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   作者:封十一   文案:   苏壹头疼欲裂的坐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大虞朝同名同姓沈家村的“苏壹”。   原身今年十五,是这户人家中年仅八岁幼子沈从仪的童养夫。   这户人家中的大人意外去世,只留下原身和一个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还病歪歪的幼子沈从仪。   看着破旧的屋子和躺在床上病歪歪的小孩,苏壹仰天长叹,只能重操旧业,摆摊,赚钱奔小康。   无意间看到镇上的学堂,苏壹一拍脑门就把小孩送进了学堂。   小孩争气的很,一路从童生考上进士。   ……   沈从仪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村里的小孩不一样,他不仅体弱,还不是爹娘亲生的。   几天前爹娘突然意外离世,周围的叔伯纷纷露出獠牙,“苏壹”见势不妙想要拿走家里的所有银钱趁乱偷跑,却被一众叔伯“恰巧”堵在家门口。   等苏壹再次醒过来,沈从仪发现苏壹变了。   以前的“苏壹”又蠢又坏,而如今的苏壹,会在大雨送自己去医馆,会安抚自己吃药,会在寒冷的夜晚抱着自己睡觉,会在自己耳边坚定的说不会拋下自己……   沈从仪觉得如今的苏壹好像个温暖的太阳,他想让“太阳”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 一句话简介:亲手养大的“小病秧子”怎么变老攻了? 标签:先婚后爱,白切黑,双男主,甜文,爽文,年下,非遗,种田 第1章 养崽   “咳咳咳咳……”   苏壹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睛,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不太像是医院。   他一手捂着后脑勺,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印象中他从小河沟边上路过,看见有三个小孩落水,他当时什么都没想直接跳下去救人。   人救上去之后,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溺水,现在看来自己是得救了。   自己做了一次好人好事,说不定还能上社会新闻呢,苏壹苦中作乐的想。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骤然响起。   “哎呀,壹哥儿你终于醒了!”   一句话仿佛直入苏壹的灵魂深处,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紧接着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苏壹看见个穿着古代衣裙的妇人,正站在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   妇人见他醒了,急忙走进来,“壹哥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家从仪正发热呢,你快点带他去隔壁村草医那边看看吧?”   苏壹看着妇人一张一合的说话,此时大脑完全宕机。   “那个,请问……”   就在这时,苏壹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强行灌输许多东西。   大虞朝、沈家村……男扮女装、童养夫!   这都是什么鬼啊!苏壹整个人都傻了。   妇人见苏壹情况有些不对,她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然后就看见苏壹慢慢流出两道鼻血。   “壹哥儿?……壹哥儿你没事吧?”   八天前,沈家村沈大山夫妻外出意外溺水而亡,只留下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说来也是稀罕事,这沈大山夫妻没亲生孩子,如今八岁的小儿子沈从仪,是他们夫妻二人五年前外出做小买卖时从雪地里捡来的。   而十五岁大儿子苏壹,是两年前的春天,沈大山夫妻二人从流民手里用八斤小米换来的。   “苏壹”长的好,原本“换”得时候沈家父母以为是个女孩,就想着给生重病的沈从仪弄个童养媳栓住命。   那换孩子的流民也一口说苏壹是女孩,沈家人父母把人带回家,赶紧招呼亲戚朋友准备办结亲仪式。   巧的是,刚把“苏壹”带回家准备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沈家儿子就开始退烧了。   沈家夫妻当然是喜不自胜,结果第二日上午给“苏壹”换喜服的时候,沈大山的妻子王氏才发现“换”回来的丫头竟然是个男孩。   但是人都带回来了,八字也合了,亲也准备结了,换孩子的流民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关键是儿子沈从仪的身体的确开始好转。   后来沈大山夫妻二人先让“苏壹”和小儿子结成契兄弟。苏壹的身份变回来,村里身份黄册上登记成男孩。   如今沈大山夫妻去世,葬礼刚结束,沈大山的几个兄弟以苏壹和沈从仪二人年幼和不是沈家血脉为由,趁机上门争夺房产田地。   李婶子作为邻居,是眼睁睁看见半个多时辰前发生的那一幕。   沈姓三家的叔伯婶娘堵在门口,苏壹压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争吵推搡之间,苏壹跌倒脑袋磕在门槛上,当场晕了过去。   要不是里正及时赶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李婶子想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壹哥儿,你没事吧?”   苏壹默默的把鼻血擦掉:……他真的有事啊!   论谁一睁眼就见自己换了个世界,也得有事吧 ?   苏壹在现代世界虽然不是出身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是小康之家。   大学时父母意外车祸身亡,他也厌倦了城市的生活,假期时回到了父母从小生活的老家,他想要体验一下父母小时候的生活。   无意中在网上发了一个视频,竟然爆红网络,后续几年直接成为网络百万粉丝的田园博主。   结果做次好人好事,再睁眼就到了这个陌生世界。   李婶子见苏壹不说话,脸上浮现焦急的神色:“我就知道那群人不干人事,一伙子人围着你一个半大孩子抢东西,说出去也不嫌丢人。你如今身子不好,从仪又发热,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苏壹微微一愣,‘从仪发热了?’   从原身记忆里,苏壹得知原身有个异父异母的弟弟沈从仪,是个十分乖巧又聪明的小孩,但自小体弱多病,需要精心养着。   听李婶子的意思是如今沈从仪竟然发烧了!   要知道在这个医疗程度低下的时代,发起热来搞不好会闹出大事。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苏壹从木板床上下来,三两步到了主屋的西次屋,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身形瘦弱、脸颊通红的小孩缩在半旧的麻布被子里。   小孩长相极其秀气漂亮,此时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干渴的起皮,让人一眼就心生怜爱。   苏壹坐在炕边叹一口气,明明有八岁了,但此时眼前的小团子看上去还没六岁孩子大,又瘦又小。   他把手附在小团子的额头,瞬间脸色大变。   这温度,都要被烫坏了!   此时李婶子在一旁解释:“你晕倒之后里正就来了,你大伯三叔和四叔怕沾上麻烦立马走了,后面把你安顿好,我就发现一直没见从仪,进来就看见他睡着床上,冻的直打哆嗦,我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就发现他有些发热,这样都半个多时辰了。”   苏壹眉头皱着死死的,那岂不是已经烧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他心下发沉,再这么烧下去真要把小孩活生生烧死了。   转身跑出去,随着原身的记忆去灶房旁边的屋子拿出半瓶之前办葬礼剩下的酒。   苏壹先尝了一口,这酒的度数虽然有些低了,但是勉强能用。   于是苏壹又重新跑回了屋子,在李婶子差异的目光中拿出手帕,把小孩从严实的被卷里剥出来,又解开小孩身上的衣带子。   李婶子被吓了一跳,“壹哥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壹动作麻利地把小孩剥开,露出白莲藕似的胳膊,他把手帕用酒水浸湿,开始往对方身上涂。   村里的小孩一般都皮实,经常一堆一堆的满村乱跑,再加上这年头农户们没有太强的卫生意识,因此村子里的小孩大多都黑黢黢的。   而沈从仪身体不好,经常待在家里,因此被养的一身白皮,小小的一只跟白藕团子似的,只是胳膊的位置有块褐色的月牙胎记,在胎记弧沟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鲜红的痦子,很是显眼。   “李婶,这是我爹娘之前跟一个老郎中学的快速退烧的法子。”   李婶子见苏壹如此笃定没有继续再拦。   况且沈大山两口子前些年在县城做小买卖,的确比普通村民有些见识。   就在沈从仪准备上手涂酒的时候,躺着的小孩开始小幅度的挣扎。   看小孩烧的难受,苏壹心里升起了一股恻隐之心,连忙安抚。   “从仪是我,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难受了,乖。”   沈从仪感觉浑身又疼又冷,眼睛却烫的难受。   耳边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苏壹吗?   可是苏壹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沈从仪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苏壹的脸,那张脸上还带着担忧的表情。   ‘……他想干什么?”沈从仪奋力挣扎起来。   他虽然年纪小,却格外早熟,他知道苏壹一直不喜欢自己。   对自己的态度向来都是当着其他人一个模样,私底下对自己又是另一个模样。   现在对方又在耍什么花招,苏壹应该巴不得自己死才对。   小孩的“奋力”挣扎在苏壹看来就是不舒服地小幅度上下动弹。   于是苏壹一边哄人,一边开始在小孩颈部和锁骨的窝窝处,还有腋窝、腹沟、额头、大腿处都涂上酒精散热。   小孩酒精降温需要擦拭五到十分钟,苏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等到了时间后又重新把人包起来。   果然小孩额头开始慢慢降温了,苏壹长舒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婶子赶紧去扶苏壹,又去摸了摸沈从仪的额头,发现温度真的比刚刚低了些。   “多谢李婶子。”苏壹站了起来,“我会带从仪去草医那里瞧瞧。”   李婶子笑着看向苏壹,“我一直听菱娘说你们兄弟二人亲近,如今一看果然是亲近。”菱娘就是苏壹这具原身养母的名字。   苏壹摸着鼻子笑了笑,原身其实同弟弟并不亲近,心中一直在嫉妒这个弟弟。   半个时辰前,原身正想要抛下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拿着家里的所有钱跑路,就连外出的身份腰牌和路引都准备好了。   至于小团子未来会怎么样?原身压根就没想过。   要不是几位叔伯恰好过来抢田地,又恰好把原身堵在了门口,原身早就跑了。   原身当时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过来,吓的赶紧把准备好的包袱扔在大门旁边的鸡圈里。   后面一群叔伯婶子进门,原身心虚一下口不择言。   事态逐渐升级,原身跌倒,磕到后脑勺,苏壹就穿了过来。   苏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床上的小孩是个小可怜。   他虽然是独子可是童年时期有父母陪伴,后面父母骤然出事他才体会到一个人在世的孤独。   可是眼前的小团子呢?先是年纪小小被人抛弃在雪地里被沈家父母捡到,后面又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沈家父母逐渐偏心原身,如今原身又要抛弃生病的小团子离开。   苏壹送李婶子走,临出门还给李婶子塞了一小包糖。   李婶子被吓了一跳,赶紧推辞,“你这是干什么?”   苏壹硬把糖塞在李婶子手里,“今天多谢婶子,爹娘一没几个伯叔婶娘容不下我们兄弟二人,几次找麻烦。今天要不是婶子发现从仪不对劲,说不定就真的出事了。”   农户人家日子过得向来紧巴,糖这种金贵东西都是过年过节才舍得买的,李婶子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一包糖。   苏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可能是自己穿过来的原因,后脑勺别说流血了,连个包也没有,简直不科学。   苏壹摇摇头,自己都穿越了,还讲究什么科学呢,他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他转身回家,又把家里的大门插上,从一旁空空的鸡圈里找到被原身扔进去的包袱。   为什么是空空的鸡圈,是因为原本这鸡圈里有五只鸡,之前那一场葬礼办了七天,几个帮忙处理丧事的长辈们,欺负原身和小团子年幼很多事不懂,就把五只鸡全杀了做席吃。   苏壹把包袱提到堂屋里,打开包袱就见里面有一件衣服、一张皮子、一张五十两的银钞、四两银锞子、一吊半铜钱、一对银镯子、还有原身自己的身份证明。   其中的银镯子正是原身养母亲的遗物。   苏壹深吸一口气,再次暗骂原身没良心,他把银镯子放进主房的东次屋,那里是原身父母原本住的房间。   苏壹出来的时候把东次屋的门锁好,拿起刚刚自己放在堂屋桌子上的五十两银钞和皮子,走进西次屋。   小团子还昏睡在西次屋的炕上,苏壹摸了摸小团子的额头,用毛皮子把小团子包住,再往外面包一个小被子,然后抱起小团子抬脚走向外面。   发烧不能耽搁,他要带着小团子去看大夫。   苏壹只是庆幸原身虽然坏,但却足够胆小。   沈家父母能干,自从回村之后,他们不仅过年过节在家中做豆腐卖豆腐,还常年走街串巷的卖货。   春天倒卖布匹针线,夏天秋天倒卖果子、酒水,冬天倒卖木柴、炭火。   两口子一年到头半刻不曾停歇,挣下这在村里还算不错的家业。   原身知道沈家几位叔伯觊觎家里的青砖大瓦房,觊觎家里的田地,甚至觊觎家里的驴车。   几位叔伯在原身父母死讯传来之时就开始以原身和小弟不是沈家人闹事。   但因为死者为大,村里又有里正压着暂时没闹起来。   后面办葬礼的时候,三位伯母婶娘明里暗里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原身窝里横不敢对几位大人怎么样,却敢对着病歪歪的小团子恶语相向。   葬礼最后一天,因为一件小事沈四叔差点把原身打了,原身是真的害怕,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几位叔伯,就偷拿了家里的存银打算跑路。   苏壹把小团子在木板车上安顿好,开始驾着驴车往县城走。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撒花撒花~ 第2章 绝世小可怜   他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从昨天开始小团子就变得蔫蔫的,所以小团子应该是从昨天就开始生病。   他苏壹,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去死。   所以苏壹决定先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放到一边,带小团子去看病。   而且在没有找到靠谱的监护人时,小团子就先由他养着吧。   苏壹按照原身记忆的赶驴车的方式来赶车,驴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行驶,远处是矮矮的山坡。   沈家村距离县城远,平时大家伙赶集都会去镇上,但小团子常年病歪歪的,这次又烧的这样严重,苏壹觉得还是去县城给小团子找个大夫瞧瞧比较好。   赶驴车到县城最起码得一个时辰,苏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不定今天晚上得在县城住了。   苏壹还发现原身的记忆好像书一样被他储存在记忆深处,若是他想要了解什么就得努力去回想。   苏壹不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因此他只会去了解关于这个时代的大致常识和原身生活的环境,而不会去主动翻原身的私密记忆。   驴子经常在县城和沈家村之间往返,对道路很熟悉。   苏壹现在最重要的是,彻底捋清楚如今的情况。   他想要知道,沈家的几位叔伯为什么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抢占家财。   难道就因为原身和小团子不是沈大山夫妻亲生的?   但这也不对啊,原身的确没改姓,那一家人借此闹还说的过去,可是小团子是沈大山夫妻放出话来,说要正儿八经当亲孩子养的。   苏壹低头深思,一时间只有驴车行驶在土路上发出的声响。   半晌,苏壹面容复杂的睁开感觉,看向旁边依旧在昏睡的小孩,再次长叹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姓在沈家村是大姓,原身的养父沈大山,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从地里刨食的农户。   沈大山家中有四个兄弟,沈大山排行老二,年轻时候去县城一家铺子做跑堂,运道好学了做木工活的手艺,还学会了简单算账,后面娶了隔壁镇的王氏做妻子。   