陆煜行审过为白御卿诊治过的太医,虽独孤鹤令众人不要说出去——可陆煜行实在是过于能威逼利诱。   私下的把柄、丑闻……若是真正清廉正直之人,便用亲朋妻女威胁,不出一会儿就说了,全都一样——   一年可活。   虽然看了一份份供词,心里做好了准备,但听到萧涟涟近乎薄冷漠然说着,“一年”之时,他的胸口还是错拍一般轻颤了一瞬。   呼吸骤然被紧紧扼住一样,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有什么办法吗?”   “以我毕生所学的银针之术,可延期半月。”萧涟涟道。   一年零半个月。   怎么也是白御卿赚大了。   萧涟涟想。   “……半个月?”   陆煜行的嗓音冷到极致,又嗤笑一声,晦暗的黑眸中翻涌着近乎痛苦的恨意,“半个月有什么用?”   “你以为与地府抢人很容易吗?”   萧涟涟的尾音压低,一双素来清冷又寡淡的双眸真切染上了怒火。   “陆煜行,你这样不肯放手,执念这般深沉,只会让人变成滞留人间的恶鬼厉鬼,生死有命,我能救回来半个月,已然是天赐。”   “……恶鬼?”   陆煜行的嗓音压低,俯身看向她的双眸,晦暗又压抑,“我已然是恶鬼了。”   “萧涟涟。”他褪下强装出来的一丝人性,近乎漠然宣布,“我要别的方法。”   他那双寒狭的眸中再无其他感情,扫过萧涟涟指责的眼神,近乎喃喃自语一般压抑急促。   指尖扣着自己的手腕,直到渗出血丝,却恍然不知,急促道。   “人鬼如何?若真有鬼,若真有怪力乱神,若有将人变成厉鬼滞留在人间的法子,也尽数给我,我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他,剜肉放血,无论多少肉我尽数割给他!若自己的不够我便去杀人,若还是不够我就杀更多,直到——”   “够了!”   萧涟涟近乎不可置信打断他,细眉蹙着,嗓音哑然,“你真的疯了陆煜行……我怎会在战场之上救了你这个厉鬼?”   “你为何总是想着你的执着?不肯问一声他?你可知道他愿意变成厉鬼滞留人间吗?你可知白世子这般清澈卓绝之人愿意为了你的执念变成肮脏的厉鬼吗——”   她情绪泄露指责着。   然后猛然被双眸一瞬间瞪大的陆煜行凑近。   萧涟涟的瞳孔骤然紧缩,二人的眸子靠得极近,她能看见陆煜行眸底翻涌着近乎夹杂着恨意与绝望的执念。   晦暗的眸中满是欣喜,他嗓音低哑又急促,近乎颤抖欣喜道。   “你这般说,难不成真有将人变成鬼怪滞留在人间的方法吗?”   ……疯了。   萧涟涟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近乎恐惧的想着。   陆煜行完全疯了。   或是……他原本就是个疯子。   是她亲手将这厉鬼救回来的,一身悬壶济世的医术,偏偏救了世间最该死之人。   她甚至有些恐惧到脊背发凉,后悔没在第一天他坠下山崖之时将他剖了。   她分明只是在做出假设,让面前之人,不要有那种伤天害理、不肯顾忌白御卿意愿的想法……   他却只是在意,那是不是真的。   陆煜行……真的疯了。   见她近乎颤抖恐慌的神色,陆煜行一瞬间收敛了表情,“啧”了一声,遗憾漠然的敛下眸子,拉开了距离。   “萧涟涟,你总是把你师尊挂在嘴边,你师尊来历奇特,也为你留下了不少东西……”   他尾音拉长,墨色的碎发打下,显得他的表情愈发晦暗不清,嗓音也低哑,“我要能救卿卿的方法,不论多么伤天害理……”   “陆煜行,滚。”   她颤声,“我不会帮你,先前的条件作废,你已然走火入魔,疯魔……”   “白合雁。”   萧涟涟的表情一瞬间僵硬。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垂眸之下神情也漠然冷戾。   只一个人名便让萧涟涟怔然。   “我知道你有方法,若你不答应,我便将白合雁千刀万剐。”   话音刚落——   “……陆煜行!”   她一瞬间起身,扼住他的衣襟,浑身颤抖压抑着恐惧与怒火,“你可知那是世子的亲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无人可比,你这样做会遭天谴的!你不怕世子恨你吗?!”   听到她的话,陆煜行的表情终于泄露出来彻骨的冷意与情绪。   “若他恨我!也要活着才能恨我!”   他嘶哑道,“恨我?恨我?!他现在已然够恨我的了!谁又能有我恨?!”   陆煜行也浑身颤抖,压下胸口翻涌的恨意,一字一顿嘶哑着回应。   “萧涟涟,你根本不懂。”   “我知道自己疯了,可是我一想到……他一年后会死,我就恨不得……将自己剁碎,将所有人也剁碎,杀尽所有人,我恨苍天,恨世间,恨为何我不早生几年,磨砺过所有的苦难再去寻他,我早疯了。”   他看着萧涟涟的眸子,嗓音一瞬间压低,变得毫无波澜。   “我早疯了,萧涟涟。”   萧涟涟脸色惨白松开手,恍惚许久才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你疯了,疯了……”   她无力低下头,墨发遮住惨白的小脸,嗓音近乎听不清。   “苗疆圣女有,换命双生蛊。”   “可,可解。”    第72章   襄州路途遥远, 在上北之地,途中经过几个驿站。   李肆书却一直堵在白御卿与陆煜行中间,惹得陆煜行脸黑了好几次。   况且白御卿对他态度淡淡, 一开口就是, “陆大人, 襄州匪患一时您有何高见?”   平日里最是懒散嫌弃官话的人,如今一口一个官话。   饶是陆煜行,也寻不到什么切入话题的机会,李肆书还会挑眉嗤笑他。   他也只是小心照顾着,虽然于事无补, 却也日日熬制中药,但白御卿没怎么喝过。   驿站之中, 下属低声汇报着。   “侯爷,还有三日便到襄州,此处是颖州边界的驿站,实乃各地枢纽,四通八达, 既有水路也有陆路,大多商人都行水路,襄州匪患猖獗,您看我们是……?”   陆煜行摩挲着指尖的玉佩思索一瞬, 随后嗤笑一声道,“陆路。”   他倒想看看,土匪有没有胆子抢他。   此处是颍州的驿站, 多年的四通八达之下已然形成了一个小镇,各地的商人们来来往往,使得这里意外的繁华。   从服饰谈吐来看, 有江南、西北等等各个地方的商队。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陆煜行的马车队尤其显眼,首先是低调奢华的服饰,虽然衣着简便,但面料尽数是顶尖。   这一行人的谈吐身姿,井然有序,马车也格外宽敞奢华,瞧起来便是京中富贵之人。   此处人来人往,商队更是久闻襄州土匪大名,陆煜行的下属们跟他们打探着襄州土匪的详细。   他们一行人在驿站之中,也便多停留了半天。   萧涟涟这几日瞧着心情不怎么好,恍惚又低落,只要陆煜行的视线一扫过来,便会颤抖一瞬,浑身僵硬,还会用复杂到极致的目光看向白御卿。   白御卿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白玉一般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嗓音轻哑,“萧姑娘,若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便好——”   “……没有。”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   陆煜行与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那双晦暗的双眸审视地看了一眼萧涟涟,惹得她颤抖一下。   随后却在白御卿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扯出一个温驯谦卑的笑意。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倚靠在远处的墙上,墙角的阴影氤氲了他的半边身子,束起的墨发下,碎发遮住侧脸,露出高挺的鼻尖,打下的侧影让他的气质阴郁诡谲。   偏偏还在对白御卿扯出笑。   寒光的犬牙与生硬扯起来的笑容,弯起的双眸。   ……白御卿猛然一顿,随后也像萧涟涟一样被吓到了,转头又抿了一口茶。   但,不可否认的是……   陆煜行必定私下里威胁萧涟涟,让她好好治病,可大局已定,他再怎么威逼利诱,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白白为难人罢了。   如何让他不威胁萧涟涟?便是白御卿亲口说也没用,他只会嘴上答应的好,私下里还是我行我素。   思绪恍惚之中,嘈杂的茶馆里吵闹声也随之变远,白御卿垂眸,一时也只觉得思绪纷扰。   面前的茶馆墙面上挂着一幅画,水墨画飘逸又引人入胜,淡色的笔锋凌厉与柔和并存,描绘出了一副林中山鸟图。   树木茂盛繁荣,飞鸟在林中穿梭,可松树笔直,遥遥看着,却像是深色的囚笼,囚了一只鸟。   一时也分不清,是林中鸟,或是笼中鸟。   白御卿素来是没有多少无病呻吟的心思,他喜欢话本闲散,读过的话本子比酸腐文书,之乎者也要多得多。   墨玉和白合雁总会为他送来最新的话本子。   墨玉,已然走了。   白合雁呢?还在京中盼着他归来。   人生长恨长遗,漂浮在这世间不过身是客,白御卿恍惚看着,又觉得自己像林中鸟,又像笼中之鸟——   “嗨!美人!”   一道清朗又带着些许怪异的腔调传来,猛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御卿怔然转头,循声望去,对上一双暗色的桃花眸。   面前的少年墨发散着,乌黑的发丝之间带着装饰的银饰,俊美冷白的脸上满是笑意,身上的服饰大大咧咧露着腰肢与手臂,暗色与银色交织——是苗疆的样式。   “刚刚在那边看到你……感觉,这位白衣姑娘旁边的你,还蛮好看的。”   他笑盈盈说着。   白御卿刚刚的模样着实凸出,指尖捏着茶盏,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似朦胧似新月,冷白如玉,润色的白衣勾勒身姿,让他像是……   像是一弯水中朦胧月,风一吹便会泛起粼粼波光,随之而散。   然后,面前身着怪异的少年双眸亮了亮,“所以,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白御卿开口回答。   “——滚开。”   两道低沉的男声乍然响起又重合。   陆煜行的摸上了少年的肩胛骨,指尖略微发力,双眸晦暗冰冷,低头哑声。   而李肆书则是手上的配剑已然出鞘一分,脊背也绷直。   ——面前的少年,刚刚靠近的时候无声无息,饶是李肆书,也反应了一会儿。   ……武功高强,或是另有目的?   李肆书思索着,陆煜行的指尖近乎陷入少年的肩胛骨,浑身散发着低压与煞气,“滚……”   话音未落,少年宛若不知痛一般,向前一步挣脱开陆煜行的手。   对上白御卿的双眸,腔调奇怪又努力清晰说着话。   “你叫滚凯?听起来好有异域风情……”   “你们中原人的名字真好听,我叫阿斯诺。”   白御卿沉默了一会儿,刚要打断他亮晶晶的双眸之下唤着他“滚凯”的名字,“其实我叫白——”   “你叫什么?”李肆书向前一步,低头对上少年的视线。   “……阿斯诺。”   阿斯诺顿了顿,丝毫没感受到李肆书高大身体的压迫感以及身后陆煜行无时无刻散发的煞气,反而眨着双眸重复了一遍。   “好。”李肆书点了点头,颇为正色说,“滚开,阿斯诺。”   阿斯诺停顿了一瞬,似乎没怎么听懂,仗着自己少年的身材,从李肆书身旁穿过,宛若兔子一般灵巧。   “所以你不叫滚凯?你叫什么?美人?”   他继续亮晶晶地盯着白御卿。   “……白御卿。”   哪怕白御卿不通武艺,看李肆书怔然的模样以及刚刚阿斯诺转过来的灵巧模样,也知道面前的少年……武功怕是比李肆书还要高深几分。   白御卿略微蹙了蹙眉尖,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轻声开口,“有什么事吗?这位公子?”   又到了吐血的时候,他硬生生压下口里的腥甜道着。   呼吸也有些压抑。   “没事啊,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少年话还没说完,便被几声惊呼打断了话语。   驿站茶馆之中一瞬间人声四起,惊叹之声尤其突兀。   “这位姑娘太美了吧……世上竟有此等绝色……”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此等绝色的美人。”   “怕是,怕是上京花魁娘子都不如啊……”   人群纷纷感叹,嗓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痴迷。   这边的喧闹被沸腾的人声吸引过去,白御卿的视线向楼口缓缓走出的身影望去。   那女子乌发红唇,淡紫色与银饰交织的衣裙飘逸,一双略微泛着流光的暗色双眸冷艳动人,身姿曼妙,步步生莲。   确实是美人风华,只是看向那双双眸的一瞬,近乎要陷进去。   像是一潭深渊沼泽,又盛开着艳丽诡谲的花。   就连一向守寡淡的白御卿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也朦胧恍惚了一瞬,宛若做了一个长梦一般头脑发虚。   太阳穴也在发鸣。   那双泛着流光的双眸猛然锁定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女子声音清冷淡漠,纤纤玉手缓慢带上面纱。   “阿斯诺,走了。”   宛若玉石般动听,又引起了一阵惊呼。   阿斯诺看了白御卿一眼,见他神色清明,对他眨了眨眼,“竟还清醒着,你倒是世间少有,几乎没人能躲过我阿姐的媚术。”   阿姐?   仔细一看,阿斯诺与远处女子的面容七分相似。   挑起的眼尾,高挺的鼻梁,冷艳的五官——只是面前少年的气质更加活泼罢了。   他说完之后便抬步向前走去,笑容明朗艳丽,“再见啦美人,我们应是之后还会见面……”   见少年快步向自己阿姐奔去,白御卿才抬眸看向一旁的陆煜行与李肆书。   “唔……”   李肆书的指尖揉着额头,墨眉死死拧住,神色凝重。   而陆煜行,则是怔然在原地,脊背挺直绷紧,呼吸压抑,双眸死死盯着少年与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顿了顿,流转冷艳媚意的双眸还未略过他,与他对视,就这般遥遥相望。   二人的身影在团团人群中遗世独立、鹤立鸡群,仿佛双眸中只有彼此。   宛若一眼万年。   [没错!这就是女主六号——苗疆圣女,阿朵雅,冷艳妩媚、高贵优雅,圣女与生俱来不同的血脉让她的双眸天生就有魅惑之术,这世上几乎没有任何男人能逃过她的蛊惑,而她也对龙傲天男主一见钟情,大纲之中,龙傲天男主见到她的第一面便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二人自此卷入一系列的纷争之中,相爱相杀,又情意绵绵,作者将她定为有可能最受欢迎的女主角,毕竟反差感的魅惑圣女,谁不爱呢?]   所以……   白御卿的视线移到了依旧死死盯着阿朵雅背影的陆煜行身上。   男人的手背凸出青筋,蜿蜒着性感的弧度,一双素来冷戾的双眸中翻涌着近乎汹涌的情绪,哪怕阿朵雅离去了,还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所以。   陆煜行,对阿朵雅,一见钟情了?   白御卿顿了顿,觉得胸口压下的那口腥甜压抑不住了。   他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溢出血丝的唇角,面无表情。   ……不愧七个后宫,见一个爱一个……是吧?   去死吧,陆煜行。   我将用更加恶劣的态度对待你,直到一年后正式下线。   他冷笑了一声暗暗发誓。   萧涟涟却抖得更厉害了。   她低着头,一张清冷漂亮的脸上惨白,咬着下唇想到了那日的谈话——   “苗疆圣女,有,换命双生蛊。”   “换命双生蛊,蛊如其名,以自己的命数与血肉渡给另一方,延长寿命,自此二人生死与共,性命绑定。”   “……苗疆圣域,每一代都是圣子、圣女为双生子,庇护圣域万民。”   “换命双生蛊,以苗疆圣女天生渡得魅惑术的双眸为引,圣女的心脏为母蛊,圣子的心脏为子蛊——”   她的嗓音愈发颤抖。   “需得……需得,生剖心脏,在还跳动的那一刻……吞入腹中,自此,双生蛊成。”   “此法丧尽天良,若没了圣女圣子,苗疆圣域万民将早死早衰,力竭而亡……”   剩下的,他懒得听了。   双生蛊成。   ……蛊成。   “呵……”   陆煜行突然笑出声。   他看着阿朵雅离去的背影,压抑住不断翻涌沸腾近乎灼烧烬灭他一切理智的杀意与狂喜。   指尖近乎陷入肉里,刺痛非常,溢出鲜血来,才止住了现在就上前剖出二人心脏的欲望。   “咳……”   在白御卿轻咳一声又吐出血时,一瞬的翻涌的情绪猛然化作了焦急,可压抑的狂喜让他的表情有几分扭曲。   微蹙担忧的双眸与眉尖,扯起的唇角与近乎撕扯的笑意,让那张俊美邪气的脸,格外恐怖扭曲。   陆煜行近乎小心翼翼跪在坐着的白御卿面前,谦卑又臣服。   双眸晦暗虔诚又温柔,拿出自己的帕子,轻柔拭去他唇角的血液。   低哑温柔,舌尖绕着的嗓音也黏腻。   “……不会再让你痛了,卿卿。”   他生来就是沼泽。   一见钟情?   ……沼泽里怎么会开出这么可笑的花呢?   分明只能开出荆棘,疯了一般缠绕住水中月的身影。    第73章   到达襄州的路上, 果不其然,被抢劫了。   车队的马车奢华,车轮都缓慢平稳, 生怕惊到马车之上的那人——可不长眼的劫匪, 偏偏就跳出来堵住了前路。   人高马大的劫匪们, 亮着手里的刀,笑得狰狞又威胁,为首的劫匪黢黑又高大,与背后的一群劫匪们冷笑说着。   “想来这就是那即将上任的陆都督——朝廷命官杀不得,大当家上面有人罩着, 他杀不得我们,我们也杀不得他, 不如抢了他的车队杀杀他的威风,反正襄州是我们黑风寨的地盘,马车都修得这般奢华,肯定是个肥硕的贪官污吏!”   “看看有没有漂亮侍女,抢回去献给大当家咯!”   “兄弟们, 上!”   马蹄声混杂着劫匪们的嬉笑声,纷乱的马蹄声愈来愈快,步步逼近车队。   就在为首的劫匪举起巨大的斩。马。刀想看看那所谓的陆都督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求饶时——   “咦?”   喉头的一阵刺痛让他的表情怔然了几分,再次恍惚回神, 便是“咯噔”一声,头颅突然滚落了下来。   “轱辘轱辘”的头颅滚落声,伴随着一柄飞来的利剑斩下头颅, 镶入身后树干的铮铮剑鸣,尤其刺耳。   首领劫匪的旁边几位劫匪怔然不可置信般瞪大双眸,鲜血还溅在他们脸上, 血腥恐怖。   旁边的无头尸体还可笑地举着斩。马。刀,黢黑健壮的身体随后直愣愣倒下去,发出“噗通”一声。   这只是一瞬间。   他们这才看向最中间马车里,伸出来的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男人漫不经心探出头,扫了一眼掷出的飞剑,双眸晦暗,只摆了摆手,薄唇吐出一个字,淡声又漠然。   “……杀。”   一瞬间,周围的侍卫们向前冲,与劫匪刀剑相向,厮杀声如雷贯耳。   “马车上那个!杀了三当家!报仇报仇!”   李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沙哑颤抖大叫,“杀!杀了他!”   ……真吵。   陆煜行关上马车窗户,略微蹙眉,看向白御卿,“吵醒你了。”   他只伸手给白御卿裹好衣物,指尖略微颤抖擦去他唇角的血迹。   “没事的。”   “……很快就会都死了。”   近乎冷戾的漠然,手上却万分珍重。   这场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很快外面已然没了叫嚷声与刀剑相向之声,属下轻轻敲了敲马车窗户,“侯爷,已然斩杀殆尽,只留一人回去通风报信。”   陆煜行应了一声,“尸体挂在树上。”   这时,一向对他爱搭不理的白御卿,突然哑声开口。   “黑风寨与容王、太后关系甚密,寨中人口也繁多——想来你出发之前,他们警醒过你,莫要过于张扬,刚刚前来的应是来试探于你给你一个下马威,你直接将他们杀了,只留一个活口通风报信,还侮辱尸身挂在树上,如此赤裸裸的挑衅,明日容王就能拔了你京中仅剩的……咳咳……”   白御卿捂着唇角轻咳一声。   陆煜行怔然了一瞬,急匆匆为他擦拭唇角,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是在……担心我……?”   他低声颤抖,唇角扯出笑。   白御卿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关注点的错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顿了顿,继续开口。   “……莫过于张扬。”   ——可不张扬怎么行呢?   陆煜行没那个耐心徐徐图之,与黑风寨周旋与当地官员周旋。   他只剩一年了。   他又更重要的事情做啊。   陆煜行扯了扯唇角,压住了眸底狰狞的翻涌情绪,淡声命令了下属一句,“别挂尸身了,卿卿会吓到的。”   ……谁都会吓到的。   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之下,血腥味未散,尸体被挂在树上,晃晃悠悠,只要夜略微深沉,谁都会被吓个半死。   下属压下吐槽的心思,开始部署众人去处理尸体。   陆煜行捏了一簇他的发丝,轻轻放在鼻尖下,缱绻吻了吻,淡淡的沉水香似乎冲淡了血腥之气。   “……好香,卿卿。”   是吗?   白御卿苍白着脸,面无表情扯过他手里的发丝,“别碰我,滚。”   我现在鼻子里都是血腥味。   ————   另一方车队之中,阿斯诺爬上树梢遥遥看着那里的血腥之气,耸了耸肩,又灵巧地翻身下来,树叶掉落在肩膀上,他随意抖落。   氤氲的阳光透过树叶,垂在他俊美的眉眼上。   “阿姐,前面打起来了。”   他毫不客气地走入阿朵雅的马车,捏了块糖糕往嘴里塞,嘟嘟囔囔问,“阿姐,那真是你的命定之人吗?如此行事,过于鲁莽了——起码要夜里再杀吧,弄得路上黏黏糊糊,多吓人啊。”   阿朵雅冷艳妩媚的双眸从指尖的玉石上移走,嗓音清幽。   “就是他。”   “巫婆婆的卦象没有问题,他是我此生命定之人,与他结合,圣域将享百年平安顺遂。”   “也是,至少他看你的眼神很狂热,像是爱到要把你杀了。”   阿斯诺“啧”了一声,“所以你真要当他所谓的第七个小妾?巫婆婆可是说了,他以后有七个女人——当真是世上极致的花心之人。”   “一切为了圣域。”   阿朵雅淡淡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又回想了一下第一次交锋,指尖揉了揉肩膀,“手劲真大,我的肩膀现在还在疼,我与美人说话,他那么生气干嘛?”   “阿斯诺。”   阿朵雅蹙眉,突然开口,“莫做多余的事情,此次出行带上你,也只是因为巫婆婆说你有用,不要想着破坏这段姻缘,此番命运我早已接受。”   “……我没有。”   少年勾绕了一下自己的发丝,懒散趴在桌子上,“我只是在想,我的命定之人何时出现呢?”   他与阿姐本就双生双死,事事一致。   阿姐要有一个命定之人,他也想有。   他回想了一下那位“滚凯”,不对,白御卿……的脸。   真是张好脸。   堪做命定之人。   偏偏,他又回想了一下陆煜行看着阿朵雅与自己背影的双眸里,极致的炽热与欲望。   猛然一股凉意从脊背钻出,不由得让他打了个寒颤。   算了。   至少那个所谓的陆煜行,看起来挺喜欢阿姐的。   夜里,氤氲的月光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薄纱,朦胧的月亮挂在天际。   朱红的回廊之中,萧涟涟一袭白衣,宛若乘风欲去,她提着一盏灯,略过白御卿之时,突然开口。   “……他疯了。”   白御卿的脚步一顿,夜风吹彻入骨,墨发如瀑,衬着他冷白如病玉般俊美的脸,白色的狐裘裹着身体,盖住了夜风的凉意。   女子的嗓音清浅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他疯了,我怕他——我……我今日看见他让人将那些劫匪的尸体挂在树上示威之时,我就知道,此人没有人性了。”   “世子,我早该告诉你的。”   她的双眸看向白御卿,呼吸也颤抖沙哑,“他——他甚至以雁娘做威胁,让我替你医治,不然就杀了……”   白御卿的双眸骤然紧缩。   雁娘?   他料想过陆煜行会威胁,却也只是因为萧涟涟是原来的女主之一,再如何,他们之间也会有些许情分。   哪怕没有爱情,只要是一丝……友情、亲情,总不该如此尖锐。   毕竟萧涟涟曾经在战场之中救过他,曾经是他的医师。   萧涟涟极致的恐惧不算作假,以雁娘作为威胁……?   而此时,身后的阴影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浮现,夜色盖着他肩宽腰窄的身形,显得压迫感又侵略,偏偏轻咳一声。   “咳……”   只是一瞬间,萧涟涟的嗓音便戛然而止。   她对上了陆煜行的眉眼。   极致的冷戾与晦暗,宛若凝成实质,近乎要翻涌着将她吞噬进去,面无表情,深沉压抑。   像是……要将她,杀了。   萧涟涟一瞬间低头,指尖剧烈颤抖,又压下情绪,提着灯快步略过。   “世子,我失言了,莫要,莫要放在心上。”   她离开的背影快速,脊背轻不可闻地颤抖。   一时,回廊之中只剩白御卿与陆煜行了。   男人抿了抿唇,褪下自己墨色的大氅披在白御卿身上,指尖摩挲了一下他清瘦的肩膀,嗓音低哑温柔,硬生生扭转了杀意。   “夜风太凉了卿卿,我知道你是为白日里的血腥吓到了,吹一会儿透透风便好,先回去罢——”   “陆煜行。”   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手腕,指尖用力到泛白,嗓音低哑,“你用雁娘威胁,萧涟涟?”   他顿了顿,墨发遮住阴郁晦暗的眉眼,漫不经心瞥开眸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盖住了漏风的缝隙,嗓音低沉。   “……她瞎说的。”   “你当我蠢吗?!”   白御卿嗓音突然加深,伸手扼住他的衣襟,指尖颤抖,呼吸也急促。   “为何你总是这般改不了本性?!你偏偏这般残忍暴戾,雁娘是我的亲人,萧涟涟更是与你并肩多年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你怎么……”   他的嗓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陆煜行难得对他蹙着眉,双眸里翻涌着一股情绪——   后悔?   陆煜行在后悔……没有堵住萧涟涟的嘴?   在后悔,事情败露?   还是后悔……没早日杀了萧涟涟?   白御卿能感受到他身上未消烬的杀意,又生生扼住,晦暗寒戾的脸上硬扯出温柔的笑意。   他只觉得心口心跳加速到极致,一股寒流从脊背缓缓渗入身体。   对,他在后悔……没杀了萧涟涟。   ——陆煜行疯了。   “啪!”   陆煜行的脸被打偏过去,唇角裂开一道血痕。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舌尖舔去血珠,喉结滚动着咽下。   他面无表情低头捧着白御卿刺痛一片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   “……消气了?”   白御卿浑身颤抖,抽回被他拉扯住的手,嗓音沙哑到不可思议。   “你怎会这般行径,你不知道,你这样做我会恨你吗?”   “地牢里,水牢里,东宫里,为何总是没教会你——”   “你还不够恨我吗?”   陆煜行突然打断他的话语。   “唔——”   他猛然低头将白御卿扼在墙上,指尖近乎陷入墙壁,喉结滚动,侧脸红肿,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失控爆发。   偏偏双眸执拗,揭开了那层漠然温驯又乖巧的伪装,全数是……偏执。   他哑着嗓音,近乎一字一顿。   “你还不够恨我吗?!”   “若非用白合雁做威胁,萧涟涟怎会给我方法?若非杀尽了那些人,我又怎会能腾出时间好好照料你——你教我?我学不会,白御卿。”   “我偏生学不会!是你救了条疯狗,你三年前将我抱起来,对我好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个局面,我就是疯了,怎么样?!我偏生学不会!我陆煜行就是这样的人。”   他扯出一个笑意,指尖近乎狠戾摩挲着白御卿的唇角。   因为极度的衰败虚弱,白御卿几乎没有挣脱开他的能力。   “滚……”   只能任由他低头死死吻住,交融着唇齿里的血腥之气,他咬着白御卿的下唇,嗓音近乎含糊不清,缱绻又狠戾。   “后悔了?现在晚了。”   他的尾音沙哑嗤笑,任由白御卿发狠咬着他的舌尖。   “我就是爱你,我就是这样的疯子啊……你后悔也没用,你的命就是我的,你养了条疯狗——”   陆煜行唇上、舌尖尽数是血迹,偏偏他小心吻着白御卿。   嗓音却温柔沙哑,吐出极致冰冷又疼惜的话。   “白御卿,你活该……你早该杀了我的。”   “你活该,白御卿。”   陆煜行扯了扯唇角,看着他近乎不可置信的眼神,胸口那股闷痛忽然变成了某种尖锐的、近乎自虐的快意。   他现在能将白御卿扼在怀里,能肆意吻着他的唇。   能有办法救他,能慢慢杀尽所有白御卿不喜欢的人,也能一步步杀了碍眼的人。   ——这样就够了。   哪怕白御卿恨他,恨他恨得要死。   依旧是他的。   哪怕恨他,恨他到想回溯时空回到三年前将雪地里那条血淋淋的可怜流浪狗掐死,现在也晚了。   哪怕恨他……只要白御卿活着就好了。   活着才能继续恨他。   恨我啊,白御卿。   活着恨我啊,卿卿。   然后,他听到白御卿近乎沙哑的嗓音,颤抖又伸出手,冰凉苍白的指尖环住他的后颈,然后慢慢往下叩。   二人的额头轻柔相抵。   他能看见白御卿湿润的纤长睫毛,黝黑的、波光粼粼的,一滴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眸看着他,泛着波光的高洁与恍惚朦胧。   又像是哽咽一样,哑声开口。   “一个将死之人的爱……有那么重要吗?”   陆煜行干涩地眨了眨双眸。   依恋、依赖,又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额头,呼吸颤抖,又压抑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不重要。   ……我只要你的恨就好了。   月光透过树影,投下的光影掠过他半边脸庞,晦暗氤氲了一片。   未被照亮的那只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滋长又迅速湮灭。   最终,陆煜行猛然死死抱着他,将头埋入他的脖颈上,高挑的鼻尖被泪水湿润了,只能听见自己酸哑近乎哽咽颤抖的嗓音。   “很重要,我想要。”    第74章   他说, 很重要,他想要。   白御卿小心翼翼抵着他滚烫的额头,他能看见陆煜行眼底近乎翻涌的绝望与恨意, 又夹杂着颤抖的脆弱。   “……卿卿。”   他哑声说, 像是恳求一样。   可是月色朦胧之间, 白御卿那双狭长的桃花眸扫过来之时,双眸红着,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与复杂,“陆煜行,你做错了。”   “无论是用雁娘威胁萧涟涟, 滥杀无辜,还是——”   “对, 我做错了。”   他承认错误承认地果断,大抵心底没有一丝忏悔,只是想让白御卿能够原谅他。   然后听见他清朗如碎玉却颤抖的嗓音。   “你做的最错的是,想要一个将死之人的爱。”   白御卿哑声说,他近乎小心翼翼垂眸舔去陆煜行唇角的血珠, 在他怔然的那一瞬闭上双眸。   “我注定是你人生里的过客,只一年而已,你的前路明朗,不该——”   不该与我相恋一场, 不该渡过与我短短的一年之后,走入自己的剧情线,成为高高在上, 坐拥七个后宫的王——   白御卿从来不信什么天长地久。   他觉得,哪怕陆煜行如今表现的再过对他癫狂,他的人生已然是天道注定的宠儿, 无限光明。   他终究会俯瞰世间,再见到更加高高在上的风景。   白御卿只会是一个过客。   他死后一年,两年,许是会记得他。   三年,四年呢?坐拥天下,什么寻不得,见不到?   白御卿会变成什么呢?逐渐变成原著里陆清文那样象征着“纯粹”“回忆”“美好”的符号,单调又可悲。   白御卿不想那样,不如不相恋一场。   可是他从没想到陆煜行的视线会这么烫,尽数灼烧人一般,极致的情绪迅速湮灭又重生。   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如何让他多活一点,多爱一点——多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一点。   是白御卿自己不信陆煜行。   “不该什么?”   陆煜行猛然扼住他的肩膀,指尖颤抖,素来克制的力度也险些失控,“不该什么?不该爱你吗?不该要你的爱吗?”   “卿卿,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他呼吸粗重,嗓音也嘶哑至极,“你把我看作一条没人性的野狗,你以为我会忘了你,你以为你只是一个过客,你有问过我吗?”   他猛然扼住他的手,依恋地将掌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略微弯下的脊背让他谦卑温驯,带着一丝癫狂的可怜。   “你问过我这对我残忍吗?我的命早就给你了——三年前,那一夜就给你了。”   “三年前,我用簪子抵住脖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扯起唇角,笑得近乎疯了。   “你为何不把我在那时杀了?至少我真的能属于你了。”   “你恨我滥杀无辜,恨我残暴不仁,我何尝不恨你没能早日杀了我,没能爱上我,只短短给我留了……一年。”   嘶声的指责逐渐低哑,陆煜行的嗓音猛然哽咽将头埋在白御卿的肩膀上,泪水打湿了衣襟,也灼烫了白御卿的胸口。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也颤抖哽咽。   “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的——所以求你了,看我一眼吧。”   他想过。   在没有所谓换命双生蛊的时候陆煜行疯了,时时刻刻想着——   古时有一说法,将尸骨粉身碎骨而吞下骨髓之人,此后的生生世世都将交缠在一起。   骨粉入血液,入血肉,入心口,生生缠绵悱恻。   他想过的。   卿卿死了,就将他的血骨研成末,一口一口咽下去,直到血骨交融,自尽随他,永生永世不分你我。   至少这样,往后不知是否有生死轮回的鬼神之说,他们也得以再相见。   陆煜行疯了。   他低低呢喃着颤抖开口,眼眶发红,双眸里的情绪却翻涌失控,近乎偏执的猩红与黏腻。   “我会救你的,我爱你,我恨你,我不想你死,我会一直缠着你……我会随你死,我——”   地狱也会随你去。   我会将那对姐弟的心剖出来,连同自己的心,血淋淋呈现在你面前……   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哪怕你恨我也甘愿,哪怕堕入地狱也甘愿,哪怕——   然后猛然,唇猛然被带着冰凉的湿润唇封住,白御卿扼住了他的呼吸,唇齿交融。   他能看见白御卿病玉一般的脸上,带着湿润的泪痕,像是朦胧月洒上了云雾般缭绕,墨发湿淋淋黏在额角。   这一瞬间,就像是被他拉下天上,堕入凡尘的玉狐仙。   他早早就意淫、梦里亵渎玉狐仙了,梦里那狐狸总是挑逗又高高在上,宛若打量一条野狗,一个玩物。   可却见玉狐仙此时的双眸悲悯,又被他的疯狂染上了一丝……   爱?   他说。   “我给你,陆煜行。”   如果一个将死之人的爱那么重要,我便给你。   白御卿哑声说。   空间似乎都扭曲停滞了一瞬。   “卿……呃……卿卿……”   陆煜行浑身僵硬,怔然看着他的双眸,肩膀也不断颤抖,喉结滚动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像是断断续续。   他猛然低头吻住白御卿,唇齿交融,近乎宣泄着自己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这个吻很绵长。   陆煜行恨,白御卿也恨,可是那股深邃的感情又震在胸口,只变成了唇齿间的爱怜。   月光朦胧在他们的身影上,树影摇晃出“沙沙”的声音,白御卿那双冷白的手扣着他的后脑,舌尖肆意侵略着。   “唔嗯——”   二人毫不相让,攻城略地,像是疯了一样索取对方的呼吸。   逐渐堆积的乌云盖住明亮的月亮,宛若朦了一层氤氲的纱衣,就连光芒也若隐若现,偏偏他们在月光下拥吻,难舍难分。   许久,二人才分开。   陆煜行低低喘息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捧住白御卿的脸,鼻尖依恋缱绻蹭着他的鼻尖。   他垂眸,鸦羽一般的长睫掩住眼底的餍足,却还是轻声道。   “……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白御卿突然轻声问。   他的嗓音也很哑,肆意的拥吻让他的薄唇发红,鼻尖也淡了一层润红,却笑得湿润发红的桃花眸弯起来,苍白若病玉的脸上,难得明朗。   “我要……”你的血骨、你的爱、你活着、你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他只是极致哑然道了一句,“我要你,卿卿。”   白御卿的指尖抹了抹他唇角的血痕,又轻柔落下一个吻,他能看见白御卿纤长的睫毛遮住如月的双眸,“……我给你。”   “但你不要后悔,陆煜行。”   他的嗓音轻到极致,“我只有一年可活,我要你一年后亲手杀了我,我给你爱,你给我解脱。”   陆煜行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嗤笑一声,露出带着寒气血腥的犬牙,低头小心翼翼舔了舔他的脖颈,回应道。   “……好。”   这是骗你的。   他一边轻柔到极致,小心翼翼吻着白御卿,一边想。   骗你的。   我会杀了那对姐弟,我要你生生世世与我命运绑定,同生共死。   哪怕一年后你还是会恨我,哪怕我堕入地狱。   两具身体纠缠着倒在床榻上时,吊烛的光氤氲在视线里摇晃成一片眩晕的艳红,像是血一般浓稠。   陆煜行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白御卿锁骨上自己刚刚咬出来的吻痕,又任由他压上来,任由他的狐狸牙在自己身上烙印上一处处牙印与轻伤。   他喘息着说,“不够,给我再多些。”   白御卿捏起他的一缕发丝,狭长漂亮的眼眸垂下,薄唇轻轻吻了吻,宛如陆煜行对他的那般。   “我会给你的。”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剥去他身上的软甲与腰封,指尖勾勒着,又垂眸轻笑了一声,明眸善睐,狐狸一般。   “陆煜行,你要多少,我就会给你多少。”   陆煜行疼痛与欢愉的间隙里想——   原来地狱这么烫。   他恍惚颤抖扣住白御卿的后脑,猛然翻身承接着相连压在他的腰腹上。   “我自己来……你的,身体……”   陆煜行喘息低哑道。   白御卿顿了顿,略微怔然看着男人被汗水氤氲洇红了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唇角,“我自己可以,但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白御卿恍惚觉得,面前陆煜行的脸,不知为何,和三年前的少年脸庞重合。   一样的喘息,一样的痴迷,一样的痛苦。   ——一样的爱意。   白御卿略微颤抖,摸上他的侧脸,他伸出湿红的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白御卿的指尖,落下黏腻。   狗一样。   被封锁的记忆随着不断的动作恍惚与如今重合,崩坏的世界线让系统没了束缚他记忆的能力,白御卿略微眯起双眸,在极致的欢愉中猛然想起。   ……三年前。   这混小子也这样过一次。   白御卿抬起腰,恶意研磨了一下,在男人极致的颤抖与被他逼出的一丝泪意里。   猛然伸手扼住他的下巴,略微恶意眯起双眸,嗓音也低沉沙哑漫不经心。   “陆煜行,现在学狗叫一声,我就原谅你……”三年前,趁我中药,吃干抹净,甩甩屁股走人一事。   他话还没说完,陆煜行就哑声,“汪。”   随后低头,犬齿小心翼翼研磨了一下他的指尖。   想来陆煜行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获得白御卿的原谅,才汪了这一声。   白御卿顿了顿,嗤笑出声,染着银丝的指尖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随后扼住他的腰,顺着落下吻。   缠绵在朦胧月色里。   陆煜行在极致的缠绵里想他们的初见,那时雪地折射的阳光太烈,晃得他在被白御卿抱起之时没看清对方俊美的脸庞与饱含的复杂悲悯。   如今才明白,那道光早把他的人生劈成两半——一半在阳光下伪装正常,持枪而立,一半在疯狂里溃不成军,疯癫痴狂。   低哑的喘息伴随着水声回响在夜色里。   此时月光彻底被乌云笼罩,朦朦胧胧盖住了全部的月色,陆煜行突然发了狠地吻住白御卿,缠绵出舌尖交融的腥甜与血。   初见时,白御卿的视线像是在头顶悲悯地注视。   是天山雪、云中月、天上仙的神明,垂眸的悲悯。   多像一次忏悔。   但是没关系。   至少此刻,月光、夜色、和白御卿的爱,都是他的。   哪怕此后还是地狱。    第75章   襄州地处北方, 此时天气已然渐凉。   萧涟涟一直等着陆煜行向她算账,毕竟昨夜里,她向世子揭露陆煜行的真面目被人当场抓包。   她知道陆煜行有多狠戾。   在军营的那三年里, 哪怕是应好与他称兄道弟之人, 也有时看不得陆煜行的作为——   京观、极刑……几乎所有的卧底都怕落到陆煜行手里。   应好曾经在牢房前见过卧底的惨状, 就连久经沙场血腥的他也蹙起眉头,薄唇抿着,哑声说了句。   “陆煜行,给他个解脱。”   那时萧涟涟被令去吊着俘虏最后一口气,陆煜行听见了, 漠然扫了一眼,擦拭着指尖的血迹, 没有回应。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才一刀捅进了那人的胸膛。   血和内脏湿淋淋落了一地,萧涟涟那时捂着唇,差点吐出来。   陆煜行擦拭了脸上的血,看向应好, 语调没什么波澜,略微颔首。   “若你觉得我太狠,此时像条死狗一样的尸体便是你了。”   携了布防图密报,差点送出去, 若是真的,此时被俘虏被极刑对待的,便是他们了。   ——可不该那么狠的。   骨头尽碎, 身上再无一块好肉,近乎是碎了。   应好神色复杂说,“陆煜行, 你戾气太重。”   陆煜行不知可否,只是一遍遍擦拭着指尖的血迹。   牢房的血腥与潮气压得她喘不过气,黏腻伴随着潮湿,像是有人紧紧攥住胸口,心脏宛若雷动,阵阵鼓鼓,呛得喉头都窒息。   “唔——”   在看见陆煜行步步离去的背影时,她才压抑不住,低头呕出来。   这颗天生缓慢的心脏为他而跳动,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从来只是因为恐惧。   杀神、煞神、恶鬼——   所以萧涟涟才会主张将他剖了,至少不应该让他再祸害人。   她捏紧了手上的匕首,目光沉了沉。   ——陆煜行应是不会将她杀了,毕竟她还有用,在他得到换命双生蛊之前,萧涟涟的命保下应是不成问题。   但……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如今天高皇帝远,雁娘远在京城,饶是陆煜行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时杀了雁娘。   破罐子破摔,殊死一搏总有出路。   她抿着唇,走出屋子,凉风裹着阳光,树影摇晃,时不时有鸟鸣,风平浪静。   可惜这样好的阳光,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今日院落平常,刚刚落座在都督府,侍女们井然有序,萧涟涟还不大熟悉院落,端着饭菜的侍女们来来往往,却见屋中大步出来一人。   