王氏是带着做豆腐的手艺嫁来的,婚后王氏在县城经营豆腐摊,沈大山就开始跟着做工队给县城大户人家做盖房子的木工,夫妻二人一年到头能不少赚钱。   但是二人成亲五年没孩子,看大夫吃药、求香拜佛都没用。   这时候沈老三和沈老四都还没讨媳妇,而沈老大的妻子前面生了个姐儿,眼下媳妇再次怀孕。   于是沈家老太太就发话,不管大儿媳这胎是男孩女孩,生下之后都过继给沈大山夫妻。   但是孩子也不能白白过继不是?沈大山夫妻二人在县城赚的钱得往家里寄。   看着钱份上,大儿子和大儿媳也都点头同意。   沈大山夫妻自然也是高兴的,于是就开始在县城拼命赚钱,赚来的钱一部分交到家里。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是个男孩,沈大山夫妻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夫妻二人刚想接孩子到自己身边,就被沈老太以这是家里的长孙,日后要送去念书识字,你们二人得好好赚钱为由,把孩子养在沈老太身边,让沈大山夫妻继续出去赚钱。   沈大山夫妻一想日后如果要送孩子去学堂,的确得花很多钱,而且是老太太养孙子,又不是大哥大嫂养,如今孩子还小不记事,他们夫妻二人只要多多往家里寄钱,孩子长大再接到身边,还是会同他们亲近,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但是要知道,沈老太虽然说要养大孙子,但沈老太和几个儿子媳妇都是住一个院里的。   于是,沈大山夫妻二人起早贪黑的在县城干了七八年,前前后后往家里交了不少钱。   等夫妻二人觉得孩子大了能接到自己身边养的时候,大哥和大嫂竟然说如今孩子认他们,等后面有了其他孩子再过继。   沈大山夫妻二人当场就傻了,就连沈老太也板着脸说沈大山夫妻不懂事,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这些年你大哥大嫂养孩子都养出感情了等等。   沈大山夫妻二人这下可算是看清了家人的嘴脸。   搞了这么些年,原来亲娘和亲大哥,竟然把他们两口子当长工使唤。   沈大山夫妻彻底和家中决裂,没多久就在雪地里捡到了个小孩。   也不知道小孩是在雪地里时间太长冻坏了,还是怎么着,小孩身子很是孱弱。   看见这么可怜的孩子,沈大山的妻子王氏当即就懂了恻隐之心,把孩子送去县城医馆。   后面夫妻二人发现小孩不是周边人家的小孩之后,立即决定收养小孩。   因为家里发生的事,王氏心憋着一股气,所以王氏决定这孩子她不仅要养,她还要让婆母和大哥大嫂看看,他们养的孩子比他们的大孙子还要好。   这些年沈大山夫妻虽然是把赚钱的钱不少都寄回了家里,但是他们两口子也不傻,手里到底还是有不少存钱。   于是就在村里另起了一处青砖大瓦房,并花钱请人给小孩取名沈从仪。   县城的豆腐摊子也不做了,开始在村里做起了货郎,夫妻二人就要在母亲和大哥大嫂面前晃悠,气死他们。   这边沈家人的确傻眼了,沈老太想着老二家这些年老实巴交的往家里交钱,这次肯定闹腾不了几天。   再说了,她又没说以后再也不给老二家过继孩子。   等听到老二夫妻俩要捡个病歪歪的小孩当亲生的养,全家人都慌了。   要知道前些年,沈大山夫妻每年至少能往家里寄三两银子呢。   随后沈老太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没用,反而更让沈大山对亲娘离心。   小团子的身体不好,索性沈大山夫妻二人能赚钱,硬是把小团子养的半点不像村里孩子,永远都是白白净净的。   就连村里人都知道,沈大山夫妻捡来的孩子得吃人参养身子,普通农户家里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人参这玩意。   于是,那一家人就恨上了沈从仪。   他们认为要是沈从仪没被沈大山夫妻二人捡到,现在沈大山两口子还继续给家里寄钱呢,沈从仪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他们家的钱。   三年前的冬天沈从仪突然重病,那一家人高兴跟什么似的,沈老太又开始劝沈大山夫妻放弃沈从仪,重新过继老三家的小子。   结果第二年开春沈大山夫妻就从外面“换”了个“女孩”也就是原身。   夫妻二人给小团子沈从仪娶媳妇冲喜,也不过继老三家里的小子。   然后原身到了沈家村,小团子突然病好,那一家人就把原身也记恨上了。   苏壹:……   小团子身子弱,但是原身健康啊,再加上原身当时已经周岁十二虚岁十三了,有自己的小心思,平时在大人面前讨好卖乖,长此以往沈大山夫妻就开始慢慢偏心起了原身。   从今年开春,小团子就一直有些咳,家里的止咳的药早就吃完了也没有再买。   八天前,沈大山夫妻遭遇意外身亡,消息传回来之后原身当时就懵了,小团子伤心之下再次病恹恹的,原身也不管。   直到沈家亲戚开始朝原身发难,原身这才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几位叔伯婶娘频繁明里暗里找麻烦,原身就决定丢下小团子,自己拿走家里全部的钱跑路,就连路引都借口开好了。   苏壹再次无语,他看着身边小团子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同情。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啊?   此时沈从仪突然开始咳嗽,苏壹连忙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拍背。   小团子明明有八岁了,但是看着还不如六岁的小孩壮实,小小一只,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   小白团子突然开始哼唧哼唧的哭,闭着眼睛哑哑的小嗓音,叫着“爹娘”。   苏壹鼻头猛一酸,自从爸妈走了之后,其实他一直都很想爸妈。   他甚至比小团子还要幸运,他至少生活在安稳太平、生产力发达的现代社会。   秋日的风中带着几分凉意,苏壹抱紧了怀里的小白团子。   他们两个都是无依无靠的人,如果日后没有人想要收养小团子,那么就让他们两个在这是陌生的世界,相依为命吧。   “哥哥在这里,不哭不哭,有哥哥在从仪身边,从仪不用怕。”   渐渐的怀里的小白团子渐渐止住的哭泣,变得安静下来,但是呼吸一如既往略显粗重。   苏壹摸了摸小团子的额头,默默加快了赶驴车的速度。   ……   下午申时四刻,苏壹驾着驴车到了平县的县城入口。   在平县城门口正排着一个长队,而城门口正有几个衙差在盘问进城人的身份。   人太多了保不准有偷孩子的,苏壹用布条把小团子绑在自己背上,然后下车,牵着驴车排队入城。   队伍前行的有些慢,苏壹踮起脚尖往前看了看,幸好他顺手把原身的腰牌带在身上。   此时排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开始闲聊。   “今天是怎么了,我平常进城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查啊?”   “官爷们还都拿着刀,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听说北边打起来了,衙门怕有人趁机闹事,这才加紧了守卫。”   “打起来!怎么回事?”   苏壹也竖起了耳朵,同时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   这个时代竟然在打仗?!   “小声些。”穿着褐色衣衫的男人赶紧道。   说着他侧头往前面看了看,发现没有引起前方守卫的主意这才继续压低声音说话。   “听说是北边顺天府的燕北王反了,连带着河间府、大名府、泽州、平阳、开封、凤阳、汝宁,大大小小十几个府都乱了。”   “这世道要乱了啊……”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也才安稳三十来年。我听说燕北王是打的清什么侧的名义反的,清什么来着……你瞧我这记性。”   “清君侧。”   男人突然身后传来一句话,当即眼前一亮,“就是清君侧。”   说完他转头就看见一个大约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的小哥儿。   这小哥儿虽然打扮的寒碜点,但眼神清亮。   “小哥儿读过书?” 第3章 光   苏壹虽然说在现代读了十几年书,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但原身可是大字不识一个。   刚刚在路上苏壹想看看原身脑子里有没有关于如今朝代的记忆,结果一无所获。   原身只知道如今是大虞朝,生活的地方是平县大槐树镇沈家村。   至于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少个州府?本朝皇帝叫什么?本朝有什么样的法律?原身全都一无所知。   其实这也正常,原身作为一个年仅十五岁的普普通通小老百姓,能在这世道上安稳活下去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哪里能知道太多呢。   “只是读了两年书,认得几个字而已。”苏壹继续打听:“大哥你刚刚说北边乱起来了,那会波及到咱们这里吗?”   苏壹面嫩,中年男子的年纪都能做他爹了,因此苏壹这声“大哥”把男人叫的心花怒放。   “这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应该到不了咱们这边。燕北王在北方边疆驻扎,京都在奉天,从边疆到奉天府不会途径咱们这片。”   苏壹心中思索,嘴里奉承道:“大哥的人脉可真广,您这是有内部消息了?”   大哥被奉承的越发得意,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前年庆阳民变,朝廷派安王带兵镇压,如今还在庆阳扎着。我亲兄弟是外出给那边做采买的,亲耳听到北边打仗波及不到咱这边的消息。”   说着男人顿了顿,“新皇登基刚满一年,燕北王就反了,啧啧啧……事情不好说啊。”   苏壹眼神一动,明白了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安王前年平叛驻扎在庆阳府,新皇登基刚满一年,说明安王奉令平叛是奉先帝的命令。   如今燕北王打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也就是说这场仗其实就是皇家内部争位引发的。   现任皇帝必定年轻,而燕北王不服,所以起兵反了。   至于安王,属于不争不抢,但你们也别挨上我的第三方,你们打你们的,谁赢了我就遵谁做皇帝。   而且,底层的老百姓其实并不关心这天下到底谁做皇帝,也关心不到。   老百姓只要有吃的,日子能过的下去,就不会闹事,不会造反。   历史上发生农民揭竿而起的事,都是老百姓活不下去后无奈之下才会做的选择。   苏壹搞清楚的情况,一脸佩服的看向男人:“大哥竟然有如此本事的亲戚,可太厉害了。”   如此朴实无华又羡慕又赞赏的语气和表情,让中年男人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壹终于要排队进城了。   苏壹牵着驴车,背上背着小孩,把自己的陶制腰牌递给官差。   这种最基础的陶制腰牌上只记载着姓名、户籍住址和出生年月。   一般百姓是不会去花钱做这个的,但因为原身父母做货郎时常走街串巷,为了方便就办了腰牌,顺便给两个儿子也办了。   苏壹在原身的记忆里得知,若是出远门,比如去其他府城或者更远的地方,除去腰牌之外,还得需要去官府办路引。   衙差接过腰牌,看了看问:“叫什么?你背上的是谁?今天为什么进城?”   苏壹大方利落的回答,“回官爷,草民苏壹,是大槐树镇沈家村人士,背上的是我弟弟,他发热了,我带他进城去医馆瞧大夫。”   官差见苏壹说的身份信息和腰牌上记录的一致,又看了看趴在他背上的小孩,直接放行。   一入城门,就是一条倒T形的三叉街,正对面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是各种铺子和小摊,街道上人来人往。   苏壹先是脚步顿了顿,然后牵着驴车大踏步的走向长街。   他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平县最大的医馆,回春堂。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据说对治疗小儿疾病很有一套,而且回春堂在周边几个县城都有分馆。   苏壹把驴拴在医馆门口的拴马桩上,抱着小团子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医馆人不多,苏壹把小团子给头发花白的大夫一看,大夫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孩子都烧成这个样子,怎么现在才来瞧病!都快烧坏了。”   苏壹心中一紧,“我身上带钱来了,请大夫给我弟弟瞧一瞧吧。”   李大夫皱着眉,摸了一把病人的额头,没有理会苏壹,而是转头看向另一头切药材的伙计。   “三福,去打盆热水,再把我的银针拿来。”   “好嘞师父,我这就去。”   李大夫说完一把抱起昏睡的沈从仪走进里面的屋子,苏壹在后面紧紧跟着。   这医馆不愧是整个平县最好的医馆,大夫手法娴熟的施针,一旁的小伙计也配合的很熟练。   施完针之后,大夫开始给孩童把脉,然后苏壹就看见大夫眉心皱的越来越明显。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夫转头看向苏壹。   “这孩子内里亏空的厉害,应当是早些年伤了身子所致。如今他气短、自汗、畏寒、面容发白、舌根部浅淡毫无血色,气虚血亏。”最后大夫又道:“这孩子后天不足得精心养着。”   苏壹心中一紧,“气虚血亏是不是得吃人参养?”   大夫讶异的看了一眼苏壹,“能吃人参养着自然是最好,不过孩子年幼,容易虚不补受,我建议是拿人参来配成药丸吃,这样药性温和些,但需要长期服用。”   苏壹一听心里就是一紧,也不知道他拿的五十两银票够不够用。   边说着,李大夫边走到室内一张桌子面前坐下,拿起笔开始写方子。   “三福,先把热症的方子抓好,并煎一副出来。”   年轻的伙计接过药单,“徒弟这就去,我亲自煎。”这可是要买人参大主顾,他可得好好对待。   李大夫道:“可以吃人参归脾丸,但是得先把他的热症治好才能服用。我们医馆现在也没有现成的药丸,如果你要的话,我需要现配,成品得等三天。”   苏壹问:“请问大夫,那药丸怎么卖?”   “十两银子一盒,一盒六粒,每五天服用一粒即可。”   苏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一盒好歹能吃一个月。   “我要两盒。”苏壹咬牙,“我还想买些燕窝。”   燕窝润肺,刚刚小孩的呼吸声明显不对劲,但是小孩又体弱不能吃重药,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五花八门的保养品,就只能吃燕窝来养肺补气。   大夫点点头,在自己写的方子里面添了燕窝。   “能长期吃燕窝对这孩子的身子是再好不过了。”   药熬好之后,苏壹喂小团子喝药,小团子不喜欢喝又苦又酸的黑汤子,还是苏壹哄了好一会儿才喝完。   苏壹这细心又温柔的动作,把一旁药堂小伙计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们是亲兄弟吧?”小伙计笑着道。   苏壹微微一愣。   小伙计笑着继续说,“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可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们这样亲厚的兄弟。”   小伙计见这兄弟二人虽然长相都不错,但是身上穿的衣服却是粗布的。   兄弟二人虽然都穿着鞋子,但那哥哥的鞋面上明显破了个洞,鞋子周围都是泥巴,所以这兄弟二人必定是从乡下过来的,家庭条件也是一般。   这年头来药堂看病的大多都是些县城里或者镇上日子过得去的人家,普通人家很少有来医馆瞧病,小伙计在医馆见惯了世态炎凉。   那些乡野农家,一听到要花几两银子看病,宁愿去湿婆、神棍那里求几道符水,也不会来医馆花钱看病抓药。   苏壹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睡的小孩,抿了抿嘴开口问:“小哥儿知道这县城哪里有靠谱的客栈吗?我与弟弟是村里的,现在天色不早,需要在县城住上一晚。”   “小兄弟想住店,就住我们药堂对面那一家就是。”小伙计笑着说:“对面客栈的主家王娘子,为人很是不错。”   苏壹笑着点头:“多谢。”   …   苏壹抱着怀里的小孩走进了回春堂对面的客栈,这客栈一楼的大堂布置了很多桌子,像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有甲乙丙三种不同等级的房间,苏壹花了十二文要一间丙等房,又格外给了两文钱,请店家看顾驴车,并喂一喂驴子。   进了房间,苏壹就发现这房间十分简陋。   小小的一间,正中央摆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木桌子,墙上开着一扇窗,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放着铺盖。   苏壹把小孩放在木板床上,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软的手腕。   咕噜~   苏壹捂住自己的肚子,先把小孩挪个位置,又把自己带来的小被子铺在木板床上,再把小孩放在小被子上,最后往小孩身上盖个客栈自带的被子。   等把小孩安顿好,苏壹就转身出去买点饭吃。   平县虽然是县,但却是郭县,也就是说平县之中不仅设置县衙,还设置府衙,平安府的衙门就坐落在这里。   因此平县很繁华,来往的行人商户也多 ,这也是原身的父母之前在平县摆摊就能赚不少钱的原因。   苏壹记得先前看见路边有个卖包子的小摊。   素的大包子两文钱一个,肉的三文钱一个。   苏壹直接要了四个大素包,又转身走向客栈,顺便从客栈里买两碗粥。   小孩也快醒了,正好醒了能喝些热粥。   ……   另一边,静悄悄又有些昏暗的房间中,沈从仪慢慢睁开的眼睛。   他先是咳嗽了两声,紧接着很快就发现周围的不对劲。   这里并不是家!   沈从仪从木板床上坐起来,他睁大眼睛,努力看清黑暗中自己身处的地方。   就在看清的瞬间,他似乎是连呼吸都不会了。   