陆煜行一身玄衣,衣袂翻飞之下,脚步略有些怪异,却挡不住诡异的气质。   ——杀了她?找她算账?还是就此一刀了结……?   萧涟涟抿着唇,握紧了袖口里的匕首。   然后陆煜行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一秒,而是直直向她身后的侍女走去。   一瞬间,擦肩而过。   他伸手接过糕点,低声说了一句,“去为世子备碗蛋羹。”   “是。”   萧涟涟有些怔然。   她看见了。   她看见陆煜行在……笑?   冷戾晦暗的眉眼难得如此柔和,脖颈上是淋漓的血痕,唇角略微勾起弧度。   她已经死了吗?   萧涟涟一时回不过神,只觉得日光太大,怕是把她晒出幻觉了,陆煜行端着糕点正要离去的时候,似是注意到了她。   垂眸的那一瞬,是近乎恐怖的压迫与漠然。   萧涟涟一瞬间毛骨悚然,杀意似乎随着骨髓步步渗入血肉里,她近乎僵硬看见他扯起唇角,道了声,“……多谢。”   多谢?   ……陆煜行疯了。   她只能想到这个了。   萧涟涟呼吸急促,似要开口说些什么,面前之人扯起的唇角与餍足弯着的眸子一瞬间停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嗓音比平时要哑。   “不过……换命双生蛊的事情,不要告诉卿卿。”   他还在笑,尾音也带上了上扬的黏腻,嗓音却漠然狠戾,“不然杀了你。”   说完,便端着糕点离开了。   只留下萧涟涟一人站在阳光下,僵硬点了点头,思索着是自己疯了,还是陆煜行疯了。   ————   屋中,白御卿咬了口糖糕,刚一抬眼,就见陆煜行端着新的糕点过来。   他的眸子餍足弯起,像是摇着尾巴一般凑到他的身边,男人的气势带着几分侵略的危险性,此时却俯身凑到他身边,收敛了一身的煞气   “卿卿在看什么?”   白御卿一挑眉,漫不经心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将军夜袭寡妇村》。”   陆煜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这才垂眸看他手上的书——漕粮匪患案卷宗。   他摆了摆手上的卷宗,略微挑起眉梢,“刚刚你出门之前,就知道我在看卷宗了,何必又多问一嘴?”   “况且——”白玉一般的指尖又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糕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来来回回送,还不如安分坐一会儿。”   此时窗外的阳光照着书案,氤氲了他的墨发和白玉一般的脸。   白御卿此时略微仰着头看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弯起,不似平时的讥诮,像是被桃花融了面,唇角轻佻勾着,润着明朗。   卿卿,在对他笑。   陆煜行喉头一紧,捏着糕点盘的指尖泛白,近乎捏碎。   对啊,他当然知道白御卿在看卷宗,知道他吃不下那么多糕点。   只是——像是假的一样。   白御卿对他笑,弯着眸子,又时不时露出润白的狐狸牙尖,昨夜的缠绵惹得他脖颈上带着红痕,偏偏在对陆煜行笑。   他只是觉得这是假的才来来回回确认着,听了他的话,陆煜行坐在他旁边。   他们有多久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陆煜行总是怕从那双眸里看见恨、厌恶、痛苦,可此时还在对他笑。   他顿了顿,喉头莫名干渴,滚动了一下喉结,指尖小心翼翼抚摸上白御卿手上的卷宗,垂着眸,眼神复杂,又像是试探一样。   嗅着他身上的沉水香,缓慢地、极轻地,将头靠在了白御卿的肩膀上——   滚烫。   他的肩膀单薄,大病之下瘦了不少,偏偏却炽热到令陆煜行恍惚。   ……原来不是梦。   “呼……”   他突然蹭了蹭他的脖颈,手也得寸进尺地揽住白御卿的腰肢,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香气,呼吸愈发粗重,动作也愈发明目张胆。   能这样摸他、抱他、靠他——   能这样得寸进尺、肆无忌惮、靠近他——   能这样……   “……松开。”   白御卿宛若碎玉一般的嗓音突然响起,陆煜行一顿。   一瞬间,润白的指尖便塞入了他的嘴里,抵住他的犬牙,白御卿的神色平淡,又像是几分无可奈何的嗤笑。   “狗牙。”他的指尖摩挲着陆煜行的犬齿,“把你的牙松开。”   原是他刚刚吮吸、拥抱地过于贪婪,呼吸粗重之下,张开唇齿,牙尖轻轻摩挲啃咬白御卿脖颈的肉——像是要轻轻咬下去,确认是不是真的。   “唔——”   陆煜行的舌尖试探地舔了舔他的指尖,又被一瞬间捏住,津水顺着唇角滑落些许,陆煜行不自主地吞咽着。   “不过我昨夜咬你咬得多了,今日就要咬回来罢?”   白御卿的尾音上扬,嗓音含着几分闲散的笑意,偏偏还垂眸看着手上的卷宗,另一只手的指尖恶意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舌尖。   然后猛然,指节一阵湿润。   白御卿这才垂眸看他,瞳孔骤然收缩。   ……陆煜行哭了。   他面无表情,舌尖任由他捏着,唇角溢出晶莹的口水,一双寒狭晦暗的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的侧脸,眼眶红着。   面无表情,滴滴答答落着泪,泪流满面,泪水又打在白御卿的手上。   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能看出极致无措的讨好,呼吸颤乱,讨好地任由他捏着舌,双眸依旧死死看着他。   “……哭什么?”   白御卿突然哑声问,他的指尖小心翼翼抹去陆煜行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男人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别哭了。”   大抵是话音太柔了,陆煜行偏偏抿着唇,压抑不住酸涩,呼吸粗重之下,紧紧攥住白御卿的手腕,很轻很低的,呜咽了一声。   “呜……”   怎么会哭得这般狼狈呢?   墨发黏腻在额角,一双晦暗的黑眸通红,眼神也痴痴看着白御卿,可怜的像是条狗。   氤氲的光芒照在白御卿脸上,这道光芒似是将他一分为二的癫狂与漠然开始融合,他还是能看见白御卿在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相拥、相靠。   “别哭了。”   他的嗓音很哑,指尖抹不去不断溢出的泪水,白御卿只能低头,用唇晕去眼尾的泪水。   他的唇很烫,陆煜行呼吸一窒,猛然将他扼近自己的胸膛。   白御卿被他扼进怀里,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他如雷贯耳的心跳,与浑身颤栗的哭泣。   “呜……卿卿……”   他死死抱着白御卿,低头将鼻尖抵在他的头上,嗓音嘶哑,哭得毫不注意形象,又偏偏要一丝脸,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死死扼在胸膛。   陆煜行的体温很烫,像是三年前的雪天里,他滚烫的体温。   像是多年如一日般炽热的眼神。   像是……现在的眼泪一样,滴滴答答打在白御卿身上,很烫。   他还在哭,压抑的嘶哑哽咽逐渐愈发深沉,抱着他的力度似是要将他融入血肉里。   太烫了,烫得白御卿也在这样的炽热与爱中想哭了。   【妈的,搞得我也哭了。】   【呜呜,吃new哥和白子哥还有我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多少次说着作者还不如重开人生这一局,可是为什么我一边崆峒一边磕男同cp。】    第76章   晨光透过纱帐, 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白御卿半张脸都埋在陆煜行饱满的胸肌间,冷白的肌肤与略微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睡梦中无意识地叼着那粒艳红的如。尖,时不时轻轻吮吸, 像只贪嘴的狐狸崽子在嘬食蜜露。   陆煜行垂眸看得很仔细, 阳光将肌肤镀上一层薄金, 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底,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任由他嘬食。   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白御卿的侧脸。   他的手脚被他捂得炽热,却还是忍不住发凉,大抵是他摩挲唇角的动作太深了, 陆煜行猛然闷哼一声。   “嘶——”   狐狸牙咬在了如尖上,狐狸牙恶劣摩挲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此时睁开,冷白病玉的皮肤上晕了一丝薄红。   “……不多睡会儿?”陆煜行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刺痛的喘息,指尖轻柔摩挲他的发丝。   “不醒等着你一直看我,看得……眼睛都红了。”他伸出指尖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陆煜行的嗓音比平时都要哑, “……你的手太凉了。”   脚也是。   体温也是。   ——他当然知道是衰败在一寸寸蚕食他的身体,他偏偏捂暖一瞬又会凉下来。   “……所以陆侯爷就偷偷哭?”白御卿轻笑一声,恶意咬了咬嘴里的ru尖,随后起身, 看向他晦暗的双眸,“侯爷也知道怜香惜玉?”   陆煜行不知道如何反驳或是说些什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瞬, 心口被他生死看淡的态度惹得一酸,暴戾与恨意又开始往出冒,却混杂着更奇怪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暗沉, 却在此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太阳雪,雪花飘飘洒洒。   这是秋日里,北方来说,确实是到了下雪的时候,却也太早了吧?   白御卿起身瞧了一眼窗户外,晨光透过窗檐洒在他修长的身形上,如玉般的肌肤在光影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宛若精雕细琢的玉像。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陆煜行近乎是一瞬起身,又给他裹了层裘衣,“别开窗,冷。”   白狐狸倒是餍足眯起双眸,他冷白的脖颈上还带着吻痕,任由陆煜行将他逐渐发凉的手攥到怀里,仔细捂着,突然说,“……我捡到你时是在雪里。”   陆煜行垂下的鸦羽长睫掩下了一丝晦暗,唇角却略微勾了勾。   然后听到他似乎是感叹说,“捡到墨玉也是在雪里,捡到雁娘也是在雪里——”   每吐出一个名字,陆煜行的脸就黑几分,他呼吸加重,刚要说些什么,又听他说。   “但……你是最特别的。”   狐狸笑得露出润白的狐狸牙尖,冰冷的指尖被他烫得炽热。   于是陆煜行所有理智的醋意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了胸口一团滚烫的泥泞。   可是下雪了,漏进来的风吹彻了白御卿的发丝,衬得他的面容苍白漂亮。   “我去令人来换炭。”他几乎是仓皇地抓披起衣服,却在转身时被玉狐仙冰凉的手指勾住尾指。   “早点回来。”白御卿的声音像是裹在沉水香里,“我会冷。”   陆煜行高大又近乎落荒而逃的的背影僵在门边,胸口那团泥泞的欢喜又翻涌起来。   窗外,太阳雪还在飘落。而最凶残暴戾的恶鬼,被这句撒娇一般的嗓音哄得神魂颠倒、溃不成军。   他总是觉得不真实,也知道自己可笑,像地狱里的恶鬼分明坏事做尽,却偏偏被人万分珍重捧在手心,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也将与他背道而驰。   既盼着白御卿包容他恶鬼一样的暴戾与恨意,又害怕他再恨自己的阴暗面与阴湿的私心。   就像此刻——他明明该唤侍女去拿炭,却站在风雪里,任由一片雪花落在眉骨,融成温热的水痕。   白御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切,陆煜行披地这层玉狐裘太暖了,不知这混小子哪来的,比他当年那件暖和多了。   雪白的玉狐毛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愈发矜贵薄冷。   他看着陆煜行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略微勾起笑意。   白御卿的嗓音悠闲,尾音带着上扬的笑意,突然说,“陆煜行就是典型的有贼胆没贼心的人,意外的纯情。”   旁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陆煜行倒好,反过来——   空有贼胆,没有贼心。   能做出半夜偷吻,半夜吃new,还偷偷骑了他两次的人,偏偏受不得白御卿的一个笑容,或是略微哑然的撒娇语调,要不然耳尖红了,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面无表情哭了。   就像刚才一样……落荒而逃啊。   还像当初那个把他气的半死,又说着不要脸话的陆煜行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您,您爱上他了吗?可您……]   他一边更衣,一边侧眸瞥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雪,听着陆煜行匆匆回来的脚步。   白御卿的指尖停顿了一瞬,冰凉的指尖像是凝结了一层冰,没了陆煜行的体温,此时凉得窒息,他突然哑声说,“能偷一秒是一秒,晚杀我一会儿吧。”   系统又不说话了。   自从前几日和陆煜行正式交往之后,系统不怎么说话了,语调没了之前愚蠢的尖叫或是轻松,难得能从机械音里听出沉重的压抑。   早膳随着炭火而来,太阳雪分明不冷,也没到用炭的时候,偏偏现在屋子里被炭火烤着,暖得窒息。   早膳尤其丰盛,近乎琳琅满目,他叹了一口气,“都说了不用这么多的。”   陆煜行绑他来了襄州之后,日日娇生惯养,怕他碎在手心里,比国公府的待遇更甚,吃穿住行皆是顶尖,屋中不少奇珍异宝——听说是养身子的玉,什么主持开过光。   就差处处裹着软毯怕他磕着碰着了。   陆煜行从将军被贬成地方官,也不知道现在的挥霍耗了他几个月的月俸,怕是也用上了侯府的老本。   香甜的粥米散发着清香,陆煜行宛若没听见一般,固执地亲手喂他,他低头吞下那口粥米。   白御卿安静地咽下粥,喉结滚动时,陆煜行近乎粘稠的晦暗双眸暗了暗,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又立刻心疼地舔了舔,“啧……我没忍住。”   “……狗。”   白御卿咬了一口糖糕,这么骂他。   他咬得甚至舍不得咬下红痕,哪像白御卿,将他咬得脖颈上都是狐狸牙印,青紫一片,现在都结痂了。   被人瞧见了,谁不瞠目结舌又叹一声玩得花。   昨日李肆书狐疑地看了他许久,又厌恶地蹙眉,还以为他去哪里逛了花街,浑身的厌恶近乎溢出来。   回到正题……总归白御卿是最没资格说他咬人像狗的。   陆煜行偏偏不觉得委屈,被他骂了一声狗,还餍足地眯起黑眸,又喂了他一口糖糕,嗓音低哑,像是诱哄,“再骂一句。”   “……”最有贼胆没贼心的人又开始狗叫了,白御卿懒散瞥了他一眼,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糖糕塞到了他嘴里。   陆煜行其实不太爱吃甜的,但是他却对着刚刚白御卿咬过一口的地方,一口一口吃得认真,就连和粥米的勺子也是白御卿刚刚用过的。   晨光正好,氤氲了二人的身影,像是朦朦胧胧蒙上了一层纱。   系统扫着评论区和弹幕——   【甜起来,陆子哥你行不行啊,早上的时候就该抱着白子哥再X一顿,怎么跑了?】   【楼上是不是搞混谁上谁下了?咱们白子哥是攻,吃new哥是受,吃new哥被抱着草才对吧?】   【白子哥是攻坚决不逆不拆,从他昨天晚上一边吐血一边把陆子哥草得嗷嗷叫我就知道,白子哥是男人中的男人,美1中的美1。】   【别总觉得就白子哥出力了,陆子哥也是男人中的男人,猛0中的猛0,他骑得也很卖力啊,他舍不得白子哥出力,骑得比之前战场三年骑马还猛。】   【……谁懂我一个直男现在知道了什么是攻,什么是受,什么是1,什么是0,还看了好几章两个换着姿势来的[哔——],好绝望。】   【那你还看?】   【没办法,现在直男微弯。】   【好甜好甜,呜呜,能不能永远在一起啊,白子哥的病有办法治吗?】   【那什么双生蛊就不是办法吗?陆子哥这两天背地里杀那什么圣女的侍卫都快杀光了。】   【可是圣女是个大美人啊,我舍不得她死啊,她不应该是后宫一员吗?不要只是个补血包啊!!!狗作者一起收了吧。】   【楼上我弄死你。】   【楼上你不是吃new哥出柜那几章骂得最凶的的吗?留了几十条要弄死作者,怎么现在要弄死拆cp的读者了?承认吧,你也很为白子哥和吃new哥着迷吧。】   【评论区怎么这么多骂着骂着爱上了的,我说你们指南能不能别虐恋情深了。】   【你们评论区这些追到现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的直男保直吗?】   【包的包的,包直的,直男微双。】   【能不能别说吃new哥了,好侮辱人,叫陆子哥不好吗?】   【我真该谁说你了,昨天他又吃了,他就爱吃白子哥的,没办法啊,叫他吃new哥他一定暗爽死了,你让读者怎么办?】   【陆子哥什么时候反攻一次?看主角是男同真几把别扭,看主角是下面的,更几把别扭了。】   【楼上我弄死你。】   【暴躁哥又急了,但不拆不逆哈。】    第77章   漕粮匪患案只是陆煜行将他劫来的幌子, 收回了虎符,老皇帝自然心情愉悦,也便应了他的请旨, 把白御卿打包送给陆煜行了。   他翻看着卷宗, 一旁的李肆书跟座山一般矗立着, 男人松绿色的双眸扫过他脖颈上的吻痕,面色有些怪异的复杂。   李肆书这些日子被他遣去调查黑风寨的地形,刚呈上来一张地形图,他的武功天下独绝,自然没人能拦得了他。   大抵是男人的视线过于炽热, 白御卿摩挲着卷宗,指尖又轻轻敲击着桌面, “再盯就盯穿了。”   “……公子心情很不错?”   李肆书突然这般道,男人一双剑眉拧起,嗓音低沉。   他回想了一下前几日陆煜行脖颈上近乎血淋淋的牙印和吻痕,又扫过白御卿脖颈上的浅淡吻痕。   ……突然,一个近乎恐怖的想法冲入脑中, 让他呼吸一窒。   “您……您与陆煜行……”   白御卿抬眸看着他,见他表情几分纠结和复杂,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见白御卿的表情淡然,甚至隐隐几分期盼愉悦, 李肆书握着佩剑的手近乎泛白,嗓音嘶哑至极。   “您……他,他是不是带您去花楼了?”   白御卿的表情怔然一瞬, 近乎笑出声。   花楼啊……   “属下早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花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竟如此——”   “停。”   他打断了李肆书近乎崩溃的话语,冷白如玉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喉结上的吻痕,略微弯起桃花眸。   “并非去花楼。”对上他松绿色的眸子,继续补充道,“我和陆煜行,如今在一起了。”   “这是他留的。”   他的嗓音宛若碎玉清泉,悦耳极了。   几日前愈发苍白若病玉的脸色,在曦光的氤氲下也变得愈发朦胧漂亮,略微弯着双眸,隐去了薄冷。   李肆书怔然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近乎不可置信般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   那……陆煜行脖子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咬痕。   是……公子留的吗?   牙口真好,不对。   “……当真?”   男人的嗓音哑然到不可思议。   “当真。”   白御卿轻声回应,抬眸看他的表情清浅带着几分笑意。   李肆书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觉得一时喉头堵塞,说不出话了,他抿了抿唇,恍惚垂头,“属下告退。”   他抿着唇,呼吸都不怎得通畅,只觉得堵塞难堪,大抵是想练剑,胸口有一团郁结之气,捏着剑鞘大步向外走去。   朱红的走廊之中,迎面走来同样失魂落魄的萧涟涟。   少女身姿曼妙,垂下的头如同李肆书般恍惚怔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肆书听见她呢喃自语又不可置信的嗓音。   “陆煜行,又对我笑了……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又对我笑了,又对我笑了……”   身上的郁色宛若能凝结成实质。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李肆书垂下眸,鸦羽一般的睫毛盖住松绿色眸中的晦暗翻涌,他看着手里的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勘察黑风寨结束回来的时候,李肆书驾马跑得马都招架不住。   只是因为,他知道——陆煜行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请了圣旨将公子从京城调到襄州来,也不知是不是要报三年前折辱之仇,公子身体本就愈发不好,经不起陆煜行那条恶狗的折腾。   他本就是应了墨玉的请求,要护他的。   李肆书也不知外人传来的陆煜行与宁国公世子素来不和,是如何转眼几天就成了所谓的在一起,脖颈都那般青紫惨烈。   可公子的笑意不似作假。   他在回府的途中看见了接口吆喝的糖葫芦和糖糕,新鲜出炉的糖糕散发着松软的香甜。   白御卿自从日日吐血开始,便不怎得能吃进去饭了,来襄州之前,柳朝朝曾小心翼翼靠近他,轻声恳求。   “李,李侍卫……公子近些日子是不是胃口不好,听闻送去的饭菜,没怎么动过,您此番随着公子去襄州查案,襄州偏北,怕是水土不服,公子就愈发不爱吃饭了,公子喜糖糕,这,这方子您拿去,饭前吃两块开胃。”   娇小的少女堪堪到他胸膛,面对看起来高大到几分凶神恶煞的他,明明胆怯得要死,却依旧把方子塞到他怀里。   见他低声应了才放下心来,跑得又比兔子还快。   那时候李肆书摩挲着怀里的方子,想到墨玉留的那本记录着白御卿日常习惯的书籍,对了半天——   爱吃甜、吃糖糕、性子闲散、怕冷却不甚记得冬日多穿衣……   一条条,一件件。   月色照着他的身影,李肆书若有所思看着柳朝朝一溜烟跑走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方子,恍惚想。   为何,白御卿,这般多人爱?   醉仙明月楼的老板也是,自他成了白御卿的侍卫,便挑剔打量了一番,“瞧着不错,比墨玉身板结实多了,公子的习惯知不知道?不知道妾身便再与你说一遍……”   走之前,宁国公也召了他一次,让他好生照顾着公子。   他自然知道他好,宽和待人、俸禄丰厚、俊美清冷……就连李肆书也喜欢他。   可李肆书有些嫉妒他,一些而已。   曜不喜混血,混血自然地位低贱,更有蛮族与曜的多年战争,让李肆书这双松绿眸子,近乎人人喊打。   他幼时在边境,饥荒之下被她娘——一个中原女子,嘁嘁摸着脸,女人哭得近乎撕心裂肺,可她也面黄肌瘦到了极致,一声声说着对不起,泪水滴滴答答打在他脸上,随后将他遗弃了。   李肆书不怎得恨他娘,他也依旧记得娘的名字,李倦春。   因为他娘怀上了蛮子的孩子,边境为蛮族所扰,村民们自然对他们娘俩百般厌恶、欺凌、嫌弃。   偏偏李倦春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无依无靠,受人欺凌,又将他养到了那般大。   他娘做得够好了。   所以他看着他娘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垂下眸子,没有追上去,只是捏着指尖娘亲衣袖的温度,像是确认,她走了有几时。   杏雨倦春,厌倦了春时便消失,春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她曾抱着李肆书,在杏花掉落之时、在李肆书堪堪有意识之时,抱着他说着这句话。   他在边境喧嚣的战场上,饿了吃着尸体,渴了喝雨水,堪堪保住一条命。   大抵是身影过于鬼鬼祟祟,那时宁国公正值壮年,随着武安侯领兵沙场,猛然架箭,双眸一眯便射中了他的衣袖,将他挂到了树干上。   宁国公大步向他走去,见他一双松绿色眸子,墨眉拧着,神情晦暗不清,一旁的武安侯瞧见了,蹙着眉,“小蛮子,杀了吧。”   他脸上泥泞血污,抬眸,松绿色的双眸亮得吓人。   “罢了。”宁国公止住武安侯的动作,“留他一命吧,眼神倔,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和你家煜行小子一样。”   听了他的话,武安侯停了拔剑的动作,大抵是那句——和煜行小子一样。   煜行。   这位口口声声要杀了他的大人的儿子吗?   宁国公拍了拍他的头,听闻他没有父母,便开口,“往后跟着我干,小蛮子。”   李肆书能感觉到刚刚那位武安侯似是真要杀了自己,又因为一句煜行小子敛下杀意。   他被宁国公拍着头,久违的温度让他眼眶有些发红,口齿里因为血肉的血腥味近乎让他呕出来,胃部翻涌。   他想,世上如此不公。   ……他分明也想有人疼惜。   随后的李肆书随着宁国公习武,他天赋异禀,很快在战场杀出来一条血路。   那双松绿色的眸子昭示着他的身份——一个蛮子。   一些被他杀了的蛮子死之前,还盯着他那双被血染了的双眸,近乎目呲欲裂,嘴里也会吐出几句蛮族的脏话。   似是恨他,恨他分明与他们一样,却站在了另一处,拔剑相向。   军中虽因为他的血统对他抵触颇多,李肆书前几年性子孤僻,一直受排挤。   要不是床上被泼了水,要不是剑被刻意搓了。   宁国公知晓了,扫过他,“和十七一个孤僻性子,多笑笑,他们自然待你好。”   随后李肆书摩挲出来了个豪放性子,笑着露出牙尖,喝几顿酒便能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多年下来,也便没了风言风语与对他的歧视鄙夷。   但他依旧记得两个名字。   煜行,十七。   一身的战功让他被宁国公举荐成了新建立的玄麟卫指挥使,京中的贵族子弟不比边境的粗人、武人喝几顿酒便能好。   李肆书一双绿眸子,一张混血脸,哪里都讨不得好,又到了一开始人人厌弃鄙夷的状态。   但他不怎得在意,恪尽职守,做着忠心的鹰犬。   只是偶尔瞧着杏花会想,他娘如今活得可算安好?   倦春倦春,他有时也想喝着酒,在春日里睡去,总归是世事繁杂,他端着一张爽朗又豪气的皮,装不下去,受尽了厌倦,不如随着杏花凋零。   后来,他被调去当了公子的侍卫,防着那位……煜行。   他终是见到了曾被人放在口中的煜行,与十七。   曾经武安侯手心里的天之骄子煜行,满门抄斩,沦落为奴。   而如今,被宁国公捧在手心里的十七,日日呕血,命不久矣。   人的风华如此短暂,像春日枝头的一枚杏花,刚刚熟透就面临腐烂。   李肆书垂着眸,敛下回忆,指尖摩挲着驾马归来之时,买的糖糕。   糖糕被他捂在胸口,明明凉了,却还带着一丝余温,灼得他胸口发烫。   他想,他不该落荒而逃。   哪怕胸口酸涩,不知是何种情绪,只喉头堵了棉花,也至少该把这糖糕,给公子才是。    第78章   淡紫色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女子一身银饰,指尖缓缓将面纱揭开,举手投足之间, 优雅又泛着一阵蛊惑的芳香。   那双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与深意, 轻缓缓放下面纱, 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男子——陆煜行。   “侯爷何意?”   她娇声问,随后吐气如兰道,“若是为了见到妾身,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杀尽了妾身周围的护卫——您道一声, 妾身随您走便是。”   “您这副不通讨得女子欢心的模样……为了见妾身一面,如此——”   她拉长了尾音, 双眸蛊惑,见陆煜行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二人沉默相对,这才慢慢收敛了笑意,双眸骤然发冷, 问他。   “侯爷想要什么?”   陆煜行的指尖漫不经心敲击着桌面,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上还带着薄茧,晦暗的双眸看向她,“……自然是想要圣女了。”   呵。   阿朵雅唇角轻微勾了勾, 都是聪明人,何必如此弯弯道道。   若是刚刚之前,她还能以为陆煜行是为了得到她而做出了这番疯狂的举动。   她周围的侍卫近乎被他屠戮殆尽, 躲藏了几天之后被抓了过来。   毕竟她双眸生来蛊惑,这世上为她痴狂的男人女人不少,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陆煜行不同。   第一次见面眼神狂热, 和那些疯狂的男男女女完全一样。   可这一次见面,她刻意用上了蛊惑之术,陆煜行偏偏面色不为所动,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心智坚定之人可挡魅惑之术,但……毫无波澜之人阿朵雅近乎没见过,也不知他心性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她捏了捏衣袖。   “若是无事,此次妾身前来中原所办之事已然了结,妾身告辞如何?”   “……告辞?”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桌案,突然哑然重复了一声,他顿了顿,嘶声开口,“既然圣女到了襄州,何不游玩一番?本侯尽地主之谊招待圣女与……圣子,如何?”   他漫不经心瞥向一旁,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思绪,“圣子是叫阿斯诺,对吧?”   “将阿姐一人丢下,独自落荒而逃,兜兜转转闹了笑话,你也知本侯只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也并非什么谋财害命之徒。”   ……谁信?   阿朵雅抿了抿唇,淡声回答道。   “阿弟孩童性子,妾身托他去办事,想来是路上遇见了中原什么好玩的东西,耽搁了时间,妾身也不知他在哪里……”   “侯爷不必担心,他玩倦了便可能直接回苗疆,况他本性轻狂,游山玩水一事素来提不起兴趣,怕是要辜负侯爷好意。”   “——所以,您招待妾身便好。”   她嗓音轻缓,眸中思绪却愈发凝重。   陆煜行似是思绪翻涌之下想到了什么,碎发略微遮住眉眼,透出来的眸色却让阿朵雅产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圣女识趣,请吧。”   “小姐,我们护送您去您都督府的院子。”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态度恭敬却不容反抗。   阿朵雅冷冷看了陆煜行一眼,随着侍卫离开。   她随着侍卫的步伐前进,双眸垂着,探寻着如今的情况。   二人一左一右,身上的内力极为深厚,不受魅惑之术的影响,她一人怕是没有反抗的余地。   阿朵雅指尖捏着衣袖,略微泛白,面色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要她,还要阿斯诺……   莫非是为了……可——   可除了她与弟弟,世上不该有人知道此事。   这个秘密每位圣子圣女代代相传,只有临终之前才会告诉下一任圣子圣女。   这世上,知晓此事的,只有她与阿斯诺。   胸口宛若擂鼓的心跳平息了几分,阿朵雅闭了闭双眸,强迫自己保持清明。   虽不知陆煜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应不会有性命之忧虑。   毕竟,他就是巫婆婆口中,与她有命定姻缘的“命定之人”,他们注定在一起,注定相知相爱……   如此劝解之下,阿朵雅平复了那丝渗透了骨骼的凉意,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走到了陆煜行安排的屋中。   院子四四方方,守卫森严。   她缓步走入院中,便感受到一股压抑感,虽布置奢华挑不出毛病,但却是很明显的——   囚像。   ——   白御卿也不知陆煜行最近在做些什么。   他日日晚出早归,没错,就是晚出早归,近乎日日与他腻在一起。   夜里却总先醒了,低头看他一会儿,轻轻落下一吻随后偷偷离开。   夜色薄凉如水,秋风随着窗缝渗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屋中却暖烘烘的,暖得令人窒息。   迷迷糊糊之中,蜷缩在被褥之中的白御卿紧闭的双眸略微颤动,随后轻轻睁开朦胧的双眸,伸手探了探,探到了一片凉意。   ……凉的。   陆煜行不在。   白御卿缓慢起身,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压下翻涌的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   他应是蜷缩着,被陆煜行紧紧抱在怀里,睡着了才是。   睡之前,他呕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宛若落雪,唇角的碎发也染上的血迹,陆煜行那时为他细细颤抖擦拭了血迹,又将他死死扼在怀里,低头不断轻轻吻着他的脸颊。   薄唇不断摩挲着,他能感受到陆煜行在颤抖。   抖得很厉害。   他的怀抱烫人得紧,男人低沉嘶哑到极致的嗓音在耳边厮磨着,“睡吧……卿卿……”   迷迷糊糊睡醒了,是深夜之中,他却不在身边。   白御卿起身,披上一层衣服,没有唤侍女,而是自己提着灯往外走。   夜风吹彻着,吹得他的脸愈发苍白了,随风翻卷的里衣像是一团云雾,他的发丝垂着,随风而散。   ——远处书房里,亮着幽幽的烛火。   白御卿顿了顿。   若他猜得没错……   脸色苍白若雪的大理寺卿止住门外侍卫通报的动作,推开了门,那张俊美的脸上染了一丝薄冷,随着门“吱嘎——”一声——   陆煜行低哑的嗓音响起,“何事?”   男人一身玄色里衣,单单披着一层衣服,又松松垮垮露出带着吻痕的胸膛。   他低头处理着桌案上近乎堆积成山的文书,他发丝没有束起来,垂下的发丝遮住锋利的下颌线,烛火之下,将那双总是泛着冷戾的剑眉星目氤氲柔和了些许。   “……你把自己当铁人用吗?”   白御卿的嗓音响起。   一瞬间,陆煜行的头猛然抬起来,双眸骤然收缩,似是染着几分不可置信,薄唇嗫嚅了一下,“卿……”   ——果然。   晚出早归,日日与他黏腻在一起,夜里偷偷来书房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偏偏睡之前,他们还做了一次——   把自己当铁人用吗?   还未等白御卿再开口一句,他猛然起身,拿起自己身上披的那层衣服便使劲裹到了他身上,近乎焦急低声问,“夜里吐血起夜了吗?为何不叫侍女来寻我,夜风太凉,你该多穿一点——”   话音未落。   “……那你呢?”   白御卿猛然打断他的话语,对上他略微泛着些许疲倦的双眸,嗓音低哑薄冷,“白日与我黏腻,夜里偷偷来处理公务,陆侯爷一人当两人用……何必如此?”   刚要软下嗓音道,“陆煜行,先去休息,我明日与你一同处理……”   “——可我要陪着你的。”   陆煜行的嗓音落下,夜色氤氲了他们二人的身影和呼吸,男人低着头,呼吸与他交缠,指尖穿过他的发丝。   “要多看你一眼,多陪你一会儿,多与你在一起——”   每一秒都该是偷的。   哪怕有法子,但他还是怕。   所以双眸尽量睁着看他,呼吸尽量与他交缠,指尖尽量与他相扣。   陆煜行要疯了。   他甚至极端到了舍不得眨眼,因为眨眼,便少看他一瞬——   如今陆煜行终于知道,古往今来的诗人为何赞美晨曦与月色,因为有人生活在晨曦里,被曦光照耀氤氲,有人有浸透在月色里。   那人每被照耀的一瞬他都无比珍惜,珍惜到了骨子里。   随后又染上颤抖,“这些公务耽误时辰,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然后衣襟猛然被扯住,白御卿略微眯起双眸,带着一丝冷意,“那你呢?”   日日熬夜操劳,猝死了怎么办?   “陆煜行,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偏偏睡之前,你我还做了一次,你真把自己当铁打的是不是?真不把自己当人看,对不对?”   他似是气恼到了极致,尾音都带上了冷意的讥诮。   陆煜行顿了顿,晦暗的双眸思索着,他以为卿卿在恼怒于二人做完之后,他没有一直抱着他直到天亮。   略微抿了抿唇,安抚一般将他拥入怀里,低声道,“……别生气,我还没清理,里面还有,当你陪着我,并非故意不陪着你。”   ……牛头不对马嘴。   他知道陆煜行扭曲意思的能力到了巅峰,却也没想到如此歪,略微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不想你如此操劳,回去与我休息吧,明日我与你一同处理,日后不可半夜偷溜出来处理公务,若是再有一次——”   他略微拉长了尾音,威胁一般冷嗤了一声,“我就让现在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陆侯爷……”   “卿卿。”   陆煜行突然唤了他的名,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就算你要我跪着吻你的脚尖……”   男人高大的身躯缓缓滑落,真的跪在了他面前。   他突然捧着白御卿的脚踝,在足尖轻吻,晦暗漆黑的双眸自下而上地仰望。   里面盛着的爱意浓烈到几近扭曲,烫得吓人。   “我也会跪着吻你。”   窗外,夜风吹彻树影。   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暗色打在他的侧脸上,又冷硬了晦暗的轮廓,显得冷戾。   最凶残冷戾的恶鬼却正跪在他的爱人面前,将近乎漠然极致的恨意与暴戾都化作了最谦卑温驯的爱意。    第79章   上京已然入了深秋, 一身玄衣锦绣的男子玉冠束着发丝,抬眸看着远处,他面容俊美冷执, 带着几分阴郁的漠然。   指尖无意识蜷缩着, 直到下人的一声通报唤醒了他的神智。   “太子殿下, 大理寺少卿传来了信,还——”   话音未落,手上恭敬呈上的信件一瞬间被夺走,矜贵的风度转瞬即逝他近乎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独孤鹤垂眸看着,指尖捏紧泛白。   几句不咸不淡、客套的问候, 以及后面的……襄州官员与容王勾结名单,还有账目详细。   他一目三行, 扫到最后,也只有一句他们二人的话语,天凉加衣。   旁的没了。   独孤鹤略微眯起双眸,摩挲了一下信纸,垂眸掩下失落, 随后冷声开口,“唤户部侍郎来。”   这份名单详细,调查定然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容王咄咄相逼, 二人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独孤鹤应付起来确实吃力。   北处襄州。   襄州前些日子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温度彻底降下来, 枝头落雪簌簌,氤氲着曦光。   陆煜行看他比看墨玉看得还紧,动不动就给他裹一层裘衣, 硬生生裹了三层。   白御卿揉了揉略微发红的鼻尖,不动声色扯了一层裘衣,透了下风,刚没舒爽一下,又被他抬手披上了。   男人垂着眸一言不发,一只手捏着狼毫笔勾勒文书,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倒是勤快,怕是余光一直瞧着他。   “嘶……”   白御卿又“啧”了一声,继续往下扯。   陆煜行不急不缓,又给他盖上了,也没有一丝恼意,反而这般来来回回,惹得白御卿都想笑了。   “卿卿……”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抿住了薄唇,晦暗的双眸抬起,落在白御卿身上时,又软成了一片。   最终只哑声道了一句,“好好裹着,冷。”   陆煜行其实有很多要说。   那日白御卿寄给独孤鹤的书信,他的属下先行截停,献给了他。   陆煜行拆开信看了,是襄州匪患、官员与容王勾结的名单账目,详细至极,想来白御卿手下的人近些日子在查这些。   他垂眸一字字看了许久,低头嗅了嗅上面遗留的沉水香——是夜夜能拥到,能吻到的味道,清淡又好闻。   陆煜行面无表情,将书信好好叠好,递给了属下,“寄出去。”   属下似是愣了一下,“可这份名单是给太子……”   “……寄出去。”   他略微加深了冷戾的尾音,那下属不敢再说些什么,转身退出,只留他一人面无表情,气压低沉。   陆煜行与太子关系微妙,虽没有直接的敌对关系,面上也并不友善,他明面上的敌人是容王,可独孤鹤在他眼里,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就在牢里被白御卿宣布恩断义绝之时,就想将他们杀尽了。   他的卿卿,在帮独孤鹤。   细细看完了书信那刻的陆煜行,已然压抑不住心口翻卷汹涌的冷戾杀意。   ……迟早会杀了他的。   指尖略微收紧,却泄了力道,轻柔为他理了理衣襟。   想来如今,书信已经到了。   也不知独孤鹤是什么表情。   陆煜行略微扯了扯唇角,似是讥诮一般,触及到白御卿的目光的时候,猛然一顿,瞥开了双眸。   可白御卿就在他指尖啊。   他现在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们接吻,他们做。爱,他们——   他们如今是……爱人?   陆煜行略微眯起双眸,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酸,又胀又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餍足。   于是他猛然低头,凑到白御卿的唇边,哑然道。   “信,我看了。”   ……说出来了。   白御卿顿了顿,表情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清浅道了一句,“倒是能忍,现在才问。”   陆煜行沉默了片刻。   “……为何?”   白御卿伸手又往下扯着衣服,略微靠近他,二人呼吸都交缠,泛着清浅的沉水香,薄唇带着淡嫣色的润红。   “因为我与独孤鹤自幼相识,我答应了他,要助他。”   “……不是这个。”   陆煜行突然把头埋到他的肩膀上,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嗓音近乎嘶哑,“为何觉得我一定会知道?为何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为何……”   为何,毫无波澜?   白御卿略微躲了一下他炽热的呼吸,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发丝,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他回答的温和,嗓音轻缓不紧不慢,指尖近乎轻柔顺着往下抚摸略微颤抖的脊背。   “因为我未曾躲着你的人寄信,你一定会知道。”   “因为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这便是我要做的。”   “因为我只剩一年可活,随后的称王称霸,你们二人且去争。”   白御卿突然顿了顿,“因为,我也有想问你的事情。”   “就像我未曾告诉你我寄了信,你也未曾告诉我,将阿朵雅安置在偏院是为何。”   他每说一句话,陆煜行的呼吸就加深一刻,直到最后呼吸压抑着颤抖,近乎依恋蹭着他的脖颈。   他与独孤鹤自幼相识,情谊无可比拟,名单也是白御卿自己查出来的,至少目前来看,陆煜行与独孤鹤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助他,无可厚非。   可胸口还是胀痛。   恨不得将独孤鹤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将他从前与白御卿勾肩搭背的手指敲碎,将他曾被白御卿注视着的双眸挖出,将他……   陆煜行闭上双眸,呼吸粗重,哑声说。   “阿朵雅,是因为匪患一事,圣域与黑风寨有关,所以将她安置在偏院。”   “……陆煜行,你没说实话。”   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捏着他的耳尖,陆煜行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胸腔的略微颤动。   陆煜行的呼吸一窒,犬牙咬着下唇,指尖略微收缩,将白御卿背后的衣服抓出褶皱,但他还是哑声开口。   “……卿卿,别逼我。”   不能告诉你,你会恨我。   “是吗?”   白御卿突然笑了一下,他依旧温柔抚摸着他的脊背,从上到下抚摸后背紧绷流畅的肌肉与逐渐收窄的腰肢,然后淡声开口。   “其实在上京时,我就在想逼你一次。”   “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想,将我病重的消息放出来,试试你会不会擅闯东宫,若是谋划得妥当,你当时本就重伤,再加上毫无理智,暗中安置弓箭手,无论你有多么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擅闯东宫被乱箭射死的罪名也没人会追究——这是我第一次想逼你。”   “……但我没有。”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带着孤注一掷的怨天尤人与执念爱意交缠的恨意——既然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就陪我一起死。   但白御卿还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只是转瞬即逝,却没想到是陆煜行自己查出来,生生闯了东宫   陆煜行瞳孔骤然收缩,似乎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哑然着嗓音,“卿,卿?”   “后来随你来了襄州,未曾接受你的告白之时,我就在想,这一年,以我的能力,伪造你与匪患勾结的证据,待你回归上京,势力最为微弱一时,证据与功名一齐,独孤鹤再联合众人上书你被剥去爵位,永世不得入京。”   “——这是我第二次想逼你。”   他的话音刚落下,陆煜行就死死拥着他,近乎目呲欲裂,呼吸粗重。   “……但我没有。”   白御卿突然顿了顿,轻声补偿,“因为人心是肉长的,你太烫了。”   他冷白的指尖也愈发颤抖了,温柔抚摸着他脊背的动作都有些停滞。   二人依旧相拥着,哪怕一人的表情毫无波澜,一人的表情怔然似是世界被打碎一般颤抖恍惚。   薄唇被犬齿咬出血迹,喉头都酸胀嘶哑。   他们的相拥依旧像是世上最为依恋相爱的爱人,带着缱绻的朦胧,紧紧相拥。   ——可白御卿和陆煜行都觉得有些冷。   他说这些并非是想道德绑架陆煜行,看,我对你多好,我明明可以借着你对我的爱做任何事情。   他只是在告诉他——   白御卿不是什么玉狐仙、天山雪。   他是凡人。   会嫉妒,会痛恨,会恼怒,会自私,会有七情六欲的,会左右为难,会有阴暗想法,一个普通而带着欲望,彻头彻尾的凡人。   “陆煜行,你说,别逼我,卿卿。”   “那我不逼问你为何留下阿朵雅。”   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还是命中注定,或是旁的事情。   白御卿垂眸,将下巴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磨蹭着,嗓音柔和而清冷,让陆煜行浑身颤抖。   他的呼吸扑在陆煜行的耳尖上,他哑声又颤抖道,“现在,是我第三次想逼你,也是我第一次逼你。”   “陆煜行,我让你发誓——”   “发誓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都要留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命,都要留……独孤鹤一命。”   白御卿的尾音也在颤抖,却硬撑着说完这句。   哪怕他要杀你,哪怕你们以后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哪怕你们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哪怕往后独孤鹤非死不可。   在“独孤鹤”三个字吐出唇之时,陆煜行将他扼得更紧了,近乎融入骨血的力度,指尖泛白,嗓音嘶哑着一字一顿。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那么重要吗?”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哑然哭腔。   白御卿能感受到脖颈的湿润。   陆煜行在流泪。   泪水顺着侧脸与鼻尖落在白御卿的脖颈上,他看不清陆煜行的表情。   只是觉得,陆煜行现在,一定咬着唇,将下唇咬得出血,随后哭得泪流满面,却毫无表情。   惹得他眼眶也酸涩了。   他恍惚想,和陆煜行在一起,果然是个坏决……   “好,我发誓。”   “我陆煜行,对天发誓,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留国公府上下一条命。”   “——以及。”   他呼吸一下子压抑粗重到极致,额角和脖颈绷起青筋。   略带着哭腔的嗓音却依旧铿锵有力,冷戾的哑然嘶哑了他的喉咙。   “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留独孤鹤一命。”   “独孤鹤”三字。   近乎是咬牙切齿般嚼碎骨血,一字一句。    第80章   薄雪下着, 阿斯诺面色冷凝,指尖近乎陷入肉里。   “……圣子,都督府戒备森严, 这不好闯啊……”   圣域侍卫低头面露难色, “属下几人日夜勘察打探, 都督府着实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那人近乎是把圣女当命根子一样看着——”   “命根子?”阿斯诺突然嗤笑一声,双眸晦暗。   “命根子要杀尽侍卫将她抢过去,命根子要把她囚在屋中,日日有人巡逻, 这算哪门子命根子?这算哪门子……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四个字他近乎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少年脸上的凝重褪去几分,深吸一口气, 面色冷静道,“陆煜行几日后会与黑风寨寨头会面谈判,寨子上面有人,他不会强攻,那时埋伏暗兵, 将他一击毙命。”   随后他冷嗤一声。   “这等命中注定,不要也罢。”   阿斯诺想也能知道自己阿姐会说什么,不要莽撞、不要意气用事、不要鲁莽、不要过于敌视陆煜行。   不敌视?怎能够不敌视?   不仅将他阿姐囚禁了,甚至搜寻着他的踪迹, 一副捉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人什么毛病,难不成还想和姐弟双飞不成?   阿斯诺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翻涌情绪, “阿姐……”   他想到当时巫婆婆所占卜的话——命中注定、命定之人、相伴一生一世。   ……恶心。   还有六个小妾,当真是,极致不要脸的东西。   那日在他身边, 那个叫滚凯……不对,白御卿之人,也是他的小妾吗?   这边的阿斯诺思绪翻涌,细细谋划着此后的夺回姐姐之战。   而另一边的白御卿考虑的就要多了,独孤鹤的书信寄回来,刚拆开信,就感觉到背后一股晦暗冷凝的视线。   还未回头,男人略带着压迫感和侵略性的气息靠近他的背后,带着一股清香和挥之不去的浅淡血腥味。   ——陆煜行。   白御卿拆信的动作顿了顿,瞥眸看向陆煜行。   在见到他视线的那一瞬,男人近乎扯出一个扭曲又温和的微笑,略微弯着眸子,生硬转变了自己翻涌的杀意和恨意,“……卿卿。”   “要一起看吗?”   白御卿开口。   听到他的话,陆煜行略微瞪大了眸子,随后喉头滚动着,哑声说,“……好。”   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翻腾翻涌的恨意与攻击性荡然无存。   像是路边被踹了一脚的野狗,久违地收到了善意。   陆煜行勾起唇角,顿了顿,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地捏住他的腰肢,小心翼翼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垂下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晦暗看着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慢慢拆开信封。   信很长,字体工整,带着几分凌厉、苍冷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淡淡的龙涎香随着信拆开的那一瞬间露出。   ——真难闻。   陆煜行扯起唇角,似想嗤笑一声。   但是白御卿的体温近乎让他有些痴迷,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肩膀,垂眸近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阅览着每一个字。   白御卿也垂眸扫视着信,待见到信的内容,随后略微瞪大了眸子,指尖抖了一下,想要收回去。   然后猛然,陆煜行扼住了他的手腕,嗓音低哑嘶哑到恐怖,生生放柔,“不必管我,卿卿好好看,仔细看……”   像是恶鬼咬牙切齿的诅咒一般。   白御卿原以为独孤鹤会给他写一些京中现状,或是目前的局势。   没有。   一个字没有。   吾友十七:   见字如晤。   自卿离京,已过三月。京中今岁寒甚,霜雪覆阶,红梅初绽,每每行至宁国公府衙,见庭前老梅孤绽,便忆昔年与卿对弈煮茶之景。   而今故人远谪,万般心绪,无人可共论之。   卿素知我性情冷硬,不习赘言,然今提笔,只觉字字凝涩。   北地苍冷,于卿病体尤为不利,近日得密报,言卿咳血之症愈重……十七卿,你我自幼相识,我从未惧过什么,而今却惧极这一封书信。   ……你若殁于江湖之远,我当如何?   你来的书信竟也只有一句天寒加衣,我还是从密报里得知你的近况。十七卿,你分明知道我放不下,何必如此狠心?   我知你在襄州为东宫斩除荆棘,可十七卿你当真以为,我会坐视你燃尽性命为我铺路?   这三月,我寻遍天下名医,又多次上书奏请父皇将你召回,纵使御史台弹劾我“擅权僭越”,亦在所不惜。   昔年我问你,若你为女子如何。当时卿以笑掩之,我亦佯作戏言。   今日不妨直言,十七卿,我要你活着。   无论以挚友之名,还是以储君之权,即便逆天改命,我也定要亲自将你带回京城。   剩下的几个月,陪在我身边,总归,你明白我的心意。   雪夜疾书,墨迹凌乱,盼君归身侧。   字字句句,从一开始克制冷静的文言文,到了后面的白话文,工整苍冷的字迹也愈发凌乱,到后面愈发不似独孤鹤严谨的性子。   甚至——密报?   陆煜行的犬齿厮磨着自己的下唇,近乎压抑不住冷笑。   原是在白御卿身侧安插了人,每月递出去密报,他也没查出来,藏得倒是深。   ……独孤鹤。   独孤鹤独孤鹤独孤鹤……   这个名字每在口齿中绕一圈,他的杀意与恨意便浓稠一分,思绪晦暗阴冷。   陆煜行竭尽全力压下杀意,深吸一口气。   而一旁的白御卿久久凝望着信纸,突然扯了扯唇角,漂亮的桃花眸弯了弯,又像是无奈又像是悲戚。   他还真以为他们能装挚友到至少分离。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独孤鹤幼时一直板着张小脸,冷傲又矜贵,对旁人疏离又高高在上。   但对白御卿不同,许是因为宁国公牵线,总归会有些小孩的影子。   独孤鹤自幼喜欢对弈,旁的同龄人与他,尽数是让着尊贵的太子殿下,但是白御卿不同,没有一丝谄媚讨好,每每杀得他片甲不留。   惹得独孤鹤尤其喜欢和他对弈,他们对到如今,也算得上势均力敌,虽然偶尔白御卿会耍赖,也会因为独孤鹤缠着他下棋而无聊想跑。   ……当时独孤鹤那句,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女子?   白御卿不是女子,白御卿是白御卿。   白御卿知道那是独孤鹤借着这个在试探于他的心意,可他能有什么心意呢?   你我挚友、两小无猜、自小一起长大、情比金坚。   ——每一丝每一毫,他能为独孤鹤铺路,能做他的臣子。   独独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独孤鹤是直男,白御卿就不是了吗?   只是陆煜行太烫了,他捉住了人便是疯了一样把人往地狱里拉扯,连带着业火都焚烧在了陆煜行身上,他甚至还能受着业火焚烧,哑声黏腻呢喃他的名字,“……卿卿。”   白御卿做不到看不到他,做不到……没有一丝心动。   白御卿只是恰好爱上了一个男人,恰好爱上了陆煜行。   陆煜行不会试探他说,若你是女子该多好。   陆煜行不会小心翼翼试探靠近,又借着挚友的遮羞布遮挡。   陆煜行是陆煜行。   他只会死死抱住他,近乎融入骨血一般贪婪嗅着白御卿身上的气息。   谁阻碍白御卿爱他,他就杀谁。   谁阻碍他奔向白御卿,他就杀谁。   就是这样执拗、狂妄、甚至到了自傲的偏执的程度——就是陆煜行。   他抱着他抱得凶狠至极,偏偏克制着力度不伤到他。   手背都崩出蜿蜒隐忍的青筋,修长宽大的指尖略微颤抖,环在白御卿腰上,更加侵略性占有欲地拥着白御卿。   陆煜行深吸一口气,扫过了白御卿怔然的神色,低头含住他的耳尖,犬牙轻轻厮磨着。   他知道独孤鹤这信什么意思。   那句“我也定要亲自将你带回京城。”,显然是……独孤鹤要亲自莅临襄州。   一个剿匪,兴师动众到太子殿下亲自下场啊,按照书信的传递速度……陆煜行眯着苍寒漠然的双眸,想了想。   怕是还有几天,独孤鹤就到了。   白御卿似是幡然回过神一般,感受着耳尖的濡湿和男人满带着压抑侵略性的粗重呼吸,略微顿了顿,“……他不必前来,我自会回信劝他回去——”   劝他离开,劝他回去。   独孤鹤不该来。   容王正当道,太子怎么能远离京城?怕是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趁机将京中势力蚕食地不剩一分一毫,若是留在京城,怎么样也能与他制衡。   离开京城,便是损了自身的根基。   白御卿的话还没落下,男人的大手猛然轻轻扼住他的下巴。   “……不必。”   陆煜行拒绝道。   陆煜行从背后抱着他,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白御卿的脸转向自己,他则略微倾过身体,对上白御卿的双眸。   高挺的鼻尖蹭了蹭白御卿的鼻尖,嗓音低沉沙哑到极致,略微眯起晦暗漆黑的双眸。   “若是太子殿下亲自驾到,想来……匪患也会很快平息,卿卿难道不想早日回京吗?”   “京中有清儿、白合雁、宁国公大人……”   陆煜行像是蛊惑一般,哑声开口。   “而且——”   他略微低头,亲了亲白御卿的唇角,一瞬间,双眸餍足又翻涌着几分狂热的痴迷与漠然,近乎压抑不住讥诮与恶劣。   “太子殿下总要亲自看见我与卿卿……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他略带着恶意扯了扯唇角,加深了尾音。    第81章   夜里下了一场雪, “轱辘轱辘”的踩雪声伴着马车的行走而响起,男人伸出手撩开马车帘子,一双墨眸凝重, 没有多少情绪。   在垂眸的那一瞬, 见到了雪地之中的那人, 双眸里才有了波澜。   那人落雪伴着玉狐裘衣,宛若玉狐仙般静立,双眸薄冷,身长玉立。   他瞧到了他,俯身要行礼, “参见太……”   “不必行礼。”   独孤鹤近乎是一瞬脱口而出,他抿了抿唇, 略有些贪婪打量着马车下的白御卿。   三月不见,消瘦了些许,一张脸更白了,像是将要碎的玉。   他还日夜咳血吗?咳多少次?身子痛吗?夜里能安眠吗?   他的探子打探不到具体,陆煜行跟防贼一般护着白御卿。   似是心有所感, 独孤鹤近乎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白御卿身上移下来,看向了一旁玄衣黑裘的男人。   陆煜行一手为白御卿撑着伞,挡住了落下来的零星细雪。   墨黑色的披风裘衣显得他更加高大冷戾了许多,偏偏一双对待独孤鹤素来凝重的墨眉舒展, 唇角也带着笑意。   若有似无的、近乎恶意的、挑衅的笑意。   独孤鹤面色一冷。   只见陆煜行瞥了他一眼,低头柔声凑在白御卿耳边,“……太冷了, 再为你披一层裘衣,如何?”   陆煜行的呼吸很烫,扑在耳尖, 灼烫得吓人,他的嗓音低沉黏腻,每个字宛若从舌尖绕了一圈一般,还隐着低低的笑意。   “不必。”白御卿拒了他的“好意”,目前要紧的自然是招待太子。   若是没看错,旁边的陆煜行刚刚见到独孤鹤时,连装模作样的礼都没行,还在白御卿要行礼时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揽了回来。   独孤鹤看得额角青筋略微有些抽搐,他向前一步,冷冷瞥了陆煜行一眼,他现在还不至于和陆煜行此人计较,他有更要紧的事情——   随后抿唇握住白御卿的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凉,凉得独孤鹤双眸有些红。   他紧紧攥着,似要渡去体温,低哑着嗓音,说,“十七卿,随孤回去。”   白御卿顿了顿,抽回了自己的手。   ……男男授受不亲。   “殿下,先不聊这个,外面风寒,快些进府罢。”   况且陆煜行的眼神要把他盯得烫出个洞。   他不着痕迹躲过了独孤鹤想要再拉起他的手,像是带路一般引着独孤鹤往前走,独孤鹤抿了抿唇,略微颔首随着他往前走。   不该有人走在太子前面,白御卿见他动了随后放缓了脚步到了后面,距离得体又守礼,没有一丝逾矩。   他们私下里二人素来并肩,如今久别重逢,却又退到了自己身后,独孤鹤知道他是在守礼,带着生疏的谦卑与臣子本分。   可他就是要带他走的。   独孤鹤双眸一沉。   ……无论白御卿愿不愿意。   他知道白御卿不喜欢男人,但无妨,独孤鹤会一直陪着他、护着他。   白御卿刚退到他身后,然后猛然,手又被一只炽热的手拉住。   男人的手宽大修长,指尖亲昵摩挲玩弄着白御卿的手指,饱含占有欲地攥紧又松开,指尖勾绕玩弄,似是在挑逗一般。   抬眸一看,陆煜行面无表情,剑眉星目,冷峻倨傲。   ——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玩偷情是吧?   ……死小子。   白御卿掐了掐他的虎口,男人闷哼一声,扫过他时,唇角却勾起了笑意,随后迅速俯身,亲了亲白御卿的唇角。   猛然,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陆煜行则餍足舔了舔唇角,湿红的舌尖在刚刚还舔了舔白御卿的唇。   太子行在最前方,陆煜行、白御卿二人在他后方,而更后方则是十几个随行的仆从。   刚刚那一触即分的一吻尽数被后面的人瞧见了,他们近乎不可置信、呆滞看着前面的白御卿和陆煜行。 ?   这两位大人……?   随后迅速低头当鹌鹑,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夭寿了,早知道世子好男风,这下是亲眼见识到了,不过侯爷与世子该不合才对,怎么,怎么现在在亲嘴?!   白御卿面无表情,感受着唇角残余的温度,耳尖红了。   他能感知到身后仆从们惊慌的视线,略带警告性地瞥了陆煜行一眼,似是不解气一般,伸手掐住了陆煜行的侧腰。   陆煜行身上没有软肉,这小子练得肌肉匀称,蜂腰猿臂,让白御卿又嫉妒又馋,现下使劲掐了也掐不出什么痛楚。   他病了,本就虚弱,一点力度使不出来,刚敛下眸子,要收回手——   陆煜行偏偏还配合地“嘶”了一声,惹来前方的独孤鹤疑惑一顿,随后厌恶一般“啧”了一声加快脚步。   ——他以为陆煜行是在对他表达不满。   【爽死吃new哥了。】   【吃new哥暗爽时。】   【如果有天我爱上了你的竹马,如果你竹马也爱上我,兄弟请你不要放声哭泣,我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   【竹马打不过天降,陆子哥还要扇太子哥两巴掌。】   【谁敢看吃new哥的心理描写……我受不了了,他现在居然觉得白子哥好可爱想吃,直男苦笑.jpg】   【难道不可爱吗?难道不可爱吗?!白子哥想收回手一定是很失落自己身体不好了掐不痛陆子哥啊!!哪来的小白猫,够了白子哥我心疼你。】   待到了书房,独孤鹤借着匪患的由头与陆煜行随意说了两句,还冷哼一声将文书扔到了陆煜行脸上,冷嘲热讽。   “三个月也没解决匪患一事,侯爷日日玩忽职守,也不知在做什么。”   陆煜行并非神人,一没兵力,二本地的官员尽数阻挠着他,路途坎坷,成心不想让他好过,他手上现在能调动的本地兵力还不如黑风寨塞牙缝的呢。   他躲过了扔来的文书,晦暗漠然的双眸意味深长又阴森看着独孤鹤,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扯起一个笑意,哑声道。   “殿下放心,匪患很快解决。”   独孤鹤蹙眉冷哼,不置可否,他自知道陆煜行的困境,处理襄州错综复杂的管员关系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如此冷嘲热讽不过是出气。   气他请旨将本就身体不好的白御卿带到襄州,气他这条疯狗咬住人就不放,气他饱含对十七卿的觊觎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白御卿,轻声道,“十七卿,孤此来协助你调查漕粮一案,待解决之后,便带你回京。”   所谓解决也不过是在这里逗留几天,做做案子结了的样子,随后尽快带白御卿回京罢了。   白御卿却顿了顿,轻声开口,“殿下,此事臣心中有定夺,待匪患一事解决之后回京也不迟。”   ……他拒绝了。   为何?   独孤鹤的视线暗了些许,低哑开口,“十七卿,你身体不好,孤此次带了全国各地的名医,你先让他们为你诊治一番,你身子虚弱,北地寒冷,不便养病,孤带你去京中养病,如何?”   他难得能说这么多的话,也难得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陆煜行面前。   “不必。”陆煜行突然开口了。   “待匪患一事解决,臣自会带世子回京。”   听闻此言,独孤鹤冷嗤一声,怒火更甚,眸中暴戾的冷意近乎压抑不住。   陆煜行如今自身都难保,被处处刁难,哪里的能力剿匪?三五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饶是他能力再出众,也要再要拖上一年。   一年?   十七卿的坟头都长草了!   “侯爷对自己倒是有自信,让十七卿在这里陪你受苦吗?!”   他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低吼出声,伸手拿起桌上的便要狠狠砸到陆煜行头上。   就在这一瞬,他的手腕猛然被扼住。   白御卿向前一步,止住了他的动作,修长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紧紧扼住他的手。   陆煜行怔然,而独孤鹤则瞪大了双眸,呢喃道,“……十七卿。”   “殿下。”白御卿对上他的双眸,低声道,“人主喜怒,不可轻发。”   听见这话,独孤鹤突然笑了,笑着呢喃了一遍,“人主喜怒,不可轻发。”   随后嗓音骤然压低。   “白十七,你还当自己是臣子不成吗?何必一副告诫劝诫的口吻?!”他唤上了白十七三个字,嗓音低哑粗重,双眸宛若沁了血。   “你分明知道孤的心意!何必避而不谈?!你非臣非奴,你是孤的十七卿!”   “……不是。”白御卿突然开口,对上独孤鹤的视线。   他素来会躲的。   应好要表明心意时,他躲着他,陆煜行对他穷追不舍时,他躲着他。   独孤鹤问,若你是女子时,他亦是装作听不懂,躲着他。   他不去回想他的信,他以为他明白,他想维持着表面的情谊,他是他的挚友,重要之人,何必因为不成功的表白疏远了?   不该躲的。   白御卿又一次重复了那句话,“……不是。”   “我是你的挚友,你的臣,不是你的十七卿。”   然后猛然,扯住一旁陆煜行的衣襟,将他扯在面前来,吻住他的唇角,随后落下话音,“是陆煜行的十七卿。”   陆煜行瞳孔骤然紧缩,胸口阵阵的心跳似乎破开胸膛,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想过白御卿能直接在太子面前扯住他吻上来。   ——他原想着在独孤鹤面前舌吻白御卿,来彰显主权的。   独孤鹤怔然看着,空白呆滞的表情伴随着他颤抖的呼吸。   陆煜行压抑住浑身近乎激动到将白御卿融入骨髓的颤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尝到血腥味才清醒了一瞬。   随后猛然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捏着白御卿的下颚,狠狠吻上去,带着血腥味的舌尖交缠,吻得激烈。   随后松开唇,瞥眸看向独孤鹤,嗓音嘶哑至极,带着近乎挑衅、得意、宣泄的恨意,以及压抑不住的低笑。   “对,我的卿卿。”    第82章   这对独孤鹤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他近乎不可置信面前看到的一切。   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男人的竹马爱上了他的宿敌, 还在他面前接吻。   独孤鹤面色惨白怔然看着,突然大步上前,一下扼住陆煜行的衣襟, 一拳就打了上去。   “唔——”   他这一拳突兀, 直直打在了侧脸上, 陆煜行还因为刚刚的吻而痴狂,自然没有料到他会直接上手。   一瞬间,青紫一片。   独孤鹤的嗓音嘶哑,低吼道。   “你爱他你还让他随你来襄州是吗?!你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吗?!你不是在逼他爱你吗?!”   “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恶心透顶!穷追不舍,用尽手段, 你根本配不上十七卿!”   独孤鹤浑身都在发抖,双眸都发红。   “唔……”   陆煜行感受了一下口腔里的腥甜,扯了扯唇角感受着侧脸的顿痛,他舔去了唇角的血渍。   “独孤鹤!”   随后二人一同制止住了白御卿的动作,陆煜行舔了舔唇角的血, 嘶哑着嗓音道,“卿卿,这是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情……”   随后,他的视线饱含泥泞的恶意看向紧紧攥着他衣襟, 额角暴起青筋的独孤鹤,哑声说。   “我会治好他,让他长命百岁。”   “……而且他不爱你, 他爱我。”   他近乎嗤笑道。   “你!”   独孤鹤又是一拳要打上去,陆煜行却猛然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双眸冷戾阴森, 讥诮道。   “人主喜怒,不可轻发,殿下忘了大理寺少卿的告诫了吗?”   就在二人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白御卿猛然伸手扯住二人的后衣襟,扯开了二人。   “……你们闹够了吗?”嗓音压低,表情冷凝。   独孤鹤神色破碎,而陆煜行摩挲了一下侧脸的淤青,拇指拭去了血渍,略微挑眉对独孤鹤嗤笑。   “咳咳……”白御卿轻咳了一声,唇角溢出血丝,近乎是一瞬间,陆煜行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独孤鹤想要上前却不知什么身份。   独孤鹤惨白着脸,忽然扯了扯唇角,“十七卿,你识人不清,他是条有野心的疯狗。”   “……你不该打他。”   白御卿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指尖擦拭去唇角的血,陈述轻声道。   “他不论是好是坏,亦是我所选的,我对他心动了,仅此而已——鹤奴,你没资格打他。”   “后果如何我一人承担,我只是现在心动了,要随他一起而已——无论这爱来的在你看来有多卑鄙,他穷追不舍、用尽手段、卑鄙小人……”   白御卿轻声陈述着刚刚二人的争执,“可结果就是……我爱上他了。”   哪怕是陆煜行夜里的爬床占有,哪怕是他穷追不舍的猛攻与占有欲,哪怕是他一次次宣泄翻涌思绪般的爱意表达。   这些手段激烈吗?   对白御卿这般寡淡的人来说,很激烈。   与他接吻、与他交缠、把他掰弯、向他表达爱……   可无奈又令人讥诮的就是,他就是因此爱上他了。   这种冷淡克制之下想要逃离,又沦陷的现实,白御卿看得很清楚,他目前也知道这个事实。   像是一个漩涡,被恶鬼放在手心,扯入地狱。   ……不该溺进去。   偏偏就是溺进去了。   所以他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向前一步,伸出白玉一般的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十七……”   在独孤鹤因为凉玉一般的温度和香气愣神之时——   猛然便是一巴掌。   “啪!”   “……还给你,鹤奴。”   他嗓音薄冷淡色。   独孤鹤瞪大了双眸,瞳孔骤缩,近乎不可置信,他感受着侧脸火辣辣的刺痛,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太子。   今后是九五至尊的天子,是帝王,是世间最尊贵之人。   被,扇了一巴掌?   这个认知让他的薄唇颤抖,思绪也僵硬一般不可置信看着白御卿。   白御卿凉如玉一般修长冷白的手指还覆盖在他火辣辣的侧脸上,他垂着双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宛若振翅的蝶。   眉眼悲悯又平静,“反正臣只有几个月可活了,殿下是杀是剐,皆随意。”   就连陆煜行也因为这样的变故浑身僵硬怔然在原地。   他略微歪了歪头,像是一条狗在嗅着面前发生了什么,带着不可置信的触动和小心翼翼。   晦暗的双眸一瞬间湿漉漉的。   空白的茫然之后,近乎狂热虔诚看着白御卿。   ……卿卿,为了他,打了太子?   他咬住舌尖,渗出腥甜的血才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和颤抖。   “好……这是第一次,有人打孤。”   独孤鹤深吸一口气,捂着自己刺痛的侧脸,颤抖道,“好……十七卿,你,为了他如此……好……”   他甩开深深看了白御卿一眼,随后转身离开,背影踉跄又颤抖。   待书房的门被关上之后,白御卿才伸手捂住自己的唇,咳出一口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死死扼在了怀里。   “……卿卿,卿卿……”   陆煜行呢喃着道,死死抱着他,近乎融入血肉里。   陆煜行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去血渍,指尖安抚他的脊背,依旧在浑身发抖。   压抑不住。   ……好想将他融入骨血里。   他的卿卿。   他的卿卿,他的卿卿……   为了他,打了独孤鹤的……卿卿。   他宛若一条狗一般不断蹭着白御卿的脖颈,冷戾的双眸软得一塌糊涂,舌尖不断舔舐着白御卿的脖颈和唇角,还不断发出餍足的喟叹。   “卿卿……唔……卿卿,卿卿,卿卿……”   像是疯了一样。   他甚至想要撕扯下一块肉,融化在嘴里,偏偏一分一毫也舍不得,只能无助又依恋地舔着,舔了白御卿一侧脸的口水。   白御卿伸手盖住了他的脸,遏制了他的行为。   男人还颇为委屈痴迷地开始舔他的手心,喉结滚动着,喉头发出类似狗哼唧一样的声音。   白御卿:……   他叹了一口气,哑声道,“我只是觉得能打你的人只有我,我看了不爽而已,你误会成什么了?”   “……你,唔……爱我。”   他近乎笃定般斩钉截铁,嗓音含糊不清,舌尖开始舔舐他的每一根手指   白御卿听了,略微挑眉,苍白的薄唇扯了扯,“这是要误会的事情吗?”   这应该是事实。   “……你在为我出气。”   “算是。”   白御卿淡声道,他受不了他黏糊的劲,刚要收回手,却猛然又被扼住手腕,湿红的舌尖继续缓慢痴迷舔舐手心。   “……把你的狗嘴拿开。”   手心上都是口水。   “手心疼吗?”   扇他的时候。   白御卿一顿,略微茫然看着心疼他手疼不疼的陆煜行。   陆煜行舔了舔唇角的津液,嘶哑喘息道,“卿卿,再扇我一巴掌,他的脸太脏了,对不对?”   舔了一遍手心,算是滤去了那恶心的龙涎香。   ……但是更该扇他一巴掌,盖住那感觉的。   白御卿似是被他的要求惊了一瞬,蹙了蹙眉,又见陆煜行凑上来,露出侧脸上的淤青,哑声道   “这是被别人打的,卿卿不想……净化一下吗?”   像是蛊惑一样,嗓音低沉嘶哑。   带着近乎纵容的痴迷与宠溺,依旧嘶哑蛊惑着,这两个字似乎在舌尖滚了一圈,“……卿卿。”   ……诡计多端的麦当劳。   白御卿的指尖略微颤抖,疯狂压制住胸口的悸动,瞥过了头,哑声说,“陆煜行,滚远点。”   陆煜行略微失落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变作了没有多少表情的冷峻凶戾模样,继续不撒手舔着他的手心。   既然不打,那就再净化一下。   似是他的舌尖太恼人了,不断挑逗着手心,湿红黏腻的舌尖转着圈,白御卿闷哼一声,压抑住喉头的呻吟,猛然抽回手。   一巴掌落在陆煜行的侧脸上。   “啪——”   陆煜行瞥过头,茫然了一瞬,舔了舔唇角。   ……力度很轻,却很清脆,沉水香伴随着略微火辣辣的刺痛,让他头脑发蒙。   “满意了?”   “……爽了。”   陆煜行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诚实哑然道。   【何止爽了,还ing了。】   【我没眼看了[扶额苦笑.jpg]】   【够了……我感觉陆子哥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他这两章太爽了,什么时候走剧情?】   【five男主,动不动硬硬硬。】   【别搞南通了,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想看剧情。】   ————   自那日与独孤鹤不欢而散,白御卿好几日没见到他。   ……他不会怪罪于白御卿。   一是白御卿活不长了,早死晚死都一样。   二是他是宁国公世子,宁国公大力支持太子一党,如何自觉后路?   三是……他是白御卿。   独孤鹤做不到杀他、找他算账、或是……恨他。   所以他只能压下胸口近乎泥泞的暴戾,几日不见,清瘦了许久,随着陆煜行的步伐,一同往河风山庄前去谈判——   大抵只有政事能麻痹他了。   黑风寨人数众多,许多年来一直不曾处理养得这些土匪尽数人高马大,招安是不费一兵一卒,最好的法子。   陆煜行侧脸的淤青淡了许多,一身玄色披风勾勒出高大带着侵略性的身材,背影挺拔又脚步凛然,似乎心情愉悦餍足。   人模狗样的东西。   ……独孤鹤会杀了他的。   独孤鹤垂眸,压下翻腾的杀意。   谈判桌上,黑风寨只来了二当家,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大当家身子不好——这土匪们一个个人高马大,什么身子不好?   独孤鹤冷笑一声,朝廷并非讨伐不起,他只不过是想给陆煜行使绊子才未曾给他批多少兵力,如此不识好歹,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他冷嗤一声,令车队护卫离开之时,猛然——   “咻——”   几道利箭突然飞驰而来,近乎划破虚空一般,陆煜行抽出佩剑砍断了好几根利箭,侍卫们团团列阵,“护驾!有刺客!”   可箭雨依旧飞驰而来,就在独孤鹤恍惚要躲之时,一道利箭猛然穿透了他的肩膀,血花四溅。   “唔——”   黏腻的血溅在独孤鹤脸上,也溅在了陆煜行的脸上。   陆煜行看着受伤的独孤鹤,饱含恶意眯起双眸,嗓音低哑,似是喃喃自语。   “……都说了,匪患很快结束。”   随后他面色一冷,正气凛然,“太子受刺,十万火急前去通知颍州、襄州、凌州太守,黑风寨意图行刺太子谋反,三地守军联合剿匪!”    第83章   侍卫迅速出动抓捕刺杀太子的一行人党羽, 按理说黑风寨背靠京中容王与太后,已然被打过招呼,万不会动太子一根汗毛。   知道太子要莅临襄州, 又怎么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呢?   独孤鹤眸底掀起惊涛骇浪, 捂着自己流血刺痛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看向临危不乱指挥着众人派兵增员的陆煜行。   ——陆煜行。   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会有刺客,以太子受刺的消息逼迫各地调兵剿匪,哪怕再刁难他,太子受刺说大了谋反,说小了……也小不了, 各地只会派兵增援。   射了他一箭还能解决匪患一事……   陆煜行……你个混账东西——   独孤鹤近乎咬牙切齿,双眸晦暗看向陆煜行, 而他早已提起剑随侍卫捉拿叛党。   冰冷的刀锋嘶鸣,陆煜行翻身上马,扯下玄墨色披风,衣袂翻飞之下纵马疾驰向叛党藏匿的林中。   “圣子,快逃!”   追兵来得很快, 保护太子的侍卫们大多数是玄麟卫,武功高强,与他们三三两两缠斗,而陆煜行丝毫不恋战, 剑锋染血,一双溅着血的眸子一时只能看见林中逃窜的身影。   “踏踏踏”的马蹄声伴随着骏马的嘶鸣,密林之中路途崎岖不好纵马, 偏偏陆煜行似不要命一般在林中纵马疾驰。   身后的马蹄声宛如催命一般,阿斯诺额角的青筋直跳,只觉得身后追着个疯子, 那炙热的视线近乎将他刺穿了。   他未料到崎岖的山路里,陆煜行都能如此纵马——也不怕摔死了!   阿斯诺武功高深,此时也不免呼哧呼哧喘气,一般的玄麟卫捉不住他,身后的陆煜行却跟疯狗一样追着他,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像是要踏碎他的脑子。   谁能想到陆煜行此次来了还跟着个生脸庞,他将射向自己的箭尽数斩断,却留下了一支刺向刚刚混乱之中侍卫高呼的太子。   太子、太子……他分明是想救姐姐,怎么连太子也牵扯上了?!   陆煜行眯了眯眼,拿起背后的弓箭,矫健修长的大腿夹紧马腹,随后拉弓,脊背紧绷挺直,指尖发力。   “咻——!”   一瞬——   箭矢死死钉入树干,硬生生震出一道裂痕,箭尾还嗡嗡作响,可见力度之大。   “唔!”   阿斯诺吓得一惊,脚步略微踉跄,却发现,陆煜行刚刚并没有瞄准他,而是诚心吓他一下乱了脚步。   而就在这一瞬,身后传来一阵威严一般凶戾阴冷的压迫感,发丝猛然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扯住,刺痛无比,脚步也因此顿住。   阿斯诺在浑身汗毛竖起疯狂警惕颤抖的那一瞬,听到了耳边近乎恶鬼一般嘶哑低沉的嗓音。   他的尾音近乎压抑不住笑意。   “捉、住了——”   浑身因此颤抖。   ……这和厉鬼有什么区别?!   阿斯诺被他生擒住,面无表情将人打昏了去,扔上了马。   接近黄昏之时,陆煜行才驾马回来,他脸上还溅着血,却略微眯起双眸,看起来愉悦极了。   黄昏照耀在他背后,氤氲模糊了面容,残阳如血宛若是从血里爬出来一般,阴森的厉鬼。   独孤鹤的伤口已然被处理好,他面目沉冷,冷戾看着陆煜行,却见马背上似乎绑着人,那少年昏迷着,长发近乎拖到了地上,银饰走一步掉一个。   陆煜行翻身下马,令自己的属下将阿斯诺押下去,随后拿出带着沉水香的手帕,先是在鼻尖贪婪嗅了嗅,才一边擦拭脸上的血,一边哑声漫不经心说。   “这是意图刺杀太子的主谋,臣来审讯,定会揪住背后之人,不让殿下白白受伤。”   “……侯爷好计谋。”   独孤鹤没理会他客套的话,视线看着那昏迷被押下去的阿斯诺,也知道他要此人有用,突然冷笑一声,“怎么,侯爷金屋藏娇了一位绝色佳人,如今又要藏一个不成?”   ——他自然也知道陆煜行偏院里禁锢着一位魅惑众生的女子。   “神医萧姑娘、后院女子……再加上这位少年,侯爷好福气。”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与这么多人牵扯不清,果真下贱无比——   料是独孤鹤一国太子,也多年来与女子保持距离,不曾传出闹出过什么。   陆煜行擦拭脸上血迹的动作顿了顿,晦暗的双眸略微眯起,气势带着些许的危险性。   “殿下,慎言。”   忽地,陆煜行嗤笑一声,大抵早料到独孤鹤会因情场失意官场也失意借此嘲讽于他,他折好手帕,放入胸口。   大步向独孤鹤走了一步,略微低头,哑声说,“……没碰到。”   他伸手展示了一下染血的修长手指,认真阐述,“只揪了他的头发,将人打晕绑在了马上,因为怕他死了所以没用马拖着走,旁的没碰到。”   话本子里这种误会最多了,他从前跪着给卿卿讲话本的时候,也看到过。   所以他和萧涟涟也保持着距离,看诊都是好几个仆从盯着,确保没有一丝绯闻流传出去。   萧涟涟还骂他有病。   “后院里的女子……”他拉长了尾音似是在思索如何说,“留着有用,若是殿下觉得那人的脸祸国殃民,臣刮花了如何?这个少年也刮花了——剥皮容易死了,刮花了便好。”   “所以——”陆煜行似是蹙眉,随后压下一身的煞气,突然扯了扯唇角,“殿下不该在卿卿面前瞎说。”   独孤鹤一怔。   轻描淡写说出将旁人的脸刮花了的话,因为剥脸皮容易死了,面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和波澜,只有怕被误会的略微苦恼。   双眸晦暗平静,宛若一潭沉溺着无数尸骨的潭水,冰冷淡漠,硬生生看出几分扭曲的冷戾。   独孤鹤呼吸有些压抑,突然觉得……陆煜行疯了。   对,他本来就是条疯狗,咬着人不放,战场上杀过无数人,从尸山尸海爬出来的一条厉鬼疯狗。   他这种人,配得上光风霁月的十七卿?   像是地狱里的恶鬼,用柔软血腥的锁链将人缠着不放,令人慢慢溺进去,蛊惑纵容,随后……死也不放开。   独孤鹤的肩膀还在刺痛,看着陆煜行的脸庞,却恍然没了知觉,只是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   恐惧。   ……十七卿会被他吃干抹净的。   另一种方面的吃干抹净。   若是十七卿几月后死去,此人大抵也会刨开坟墓将人的尸骨碾碎成粉末,血肉餍足又虔诚啃咬,一口一口吞进去。   吃得鲜血淋漓,面无表情。   脏器、血肉、鲜血……   ——直到一分一毫都不留给这个世间,都在自己小腹里,随着自己的血肉交融,真正为一体。   