自己这是,被卖了……   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沈从仪呆呆的坐在木板床上,仿佛被周围的昏暗渐渐吞噬。   就在此时,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屋里怎么这么黑?”一个轻快的少年音响起。   沈从仪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僵硬的如同一只木偶。   苏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粥、四个用梧桐叶包着的大包子和一盏油灯,大步走进室内。   明明是一盏十分昏暗的油灯,野枣子般大小的火苗细微摇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熄灭。   但在此刻,沈从仪的世界突然就因为这微弱的烛光亮了。 第4章 奇怪的苏壹   沈从仪看着那摇曳的烛台,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   苏壹一转头,就见瘦小又可怜的小团子坐在木板床上,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拿着烛台快步走了过去。   “你醒了,还发热吗?”   苏壹坐在沈从仪身边,伸手去摸了摸沈从仪的额头,发现摸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直接把自己额头抵在小孩额头上去感受温度。   “回春堂的大夫果然好,已经退烧了。饿了吗?想吃饭吗?我买了素包子和粥,要不要吃一点?”   苏壹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孩微微僵硬的动作,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话。   等沈从仪反应过来的时候,散发着热气的粥,已经被面前人端到了自己眼前。   咕噜~   沈从仪的肚子叫了一声。   苏壹笑着道:“趁热喝吧。”   见小孩没动,苏壹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小孩刚退烧估计现在手脚没什么力气。   “对,炕桌!”   说着苏壹就去一边搬炕桌,把炕桌放到木床上,又把粥和包子放在炕桌上。   “来,吃饭。”   沈从仪黑黝黝眼眸中倒映着苏壹的脸,他并没有吃东西,而是声音沙哑的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小孩长相实在是精致,面白如雪,五官精致,黑葡萄似的眼睛,明明生病很难受,却一点也没有发脾气,   苏壹感觉自己的胸口一下被击中了。   这么乖巧的小孩,原身怎么能讨厌他呢?肯定是原身的问题。   面对小漂亮,苏壹不自觉的软了嗓音,“你发热了,我带你来县城看医生,不对,是看大夫。今天太晚了,咱们先在县城过一夜,明天再回家好不好?”   说着苏壹把勺子递给他,“来,喝口汤。”   沈从仪心想,苏壹原先是准备丢下自己拿着家里的钱跑路,但是被几个沈家人发现后就没跑成。   家里大头的银钱很可能已经被那一家人拿走了,所以现在苏壹是想把自己养结实了之后卖掉换钱吗?   那苏壹就打错算盘了,自己这病歪歪的样子根本卖不了几个钱。   沈从仪接过勺子,开始低头喝汤。   低头的瞬间,他的一双眼睛如同小狼崽子一般。   他是绝对不会让苏壹如意的,他要看看苏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等吃完饭,苏壹把炕桌收了,让客栈的小二哥把碗收下去,顺便再送小桶热水来清洗。   等热水来了之后,苏壹先往房间的水盆里倒了一些准备洗脸。   看见水,苏壹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原身长什么样子。   拿起一旁的油灯,苏壹低头透过微弱的灯光映着水盆里看如今自己的样貌。   片刻后,苏壹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模样,只不过缩小了不少,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左右的年纪。   苏壹边洗脸边苦中作乐的想,自己这重活一世,还年轻不少,算下来还是自己赚了。   等他洗完了,就把帕子打湿,走向在床上坐着的小团子。   “从仪,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洗洗脸呀。”   在沈从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湿的手巾已经拍到了他脸上。   苏壹快速用老奶奶给孙子洗脸的手法给小团子擦干净了脸。   沈从仪:……   苏壹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给沈从仪擦手。   最后一起洗脚,后面还带着小团子去上了个厕所,最后一块躺在木板床上睡觉。   苏壹虽然觉得这木板床硬的硌人,但是还是挡不住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他把小团子牢牢抱住,打了一个哈欠。   “从仪,睡觉吧。”   屋子中央四方桌上的油灯还亮着,沈从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已经睡着的苏壹。   他虽然小,但是很多事都懂。   三岁之前的事情虽然记不清,但是他有时候会梦见自己生活在一处大宅子里,周围有很多穿着五颜六色的人。   来到沈家村时,他不太记得之前的事,刚开始以为自己就是父母亲生的。   直到后面他发现自己听不太懂沈家村的人说话,爹娘说自己说的是官话。   起初沈从仪还奇怪,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说官话。没多久等他能彻底听懂沈家村这边的话后,他就发现大伯家的耀祖骂他是贼。   说自己吃药花的钱本来都是他的,说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   第一次沈从仪没当一回事,但是随着村里的沈家亲戚经常来家里闹,沈从仪渐渐就明白了,原来他不是爹娘亲生的。   但是爹娘对自己很好,娘亲总是抱着自己,温柔的摸着自己的头,说自己的身子会好起来,甚至会比沈耀祖还要壮实。   沈从仪知道自己和村里的小孩不一样,他身体不好,需要吃很多药,需要花很多钱,所以他尽量乖,不给爹娘添麻烦。   他想自己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等他长大后身体变好,就不用爹娘再这样继续辛苦下去,他能像那些大人一样养活爹娘。   两年前初春,家里“换”来了苏壹。   刚开始他觉得苏壹是哥哥,所以他理所应当的开始亲近苏壹,但是很快沈从仪就发现不对劲。   苏壹对着父母和外人时是一副面孔,单独在自己面前时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苏壹”见沈从仪不告状,便越来越过分,甚至有时候会骂沈从仪是小傻子。   但是这些都在沈从仪能忍受的范围内,因为沈从仪知道自己已经给父母添了不少麻烦,他需要乖。   苏壹嘴甜,又能帮父母干活,然后沈从仪就眼看着父母越来越亲近苏壹。   这两年沈从仪的病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完全没有好转,有时候他会发现爹娘总是皱着眉头看自己,笑着看苏壹。   渐渐的爹娘开始忽视自己,就连自己经常要吃的药都忘记了买。   沈从仪只是沉默的听着,沉默的看着。   他身体不好,爹娘更喜欢苏壹也正常,他只是…只是有些羡慕。   前段时间爹娘还商量着要把“苏壹”改成沈壹。   然后父母突然去世了……   沈从仪听着耳边苏壹的呼吸声,想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苏壹”一向觉得自己的病秧子,看不上他,所以“苏壹”在嘴里嘀嘀咕咕的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压根没瞒着他。   沈从仪就利用沈耀祖,把那群所谓的叔伯婶娘们引来。   就连沈从仪也没想到时间能那么恰好,就在那些人到的时候,“苏壹”刚好要出门。   于是沈从仪就坐在西次屋,透过窗户的缝隙眼睁睁的看见了一群人推搡争吵的画面。   后来他感觉实在是太困了,就睡着了。   结果,没想到苏壹竟然带着自己来县城看大夫。   沈从仪不相信苏壹对自己好,他嘴角抿直,想知道苏壹到底要干什么?   …   一夜无梦,苏壹一大早醒过来,他先是看见木制的房梁,紧接着就感觉到了怀里的温度。   苏壹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想起了昨天的情景。   他轻轻一动,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顿时被惊醒。   沈从仪揉了揉眼睛,他小脸蛋睡的红扑扑的,用小红布条包起绑在头顶的发揪揪,因为睡了一觉而有些微微凌乱。   苏壹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热。   “很好,我家从仪很棒,没有再发热,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打在苏壹的脸上,照亮了他毫无阴鸷的明媚笑容。   沈从仪看着苏壹,眼里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   苏壹开始穿鞋子,“咱们吃饭之前要先刷牙洗脸。”   沈从仪微微歪了一下头,他发现今天的苏壹很怪。   不对,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苏壹就变得很怪。   苏壹没有察觉到沈从仪的不对劲,在他眼里沈从仪就是个小孩,还是个听话乖巧身体不大好的小孩,这样的小孩有什么值得防备的呢?   最后苏壹端来一盆洗脸水过来,因为他发现这里的刷牙工具太贵了,普通百姓净牙的方式就嚼柳枝条,稍微讲究些的人家会用细盐净牙。   苏壹带着沈从仪洗脸洗手,然后去客栈的一楼大厅吃早饭。   普通农户基本都是一天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但是苏壹习惯性吃早饭,而且昨天晚上吃的包子根本不顶饱,他现在已经饿了。   走到大厅,外面嘈杂的叫卖声,来往的说话声一瞬间朝苏壹扑过来,让苏壹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转头看向客栈门口正对的街道,昨天他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就不早了,虽然当时街上人不少,但是也没到十分热闹的地步。   现在这一大早街上的景象才让苏壹知道,什么是古代的繁荣社会。   苏壹朝大门走过去,站在客栈的门口,顺着街道往两边看。   只见长长的街道两侧的铺子全部开着,铺子的门头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写着店铺名字的旗帜,街边两侧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街上手里拿篮子的女人小孩、挑担的挑夫、推木板床的行人、驾着驴车运货的人……   此时此时苏壹才对这个世界有了真实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是真实出现在他面前的,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是生动的。   他真的,真的又活了一次,在另外的世界活了下来。   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他观察着苏壹的表情,然后就听见苏壹喃喃道。   “还真是,人头攒动处,烟火气正浓。古人诚不欺人。”   沈从仪微微一愣,紧接着苏壹低头朝他看过来,眉头舒展,眼神明亮,笑容是沈从仪从没见过的好看。   这是苏壹?沈从仪眼睛里浮现一闪而过的迷茫。   “从仪,咱们去吃饭吧。等吃完饭,哥哥背着你去街上逛逛怎么样?”   沈从仪此时心中的奇怪更加深重,要知道曾经苏壹在私下对他说很烦自己叫他哥哥。   苏壹捏了捏沈从仪的小脸,“你不说话,哥哥就当你同意了。”   一顿饭,沈从仪总之观察苏壹。   沈从仪看见桌子有客栈送的凉菜盘,里面装着用醋稍微拌了一下的芫荽。   沈从仪主动加了一筷子给苏壹。   苏壹非常感动,他就知道小团子是个懂事、乖巧的天使宝宝。   “谢谢。”说完苏壹直接吃了下去。   沈从仪看着苏壹用右手拿着筷子,并且毫不犹豫的吃下去那些菜,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苏壹察觉到从吃饭开始沈从仪就在看自己,他摸了摸脸。   “是哥哥脸上有东西吗?”   沈从仪身体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摇了摇头。   “没有。”说完沈从仪就开始低头喝自己碗里的粥。   苏壹不疑有他,心里记挂着吃完饭得去医馆给小孩在瞧瞧身子。   沈从仪低头喝粥,心中想着,眼前这个苏壹很奇怪。   之前的“苏壹”很讨厌芫荽的味道,平时吃饭的时候都是用左手拿筷子,而眼前的苏壹却……   沈从仪看着苏壹用右手拿的筷子夹菜,心中再次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苏壹笑的很好看,还会像个读书人一样吟诗。 第5章 震惊全场   吃完饭苏壹先把客栈的房间退了,又去了对面的回春堂。   沈从仪虽然不发烧了,但还是有些小小的咳嗽,因此苏壹觉得再检查检查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让苏壹可惜的是,小孩竟然不让他抱了。   “别害怕,咱们只是先去瞧瞧大夫,昨天就是回春堂的大夫给你瞧的病。”   沈从仪被苏壹的牵着手,在看见对面回春堂的牌匾时,眼睛动了动。   回春堂他知道,但是回春堂的医诊费很贵,卖药也比其他地方贵,所以之前父母很少带他来这边瞧病。   一大早回春堂里的人不少,一进去就是浓重的草药味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果然,沈从仪进去闻到这些味道后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苏壹在闻到这些刺激性气味之后也略微皱了皱眉,看着前方坐台的大夫正在接诊。   此时一个大娘从外面进来,她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儿。   “小哥儿,你知道李大夫今天在不?”   苏壹朝里面指了指,“就在哪里?”   妇人长舒一口气,“今天李大夫可算在了,我前两次往这里跑,李大夫都没在。”   药堂的小伙计在一边维持人群的秩序。   “都排好队,别往前挤……”   说着,小伙计就看见了苏壹,“小兄弟来了。”说着就看见了苏壹身边的沈从仪。   “已经不发热了吧?”   苏壹笑道:“李大夫医术好,我家仪哥儿昨天晚上就没事了。”   小伙计:“你来的正好,今天一大早我兄弟从汉中进货回来,正好带回来了几盒人参归脾丸。”   苏壹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巧,待会让李大夫给我家仪哥儿再瞧瞧脉,顺便买两盒药来吃着。”   此时苏壹又听见小孩再次咳嗽的两声,刚刚和他说话的小伙计也被人叫去帮忙抓药。   苏壹低头看向沈从仪,“走,咱们去外面买点东西。”   说完苏壹就牵着沈从仪转头出去,停在了旁边一个卖帕子、荷包、头绳等小物件的摊子面前。   苏壹花了两文钱卖了个绣花的帕子。   入手后苏壹才发现,这竟然是棉布的。   一旁的沈从仪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在观察苏壹。   现在看见苏壹目露惊喜的拿着一条帕子之后,眼底再次露出几分疑惑。   就在这时,苏壹突然蹲在沈从仪面前,用帕子围住沈从仪的口鼻。   “药堂的味道难闻,蒙住口鼻就不会咳嗽了。”   如今是秋天,白天热晚上冷最容易引起感冒,药堂病人多,小孩昨天晚上刚退烧抵抗力弱,遮住口鼻有利于健康。   沈从仪微微一怔,没想到帕子竟然是给自己用的。   他看着面前苏壹的笑容,原本想要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苏壹就带着沈从仪顺利去药堂瞧大夫,买了些药,又顺势去街上买了些生活用品,五十两的银票直接变成了十两碎银子和一吊铜钱。   苏壹看向从始至终一直安静乖巧的小孩,控制不住的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   “咱们回家吧?”   沈从仪看了一眼放在驴车上的东西,抿了抿嘴角。   沈从仪不知道苏壹到底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心里知道,要是苏壹在继续这样花下去,他们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   可是,沈从仪也明白,驴车上篮子里的东西,最贵的就是他的药。   苏壹就驾着驴车,带着沈从仪返回沈家村。   ……   因为当初沈大山分家是另起的房子,所以房子距离村口比较近。   在苏壹赶着驴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   等距离进了之后,苏壹果然看见了自家门口围着一群人,而沈老太赫然在人群的中间。   苏壹从驴车上下去,看了一眼沈从仪。   “你在这里等我,乖乖的别乱跑。”   说着就大步走向家门口,一边走苏壹还一边撸着袖子。   自从看了原身的大致记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一群人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瞧见大人没了就尽可能的去刻薄孩子,意图抢房产田地,也忒不要脸了。   