独孤鹤浑身颤抖,似乎感受到了那股萦绕在鼻腔和唇齿的血腥味,喉头翻涌着呕吐的恶心感。   ……他做得出来。   这个疯子做得出来。   “孤,孤……”   他捂着自己的唇,压下喉头的翻涌,面色惨白,感受着陆煜行身上的血腥味,“孤会让十七卿远离你的,你蛊惑、引诱、控制他,你个疯子……他知道你如此草菅人命,疯狂至极吗?你配不上他……”   独孤鹤呢喃着。   陆煜行似是疑惑他为何如此失态,压下杀意,过滤了他呢喃的话语,双手抱臂,手上的护腕泛着冰冷的银光,偏偏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   “臣告退。”   ……陆煜行本来没有这么疯的。   可是白御卿要死了。   这个世上要没有他了。   他能感受到胸口翻涌着的极致情绪,像是要将脑子融化掉一般,只剩下恨意、杀意、欲望、痛苦、绝望到近乎窒息的占有欲。   若是没有白御卿呢?可能只有对一步步向上爬的渴望与对上位者的恨意,说不定也会意外地根正苗红,刚正、倨傲、高高在上,以致于吸引了那么多命定之人。   可他骨子里就是嗜血和恨意堆积,年少时目睹满门抄斩,父亲、母亲……全府人的头就那么在闸刀下“轱辘轱辘”滚下去,血腥味扑鼻,他只是死死看着。   没有落下泪一滴。   也许他早疯了,只是被压下去了才装得正常,陆煜行的舌尖舔了舔唇角,薄唇被津水氤氲得润红,随后笑得露出犬牙,难得明朗——   在白御卿苍白着脸抬眸看他之时,猛然,将他拥在怀里。   他低着头,近乎贪婪吮吸着白御卿身上的味道,发出餍足的喟叹,牙尖厮磨着耳尖,又舍不得弄出一丝红痕来。   “卿卿……卿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脸口水。   白御卿的睡眠时间更长了,今日睡到了下午,醒来之时,桌上是陆煜行的信,才知他去谈判了。   黄昏之时才把人等回来,结果一进门就跟条狗一样死死抱着他,蹭了一脸口水。   “……永远在一起。”   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嗓音低哑深沉。   “……”白御卿知他又发疯了,没回话,只是任由了他的动作,伸出苍白修长的指尖,生涩地摸了摸他的侧脸,哑声道。   “去沐浴,一股马腥味。”    第84章   萧涟涟看着面前捆成粽子的姐弟俩, 沉默一瞬。   阿斯诺蜷缩在地上,被堵着嘴呜呜咽咽,眼底满是愤恨, 而阿朵雅则扭动了一下身体, 示意阿斯诺安静。   她目光沉冷看向一旁倚靠着墙的陆煜行。   ……她知道了, 此人定是知晓了双生子的秘密,所以才将他弟弟也一并绑过来。   陆煜行指尖把玩着簪子,嗓音低哑道,“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吗?”   萧涟涟沉默一瞬, 随后开口,“……这方法天打雷劈, 侯爷不如多考虑一下——”   他猛然嗤笑了一声,随后冷下了脸,“考虑什么?你觉得我会怕什么天打雷劈吗?”   她指尖略微一颤,低垂着眉眼,开口, “至少,至少待我准备一下,此法需得在心脏还跳动之时取出来,并吞下肚子, 我托人去神医谷送回我师尊所写的手记,上面有详细之法。”   “……多少天?”   “半个月。”她顿了顿,轻声开口, “至少世子,半个月还是能活的。”   她似是讽他如此疯魔,草菅人命。   圣子圣女性命与圣域息息相关, 若是这二人早早死了,圣域之民也会早衰虚弱而死。   陆煜行的视线盯了她很久,似是在看她是想拖时间,还是真的半个月,随后男人收起指尖的白玉簪子,淡漠道。   “我会令人跟着你的人,半个月便是半个月。”   “……还有。”他顿了顿,似是漫不经心道,“白合雁应该也快到了,再有几日就到襄州,你们可以见一面。”   萧涟涟猛然抬头。   ……他将白合雁掳到这里了?!   也对,他自然是怕她生了别的心思想用白合雁胁迫于她,萧涟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怕世子恨你吗?”   “你就只会说这些话吗?”   陆煜行蹙着眉,淡漠冷酷的眉眼似是带着几分厌烦,随后开口,“将白合雁千刀万剐,我自然做得出来。”   男人转身离去,没有再废话一句。   三地守军开始联合剿匪,太子遇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自然没人敢因为想刁难陆煜行而拖着兵力不支援。   黑风寨节节败退,随陆煜行忙得找不着北,但他却也将事务大多推给了独孤鹤。   现成的工具,为何不用?   ……他要陪着卿卿的。   他直奔白御卿的院子,进去之前脚步迟疑了一瞬,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有没有血腥味,白御卿正在批阅文书,见他来了,抬眸伸手让他过来。   陆煜行顿了顿,俯身坐在他身旁。   ……他身上很凉。   像是冰玉一般,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消瘦了许多,墨发被玉簪子挽着,露出那张俊美苍白的脸来。   白御卿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没有闻到血腥味和冰冷的铁锈味。   只有一股清淡的清香。   一时二人身体相贴,陆煜行死死抱着他清瘦的身体,指尖抚摸着他凸起的脊柱,喉头滚动了一下开口。   “……累了吗?”   “嗯。”白御卿应了一声,陆煜行身上的玄甲软甲尽数卸了,生怕搁着他,没了冰冷的甲衣,他抱着很暖。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他只是觉得陆煜行身上太烫了。   这人身上怎么会这么烫呢?   分明三年前在雪里,他身上是生涩晦暗的冷,冷得窒息,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白御卿不免掩下一声叹息,他喉结滚动,似要说些什么,随后说不出来,直接开口抬头咬住了陆煜行的喉结。   “嘶……”   男人闷哼一声,却还乖顺让他咬着。   狐狸牙尖研磨着,白御卿的牙尖尖利,略微扎入皮肉,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然后陆煜行笑了,男人的笑声低沉,胸腔颤抖将他拥入怀里,低头用下唇摩挲了一下他的耳尖。   “……再咬重点。”   他喜欢卿卿的痕迹。   白御卿的脸色冷白,下巴尖似是研磨着他的锁骨,偏偏磨得人心痒难耐,牙尖听了他的话,更加深入,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这种腥甜能让白御卿感受到自己活着。   他闭上双眸,舌尖舔舐着他的伤口,牙却始终不肯退出来。   此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了。   [宿主,因为女主之一有生命危险,所以您退出的时间提前了。]   [……它不会再留着您了。]   白御卿瞳孔骤然紧缩,他顿了顿,松开牙尖,淡嫣色的薄唇氤氲了艳红的血,让他苍白到脸色染上了一丝薄红的艳。   白御卿:……什么意思?   系统顿了顿。   [再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下去,女主之一阿朵雅会死的。]   被天道之子所灼烈极致期待着死亡的女主,哪怕天道再想保下去,也只能屈从在世界之子的意志下。   一切的源头因为白御卿,一切的原因是白御卿。   它无法忍受他了。   阿朵雅……阿朵雅……   白御卿一顿,看向陆煜行带着疑惑的双眸,嘶哑道,“你禁锢着阿朵雅想要做什么?”   “……她与匪患之事有关,所以——”   “陆煜行,你知道你骗不了我。”   他的鼻尖与陆煜行的鼻尖近乎相抵,呼吸交融,正好能看见陆煜行无波无澜双眸之下的漠然冷静。   陆煜行顿了顿,随后瞥开眸子,似是淡漠般自言自语。   “怎么会骗不了你呢……”   他总是这样,在他面前心虚了会移开眼,面无表情维持着自己。   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表情薄冷带着压抑的气势,“告诉我,陆煜行。”   似是看他眸子难得如此冷下来,陆煜行顿了顿,却张开唇将他的指尖含进去,牙尖厮磨着,舌尖舔舐,嗓音含糊不清,“你说过,我发誓了之后便不再问我为何囚禁阿朵雅。”   白御卿猛然用指尖捏住他的舌尖,指尖湿漉漉的被他舔舐着,他指尖发力,随后扯出陆煜行的舌头。   “……你在做不好的事情。”   他略微眯起眸子,仔细观察着陆煜行的表情,随后哑声道。   “比如,需要她背后的势力?不……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很重要?不,你需要她身上的什么东西?苗疆以蛊出名,让我想想,你这些日子愈发疯癫在我耳旁说着什么永远在一起,那么……一命换一命?献祭?或是旁的什么……”   反正一位带着神秘色彩的女主,总会与这些东西牵连。   而这种生离死别之时,最会出现这种剧情,白御卿曾在异世时见过不少这种剧情的电视剧和小说。   他盯着陆煜行的眸子,在他瞳孔略微颤抖的那一瞬明白——   他真要搞什么献祭,一命换一命。   白御卿捏着他舌尖的动作猛然发力,男人似乎痛得蜷缩一瞬,却还是乖乖伸出舌头不敢躲任由他发力。   “呵……”白御卿冷嗤一声,“长本事了,陆煜行,你真信这些东西吗?”   陆煜行的唇角流下津水,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带着一种纵容的平静,只是乖巧伸出舌尖任由他捏着。   “陆煜行。”他顿了顿,沉声道,“放了阿朵雅。”   “……不。”   陆煜行难得拒绝他。   他的嗓音含糊不清,动作依旧如献祭般谦逊,可极致谦卑温驯的表面下,双眸晦暗偏执,拒绝了他。   “那我就去死。”   白御卿知道没什么能威胁地了陆煜行,此人疯狂执拗,大抵只有白御卿本身能触动的了他的情绪,果然,就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   “不行!”   他死死将白御卿扼在怀里,手背绷起青筋,喘息着压抑情绪,“卿卿,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只需要等着我就好,会好的会好的,你怎么能死呢?”   “你死不了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近乎不容抗拒的偏执。   “……我总有方法去死的,陆煜行。”   白御卿闭了闭双眸,哑声说,“放了她,不然我就去死,我只想剩下的日子与你好好相伴,不要做这些事情了,她是无辜的,放她走吧……”   陆煜行的指尖近乎颤抖勾绕着他的发丝,哑声问他。   “你爱我……没有我爱你那么深吗?”   一滴滚烫的湿润泪滴落在了白御卿的脸庞上,他怔然对上陆煜行的双眸。   近乎翻涌的绝望与恨意,面无表情,滴滴答答落着泪。   “你为什么不舍我?你为何能把死说出口?”   他嘶声颤抖说,“不想多和我待一刻吗?无论什么方法,活下去就好了。”   “我分明……我分明不想让你死,你怎么就不能和我相伴呢我不要一时,我要一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要与你一起。”   陆煜行低头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嗓音哽咽呜咽。   “你总是这样,让我……爱你又恨你。”   他的尾音颤抖,近乎是挤出来的一般。   “求你了……别说死了,多活一刻,与我多活一刻。”   “我不舍你,我不想让你死……我爱你,别离开我……无论什么方法,我都会将你禁锢住,求求你……求求你……”   他哭着开口。   “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白御卿的嗓音嘶哑到窒息,他伸手捧住他的侧脸,近乎颤抖将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颤声说。   “为何觉得……我不爱你?”   陆煜行也能感受到滴滴答答的泪水打在他脸上,他近乎怔然看着白御卿一瞬间泪流满面的脸。   “我比谁都想活下去,想多看你。”    第85章   半个月之后, 剿匪已然大获全胜,回京之事已然步入正途。   萧涟涟的人送来了她师尊的手记,她摩挲着那本泛黄的书页, 看着里面密密麻麻奇怪扭曲的字符, 还是抿了抿唇, 交给了白御卿。   自那日之后,白御卿让陆煜行保证将阿朵雅放了,不可伤她性命。   陆煜行目光沉沉看着他,嘴上答应地迅速,将他死死拉入怀里, 哑声道。   “我保证,陆煜行不杀她, 不夺她性命。”   白御卿这才苍白着脸垂眸,喘息一口,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陆煜行能感受到他的脊背在颤抖,似是只有一口气吊在喉头,呼吸微弱到似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却轻柔地、依恋地, 蹭了蹭他的颈窝。   那一瞬,陆煜行只是感觉眼眶酸涩到发烫,想将他融进血里,又怕自己的力度会伤了他。   ——阿朵雅怎么会不死呢?   她要死的。   但是陆煜行的承诺重如泰山, 却也不意味着,阿朵雅真的会活。   反正杀她的,夺她性命的, 是萧涟涟,不是他陆煜行,不是吗?   反正拼尽一切, 能留住白御卿的,能和白御卿白头偕老的,是他陆煜行,不是吗?   自那日之后,白御卿睡眠的时间更长了,似乎下一秒就会永远沉溺在梦中起不来般。   陆煜行总是一刻眼睛都不敢眨,怔然在床边看着他苍白俊美的睡颜。   高挺的鼻尖似是能被阳光透过,微弱的呼吸轻柔,宛若死了一般。   他不敢吵醒他,他知道白御卿要休息。   但他不敢闭上眼,他怕白御卿醒不来。   所以他总是趴在床边,怔然又执拗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眶因为不眨眼而发着干涩,细细数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   能让他安心些许,却总是又颤抖到用自己的手捂住脸,喉头溢出一丝压抑的哽咽。   黄昏之时,白御卿会醒,每当他眼皮略微颤抖,将要睁开的那一瞬间,陆煜行便会迅速起身,为他轻柔喂水或是糕点。   茶水氤氲了薄唇,陆煜行会低头,轻轻吻一下。   白御卿会低低笑一声,嗓音低哑,尾音又淡,抬眸看他时,双眸眯起,“又多睡了好久,破纪录了……以往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如今直接到黄昏,若是墨玉在,不知道要怎么盯着我看。”   墨玉会面无表情,盯他半天,似是在说,公子,睡太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不许提别人。”   陆煜行自然知道他如今温柔打趣的语调是因为想要讨个趣,但他也没有因此心情缓解几分。   并非是吃醋。   吃醋?他都要疯了,根本来不及吃醋了。   陆煜行将他揽在怀里,汤匙小心翼翼润了他的唇,喂过去一口粥,指尖轻柔擦拭去他唇角的粥渍。   他只是觉得——   白御卿不该笑。   他的公子,他的卿卿,曾经的冰冷淡色尽数不见,浑身氤氲着暖调的柔和。   他该说他痛。   该说他好想活。   该说陆煜行,我不想死。   该蜷缩在他怀里,露出一丝脆弱。   ——不该是笑得依旧闲散,甚至还能与他打趣。   偏偏惹得陆煜行想哭了。   然后就在思绪发散的这一瞬,白御卿伸手抚摸着他的侧脸,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膛上,指尖轻柔摩挲穿过他的发丝。   陆煜行怔然。   白御卿轻咳一声,另一只手勾勒摩挲他的脊背,安抚一般。   过于沉溺陆煜行的怀抱了,每天跟个娇夫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喂饭喂水,快把他抱成残废了,让他好好享受了一把幼时被娘抱在怀里当玉的待遇。   ——以致于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1。   猛1,强1。   ……反正直男绝不认输。   所以不能光让他哭了。   陆煜行低着头,放任自己一般,将头埋入他的小腹的里衣里,蹭了蹭他的腹部,近乎贪婪嗅着满怀的沉水香。   双手环住他的腰。   ……又瘦了。   陆煜行喉头滚动,压抑着情绪,一言不发。   白御卿的手指很凉,偏偏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轻柔穿过他的发丝,抚摸他的头和脊背,宛若在顺毛,或是抚摸一条毛色油光水滑的狼一般。   然后许久,陆煜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哽咽。   白御卿能感受到自己的里衣哭了。   这已然不是陆煜行第一次为他而哭,白御卿垂眸,双眸酸涩之下却还能稳着情绪,胡思乱想着什么——   三句话,让男频龙傲天为我多次哭泣。   眼泪果真是强者最锋利的利器。   白御卿不怎么哭,陆煜行也不怎么哭,只是如今,他腹部湿润,陆煜行也能感受到发丝头皮落下的泪。   灼得他小腹发烫。   灼得他头皮发麻。   时光静静流淌着,窗外黄昏混杂着夜风,他记得捡到陆煜行也是在冬日里。   只是如今这个冬日,暖了些许。   许久,陆煜行才起身,他面色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发红的眼眶泄露了一丝情绪。   他抬头轻轻吻过白御卿的眼尾,伸出湿红的舌尖,郑重为他舔去眼尾的泪痕。   “……狗。”   白御卿骂他。   “嗯。”他回应地果决又迅速,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理直气壮,“卿卿的狗。”   他又低头吻着他的眼尾,见没了泪痕,才安心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   宛若在吻着珍宝。   他嗓音喑哑一瞬,似是想起来一般,低声道,“萧涟涟送来一本书,说是之前你想看的手记,我看过了,一堆歪歪扭扭的符号。”   白御卿顿了顿,见他从桌上拿来一本书,伸手接过来。   他的指尖有些使不上力气,瞳孔微缩,又不让陆煜行看出端倪来,强撑着略微颤抖装作闲散翻看起来。   一入眼,宛若蛇一般歪歪扭扭乱爬的符号布满一整页,混杂着墨痕和水痕,一时什么都看不出来。   活像是……梦到什么写什么。   “真丑。”白御卿低声道。   陆煜行只一眼扫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视线尽数落到白御卿脸上,看着他,应了一声,“……真好看。”   “我看你也是梦到什么说什么。”   白御卿嗤笑,他没瞧见陆煜行死死盯着他不肯眨眼的动作,只以为他发了癫。   他翻了一页,猛然蹙眉。   歪歪扭扭的字符和宛若蛇蜿蜒爬过的字迹愈发熟悉,他低低呢喃,嗓音生疏。   “sh、en,神,yi,医,得一嫡,女。”   一个个字拼出来。   “神医嫡女,佛诶肥,废,赤爱,柴,奇一,七小姐……”   “《神医嫡女:废柴七小姐》。”   白御卿的指尖有些颤抖,他在异世作为游魂之时,跟着所附身的那个孩子学过这些,拼音和一些简单的英文。   他差点忘了。   如今面前书页上熟悉又陌生的字符灌入脑中,他不顾颤抖的指尖翻过一页页,时不时停下来拼着。   ——   谁敢想我就看了看妹妹买的小说就穿越了,现在我还记得那本罪恶之书《神医嫡女:废柴七小姐》,事先声明,我是直男,只是打发时间才看我妹妹买的书,但是真的很爽啊,女主看谁不爽一个大嘴巴子,值夜班的时候入迷了,看了一整个晚上,看来我是夜班猝死了,我恨,我再也不看小说了。   我记得大致剧情是女主从废柴逆袭成绝世神医,最后跟着夫君隐居在神医谷,我穿越成个小屁孩,被她捡回家当徒弟,一步到位穿越抱上女主大腿,神仙开局,再加上我穿越前也是个医生,直接一个中西合璧继承了女主的衣钵,成了下一个神医,我坚信,医术max加上本可俊美的风姿,一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我以为我学成出山之后,就会成为龙傲天男主主角,每天嗷嗷有人上来被我打脸,美女也都来抱我大腿,结果我年迈的师傅,同样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告诉我,洗洗睡吧,你不是龙傲天。   原来师傅作为女主,年老之后,慢慢感应到这个什么世界本源的玩意儿,和它说过话。   说我是个bug,迟早要死,我有任务在身,总之不是什么龙傲天。   这个世界的《神医嫡女》女主到下一代的什么《无极帝》的男主隔了太远,本来设定的好好的,要让神医女主作为师尊,教授下一代男主后宫里的一位大美女医术,结果世界出了一点点问题,搞断代了。   我师傅快寿终正寝了,而后宫女主才出生没多久。   所以由我去教授七个后宫之一的女主医术。   不是哥们……凭什么?   look in my eyes!回答我!凭什么!   我还以为我是龙傲天,怎么你是无极帝,我是无极小弟?   还要给你的后宫打工?   我恨。   恨归恨,但是天道说我完成任务就能回家。   算了,我想妹妹了,于是我收养了萧涟涟,教授她医术。   萧涟涟这小姑娘乖啊孝顺啊,和我妹妹真像,虽然总拿师尊试药,但我真的有点舍不得她了。   能别把我一手养大的乖女儿给男主那个种马拱吗?我发誓,我回家之后一定痛骂所有写龙傲天后宫男频文的作者,成为绝对的1v1纯爱党。   所以我开始教萧涟涟,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乱捡,外面男人都会把你做成脆皮小猪把你吃了,这个世界上你最该爱的是你自己,男人都是坏东西,男人都该死……   哈哈,这事闹得,忘了自己也是个男的了。   总之,萧涟涟现在不是小白花了。   去你的后宫男主,敢拱我女儿,我祝你变成gay。   还是下面的那种gay(纯恶意   在那一天,天道说我完成任务,可以走了,《无极帝》的世界剧情正式开始,听闻曜国什么武安侯家满门抄斩,留了一儿一女一命。   这绝对就是男主啊!不是我吃。   亲人祭天,法力无边,从今往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步步走上高位,无数美女投怀送抱,无数小弟爬来垫脚。   ……算了,和我没关系了。   就是有点舍不得萧涟涟这小丫头。   萧涟涟,师尊告诉你啊,路边的男人不能捡也不能爱,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尊除外。    第86章   白御卿薄唇轻轻嗫嚅着, 偶尔发出气音拼着熟悉又陌生的字符。   陆煜行一开始怔然,后来便垂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瞳孔, 神色晦暗不清地看着他苍白的薄唇。   待白御卿翻完书之后, 他伸出指尖揉了揉额角, 大致弄明白了几件事。   所谓的世界代代皆有主角,天道的作用是庇护主角并且按照世界线剧情发展。   上一代是《神医嫡女》的女主角,女主为第一主角,其夫君为第二主角,这一代则是《无极帝》的男主角陆煜行, 其余的七个女主为第二主角。   所以第一主角陆煜行的杀意会对第二主角产生影响,但与此同时天道会尽力保护第二主角。   世界剧情线不可违背, 天道具有绝对的威严,但是感情方面可以引导并且改变。   比如原著里的萧涟涟是清冷又单纯的小白花,而如今的萧涟涟则是面色正经却带着些许腹黑的神医,并且始终对男子抱有戒心,对陆煜行抱有警惕。   剧情线没有崩, 只是感情线发生了些许的变化,这大概也是世界剧情如今还能走下去的原因。   翻译完这本书他的体力已然有些不支,白御卿嗓音有些沙哑,将文书递给陆煜行, 随后摇了摇头拒了晚饭。   他不太想吃,没有胃口。   已经虚弱到感受不到胃部的存在了。   ……陆煜行依旧想杀阿朵雅。   依旧抱有强烈的杀意。   所以他的身体才会依旧衰败下去,他想说不必如此, 想捧着他的脸说,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可是看着因为他推拒了晚膳想睡觉之时,陆煜行乍然红透的眼眶, 男人面无表情,呼吸粗重压抑,低声道,“……就吃一口。”   陆煜行伸出指尖摸了摸他的侧脸,低声,似乎是在诱哄一般。   “我将柳朝朝也带来了,李肆书上次说你喜欢她做的糕点,今日她做了糕点,你尝一口。”   “……就一口。”   白御卿低低喘息一声。   柳朝朝啊。   系统曾说过,如今的剧情线,龙傲天身边应该有萧涟涟、白合雁、柳朝朝、阿朵雅、侠女林暮这几位红颜知己,而独孤千雪在京中等候他来娶她,白御卿的娘亲则是在他下线之后才会和陆煜行发生强制爱感情线。   柳朝朝到了,阿朵雅也在这里,萧涟涟同样……   白御卿顿了顿,开口道,“你可见到过一位,名为林暮的女子?”   陆煜行捏了一小口糕点放在他唇边,神色漠然,“……不认识。”   他又闭了闭眼想着描述词,“大概一位红衣的潇洒侠女……”   陆煜行顿了顿,指尖略微收紧,见他吃了一口又喂了他一口粥,沉默一会儿开口。   “……有我不够吗?”   想哪去了?   白御卿突然有些想笑,扯了扯唇角,眉眼弯了一瞬,“我是说你有没有遇见。”   “……女人,前天剿匪归来时遇到一个。”   他伸出指尖抹去白御卿唇角的粥渍,面不改色低头含住了自己的指尖,随后风轻云淡开口,“绣球选亲,绣球抛到我脑袋上了,然后我走了。”   归来的途中,喧闹之处一位被束缚在高台之上,身旁似是她爹,叫嚷着女子不该闯荡江湖,早早选亲嫁人,女子冷眼怒视他,不得已之下被逼着抛出了绣球。   正正巧巧砸在了陆煜行头上。   似是见陆煜行生得冷峻高大,人中龙凤之姿,女子松了一口气,三两下运了轻功从高台之下飞下来。   她直视着陆煜行,面目洒脱豪气,带着几分不甘的倔强。   “这位公子,小女子林暮,虽绣球抛中了你,但是被我爹逼迫所致,若公子与我打个来回,将我打败,我便……”   她有信心能打败面前男子,她自小学武,梦想便是行走江湖,及笄之年更是能打败大她一轮的男子。   虽面前坐在马上的男子一身玄甲染血,双眸晦暗,压迫感极强,定会缠斗几分,但……总之她不会乖乖嫁人的。   陆煜行面无表情,随后将手中的绣球扔到了人群之中,拉住缰绳便要走。   林暮看着被众人哄抢的绣球,似是不理解他的行为,怔然,“这位公子……”   “……滚。”   他漠然一句,嗓音低哑冰冷至极,纵马离开。   林暮看着他衣袂和墨发翻飞的高大背影,挠了挠头,表情错愕。   这人有病吧?   她看了看被哄抢的绣球,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她爹,沉思一瞬——好机会!   果断趁乱跑路了。   白御卿提到什么侠女,他才勉强从自己脑海想起这个小插曲。   陆煜行顿了顿,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抵住自己的额角,低声道,“……砸住了,疼。”   是前天的事,被绣球砸了一下,总不至于疼两天。   偏偏他垂着眸,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认真正经撒着娇。   嘶……   白御卿伸手轻轻给他揉了揉头,随后笑评了一句,“……不解风情。”   “当真?”陆煜行忽地挑了一下眉,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当真觉得我不解风情?”   他思考着自己爬床亲嘴吃new,怎么也不是……不解风情罢?   陆煜行的双眸晦暗一瞬,凑近他的耳尖,气息扑面而来,侵略又危险,伸手从他的腿往上摩挲,“真觉得我不解风情?”   ……他只是说他抛绣球一事不解风情。   白御卿扼住他的手腕,面上没什么波澜,果然一瞬陆煜行垂眸,败下阵来。   他突然抿唇,喉结滚动,缓慢蹭了蹭白御卿的颈窝。   他并非饥渴或是要折腾什么,只是,只是他想看白御卿鲜活的表情。   瞥眸瞪他的时候,嗤笑他的时候,睁着眼,而非睡着的时候。   陆煜行又不说话了,埋在他肩膀颤抖。   如今柳朝朝、萧涟涟、林暮、阿朵雅皆在襄州,而白合雁……也会来吗?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顺应着剧情线,女主聚齐。   陆煜行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口,“卿卿,吃完晚膳,先别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干什么?”   白御卿艰难吞下半口糖糕。   “……吃些东西。”   陆煜行这般道,指尖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低头缱绻又温柔亲了亲他的唇角,“很快就结束了。”   哪怕你恨我,哪怕你讨厌我……哪怕……   他突然笑了一下,勾起唇角,将他揽入怀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心脏传来一阵刺骨的阵痛,迅速蔓延至全身,疼得窒息,白御卿一瞬间瞪大双眸。   这是……   [这是天道的警告!龙傲天主角对女主的杀意压不住了,浓到让天道都开始害怕了,天道在让你阻住他!]   陆煜行身上令人颤栗的杀意浓郁到近乎凝结成实质,指尖却温柔抚摸着他的发丝,将他宛若珍宝般抱在怀里。   “陆煜行……别做傻事,我不需……”   话音未落,白御卿便感受到一股席卷的困意,缓慢闭上双眸。   陆煜行看着他控制不住睡着的模样,指尖缱绻珍重万分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随后公主抱着他,一步步走到偏院。   月色凝重,夜风裹着寒气吹过来,尽数被他低头的身影挡住了,白御卿在昏迷之中只感受到颤栗的暖意。   偏院把守的人十分多,见他来了,小心翼翼打开门,明亮的屋子里传出激烈挣扎的锁链声,萧涟涟正在门口擦拭手术刀。   萧涟涟见他抱着白御卿来了,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垂下眸。   打开门,门内的阿朵雅警惕看向他,而阿斯诺见此情形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扯了扯唇角,少年嗓音清朗又带着嬉皮笑脸的笑意。   “大哥,你不会想那个……什么吧?这什么年代了,还相信什么偏方?我和阿姐都是良民啊,治不了什么病,我看你怀里的滚凯脸白得跟雪一样,早点抱着他就医去吧……哈哈,我也不会治病——”   “啧。”   陆煜行极具压迫感地垂眸看了他一眼,表情阴冷凶戾,似是怕他喋喋不休吵到怀中之人。   一瞬间,阿斯诺浑身汗毛直立,颤抖着闭上了唇。   浓郁到极致的杀意。   似乎还在思考着割掉他的舌头会不会让他失血过多而死,影响了计划。   [宿主,宿主醒醒……卿卿,卿卿……后宫女主之一萧涟涟已经磨刀霍霍向另一个女主阿朵雅了,虽然原著里有后宫争宠,但不是这样的要命争斗啊!!]   [这样会完全崩下去的……醒醒,醒醒……卿卿……]   系统断断续续的焦急嗓音白御卿脑海里响彻。   [龙傲天怎么这么阴啊,知道你醒着不会配合……给你迷晕了……卿卿,醒醒……我舍不得电你,你自己醒来好不好?]   [他完全疯了,他现在对每个人都有杀意,求求你了,醒过来……]   昏迷中的白御卿听到它的喋喋不休,僵硬恍惚的脑海中回荡着系统焦急的话语。   突然有些想笑。   竟也如同陆煜行一般,产生了几分令人唾弃的恨意。   他想。   陆煜行能为了他杀穿这个狗屁天道的世界,让他杀穿了就好了。   反正,白御卿也是个自私的人,他不如别人看到的光风霁月,不总是那么无所谓。   反正,他也只想和他在一起。   反正……他也舍不得,陆煜行。   反正他,也舍不得陆煜行为他发疯,为他哭了。    第87章   阿斯诺神情凝重, 不断思索着如何破局,武功被废,下属被杀, 姐姐被俘, 还有面前拿着银光锋利的刀锋步步走向他们的女人。   疯子一个。   他能看见一旁陆煜行抱着怀中一身白衣面色冷白的人, 低头缱绻吻着,从额头细细密密吻到唇角,像是蜜糖一般黏在他的脸上。   像是要把怀中昏迷的整个人都吃进肚子里。   “卿卿……”陆煜行的嗓音沙哑又甜腻,舌尖舔过白御卿的唇缝,撬开他的牙齿, 缠着他的舌头吮吸。   他的吻又深又湿,带着浓烈的占有欲, 仿佛要把白御卿所有的气息全都吞下去。   昏迷的白御卿被他亲得呼吸急促。   阿斯诺看着陆煜行低头与那人热吻,双眸餍足又眯起,他顿了顿,恨不得冲上前给陆煜行一刀。   用他和姐姐的命为二人铺路是吗?   还在将死之人面前热吻……当真不是个东西。   “唔…唔唔!”   就在阿斯诺被绑上手术台之时,陆煜行突然闷哼一声。   他的舌尖被白御卿狠狠咬住, 一瞬间,鲜血的腥甜蔓延在二人的口腔,激得人浑身发颤。   ——白御卿醒了。   他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吻着,一双眸子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和疲倦, 像是一潭蕴着月亮的泉水。   陆煜行被咬得轻哼一声,却更加用力地吻回去,舌尖缠着他的, 吮得啧啧作响。   他的大手捧着白御卿的后脑,指缝里夹着白御卿的黑发,像是怕他逃走一样。   恍然不觉得疼。   哪怕血腥味弥漫在二人口中, 哪怕白御卿醒来,哪怕他会在他眼里看到劝阻或是无奈,他依旧死死扼住他,似要把他吞下肚子去。   “陆煜行,没有我,你活不下去吗?”   二人松开唇,白御卿冷白的脸色染了薄红,低声道。   “嗯……活不下去……”他喘息着承认,唇瓣贴着白御卿的唇角厮磨,”……我只要你。”   陆煜行紧紧扼住他,却宛若珍宝一般捧在怀里,哑声说,“别阻止我。”   从白御卿依旧迅速衰败的身体就可以看出来,陆煜行从没有放弃过杀阿朵雅。   他一直知道。   “嘭——”   所以,紧紧闭着的门扉一瞬间被人踢开,整耳欲聋的响声之中,李肆书的身影出现。   他提着剑近乎是一瞬就砍下了阿斯诺和阿朵雅身上的锁链。   又在萧涟涟怔然之际提着二人就跟提猫崽一般往门外丢。   “快跑吧,守卫都被打晕了,我可拖不住这条疯狗太久。”   李肆书对着二人的背影道,随后果然,一柄冰冷锋刃直冲他的后脖颈,杀意凛凛,又被他侧头躲开。   转头对上陆煜行压抑到近乎汹涌着极致戾气的双眸。   他看着马上就要得手的换命双生蛊被简单放走,浑身的煞气与戾气交织,出手尽数是杀招,直取李肆书的命门。   “嘭——!”   剑气横荡,锋刃相交之下,铮铮作响,哪怕周围也能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剑气直冲内里,萧涟涟捂着胸口退后一步,一口血卡在喉头。   而二人这般招招为命的剑气之下,也都喉头蕴了一口血,陆煜行唇角溢出一丝血丝。   他与李肆书举着剑僵持,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白御卿,扯起唇角,露出猩红的犬牙。   嗓音嘶哑至极。   “卿卿,你……不想让我救你。”   他的双眸里翻涌出绝望、压抑、恨意、又几分畅快的情绪。   “好,此次你让李肆书放走他们——”他低吼一声,嗓音嘶哑,“还有下次!”   “下次,下下次!   “总有一日我会剖开他们的心,塞到你嘴里!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这辈子逃不掉!”   “唔——”   他一脚踹在李肆书的小腹上,撑着剑,呕出一口血来,却不怎得在意。   陆煜行踉跄走到白御卿面前,伸出修长宽大染着血的手抚摸白御卿的侧脸,他垂眸,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晦暗的双眸。   “卿卿,这次就算了……我不生气。”   他呢喃重复道,“我不生气,我只是难过,心太疼了,再抓到他们之前,卿卿也会日夜疼,我不想你疼……你总是睡很久,你总是身体很冷……”   陆煜行絮絮叨叨,鲜血顺着唇不断留下来,嗓音低哑呢喃,又像是黏腻在耳边。   “我忘了告诉你,白合雁也被我捉来了,我本来想着用她威胁萧涟涟,但是现在想来也能威胁卿卿……不乖乖吃药我就杀了她好不好?嗯?吃两口人心而已,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想让白合雁活着吗?”   陆煜行的嗓音很轻,指尖缱绻温柔,双眸却晦暗不清。   “白合雁够威胁你吗?或者再加上李肆书?远在颍州的墨玉?或者宁国公?你母亲?没关系……我一个个杀,总能杀到你愿意吃药的时候。”   “明明你也很想和我在一起,明明你也不舍我,那为何不只要两个人的性命就能永远在一起?我发誓好不好?杀了这两个人,我今后一个人也不杀了,我发誓,我发誓卿卿,我真的发誓,我不骗你……”   他急切地竖起三根手指,下巴被血氤氲地宛若厉鬼,偏偏宛若孩童一般发誓着。   看着他近乎偏执到癫狂的模样,一双晦暗的双眸偏偏软得一塌糊涂,嗓音不住吐出骇人的话。   以杀止杀,以命换命,以命胁命,以——   白御卿突然扬起手掌,似要为他大逆不道的话语做出惩罚。   对,他该打的,他自以为是,他疯了,他想着白御卿活所以用白合雁、宁国公、宁国公夫人、卿卿所有的家人威胁他。   对,他该打的。   陆煜行近乎反射性地闭上双眸,将脸凑近了几分,等着他审判的一巴掌、等着将要落在侧脸的疼痛,也许会很痛、也许是火辣辣的刺痛、也许是——   结果,很轻。   轻飘飘落在侧脸上,轻得窒息。   他茫然睁开眸子。   白御卿修长如玉的指尖近乎轻柔摩挲着他的侧脸,拇指一寸寸抹去他唇角的血迹。   缱绻、温柔……疼惜。   他惨白若病玉的脸上泪流满面,泪水顺着下巴尖滴滴答答落下去。   他在心疼,陆煜行。   白御卿颤抖着抹去他脸上的所有血渍,陆煜行茫然看着他,喉头滚动一瞬,小声说,“卿卿,别哭,卿卿……别哭……”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哑然着嗓音一声声说着别哭,修长带着茧子的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偏偏连绵不绝。   为他哭,为他哭。   他惹卿卿哭了。   陆煜行颤抖着将他拥入怀里,口腔的血腥之气如今才感受到苦涩和黏腻的腥来。   他将泪水抹在白御卿肩膀上,恍如路边被踹了一脚的狗一般,茫然之后又是不住得颤抖,颤声哽咽着呢喃。   “我错了,我不想你哭,你已经够疼的了,别为我哭了,你恨我吧……我一定会留下你的,我一定会留下你的,恨我吧恨我吧卿卿,别为我哭,恨我……”   陆煜行近乎恳求着。   白御卿感受着他炽热的怀抱,突然哑声说,“我不恨你。”   “……我不会恨你。”   他小心翼翼抹去陆煜行眼角的泪水,温柔又细致,一点一点摩挲去水痕,他承诺,“不用这种方法,我会一直陪着你……真的会一直陪着你——”   白御卿轻声承诺着。   他将陆煜行紧紧抱住,放任自己埋在他的胸膛上,颤声开口,“你要你,一直这么爱我……我今后,会一直陪着你,我也发誓。”   陆煜行仿佛被这样的“谎言”安抚到了,呼吸粗重压抑,咽下哽咽,宛若狗一般蹭着他,“好,好,我信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人的气氛着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惨淡,萧涟涟和李肆书面面相觑,随后蹙着眉一言不发。   萧涟涟更是想走又不敢走,怕陆煜行把气发泄到她这个打工人身上,只能抬眸看着李肆书,做好事一般又或是发泄一样,伸手扎了他一针为他止住了血。   “嘶——”   李肆书被吓到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哆嗦。   感受到被止住的内伤,也知道萧涟涟是在为他止血。   他伸手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呕出了一口哽在喉头的血,双眸瞧了紧紧相拥的二人一会儿,突然扯起唇角对着萧涟涟笑了一下。   “……好疼。”   “是吗?”萧涟涟收回针,漠然开口,“我刚刚也为你止住了痛穴,我医术很好,别乱碰瓷——你一点都不疼。”   是吗?可他确实很疼。   李肆书张了张唇,似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抿着唇。   猛然,门口冲进来一位侍卫,他神色慌张行礼,已然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对着陆煜行大声喊道。   “不好了侯爷!密报传来,容王带兵已反,逼迫陛下传诏于他,更是昭告天下太子殿下一月前已然死于土匪刺杀,侯爷与当地勾结,伪造出太子还活着的假象,更有谋害太子之嫌,其罪当诛,已然、已然有人带兵前来,说要斩杀侯爷,以慰太子与陛下在天之灵……”    第88章   只是来襄州一月, 便被容王直接定成了死人,阿斯诺主导的刺杀竟也被他寻到了由头利用。   如此有理有据,独孤鹤怎么证明自己就是独孤鹤?   京中竟无一人前来通知此次巨变, 一片风平浪静, 想来是反水……或是更甚, 被囚禁屠杀。   京中风云翻涌,铜墙铁壁般,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世人只知太子已死、圣上薨逝、容王顺应遗诏登上皇位,并派兵诛杀反贼陆煜行。   独孤凛竟然胆子大到了这样的地步,独孤鹤一直认为, 上京的势力在独孤凛多年的蚕食下与他几近持平,没想到独孤鹤藏拙多年。   一步错步步错, 独孤鹤为情所乱而出了京城,给了独孤凛可乘之机。   难得,独孤鹤与陆煜行心平气和面对面坐着,二人哪怕再争锋相对,如今也必须暂时结盟以保自身。   独孤鹤只带了几队人马, 他手上的御林军和玄麟卫尽数在京中,不知京中是否血流成河,被斩杀殆尽。   独孤凛想让独孤鹤死,也想要陆煜行死。   面前的独孤鹤是假的, 面前的陆煜行是反贼,二人双眸沉沉互相盯了许久,哪怕不结盟也必须得结盟了。   容王手中掌握重兵, 陆煜行手上却只有三地守军,背上了反贼之名,谁又会听他的?   若是消息传递再快些, 怕是三地守军已经要暗地里捉拿陆煜行立功了。   陆煜行的眸光一暗,思索一瞬,抬眸看向独孤鹤,二人气氛压抑,陆煜行唇角略微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   哪怕他不言语,独孤鹤也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   将这个“假扮”独孤鹤的贼人交出去。   并申明自己只是被贼人欺骗,总归反贼的名声不会那么快落到他头上。   独孤鹤的眉头一蹙,忽地冷嗤一声,“将孤交出去侯爷就能高枕无忧了?怕是下一秒便会再安个罪名将你就地格杀。”   这个方法谄媚又委曲求全,陆煜行应是不屑于这么做。   他应逃亡,随后途中游说各方,组建新的军队,一步步扩大势力,他应暂避锋芒、蛰伏隐忍……   可陆煜行没那么多时间。   他要抓阿斯诺和阿朵雅,他要请遍天下名医,他做不到带着白御卿逃亡,也做不到坐视他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   陆煜行沉默了,眼神愈发冷戾晦暗。   大抵是知道他的意思,独孤鹤猛然起身,俯身,目光沉沉盯着他,“陆煜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时消息还没传过来,孤依然能调动三地守军,将你就地格杀。”   “啧。”   陆煜行突然啧了一声,修长的手毫不客气地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略微挑起的眉间带着不耐的漠然。   似是在威胁讥诮,如今近乎沦为阶下囚的是独孤鹤。   可他想到曾经发誓的不杀独孤鹤的誓言,突然顿了顿,手背绷起隐忍不爽的青筋。   就在二人最为剑拔弩张之时。