原身怕这些人,他不怕。苏壹深知,面对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们还横,还不要脸,否则根本镇不住这些人。   想当初大学参加辩论赛的时候,他可是拿过一等奖的人。   “让一让。”苏壹奋力的越过人群走向里面。   “苏壹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   苏壹先是看向被完好锁住的大门,这才看向一边的门口的几个人。   最中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吊梢眉高颧骨,一副精明又刻薄的长相。   “这大中午的,都围我家门口干什么?”   沈老太微微眯眼趾高气扬,“什么你家?这是我儿子的家,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来我儿子家还用和你说。”   前几天葬礼上有郭里正护着,没能把这两个小崽子赶出去,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两个吃白饭的小崽子赶走。   “儿子?少来我家认儿子。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脑子糊涂不醒事,难道你身边人也都糊涂了不成。”   苏壹声音又大又清晰,让周围人听的清清楚楚。   沈老太眉毛竖的更直了,“全村谁不知道沈大山是我亲儿子,你这个从外面换回来的小崽子少在我们面前充大头蒜。我告诉你,这房子就有我的份。”   苏壹冷笑一声,就知道对方是来抢东西的。   “我爹沈大山早就和你们分家了,独门独户的日子过了这么些年,如今他们去世,底下又不是没儿子,一粒米也轮不到你们拿。”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闪一边去。”沈老太身后一个男人开口。   苏壹看着缩在沈老太身后,想要上前和自己动手理论,却又畏惧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三个大男人,心里暗骂一万声。   这三个大男人正是原身的三位叔伯。   这一家人好吃懒做,窝里横的同时又欺软怕硬,知道原身和仪哥儿是孩子就敢动手,面对外人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也就沈大山像基因突变似的,小小年纪就会出去找活干,还喜欢动脑子。   结果就因为早些年想过继亲大哥的儿子,夫妻俩没日没夜的在外边干活,还往家里交钱,就被这一家人当做好欺负的软柿子放肆揉捏。   “一日叫娘终身是母,沈大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了,我是他亲娘,他如今没了,留下的东西自然全都归我。”沈老太理直气壮的道。   苏壹面对如此不要脸的人,直接开怼,“别不害臊了,你算个哪门的亲娘。前几天我爹娘停灵,我敬着你们是长辈,把丧事交给你们。可你们呢,半点没有把我爹娘放心上,不帮忙不说,连吃带拿,把我家五只鸡全部嚯嚯,就连烧纸钱都昧下,弄的下葬时黄纸不够烧。当时我爹娘还没下葬,我强忍着没吭声,现在你们一群人蹬鼻子上脸,还想来抢我爹娘留下的房子田地。”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齐齐看向沈老太等人,并开始相互交头接耳的嘀咕,大家没想到前几天的葬礼上还有这么一出。   沈老太一噎,“瞎说什么你!”   苏壹继续,“当初分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爹早就和你们一家没关系了。你要是再闹,咱们就把当初写的分家书拿出来让里正评评理。你要是还不认,就去县衙见县太老爷,咱们去对簿公堂,让县老爷开堂审。”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部都吓了一跳。   县衙在农户人心中都是不能碰的地方,平时去县城都得绕着县衙走,更别说要对簿公堂了。   沈老太也被吓了一跳,“……你吓唬我也没用。”   苏壹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你们一家不给我和仪哥儿活路,我们两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与其在这里被你们逼死,还不如豁出去,说定还能争条活路。   当初我爹分家,什么都没分到,还倒贴了那么多银钱给你们,那分家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以后沈大山和你们一家再没关系,就连如今的三亩薄田还是后面买的。现在你们一家翻脸不认账,又见我爹娘刚没,就欺负我们两个没爹娘的孩子。走,咱们一块去见官。”   说着苏壹就要去开木门上的锁,“等我去屋里拿分家书,咱们就一块跪在县衙的大堂上等县老爷审案。”   周围人一见苏壹这样都吓了一跳。   有同姓沈的人赶紧拦苏壹,并且开始劝说沈老太。   当初沈大山和沈老太分家时,闹得很大,那分家书他们这些姓沈的同宗人都是见了的。   既然分了家,那沈大山夫妻留下的房子田地怎么也轮不到沈老太一家拿。   见情况不对,沈老三躲在亲娘后面来了一句。   “苏壹又不姓沈,我们家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姓苏的人掺和。全村谁不知道我二哥两口子没孩子,你才是外人才对。”   苏壹把木门上的锁头打开,转头看向沈老太身后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你说的这句话就好笑了,仪哥儿是爹娘的孩子,那可是登在朝廷黄册上的,难不成你觉得咱们沈家村的里正,在登记村户人身份的时候是往官府里胡乱上报的吗?   我与仪哥儿合过八字、签写弟契、结了昏礼,我是仪哥儿的童养夫,我就是沈大山的小辈。谁要是不认,就和我一块去县衙评理。”   众人眼见苏壹一副要豁出去的模样都有些惊讶,要知道以前的苏壹脾气可没这么厉害。   可见是沈老太一家把苏壹给逼急了,就像刚刚苏壹说的那样。沈老太一家人要把苏壹和沈从仪赶走,那不就是逼着他们去死吗?   就在这时突然后面不知谁喊了一声。   “里正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古代的结婚仪式被称为“昏礼”。 第6章 闹事   “闹什么呢?这里是闹事的地方吗?”   郭里正来的正好听到苏壹反问沈家老三沈大石登记朝廷黄册的事。   要知道每村的里正往县衙报黄册信息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册”是大虞朝的一种户籍管理制度,主要用于朝廷核实户口和征调赋役。   每年各村的里正征集各户信息,填写并上报给官府,地方官府对信息进行核实,用逐年累计信息材料作为十年朝廷大造黄册的依据。   而且本朝伪造身份户籍是大罪,一经官府查出是要被发配充军的。   郭里正目光严厉的看向沈大石,“沈从仪是沈大山夫妻的儿子,虽说苏壹不姓沈,可他与仪哥儿互结弟契,他就是沈大山夫妻的小辈,这点我可以作证,没有疑问。”   沈大石往后面缩了缩,低头不再吭声。   郭里正能成为沈家村的里正,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因此他开口说话之后,在场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沈老太的眼睛朝左右瞟两眼,见周围众人不再说话,她一下坐在地上,一手拍着腿,仰着头,开始不掉眼泪的干嚎。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自打你去了之后,你娘我如今想来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都不能啊,我的儿啊……”   郭里正看见沈老太这副样子,就知道对方这是要不讲道理的撒泼打滚了,他忍不住皱皱眉,刚想开口就见苏壹向前一步。   苏壹半点不惯着她,直接开口,“您老也别在这里撒泼打滚,这年头谁家不是忙前忙后的,没人有闲工夫盯着您老看。要说什么今天就当着里正的面把事情说开,也省的您隔三差五就来我家闹。”   沈老太听见苏壹这一番话后,顿时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嚎也不是,不嚎也不是。   郭里正转头目光奇异的看向苏壹。   要知道之前葬礼上这一家人就在明里暗里找苏壹和沈从仪的麻烦,郭里正也帮了几次忙。   只不过沈从仪年纪小又病恹恹的,苏壹软弱不顶事,沈从仪年纪小很多事不懂还说得过去,但今年苏壹都十五了。   本朝十五成丁,男子十五岁,或者身高超过一定尺寸,那就要向朝廷交税,还需要服徭役。   若是苏壹本人当不了家,顶不了门户,别人再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但是今天苏壹变了,在场的沈家村众人看苏壹的目光也和往常有所不同。   苏壹看向郭里正,目光环视周围一圈,最后死死盯住那一家人。   “今天就让里正您做个见证,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已经和他们断了往来,我爹娘去世,他们来帮忙,我以为是他们好心,结果他们却想把我和仪哥儿逼死好夺了爹娘留给我们东西。   昨天就差点把我打死,仪哥儿又发起热来,要不是有里正您和李婶子帮忙,他们一群人早就把我们兄弟二人给弄死了。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反正我烂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以后谁敢动我们兄弟两个,我就找谁拼命,我死也得一块带下去两个,下去到了阎王爷那边,我也有说头。”   哗!   听苏壹说这话,周围群人顿时哗然一片。   昨天沈老太一家人来闹事,但因为时间短,再加上郭里正来的速度快,便没引来多少人的注意,因此也就没几个人知道昨天苏壹被打的事。   一个村子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打架拌嘴是常有的事,但要说打死人就不一样了。   “这是真的吗?”人群里一个同为沈姓的人开口。   一旁的李婶子赶紧道:“可不是嘛,昨天苏壹差点被他们打死,还是我家的和里正把苏壹抬进屋里的,后面我见没看见仪哥儿,一进他家西次屋,就见仪哥儿整个人也烧昏在床上。”   众人听李婶子这样说,也都信了,顿时看沈老太一家人的眼神不同了。   沈老头在世的时候,沈老太一家在村里日子过的不错,可惜沈老头早早就没了。   这沈老太素来是个尖酸刻薄的,几个儿子也都好吃懒做,也就二小子沈大山还不错,为人正性,又勤快,结果后面还被逼着分家了。   如今沈老太一家人住的还是沈老头在世时修缮的八间老房。   那房子还没沈大山家盖的宽敞,如今三个儿子、儿媳和各自的孩子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住,每天吵吵闹闹。   如今这一家人是瞧着沈大山夫妻二人死了,只留了两个小辈,就觉得两个小辈好欺负趁机抢占房子。   “这太心狠了,沈大山好歹也是亲生的,怎么能这样呢?”   “刚刚苏壹不是说了吗,沈大石几个还昧下买黄纸的钱,这种事谁敢想啊,他们就连亲兄弟下葬烧火的黄纸钱都敢昧下。”   “唉,下葬的黄纸不够,这沈大山夫妻走的不安宁啊。”   “这沈大山夫妻本就死的冤枉……”   “……”   老三沈大石听着周围人说自己二哥死的冤枉,走的也不安宁时,正好一阵冷风吹过他的后脖颈,让他忍不住往自己大哥身后缩了缩。   苏壹看向郭里正,“里正,我这就去拿我爹当年分家时的分家书,我们一家早就和他们家没关系了,他们下次要是再敢来闹事,我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沈老太眼睛一瞪,“你敢!”   苏壹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我早就是死过一次了人了,如今什么都不怕。我不仅要拿棍子赶你们,我还要动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咱们上真家伙好好干一场,谁活就算谁赢。”   沈老太一家人见苏壹这副要拼命的样子,又听着周围人议论的话,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周围人见这一家人走了,渐渐散了。   郭里正和苏壹说了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苏壹低头,看见沈从仪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他抬着头,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苏壹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孩,突然心里生出一丝伤感。   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小孩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于是在沈从仪诧异的目光中,苏壹握住了小孩的手,半蹲下,目光坚定的道。   “别怕,有哥哥在,那些人再不敢欺负你。”   沈从仪看着苏壹,此刻他突然有些搞不懂苏壹到底想干什么了。   “壹哥儿,仪哥儿不烧了吗?”   苏壹转头就看见李婶子站在后面。   苏壹站起来笑着道:“仪哥儿已经不烧了,昨天往县城走的时候就有些晚,天黑后没赶回来就在县城住下了。”   李婶子看向一旁的沈从仪,“阿弥陀佛,幸好没事了。”   说着李婶子就把手里的筛子递给苏壹,“壹哥儿给,这个我用好了,原本昨天就想还你的。”   李婶子递给苏壹竹篾编织的筛子。   苏壹接过筛子,“婶子和我爹娘一样叫我小壹就行。”   这里人说本地话时的声调有些不太分,“壹”和“仪”听起来差不多。   李婶子又和苏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告别李婶,苏壹把家里的大门打开,又把驴车赶紧去,重新关上大门。   小院是土地的地面,正对面三间房,院子的两侧各两间,大门开在院子的西南角,门旁边是个鸡圈,驴棚在东南角的茅厕旁边。   青砖的房子,屋顶是黑色的简约瓦片,全木制的窗户,没有窗纱和窗纸。   但这样在苏壹看来简陋至极的房子,在沈家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   苏壹轻叹一口气,这样的生活他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努力赚钱,不赚钱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他看向沈从仪,“仪哥儿你先去屋里休息,我来收拾,中午咱们吃豆粥好不好?”   所谓豆粥,就是将豆子和米一起熬的汤。   沈从仪在屋里,透过窗户缝隙观察在院子里忙碌的苏壹。   沈从仪小小的脑子里冒出大大的疑惑。   这真的是苏壹?   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可是却哪里都不一样。   不对,其实脸也不太一样,沈从仪觉得现在的苏壹眼睛更清亮,更漂亮一些。   就在苏壹要烧火做饭的时候,小孩突然走进灶房。   小小的身影乖巧的蹲在灶膛面前,“我来烧火。”   ‘真乖啊。’苏壹在心里想。   之前原身竟然连这么乖的小孩都不喜欢,一定是原身的问题。   一顿饭苏壹吃的很满足,以前他拍视频的时候也经常烧火做饭,所以这种事他做的很熟练。   一个短短十五分钟视频的背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直到为观众们呈现出最真实、最流畅、最自然的视频。   柴火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吃,苏壹直接喝了一大碗粥,沈从仪也喝了半碗多。   吃完饭后,苏壹开始收拾起了其他的东西。   先把买来的药放好,然后苏壹特意翻出来一个小瓦罐来泡燕窝。   因为苏壹买的药多,回春堂的小伙计还搭了一点药用的百合,正好百合和燕窝可以一块给小孩炖了。   燕窝加百合,止咳化痰又清肺。   泡上之后,苏壹便开始继续观察每个房间中的东西。   然后,苏壹就在一个屋子里,发现了石磨和一些做豆腐的工具,旁边靠墙的地方还垒着将近十麻袋的豆子。   此时,苏壹才想起来,原身的父母是会做豆腐的。   常言道:人生有三苦,乘船打铁磨豆腐。   幸好,原身家里有驴车,驴子可以帮忙拉磨,这样一来日子才没那么苦。   做豆腐苏壹也会,而且他不仅会做豆腐,他还会做豆皮、腐竹、豆花和豆腐脑。   苏壹抿了抿嘴角,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既能赚钱,又不会太引人注意的小生意。   他要去镇上摆摊卖小吃赚钱。 第7章 真好(捉虫)   说干就干。   苏壹撸起袖子检查这些做豆腐的工具。   只见房间里石磨、筛网、模具、泡豆子的大缸和煮豆浆的大锅灶样样俱全。   很好!苏壹满意点头,东西很齐全。   他脑子里浮现出原身跟着养父沈大山走街串巷卖货的情景,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开个卖豆腐脑的小吃摊。   做豆腐的程序复杂,泡豆子,磨豆子,过滤磨好的豆浆,把豆浆煮沸,再点豆腐,压豆腐。   豆腐娇嫩不便运输,做好豆腐之后,还要小心翼翼生怕把豆腐弄坏了,而且豆腐还很容易变馊,因此天气热的时候不会做。   但若是做豆腐脑或者是豆花,完全可以省略最后压豆腐和运输豆腐的那一环。   想要开小吃摊,除去做豆腐脑或者豆花以外,还得需要主食。   苏壹一边想一边检查房间里几个大陶缸中的东西,随后他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大陶缸中的面粉。   因为这个时代小麦脱壳工艺没有现代社会那么好,因此磨出来的小麦粉没有那么白,则是有些偏灰。   “这是面粉?平县种植小麦,小麦粉是这里人常吃的主食。……主食,对了,油条!”   苏壹看着这些面粉,简直像是在看自己未来的小金库。   