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吱呀”声,白御卿推开门进来,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他苍白着脸,端着一盘糕点,嘴里还咬着一块,似是全然没注意到二人的剑拔弩张,将糖糕放在二人之间,含糊不清说,“柳朝朝做得确实好吃,殿下、煜行,尝尝?”   可现在不该是吃糕点的时间。   独孤鹤揉了揉额角,深吸一口气,而陆煜行没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玄色大氅裹在了白御卿身上,一瞬间,温暖席卷。   白御卿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下一层氤氲的阴影。   独孤鹤要解如今困境只能趁消息还未传到三地守军之时,避开主力军,先行逃亡,游走各地太守借兵反抗。   可独孤鹤一辈子高高在上,何时这般狼狈过?   像条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等待别人的施舍。   陆煜行伸手揽住白御卿的手,低头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突然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臣当年也是如此。”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嗤笑的恶意,似乎期待着独孤鹤宛若流浪狗般可笑的模样。   “当年陆家满门抄斩,臣带着妹妹东躲西藏,后来更是一人到了锦州城,远离京城,三年。”   三年在边境吹沙,杀人,鲜血迷蒙了他的眼,愈发磨砺得冷戾凶狠,像是地狱里步步爬出来一样。   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所谓的帝王吗?   功高盖主、太具威望……理由不过是这些,明明知道陆家是无辜的,明明知道陆家满门忠烈,还是轻飘飘一张圣旨将一切都毁了。   ——所以独孤鹤也该如一条流浪狗一样东躲西藏,狼狈不堪,尝到远离挚爱、命悬一线,日日被仇恨啃食思维理智,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该尝尝的。   他该尝尝的。   恍惚一瞬,脸猛然被白御卿捧住,他低头,凉薄如水的双眸对上陆煜行晦暗阴沉的神色。   他的桃花眸很漂亮,哪怕因为憔悴垂着也漂亮到像是泛着月光般清透。   陆煜行只能看到温和的柔和,宛若潺潺水流,暂时扫去了他心口压抑又宣泄恶意一般的阴霾。   “我……”   他浑身的杀意褪去,怔然片刻,遮掩住了宣泄到走火入魔的思绪。   双眸宛若见了主人的狗一般,一下子乖顺温驯下来,他缓慢蹭了蹭白御卿的手,闭了闭双眸,嗓音干哑。   “……卿卿。”   白御卿察觉到了陆煜行近乎疯魔的戾气。   他从来都是恨的。   恨一纸诏书轻飘飘取走了陆家满门的性命。   恨多年凌辱,傲骨被踏碎在雪地。   恨三年背井离乡,在边境以杀止痛,以恨养恨,远离妹妹,远离……白御卿。   更恨上天不容,分明心意相通,所爱之人却没有多少时日。   每一分每一刻,心中的恨意都在滋长,走火入魔般在脑海生根发芽。   他怎么不恨?   恨独孤鹤高高在上,未曾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恨帝王可笑,还以为他能继续为他卖命,恨上天不容白御卿,恨李肆书阻碍了他的计划,亦恨世间所有人,恨上天、恨世间……   先前他恨白御卿不爱他,可现在恨白御卿不恨他。   可白御卿刚刚捧着他的脸颊,修长冷白的指尖轻柔摩挲了一下,他便卸下了所有的戾气。   而他仅仅只是用一个触摸,一个眼神,便将陆煜行安抚下来。   狐狸的手太凉了,双眸却清澈若流水般细腻。   驯服一条凶戾的狗需要什么呢?   一柄散发着血腥的鞭子、多个碾碎傲骨的巴掌、将人踏在脚间的凌辱碾压……还是仅仅只需要一个真正奔向他的人?   一个触碰,一个眼神,一个近乎怜惜的吻?   一个白御卿。   仅仅只需要一个白御卿。   陆煜行想,他只需要一个白御卿。   【驭狗有方。】   【陆子哥现在像是神经病,都有心魔了。】   【感觉下一秒陆子哥就会发的发疯拿剑砍人,老公要死,事业要无,仇人还杀不了,谁能有陆子哥憋屈,本来就疯,现在情绪憋着更疯了。】   【楼上,还有太子,竹马打不过天降,皇位要无,暗恋的也无,面前的仇人也杀不了。】   【驭狗有方×2】   【驭狗有方×n】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看剧情不是要看虐事业的剧情啊……】   【先别急,吃个白子哥嘴子让吃new哥冷静一下。】   【如果白子哥真死了,感觉吃new哥会让人排队,然后一个一个杀。】   【别人的真善美龙傲天:不要小看我和伙伴之间的羁绊啊喂!   陆子哥的疯批神经病龙傲天:不要小看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疯狗啊喂!】   ……   白御卿突然开口,“三地守军目前不知道容王即位这件事,本就是容王要抓陆煜行一个措手不及,想要将你当场诛杀,待大军步入襄州之前,三地守军还有调动的可能。”   对啊,可若军队袭来呢?   三地守军和太守此前本就没见过太子什么模样,若是几日后独孤凛的圣旨下来,道明了面前这个“独孤鹤”是反贼,是假扮太子的贼人,又该如何抉择?   是刚刚即位的所谓正统帝王,还是假扮太子的贼人……若是为保命,也只得求稳将独孤鹤交出去,毕竟现在独孤鹤身后只有三地守军了。   陆煜行是反贼,独孤鹤是贼人。   可白御卿的父亲,宁国公的威名天下人皆知。   战无不胜、与当年的武安侯并称双杰,世人敬仰。   而宁国公世子白御卿,大理寺少卿,宅心仁厚、明德惟馨,虽私生活不怎么样,但当年边境缺粮一事,他的《盛秋赋》广为流传,筹到了粮款,也深得民心。   他并非反贼,并非贼人,只是被圣上调到襄州查案的官员而已。   可他一人出面,能担保独孤鹤的身份吗?   ……不能。   本就是有备而来,哪怕你是不是独孤鹤,只要说你不是,皆要杀你。   世人与各地太守也不知容王已反,天高皇帝远,各地又怎么能管到京城之事?   无论上面换了谁,只要有个正当理由登上皇位,各地便能继续自欺欺人……而白御卿又怎么趟进这趟浑水?   要让世人知道容王的真面目,要让各地知道独孤凛已反,要让世人知道独孤凛的皇位来路不顺,要让世人也知,真正的太子正在被容王追杀围剿。   如此行径,狼子野心。   独孤鹤与陆煜行商讨一夜,白御卿靠着陆煜行的肩膀慢慢睡着了。   他又想到了昏迷之时,与系统的谈话。   在陆煜行要剖开阿斯诺与阿朵雅的胸口挖出心脏之时,系统在白御卿的耳边惊声尖叫着让他赶快睁开眼阻止。   可白御卿不想醒。   他也恨,他也想放任自己的自私。   与陆煜行永远相伴,那该多好,生生世世缠绵,白首不分离。   至少不必心痛不必流泪,不必舍下自己的亲人,不必煎熬着胸口的恨意装出阔达风轻云淡的模样。   ——白御卿不想醒。   可他想陪着陆煜行的。   于是在漆黑的脑海中,系统还在一声声催促着他赶快醒来,而白御卿突然开口。   “我要留在这里。”   [可阿朵雅这个女主死了,宿主您也会被天道绞杀的!]   系统焦急道:[我不想你死!卿卿,这种消灭原女主的方法天道会直接插手,用自己本源的能力将你的灵魂碾碎,再无转世轮回,永远灰飞烟灭,消散世间!]   “我的任务奖励,你此前说过有创造捏造世界的能力,能创造出任何我想要的世界……我没有猜错的话,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完完整整被捏造创造,有完整的男女主,完整的天道——”   他顿了顿,“所以这样通天之能的奖励,为何不能留下来。”   系统突然卡壳了,它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卿卿你猜的没错,任务奖励确实很厉害,毕竟是,毕竟是主神的世界……这个世界也一样,都是主神随手创造出来的。]   [可,可现在这个世界的天道占主导,它不让您存在就是不让您存在……]   “你一说谎就会断断续续,又笨又蠢——你在说谎。”   白御卿突然笑了一下,指出了系统话里的结结巴巴,随后话锋一转,近乎漠然笃定,“你有让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方法,告诉我——”   他的话像是逼迫,带着决然,还没说完,系统猛然尖叫一声:   [可是我想跟您在一起的!]   白御卿怔然一瞬,随后又听见它崩溃般的叫喊。   急促又带着极致的情绪,冰冷的机械音里硬生生听出崩溃、扭曲、以及……委屈。   [我选好了我的样子,是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小狐狸!您一定会很喜欢的,会抱着我,我们一起看话本,我窝在您的肩头,您会摸摸我,您不是喜欢小动物吗?您爱那么多人,对那么多人好,白合雁、墨玉、还有后院的少年、寡妇,我们可以在新世界幸福在一起啊……]   [我们创造一个完全一样的世界好不好?还有您的父母,还有墨玉白合雁,还有无数一模一样的人……只是没有天道之子陆煜行……毕竟到时候您就是天道之子了,我们会很幸福的呀,我们一起睡到午后,一直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也会陪着您……]   它的话渐渐毫无逻辑,像是终于有了某种情感一般,断断续续,又像是哽咽一般,诉说着所有幼稚、可笑、笨拙、毫无逻辑的话。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包括爱您的人……都一样的,哪怕是复制了,都一样的……]   [人类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记忆、情绪、感情,全都可以复制……就像现在这个世界一样,卿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白御卿听着它委屈哽咽一般的话语,顿了顿,许久才开口。   “可是我若是要复制一个你呢?你与我的记忆,你的情绪,你的感情……包括你现在像是哭一样的情绪。”   “让复制的你陪着我,我们一起看话本,睡到午后,一起吃糖糕……你愿意吗?”   [我不要!]   它像个无理取闹被恐吓到的孩童一样,突然惊叫耍赖,颤颤巍巍,[我不要,卿卿,那不是我,你只该有一只宠物,一只小狐狸。]   “……所以你为什么又觉得,新的世界,是真实的呢?”   “新世界的墨玉并非我所救,新世界白合雁也并非我的亲人,新世界的母亲、父亲,亦不是我的…… ”他的嗓音近乎柔和又笃定,“这里才是真实的,这里才是白御卿的。”   “新世界,也没有陆煜行。”   那条疯狗,那条哪怕是地狱也将人拖出来的恶鬼,那个可怜的、温驯的、谦卑的,流浪狗。   “所以我要留下来。”   系统沉默了许久,久到白御卿还以为它闹小孩子脾气跑走了,它突然说。   [……有方法。]   [新世界的任务奖励本源,加上您灵魂的一半,在这个世界的天道被干扰之时,就能永远留在这里。]   [世人皆有灵魂,灵魂的一半代表着,此后不入轮回,再无转生,亦再无未来,只有一世。]   它又停顿了许久,久到像是逃跑了,可它的机械音不知道为什么,很颤抖,像是在哭一样。   声音很小很颤。   [可是,他不值得……他原著里面,有七个后宫,他那么花心,那么会移情别恋……]   为什么颤抖?   它哭了。   原来一个机械也会哭,原来初次见面时,冷酷又带着程序设定的懵懂的蠢系统也会生出灵魂,原来它能哭得这么伤心。   白御卿想。   [卿卿,别留下来……]   它哭着恳求。   系统也在想,陆煜行不值得,他是天道之子,注定有很多女人,爱情真的能保质吗?   他真的能一直爱着一个男人吗?   他挣扎着在天道的束缚下挣脱,爱上了一个注定背道而驰的男人。   他又在被天道慢慢束缚进去,天道不肯让自己的“孩子”挣脱,它在疯了一样束缚着陆煜行。   不入轮回,再无转生,灵魂一半消散,再无退路。   这样的后果太严重了。   白御卿该有生生世世,该入轮回,该有来生,该……   于是它哭着说:[不值得的,卿卿。]   系统急切地弥补,嗓音还带着哽咽,又像是期待他回心转意一般。   [我为您再造一个他,好不好?一样的外貌一样的性格,一生一世待你好,永无二心……不要留下来,我们去新世界好不好?]   它又要说些什么,也许是规劝的疯话,也许是孩子气的耍赖。   可白御卿突然在意识海中,揽住了那发光的小圆球。   散发着茫茫的白光,在颤抖着缩成一团,似乎在哭泣的一团小球。   感受到被触碰,系统怔然了一下,圆球一样的身体乍出光亮,颤抖着被他揽入怀里。   [卿……!]   ……手感很奇妙。   可白御卿却低着头,侧脸蹭了蹭它的光芒,小声说。   “他值得。”   “陆煜行值得的。”   “我更不会后悔——”他的指尖陷入那团白光里,额头抵住系统,轻声开口,“这是我的抉择,后果亦然由我来承担,哪怕他此后不爱我,此后舍我,我此后再无退路,也不悔。”   “……我只知道现在他爱我爱到疯魔,我亦然爱他爱到疯魔。”   白御卿闭上眼,系统圆滚滚的白团身子上猛然感受到了一丝湿润的泪。   这是白御卿的意识海,他化成的泪,他化成的形,原来白御卿也在哭。   系统缩成一团,任由他的泪淌过。   在他所谓的怀抱中不断颤抖,它想变成小狐狸,是想被他抱在怀里。   此时突然被抱住,感受到一直想要的怀抱。   原来没有温度,很奇怪,但是很软。   系统也想随着白御卿哭了。   它明明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不知道什么是情绪,它只想和卿卿永远在一起的——   可它也不想卿卿哭啊。   就像陆煜行见到白御卿落泪时,在《无极帝》原文里的——“陆煜行心口泛起一阵近乎疼痛的柔软,恨不得将他吞入腹中,又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别哭。”   ——“这种情绪太疼了,他只是想让卿卿永远平安喜乐,永远再不落下一滴泪。”   系统终于想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那种在小小的,团成一团的机械里蔓延的,近乎疼痛的感情。   是想让白御卿再也不哭的感情。    第89章   秋风萧瑟, 城外大军集结,前来之人一身黑甲,秋风裹着血腥气吹得战场满目疮痍。   李将军直直扯出圣旨, 突得向三地守军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武安侯兼襄州都督陆煜行, 世受国恩, 本应忠贞不二。然其包藏祸心,阴结党羽,竟于一月前与匪贼勾结弑害太子。   太子尸骨未寒,而陆贼犹敢广集贼人,假扮太子, 欲乱京师。   罪臣陆煜行罪不容诛,着即褫夺一切官爵, 天下通缉,凡擒获者,赏万金,封侯爵。其同谋者,夷三族。   然念其旧日微功, 若肯自缚请罪,尚可全尸,若执迷不悟,天下共击之。   钦此。”   话音震耳欲聋, 身后的三军守卫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曾经还受命天子来剿灭匪患的陆煜行, 转头就被说成了与匪患勾结。   分明他们见过陆煜行杀匪患的模样,一刀一个,血肉横飞, 毫不留情。   匪患刚刚被解决,圣旨就下来,只是一夜,便背上了与陆煜行这个反贼勾结的罪名,众人明显开始躁动不安。   此时,白御卿骑着马走上前,他发丝束起,肩宽腰窄之下带着肃冷的矜贵,他略微眯起双眸,“羽林中郎将李将军?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毕竟——”   他话还没说话,男人突然笑起来,“哟,世子大人,可莫要与反贼站在一道,况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本将已然不是个区区中郎将,本将如今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这等货色……   白御卿目光一沉,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也知容王抓着机会反了,怕是京中还有不少人不愿臣服,只提拔了这么个东西上来当了骠骑大将军。   他嗓音语气不重,却格外清脆有力,“李大将军,这圣旨是陛下亲自拟的?陆都督恪尽职守,臣与太子也是看在眼里的……”   又是话音未落则被打断,“世子莫要被贼人蛊惑!反贼陆煜行与贼人假扮太子,妄图祸乱朝纲,太子一月多前死于那场匪患刺杀之中,三地守军皆知此事,更是有太子心腹逃回来揭露了反贼恶行,不然大家都要被蒙在鼓里啊。”   “况且——先帝听闻此事驾崩,如今天下新丧,襄州地处偏远,还未通知到此处,容、圣上一呼百应登上高位,誓要与陆贼不死不休,为太子殿下讨回公道啊。”   他说得言之凿凿,黑的说成白的,却让白御卿身后的三地守军愈发躁动不安。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岂不是与反贼为伍?这可是要夷三族的大罪啊!   还未等他们躁乱出什么,独孤鹤骑着马走到了最前方,他冷嗤道,“孤死了?孤是假扮的?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李将军表情一慌,独孤鹤身上不怒自威的矜贵让他有些胆寒,但想起今非昔比,挺直了腰板,“你这贼人还敢出来!本将军非亲自手刃了你这假冒太子的贼人不可!”   独孤鹤似是气极反笑,他略微颔首,“若孤不是太子,难不成你是?”   他手上是太子调兵的符节,以及皇太子玉玺,“长大你的狗眼,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早就被你们暗杀,玉玺和符节代表不了什么,只能说明太子殿下惨遭毒手!”   李将军狡辩,他不愿再废话,弯弓欲射,又被白御卿出声制止,“大将军,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看证据,就连玉玺符节都定不了真假了,就认定面前的殿下是假的,如今圣上即位一事不知真假,圣旨更是不知伪造与否,大将军如此急切,难不成想反不成?”   “世子!”他大喝一声,“本将军绝无谋反之意,反贼是您身旁二人啊!您可要擦亮眼睛,莫要被贼人诓骗!”   只要一辩便是引到白御卿被贼人诓骗一事上,看来京中有人要保他,不如说是,独孤凛动不了白御卿。   毕竟他爹代表着一代人的威望,白御卿作为他的独子自认备受爱戴,不可轻易安下谋反的罪名,只能引着他被贼人诓骗、识人不清上去。   白御卿反而转头看向三地守军,“诸位!太子来到襄州将近两个月,他此番是真是假难不成诸位分不清吗?!太子符节、玉玺……皆能证明身份,况且陆都督这几个月奋勇杀敌,冲在最前方,是最不可与反贼勾结之人,而如今天下新丧,襄州却还未收到消息,转眼便落下圣旨。”   他自然知道李将军刚刚的一番话是为了动摇军心,让众人以为背上了谋反的罪名惧怕而投降,但——   “面前之人说自己是骠骑大将军,可有任命的圣旨?!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是被人假扮的,陆都督是反贼,既无证据又无身份,依本世子看此人才是反贼,仗着襄州离京城遥远,便伪造圣上驾崩的消息,其罪当诛!”   陆煜行是最不该说话之人,而身为宁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的白御卿,才是此时最为“中立”,代表着正道的人。   毕竟……站在陆煜行身后是反贼,或是投降,面前这位骠骑大将军,如世子所说,真是反贼如何?   无论是太守亦是守军,他们只能站在白御卿这边,勘察着局势。   见军心已稳,李将军面色一沉,又一次警告了一次,“与反贼勾结是大罪,念你们被贼人蒙蔽,投降便可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祸及家人,格杀勿论!”   他抬起手,眯着双眸,便要率领大军进攻。   三地守军加上这些日子用太子符节调来的兵力,勉强可堪一战。   白御卿眯着双眸看向一脸阴沉的李将军,轻笑一声,“将军莫急,不如赏本世子一个面子,好好谈开这误解才是——如此着急,莫不是本世子说中了,李将军真是狐假虎威与容王勾结的反贼?”   “你!”   李将军怒呵一声,“不得污蔑圣上!哪怕您贵为世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本将也容忍不由得,来人!世子妨碍公务,对圣上出言不逊,将世子捉拿,押送回京!”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便有一队人马冲出来,李肆书与一旁的护卫捏着剑刚要防守——   一道宛若划破虚空的箭矢便伴随着鸣叫飞驰而来,那道剑很快,穿过陆煜行的面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噗呲——”一声,血花四溅。   众人惊愕,只见白御卿一身白衣染了血,胸口的利箭穿透了整个胸膛,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苍白又不可思议,唇角溢出血丝。   一箭穿胸,是杀招。   “卿……卿?”   陆煜行近乎目呲欲裂,不可置信看着一旁,白御卿的血溅在他脸上,让他浑身颤抖,烫得吓人,他却头皮发麻,从头冷到脚。   白御卿伸手捂住胸口的伤口,血“汩汩”从口中溢出来,他被浑身颤抖的陆煜行接住往后仰的身躯,血溢出来灌满了整个口腔,嗓音呜咽含糊不清,却尤其大声。   他颤抖着指尖指向李将军。   “杀,杀反贼……李将军,已反!”   众人皆被面前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肆书猛然大呵一声,吼声近乎整个军营都能听见,目呲欲裂,“反贼与反军集结,诬陷陆侯爷叛变,伪造太子已死的圣旨,更是光天化日射杀宁国公世子!兄弟们,随我杀——”   一瞬间,马蹄声伴随着战鼓的声音响彻云霄。   此番闹剧,众人也认定,面前大军为乱臣贼子,更是嚣张到射杀无辜世子,巧舌如簧、编得那么像样,简直是罪恶滔天!   李将军浑身颤抖,看向身后,双眸沁了血,大叫道,“谁射的箭?!这是宁国公世子,不能杀啊!”   战场乱作一团,厮杀声与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而白御卿胸口的箭穿透了他整个身体,白衣被染红了一片,陆煜行纵马疾驰,穿过战场,死死抱着他,双眸猩红,不住得颤抖呢喃。   “卿卿,无事,无事……萧涟涟,对,萧涟涟……萧涟涟能救你,卿卿睁开眼,不许睡……”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血花,炸开在他眼前,那柄箭不射他这个乱臣贼子,偏偏射向了白御卿。   泪水滴滴答答打在白御卿身上,马被不断抽着鞭子,陆煜行浑身发抖得像是看见了世上最为恐怖的事情,他泪流满面,不住得呢喃。   “卿卿,看我,不能睡,小伤……小伤,萧涟涟,一定有办法。”   白御卿眯着双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喉头却被血灌满了。   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系统那天的话。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是陆煜行与独孤鹤被集结的大军围困,陆煜行趁机杀了独孤鹤,割下他的头以示投降,趁其不备偷袭,随后携带着自己的几个后宫开始逃亡。]   [他先是跟着阿朵雅去了圣域借兵,随后躲避着追杀在各地游说,劝说各地有志之士,道明了容王已反,但容王的高压统治已经落实一段时间,让各地太守敢怒不敢言,不肯借兵,但是凭借着男主的主角光环与个人魅力,他只花费了一年就集结了兵力,与独孤凛抗衡。]   [随后消灭了独孤凛,登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   [……如果您要留在这里,就要趁着剧情崩坏的那一瞬,比如,在容王刚反的时间节点,助力龙傲天男主当面硬刚,而非杀了太子,奔走逃离。]   [如今天下新丧,局势不稳……]   白御卿补充说,“若我死了,则昭明了天下,独孤凛反了,太子还活着,天下各地都会助东宫、杀反贼 ”   [对,剧情一下子提前了一年,并且男配也没有死,天道崩坏的那一瞬,我才能用您的奖励,将您永远留在这里。]    第90章   白御卿只觉得喉头的血不断滚出, 溢到口腔,腥甜又黏腻,他抬眸看着陆煜行的脸。   此时阳光照在他背后上, 纵马疾驰, 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 尖利的下巴,又因为背后的阳光氤氲了他的眉眼,唯独看不清表情。   滴滴答答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全都打在了白御卿的脸上。   他突然有些委屈。   他想,陆煜行舍不得用眼泪打在他的脸上的。   如今一滴一滴, 似是永不停歇一般,打得他脸颊都有点痛了。   陆煜行分明舍不得自己痛一分一毫。   他每次都会庄重又认真地伸出舌尖舔舐去他被染上的泪水, 还时不时会揩油,牙尖研磨一下他的脸颊,又舍不得弄出红痕来。   “驾!驾!”   马蹄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以及鞭子抽打的声音近乎狠戾,马匹发出尖叫般的嘶鸣,更加加快速度。   陆煜行的怀抱依旧滚烫, 泪水却冰凉到刺骨,连带着白御卿也感受到有点冷。   白御卿的下巴被血氤氲了,他现在像是吃了一口人肉,脸上却被密密麻麻的泪水打湿, 近乎睁不开眼。   他略微艰难眯起双眸,聚焦湿漉漉又涣散的瞳孔,小声说, “陆,煜行……”   陆煜行浑身一僵,却还嘶哑着声音, 拼命忍下颤抖,柔声道,“卿卿,别闭眼,马上就到了……萧涟涟什么都能治好,卿卿看着我……”   他的话密密麻麻呢喃在耳边,可他的手上都是怀中人流出来的血,甚至还湿润了马匹的鬃毛,随着骏马的飞驰滴到地上,蔓延了一道血痕。   陆煜行不敢看手上的血,他只是颤抖着将白御卿抱得更紧。   恍惚想,一定没事的,萧涟涟什么都能治好,自己当初被枪捅了个对穿,也不是依旧被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了吗?   马背太颠簸,白御卿在他恍惚之时,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上他的侧脸,含糊不清说。   “陆…煜行,我死了之后,别怕……好好活着。”   “闭嘴,卿卿。”   陆煜行哑声道,“马上就到了,不要说话,好不好?”   可他看着要疯了。   双目猩红,牙齿近乎被咬碎,额角的青筋暴起,不住得颤抖。   白御卿想亲一下他紧紧抿着的唇角,却没有力气仰起身,只能倚靠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鼓鼓跳动的胸膛。   他嗓音很轻,像是呢喃,但陆煜行听得清。   “陆煜行,好好活着……我不会,丢下你的……”   白御卿双眸有些涣散。   系统说过,他不能说太多,他无法说明自己要死,无法告诉他,他的计划,也无法斩钉截铁告诉他,我会回来。   他只是一遍遍呢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别哭……”   “闭嘴。”   陆煜行哽咽道,他低下头,这时白御卿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是近乎狰狞的狼狈与不堪,咬着下唇,泪流满面,却恳求地看向他,“闭嘴卿卿,闭嘴……马上就到了……”   白御卿对上他的视线,想勾起唇角笑一下,告诉他,我不会死。   可他只是伸手抚摸他的侧脸,小声说,“亲亲我,陆煜行……”   泪水滴到白御卿眼睛里了,他的眼角也伴随着陆煜行的泪和他氤氲的泪一起滴下去。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却能看见陆煜行低着头靠近,小心翼翼落下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我会…回来的,陆煜行,说好了,一直陪着你……不会死的……”   那他手上的血是什么?那白御卿逐渐涣散的湿漉漉双眸是什么?那他逐渐微弱的呼吸是什么?!   陆煜行想嘶吼着问他,想狠狠抱着他融入血肉,想与他疯狂接吻交缠。   可近乎野兽呜咽的哽咽与疯狂在白御卿那双怀着温和和希冀的双眸里,化成了狼狈的祈求与狂热的信任。   他低下头,鼻尖厮磨着白御卿的侧脸,喘息颤抖道,“好,好,我知道,卿卿会一直陪着我,会一直陪着我……一直,我信你……”   “但你不会死对不对?萧涟涟会治好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   可他鼻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双眸近乎睁不开,距离府邸还有一段距离,他不管不顾撞翻了好几个摊位,此时猛然浑身发冷。   他低头像条狗亲昵主人一样蹭着他的侧脸,刺骨的冷意之下,小声呼唤。   像是在呼唤赖床的孩子一般。   “卿卿?卿卿……睁开眼……卿卿?”   白御卿没说话,他像是一块马上要碎去的玉,苍白到不属于这个世间,面色安详,宛若睡着了。   陆煜行瞪大双眸,猩红恐惧,嘶哑道,“卿卿!睁开眼!”   没有回应,只是眼皮轻微动了动,他纤长的睫毛宛若振翅的蝶,动的这一下却让陆煜行劫后余生一般脸上泛起狂热的庆幸。   下一秒,依旧没有睁开眼。   呼啸的狂风吹过他的脸,刺得发疼,陆煜行的表情一瞬间狼狈起来,嗓音发软,恳求道,“卿卿,卿卿?”   似是捉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他颤声问,宛若哄着怀中安眠的小孩般,低哑温柔。   “那,卿卿何时回来?何时与我一直在一起?何时?嗯?乖卿卿……把眼睛睁开,看看我……”   “看看我……求你——”   他终于痛哭流涕出声,不住得恳求。   白御卿在混沌之中,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他意识朦胧,脑子浑浑噩噩,只想好好双眸,沉沉睡一觉   他想,好想睡觉,这次睡到下午有人会说他吗?   他想,这次睡着了,陆煜行还会盯他盯到半夜,再偷偷亲一口吗?   他想,太困了,不想了。   ……可是陆煜行在哭。   他得再抬眸看他一眼。   白御卿略微迷茫睁开双眸,薄唇惨白氤氲着血,他似是听到了他的问题,伸出指尖,艰难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抹不去,一直在流出来。   他近乎虚声说,“要……”   “要你,要你变成……王的时候,就回来……”   其实系统说过,这样做了之后,不知道天道会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用来力挽狂澜。   或许强制修改剧情线,或许用尽天道的力量让陆煜行与七个女主在一起,强制迎合结局,亦是……   白御卿迷迷糊糊想,他早就无数次想过陆煜行称王称帝时,会是怎样。   一开始他心情复杂,恨他又嫉妒他。   凭什么你小子这么命好,七个老婆,还登上皇位,千古一帝?   后来他心存悲悯,怜他的苦难毫无意义。   凭什么受尽不想要的苦难,又失去了所有重要之人?   再后来,他和陆煜行在一起,成了一对,想,再发展慢一点,他还想多陪陪陆煜行。   此时他又想不出什么了,思绪宛若僵硬。   他想,要睡觉了。   白御卿逐渐沉沉睡去。   而陆煜行紧紧抱着他,血打湿了他半边身子,他怔然了一瞬,突然像是夜里与所爱之人耳鬓厮磨,低声细语般哄着。   “卿卿也恨他们对不对?”   “好…我将他们尽数都杀了,登上最尊贵的位置,这样就没人敢碰你杀你,也没人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卿卿是不是想当皇后呀?”   他的嗓音带着嘶吼情绪崩溃之后的哑然,低哑温柔,却颤抖。   “我们举行最盛大的婚礼,我给你很多彩礼,什么金银珠宝,全都给你……全部……”   “不对,卿卿不当皇后,当皇帝好不好?”   “想杀谁就杀谁,你指着谁,我就把他的头砍下来献给你,我给你开疆拓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谁敢看你一眼我就杀了他,不对,不对,不杀人对,不杀人……”   他突然忍住一瞬近乎绝望的崩溃,撑着痛到麻木的胸口,继续哄着。   “我让独孤凛跪下来给你当狗怎么样……”   陆煜行突然加重语气,急忙否认,“不对,不对,你的狗只能是我……那把他五马分尸,给我们的婚礼助兴怎么样?不行,太不吉利了……卿卿,卿卿想要什么?”   没有回应。   陆煜行不敢低头,他的指尖近乎陷入白御卿的肩膀里,又克制着不肯伤到他一分。   到了都督府,他一刻也不敢垂眸看怀里的白御卿。   太轻了,太多血了,太……   陆煜行抱着白御卿下了马,他的腿软到近乎撑不起来,却狼狈不堪,像条狗一样连滚带爬撑起来,嘶吼道,“叫萧涟涟!萧涟涟!”   泪流满面之下哽咽,绝望崩溃。   “快点,快点,救卿卿……”   他抱着白御卿往府里冲去,飞奔一般冲到萧涟涟的别院,无视了一众惊愕的下人。   陆煜行浑身是血,面上狰狞至极,泪流满面,怀中的世子也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根箭。   甚至血液已经凝固,面色惨白,双手垂落着,似是睡着了。   也许是睡着了。   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不敢看。   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萧涟涟手下打杂的小学徒正在晒药,见都督和世子浑身是血,瞪大了双眸。   “萧涟涟!萧涟涟!”   “侯,侯爷……”学徒吓得面色苍白,急忙拿起东西要给他怀里的白御卿止血。   “萧姑娘她今早出去了,和李侍卫一同,不知道去了那里……”   “止血!止血世子……”他哆哆嗦嗦。   他着急忙慌拿着纱布要盖到白御卿的伤口上,陆煜行浑身颤抖,却希冀看着他,却看他表情一僵。   学徒颤抖盖上布子,干涸的血迹凝固,纱布已然吸不下血了。   他终于停下动作,颤抖说出那句话。   “侯,侯爷……没,没呼吸了。”    第91章   夕阳西沉, 最后一缕残光斜照在宫殿的金顶上,夕阳暗红的余晖渐渐消退,又像凝固的血。   九重宫阙依旧巍峨, 青石板依旧光洁, 只是缝隙之中隐隐约约透着血迹, 又仿佛从未被鲜血浸染过。   宫女们低着头来来往往,又在夜风的裹挟下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陛下又寻了位绝色的姑娘……妇人,囚在长春宫里呢,我上次瞧了一眼,比太医院的萧姑娘还绝色, 这是第几个了?好像是第六个……那些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好看。”   小宫女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你知道那绝色妇人是谁吗?我二姑此前伺候宫里的贵人们,见过她,她是那位……那位前朝世子的夫人。”   另一位小宫女瞪大眸子,急忙道,“那, 那不是宁国公大人的,的——”   前朝的宁国公从龙有功,爵位依旧,只是这爵位原来是自己的夫人换过去的……当真是惊天秘闻!   “嘘——你小声些!”她急忙捂住同僚的嘴, 恨铁不成钢般,“我是瞧你老实才告诉你,莫要传出去。”   大惊小怪的小宫女急忙点了点头, 掩下了面色的惊异。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残暴不仁,她见识过那人的恐怖。   前几日因为人手不足,她御前伺候的时候, 差点打翻了茶杯,太监总管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问,“陛下,这小宫女……”   “……杀了。”   那帝王面色晦暗,低头批阅着文书,头都没抬。   “陛下!陛下饶——”她的嗓音从失声的空白到惊恐,又突然见面前的帝王顿了顿,似是僵冷扯了一下唇角。   宛若哄着孩子一般,喃喃自语。   “算了,不杀了,卿卿会生气的……别生气,卿卿,别生气……”   她看见,这样低哑温柔的话语从刚刚那个一句话差点决定她生死的男人口里说出来。   “听见没,还不快滚!”总管急忙解围,使眼色让她走。   她劫后余生,连滚带爬跑出了宫殿。   一个月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狼子野心的前朝容王独孤凛,谋杀帝王,残害太子,更是心狠手辣杀了宁国公的独子,自此天下才知了独孤凛皮囊下的野心。   如此行径,天下豪杰皆愤恨不已。   武安侯陆煜行,一呼百应,率众位有志之士,清君侧、灭罪臣,从襄州集结各军,一路攻破襄州、颖州、直逼京城,与容王军打得有来有回。   容王军皆为精英,人数众多,苦战多月,就在局势僵持之际,被传早已身死的云烈将军应好,率少数残余的御林军,里应外合,破了京城门。   太子已被容王残害,圣上已死,如今夺回了江山,自是要寻独孤家同宗之中的杰出儿郎坐上皇位。   被容王禁锢在京城多月的老臣们战战兢兢,看着步步从殿外走进来的浑身是血的高大玄甲男人。   男人墨发被血氤氲了,整张俊脸被粘稠的血糊着,看不清表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晦暗得吓人。   他提着带血的枪,另一只手上提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直直扔在纯金雕刻的庄严龙椅上。   “噗通”一声。   嘶哑着嗓音道,“独孤凛的脑袋。”   京中的异党的臣子近乎被屠戮了个干净,有独孤凛一党,也有贪生怕死不得不屈服拥护独孤凛之辈,更有隐忍不发只待夺回江山的忠志之士。   如今陆煜行几个月的死战夺回了京城,有人便忍着满室的血腥味,看着陆煜行的身影,走上前提议擢选独孤氏优秀儿郎。   谁不怕陆煜行同样是那野心之辈?如今战事刚休,各地守军未散,早早挑到明面上,给陆煜行一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位置,立下太子,终是勉强能保下独孤氏的江山。   武安侯作为异姓王,辅助太子治理江山,哪怕他再权势滔天,这天下也挂着独孤氏的名字,往后的时间便随着他们去斗。   “或华安公主如今诞下一子,带有皇家血统,此子立为——”   话音还未落,“刺啦”一声,头颅便直晃晃掉下来。   血花四溅,喷了周围的人一脸,那落下的头颅还随着地面“轱辘轱辘”滚动,落到旁的大臣脚边。   众人瞪大双眸。   谁都没敢想,陆煜行能在圣宸殿直接杀人,表明了谋逆之心。   他的军队尽数是地方守军,天下之士集结,更有无数世家的力量,打着清君侧、护江山的名义,再怎么样都要惧上三分,不该这般明目张胆。   他们至少以为,陆煜行会要一个摄政王的位置。   没想到……   陆煜行面无表情看着脖子断口处喷出血的老臣尸体落下去,黑得吓人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后令下属按着独孤凛的名单杀。   他顿了顿,嗓音低哑道,“……留几个吧。”   至少接下来缺人。   很缺人。   因为陆煜行下令封锁了皇宫,刚刚大败了独孤凛守军,正在庆祝的各地贵族们还没回过神,就被团团包围的御林军一个个绞杀。   应好不可置信,他揪住陆煜行的衣襟,嘶哑道,“陆煜行!你与他们并肩作战了近乎一年,如今卸磨杀驴,做得还是人事吗?!”   尖叫声与嘶吼声淹没了整个皇宫。   陆煜行的表情很冷,又带着平淡的漠然,下面的屠杀还在继续,他反手扼住应好,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唔!”   应好面色惨白,他的脚近乎碾碎他的蝴蝶骨,却也还是低声咬牙切齿低骂着。   “陆煜行!你总是这般执迷不悟,草菅人命,那三年也是如此……让他们停下来!这些全是功臣,你我是兄弟,我不会骗你,若你杀尽了他们,史书上也会尽数是骂名,你好不容易为陆家洗清了冤屈,难道——”   “功臣?”陆煜行略微歪了一下头,似是想嗤笑一声,可扯了扯唇角,还是什么表情都扯不出来。   “不出一月便会与我争权夺利,划地分割的功臣?”   他脚尖的力度加大,应好能听到骨骼“咯嘣咯嘣”的声音,疼得他浑身颤抖,又听陆煜行一声叹息,似是喃喃自语。   “我要快点做皇帝的……我要等卿卿皇帝,他们以后妨碍我,想想就烦,不如现在杀干净……”   陆煜行这样喃喃自语着。   随后拿出手帕,低头嗅了嗅,温柔细致擦拭去指尖的血迹。   风掠过宫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这里埋葬了太多人。   在独孤凛封城之际,陆煜行京中的部下就是被这样瓮中捉鳖般,一刀一刀捅死的,哀嚎不绝。   本光滑的青石板如今又被血和哀嚎染了,倒是衬着一幕幕的往事,连同当日陆煜行抱着白御卿,感受着他逐渐发凉的体温般。   应好听到他的话,突然眼眶红了,哽咽嘶哑道,“你疯了不成?!什么做皇帝十七卿能回来都是你的疯话!你本就是狼子野心,你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坐上去,别让我看不起你——”   “白御卿已经死了,十七卿死,唔——!”   应好被他碾压得胸膛溢出一口血,他吐出血,浑身颤抖。   又见陆煜行低头,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他的发丝,应好吃痛,他则漠然看着一脸倔强的应好,低声陈述一般说。   “……应好,我一直讨厌你。”   应好怔然。   “讨厌你与我称兄道弟,陆家落难的那三年,你还蠢到给我送宝剑送酸诗……啊,因为你这种人高高在上,完全不知道罪奴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好蠢好恶心,我好讨厌——”   他指尖的力度略微加大,似是宣泄的情绪控制不住,又压抑着近乎颤栗的疯狂。   应好闷哼一声,似是不可置信这番话会是他面无表情说出来的。   “卿卿也是,我好讨厌。”   “他那么高高在上,他骂我贱狗,他说让我滚,他扇我巴掌,他又给我上药,他身上很暖,他给我很多……他……”陆煜行的嗓音顿了顿,轻笑道,“他爱我。”   “然后,我就想,他和你不一样。”   “我要把他拉下来,当我一个人的卿卿。”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我一开始讨厌他,可我好爱他,我恨不得吃了他,又想他永远不痛,他该是我的,对,他该是我的……”   “卿卿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应好浑身颤抖,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什么,可他只知道,陆煜行现在的气场与表情,很恐怖。   他的眼白与瞳仁交织成近乎浓墨重彩的黑,又毫无波澜,泛着扭曲的晦暗。   嗓音冰冷,缓慢。   “他该与我生生世世纠缠,他答应过我,我当上皇帝,就回来了。”   “应好,他没死。”   陆煜行近乎斩钉截铁。   哪怕他抱着白御卿冰冷刺骨的身体抱了三天三夜,哭着求萧涟涟匆匆赶回来的治好他,最终也只得到一具尸体,以及一座冰棺。   白御卿死了,就是死了。   呼吸停止,血液流尽,再无生息。   究竟是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在人身死一年之后,说着无人会相信的疯话,说着,那人会回来。   ……陆煜行疯了。   应好的双眸氤氲满了泪水,他伸手擦了擦血,骨骼还是疼得窒息,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去。   