中国人的早餐,油条配豆腐脑,简直美滋滋。   大槐树镇上的人多,有钱人家也比村里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赶着驴车从沈家村出发二十分钟就能到镇上。   就连包子摊、馄饨摊、饺子摊都能在镇上摆摊摆的生意红火,苏壹不信油炸的油条会卖不出去。   打定主意后,苏壹在这间类似库房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去炖燕窝。   ……   沈从仪看着被端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有些发愣。   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吗?   苏壹看出了沈从仪的疑惑,笑着道:“这是从医馆买的补品,比那些又苦又酸的黑汤子喝这好多了,趁热快喝。”   沈从仪在苏壹期待的眼神中,拿起勺子喝了一碗。   怪怪的东西,但是甜滋滋的,里面好似还加了些糖。   沈从仪把勺子放下,认真道:“很好喝。”   沈从仪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小孩强装大人的萌感。   苏壹忍不住揉了揉面前小孩的头,“这东西养肺补气,对你的身体好,以后咱们每隔五六天就吃一次,怎么样?”   沈从仪垂眸,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多懂事的孩子,苏壹听见小孩这么说之后内心顿时软成一滩水。   “不会啊,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苏壹说这句话时完全是发自内心,他先是经历父母的骤然离世,后面自己又死了一次,如今他是真的认为人健康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眼前的沈从仪才这么小,他本应有无限的未来,而不是整日病歪歪的坐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蹉跎岁月。   沈从仪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过几天就哥哥的生日,之前咱们说好,到时候要去镇上买些点心给哥哥庆生,现在因为我的病,家里的钱都快花光了。”   苏壹微微一愣,没想到沈从仪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懂事的孩子总让人格外心疼些。   “没关系的,钱没了可以再赚,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从仪因为苏壹短短一句话心脏处重重一跳。   他抬眸看向苏壹,就看见苏壹正坐在自己面前,一只胳膊的手肘抵着炕桌,手心撑着下巴朝自己笑。   明明是很和熙的笑容,但沈从仪却觉得这笑容刺的他睁不开眼,他低头再次拿起勺子开始吃东西。   苏壹见他吃的开心,便走出去收拾自己晚上要睡的房间。   苏壹走出去之后,沈从仪渐渐停下了动作。   其实,他刚刚的话是骗苏壹的。   以前的“苏壹”从来不会和自己商量庆生的事,更别说要带着自己去镇上买糕点了。   所以,现在这个苏壹,根本不是以前的苏壹。   沈从仪此时心跳很快,可却又不是害怕。   他一手捂着心口,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原身住在东厢房,房间靠墙的位置,下面垒着泥砖,上方是用木板铺的“床面”,“床面”上铺一层麦秸秆,再铺一层麻布,这就是原身的“床”了。   也不是原身住的地方寒酸,沈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铺床。   讲究些的人家,会把“床”下面整个用黄泥封起来,这样就变成了炕,但是平县这边的普通人家是不怎么烧火炕的。   一是柴火很贵,二是盘火炕的费用高,盘火炕需要在盘炕的时候预留有烟道,盘炕工人的手法技术缺一不可。   因此整个沈家村,除了郭里正家和几个富户家里有火炕之外,也就沈大山家的小儿子沈从仪房间里的炕是火炕。   不知不觉,苏壹就忙碌了一整天,晚上他整个人躺在炕上,但总感觉哪里都不舒服。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的夜里无比的明显。   窸窸窣窣…   咯吱吱…   苏壹突然浑身一震,这是什么声音!   今晚的月亮很亮,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   苏壹轻轻起身,顺手抄起地下的鞋子,用力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投过去。   在苏壹点亮房间的油灯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都麻了。   竟然是老鼠!   刚刚他就那么一扔,竟然就砸中了三只。   苏壹整个人恍恍惚惚,这古代的生态环境也太好了点吧。   而且他晚上睡这里,老鼠饿急了不会趁机咬他吧?   …   “仪哥儿,哥哥和你一块睡怎么样?”   苏壹怀里抱着从箱子里新拿出的被子和高粱壳枕头,对着睡眼朦胧的沈从仪说话。   片刻后,苏壹躺在了沈从仪身边,缩进来温暖的被子里。   沈从仪正在奇怪为何苏壹要来自己这里睡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的苏壹小心翼翼的开口。   “仪哥儿,你屋里没有老鼠吧?”   沈从仪微微一愣,原来是怕老鼠吗?原来鬼魂也是会怕老鼠的吗?   “没有。”沈从仪说。   苏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咱们睡吧。明天得去村里打听打听谁家有猫,这么多老鼠,得往家里养只猫才行。”   沈从仪听见了苏壹的自言自语,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的苏壹很怕猫,而现在的苏壹不怕。   沈从仪以为自己晚上会睡不着,但相反的是,他睡的很熟,比以往睡的还要熟。   就在沈从仪睡着之后,苏壹睁开了眼睛。   屋里的油灯没有熄灭,昏暗的室内细微的灯光摇曳着。苏壹转头看向睡在身旁小小的、安静无比的沈从仪。   看着这样的沈从仪,苏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当年发生意外后,苏壹在医院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就听说了父母身亡的消息。   那时候的他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明明前一秒他们一家三口还在笑着商量明天去哪里玩,怎么会突然出现意外呢?   为什么出现意外的偏偏是他们一家呢?老天爷怎么能如此不公平呢?   苏壹的父母生前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纺织工厂,因为是白手起家,两口子虽然有勤劳又励志的品质,但同时也避免不了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   父母骤然离世,他生病住院,几个远方亲戚帮忙安葬了了父母。   就在苏壹还沉浸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亲戚们,反而越过了苏壹,直接因为那家纺织厂的所有权闹了起来,甚至最后开始道德绑架起了苏壹。   苏壹一向吃软不吃硬,直接和那几个所谓的亲戚断了关系,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让几个已经插手工厂生意的人吃了官司。   又给工厂找了个职业经理人打理生意,后来他休学一年,去乡下休养。   那时候苏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不愿意和人交流,但又渴望别人对需要自己。   直到他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拍了视频发在网上,借此找个事情来做,从而转移注意力。   视频发出后,天南海北的网友们在他的视频下面留言,见那些人说喜欢自己的视频,这让苏壹有种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今天白天沈老太一群人在家门口闹的时候,苏壹看见沈从仪小小的一只,茫然无助又可怜的坐在驴车上,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想到当时那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自己,那个在内心深处很渴望有个人能站出来能帮忙的自己。   所以白天的苏壹看见那一家人来找麻烦时才会那样愤怒,才会忍不住冲向前去。   苏壹看着小孩的睡颜,一只手忍不住想要去碰碰小孩的脸,但是在最后一秒苏壹忍住了。   真好啊,白天的时候仪哥儿没有被人欺负。   真好啊,他拯救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真好啊,年纪小又病弱的仪哥儿很需要自己。   苏壹慢慢的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在睡梦中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   就在沈从仪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苏壹推开屋门瞧见沈从仪醒了过来。   “醒了吗?正好早饭做好了,快趁热吃。”   沈从仪坐在堂屋的桌子看,看着面前摆放的长条形状的黄色东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   苏壹拿起一根油条递给他,“这是我老家都会做的油条,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从仪听到苏壹说老家,他忍不住多看了苏壹一眼。   接过油条,一口咬下去,油条酥软的口感顿时侵入口腔。   沈从仪惊讶的睁大眼睛。   苏壹见他喜欢,笑着道:“我想着咱们总归需要赚钱,不如我就去镇上摆个摊,卖油条和豆腐脑,你觉得怎么样?”   沈从仪看着苏壹亮晶晶的眼睛,没有问苏壹为什么突然会做油条和豆腐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   “真的吗?”   苏壹这下是真的惊喜了,从昨天的接触来看仪哥儿是个话很少的孩子。   小孩子就应该活泼一些才好,太安静了容易引发心理问题,如今仪哥儿愿意和自己搭话,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苏壹:“到时候哥哥赚了钱,就由仪哥儿来记账好不好。”   说着苏壹就开始自己笑起来,随后又道:“今天我炸了不少油条,之前李婶帮了咱们很多,等吃完饭以后,咱们就去给李婶子家送些过去怎么样?仪哥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沈从仪:……   …   临近中午,苏壹一手拎着柳枝篮,一手牵着沈从仪,走向了隔壁李婶子的家。   李婶子家的房子只有苏壹家一半大,李婶子的丈夫有个亲兄弟,当初分家两兄弟一人一半房,于是就在院子中间另起一堵墙,重新开了一个院门,这才让院子变小了。   这样一来,虽说地方小了点,但兄弟二人各自家庭都有了独立的院子。   李婶子家门半掩着,苏壹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8章 摆摊前奏   苏壹特意来李婶子家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为了感谢,二是多走动走动借此拉进两家关系。   要苏壹来说,虽然昨天自己骂走了那一家人,但是自家和对方的矛盾并没有完全解决,甚至升级了。   很早之前苏壹就听说过一段话话,‘一定要远离你得罪过的人,否则就是后患无穷,成年人的世界一旦结仇是很难解开的,一笑解千愁都是骗人的鬼话,只要有机会,一定置于死地,忘记你得罪过的人,就相当于把自身放在别人的屠刀之下’。【1】   况且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一家人若是再来找麻烦,苏壹就有机会出手,若是对方一直不出手,则就需要苏壹一直提防。若苏壹不想一直提防,就得主动出击寻找解决麻烦的方法。   这也没办法,谁让原身给了那一家人自己好欺负的印象。欺软怕硬的人,往往会对“硬的”格外惧怕,对“软的”加倍欺辱。   如今仪哥儿年纪小,身子弱,苏壹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家里,万一那家人趁着苏壹不在家突然发疯怎么办?   所以,苏壹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拉盟友,他需要一个当自己不在村子时,帮忙能看顾一下仪哥儿的人。   而在想这个人选的时候,苏壹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婶子。   李婶子不仅是他家的邻居,还和原身的养母王氏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李婶子为人热心,她丈夫郭二合在镇上做挑夫,郭二合和原身的父亲沈大山关系也很不错。   想清楚了这些关系,苏壹直接行动起来,准备拉进自家和李婶子一家的关系。   …   此时李婶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沈家村的村中间有一口水井,平时整个村子的居民日常吃水用水,全都去井里挑水吃。   因为李婶子家住的地方在村边,距离村中心比较远,所以和大伯家分家之后,李嫂子特意花钱请人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口水井。   见苏壹和沈从仪进来,李婶子放下手里的衣服站了起来。   李婶子还没开口,苏壹就笑着道,“要感谢婶子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帮我和仪哥儿说话,我早上做了家乡的小吃,给婶子送过来些。”   李婶子哪里能要苏壹的东西,况且前天的时候,苏壹已经给了她一小包糖。   “不用不用,我就是看不惯那一家人横行霸道的欺负人。”   苏壹道:“昨天的事儿对婶子来说只是打抱不平的一句话,但却救了我和仪哥儿的性命。若是没有婶子您站出来为我正名,恐怕村里人也不会相信那一家人是抱着把我打死的心思来抢房子田地的。”   李婶子想起那一家人,忍不住跟着苏壹一块骂起来。   “那一家人好吃懒做,男的游手好闲,女的乱嚼舌根,如今是看你爹娘没了趁机捞好处来了。面对那种人你不能退,你要是退一步,他们可要蹬鼻子上脸的。”   苏壹腼腆的笑了笑,“婶子不觉得我昨天表现的太厉害就行。”   李婶子,“哪里就厉害了?你没直接上去扇那老虔婆就是好的。再说了,男人在村里顶立门户,没脾气怎么行。”   苏壹继续腼腆的笑。   沈从仪跟在苏壹身边,一直抬头观察着苏壹和李婶子说话时的情绪和语态。   苏壹把篮子上盖的麻布掀开,“这是我老家的吃食,婶子尝尝。”   李婶子看见苏壹篮子里放着几个黄色长条的东西。   苏壹递给李婶一根油条,“这叫油条,婶子尝尝看。”   李婶子接过油条尝了一口,接着她就惊讶的睁大眼睛。   好吃!李婶子不识字,说不出那些文邹邹的形容词,只知道这东西很好吃,像是带油的东西。   苏壹叹一口气,“我家如今这情况婶子您也清楚,我昨天想了很久,最后想着还是和我爹娘早些年一样去镇上做个小买卖。”   李婶子微微一愣,想到苏壹好像是会算账的。   “行啊,这东西好吃的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苏壹把带来的油条用一个大梧桐叶包着递给李婶子。   “这也不难,用面粉就行了。往面粉里面加白矾、油和水,提前发酵好,最后把面扯成长条放油锅炸,等东西在油锅里飘起来就熟了。”   李婶子却听的作舌,面露不可思议:“用油炸!”   这年头油都是金贵东西,一斤油最起码也得一百文,普通人家打一小壶油,省着些用,能用上一整年。   而这叫油条的东西,竟然是用油炸出来的,怪不得这么好吃。   李婶子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油条有些烫手。   “这油条是你用来卖钱的,我这……”   苏壹笑笑,“我第一次在这里做老家的食物,也不知道合不合这里人的口味,请李婶尝尝味道,再帮我参考一下。”   就在苏壹和李婶子说话的时候,李婶子的两个儿子回来。   看见郭元之后苏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关于李婶家里这两个小孩的的信息。   大儿子郭元比苏壹小一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时李元肩膀上背着一捆木柴,明显是刚从山坡上捡柴回来。   二儿子郭虎虽然和沈从仪一般大,但是长的虎头虎脑的,比瘦弱的沈从仪要高出半个头来。   郭元没想到在自家里竟然能看见苏壹,虽然是邻居,但是他和苏壹算不上太熟悉。   反而是弟弟郭虎,在看见沈从仪之后,兴奋的向前打招呼。   苏壹和李婶子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被李婶子硬塞了两把青菜才能离开。   回到家,苏壹看向身边的沈从仪。   “仪哥儿和邻居家的虎子熟悉吗?”   沈从仪点了点头,“嗯,认识。”   苏壹想到了虎子的身高,和他那壮如小牛犊一般的身体,又看向瘦瘦小小的自家小孩。   “仪哥儿喜欢和虎子玩吗?他不会欺负你吧。”   沈从仪摇摇头,“虎子不会欺负人。”   苏壹松了一口气,“以后哥哥白天要去镇上出摊卖东西,就让虎子来咱家陪你玩,或者你去李婶子家好不好?”   沈从仪微微一愣,“没事,我不怕。”   以前的苏壹还没来沈家村的时候,爹娘出去做工卖货,就是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的。   