似是崩溃,哽咽大喊道。   “死了就是……死了,十七卿死了……十七卿死了!让我说几遍!”   “闭嘴!”   陆煜行猛然扼住他的下颚,双眸瞪大,近乎目呲欲裂,随后又扯起唇角笑,安抚道。   “没死,卿卿没死……他很乖的,说了回来就是回来,没死的……没死……”   粘稠的血打湿了整个皇宫的地面,无数的残肢断臂在夜风的吹拂下血腥味扑鼻浓重,宛若地狱一般。   陆煜行一般安抚一样说着疯话,一边面无表情掉眼泪。   而应好,如今弱冠的大人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骂着陆煜行是个疯子,他疯了,他疯了。   直到最后确实很低的,哽咽的,“十七卿……呜……十七卿……”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礼乐声中,无人记得那些被碾碎的名字,亦无人敢提及。   包括白御卿这三个字。    第92章   帝王的铁血统治与清洗之下, 京城很快大变样,曾经的贵族被杀了个干净,财产没入国库, 人才缺少。   甚至隐隐约约, 心照不宣——   这是个暴君。   对啊, 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还卸磨杀驴杀尽了跟随自己的各地贵族。   衣摆晃动之下都能透出浓重的血腥味,那场大战之后,哪怕洗澡洗了多次,身上的血腥味还是三天未散。   就像是死去的人用血做了标记, 用血腥与戾气警告着一个个企图靠近的人,亦是警告自己——下辈子不要惹这个人。   无人敢直视他。   也没人知道他那双手上杀过多少人, 沾了多少人的血。   不仅残暴冷酷,杀人如麻,更是荒淫不堪,才登上帝位百废待兴,便搜罗了六位绝色的美女藏于后宫之中, 夜夜笙歌。   听闻那太医院的院首萧涟涟萧神医,也被暴君强取豪夺。   更是夺了臣妻,宁国公夫人,众人还揣测为何宁国公会在这场波涛之下毫发无损, 没想到竟是献上了自己的夫人,简直是令人不齿。   风云翻涌之下的揣测与细细碎碎的碎语没有意义,都随着风裹挟, 带去血腥味,再无生息。   后宫之中。   一袭白衣的漂亮女子垂着眸,提着药箱走入巍峨的宫殿, 发丝随着风吹动,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本不想当什么女医什么太医的,她拼了命地想离那个恶鬼远点,单是看见他,便会浑身发抖,呼吸压抑。   萧涟涟的指尖陷入掌心。   可陆煜行不肯让她离开,无论有没有白合雁做威胁,她都逃不出去,这座深宫不仅锁了六位女子,还锁了她。   像是被地狱的恶鬼拖住了脚踝,一辈子都无法逃出去。   ……荒淫。   ……恶心。   明明说着那么爱白御卿,说着为他发疯,还不是始乱终弃,那人才逝去一年,便浩浩荡荡强取豪夺了六位女子……还包括白合雁。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颤抖,她想起一年前,白御卿胸口炸起的血花。   ——是她射的。   她躲在容王军侧面的山林之中,颤抖着拉起弓箭,瞄准了白御卿的胸口。   “咻——”地射出之时,萧涟涟浑身颤抖。   白御卿那日将弓亲手交到她手上,那双惨白如玉的手白得不似凡间,偏偏垂眸的模样像是堕落的仙,他对她笑,说。   “……拜托你了。”   困境需有人解。   萧涟涟并非懂什么权势谋略的弯弯绕绕,她一辈子也只治病救人,被师尊教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可是代价太大了。   为何解决困局的办法是那人的命?   为何他用自己的命,换得了陆煜行此行不会死,换得了独孤鹤不会死,又独独想不到他自己?   那人连自己将死都能笑出来,还带着她去东宫的私库偷东西,笑得就连阳光月光都融了几分,一起交织辉映在他的发丝与眉眼间。   他死后,想到周围的人尽数会平平安安。   却想不到陆煜行变成了个恶鬼、变成了个疯子、变成了个荒淫的暴君。   陆煜行才该是去死的人。   他才应该去死。   萧想来白御卿亦然想不到就连应好那种从来都热烈明亮的人,都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痛不欲生——萧涟涟看见了,应好有了白发。   在鬓角那里,白得刺骨。   白发之下阳光下会泛着银辉,一双热烈桀骜的眸子也冷得刺骨。   曾经红衣烈烈的云烈将军、倨傲骄矜的云烈将军,如今漠然冷硬得紧,似是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热烈。   所有人都变了。   白御卿死的那日,李肆书是知道萧涟涟与他的计划的,他也是其中一环,他要在白御卿死后,带动守军的战意。   李肆书嘶吼着鼓动战意让众人冲锋陷阵时,不也是在极致的痛之下,分不清脸上是血是泪,亦然分不清胸口是刀伤或是单纯的痛。   他早就后悔答应白御卿做这种事了。   白御卿那时候弯着双眸对他笑,说什么,“我本就是将死之人,用一条命为你们铺路,也是好的。”   为你们铺路?   ……还是单单为陆煜行?   明明这种提议荒谬到极致,李肆书抿着唇说他不会答应,他应该告诉陆煜行,或是直接打晕了白御卿带着他回京,总归没人对宁国公世子动手。   他明明答应了墨玉,要一直保护他的。   可是白御卿哭了,他垂着眸,一滴泪恍然落下苍白的脸庞,偏偏唇角勾起来,紧紧拉着他的手,凉得刺骨。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与其等容王稳固了地位之后发战,天下大乱,不如趁机坐实了容王反贼的名号,也该……”   李肆书打断他,问,“你是为国为民,还是单单为他一人?”   为他不可被容王绞杀困于城里,为他不要穷途末路,为他……   白御卿说,“为他,亦为我。”   为我所爱的所有人。   李肆书沉默了许久,秋色萧条之下,浑身冷得刺骨,可白御卿的双眸却如绵阳般漂亮又坚定。   “……好。”   ——反正现在李肆书后悔了。   不该为那心口一瞬的悸动,不该为他的双眸,不该为他所谓的为了那人……   分明他该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一刻,多活一秒,只要活着就好。   李肆书从没执念过“活”一字有多么刻骨铭心,分明这世间没什么好活的,他从边境便见过无数人死去,夺走过无数人的命,亦然也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活的。   可是凭什么白御卿要死?   凭什么那样光风霁月最该活的人死了,陆煜行那样的恶鬼还活着,而李肆书这样的孽种还活着?   分明白御卿才是最不该死的人。   李肆书这么想。   萧涟涟也这么想。   萧涟涟闭了闭双眸,推开门进入了那金屋藏娇的宫殿。   独孤千雪不断拍着里屋的门扉,“开门!开门啊!陆煜行你不得好死,你夺了我家的江山,杀了我皇兄!还将我囚禁至此!我死都不会从了你!”   “你个天杀的贱人!混账!上天怎么还没收了你!”   一旁的阿朵雅让她少费力气,吵得头疼。   柳朝朝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低声抽泣。   白御卿的母亲杨容蝉则是揉着额角,面色惨白无措,似是想不到,君夺臣妻的事情发生到了她一个将近四十的妇人身上。   林暮因为身怀武功被捆着,她倔强地想要挣脱开却白费力气。   而白合雁面色晦暗,指尖陷入肉里,泛出血丝。   陆煜行正坐在外屋,指尖摩挲着一本书,听到萧涟涟走进来了,甚至懒得抬眸看一眼。   萧涟涟看了一眼殿里关着的六位女子,终是愤慨不已,她想到了白御卿求死之时的眼神,想到了他发凉的双手,想到了他胸口的血。   她想,凭什么陆煜行能在当年求蛊之时说着自己爱白御卿爱到疯了。   转眼又禁锢了六位绝色女子,甚至恬不知耻到囚禁了白御卿他娘!   恶心,恶心至极……该死,去死……凭什么?   她颤声开口,“陆煜行,你恶不恶心?”   陆煜行这才漠然抬眸看她。   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白御卿死后,他便是失了灵魂,无论对待什么都毫无波澜,只剩下戾气与杀意血腥包裹着的一具躯壳了。   萧涟涟忍不住尖叫,她甚至想揪着陆煜行的衣襟,恨他为何不知白御卿为他铺路,他铺得路却成了陆煜行的荒淫。   可她不敢。   她只能溢出泪来,待在原地,极致地宣泄情绪。   “你对得起他吗?!你求蛊之时说着多么爱他!现在是在做什么?!恶心,下流,无耻!假的!都是假的!师尊说的对,男人都恶心下流无耻,你明明说爱他!你明明说爱他的!”   “……对,我爱他。”   陆煜行似是很久没说话了,他的嗓音干涩嘶哑,低沉到极致。   却铿锵有力。   萧涟涟顿住,随后又开始泪流满面尖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他为你铺了什么路!他是为了你死的,他是为了你死的!”   “——是我亲手杀了他!他要用他的死为你铺路,他要让你好好活,他怕容王将你逼入绝境,他怕没人听你的,他怕所有人都乖乖投降,怕你死……他亲手将弓交到我手上,让我射他,我明明救过那么多人,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可……呜……”   萧涟涟哽咽出声。   听了她的话,陆煜行猛然大步向前。   他伸手揪住她的衣襟,表情近乎狰狞,黑到近乎恐怖的瞳仁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是你亲手——”   他寻了无数人。   他将那日容王军里的人都找来了一个个问是谁,没人承认。   陆煜行将李将军千刀万剐了,哀嚎与血肉交织这,可依旧没人承认。   他要疯了,他怎么找不到害死卿卿的凶手呢?   卿卿要怪他的。   卿卿、卿卿、卿卿……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不要生气,我会找到的。   我会吊着那个人的命,让他受尽世间最残酷的刑法,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给你陪葬,让他……   然后萧涟涟猛然推开他,打断了他的思绪,红着眼眶,道,“他让我瞒着你,瞒着他是为你铺路,瞒着他是为你而死,他怕你追究我,还为我留了一封信……”   刚一拿出来那封信,猛然便被抢走。   陆煜行浑身颤抖着拆开,指尖抖到甚至扯不开那小小的信。   汹涌的情绪冲进他的脑海与胸口,绵密到近乎溢出潮水来。   他摩挲过所有卿卿的东西,他看过所有,嗅过所有卿卿的衣服,他夜不能寐,他疯了一样想卿卿。   现在告诉他……原来卿卿还有一封信啊。   一封信……   一封卿卿的信……   “呜……”   陆煜行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指尖颤抖到不成样子。   恨他到极致的萧涟涟怔然看着。   她看见那位残暴冷血的帝王,突然在她面前,泪流满面。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荒淫暴君,那个白御卿死后就没有任何情绪波澜,那个……疯了一样的恶鬼,那个素来倨傲冷漠的男人。   脸上的表情是无法言喻的情绪——   希冀混杂着绝望的痛楚与恨意,又像是见到主人的狗,急不可耐凑上去,劫后余生、或是能再嗅到一丝爱人的痕迹的那种近乎极致的情绪。   ……萧涟涟说不出来。   可陆煜行一边看,一边呜咽着,近乎扭曲的反差让萧涟涟想逃。   疯了。   他完全疯了。   像是条野狗,像是恶鬼,总归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陆煜行喉头酸涩哽咽翻涌,扫过那一行行字。   是卿卿。   是卿卿。   是他的字迹。   喉头发出的声音像是狗的哼唧声又像是呜咽的交织,他怕泪水滴到信纸上,颤抖着略微抬起手——   ‘萧涟涟杀我,是我托她的,不要迁怒她。’   ‘我知道你听话,尽数是我的想法,不要迁怒别人。’   ‘乖,我知道你听话。’   他的字迹到了后面飘逸,信纸边角还带着溅上的血迹,似是撑不了多久,一边咳血一边写的。   偏偏那个“乖”字似乎写尽了世间一切的缱绻。   笔锋凌厉却末尾处柔和,似是舍不得就这样写出来。   可他也知道陆煜行的性子,强调了两遍——不要迁怒,我知你听话。   陆煜行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嗅着根本早就随着时间消散的沉水香,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随后小心翼翼,用侧脸摩挲了一下信纸背。   似乎这样还有一丝余温。   萧涟涟看他似是疯了一样对着信纸又哭又笑,垂眸失去了力气。   独孤千雪还在叫喊着开门,萧涟涟轻声无力说,“陆煜行,放了她们吧,你既然还对世子有情,便不要……”   “……放了她们?”   陆煜行突然抬头,他的唇角还带着未收下去,嗓音还带着嘶哑的哭腔,小心翼翼将信纸收到胸口,突然笑了。   他笑得犬齿都露出来,泛着阴森的寒气,偏执又温和。   “萧涟涟,我放不了……”   “你——”执迷不悟!   还未开口。   陆煜行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本书,萧涟涟一瞬间瞪大了双眸。   这是她师尊的手记,记载着密密麻麻宛若虫子一样的扭曲字符,除了世子没人看得懂,她分明交给了世子,战乱后还以为丢失了。   陆煜行翻开那本文书,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指着其中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嘴里说出怪异的话,“w_u,ji,di……”   缓慢,低沉,沙哑。   “《无极帝》。”   萧涟涟怔然。   他的嗓音低哑,似是缠绕在舌尖,带着几分狂热的缱绻。   “我见卿卿说过一次,他看着这本书,一边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边看……”他学了两下,突然轻笑,“卿卿死后,我就一直一直想,想他所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因为我好想他,我睡不着,我每天都睡不着,我多想睡着好在梦里见见他,可我还是睡不着——我只能一遍遍想他。”   陆煜行蹙着眉,急促地喃喃自语,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的情感宣泄。   “我想到了这本书,我一点都看不懂,这不是别的民族的字符,亦然不是西域的字……我又想到了卿卿当年的唇不知勾勒的什么。”   “每一个唇部的弧度,我都记得,每一个声调,每一个读法……”   “因为我舍不得忘了他。”   陆煜行浑身颤抖,伸手盖住了自己泛红的双眸,嗓音低哑,“你猜我看出来了什么?”   “你师尊的手记上说,我是什么《无极帝》的男主,话本吗?”喃喃自语着,“我还有七个女人是女主……”   “说我必然登上帝位,说我必然和七个女人纠缠。”   “七个女人啊……怎么没有卿卿?七个——”   他突然停顿住,尾音略微拉长,然后只是一瞬,他抽出腰间的佩剑。   刀锋出鞘,刹那间,掷出去。   “咻——”   锋利的剑宛若划破虚空,直直冲着她的头颅。   萧涟涟不可置信瞪大双眸,躲闪不及,怔然等待着剑锋削下她的脖颈。   结果剑锋却牢牢钉进侧脸一旁的门扉之中,发出“嗡嗡”的铮铮剑鸣。   几缕碎发顺着落下,耳边的剑锋还在嗡嗡作响。   杀意依旧凛凛。   萧涟涟的血液凝固一般,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陆煜行的杀意近乎铺天盖地,压抑地她喘不过气,浑身发冷,近乎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   快逃。   “……果然。”   陆煜行扯出唇角嗤笑一声,“你也是其中之一。”   他晦暗的视线扫过萧涟涟惨白的脸和脖颈,似是呢喃自语一般。   “不然,刚刚那一剑,应是能削下你的头颅,你的头现在便是滚到了我的脚下——”   “为何偏了呢?”   “嗯?”   陆煜行歪了一下头,尾音拉长,是压抑不住的翻涌情绪与偏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我杀不了你,亦然杀不了她们。”    第93章   皇宫深处有一间帝王绝对不允许靠近的宫殿, 除了上朝与议事,帝王尽数歇息在那里。   这座宫殿奢华又幽深,将外界的喧嚣与烦扰隔绝在外。   殿内寒气缭绕, 地面铺着从北疆快马运来的千年寒玉, 最中间的水晶棺, 水通体透明,由南海进贡的整块千年寒冰雕琢而成,四角镶嵌着夜明珠,在幽暗的殿内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棺内铺着最上等的云锦,淡蓝色的寒冰之中, 隐约见人似乎睡在里面。   那人一袭素白里衣,墨色的长发如瀑散开, 皮肤冷白透明,一张俊美苍白的仿若被细细雕琢的脸上没有血色,却宁静安详。   他闭着双眸,纤长的睫毛没有颤动,仿佛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梦境。   又似下一秒便会醒来一般。   他胸口的伤口被处理好了, 却还是带着狰狞的疤痕,偏偏再也流不出血迹,早已在那日流干了罢。   流到了陆煜行的手上,流了他一身, 流得他再也落不下泪。   那日的血不仅淹没了两军交战的苍凉战场与尸体,亦然落下了白御卿的鼻尖和睫毛上,覆盖上一层银霜, 宛若睡着了一般。   陆煜行一直抱着他,直到萧涟涟赶回来,也直到她摇着头, 僵硬说,“……死了。”   怎么会死呢?   瞧着只是睡着了罢了。   至此已然睡了一年而已,他的卿卿会醒来的,他的卿卿会回来的。   陆煜行一直这么想。   棺中人胸口的疤痕泛着近乎肉眼看不见的淡色光芒。   朦胧的幽静之中,系统的光点浮现在身旁,那光点细细密密覆盖在伤口上,温养着他的身体。   陆煜行除了议事与早朝都会在这间屋子中,系统只能趁着他不在的时间趴在白御卿胸口上为他治愈着伤口。   泛着光芒的小团子覆盖在他的胸口上,系统似乎蹭了蹭,哪怕棺中人的温度冷到窒息,它也觉得很暖和。   这团光芒的实体什么都感受不到,它只是觉得,趴在卿卿胸口,很暖和。   不过奇怪的是,现在早已是下了早朝的时间,陆煜行应该早回来了,趴在棺材上,盯着白御卿的脸便是盯一天。   总也像是那样,龙袍来不及褪下,像是晦暗到极致的颓然,侧脸趴在冰棺上,晦暗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动不动盯着棺中人的模样。   渗人、阴森,又恐怖。   从早到晚,都是这样。   他已经当上皇帝了啊,卿卿怎么还没回来?   陆煜行总是不敢眨眼,他怕卿卿的呼吸他看不到。   近乎贪婪又深沉盯着他的脸。   每次都是什么都没有。   系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陆煜行早就趴在冰棺上像个疯子一样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了,但它没怎么管,反而是拼命温养着白御卿胸口的伤口。   白御卿死了,又活了,先死一次骗过天道——至于这活嘛……   也许要猴年马月了。   现在的伤口依旧狰狞,那些温养近乎微乎其微。   系统甚至想着,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直到陆煜行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看看卿卿还喜不喜欢。   ……但它不想看到卿卿落泪,还是努力温养着吧。   闲来无事,它又打开了评论区。   和以往一样——   【每天嚎一声,白子哥能复活吗?我真的哭死了,回来吧白子哥,我最骄傲的信仰……[哭]】   【当这是什么玄幻小说呢?这是古代权谋小说好不好,哪能像X家X少一样,复活吧我的爱人?楼上有没有脑子?所以陆子哥收拾收拾也去死吧,双死也算he。】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n】   【其实我感觉陆子哥会下地狱……】   【+1】   【那还能重逢吗。。。补药啊,陆子哥你上天堂吧……】   【不是哥们?牛子哥、不是,陆子哥是男主啊,让他死算啥回事?我们跟着陆子哥一步步走来咒他死算什么?】   【你看现在陆子哥和死了有区别没?跟个鬼一样,每天就是杀人杀反贼,白子哥刚死的时候就三天不吃不喝差点死了,之后就是上战场杀人杀反贼,那时候好歹每天有个事干,虽然战斗也挺热血沸腾的,但是我每天看陆子哥的心理描写要玉玉了……‘什么好想卿卿,什么骗我,其实你根本不会回来,死了就是死了,你是不是要骗我一辈子让我活着不随你死?骗子,但我信你,喜欢你,恨你,恨你恨你,爱你,想你……’看着就好难过,我都想哭了,那几章我嗷嗷哭,反正现在陆子哥当上皇帝了,死了就死了吧,陆子哥也早就想去死了。】   【我也看玉玉了,现在想到白子哥死的那章就难过,过去这么久了,陆子哥都单挑一路boss当上皇帝了,我还是忘不了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只能像我一样还是天天追更,求作者再写一章白子哥……】   【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   【……逆天作者中间让男主谈了一段男同,又结尾的时候收上后宫了?作者那七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速速让白子哥复活,别逼老子寄刀片哈。】   【七个女人?你回去翻文案看看呢,那是你们一开始期待的七个绝色女主啊……你们当时还挑哪个是正宫呢,现在老实了吧。】   【老实了,我要白子哥。】   【我也老实了,跪求白子哥复活。】   【跪求陆子哥不要下地狱啊,上天堂啊陆子哥[哭][哭]】   【不要小看陆子哥和白子哥之间的羁绊啊喂,陆子哥一定会上天堂的[泪][祈祷]】   【你们都疯了吧……】   一开始龙傲天男主爬卿卿床暴露感情的时候威胁要寄刀片,一段一段地骂作者,害我删了半天评论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删评论,都没时间和卿卿聊天了。   现在老实了吧?   承认吧,你们其实也很为卿卿着迷吧。   就在它这样想着然后哼哧哼哧努力温养伤口的时候,一阵近乎碾碎他的威压突然袭来,系统急忙散开才勉强躲过那阵威压。   这是什么?!   那道金光带着天地法则的威压,直直笼罩在白御卿身上。   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流失的血液也在慢慢充盈身体。   系统不可置信看着,直到感受到天道法则的一丝崩裂。   ……天道,裂开了?   它急忙进入系统空间查看着这整个世界的情况——   天道崩裂,法则不稳。   明明刚刚还一切正常,怎么一下子就……   而且你这死法则要对卿卿做什么?!系统浑身炸毛就要往那道威压里冲,却一瞬间被弹开,只见白御卿的浑身泛起了血色,被那阵威压竭尽全力滋养着。   此时系统才明白。   ……天道急了。   它查看着世界的状态,这才发现,龙傲天男主对七个女主的杀意抑制不住,并且伴随强烈的自毁倾向与铺天盖地的杀意。   ——陆煜行要杀了她们,也要杀了自己。   他是天道之子,是法则的中心,功成名就接近《无极帝》剧情线完结之时愈发靠近巅峰。   所以他想谁死,谁就死。   包括所谓的七个女主,甚至包括……他自己。   陆煜行要杀女主,陆煜行也要杀自己,所以天道急了。   它知道陆煜行疯狂的执念是白御卿。   因为作为法则的它,脑海中只能听到天道之子近乎重叠着一刻不停的急促祈求与宣泄——   “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   他要财富,它会安排他寻到矿脉。   他要下属,它会安排他遇到人才。   他要爱人,它会安排他遇到绝色佳人。   可他要白御卿。   一刻不停、一刻不止、一刻不歇……尽数宣泄在天道法则的每个缝隙里。   “白御卿”三个字,甚至让以秩序与守恒而生的法则感受到一丝……恐惧。   不再是天道安排操纵天道之子了。   是陆煜行反过来,一刻不停地用执念影响着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都要在这样的执念下扭曲成“白御卿”三个字。   ……太恐怖了。   就这样一天天,一次次,愈发虚弱的天道,在他一次次试图杀死女主并且违抗天命之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如果不加阻止,这个按理来说,接近《无极帝》完结之时该愈发稳固的世界反而会……崩塌。   并非由外力,并非随着时间的湮灭,亦然并非天道消散无力支撑这个世界。   而是在世界之子执着的意识下,被他满怀恶意地,步步走向毁灭。   ——陆煜行不能杀了她们,不能杀了自己,不能毁灭天道。   在那丝上升到极致的恐惧之下,法则只能满足他了。   满足他铺天盖地的疯狂执念,满足他的恨意与爱……给他白御卿。   所以天道在缝隙愈来愈大的时候,用尽了自己的气力全力修补着白御卿的伤口。   也还好,白御卿的灵魂还在这个世界。   只要修好,只要修好……   阻止它的“孩子”,阻止它的天道之子,阻止他想要杀了她们的行为,阻止陆煜行——   白御卿猛然睁开眼。   “唔……”   他似是睡了一觉一般,恍惚睁开朦胧的双眸,喉头闷哼一声。   一双清透如月华的双眸带着朦胧的雾气。   这是哪里……   “嘭——”   头撞到冰棺上了。   白御卿捂着额头压抑住喉头的呜咽,他喘息一声,感受着回笼的躯体。   系统这是成功了吗?   [没有!卿卿没有!不是我!不对,是天道!]系统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卿卿快起来,去阻止陆煜行,这个世界快崩塌了,天道在向我求助,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卿卿快走。]   “……陆煜行,怎么了?”   他艰难推开冰棺,压抑住疼到泛泪的眼眶,嗓音清透,显然没有“死”了一年的嘶哑与疲倦。   [他要做不好的事情,总之卿卿你快去……]   白御卿光着脚,踩在寒玉上,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像是每一个晨起的早晨一样,陆煜行的脸仿若在昨日。   他的白衣松松垮垮裹在身上,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胸膛光滑如新,没有伤口。   衣摆翻飞之下是淡色的沉水香,白御卿一开始还在适应身体一般走着,到后面就是跑。   脚尖被石子划伤了也仿若没有感觉。   ……想见陆煜行。   就只是这样想。   他跑得愈发快速,像是一直蹁跹的白色蝴蝶,衣摆翻飞之下泛着月华,低低喘息着,路过的宫人们尽数惊异,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身影。   “哈啊……呼……”   他低低喘息着,终于随着系统的指引,到了深处的宫殿——   陆煜行正面无表情指尖摩挲着雕刻着略微粗糙的小白狐狸的玉佩,漠然冷戾看着逐渐升腾的火苗。   用刀,刀总会莫名其妙脱手。   用箭,箭总是擦肩而过。   一次次、一次次……好似什么都伤不到她们。   陆煜行想,怎么还不死呢?   凭什么卿卿死了,你们还活着,我还活着?   陆煜行漠然看着手腕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个世界的可笑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卿卿死后,他情绪将要失控之时,总会面无表情给自己来一刀,匕首扎在血肉里,扭一圈,总会让他清醒片刻。   可是,似乎是对那七个女人的杀意太明显了,在尝试着一次次杀掉她们而近不了身之时,他发现自己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所谓的天道不仅怕她们死了,也怕他死了。   所以陆煜行开始一次次地用匕首或剑捅进去,自己的小腹或是手腕。   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从一开始极速的愈合,到现在缓慢的愈合……那个东西似乎被自己消磨尽了能量,不再有所谓的通天之能了。   至少现在——护不住她们。   “……烧。”   陆煜行的嗓音嘶哑低沉,手腕上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出血。   黏腻、潮湿、血腥味扑鼻。   他的表情偏偏没有任何波澜,宛若那伤口不是自己的一般。   另一只宽大的手背上是蜿蜒的青筋,指尖正撑着侧脸,似是漫不经心,冷戾晦暗到极致的双眸,看着面前的宫殿。   火苗正在升腾,而那七个女人正在屋子里。   杀了她们,杀了他,至少能——   白御卿一推开宫殿门。   看见的便是陆煜行坐在椅子上,一章冷戾晦暗的俊脸阴郁漠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没有丝毫波澜。   修长的双腿交叠翘着,一只手撑着侧脸,几缕碎发垂下来,略微遮住晦暗不清的双眸,整个人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威压与恐怖。   ——简称,装逼。   可,瘦了。   陆煜行瘦了很多。   眉骨的锋利与下颌线的弧度在阳光的照耀下打出晦暗的影,显得他冷酷到极致。   白御卿刚刚磕到的额头似乎开始痛了,他双眸发红,喉头也莫名其妙酸涩起来。   对他来说,恍如昨天一般。   昨天死在陆煜行面前,昨天看到他泣不成声。   白御卿想问他,你知不知冰棺磕到了我的头,我的头好疼,你该给我揉揉的。   你也不该打一副透明的冰棺材,惹得我白白撞了头,只是好疼,我想让你看看我,为我揉揉。   ……好疼。   他的双眸突然蕴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偏偏白御卿素来是不爱哭的。   他不爱哭,不爱伤感,可现在喉头哑得说不出话来。   扯了扯唇角,却压不住潮水般的汹涌。   大概一瞬,只要一瞬便要落下泪。   酸涩的、软涨的、痛到极致,又软到极致的……胸口不断溢出的密密麻麻的胀。   然后——   [卿卿您先别哭,您娘!您娘!您娘!在里面!]系统恨不得有实体晃醒他。   白御卿怔然一瞬,终于将视线从陆煜行的侧脸上移开,看着不断升腾的火花。   “卧槽,陆煜行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第94章   他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尾音的强调还是一如既往的略微上扬,旁人听不出来那细小的尾音,但是陆煜行听得清。   陆煜行怔然, 随后僵硬扭过头, 瞪大双眸。   心脏宛若从胸口跳出来, 一阵阵一股股,近乎淹没了他的咽喉和呼吸。   潮水一般的思绪将他的理智碾压殆尽。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心跳比他,更先认出卿卿。   “唔——”   白御卿的话被堵在口腔里,他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便被男人扯进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陆煜行低着头死死埋进他的肩膀上。   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听不到他的嗓音。   只能感受到,陆煜行在发抖,他在浑身发抖。   极致宣泄的情感如同潮水研磨了陆煜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低着头, 表情晦暗不清,死死抱着他,近乎要融入骨血里。   ……卿卿。   卿卿?   他的卿卿。   “呜……”   陆煜行哽咽着颤抖,似乎是喉头挤出来的一声声非人的喘息与呜咽, 嘶哑至极。   陆煜行身上并不好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带着潮湿的龙涎香。   白御卿将鼻尖埋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炽热的体温, 眼眶发红。   可就是安心极了,热潮一般蔓延着,带着一种暖意的安心感。   陆煜行面无表情流着泪, 忽然侧过头,伸手盖住白御卿的侧脸。   随后张嘴咬住白御卿的脸颊,他的唇吮吸着,舌尖舔舐描摹,犬齿也细细研磨。   潮湿、柔软……   “唔……”   他似是在用这种方法确认面前的白御卿是不是真的,他的鼻尖也在颤抖,萦绕在鼻腔的沉水香,证明了面前的人是真的。   但是陆煜行还是在轻轻地吮吸和咬着,   吻着他的侧脸上,咬在他的皮肉上,就这样颤抖扭曲地确认着——   他低声说,“……好想,吃了你。”   白御卿却扼住了他染血的手腕,看向了一旁的火苗,“快灭火,我娘是不是在里面?!”   陆煜行这才在毫无知觉之中回过一丝神来,令众人灭火,他晦暗的双眸还带着恍惚的漠然与僵硬,似是经过一年生离死别而坏掉的脑袋又一次被填满。   慢慢开始沸腾,慢慢开始灼烧,慢慢活过来。   然后一瞬间,被白御卿扼住衣襟,他的侧脸凑近,二人呼吸交缠,陆煜行贪婪地嗅了几下。   便看见卿卿的桃花眸眯了眯,“……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陆煜行顿了顿,恍惚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氤氲的阴影:……   一言不发。   白御卿很熟悉他这种表情。   ……他心虚了。   他略微眯了眯双眸,警告一般捏了捏他的耳尖,随后走进屋中,一抬眸便看见了七位被绑着的绝色女子,还尽数是老熟人。   白合雁不可置信看着他,而杨容蝉颤抖着捂住唇,一瞬间热泪盈眶,“吾儿!”   萧涟涟则是一脸呆滞,似乎完全想不到,被自己一箭射死还亲手诊断了死亡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   待她们被解开束缚的时候,杨容蝉猛然将白御卿抱在怀里,哭得哽咽声嘶力竭,“吾儿……吾儿……娘的十七卿,娘还以为……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旁人都说你死了,但是娘一直觉得你没死……呜……”   白合雁颤抖走上来,“公子……”   她突然落下泪,伸出手,不断擦拭着眼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涟涟说你说你死了,我与夫人一直见不到你的尸体,这一年里便与圣上闹,可惹怒了他,如今沦为阶下囚……黄泉路上,再见公子一面也好。”   原来他“死去”一年了啊。   白御卿突然恍惚,垂下双眸,这一年,陆煜行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他瘦了那么多,他还在哭,他的气质阴郁了不少,他……   然后白御卿捉住了关键词——黄泉路。   也大概弄明白了陆煜行想要干什么。   他抱着杨容蝉安抚了一会儿,令人将他娘遣回去,也遣散了这囚在此处的几位女子。   阿朵雅似乎不明白兜兜转转一年里被陆煜行捉了无数次,又逃了无数次,这么简单就可以走了。   她的表情略微恍惚,她其实早已在这兜兜转转之中,产生了微妙的淡淡死感。   死了就死了吧。   逃累了。   ……结果被放了。   她当然识得面前这位苍白着俊脸的公子,曾经在她与弟弟要被掏心掏肺之时,被陆煜行抱着拥吻之人——   想来陆煜行这个疯子的步步癫狂,都是为了这人。   阿朵雅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试探性的将脚伸出了门,见没人捉她,这才放下心来。   一屋子人走的走,散的散。   白御卿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煜行。   他面无表情站在白御卿旁边,手刚刚便死死捉着他,惹得女主们吓得抖三抖,都快速逃了,杨容蝉还想说些什么,又被白御卿的笑容安抚,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白御卿应是说什么?说他竟然疯到要将女主们连同他娘一起烧死,但是若非如此,白御卿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说他执拗疯狂,说他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说他……   白御卿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陆煜行却低下头,垂着双眸,将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侧脸旁,缓慢温驯蹭了蹭。   他的嗓音嘶哑低沉,说得平缓,“……卿卿,罚我吧。”   白御卿没说话。   他垂着眸,墨发也垂着,遮住锋利的下颌线,眉峰因为动作打下的影显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阴郁的冷与戾气交融。   不言不语,谦卑平淡。   白御卿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并非一巴掌,并非恼怒于他的行为,只是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鼻尖厮磨着,颤声说。   “……我真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陆煜行突然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干涩吐出一句,“……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骗我你会回来。”   “我以为你只想让我好好活,不想让我随你一起去,我好恨你,好恨你留我一个人,分明不用用你的命铺路……我也可以杀出去,我好恨你,卿卿。”   “我好恨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好恨你为我铺路,我好恨你……留我一个。”   他像是碎碎念一般低声呢喃着,语气愈发急促。   “我爱你的,我信你的,可是我好恨你,我每天都睡不着,我每天都在想你,活着毫无意义,我该去死的,随你一起,可是我怕你回来……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要等你的,我要等你,我怕我怀着这样的希望等你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怕我这辈子见不到你,我怕这只是你的骗局,我怕你骗我——”   他突然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双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哽咽嘶哑道,“卿卿,我好像疯了,我好像疯了……我知道我疯了,我怕是我的梦。”   “我做过无数梦了,都是你回来。”   “……你是真的吗?”   他问。   白御卿突然吻住他的唇,唇齿交融之下近乎拼命掠夺着他的呼吸,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扣住陆煜行的后脑勺,舌尖交融。   “唔——”   舌尖猛然被狐狸牙咬破,腥甜的血液交融在唇齿指尖,一下下刺激着头脑。   白御卿低低喘息着,“……痛吗?我是真的。”   他回答得坚定,又伸手拭去陆煜行唇角被他咬出来的血迹,垂眸的动作缱绻。   “我是真的白御——”   “卿卿。”   陆煜行似乎在这一瞬间才活过来,他的指尖死死陷入掌心,只有刺痛能让他回神一瞬。   他紧紧抱着白御卿,不断贪婪嗅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又颤抖着不断亲吻他的脖颈,发出餍足又痴迷的喟叹。   “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陆煜行一刻不停地呢喃着,他的呼吸颤抖急促,就连脸上也染上了潮红般,浑身颤栗,“卿卿,卿卿……”   湿漉漉的吻不断落在脖颈和侧脸上,白御卿像是被久别重逢地小狗亲吻一般,他却任由他的侵略,还放纵仰起头让他吻住喉结。   白御卿的指尖穿入他的发丝,另一只手抚摸着陆煜行的脊背——   这人瘦了很多,曾经的双开门大冰箱变成双开门小冰箱,但是体温依旧炽热。   就在他这样苦中寻乐嗤笑之时,陆煜行的吻已然到了耳尖。   他喘息着,牙尖咬住白御卿的耳尖,舌尖也舔舐,黏腻潮湿。   嗓音嘶哑道,“卿卿,最后一次。”   白御卿顿了顿又听他低声呢喃道,“最后一次看你死,你一定舍不得死了,对不对?一辈子爱我,对不对?”   “……生生世世爱我,永远不变,对不对?”   “舍不得我,爱我,陪着我,生生世世,一辈子,永远,爱我舍不得我不许死,一直看着我。”   他的呼吸扑在白御卿的耳尖上,手却饱含侵略与占有欲地扣住白御卿的侧脸,让他动弹不得。   双眸晦暗蛊惑,不断催促着,“嗯?对不对?对不对?”   “现在发誓,永远爱我,不离开我。”   他轻声说。   “乖,卿卿发誓,发誓爱我,不离开我。”   “……发誓。”   他的呼吸依旧饱含危险与侵略性扑在白御卿的耳尖,尾音上扬着,嗓音嘶哑低沉,隐隐约约带着刚刚的哭腔。   脊背上愈发冷的气息似乎在告诫着白御卿。   ——要赶快发誓。   不然这人真的要疯了。   他会干什么?他的衣袍上都是自己的血,刚刚还企图杀了七个女主,现在一声声求着他发誓,双眸晦暗又僵冷,像是疯了。   “……白御卿发誓,永远爱陆煜行,不离开。”   陆煜行这才突然扯起唇角笑起来。   他笑得难得明朗毫无阴霾,弯着双眸,犬齿泛着寒光。   他的漆黑的双眸全是白御卿的倒影,此时又似是眉眼燃烧,散发着炽热到近乎灼烧一切的情感。   执拗、深沉、执念。   “……我也发誓,永远爱卿卿,生生世世不分离。”   他会吃了他的。   下次卿卿死掉的话,他真的会忍不住吃了卿卿的。   就这样温柔嚼碎了,吞在腹部,然后交融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就连骨头他也会一口一口嚼碎。   烈焰燃烧在他眉眼,阳光照在他脸上,冷戾残酷的帝王此时难得明朗。   白御卿恍惚听到他发誓,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会为他吸引。   肆意燃烧的执拗与炽烈的火,极致的生命力与恨宣泄在他的生命里,陆煜行抓住的东西就是这样,永生永世也不分开。   ……而白御卿也正要这样的爱,这样炽烈又执拗的爱。    第95章   清凉的水覆盖在脚上, 陆煜行半跪下,低头扼住他的脚踝,指尖轻柔给他洗着脚。   跑得急, 从冰棺里一出来就跑着来了, 此时脚底沾了不少灰, 还有小石子划出了血痕。   陆煜行略微蹙着眉尖,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死死抱住白御卿再蹭一会儿,但是他还是令人端来了热水,半跪下低头给他轻轻洗着。   “咳……”   白御卿不知为何,耳尖有些红, 他略微有些羞耻提起脚,“不必, 我自己——”   话音未落,陆煜行猛然发力,修长宽大的手扼住他的脚踝,抬头的时候略微眯起了眼,“我来。”   这场景也奇妙, 陆煜行身上的玄色龙袍还染着血,双眸还略微发红,湿漉漉的,晦暗又深沉, 偏偏心情极好地跪着给他洗脚。   端来水的宫女近乎颤颤巍巍退出去,面色惶恐恍惚。   谁都无法想象,那个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男人, 轻飘飘一句话便是一条人命的男人,正在跪在另一个男人膝下,谦卑又温驯给人洗脚。   宛若珍宝一般, 指尖轻柔摩挲着白御卿的脚尖,指腹抹了膏药,轻轻覆盖在他脚底的伤口上。   陆煜行低头的动作认真,高挺的鼻尖和眉骨打下晦暗的阴影,薄唇的唇角略微勾起,墨色的发丝滑下来的时候,遮住了锋利的下颌线。   无法安眠、无法安宁,甚至只能日日疯狂睁着双眸想着那人的日子过去。   帝王危险又压抑血腥的气势现在柔和不少。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他湿漉漉的脚尖,薄唇厮磨着,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滋味,嗓音低哑这才松开手,“……好了,卿卿。”   白御卿蜷缩了一下,在他抬头的那一瞬猛然扯住他的衣襟,低头吻住他的唇。   “唔——!”   一瞬间,陆煜行瞪大双眸。   他感受着白御卿略微冰凉的唇,贪婪地吮吸一下,舌尖舔舐着,片刻松开唇之后才补了一句,略微瞥开眸。   “……脏。”   白御卿“啧”了一声,他发现陆煜行这人矛盾又爱发癫,分明是他吻了自己的脚尖,不嫌脏恨不得放在嘴里舔一遍,自己再吻他的唇便是怕他嫌脏了。   况且他刚刚吻得痴迷餍足,又舔又吮的,哪里看得出来现在怕他嫌脏的模样。   想到了他身上的血迹,白御卿顿了顿,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扯开他的衣服。   陆煜行没动,只是略微眯了眯双眸,“现在吗?”   “……我是看你身上有没有伤,你衣服上都是血——”白御卿的嗓音一顿,看着绣着龙袍的奢华衣服,嗤笑一声,恶劣拉长尾音,“陛下?”   “汪汪。”   作为回应,陆煜行果断低沉着嗓音汪了两声。   似是告诉他,龙袍没什么用,不是龙,是狗。   ……你的狗。   扯来看,和曾经一样,只是多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略微凸起,显得狰狞极了。   白御卿抿着唇,指尖轻柔摩挲过他的伤疤,“……疼吗?”   “不疼。”   陆煜行躺在床榻上,伸手扼住白御卿的手腕,慢慢将他摩挲着自己伤疤的冷白指尖移到胸口,心脏鼓鼓震动。   他说,“……这里疼。”   白御卿轻笑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红,“我也是。”   心口疼。   他低头,墨发遮住冷白的俊脸,薄唇轻轻在他胸口落下一吻。   温柔又缱绻。   不过他身上虽然多了不少伤,但都是结痂的旧伤,没有新伤。   那身上的血迹是如何来的?   说到这里,陆煜行蹙起了眉,黑沉沉的双眸盯了白御卿一会儿,看他说,“那本手记上的东西,我尽数知道了,你此前读了几遍,我便学会了。”   “我是《无极帝》的男主,有七个女人……”   他“啧”了一声,表情有些晦暗。   不过,白御卿当时只是不熟悉,才拼了些许音节。   而陆煜行便是看了一遍他的唇形便学会了拼音,并且把拼音和字母对上了。   白御卿刚要感叹所谓龙傲天的学习能力,便听他的嗓音骤然压低。   “然后我把她们都搜罗起来,放到那间屋子里。”   “有东西不让我杀她们,刀会钝,箭会偏,为什么杀不了她们?因为她们是女主吗?七个……”他嗤笑了一声,“真是花心。”   陆煜行呢喃道,“杀不了她们,我便杀自己——”   他将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摩挲在自己分明的小腹腹肌上,嗓音低哑,硬生生听出几分扭曲,“捅自己,杀自己,反正——她们死不了,我亦然死不了。”   “陆——”白御卿的瞳孔骤然紧缩,却猛然被他伸手抚摸着脸庞,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一开始伤口会很快愈合,它怕我真死了,所以我一刀一刀捅,捅了很久,慢慢的,手腕上和小腹的伤便合不拢了,很慢。”   他似是有些委屈,起身凑近白御卿的唇角想要讨一个吻,嗓音低哑尾音哑然,“我想你的时候,总会划自己一刀,这样能清醒片刻,让我知道我在等你。”   “可它把我曾经想你的证明也愈合了。”   他的呼吸与白御卿的呼吸交缠,尾音泛着委屈和遗憾的意味。   “我划了那么多刀,捅了那么多下,都是想卿卿的证明,全都给我顺便愈合了。”   ——不然现在可以炫耀的。   像是展现自己的荣耀一样,褪下衣服给卿卿看自己身上想他划出来的伤疤。   可惜都没了。   刺痛能让他清醒,却让他愈发沉沦进对白御卿近乎扭曲的思念里。   手腕上,小腹上,大腿上。   他想极了,便会疯了一样捅自己一刀。   会清醒片刻,会在极致的痛苦与恨意里清醒一刻,不至于想白御卿想到疯掉。   想得发疯,想得去死,想得杀了所有人。   “伤口愈合地越来越慢,似乎那个什么在手记里叫天道的东西没了能力——这个时候,可以杀她们了。”   “我猜得没错,要杀她们的时候,那个东西极了,然后我就见到卿卿了……”   他尾音沙哑,终于如愿以偿讨到了吻——虽然是自己凑上去吻住偷香的,因为白御卿已经呆愣在原地了。   餍足弯起双眸,喉头还发出满足的喟叹。   “卿卿……我好喜欢亲你……”   然后猛然,被白御卿扼住下颚,他的双眸沉冷,带着几分不愉,“陆煜行,这样不好。”   指他自残、指他发疯——他分明不知道自己死去的一年陆煜行疯到了什么程度。   ……成地雷男了。   白御卿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嗓音柔软又沙哑,“……我不想你痛,别这样了。”   “嗯。”陆煜行应了一声。   但是卿卿总是好哄的,他依恋蹭了蹭他的脖颈,近乎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的沉水香。   …… 但他不会改的。   卿卿总是好哄的、心软的、所以才会被他这种恶鬼缠住,所以都是卿卿的错。   ——所以他会更疯更凶戾更残忍对待自己。   因为卿卿会心疼,就像是现在这样,心疼地将自己揽在怀里。   再多一点,多抱一会儿,多心疼一会儿。   他眼里的暴虐和晦暗的凶戾近乎泥泞出来,偏偏又在这样的拥抱下变成了洋溢餍足的幸福,像条大狗一样贪婪蹭着他的脖颈。   ……好幸福。   他会爱着卿卿,护着卿卿,听他的话,亲他,吻他,得到他,爱他爱他,但他还是那个恶鬼,都怪卿卿那么好,被他缠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生生世世,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们二人闲聊了一会儿,白御卿了解了一下自己死去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独孤鹤被囚禁,依着对白御卿的誓言,没有要他的命,而独孤凛的尸首是假的,陆煜行早就说了要把他关起来慢慢折磨——   白御卿略微眯起了双眸,“……你干什么了?”   陆煜行熟练地瞥过眸子。   ……又心虚了。   一节节剁手指,现在剁了半个手臂了。   因为是他啊,是他让卿卿死的,是他让他们不得不分离,都是他们,他没有一寸寸磨去他的血肉与骨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甚至怕独孤凛死得太快了。   以致于,无处消磨白御卿死后,陆煜行近乎惶恐扭曲到极致的恨意与恐惧。   他怕白御卿真的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了。   白御卿知道他的本性,压抑、嗜血、凶戾、狠毒,但是从没想到他现在眉梢都是压抑的暴虐,他伸出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尖。   [按照原剧情,应该是善恶皆有分寸,正直善良却对敌人狠戾的主角。]   系统此时应着,[所以现在为什么从混沌正义,变成了极致的……恶?]   对啊,为什么?   白御卿知道。   ……因为他。   白御卿的额头抵住他的头,轻声道,“……这一年,你杀了很多人吗?”   陆煜行似是慌了,他摇了摇头,“我只杀了叛军反贼,还有注定要杀之人,挡在前路的政敌,我没有滥杀无辜,真的,我发誓——”   他难得这么慌,似乎当年地牢里的“恩断义绝”的话让他陷入极致的惶恐。   “——就连……”陆煜行的表情压抑晦暗几分,“就连墨玉我也没有杀。”   墨玉?   白御卿刚要询问墨玉的近况,陆煜行便“啧”了一声,压抑住一身的杀意。   “他组织了一批反叛军,现在是什么首领,里面有前朝贵族还有一些蠢货,很烦,我早该杀了的……还有那个苗疆女人的弟弟,但我没杀,他总想把你的尸体偷出来,他第一次来偷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他,剁碎了四肢让他不要再来这些小动作,好恶心,早该,不对,我没杀……”   他低低急促呢喃着,想到了什么才一瞬间湿漉漉了双眸,掩下泥泞的暴戾,看向白御卿。   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后脖颈,咬住了他的唇。   他郑重看向陆煜行,“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天天想着杀谁了吗?”   “……对。”陆煜行有些想哭,蹭了蹭他的脖颈,浑身颤抖,随后咬住白御卿的耳尖,嗓音很低。   “卿卿要一直陪着我,一直爱我,一直一直,不然我真会疯的,真的……”   白御卿死死抱着他,应了一声。   ——陆煜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白御卿。   他知道,所以他会一直饲养这只恶鬼的。   一直。   二人低低呢喃的嗓音渐渐平息,夜色浓重之下,本该熟睡的陆煜行睁开双眸,小心翼翼轻柔摩挲着白御卿熟睡的眉眼。   他温柔疼惜到极致在他的眼尾落下一吻。   随后垂眸,面无表情,剪去了白御卿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缠起来。   他的唇角略微上扬,指尖摩挲着两缕青丝。   这是从那个苗疆女人那里学来的,她想活着,所以给他下蛊术,偷了他的头发与她的交缠在一起,说是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另一方会一直一直爱着自己。   但是阿朵雅有那双魅惑人的双眸,她对于这种爱情的蛊术素来不屑于去学,所以自然也一窍不通,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记忆里的招数这样做着。   ——其实应该配上子母蛊,以心头血浇灌的。   青丝相缠,根本没用。   但陆煜行明显很相信,他将发丝小心翼翼藏起来,又将熟睡的白御卿揽入怀里,宛若对待珍宝一般,在他的耳尖低声呢喃。   尾音带着低哑的笑意。   “……生生世世。”   我们交缠生生世世,一辈子爱我,永远爱我,求求你。    第96章   潮湿的雨里, 墨玉身披银甲,眉眼凝重,一年不见, 他成熟了不少, 肩宽腰窄之下是骇人的杀气, 眉角带着一块疤痕。   是当年他私闯皇宫,想将白御卿的尸体偷出来的时候,被埋伏所致的。   “墨统领,朝廷又来招安了——”   匆匆赶来的下属话音未落,墨玉便瞥了他一眼, 冷声道,“让陆煜行的人滚,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效忠于他。”   念着白御卿的情分,好几次想杀墨玉,陆煜行都硬生生忍住了。   ——卿卿回来会生气的。   所以陆煜行遣人去了多次,只想墨玉识趣乖乖滚过来做个官。   墨玉集结了当年还剩下的世家以及一些旧党,占据颍州一脉, 与朝廷抗衡着。   “可,可招安的大人,说认识您,是您熟识之人, 想见您一面。”   墨玉顿了顿,略微垂下双眸思考着。   他一生寡淡,宁国公府邸上与他搭话的小丫鬟他从没理过, 侍卫也不怎么熟悉,他一生只为一人而已。   唯一算得上熟识的,便只有……那人, 和白合雁了。   ……可那人已经死了。   白合雁吗?   听闻她被狗皇帝掳去了,前些日子派去救她的人也灰溜溜回来了,说陆煜行严防死守,搜罗了七位美人夜夜笙歌,完全寻不到机会。   ——白合雁如今来招安他,是忘了公子与陆煜行的血海深仇了吗?   是陆煜行没保护好他,是因陆煜行而死。   就连尸首,墨玉也仅仅只见了一面。   心悸颤抖,全身一下子麻木,时至今日,墨玉依然能想到那日。   他原想着,自己武功精进,能打赢陆煜行了,颍州军营的宁国公旧时夸他天赋异禀,有统军之能,亦然能杀人于无形。   他能保护好公子了。   所以他等着公子的消息,等着自己归去的时候,结果等来了白御卿的死讯。   潮湿的雨混杂着彻骨的凉,就连现在,墨玉也浑浑噩噩,大抵只有恨陆煜行的时候才能有一丝活着的感觉。   恨意彻骨,冷得刺骨。   他想,他不该离开公子的。   至少在那时,他的功夫,至少能为他挡一箭。   恍惚之中,墨玉已然抬步走向了议事厅,他想见见白合雁,他信任白合雁,他们这些年的交情也并非浮于表面,至少白合雁可能表面顺从于那混账狗东西,暗地里伺机复仇。   男人的表情冷漠到极致,黑衣银甲卷着肃冷发杀气,并非陆煜行那般散发着冷戾与倨傲的气势,而是沉静的冷,冷得浑身颤抖,宛若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的危机感。   桑叶新发,物是人非。   凛冬散尽,一如三年他和白合雁被捡回家,冰雪散去的春天。   可春雨连绵,依旧冷得刺骨。   墨玉面无表情,推开门扉,随后脚步怔然在原地。   极致巅峰的心跳剧烈跳动,墨玉不可置信瞳孔剧烈收缩,呆愣在原地,浑身颤抖。   他从下往上看,双眸近乎不敢闭上一瞬,锦玉白袍、三千墨发,外面是潮湿的雨,里面是极致暖到温热的沉水香与暖意。   那人站在中间,似是见他来了,垂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公……子……”   墨玉踉跄着往前走,他的脚步踉跄颤抖,刚刚还一身冷意杀气的肃冷男人此时宛若见到了主人的鹰犬,双眸发红,哽咽着向前走。   激动之下,脚步不稳,这般大的人,还能跌倒。   偏偏墨玉一直抬头死死看着他,滴滴答答落着泪,踉跄着慌乱要爬起来,白御卿向前一步要扶他起来,却猛然被死死抱住。   “呜——”   冰冷的甲衣之下是炽热到极致的体温,墨玉低着头,喉头的哽咽压抑不住,像是寻到了可以撑腰的大人,压抑的哭泣变成了近乎嘶哑的哭声。   “公子,公子……公子——呜……呜……”   白御卿顿了顿,感受着他不断颤抖的脊背,表情怔然一瞬之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脊背。   “……我回来了。”   白合雁哭了一顿,这人也哭了一顿,现在瞧瞧,二人哭泣的模样还挺相似的。   不,也没有很相似。   白合雁哭得比墨玉好看多了,也注意形象多了。   若是有人瞧见了,必定要大跌眼镜,现在这个哭得丝毫不注意形象的人是他们的统领吗?   他哭得嘶哑,似是宣泄这一年来日日的恨意与思念,他分明变强了,能够保护公子了,却死生不复相见,如何不恨?   如何不恨自己,不恨陆煜行?   其实到头来最恨的只是自己罢了。   他至少有这条命可以为白御卿挡一箭的,如果当时能在他身边便好了。   白御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该起来了,已然不是孩子的年纪,哭得这般不注意形象,还把他肩膀浸透了。   再怎么说,白御卿也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抱一会儿是亲人之间的久别重逢,再多相拥的话,便——   白御卿猛然对上门口陆煜行压抑深沉的眉眼。   男人站在门口,宛若与背后潮湿的雨融为一体,墨发遮住晦暗的眉眼,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   一瞬间,白御卿呼吸有些发紧,心脏骤停。   陆煜行何时跟过来的?他分明是在营地外,白御卿一人来招安墨玉的,总归墨玉看见陆煜行就应激,他也不会伤害白御卿,所以白御卿一人便进去了。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扯着墨玉的后脖颈把他拉来,“你哭得比雁娘还多了,也不怕她笑话你——”   刚拉开一点,刚刚在门口的男人便瞬间出现在面前,在白御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修长宽大的手猛然掐住墨玉的后脖颈,把他扯到了地上。   “唔——”   墨玉的表情一僵,瞪大双眸看着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垂眸晦暗盯着他的陆煜行。   陆煜行的瞳孔似是因为刚刚刺激收缩到了恐怖的地步,死死盯了墨玉一会儿,饱含警告与泥泞的恶意杀气。   墨玉只是一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迅速起身抽出剑,挡在白御卿的身前,“公子,他——”   白御卿伸手移开他的剑,“不必,不用与陆煜行针锋相对……”他轻咳一声,“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墨玉拧起眉头,冷意更甚,似是没听懂。   不如说大脑宕机了。   陆煜行则扯出一个笑容,露出阴森森的犬牙,应和道,“……爱人。”   墨玉听懂了。   “你对公子做了什么?!”墨玉猛然用剑抵住陆煜行的脖颈,浑身颤抖,“你后宫里有个苗疆女人,你是不是对公子下蛊了?!公子怎么会爱上你?!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在墨玉眼里,第一,陆煜行是个该死的强。奸犯,半夜偷溜进公子的房间为所欲为。   第二,与公子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第三,没保护好公子,让他为此丧命。   第四,荒淫恶心,搜罗了七位美人,夜夜笙歌,里面还有公子的至亲白合雁。   “墨玉,放下剑。”   情绪激动之下,陆煜行的脖颈上被划出血痕,陆煜行没动,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冷戾漠然的视线从刀锋移到白御卿身上的时候,乍然变成了柔软的委屈。   白御卿扼住他的手腕,抢过他的剑,墨玉急切要解释,“公子,你一定是被他下了什么药,虽我不知他这一年如何让公子起死回生,但他本性恶劣,暴虐荒淫,不要被他蛊惑,公子躲在我身后,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   “墨玉。”   白御卿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将剑甩在一边,俊美的脸上带着苍冷,他抬步走向陆煜行,拿出手帕蹙着眉轻柔擦拭了他脖颈上的血痕。   “我与陆煜行情意相通,他并非你所说的人,你们之间有诸多误会,我一一说给你听,现在……向他道歉。”   墨玉瞪大双眸,“公子!”   说出这般痴话,如何不是被迷惑了?   有什么误会?他陆煜行做得一桩桩一件件,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陆煜行紧紧握着白御卿的手,低声呢喃道,“……疼。”   他的尾音带着低哑的柔软和委屈,似乎还想低头在他肩膀上蹭蹭。   “公子,你不要被他迷——”   “墨玉!”白御卿的嗓音压低,表情冷然,瞥向他,“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墨玉浑身僵硬,却颤抖着张开唇,“……对不住。”咬牙切齿道,“陆煜行。”   伤口很浅,陆煜行故意撞在剑上,此时血痕被擦拭干净,白御卿依旧蹙着眉,双眸里带着担忧,“要上药,低头。”   “……不疼了,卿卿。”陆煜行低声道,又顿了顿,指尖厮磨了一下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会不疼?蠢笨。”白御卿沾了药,轻柔抹在他脖颈上。   偏偏陆煜行的嗓音柔和,“墨玉对我有诸多偏见,卿卿,不必为他生气,一一解释便好了。”   ……陆煜行能说出来这样的人话吗?   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这些字还能这样排列组合在陆煜行嘴里吐出来吗?   墨玉张了张口,见公子疼惜为他上药的模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蜷缩了一下指尖,不明白为何一切都玄幻起来。   陆煜行一副委屈又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公子转眼爱上仇人。   而就在此时,陆煜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刚刚柔和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一瞬间变了,他喉头嗤笑一声,发出不屑又嫌恶的气音。   陆煜行缓慢扯起唇角,犬牙泛着寒气,恶劣又带着倨傲眯起双眸,居高临下看着他。   眼底满是泥泞恶劣到极致的恶意与凶戾。    第97章   虽众人反对, 不解曾经对陆煜行那般恨的墨玉统领为何投降接受了招安,但大局已定,反叛军随着墨玉的离去溃不成军。   颍州一脉收复。   如今战事将休, 而刚刚即位便以铁血手段镇压各方的帝王最近手段柔和了许多, 大清洗之后的朝臣面面相觑, 又小心翼翼打量着心情明显愉悦的陆煜行。   ——怎得笑了?   怎得心情这么好?   怎得不杀人了?   天杀的,笑起来更恐怖了。   朝臣们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就怕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轻飘飘便是罪不至死的罪名下来, 嘎嘣一下命没了。   陆煜行说不上没理由的残暴,不过他讨厌有叛党的后顾之忧, 亦然讨厌春风吹又生,一如当年自己一样。   他看得清谁有野心,谁不安分,因为他就是这样爬过来的。   所以一些罪不至死也不至于沦落到庶民的罪名,他索性直接抄家, 或是砍了。   近来京中有几件大事。   第一,陆煜行心情好到极致,时常弯起晦暗漆黑的双眸,每次下了早朝并非从前那样恹恹阴郁地走向深宫里帝王从不令人靠近的宫殿, 而是急匆匆往后宫走去。   只是听闻帝王好了男风,遣散了搜罗来的七位美人后宫,日日独宠一位男子。   第二, 前朝宁国公世子,曾被叛军一箭射死的那位世子,奇迹般的“复活”了, 听宁国公说,世子此前昏迷不醒,并非死了,经过萧神医一年的医治才苏醒。   第三,帝王要立后了。   看着心情诡异地好的陆煜行,众人还以为他憋了什么狠招,见是这事也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七位美人都遣散了,这世上还有他看得上的女人吗?   正当众人想着他会吐出不知哪个可怜的朝臣的女儿的时候,陆煜行弯着眸子,低声道。   “立宁国公世子为皇后。”   宁国公世子……   那不是个男人吗?!   虽然京中朝臣经历了一次大清洗,却还有人记得当年二人是如何针锋相对血海深仇,听闻当年陆煜行生生折断了人的胳膊!   况且,前些日子帝王强取豪夺的七位美人,虽一些人不知道,但有些人心知肚明,其中一位绝美妇人便是这位世子的亲娘啊!   众人的视线扫过宁国公略微颤抖的身上。   ……好可怜。   老婆被抢走了,现下儿子也要被狠狠抢了。   朝臣神色各异,各个宛若吞了苍蝇一样,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他的喜怒无常蔓延到自己身上,都开始战战兢兢昧着良心恭维宁国公世子与陛下简直是天作之合。   “实乃天赐良缘,听闻宁国公世子一年前突遭横祸昏迷不醒,近些日子清醒了,定是沾染了陛下的龙气,得天庇护!”   这人的马屁拍得谄媚又昏天动地,众人在陆煜行面前都是少说话,生怕惹恼了他,这人的马屁拍得这么响亮,也不怕陆煜行这个疯子怪罪。   结果——   偏偏拍准了。   众人见龙椅之上,修长的手撑着下巴,眯着双眸心情愉悦的陆煜行,神色愈发愉悦,突然扯起唇角,“赏。”   没错,就是天赐良缘。   卿卿的命,是他从上天手里抢回来的。   要知道,从前的陆煜行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一般,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拍马屁拍得烦了他还会盯人一会儿,那眼神似是要将人砍了,又生生压下杀意。   便无人敢拍马屁恭维了。   见这番话有效,众人纷纷恭维起来。   “陛下与宁国公世子天作之合啊!”   “对对对,听闻世子天人之姿,而陛下圣颜轩逸、龙章凤姿、最是相配啊!”   “世子身世出众,品德高尚,最是适配后位之人!”   ……   每一句恭维的话都不带重样的,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男子为后一事便这般轻飘飘定了下来,若是哪个朝代都该有一群酸腐书生撞墙以示于礼不合了,偏偏偌大的朝堂都在恭维他——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在陆煜行面前,酸腐书生们也捏了一把汗。   ……毕竟陆煜行是个疯子。   陆煜行的心情愈发愉悦,他眯起双眸,听着众人贺他新婚,夸他又夸白御卿的话,竟又兴致勃勃多说了两句。   “聘礼的话,国库里面的东海珊瑚、极北夜明珠、还有西域进贡的云纱……”   一时,只能听到男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宛若点菜一样在偌大的朝堂回荡着。   朝臣们又诡异地沉默了。   ……大半个国库都点出去了,偏偏这人愈发兴致勃勃,拿了礼部的单子,生怕国库里还有什么东西剩下,一个也不肯遗漏,尽数点出去了。   ……留一点啊。   留一点啊哥。   你说着什么要给卿卿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没给自己留一点吗?!   不论众人在心里怎么干着急,也只能把求助的视线看向浑身僵硬神情恍惚的宁国公。   希望他能作为老丈人,少收点彩礼。   宁国公:……   他只觉得玄幻。   老婆被抢了,几天后还回来了。   儿子死了,前两天也回来了。   皇上疯了,这两天要娶他儿子了。   “对了——”陆煜行的嗓音低哑,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喋喋不休,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传位诏书,诏书如何?”   他说啥?   陆煜行的双眸愈发明亮,任谁也不知道帝王素来晦暗压抑着血腥气的双眸能透出这么明朗的颜色。   他说。   “再加一纸传位诏书,卿卿什么时候想当皇帝了就当。”   “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他似是一锤定音,偏偏笑得惊心动魄,看着朝堂上神色恍惚惨白的众人。   【吃new哥脑子有病,当闺蜜茶话会搁这喋喋不休分享怎么娶白子哥吗?没看见台下的人全把他当神经病吗?】   【原谅他吧,陆子哥脑子有病,没朋友的。】   【……吃new哥疯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逆天剧情,回去翻了翻白子哥死的那一章,加了一句白子哥只是暂时昏迷,逆天作者,就这么草率改剧情了?甚至不让陆子哥喊一句复活吧我的爱人。】   【不过he了就好,一些小瑕疵也能忍受吧,虽然突然复活了很逆天,但白子哥还是好好活着吧,不然吃new哥更疯了,我只能接受he。】   【我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吃new哥心理描写一塌糊涂,明明上一章想着将那个墨玉剥皮抽筋,每一步的刑罚都出来了,血淋淋的差点把我吓吐了,但是陆子哥为啥还对他笑啊,说什么不疼不疼的。】   【楼上蠢啊,陆子哥卖茶呢。】   【什么茶?陆子哥不是皇帝吗?卖什么茶?】   【……】   【……】   【傻叉直男。】   【谁能把这春竹收了?】   【想看陆子哥和白子哥亲嘴了,一天不看吃new哥那亲白子哥小嘴的死样就难受,我和我兄弟亲了一嘴,也没吃new哥心理描写的那么爽啊。】   【?】   【?】   【诡计多端的直男微双。】   【楼楼上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和兄弟干一炮,看看是不是和陆子哥说得一样爽?】   【你怎么知道?】   【……懒得喷。】   【逆天。】   【懒得喷。】   【追到这里的读者,全他妈被逆天作者调好了,在这本书里你不仅能看见鬼,在评论区也能看见鬼了。】   【评论区乱成一锅粥了,趁乱喝了吧。】   不仅如此,早朝也乱成一锅粥了。   众人虽然觉得陆煜行脑子有病,但他政绩确实突出,没人敢忤逆他。   ……但他说得是人话吗?   什么叫卿卿想当皇帝就当皇帝啊?!   但是白御卿本人目前还不知道这些。   因为陆煜行真的像是跟朋友茶话会一样,还笑着说不许他们说出去告诉卿卿,什么要给他一个惊喜。   朝臣:……   【……再次原谅他吧,他脑子有病,没朋友的。】   【精神病患者也能当男主吗?】   【看陆子哥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易,终于成了天下人都认证的神经病了,好欣慰。】   目前的白御卿正抱着毛茸茸一团的系统,在床榻上看话本。   有了实体的系统,一边啃葡萄还一边含糊不清说:[因为龙傲天男主发疯,我的修复没有成功,天道帮您修好了身体,所以不用那一半的代价了。]   白御卿可以转世,可以与他生生世世。   而系统也有了实体,是一只雪白皮毛的小狐狸。   男人略微垂下眉眼,狭长苍冷的眉眼与怀中的狐狸相似极了,他轻笑一声,勾起唇角,“那要生生世世被缠上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陆煜行推开门,大步走上前,猛地抱住他,将头埋进白御卿的颈窝里。   然后缓慢蹭了蹭。   这人现在离不了他一分一毫,就连早朝也是掐点去的,若非白御卿提着他去上朝,说不定能抱着蹭他一天。   白御卿想着,他该去哄哄他受了惊吓的爹,该去瞧瞧应好和帮了他忙的李肆书——   可现在,更想先哄不断蹭着他的陆煜行。   男人依恋蹭了蹭,嗓音低哑,指尖颤抖抚摸着他的脊背,“……卿卿。”   “多大的人了,撒什么娇?”   他嘴上这样说,却还是紧紧拥着陆煜行,狐狸牙尖咬在男人的肩膀上,听他“嘶……”了一声。   又弯起桃花双眸,轻声说,“现下你也要爱我生生世世了。”   陆煜行咬住他的发丝,在舌尖厮磨着,又想——   我本来就爱你生生世世了。    第98章   应好恍惚见到白御卿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年未见,那人似乎还如曾经般高高不可触及,墨发垂着, 冷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清冷, 俊美如玉。   应好倒是狼狈多了,他鬓角生了白发,也不知是他死了的打击如此,还是多年的好友一直心里厌恶他而恍惚觉得自己无用狼狈至此。   红衣郎眯了眯狐狸眸,将酒壶扔下树。   他倚靠在树上想, 做梦了,那便多沉溺一会儿, 似要翻身而下,他想揪住那人的衣襟,问他为何狠心,就这般走了。   他想凑近他,再多看一眼。   世上画卷那般多, 却无人能画出一分他的风姿,他怕不多看一会儿,往后的余生便忘了。   然后,酒壶猛然被手接住, 树下白衣飘逸的男子垂眸打开酒壶,仰头抿了一口。   “……真烈,你不是不喝烈的吗?”   应好酒量不行, 他一般喝清酒装模作样的,总归在军营多年,是个喝不了酒的, 多么惹人笑。   听到他尾音略带着笑意的嗓音,应好怔然一瞬,瞪大双眸对上他的眉眼。   ——是白御卿。   风裹着一丝酒气,刺得脸痛,眼眶也酸胀。   ……并非梦。   红衣将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衣袂翻飞之下脚步也踉跄,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像是难堪一般,突然伸手遮住自己鬓角的银丝。   “十七,十七卿……”   曾经明朗若火般骄矜的人,为何生了银发,鬓角泛白,为何气质冷沉压抑,不复明朗?   白御卿抹去了唇角的酒渍,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似要触碰一下他鬓角的白发,又似是被灼烫一般收回手,“……我回来了。”   应好抿着唇,低头,许久才哽咽一声。   “……白十七,我讨厌你。”   白御卿顿了顿,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不懂该是久别重逢发好友第一句话便是讨厌他,随后将手里的酒壶塞给他,“别讨厌我了,还给你。”   有的人的离去,是一生的潮湿,应好总觉得自己,再没有精力与热情去恣意纵马了,可那人如今却好端端站在眼前。   烫得眼眶疼。   应好不知如何所想,只是低头哽咽着,攥紧拳头,许久才哑然一声,“下次别死了,这次我护你。”   话音刚落,身侧便传来一阵锐利晦暗的视线,对于危险的本能,应好浑身一颤,这才看见陆煜行阴沉的视线。   应好:……   他猛然转身,红衣衣摆飘逸,上调的狐狸眸猛然泛起了张扬,“陆煜行护不住,小爷便护!我应好什么都是好的,白十七,我往后好好护你!”   白御卿瞧着他略微颤抖的背影,和压低哽咽的嗓音,忽地轻笑一声,“不必护我,我有陆煜行护便好了,往后黎明苍生安全还要仰仗云烈将军呢。”   “……啰嗦!”   应好恼了,低骂了一声。   他沉默许久,随后看着离去的一黑一白的背影,白衣清朗之人被黑色的高大身影紧紧护着,手似乎还紧紧攥着,宛若护食的狗崽子,不让人觊觎一分一毫。   他“啧”了一声,伸出指尖,摸了摸发尾的银丝,银丝发尾缠绵了一滴泪,又很快消失不见。   李肆书看见白御卿的时候,也惊异了一瞬,他似是觉得自己喝酒喝懵了,恍惚了许久才对上白御卿的眉眼。   他想,他娘说得是对的,思念浓时,会见到最思念之人的眉眼。   然后白御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唤回神智。   他瞪大双眸,第一反应不是旁的,是直接伸手捏住白御卿的脸颊扯了扯,白御卿刚吃痛一声,陆煜行一个刀手便下来了。   “嘶——”   李肆书倒吸一口凉气,感受着手腕的钝痛,和一阵阵近乎能将他凌迟的杀气,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陆煜行的杀气佐证了面前之人的真实,那骇人至极恐怖的气势也恍然有些亲切起来。   李肆书倒没有疑惑为何一年前身死之人出现在了面前,他熟识白御卿的气息,也知道他说话动作的小习惯。   在边境摸爬滚打多年,他练就了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   这就是白御卿。   他庆幸一般扯起唇角笑了笑,“活着就好,是以为我恍然见到你,是自己死了。”   “……正值壮年,暂时还死不了。”   白御卿的小玩笑无关痛痒,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之事,多谢。”   “我不想你谢我。”李肆书哑声说,“我后悔那日助你,我该直接将你打晕带走的,虽不知你为何活生生站在这里,但死了便是死了,当时的痛也是痛。”   什么成全,什么高尚的守望,亦然比不过一条命。   这是他死后,自己才知道的。   死了就是死了,痛就是痛,不会因为附加的情感而改变,什么为所爱之人铺路,什么自愿赴死……   多疼啊。   白御卿没说话,李肆书扯了扯唇角道,“下次我会阻止你的,我答应了墨玉保护好你,我没做到我的承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护好你的。”   他松绿色的双眸泛着近乎执念一般的压抑与坚定,熠熠生辉。   “……没有下次了。”   白御卿突然笑了,“我现在很幸福,所以不会有下次了,一条命便是一条命,被人求神拜佛抢回来的,我不会挥霍。”   “好。”   见完了李肆书,陆煜行的气势愈发深沉,偏偏白御卿的视线扫过来时,他扯出了一抹近乎扭曲又温和的微笑。   “接下来是独孤家的,我给卿卿带路。”   白御卿看着他强撑起笑意的模样,伸手捏了捏他的侧脸,“吃醋了?”   陆煜行顿了顿,他低头,薄唇贪婪地在他侧脸磨蹭了一会儿,许久才低声说,“……只是卿卿朋友很多。”   醋啊,当然醋啊。   他明明只想让他看着自己一个人,可是卿卿的朋友太多了,他的余晖能照耀着每一个人,似乎每个人都受过他的恩赐,又变成了匍匐在他脚下的狗。   他甚至想将别人尽数砍了碎尸万段,总归白御卿眼底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也有朋友。”   白御卿的嗓音很轻,他似是安抚一般,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勾勒着男人冷戾晦暗的眉眼,猛然软得一塌糊涂。   行至囚禁着独孤凛的行宫,白御卿看向远处因为给独孤凛上完药而出门,刚好对上二人的萧涟涟。   “应好,萧涟涟,亦然是你的朋友。”   白御卿的嗓音轻缓,似是消解着他近乎冷凝的戾气,“你们在军营的三年并非虚假,你们互持从战场走出来,这些年他们也不曾离开。”   陆煜行怔然了一瞬,他略微迷茫懵懂地垂下眸,哑声说,“……我不要。”   “你并非只能依仗我,看着我。”白御卿凑过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我的朋友很多,你也亦然该有自己的。”   他不要。   陆煜行想。   他只要白御卿,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是白御卿,他的执念是白御卿,余下的便是旁人和陆清文。   他并不明白白御卿为何强调他也有朋友。   想感化他吗?他有触动、茫然、懵懂一瞬,但最重要的只有白御卿而已。   这种情感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是渡不化的恶鬼,早就舍弃一切了,他只要白御卿。   他不需要所谓的朋友。   不过看卿卿这般柔和看他,假装自己有了也无妨。   在他面前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假装自己还有人性罢了。   就在他沉溺在这个安抚的、一触即分的吻的时候,在行宫门口提着药箱的萧涟涟怔然看了二人一会儿。   看到陆煜行的瞬间抖了一下,随后脸色一瞬间,立马转头就跑,就连药箱也扔在了地上。   她的步伐迅速,宛若见了鬼一般,一点没有隐世神医的气度。   似是鬼在追,气喘吁吁跑走了。   看着萧涟涟连滚带爬逃走的背影,白御卿略微挑了一下眉,嗓音憋着笑,“……看来你的朋友很怕你。”   “啧。”   陆煜行啧了一声,眯起晦暗的双眸看着萧涟涟迅速逃走愈来愈小的背影,没说什么。   独孤鹤与独孤凛尽数被囚在这座别院里,算算日子,为了消解陆煜行的恨意,独孤凛的胳膊已经剁了一半了。   今天刚刚刑罚完,萧涟涟也才上了药。   一走进去,清澈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独孤凛穿着松垮的玄色寝衣,正眯着双眸垂眸一个人对弈研究棋盘。   他一只手捏着棋子,另一只手已然没了,绷带处泛着血迹,偏偏他除了面色惨白一些,见二人来了,还饶有兴趣地挑眉,嗓音低哑。   “哟……陛下来了——”   “陛下”二字带着缠绕在舌尖的黏腻嘲讽。   独孤凛的表情顿了顿,凝眸看了白御卿一会儿,忽地笑了,“……世子也来了?陛下也玩起了替身的把戏吗?”   他似乎将面前的白御卿认成了一个替身。   “这是真的。”   陆煜行难得有了好脸色,他笑得露出犬牙尖,“这是真的白御卿,真的卿卿。”    第99章   独孤凛怔然了许久, 又眯眸打量着白御卿,突然笑了。   他笑得张狂,仰起脖颈, 喉结滚动着。   最后看向陆煜行, 男人的嗓音低哑, 脸色苍白,断掉的手臂还渗着血,双眸晦暗。   “果真,你要什么便有什么。”   白御卿顿了顿,却见独孤凛垂眸将自己手中的棋子落下, 局中黑子无路可退。   “世子可否回避?本王与‘陛下’有事商谈。”他加深了“陛下”二字,似在讥诮。   白御卿略微颔首, 与陆煜行对视之后退到了门外。   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   “陆家本该灭门,偏偏留了你和陆清文一命,你如今也查出来是我伪造的证据,害了你满门,偏偏你没死。”   “作为罪奴四年, 风雪交加,各路纨绔子弟侮辱虐打,我曾偶然看过你的文书,一般人早就冻死或者伤死了, 每年深冬,京中总有冻死的贫民,偏偏你还是没死。”   “尔后作为罪奴入了宁国公府邸, 本王才注意到了你,宁国公虽表面对你嫌隙,但还是暗地里庇护你, 你步步往上爬,查出大理寺丞与本王暗地里伪造的证据,我托你杀了大理寺丞,本就是想让你们二人狗咬狗,一起死了,毕竟那老东西那么惜命,身旁有武力高强的护卫,你本该死了的,可你还是没死。”   “春猎你没死。”   独孤凛嗤笑一声,墨眉锋利,带着一抹讥诮的嘲讽。   “锦州边境三年你也没死,本王还听闻你被枪捅了个对穿,无数次陷入险境,没有粮草没有援兵——忘了告诉你,这也是本王安排的,结果上天似是偏爱你,世子的一篇《盛秋赋》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男人碾碎了指尖的棋子,“你该死的,陆煜行。”   “你越是活着,本王愈发寝食难安,因为本王总觉得——你会步步向上爬。”   “本王故意激怒你,想让你刺伤本王,而将你就地正法,可是无论是那一方的局势都进退两难,本王动不了你。”   “本王在地牢那几日安排了最重的刑罚,偏偏你还是侥幸活着。”   “你的人生分明跌入谷底,早该在不知名的地方死了,本王这些年也多次若有若无安排你去死,可是你偏偏死不了,你越是死不了,本王就越想安排你去死。”   独孤凛嗤笑一声,“本王礼佛多年,自然听过玉佛山的那秃驴不止一次劝本王,杀气太重,野心太甚,平和下来才能保一条命,我问他为何不信本王最后是胜者,他却说,世上万般因果归于一人,有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是你,陆煜行。”   他的尾音夹杂着不屑和高傲的不甘。   讥诮看着陆煜行,似在说,你只是靠着这些胜了我。   胜之不武。   我才是胜者。   我与你缠斗至今,我经过这般多的回合,站在你面前。   我才是胜者。   “唔——!”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陆煜行便猛然扼住他的发丝,将他的脸摁到棋盘上。   男人的表情阴郁漠然,垂眸看着被他猛然一下砸出血的独孤凛。   “闭嘴。”   陆煜行冷声道。   “噗哈哈哈哈……因为本王说中了,所以你恼火了吗?”   独孤凛被他扯着头发,偏偏笑得张狂,继续激怒他。   陆煜行没说话,只是漠然加紧了力道,“朕会割了你的舌头,让野狗——”   “朕?”   