苏壹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   ……   五天后,苏壹去镇上找了管理乡镇的厢长,租了一个地段不错的闹市区摊位来摆摊卖货。   苏壹炸油条的手法娴熟,一斤面粉可以炸出将近两斤油条出来。   一斤粗面六文钱,一斤素油一百文,这些费用是他如今可以承担的,就是在豆腐脑的卤汁上犯了难。   一个美味的卤汁完全是豆腐脑的灵魂所在,最后苏壹还是选择用好一些卤汁,尽管这样下来成本可能会高一些,但是味道好了之后,回头客肯定会多。   苏壹十文钱买了两斤剃到干净发亮的猪骨,大骨头熬的汤作为汤底,来熬卤汁,后面熬汤的时候在加入酱油。   这样熬出来的卤汁带一丝肉味,颜色又好看,闻起来鲜香扑鼻,尝一口满嘴留香。   而且这五天时间,苏壹用自己做短视频锻炼出来木工手艺,连夜给沈从仪做了好几样玩具。   有九连环、竹蜻蜓、数字版的华容道、简单版的象棋……还在院子里吊了个秋千,拆了门口的鸡圈,借助拆鸡圈的废砖和原身睡的旧床上的木板,搭了个大约一米四高的简易滑梯。   苏壹把自己去镇上做小买卖,不放心仪哥儿一个人在家里的事情和李婶说了之后,李婶毫不客气的就答应若是有空闲时候,就会帮忙照一下看沈从仪。   晚上,苏壹躺在炕上和沈从仪说自己明天要去镇上开办摊位的事。   “我已经和李婶子说了,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家里,如果仪哥儿有事,也可以叫李婶子帮忙。”苏壹笑着回答。   听着苏壹的话,沈从仪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你还可以邀请邻居家的虎子来玩。这些天我给家里做了很多玩具,到时候你们在家里一块玩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沈从仪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这些天做的那些玩具,还有院子里的秋千和滑梯,难道……”   “都是给你的呀。”   点着一盏小小油灯的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昏暗,但此时沈从仪却完全看清了苏壹的表情。   苏壹起身把一旁的油灯熄灭,房间瞬间彻底暗了下去,但苏壹说话的声音却比刚刚还要清楚。   “我不知道你们喜欢玩什么,就多做了几样玩具。若是虎子欺负你,回来之后告诉哥哥,仪哥儿在自己家里总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若是你不喜欢虎子,也可以邀请其他人来玩。”   “……喜欢。”沈从仪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喜欢。   苏壹以为他是喜欢和虎子一块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一夜无梦。   古代没有钟表对于苏壹来说是个跟不方便的事情,于是为了更好的计量时间,苏壹就做了一个受水型漏刻来预测时间。   漏刻是古代的一种计量时间工具,早在苏壹原本生活的时代汉朝时就已经出现。   苏壹天不亮就起床,看漏刻上的时间,发现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苏壹开始去库房忙碌,把昨天晚上磨好并过滤好的豆浆放到锅里煮开。   最后把点好的豆浆放进木桶里,让豆浆慢慢凝固成豆腐脑,他再把摆摊的其他东西一件件往驴车上搬。   等苏壹赶着驴车从家里出发往镇上走的时候,已经是大约早上五点半了。   苏壹心中计算着时间,忍不住加快赶车速度前往镇上。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各位小可爱们~   预祝大家新的一年越变越美   【1】里的内容出自《百家讲坛》王立群教授 第9章 有点傻(捉虫)   秋风微凉。   风吹在苏壹的脸上,其中还伴着淡淡的青草味,提神又醒脑。   苏壹在天蒙蒙亮的时间赶到了镇子的摊位上。   其实让苏壹没想到的是,在镇上租摊位不需要付钱,但是租下摊位之后,需要半年交一次税,一次一百五十文相当于二十五斤粗面。   苏壹把驴车停在一旁,开始往摊位上搬东西。   此时周围的摊位和店铺开始慢慢开门,就在他摊位正对面的一家香料铺子门口,小伙计正打着哈欠把夜里挡铺子的门板一个个拆下来,准备新一天开门做生意。   苏壹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摊位,把驴子拴在自己摊位后面稍微远一些的树上。   他看一眼用旧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木桶,此时木桶里的豆腐脑已经成了,打开木桶的盖子里面的豆腐脑依旧在冒着热气。   苏壹把木桶盖子盖好,开始对豆腐脑的卤汁进行简单加热。   在加热卤子的时候,苏壹又把发好面的木盆搬到台子上,并把自己待会需要用到的工具一次排开。   包食物用的叶子,系食物用的长草,待会客人要用的小陶碗和竹筒,最后穿上自己昨天让李婶子帮忙做的罩衣。   卤汁加热完毕,因为卤肉用骨头汤打底,阵阵肉香渐渐漂出。   火上换成油锅,油温升高,白色的小面剂一入油锅迅速膨胀,只需要几秒的功夫就变成了黄色的油条漂浮在油锅里。   热腾腾、黄灿灿的油条被苏壹放在旁边木板桌上的柳枝大筐里。   油炸东西一出锅,味道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苏壹开始吆喝起来,“卖油条豆腐脑,刚从油锅捞出来的油条,带骨头汤的豆腐脑喲~”   “豆腐脑两文钱一碗,油条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宗奉天特产美食,神仙吃了都说好。”   奉天是如今大虞朝的首都,至于奉天特产美食这个名头,自然是苏壹自己瞎编的了。   果然,苏壹的吆喝和摊子上传来的阵阵香味吸引了不少人。   油条虽然是一种传统美食,但是苏壹从原身的记忆里还没发现平县有这种食物。   再加上从昨天他给隔壁李婶子油条的时候,李婶子显然也没吃过油条。   这就更增加了苏壹摆摊的信心,别人都没吃过,就证明他没有竞争对手,竞争压力小,赚钱就会容易一些。   一个大嫂手里挎着篮子,站着一旁问,“这油条好吃吗?”   苏壹听见她的话,直接从桌上的篮子里拿出一根油条,放在案板上卡卡切成六小段。   把其中一块放在叶子上递给妇人。   “今天第一天开业,大姐您尝尝,要是您尝过以后觉得好吃,再买也不迟。”   妇人听见苏壹叫自己大姐笑的眼角起了几道褶子,又见苏壹从始至终手都没有触碰过食物,就更满意了。   她不太喜欢在外面的小吃摊上买东西吃,原因就是觉得这些小吃摊不干净。   可是这个小吃摊应该是第一天开张的原因看上去很干净。   摊主是个长的白白嫩嫩的年轻半大小子,生的又干净又整齐,身上还穿着一件奇怪模样的衣裳,头上带着一个褐色的布帽。   “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我儿子的年纪都比你大。”妇人接过苏壹递过来的食物笑着道。   苏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可您瞧着完全不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妇人更高兴了,捂嘴继续笑,随即吃下那一块油条。   妇人微微一愣,紧接着就问,“这东西怎么卖?”   “十五文一斤,若是单买的话,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苏壹回答。   妇人直接开口,“给我来一斤。”   苏壹手脚麻利的给妇人称了一斤油条,随即又拿起一旁的竹筒,盛了小筒的豆腐脑。   “新摊刚开张,前两天买一斤油条送一筒豆腐脑。”   妇人惊喜的接过小竹筒,虽然这竹筒不大,但是免费的东西谁不愿意拿呢。   第一位顾客离开后,太阳升起,第一缕日光照亮长街。   苏壹的生意比他原先计划的要好不少,中午过后,他带来的东西全部卖完。   于是苏壹便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   中午苏壹回到家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三四个小孩一块在家中的院子里排队玩滑梯,而沈从仪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滑梯对面的秋千上看着他们玩,脚边还卧着一个半大的鸳鸯眼白猫。   苏壹进家推门的时候,几个小孩被吓了一跳,沈从仪也从秋千上站起来。   苏壹笑道:“你们继续玩不用管我。”   说完后,几个小孩再次开始玩,而沈从仪却朝苏壹走过来一副要帮他收拾东西的架势。   “仪哥儿怎么不和他们一块玩。”苏壹问。   沈从仪垂眸,“我刚刚玩过了。”   苏壹看向一旁大声说笑的几个小孩,蹲下身子看向沈从仪的眼睛,轻声询问。   “有人欺负你吗?偷偷告诉哥哥。”   在苏壹心里,小团子脾气好的跟面团似的,也正是如此原身才会屡次欺负小团子。   如今换成了苏壹,他养的小孩可不能随便让人欺负了去。   沈从仪看着苏壹认真十足的表情,今天被几个同龄小孩吵的有些烦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没有。”他是不会让那些欺负他的小孩过来玩的,比如那一家人的宝贝疙瘩沈耀祖。   今天沈耀祖还被他气哭了,明明比他大两岁,竟然还能被自己气的哭鼻子,真是没用。   苏壹捏了捏仪哥儿乖巧的小脸,“原来我们仪哥儿的人缘这么好啊,真棒。”   沈从仪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夸奖,他脸颊处渐渐爬上了些许红晕。   苏壹此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很多东西可以直接留在驴车上,不用搬下来,所以苏壹很快就收拾好了。   农户人家的日子比不上镇里的富户人家。   凡是在家里干农活的人家,基本都是一天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但是苏壹还是习惯一天三顿饭,中午他吃了油条豆腐脑,晚上就看仪哥儿想吃什么了。   想到这里,苏壹摸了摸鼻子。   好吧,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能说有什么吃什么。   在苏壹准备进屋坐一会歇歇脚的时候,突然发现堂屋的门是被锁上的。   苏壹脚步一顿,接着沈从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神色如常的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上了锁的木门。   苏壹默默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一旁快乐排队玩滑梯的另外几个小孩。   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铁蛋头上有跳蚤,娘之前说跳蚤会到处乱蹦,所以我没让他们进屋。”   苏壹惊讶的看向沈从仪,突然想到在原身记忆里那个永远干净整洁的沈从仪的屋子。   “那你……”   沈从仪低垂眼眸下意识辩解:“娘以前说我身子弱,家里不能有跳蚤,所以我才没让他们进来。”   苏壹默默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做得好。”   沈从仪在听见苏壹的话之后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苏壹会这样说。   苏壹:“卫生问题确实得注意,你做的好。”   沈从仪抿了抿嘴,微微用力,吱呀一声禁闭的屋门被推开。   此时在一旁排队玩滑梯的几个小孩哥们,早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从仪嫌弃了。   …   苏壹进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漏刻上的时间,现在大约是下午两点钟。   他洗了洗手和脸,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原身之前住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原本的床和泥砖已经让他拆了,没了床榻,房间顿时空旷了不少。   苏壹觉得既然沈从仪不喜欢让他的“朋友们”进屋,那索性就把这间屋子空出来,让几个小孩平时也有歇脚的地方。   简单整理了一下,苏壹又把沈从仪叫过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家里没那么多凳子,但是有几个草垫,到时候可以坐在草垫上。”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你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苏壹点头,“是啊。”   沈从仪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不解,“为什么?”   苏壹失笑,“你是我弟弟啊,咱们是一家人,我对自己的家人好,有什么问题吗?”   “……家人。”   沈从仪似乎更迷茫了,他不懂为什么这个苏壹要对自己这么好。   苏壹又是去县城的医馆给自己找大夫瞧病,又是花很多钱自己买药,又是做玩具给自己,现在又特意为自己空出一件屋子。   自己明明对于现在的苏壹来说是个拖累不是吗?刚刚他看见,苏壹驴车上的东西基本都空了,也就是说苏壹的买卖做的很不错。   现在的苏壹明明可以直接丢掉自己,但他却偏偏选择留下了照顾自己。   在沈从仪的心里,很多事都是因为“有用”人们才会去做的。   虽然这么想很不对,但是沈从仪就是知道。   比如爹娘去赚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   收养他,是因为爹娘没有小孩,而且在爹娘收养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会一直生病。   爹娘在村里盖房,是为了要气那一家人。   爹娘“换”来以前的苏壹,也是因为要以前的苏壹冲喜。   可是如今的苏壹呢,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自己?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相互扶持喽。”苏壹笑着道,“你是我弟弟,我当然要管你了。”   沈从仪慢慢睁大眼睛,虽然不能全部理解,但是他却记住了苏壹的这一句话。   因为自己如今是苏壹的弟弟,所以自己就是苏壹的家人,因此苏壹就要照顾自己,对自己好。   了解清楚这个逻辑之后,沈从仪默默的想,现在的苏壹有点傻。   【作者有话说】   苏壹:家人就要住在一起,家人就要被真诚对待。啊,小团子真可爱   沈团子:现在的苏壹有点傻,这样的苏壹在外面真的不会被人欺负吗   苏壹:啊,我弟弟真可爱   沈团子:忧愁的叹一口气 第10章 致富的道路   苏壹不知道眼前这个白皮小团子在心里说自己“傻”。   现在苏壹正在很开心的收拾屋子,乖巧又懂事的仪哥儿也不出去玩,就在一旁帮忙。   今天做生意净赚一百文,还有个可爱弟弟等着自己回家,这让苏壹整个人干劲满满。   这时候突然门口探过来一个小脑袋。   “仪哥儿,壹哥哥,你们在干什么?”郭虎探头道。   沈从仪抿抿嘴,觉得郭虎那声“哥哥”叫的有些刺耳。   苏壹转头看过去,笑道:“我清理出来一间屋子,这样你再来找仪哥儿玩的时候,就可以在这个屋子里休息。”   虎子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这间屋子是苏哥哥特意给我准备的吗?”   沈从仪纠正,“是给我准备的,你们只是捎带而已。”   虎子完全没有时间听沈从仪说话,此时他已经走进房间,并且四处瞧四处看,一边看着嘴里还发出感叹的声音。   很快,虎子的动静就引起了外边玩的几个孩子的注意。   四个小孩一块涌进来,小小的屋子立马热闹起来。   几个小孩又在家里玩了一会儿才离开。   看着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苏壹笑着道:“小朋友们还真是活力四射啊,和他们呆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那个年纪最小,绑着一个冲天小红辫的小孩可真可爱。”   沈从仪立马就反应过来苏壹说的是哪一个小孩。   那是郭里正家的小孙子,今年六岁,郭虎称呼郭里正为二爷爷,所以平时他家就和里正家走的近。   这次虎子来自家玩,六岁的郭银宝自然也跟来了。   不过,可爱吗?   沈从仪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象不到那个胖成球的小孩到底哪里可爱了。   就在这时,苏壹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过,我还是觉得仪哥儿你最可爱。”   沈从仪抬头,在看见苏壹正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之后,微微愣住。   …   沈从仪觉得今天的晚饭特别的好吃,导致一不小心吃的有些撑。   下午的时候苏壹已经把自己需要用到的豆子全部磨了出来,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第二天需要用到的面准备好。   这样明天一早,起床收拾东西的时候就不用太过于着急。   此时的天已经开始擦黑,沈从仪和苏壹一块收拾碗筷,院门突然被敲响。   苏壹走过去看开院门,发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郭里正。   “里正,您快进来。”   郭里正笑着走了进院子,正好沈从仪从灶房里走出来。   郭里正看了看沈从仪,“仪哥儿的身子看上去比前段时间好上不少。”   苏壹给郭里正倒水,“回春堂的大夫开了一些药,仪哥儿吃了之后觉得不错,这两天就连咳嗽都比以往要少了。”   郭里正点了点头,“小壹啊,我今天来找你,我家银宝说你在家里做了一个可以一整天都测量时间的东西。”   苏壹微微一愣,“里正是说漏刻吧,墙角的那个就是。”   郭里正有些意外的看着被随意放在墙角,高低错落有致的三个木桶。   小孙子今天来找沈从仪玩,下午回家吃饭的时候,看见家中院子里摆着一个日晷,就开始念叨沈从仪家有一个不管白天黑夜,都能计量时间的东西。   小孩子的一番童言童语,却被郭里正听进了心中,于是他就上门想要看看。   苏壹带着郭里正道:“现在的时间是酉时六刻。”也就是下午六点半左右。   郭里正见苏壹准确的说出了时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壹笑着道:“您看最下面这个木桶,这个木桶又叫受水壶,受水壶中的标尺叫漏箭,在路线上刻着的数字,就代表着时间。”   郭里正忍不住弯腰凑近看上面标注的数字。   苏壹见对方如此认真的观察,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这个漏刻做的有些简陋了,如果要想要精准些的话,还是四级漏刻更为精准,四级漏壶就是除了这个受水壶之外,上面的木桶数量再加两个。”   在苏壹生活时代的古代社会,早在唐朝时期,那里的人们就开始用四级漏刻来记录时间。   郭里正一时间没太懂,“这样就能知道时间?”   苏壹笑着朝他解释了一遍漏刻的工作原理。   要不是苏壹做视频博主的时候需要不停的找古代的东西并且仿造出来,他也不知道原来古代竟然有这样神奇的“钟表”。   不得不说,古人只是生活在生产力较为低下的朝代,但是他们并不傻,而且古代贵族阶级的生活十分奢靡。   郭里正听着苏壹科普,看着被苏壹制作出来的木制漏箭,还有那漏箭上刻的小字,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原来小壹你不仅会算数,还识字啊,还有你这木工活做的也不错。”   郭里正是真的惊讶了,他只知道苏壹是沈大山夫妻二人从外边“换”回来的,而苏壹之所以会被“换”,是因为之前老家那边遭了灾,人们在本地活不下去才被迫成了流民。   苏壹低头,摸了摸鼻子,“只是认的几个字,木工活跟着我爹学的,我爹可是干木工的老把式,我这才学了个皮毛。”   郭里正此时看苏壹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村里人为什么这么穷,那完全是村子里的农户没有任何技能,农户不识字,不会算账。   不识字没法做体面的工作,不会算账就没法做小买卖,因此农户们只能做最累的苦力活。   郭里正可是已经听说了,苏壹有老家的做吃食的手艺,如今又见他会算账,还认识几个字。   若是日后这小子再勤快点,未尝不是下一个沈大山。   没看见沈大山就因为早些年在县城跟着人学了算账和木工,就能在短短几年,经历了那一家人几次索要钱财之后,还能盖起这青砖大瓦房。   可见普通人若是有一技之长,是多么重要的事。   至于和沈大山血脉相连的那一家人,如今还挤在老房子里,想搬都没地方搬。   郭里正心想,要不是自己没有和苏壹年龄相仿的孙子,他都想要招苏壹做上门女婿了。   苏壹觉得郭里正看自己的眼光,突然变得怪怪的。   “怎么了?”苏壹问。   郭里正道:“你家这漏刻卖不卖?”   苏壹没想到郭里正竟然是来买这个的。   也是这里看时间很麻烦,自从做出漏刻之后,苏壹觉得生活方便了不少。   “这东西不用花钱,前些日子我一家人几次来找麻烦,若不是里正来得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若是里正喜欢这漏刻,直接拿走就是。”   郭里正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向你买这个漏刻。我是想问问,你刚刚说的可以准确计量时间的漏刻的图纸卖不卖。”   郭里正坐到堂屋的椅子上,而沈从仪则是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静静的听着郭里正和苏壹的谈话。   苏壹先是反应了几秒,然后就笑着接受了郭里正的这个提议。   “可以,我可以把图纸卖给里正,并且我还可以保证,只要我把图纸卖给了您,十五年之内,我是绝对不会卖第二个人的。”   郭里正没想到苏壹竟然答应的这样爽快,还附加了一条承诺。   “好。”   苏壹道:“至于价钱……您毕竟是我的长辈,我也是第一次做买图纸的事,至于多少钱您看着给就是。”   郭里正笑着道:“既然你称呼我一句长辈,你父亲和我儿子一般大,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吧,一张图纸七两银子。”   “行,没问题。”苏壹点头同意。   在送走郭里正之后,苏壹直接抱起一旁的沈从仪。   “赚钱了赚钱了,没想到‘受水表’的图纸竟然能卖七两银子。”   沈从仪被苏壹抱在怀里,他看向被随意放在堂屋墙角处的三个木桶,心中也很意外。   苏壹高兴的道:“家里做图的工具也没有,等明天的时候我去镇上买些笔墨纸张,还有……”   沈从仪听着苏壹说明天要去做什么、买什么,还问自己又什么想要的。   沈从仪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晚上躺在床上,苏壹继续兴奋的睡不着。   七两银子啊,他今天辛辛苦苦一天也不过净赚一百文。   果然,人要学一门技术,只有技术在手,人就不会饿死。   ……   第二天,苏壹摊位上的东西卖完后,就去了趟书肆卖些笔墨草纸。   “一张宣纸3文钱,一张毛边竹纸2文钱。”店里的小伙计道。   苏壹问:“一刀纸里面有多少张。”   小伙计回答,“一刀有一百张。”   苏壹想了想,“来十张毛边竹纸。您这边最便宜的笔怎么卖?”   小伙计的嘴角抽了抽,“最便宜是荆条笔,用荆条制成的,用来写大字很方便。”   最后苏壹卖了十张纸,两根荆条笔,一块墨锭,一共花了三十文钱。   至于画图用的尺子什么的,苏壹觉得自己做。   临走之前苏壹身侧突然走来一个年轻人。   “还有上好的松烟墨吗?”   小伙计在看见这个年轻人之后,立马露出热切的表情。   “哎呦,陈公子您来了,可真不凑巧,松烟墨没了,要不您瞧瞧别的墨?”   “八两银子一块的松烟墨,我给你十两银子。”   ”哎呦唉,我真不是糊弄您,是小店真的没货了,我家少东家前几天去庆阳府补货,如今还没回来呢。”   “……”   苏壹没有继续听两人的交谈,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松烟墨,自己会做啊!’   想当初他可是废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完成了制作松烟墨全部过程的视频。而且他不仅会做松烟墨,他还会做徽墨中的油烟墨,还会做朱砂印泥。   苏壹抿了抿干涩嘴角,他突然发现一条通往致富的道路正在对他敞开。 第11章 七两银子   做墨需要时间,古法制作墨条最起码也得小半年,因为做好的墨条需要用阴干的方法来使墨条变硬。   墨条彻底变硬之后,写出来的字才会更漂亮,墨条也会更耐用。   所以,墨条他得做,摆摊卖油条的生意他也得继续做。   苏壹买了一些纸笔之后,驾着小毛驴悠哉悠哉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推开门之后,苏壹就看见沈从仪带着几个小朋友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   沈从仪看见苏壹回来,从垫子上站起来朝门口的方向走,来为苏壹开门。   “回来了啊。”   看着沈从仪这一连串十分自然的动作和语气,苏壹微微有些发怔。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家里等他回家了。   沈从仪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苏壹情绪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是今天的东西没有卖完吗?沈从仪踮起脚尖往毛驴上看了看。   苏壹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什么,你们在玩什么?”   沈从仪看着苏壹瞬间变得十分高兴的样子,眼底浮现出一丝疑惑。   ‘怎么突然又变得高兴了?’   桃树下的银宝道:“我们三个在和沈哥玩五子棋,可是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沈哥一个。”   沈哥?   苏壹默默转头看向一旁长得漂漂亮亮却被郭里正家的小霸王称呼为“沈哥”的沈从仪。   此时沈从仪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豆子,正用手抓着让驴子吃。   驴子两三下吃完豆子,只要沈从仪轻轻一拽绳子就拉着后面的板车往里走。   虎子此时正抓耳挠腮的看着面前的棋盘,暴躁的道:“我已经输了六盘了。”   另一个小孩铁蛋摸着自己因为头上有跳蚤,所以被剃的光秃秃的脑门,无语的道:“那你还玩,你根本赢不了沈哥。”   得,又一个喊沈哥的。   苏壹咂咂嘴,看来最起码他不用担心自家小孩在外面会受到同龄人的欺负了。   虎子道,“我是正月生的,我比沈哥大,怎么能叫他沈哥呢,我下一把肯定能赢。”   银宝毫不留情的戳穿自己这位堂哥的话,“可是你已经输了好几次了,按咱们说好的,你以后就得叫沈哥。”   虎子暴躁:“现在不是争老大的问题,我已经叫过沈哥了,现在是输赢的问题,沈哥,我下局我一定会赢你的。”   此时的沈哥正把驴子牵进驴棚里,对于郭虎下“战术”丝毫不慌,淡淡的道:“我无所谓。”   苏壹看这一幕看的稀奇,忍不住开口,“我说不定可以帮上一点忙哦。”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虎子激动的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苏大哥说的是真的?”   苏壹看了一眼惊讶的瞪圆眼睛的沈从仪,又看向虎子,“我说的帮你,并不是我在旁边告诉你怎么下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教你们,怎么更好的去玩五子棋,只要懂得五子棋怎么玩,下棋的本事自然就能提高了。”   说着苏壹走回去牵沈从仪的手,把他牵到桃树下面,“东西不着急收拾,咱们先玩一会儿。”   虎子主动把自己坐的草垫让给苏壹,让苏壹能更好的传授自己可以战胜沈哥的“法宝”。   于是一大四小就这么坐在桃树下,一个讲,四个听。   苏壹给沈从仪制作的五子棋非常简单,一个木平板上面用刻刀划出的方格痕迹,棋子就用小木块代替。   一方的木块是平整的,另一方的木块上带有两条交织的划痕。   苏壹拿起其中一个木块,放在自己面前:“有人能回答我面前有几个木块吗?”   “一个。”虎子一马当先的开口。   苏壹又拿起两块,“现在我面前一共是几个?”   银宝声音清脆的开口,“三块。”   苏壹笑着夸奖,“不错,银宝说对了。”   银宝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   苏壹又拿了两个木块放在距离三个木块堆二十厘米的地方。   “那么请问,现在我面前一共放了几个木块?”   “五块。”沈从仪立马道。   虎子和铁蛋一脸茫然的看向苏壹面前那两小“堆”木块。   苏壹继续夸奖,“不错不错,仪哥儿算的又快又准。”   沈从仪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很快又压下去。   银宝数了数面前的小木块,“的确是五个,不愧是沈哥。”   沈从仪并无情绪波动。   苏壹道:“所谓五子棋,就是你在棋盘上若是放置的旗子有连成一条直线的五个子,这条直线不管是横着、竖着还是斜着,都算这一方赢。所以若是你想要玩好五子棋,就需要学会算数。那么大家看我面前的小木块……”   ……   教学结束,几个小朋友纷纷回家,趁着天亮苏壹决定先把漏刻的设计图画出来。   “仪哥儿,今天咱们的晚餐可能要晚吃一些了。”   沈从仪点点头,“好。”   苏壹摸了摸沈从仪的头上的小揪揪,拿出几个根有些凉的油条。   “如果你饿了,可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沈从仪接过油条,就见苏壹四方桌搬到院子里,再从库房里拿出一根木尺子,又拿出一根棉线。   取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并用木条把纸的四角压平,使纸能整齐的平铺在桌面上,桌面的左上角摆上笔和墨。   然后苏壹就开始画图,用棉线绑住两个笔头相反的荆条笔,他这是做了个最简易版的圆规。   一个笔头沾取少量墨汁,另一个笔端固定立在纸上。   苏壹拉紧棉线,把沾墨的那只笔那么一转,一个规整的圆形就那么水灵灵的出现在纸上。   沈从仪站在桌子对面的凳子上,看见这一幕惊讶的睁大眼睛。   苏壹笑道:“用这个方法,可以画一个整齐的圆,怎么样,这个圆很圆吧?”   沈从仪点了点头,看着苏壹已经开始投入画东西的面孔,他有些好奇眼前这个苏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又会炸油条,又会算账,如今还会画图。   沈从仪心想,苏壹是个很厉害的人。   苏壹画漏刻图画的很快,他爸妈之前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纺织工厂,日后打算也把他往这方便培养,所以他有一定的画图基础。   他爸妈的工厂办的不错,后面更是和当地政府合作,成为当地振兴乡村本土纺织与纺织类旅游体验项目的企业领头羊,每年都有不少游客来此体验传统纺织的魅力。   苏壹小时候因为长的好,又是小老板,没少在顾客面前做古法纺织的实物展演。   后面他大学是学的纺织工程,其中有一门课程叫机械设计基础,当时期末周这门课程考试,他可是考了九十八分的高分。   小小的漏刻图,对苏壹来说苏壹简直轻而易举。   画好之后,苏壹就去做晚饭,吃完饭还要去磨豆子。   仪哥儿乖的很,每次苏壹磨豆子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看着小孩操动着小短腿,在屋里忙来忙去的身影。   苏壹突然有种养孩子的满足感,可能这就是父母养小孩的感觉吧。   有驴子的帮忙,苏壹磨豆子其实并不累,再加上他现在十五岁,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牛劲。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想起银宝的声音。   苏壹意识到是郭里正来了。   “仪哥儿是郭里正带着银宝来了,咱们待会再磨豆子。”   苏壹把郭里正请进来。   银宝被家里大人教的很好,知道叫人,“苏大哥好。”   “银宝好。”苏壹笑着道。   看着苏壹的笑容,银宝有些微微害羞的把头埋进爷爷颈肩。   啊,苏大哥比隔壁家姐姐长得还好看。   苏壹和郭里正在堂屋谈事,让银宝和仪哥儿去里屋里玩。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向里屋走,还能听到他们都说话的声音。   “沈哥你在干什么?”   “磨豆子。”   “哇,沈哥你好厉害,竟然能拉的动石头磨盘。”   “……是驴拉磨,不是我。”   “哇,沈哥你好厉害,能赶驴拉磨,我都不会。”   “算了,要不要玩九连环。”   “好啊好啊,我要玩。九连环是什么?”   “……你见了就知道了。”   苏壹笑着看向郭里正,“里正家的银宝真可爱。”   郭里正眼角处浮现几道褶子,“我家里的把银宝惯坏了,平时跟个小霸王似的没人能治的住他。”   苏壹,“小孩子活泼些才好,我家仪哥儿就是太懂事了,若是仪哥儿也能像银宝一样开朗,我就能更放心一些了。”   郭里正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懂事的孩子知道心疼人。我听银宝说你今天教他们算术了,那小子下午吃饭的时候不停的数桌子上的碗筷呢。”   苏壹,“孩子们在玩五子棋,我教他们怎么玩的更好,就教了些简单的算术。”   郭里正点点头,他不反对银宝玩,但是若是银宝日后也能像今天一样在玩的时候学会算术,那就太好了。   仪哥儿那孩子是个成熟稳重的,看来可以让银宝常过来玩。   苏壹拿起一旁的圈起的纸,“这是我画的漏刻图,里面还标了尺寸,您瞅瞅。”   郭里正打开图,在看见上面清晰简约,又标准尺寸和图形名字的图纸之后,彻底惊讶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图纸,这图纸竟还能这般画吗?   “小壹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呢。”   苏壹挠了挠后脑勺,“可能我有些天赋吧,我爹之前就说我画图又快又好。”   想起骤然离世的沈大山,郭里正叹了一口气。   沈大山木工活很好,还能在木头表面描上花样之后刻花纹,苏壹跟了沈大山几年,能得到沈大山的一点真传也不意外。   郭里正和苏壹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就是问关于漏刻的事。   临走的时候郭里正提醒道:“对了,再过半个月就是秋收了,如今你们家就你和仪哥儿,秋收家家户户都忙,你若是忙不过来要请人帮忙收粮食的话,得提前和人说。”   苏壹微微一愣,糟糕,他都忘了自家还有五亩地了。   “……好,谢谢郭叔。”   短短时间苏壹已经和郭里正完全熟悉,称呼也从“里正”变成了“叔”。   等郭里正带着小孙子银宝离开,苏壹那大门从里面插上之后,一转头就看见沈从仪站在磨豆子的屋子门口。   苏壹走过去笑着道:“今天赚了七两银子,明天仪哥儿和我一块去镇上怎么样?你身上的衣服有些小了,哥哥去给你买一件新衣服。”   沈从仪摇摇头,“不用买,我可以穿哥哥的旧衣服。”农户家庭都是小的穿大的剩下的衣裳。   苏壹:“那怎么行,我家仪哥儿就得穿的整整齐齐的。放心,哥哥有钱,日后还能赚更多的钱。”   沈从仪低头没再说话,此时他感觉自己心口处暖洋洋的。   看着苏壹在一旁忙碌的背影,沈从仪觉得,他不讨厌现在的苏壹,他很喜欢听现在的苏壹和自己说话。   这种感觉……沈从仪形容不出来。   家人?原来苏壹说的“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感觉,让沈从仪觉得很不错。 