独孤凛笑得眼尾流出泪,“陆煜行,你凭什么称朕?本王斗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称朕,被所谓的命定偏爱,你有什么资格称朕?!”   “……闭嘴。”   陆煜行的指尖略微颤抖,嗓音依旧凶戾狠毒。   漆黑晦暗的双眸却猛然带上了一丝迷茫。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本手记的话,如果白御卿没有突然复活的话,陆煜行会觉得这条老狗是在乱吠一些无稽之谈。   可……就像是那本手记里写的,他是天道之子,被天道偏爱,注定登上皇位,注定拥有一切。   他要什么,世界就给他什么。   ……白御卿呢?   白御卿也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既然皇位、权利、属下都飞奔着向他而来,那白御卿呢?   白御卿是不是,因为他的执念被世界影响,从而强迫着爱上了他?   ……是吗?   因为他要什么都有,因为他是天道之子,因为他是命定之人,因为他……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陆煜行猛然嘶哑急促开口。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抽出匕首,想要了结了独孤凛,独孤凛却笑意更甚。   ——杀了他,不就代表着,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煜行,正因为你知道本王说得是真的,所以才这般吧?”   “你分明知道,你有多么可笑,你什么都拥有,这是你该得到的吗?”   陆煜行只是个什么都被世界端到面前的,什么都拥有的,被世界偏爱的败者罢了。   “正因为,你知道你胜之不武,所以才——”   “闭——”   就在陆煜行濒临崩溃,要杀了独孤凛之时。   “……别听他说。”   白御卿猛然从门外推门而入,伸手将他扼住,揽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热。   “唔,卿卿,卿卿,卿卿……”   陆煜行猛然呜咽一声,像是哼唧的见到主人的狗一般惶恐地低头埋到他的脖颈里,嘴里低声喘息呢喃着,似是寻找一丝安慰。   白御卿伸手轻轻安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垂眸,在陆煜行颤抖的耳尖落下安抚的吻。   独孤凛顿了一瞬,他还流着被陆煜行砸出来的鼻血,满脸狼狈,却笑得张狂,宛若上位者。   欣赏着陆煜行宛若败犬一般蜷缩着高大的身影钻到白御卿怀里的姿态。   白御卿未曾想有人能跳出世界的局限,发现陆煜行的与众不同。   但,陆煜行唯一与别人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旺盛炽烈的生命力。   他的苦难是真的,他的经历是真的,他的血是真的,他取得的成就为什么是虚假的?   “独孤凛,你说错了。”   白御卿的嗓音薄冷,指尖摩挲着着陆煜行顺着收窄腰腹逐渐蔓延的脊骨。   “世子有何高见?”   独孤凛漫不经心道,他生死看淡,见陆煜行此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哪里都错了。   他死不了不是因为他是主角,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正因为他如此坚韧强大、不屈不挠、永远挣扎着往上爬。   眉眼炽热如火,才是世界之子。   “罪奴四年,他未曾冻死,是因为日日去码头搬货,供养妹妹,有至少可以饿不死的微薄薪水。”   “刺杀大理寺丞,他未曾被杀,是因为他幼时与武安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苦努力,一刻不曾懈怠,才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我爹说,武安侯家的煜小子,有武安侯年轻时的风范,被习武师傅把头摁在地上,还挣扎着擦了一层血肉淋漓的脸皮,抱着习武师傅的头,将大了自己两轮的师傅打败。”   陆煜行顿了顿,颤抖的肩膀突然停止颤抖,抬眸看着白御卿认真的侧脸。   青年的嗓音平缓,身上的沉水香近乎浸润了陆煜行,带着一种近乎令人溺死的暖。   “边境三年,正因为他磨砺的苦难,才步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被捅个对穿,被困、被绞、伏在雪地三天三夜还没死,这些是幸运的证据吗?”   白御卿的双眸很冷,忽然嗤笑一声。   “独孤凛,这不是。”   “这是他强大的证据,不是他被偏爱的证据。”   独孤凛一顿。   “他身上尽数是伤疤,他流过很多血,他受过你无法承受的苦难,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全家灭门,四年苦寒屈辱,三年边境风雪,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差点活不过来。”   “不是因为他被偏爱,所以死不了,所以什么都有,所以才步步登上了这个位置。”   “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全家灭门,妹妹也本该去死,我亦然也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本该什么都没有——”   “是他能登上这个位置,是他心性坚定强大到让整个天道震撼,是他又争又抢,是他自己爬上来,才成了天道之子。”   “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别人给他的,是他自己抢来的。”   白御卿对上独孤凛的双眸,“你输了,便是输了。”   “陆煜行他值得如今的位置。”   “我并非是上天送给他的,是我自己爬回来,是他抢回来的。”   诚如他所说,正因为陆煜行的灵魂强大,不屈不挠,才被选为天道之子。   并非他生来就有一切,主角光环?后宫三千?   而是因为他的灵魂强大,他的经历值得被记录下来,才有了《无极帝》这本书。   先有了陆煜行,才有了《无极帝》。   所以陆煜行值得。   白御卿扼住陆煜行的下颚,指尖摩挲着着他的唇角,刺痛唤醒了他的神智。   陆煜行茫然失措的表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近乎极致的依恋与自傲,他突然扯起唇角嗤笑一声,反手将白御卿拉进怀里。   低头就咬,寒戾的犬牙小心翼翼厮磨着白御卿的耳尖。   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   “对,没错。”   “命是我抢来的,那么多人要杀我,我偏偏活了下来。”   “皇位是我抢来的,我与那般多的人缠斗,将他们杀尽了,才取得了如今的位置。”   “卿卿……是我抢来的——”   他乍然笑得张扬热烈,眉目之间似是燃烧着炽热的火,张扬恶劣、狠戾不羁看着表情惨白的独孤凛。   “我值得他爱,所以他才爱我。”   “而你,只是丧家之犬。”    第100章   独孤凛死之时, 唇角已经扯着笑,他自然知道成王败寇的结局,所以当陆煜行一剑刺破他胸膛之时, 倒也笑得洒脱。   将人留着寸寸剁碎也没有多少意义, 至少陆煜行现在心里没有多少恨了。   因为他有白御卿。   白御卿拿出手帕为他擦拭去脸上的血迹, 垂眸看了一眼独孤凛的尸体,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走吧。”   陆煜行却顿了顿,嗓音低哑,“卿卿觉得我残忍吗?”   “不。”白御卿知道他喜欢胡思乱想发癫, 所以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树梢晨露, 他并非没脑子的圣父,也不会对昔日敌人有所怜悯,不过叹世上又少了一人而已。   “生老病死,成王败寇,这些是你必须要走的, 什么一报还一报,谁又能说得清?”   陆煜行认真擦拭了自己脸上的血,又小声问了一遍,“……觉得我暴虐吗?”   陆煜行现在又高又壮, 垂眸而下的时候眉峰打下氤氲的影子,像是一条惶惶不安的大型犬,正在等待主人落下的惩罚。   白御卿看着他重复问着的模样, 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醒后陆煜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   “……若你不杀无辜之人,便不是暴虐。”   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下颚, 指尖划过男人的喉结,感受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似是安抚着一条狗。   他知道陆煜行的锁链在自己手上。   就在白御卿这双苍白修长的手上。   明明这双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就连茧子也没有。   娇生惯养,执玉执笔。   似是世上最不该染血的手,握住了这世上最残忍的杀器,只有死死握住,才能让他安分下来。   白御卿嘛……   只能活得久点,再久点。   让锁链一直拉在自己手中。   桀骜不驯,凶戾狠毒。   此人的本性难移,灵魂里都是暴戾与野性。   这世上只有白御卿一人能扯住他的步伐,而他也会一直拉着他的锁链,牢牢握紧在手心。   意识到这个想法时——   白御卿无奈轻笑,又不知该叹如何。   叹自己就这么被恶鬼困住一生,还是被野狗纠缠一辈子当他的主人?   生生世世,无法逃离。   他只是突然勾起唇角的笑意,白衣青年宛若玉雕刻的一般,冷白俊美的脸上泛着轻佻又柔软的暖。   他抬脚走到外面,似是心情愉悦。   “卿……”   陆煜行看着他抬脚一步,面无表情,略微歪了一下头,然后看青年回眸对他笑。   “滚过来。”   陆煜行呼吸一沉,瞳孔颤抖。   玉狐仙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与玉石交织的薄冷,此时桃花眸尾带着笑意,柔软之余又透着一股命令的高高在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的颤抖,小心跟了上去,温驯又谦卑低下头。   又见神色云淡风轻的玉狐仙说出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话。   他修长冷白如玉的指尖摩挲着陆煜行的脖颈,似是在思索,低声呢喃,“你给我的彩礼里,有极北玄铁,打个狗链如何?”   又略微扯起唇角,凑近陆煜行漆黑的双眸,嗓音恶劣拉长,“上朝也带着,下朝也带着,让他们看看,堂堂圣上是——”   “是卿卿的狗。”   他打断他,颤抖着喘息低声道。   “……不听话。”   白御卿啧了一声,他伸出指尖,扯了扯陆煜行的唇角,那张俊朗倨傲的脸被他扯出略微滑稽的表情,“谁让你打断我?”   “我错了。”   陆煜行被扯着脸,含糊不清,又果断认错,“可以扇我一巴掌。”   【滚吧,这小子又想爽了。】   【就这样被白子哥调成狗,水灵灵讨好献殷勤。】   【诡计多端的麦当劳。】   【想让白子哥调我,我比吃new哥还会汪汪。】   【楼上也滚吧。】   白御卿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可以考虑。”   这样的动作本该极具侮辱性。   他被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拍打侧脸的时候,他眉眼带着一股近乎融了月色的怜悯和轻佻兴味。   宛若吸食人精气的狐狸,在试探这个人值不值得他玩弄一般。   “……重一点,会喜欢吗?”   他略微加大了力度,掌心轻轻拍打出挑逗的声音,嗓音也低哑温和。   每个字都宛若黏腻在舌尖。   那是一股带着神性的,轻笑着的低哑亲昵语气,轻笑中却带着一种若即若离、云淡风轻的掌控感。   疏离、高高在上、又极致的掌控感。   他波光粼粼又氤氲着一潭静月的桃花眸注视着陆煜行因为这一刹那极致的心悸而怔然的双眸,指尖摩挲过他微红的侧脸。   沉水香的香气温柔而又带着侵略性地侵蚀着陆煜行的每一寸呼吸。   陆煜行的瞳孔略微涣散,恍然发觉自己像只迷途的羔羊,沉溺溺死在他的气息里。   他近乎颤栗着享受着这种极致又侵略温和的掌控感,虔诚臣服般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而白御卿却只是唇角勾起笑意,近乎悲悯看着他此时仅仅因为一个亲昵的触摸而颤栗的身体。   “嗯?”   陆煜行低低喘息着,他控制不住想要扼住这双摸着他的侧脸的手,低头吻他的指尖掌心,舌尖也会贪恋舔舐。   可他不敢。   只能守着这种克制的隐忍和臣服,在这股微妙的气氛与极致的情感里沉溺,渴求他夸他乖一点。   然后白御卿猛然松开手,“走了,发什么呆?要去看独孤鹤——”   他清淡的嗓音在陆煜行面前响起,猛然唤醒了陆煜行的神智。   陆煜行茫然抬起已经被生理性的泪水氤氲的双眸,他想抬脚一步,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颤栗,踉跄一下跪在了白御卿身后。   “唔——”   膝盖轰然到底。   他臣服又颤抖跪在白御卿脚下,瞳孔剧烈收缩。   “卿、卿卿……”   陆煜行低声喘息呢喃着,近乎漠然又茫然于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颤抖着感受着刚刚喷涌而出的黏腻和胸口近乎要破开胸膛的心悸。   ——仅仅是因为白御卿刚刚挑逗一般的抚摸脸庞。   仅仅是那个神性又悲悯轻佻的注视。   仅仅是那股香气。   仅仅是因为,那是白御卿。   就……颅内高潮了。   就连身体也,炽热得发疼。   这种陌生到极致,又控制不住在他脚下呜咽的情感,让陆煜行无比渴求白御卿的体温。   他膝行快步移动到白御卿脚下,像是委屈的孩子又像是贪恋一样,拿起他的手不断亲吻蹭着刚刚抚摸自己的手。   好香、沉水香、好凉、好想吃下肚子,卿卿的手,可以舔一口吗?可以吞下去吗?可以轻轻咬一下吗?   他不断喘息着,一边舔舐一边发出餍足的喟叹。   白御卿看着跪在脚下不断亲吻舔舐着他手指的陆煜行,神色没有什么怪异,只是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   修长的指尖穿过陆煜行的发丝,然后一下子发力,轻轻扯着他的头皮——   分开男人还在不断亲吻他的头。   “乖,听话,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他的嗓音低哑,语气依旧温和疏离,那股掌控感依旧若有似无萦绕在陆煜行的胸口。   像是看待肆意撒娇的宠物。   陆煜行从喉头里发出几声急促的哼唧与喘息,依依不舍分开了唇。   他看着被自己舔得湿淋淋的如玉手指,呼吸粗重,忍着又亲上去的欲望,猛然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刺痛、血腥、腥甜在口腔蔓延。   他从这种极致的沉溺与被蛊惑的迷茫之中,清醒了一瞬。   “唔……哈啊……”   陆煜行缓慢踉跄着站起来,低低喘息,平复浑身的颤栗,随后面无表情垂眸看着自己带着余韵的身体。   黏腻得令人厌恶发颤。   白御卿当然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挑了一下眉尖,“先去换亵裤。”   陆煜行伸手拢了一把湿透的碎发,宽大修长的手遮住双眸,喉结压抑滚动。   ……他不想这么没用的。   见陆煜行诡异地沉默的模样,以及那双略微发红的耳尖,白御卿轻笑一声。   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狐狸恶趣味地眯起双眸,“……贱狗。”   尾音低得听不清。   陆煜行的背影一僵,脚步踉跄,呼吸又重了几分。   【别骂了,别骂了,我也要爽死了。】   【我草啊,隔着一本书被白子哥调了,我也立了,爸爸、爸爸求你别调了,再调我真弯了。】   【不敢想现在吃new哥多爽,直接颅内高潮。】   【吃new哥现在晕晕乎乎去换亵裤了,就这样乖乖当白子哥的大狗。】   【只有我还注意到白子哥的手被陆子哥舔得湿淋淋的吗?你说陆子哥舔完了也不给白子哥擦擦,我为白子哥的手发声。】   【爸爸。】   【爸爸。】   【爸爸,调我。】   【?】   【……评论区都不太对劲,谁敢相信以前这里都是直男。】   白御卿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略微眯起双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此时风卷着落花,而他也伸手捏着树梢上落下的碎花,指尖轻轻发力,将桃花捏出花汁。   淡粉色的汁水氤氲了指尖。   略微黏腻、泛着淡淡的清香。   白御卿低头,俊美出尘的青年垂眸的那一瞬,飞花倾泻,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冷白高挺的鼻尖被树影之中的阳光打下细碎柔软的光——   他伸出湿红的舌尖舔了舔被沾染上桃粉花汁的指尖。   舔得认真、愉悦、眸尾都带着涟漪的笑意。   一瞬间,恍如真的,堕落下凡尘、不断吸食人精气的玉狐狸。    第101章   独孤鹤瘦了很多, 青年墨色的发丝与碎发显得他几分阴郁,但气质依旧矜贵倨傲。   听见有人来了,他闭着眸子就连眼睛也懒得抬一下。   阶下囚的身份令他脸上几分憔悴, 气度却依旧。   想来是一杯毒酒送他上路的吧。   独孤鹤略微扯了扯唇冷嗤一声。   “鹤奴。”   独孤鹤猛然睁开眼, 瞳孔骤然紧缩, 呼吸颤抖,他近乎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之人。   垂眸而下的男子病玉一般俊美的脸依旧恍如谪仙,此时垂眸看着他,神情复杂又缱绻。   独孤鹤猛然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摆, “十七卿?十七卿……不,孤做梦了, 十七?十七……”   他只一声声呢喃着,眼眶发红,嗓音嘶哑至极,就连国破之时也未曾落下泪的双眸氤氲了一层泪水。   然后猛然——   “唔!”   手被陆煜行扯下了,手腕的剧痛让独孤鹤闷哼一声, 刺痛蔓延开来,他这才发觉。   不是梦。   面前的真是十七卿。   面前之人的脸依旧高洁悲悯,大抵带着许久未见的恍然,可面前三人静静立着, 今时不同往日,话到喉头又戛然而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 独孤鹤才哑声开口。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恨吗?   恨。   国破家亡,辉煌不再, 成了可耻的亡国奴。   亦然恨一年前他被一箭穿心,死在独孤鹤面前,他自然知道此人为了自己不被祭剑或是丢出去杀了的最好方法,三地守军与独孤凛派来的军队相比,还是太少了。   他必须得死吗?   独孤鹤夜夜都在咀嚼这个问题,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灼己痛心。   白御卿为他斟了一杯茶,他该说什么呢?   白御卿是所谓的“叛徒”吗?昔日旧友是前朝太子,如今的爱人是当今的圣上,血海深仇,隔着权利与深沉的鸿沟,他如何夹在中间,又如何坦然面对独孤鹤?   这也是他最后一个才来见独孤鹤的原因。   他们之间,早就隔着太多了。   白御卿看得清,成王败寇,争权夺利,不过是这些东西,史书由胜者书写,败者就是败者,什么谋反什么乱臣贼子?   胜者就是皇帝。   这个所谓的前朝皇子,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   他要怎么站在独孤鹤面前呢?   白御卿沉默了许久,他扯了扯唇角,看向独孤鹤沁了血般的双眸,“我与陆煜行商讨后,将你封为郡王,封地长陵——”   “……十七卿。”独孤鹤突然开口,他的嗓音似是哑了一瞬,扫过了他身后的陆煜行,“给我一杯毒酒便好。”   白御卿似是没听见一般,继续道,“独孤一族尽数保全着,与华安公主在长陵,长陵地处中原,土地肥沃……”   “白十七。”独孤鹤的表情没有变化,嗓音嘶哑,“我只要毒酒。”   他依旧喋喋不休着,“独孤千雪的儿子生得俊俏,我前些日子看了一眼,眉眼有几分像你,还……”   “白十七,何必这般?如今成王败寇,就此了结不好吗?若陆煜行真有几分血性,现在便杀了我——”   “闭嘴。”白御卿突然对上他的双眸,表情沉冷。   独孤鹤嗤笑一声,“是我说到他了,你这般恼我,对吗?”   话音刚落,白御卿猛然揪住他的衣襟,直视着他的双眸,嗓音嘶哑,眼眶发红,“你不知我是为了谁吗?!”   “你总是这般自傲骄矜,去死去死的话也随口说,可我是想让你活的啊!你就非要讨这杯毒酒吗?!”   “我不想让你死啊!我想让你们都好好活,我知道死是什么滋味,我只是想让你至少活着……”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呼吸颤抖。   白御卿的泪水滚下了独孤鹤的脸上,独孤鹤双眸怔然,瞳孔紧缩,感受着那一滴滴灼热的泪。   陆煜行指尖颤抖,墨色的瞳孔里满是惶恐的急切,似要轻轻摸上他的脊背,将白御卿死死抱在怀里,嫉妒与恨意带着近乎依赖的怜惜融合。   偏偏他只能在一旁站着,看着白御卿揪着独孤鹤的衣领。   独孤鹤猛然红了眼眶,“那要让孤如何?十七卿……孤的国家没了,父皇死了,江山不再,孤是可耻的亡国之君,十七卿,孤要怎么办?十七卿……”   他的嗓音低哑颤抖,刚刚的肃冷与倔强褪下,饱含着委屈一般的颤抖与痛苦,呢喃一般诉着心声。   “孤也不知道怎么办……十七卿,呜……曜国没了,父皇没了……孤要如何?”   该如何呢?   一杯毒酒下肚,至少能保全体面。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呼吸的哽咽,颤抖松开手,“鹤奴,去长陵当郡王吧,有你的老臣,还有独孤氏。”   陆煜行算得上仁至义尽,将前朝老臣与独孤氏困在税收丰厚、土地肥沃、人杰地灵的长陵,一辈子衣食无忧。   ——至少这些人,本该都杀了的。   独孤鹤看了他许久,又扫过了陆煜行的神色。   陆煜行知道他在说着正事,哪怕恨意醋意滔天,却还只是在独孤鹤的视线扫过来时露出一个扯出犬牙的阴森笑容。   他没有强取豪夺将白御卿拉在怀里,说什么——你不许和他说话。   他这是……在隐忍吗?   那个疯狗一样的陆煜行,如今在隐忍着全身的恨意与颤抖,只是视线死死盯着白御卿,似是一分一毫也不想放过。   独孤鹤问白御卿,“你明明说过你不爱男子,为何还是和他走到了一起?”   白御卿回答,“……被缠上了,挣不脱,摆不掉,被从地狱里拉回来,太烫了,我便也爱上了,控制不住自己。”   爱上了便是爱上了,心脏会怦怦跳,会渴望亲吻,会想要一直在一起。   独孤鹤没再说话了,他只是扫视了二人一眼,垂眸敛下了神色,“好,我会去长陵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御卿颔首。   走之前,独孤鹤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复杂又缱绻,最终捂住脸,喉头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   庭院外,白御卿与陆煜行并肩走着。   陆煜行伸手拉住他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他是谁?当今的皇帝,该是杀了前朝太子的,却为了白御卿,给了一块封地,还保佑着他们平安,如何做得不是仁善?   白御卿也知道这是因为他,所以他张了张口,很轻地说了一声,“……多谢。”   知道白御卿心情不好,陆煜行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虔诚又柔软。   见他如此,白御卿笑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凑过去对上他的眉眼含笑,又重复了一遍,“……多谢。”   该说不说,白御卿还是有滤镜的。   他自然知道陆煜行的本性,嗜血凶戾,淡漠无情,可陆煜行为他做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地步,让白御卿的心有些软软的。   ……陆煜行很乖的。   他想。   【天杀的这是些什么东西?!作者临近大结局了你要水字数吗?怎么点进来都是杀了你?!】   【没办法,陆子哥又犯病了,他是神经病,体谅一下啦。】   【我已经看习惯了,省略就好。】   【吃new哥你这表里不一,只会骗白子哥的坏狗。】   摘自——《无极帝》第五百四十六章。   ——好恨好不爽好想杀了他。   ——为什么卿卿的泪落在他脸上了?该是我舔掉的,卿卿的每一寸每一丝都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好恨好想把他触碰到卿卿眼泪的脸皮剥下来,剥下来扔给野狗,去死吧去死吧。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去长陵的路上被劫匪杀掉吧?不,还是等两年吧,伪装成郁郁而终,卿卿看不出来的。   ——好恨。   可白御卿此时的温度驱散了那一丝极致的恨意,陆煜行恍惚回过神,扯出笑容,晦暗的眉眼在阳光下灼灼,他说。   “卿卿,我爱你。”   ——   时间过得很快,不出半月,封郡王的圣旨即将随着独孤一族尽数出发,同时大婚也在准备之中。   独孤鹤说,走之前,他要见白御卿一面。   但陆煜行定然不会愿意让他一人去,所以二人一同前往囚禁着独孤鹤的别院,这些日子宫里张灯结彩,自然是准备大婚事宜了。   ——他会给卿卿这个世界上最盛大的婚礼。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远处猛然传来一阵浓烟,以及宫女们的叫喊,“来人啊!来人啊!走水了!”   陆煜行凝眸看向远处,那是禁锢着独孤鹤的别院。   白御卿反应过来,猛然大步向那里奔去,神情空白。   他只是一瞬便明白了。   独孤鹤趁着准备大婚,人手防守最缺的时候,不知哪里弄来了燃油,准备自焚。   “独孤鹤!”   待他匆匆赶到之时,独孤鹤已然添了最后一把火,他一身玄色绣金锦袍,眉目凛凛寒气,却被火光氤氲得柔了几分。   见白御卿此时来了,他轻笑一声道。   “十七卿,我不想苟活于长陵,亦然不会忘了自己是个亡国奴。”   “我原以为我失了曜国,也失了你,至少你现在活着,便够了。”   “此前我试探你的话……”他似是陷入回忆一般,唇角勾起一抹缱绻的笑意,“我问你你是女子如何?”   独孤鹤的嗓音哑然了一瞬,火焰已然卷到了他的衣摆,他看向白御卿的双眸,叹道。   “后来我想了许久,女子太苦了,哪怕孤那些日子里上书了无数次女子读书承家业的法令奏折,却也还是想……太苦了。”   房屋开始倒塌,震耳欲聋的声音夹杂着宫人们救火的焦急尖叫,火舌席卷着一切,热浪灼烧了他的发丝,他却恍然不觉痛一般   房屋轰然倒塌的巨响里,独孤鹤的嗓音嘶哑低沉   “所以下辈子,你我不当竹马——下辈子,我为女子,你为男,可好?”    第102章   在房屋轰然倒塌的那一瞬, 一道身影飞驰而过,扯过独孤鹤的衣领把他扯了出来。   一瞬间,大火燃烧, 火舌吞噬了一切。   独孤鹤怔然瞪大双眸, 还未反应过来, 便被人摁在地上,狠狠一拳打了上来。   “唔!”   拳拳到肉,血花四溅。   白御卿一时未反应过来,之间陆煜行将独孤鹤摁在地上,一拳一拳打上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在我与卿卿即将大婚的时候自焚而死, 让卿卿一辈子恨我对不对?!”   “你想让他与我离心,你想让我们留有隔阂!你想让我们不能在一起, 你想让卿卿恨我,你想让卿卿一直记得你!”   陆煜行的嗓音嘶哑,双眸晦暗阴冷到极致,低吼的嗓音带着极致宣泄的情绪。   极致的杀气与恨意包裹了独孤鹤,骇人到极点, 他双眸猩红,恨不得现在掐死独孤鹤。   二人的衣摆被火烧了,陆煜行的手上肩膀上带着被火烧出来的刺红,独孤鹤则更惨一些, 发丝被烧了一半,脸上还带着被打出来的淤青与血。   “唔!”   独孤鹤在血肉模糊的刺痛之下还吐出一口血,扯出唇角的笑意, 似是嗤笑,“你竟也知道。”   “我与他,十几年……”   话音刚落, 又是一拳狠狠下去。   陆煜行的脸上溅上了血,宛若地狱的恶鬼,他掐着独孤鹤的脖颈,呼吸粗重颤抖,“可他现在最爱的是我!”   “想死?我原是想过两年杀了你的,伪装成郁郁而终,反正你早该死了,若不是卿卿让我发誓不杀了你,我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   他扯出一个笑容,“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看着我与卿卿恩爱一世。”   “什么下一世你为女子他为男?!你配吗?!卿卿是我的,生生世世是我的,下一世轮不到你,下下一世也亦然!他是我的——”   “况且什么女子男子,就算我下辈子投胎成一条狗也要和他在一起?!把他抢过来,他是我的,就算地狱里,我也会爬出来,把他扯到我怀里!”   “你顾忌着什么男男女女,又何曾做过什么?!让自焚让他记得你一生一世?”   “死真是便宜你了……一生一世活着吧,看着我们永远恩爱。”   陆煜行嗤笑一声,脸上溅着血,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独孤鹤,正要扯着他的发丝再来一拳的时候——   “……够了。”   白御卿突然轻声开口。   他垂眸伸手拉住陆煜行的手腕,指尖颤抖抚摸过火舌燎过的伤口。   皮开肉绽,血水脓水流出来,白御卿低头颤抖轻轻为他吹气,低声哽咽开口,“拿水和伤药来……”   陆煜行一瞬间冷静下来。   周遭的宫人们还在救火,又递过来一盆凉水,白御卿轻轻将沾水的手帕覆盖在他的伤口上。   刺痛一片。   分明陆煜行受过更重的伤,此时伤口的刺痛却一阵一阵,近乎蔓延至全身,又泛着酸胀拥堵的甜。   一滴泪落在伤口上。   ……更疼了。   陆煜行呼吸一沉,“卿卿……”   而独孤鹤看着他近乎疼惜为陆煜行处理伤口的模样,张了张口,满目悲凉复杂。   然后听白御卿头也不抬一边为陆煜行处理着伤口,一边颤声道。   “鹤奴,他刚刚救了你一命,若你要好好活,便活着。”   “……若你要死,我亦然也不拦你。”   “生死是命数,我不会拦你了,若你觉得死能让你解脱,便死吧。”   “只不过我不会答应下一世,下下一世……此后的半生我也不会想你念你,我只会当你是个懦夫,忘了你。”   独孤鹤沉默许久,血水沾染交融着泪,他突然捂着双眸,血打湿了手心,他哑声说,“……抱歉,十七卿。”   他错失了死去的良机。   若真的死在刚刚,说不定白御卿一生一世都记得他,看到陆煜行的时候,也许会想到自己十几年的挚友死去的惨状。   哪怕不能让他们相离,终究是一层隔阂。   可他没死——   独孤鹤被陆煜行从地狱里扯回来了,而白御卿也发觉了他歹毒的意图——   他让白御卿一辈子忘不了他,不管是以友人还是恋慕者的身份,他要让陆煜行与白御卿离心。   白御卿在刚刚震撼的自焚劫后余生后,发觉了他的心思。   他知道了。   他素来是八面玲珑,聪慧至极的,他怎么能不知道?   ……独孤鹤只能活了。   满盘皆输。   被陆煜行打出来的伤口还是疼得刺骨,白御卿却只凝视着陆煜行的伤口,近乎疼惜地给他伤药轻轻吹着气。   狐狸的眼眶微红,为谁而红?   为如此僵硬不得不分道扬镳的恨意局面,还是单单是冲入火场救人的陆煜行?   独孤鹤只是觉得困倦,他躺在地上,身上的烧伤与被打出来的伤口被小心翼翼凑过来的宫人处理着。   而白御卿却搀扶起陆煜行,步步离去。   满盘皆输,不过如此。   “……莽撞。”   白御卿只能说出这句话,手臂和腰上尽数是烧伤的陆煜行被他强硬按在床上,一分一毫也不想动。   其实陆煜行受过比这厉害百倍的伤,而独孤鹤的烧伤也比他重多了。   可卿卿的眼眶微红,动也不敢动他的伤口,疼惜极了。   陆煜行抿了抿唇,突然一阵软到极致的心悸,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让他的头埋在自己的饱满健硕的胸膛上。   低哑着嗓音,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   “……小伤,卿卿,别哭。”   白御卿放任自己埋在他胸膛上,嗓音嘶哑,大抵有一丝泪融到了陆煜行的胸口上,灼灼一片。   “那般紧急的时候,若你被房梁砸到,便会……死了。”   “我只会,心痛百倍。”   他说。   [您忘了他是龙傲天了?他肯定死不了的……]系统小声说。   白御卿没说话。   可那股惊慌到极致的惶恐在那一瞬间淹没了他,超过了独孤鹤自焚的悲痛,以及所有的任何情绪。   他那一瞬只是想,陆煜行,别死。   大抵是复杂于独孤鹤的算计与孤注一掷的以命相搏,在陆煜行痛殴独孤鹤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阻止。   感受着白御卿略微颤抖的肩膀,和拥抱的暖意,陆煜行垂眸盯了一会儿。   突然想——   伤太轻了。   一会儿卿卿不在的时候,用烛火再烧几块伤口吧。   反正……卿卿会更怜他,也会更恨独孤鹤的算计。   独孤鹤要被被讨厌了……   陆煜行感受着白御卿埋在他胸口的温暖,这个想法冒出头脑的那一瞬——   面无表情之下,他突然扯起唇角,露出泛着寒光的犬牙,满眼恶意。   他近乎压抑不住胸腔的颤抖要笑出声。   而白御卿感受到他的伤口,只以为他伤处疼了,蹭了蹭他的胸口,伸出指尖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更讨厌独孤鹤吧,以后不要见他,都怪他对不对?   卿卿。   啊……早知道故意多受点伤了。   更恨独孤鹤吧更恨独孤鹤吧更恨独孤鹤更恨独孤鹤吧……   陆煜行笑出声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就这样让白子哥心疼死是吧?】   【回家吧陆子哥回家吧。】   【心眼子全用白子哥身上了。】   【第一次从男频主角这里学到绿茶是什么,地雷系是什么……】   【吃new哥太坏了吧?从某种程度来说,陆子哥天降,把太子牛头人了,痛殴了一顿太子,还要装绿茶自残要给太子背锅哈哈哈哈哈。】   【陆子哥没事多出去转转,外面车多。】   【陆子哥没事多出去转转,外面坏人也多。】   【?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子哥才是最坏的,外面的人小心点。】   【陆子哥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前一秒痛殴太子差点把他打死,下一秒痛得撒娇要让白子哥心疼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变如脸。】   白御卿听见他压抑的笑声,呼吸颤抖,小声说,“还疼是吗?”   “嗯……”怎么不算疼呢?   陆煜行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垂眸低声道,“痛,卿卿亲我好不好?”   白御卿换过来将他揽入怀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闭上双眸低声开口,“……多谢。”   他也谢他当时能拉独孤鹤一把。   ——陆煜行最终还是没能用烛火再给伤口添一把火。   因为他们快要大婚了,大婚的时候他总得全须全尾出现拜堂,晚上还要新婚夜,身上有伤总归是不好的。   于是陆煜行遗憾地放弃了再给自己添点伤的想法。   萧涟涟的烫伤药很好用,她最后在太医院研制放了一堆药方,终于鼓起勇气辞职了。   她说待参加完白御卿与陆煜行的大婚,就与白合雁一同去周游天下,她治病救人,白合雁则开设慈幼堂收养孤女。   而陆清文对二人的婚礼十分期待,双眸亮晶晶的,满是对自己哥哥的崇拜——   白哥哥终于是他们家的了,这样就不会丢下他们了。   柳朝朝和杨容蝉还有宁国公对此尤其复杂,先是陆煜行先前不要脸地强取豪夺了柳朝朝、杨容蝉,如今又放她们走,转眼要娶白御卿。   但陆煜行成婚前前来下聘礼时对二人恭恭敬敬挑不出错处的模样,让宁国公宛若吞了苍蝇,又不知道说什么。   自家儿子也是一副笑眯眯坠入爱河的模样,还为陆煜行这个混账辩解了良多,说什么,都是他们误会了。   误会什么?他陆煜行做的桩桩件件谁能不知道?   宁国公已经开始思忖着自己如今还算宝刀未老,能不能造一次反,为儿子撑腰。   应好听到这个消息,在酒馆喝得晕头转向,瘫软在酒桌上,骂骂咧咧,“你最好……真能护住他……”   李肆书和墨玉一个是玄麟卫指挥使,一个是副指挥使,墨玉每天说着什么保护公子,用死士屏气凝神的功法守在白御卿身边的时候,总会被陆煜行提出来,冷着脸扔出去。   陆煜行忍着杀了他的想法,想着下一次费他一条腿。   而李肆书则是吐槽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白御卿则说,这次却不用应付恼人的官场,总归是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不是吗?   江疏宁如今做上丞相了,他倒是笑眯眯的,庆幸自己搭上了“皇后”这条线,如今从个芝麻官飞黄腾达成了丞相。   而白御卿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是你应得的,你能令这天下海晏河清。   江疏宁沉默了许久,眼眶发红。   阿斯诺和阿朵雅说他们这辈子再也不来中原了,中原人都是厉鬼,尤其是陆煜行。   所以他要好好保护着姐姐,这次一生一世也不松懈了。   独孤鹤终究是去了长陵,独孤千雪怕陆煜行杀她儿子,每天尤其警惕——忘了说,小公主前两年便成亲了,毕竟堂堂一国公主,故事线也发生了偏差她不可能等着自己的一辈子的仇人陆煜行。   她也嫁了位如意郎君,虽不如白御卿俊美,但也符合小公主颜狗的审美,二人恩恩爱爱。   而曾出场极少的女侠林暮已然闯荡上了江湖,想必不久之后会有她的一段传说。   ……   大婚当日,张灯结彩。   他们说不清是谁嫁了谁,不过世人眼里,是白御卿嫁给了陆煜行。   说来他这个皇帝做得也是随意,聘礼里面还有一纸把皇位给白御卿的诏书,若白御卿做皇后做得烦了,大可一脚把他踹走进深宫里——陆煜行还会爽。   不过白御卿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当米虫,爱着自己所爱的人,看看话本,再“欺负欺负”陆煜行,如此便很幸福了。   繁杂的礼仪下来,白御卿却难得没有懒散,入了洞房,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合卺酒,弯着双眸。   灼灼的婚服融了他的眉眼,让同样一身红色婚服的陆煜行猛然双眸发红。   又灼又烫。   ……边境三年无数次在梦中描摹的场景如今成真,白御卿真的要与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们要成婚。   陆煜行仰头去接他逗狗一般高高扬起倾洒的酒水,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酒液。   “……好乖。”   白御卿这般轻笑道。   然后沾着酒香的唇突然压下来,他尝到白御卿唇齿间同样的酒香。   二人的唇舌交融,吻得炽热,两道身影紧紧相拥,似要融为一体般。   “呼……”   许久才分开唇。   陆煜行低笑着轻轻勾勒了一下他的发丝,“那年我在梦里就这么想。”   随后又顺着指尖抚过他腰间玉腰带,“想你我成婚,永生永世不分离。”   “哪一年?”   白御卿捏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勾勒摩挲过男人手背蜿蜒绷起的青筋,尾音拉长问。   “你抽我鞭子的那一年。”   陆煜行嗓音嘶哑道。   “……原是那般早就有了以下犯上,觊觎之心。”   他似是恶劣挑逗,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陆煜行的耳尖,还加深了“觊觎之心”四个字。   手腕却猛然被陆煜行捉住,张开着手心,被男人一个炽热的吻落下去。   他深深吻了一下白御卿的掌心,漆黑晦暗的双眸灼灼看向白御卿的双眸,此时灯光艳丽,氤氲了男人一身的戾气与凶戾,他眯着双眸,低声道了一句。   “……我的。”   “嗯,你的。”白御卿笑着应声。   “我的。”   “你的。”   白御卿依旧应着他执拗的话,唇角略微勾起,似是看待一只确认着安全感的大型犬。   陆煜行突然扯起唇角,将他死死抱在怀里,嗓音加重,再次重复,“……我的我的我的。”   饱含侵略性与占有欲。   “嗯,你的。”   白御卿闭上双眸,又如此回答。   陆煜行其实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胸口涨得发痛,近乎腻出水来,是一股近乎疼痛的柔软,顿顿融在胸口。   他幼时母亲早亡,父亲严厉,陆煜行虽是陆家独子,但自小性子桀骜阴冷,他能在切磋的时候拼尽全力,自损八百也要扯下父亲下属的一块肉,也能毫不惜命,像条狼崽一样,抓住了便是不放。   所以陆家长辈也叹他,戾气太重,以致于他爹总是更加狠戾磨砺他,似要磨平那桀骜的戾气。   可磨不平。   他不解,所以他愈发刻苦狠戾。   他自小见识陆家的繁荣与落败,母亲早亡,父亲严厉,妹妹病弱,满门抄斩。   所以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绪。   胀得发痛在胸口,灼得人眼眶又发酸……这是什么情绪?   可他与白御卿交融的时候,二人的体温炽热到极致。   “唔……卿卿……”   看着白御卿潮湿氤氲的眉眼,低低的喘息着。   他略微颤抖伸出手,指尖抚摸在白御卿的侧脸上,宛若摩挲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卿卿的喘息因他,卿卿的注视是他,卿卿的体温给他。   面前的人,全是他的。   陆煜行在巅峰极致的欢愉与温度之中,这才恍惚想明白这股情绪。   ——是幸福。   是腻到柔软发痛的幸福。   ——   新帝是个阴鸷威严的性子,朝中没人不怕他。   但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却还穿着玄黑绣金的龙袍,干净利落翻身到桃树之上,似在折花。   “滚下来。”   陆煜行翻身落地时,指尖的桃枝也顺势插进白御卿墨色的发间。   白狐狸的眉眼在桃枝下愈发恍若谪仙,他却轻笑问,“堂堂帝王爬树,就是为了给我折枝桃枝?”   “汪汪。”   每次白御卿用什么“帝王”“皇帝”挪揄他时,陆煜行总会果断地沉着嗓汪两声,表明了态度。   ……一点脸不要。   他这副模样和如今世人广为流传的暴君形象尤为不符,白御卿似是不知道如何发笑,只能又摩挲了一下桃枝。   确实漂亮,这人折了树上最艳丽的那一朵,衬得他面如冠玉,谪仙下凡。   ……倒是会哄人。   这般想着的时候——   他忽然被高大的男人笼在桃树影子里,猛然听到多年前相似的对话。   “公子要如何养狗?”   陆煜行的眉眼认真,又似在燃烧,嗓音低哑问。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恍惚见当年雪地里,眉目灼烈带着旺盛生命力,又倔强桀骜的少年。   “……”   “这样养。”白衣胜雪的人突然扯着他的衣襟,令男人低头,薄唇吻上去。   “……永生永世。”   这句话融在二人交织的唇里,和满地的桃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