第12章 香料(已捉虫版)   第二天一大早,苏壹像往常一样起床。   今天沈从仪也起来了,他起床的动作很安静。   安安静静的爬起来,安安静静的穿衣服,安安静静的穿鞋子,完全不用苏壹帮忙。   看着如此独立的小团子,苏壹觉得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小小失落。   今天的天气要比前两天更凉一些,推开房门冷空气扑面而来,苏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苏壹拿出自己从镇上买来的牙刷,递给沈从仪一个。   两个蹲在院子里,一人捧着一个陶碗,沾着青盐开始刷牙。   苏壹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小孩还没有换牙。   小孩子通常换牙是在六岁到十二岁之间,也就是说沈从仪现在正处于换牙时期,因此平时要格外注意口腔健康。   两个人洗完脸刷完牙,苏壹就开始去屋里煮豆浆。   把豆浆煮开之后,苏壹给自己和沈从仪各自来上一碗。   “加一点糖,喝一碗豆浆会很暖和。”苏壹把热腾腾的豆浆放在沈从仪面前。   两个人喝完豆浆,又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之后,就赶着毛驴往镇上走。   小毛驴拉着一米宽,一米五长的木制小排车,伴着清晨的风,在坑坑洼洼的乡间黄土路上赶。   这还是沈从仪第一次陪着苏壹出摊。   太阳已经渐渐从东边升起,红色的太阳挂在地平线以上被云层遮住大半,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   越往大槐树镇的方向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多。   有步行的,有坐牛车的,也有像苏壹一样赶着驴车往镇上走的。   苏壹到了之后把自己提前搬来的折叠躺椅放在自己摊位后面不远处,又往折叠躺椅上放个小被子。   “哥哥待会可能会很忙,仪哥儿就先坐在这里,要是冷的话你就盖上被子。”   沈从仪看向旁边准备好的木制躺椅,又看了看躺椅旁边的小凳子。   这个躺椅显然是苏壹给自己准备的,而旁边的小凳子很可能是苏壹平时歇脚用的。   可是万一自己猜错了呢?沈从仪突然想听到苏壹对自己内心问题的准确答复,他在潜意识里想看到苏壹对自己明目张胆的偏爱。   “那个躺椅和被子是你给我准备的?”   苏壹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啊,去坐着吧。但是仪哥儿要记住,若是有陌生人想要抱你走,或者说要带你去买糖,那种都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若是跟他们走了,他们就会打断你的腿,那样哥哥就再也见不到仪哥儿了。所以,若是有陌生人靠近你,你就大声叫我,知不知道。”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最后点了点头。   苏壹再次摸了摸沈从仪头上的小揪揪,“真乖。”   说完苏壹就去一旁手脚麻利的把摊位弄好,然后沈从仪就看见苏壹拿出一块木板放在摊位前面,而那木板上好像是写了字和数字。   苏壹这段时间才发现大虞朝的字普遍都是繁字楷体,幸亏苏壹学过几年毛笔字,如今勉强是个半文盲,没有彻底沦落到文盲的境地。   见沈从仪看自己,苏壹解释道:“这板子上写着咱们卖东西的价格。豆腐脑两文钱一碗,油条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要是是对方要一斤的话,就是十五文一斤。”   就在苏壹一边和沈从仪说话,一边点火,就在这时已经开始有人站在了摊位钱。   “来两碗豆腐脑,六根油条。”   苏壹笑着道:“油条还没炸,得先等一会儿。”   “行。”买东西的妇人道:“那我就等一会。”   苏壹开始炸油条,油条炸的很快。   苏壹用大叶子包上六根油条,用自己的碗盛豆腐脑,再倒入客人带来的碗里,最后浇上浇头。   “一共十六文。”苏壹说。   妇人乐呵呵的掏铜板,“你家的豆腐脑的味比别家的好,我家小孙子吵着要喝你这的豆腐脑。”   苏壹边扯面剂边笑道:“我家豆腐脑保准用的真材实料,那配豆腐脑的卤汁可是几代人传下来的配方,整个平县独一家的味。”   “我说呢,怪不得味好。”   妇人走了之后,摊位前开始渐渐上人来买油条。   沈从仪看着周围围着一群人,却面不改色,即便是再忙也有条不紊炸油条、递东西、收钱的苏壹。   沈从仪突然觉得,开始摆摊赚钱的苏壹好像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一斤油条多少钱?”人群里大婶大声的问。   “十五文一斤。”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回答。   大婶低头就看见一个长相白嫩精致的小孩,下意识来一句,“给我来一斤。”   “稍等。”沈从仪把矮凳搬来,自己站在凳子上,看向正在炸油条的苏壹,大声道,“一斤油条。”   苏壹先是看见沈从仪站在摊位面前后微微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嘞,一斤油条请稍等。”   …   沈从仪学习算术的能力要比苏壹以为的更好一些。   之前沈大山夫妻都是做小买卖的人都会一些算术,沈从仪被养在这样的家庭里耳濡目染自然会算术。   这也是昨天玩五子棋沈从仪能连续赢郭虎子的原因。   因为有了沈从仪的帮忙,苏壹今天卖油条的速度快了不少。   来这边买油条和豆腐脑的人见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帮着算账收钱,纷纷称奇。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把账算的如此清楚?”   苏壹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这是我弟弟。”   沈从仪接钱的手微微一顿,把钱放进钱匣子里。   中午没过一会儿东西就卖完了。   沈从仪被累坏了,他坐在小凳子上乖巧的吃苏壹给他从隔壁摊位上买的芝麻烧饼。   苏壹先把摊位收起来,正要带着仪哥儿去买衣服的时候,看见对面的香料铺子。   苏壹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沈从仪,“仪哥儿,先陪着哥哥去对面的香料铺子买些东西好不好?”   沈从仪点了点头。   苏壹牵着沈从仪的手去香料铺子,做墨的时候需要往里面加写香料,香料有延长墨的寿命、颜色、气味的作用,好的墨条,在制作过程中必须要添加香料。   “新上的檀香、丁香、肉豆蔻,客人来看看吧。”香料铺子的小伙计抬头一看是苏壹,脸上的笑容顿时放松了一些。   这几天苏壹的摊子就摆在香料铺子的对面,因为距离很近,苏壹就和香料铺子里的小伙计搭过话,两个人一来二去也算认识。   “喲,要买些香料吗?”   苏壹点头,带着沈从仪走向柜台的方向。   “我想买些来些冰片和麝香。”   小伙计微微一愣,“这两种玩意都贵的很,你要多少?”   苏壹想了想,掏出来五两银子,“我还得买些其他香料,加起来一共要五两的就行了。”   小伙计没问苏壹一个小摊贩买香料做什么。   这年头多了是想请人办事的,但是想要请人办事,不拿东西连门都进不去,而香料正是很多大户人家喜欢用的东西。   “还要些什么?”   “再要些朱砂,玉屑和珍珠哪个便宜些?”   小伙计回答,“玉屑稍微便宜些。”   “那就在来些玉屑。”苏壹说,“麝香、冰片,玉屑,朱砂,这四样东西要等量的,总共称五两。”   麝香和冰片都具有香气,同时麝香入墨可增加墨的穿透力,冰片则是有防虫防蛀的作用。   玉屑和珍珠入墨可以增加墨迹的光泽和美观性,但是因为玉屑和珍珠效果差不多,苏壹买其中一样就可以了。   朱砂是防腐防变色,可以大大增加墨的持久性。   这几样入墨的香料,是苏壹所在世界,几千年来制作古法松烟墨的手工艺者们用一点一滴的经验,摸索出制作墨的最简单最有用的方法。   苏壹卖了香料,昨天晚上挣了的七两银子直接没了五两。   苏壹赶着驴车,沈从仪坐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去镇上的成衣铺子。   苏壹:“仪哥儿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买香料吗?”   沈从仪摇摇头。   苏壹神秘的笑了笑,“那是因为哥哥要做一些可以卖钱的东西,那东西里面就需要加香料。”   沈从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苏壹,“做什么?”   “做墨。”苏壹说完后,一瞬间想到原身不会做墨。   “那个…那个仪哥儿你知道的哈,哥哥的老家是在别的地方,在那里…我的意思是哥哥在老家的时候,其实是学过做墨条的,还有啊,我……”   “我知道。”沈从仪脑袋微微歪了一下,“哥哥会写字,会写字的话,一定会做墨吧?”   “是啊。”苏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就是这样没错。”   看着乖巧的看周围街道上风景的沈从仪,苏壹心想还好仪哥儿是个小天使,否则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这话话题。   不过,原身竟然是会写字的吗?   苏壹有些疑惑,算了,不想了,这个不重要。   苏壹赶着驴车,发现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还是没瞧见成衣铺子在那里。   越往前走两边街道上的人越少,铺子也越少。   苏壹没办法只是把驴车调头,顺便问了问,在路边一个开馄饨摊的老板。   “老板,请问您知道这条街上的成衣铺子到底在哪里吗?”   小摊老板:“你找成衣铺子啊,那铺子早就关门了?”   苏壹:“唉?关门了?”   老板:“是啊,现在那家铺子卖的是布。”   苏壹:“……谢谢了。”   最后,苏壹带着几尺青布回了家。   没有成衣铺子,苏壹也只能买几尺布回家,再花钱请村里人给仪哥儿做身衣裳了。   第二天苏壹打听清楚做衣服得花多少之后,第三天傍晚就抱着布,敲响了隔壁李婶子的家门。 第13章 处置田地(捉虫)   “小壹来了啊。”   李婶子此时正在院子里剁猪草,见苏壹和沈从仪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这几天李婶子可是高兴坏了,她家虎子跟着沈从仪玩了几天,竟然学会了算账。   他把家里几个碗、几根筷、几只鸡鸭都能数的明明白白,还会算家里的鸡鸭一共几只脚。   李婶子高兴的想,说不准啊,自家虎子以后能有大出息呢,而这些都是沈从仪教的。   如今看见苏壹和沈从仪过来串门,李婶子连忙把虎子叫出来。   “虎子,虎子,仪哥儿来找你玩了,快出来。”   苏壹觉得仪哥儿就是太安静了,小孩子就得多带出去见见人,只有场面见多了才不会轻易露怯。   苏壹和李婶子说话,沈从仪和虎子就在旁边玩。   苏壹把手里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天青色的棉布。   “仪哥儿身上的衣服小了,我想请婶子帮忙给仪哥儿做身衣服,再帮仪哥儿纳双鞋,做衣服的钱我这边付。”   李婶子推辞,“仪哥儿这么小,做个衣裳不费什么功夫,咱们又是邻居你给什么钱?”   苏壹笑道:“给婶子说句真心话。如今我和仪哥儿上面没个长辈,我又不会针线活,日后缝补衣裳少不得要劳烦婶子,若是婶子不收钱,我和仪哥儿下次就不敢再来请婶子帮忙了。”   李婶子听苏壹说的这番话简直是哑口无言。   “这…我还真说不过你。”   苏壹把布给李婶子,又塞给李婶子八个铜板做为报酬。   此时李婶子的丈夫和他们的大儿子郭元一人肩上背一个框子回家。   苏壹站起身,“郭叔。”   郭二合把背上装满柴火的背框放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是小壹啊。”   苏壹主动讲明来意:“今天我是厚着脸皮上门请李婶帮仪哥儿做身衣裳。”   李婶子把苏壹给自己的八个铜板掏出来让丈夫看。   “你瞅瞅小壹这孩子客气的,让我做身衣服还给我钱。”   苏壹腼腆的笑了笑,“如今我家也没有一个会针线活的,日后少不得还有事要麻烦婶子,婶子你就收了吧?元子是不是比前段时间高了?”   李婶子的大儿子郭元,小名叫元子。   李婶子接话,“可不是高了吗?年前刚给他做的裤子,裤腿的地方短了一大截,夏天秋天还能勉强穿穿,冬天太冷穿不了了。我正想着往裤腿上接一段布。”   苏壹点点头,“元子比我小一岁,今年十四了吧?”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是猛长个子,胃口大开的阶段。   郭元笑着点了点头,“对,我十四了 ”   李婶子道:“可不是,元子就比小壹你小一岁,他整天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明天你叔说要带着元子一块去镇上背货呢。”   说着李婶子叹一口气,去镇上背货那完全是苦力活,自家那口子干了这些年苦力活,背都比同龄人弯了不少。   李婶子心疼儿子的同时也没办法,要是只守着家里那三亩地,除去每年交的各种苛杂税,人迟早得饿死,所以只能出去赚钱。   “元子要是能有小壹你一半本事我就放心了。”   苏壹看着一旁虽然瘦的跟竹竿似的,却眉眼端正的郭元,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婶子,元子如今才十四,他又这么瘦,恐怕身子骨还没完全长成,若是去镇上背货,恐怕也背不了多少。   若是郭二叔和婶子放心我,就让元子先跟着我干吧。我那边的小摊虽然刚起步,我也出不起什么大工钱,但一天十文钱还是能给出来了。”   苏壹此话一出,不仅是郭元愣了,李婶子和郭二合全愣了。   “这…这……”惊喜有些太突然,李婶子有些愣神,那可是一天十个铜板,她家的在镇上给人背货,一天累死累活最多也就赚个二十文。   “元子不会算账也不会做油条的,他…他怎么帮你?”   苏壹笑了笑,“我那摊子虽然看着小,但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准备的活计一点也不少。光每天的豆腐脑我都得提前一天把豆子泡上,后面又需要磨又需要煮。去镇上卖东西的时候,我一个人又是炸油条,又是卖豆腐脑,又是收账,一个人还真有些忙不过来。若是婶子和叔同意,就让元子跟着我干。”   沈从仪听着苏壹说话,开始打量这一旁的郭元,最后垂下眼眸。   这两天他跟着苏壹身边往镇上跑了几次,那摊位上的确很忙,需要多一个人搭把手。   郭元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婶子一把拉着苏壹的手,“婶子知道你是个心眼正又有本事的孩子,把元子交给你,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郭二合也觉得让大儿子跟着苏壹干很不错。   “元子也没个外面做工的经验,若他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说他就行,我绝对没意见。”   “是啊是啊。”李婶子去拽大儿子,“你日后跟着你壹哥哥干活,要勤快一点知道不。”   郭元立马点头,“我知道,我肯定勤快。”   ……   苏壹带着沈从仪心满意足的回家,既解决了仪哥儿新衣服的问题,又招了一个新员工。   李婶子和郭叔都是不错的人,苏壹去他们家几次,每次都能看见郭元在帮忙干活。   这至少说明郭元本人是个勤快的,至于日后到底能干成啥样,就看苏壹怎么教这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了。   此时郭二合家也很高兴。   郭元有些紧张,“爹,我真的不去扛货了?”   李婶子气的拍大儿子肩膀,“你就吃的多,身子瘦的跟干似的,你能扛什么东西?还不如跟着小壹干。要我说小苏壹那孩子是个能干的,这些日子咱们村凡事有去镇上赶集的人,都说摊位前常常围着好几个人买东西。”   郭二合看向大儿子,“你先跟着苏壹干,但是有一点你得记住,那就是不能偷师。咱们老郭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人,不搞歪心眼那一套,苏壹会做豆腐,平时他干啥秘方的事,你就躲着点别去看。”   郭元点头,“我知道了。”   李婶在一旁补充,“还有算术,要是苏壹教你,你才能学。”   郭元:“我知道了娘。”   “算术苏大哥肯定会教哥哥。”虎子突然开口。   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郭虎。   虎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家里人的视线,继续低头修理自己手中的小木箭。   “我、银宝和铁蛋的算术就是苏大哥教的啊。”   闻言,李婶子惊讶说:“你不是说是仪哥儿教你的吗?”   虎子太抬头看娘,“是沈哥教的,可是最开始教我们算术的是苏大哥。”   李婶子下意识转头看向丈夫,就听见丈夫对儿子说:“苏壹不是小气人,若是他也教你算术,你别扭捏。啥时候开始学,我和你娘就提着东西去感谢人家苏壹。”   …   昨天晚上仪哥儿有些咳嗽,可能是昨天白天吹了冷风,因此今天一大早仪哥儿不会跟的苏壹出摊。   苏壹把大门一打开,就看见郭元和李婶子站在自家门前。   “婶子,你们等了很久吗?”   李婶子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饼子,递给苏壹。   “我们也刚站这没多久,这饼子是我早起烙的,趁热吃。”   苏壹没有多推辞,“多谢婶子。”   …   苏壹赶着驴车,郭元就坐在苏壹身边。   苏壹和郭元闲聊的过程中问:“头上没有跳蚤吧?”   农户人家炕上大多都铺着麦秸秆,麦秸秆铺在炕上,一是可以让床铺软一些,二是用来保温。   但是麦秸秆的缺点也有很多,其中最让苏壹无法忍受的一点是,麦秸秆十分容易发潮,一旦发潮就容易生跳蚤。   跳蚤这种东西,可是在身上蹦哒着咬人的,咬在人身上又红又疼。   苏壹睡不惯麦秸秆铺的床,等他有钱了,一点要做个棉花床垫。   郭元道:“我身上没有跳蚤。”   苏壹笑着点头,“镇上一般常常在小摊上买吃食的人家都是有些闲钱的,那些人普遍都干净,你今天的打扮就很不错,利利索索的看着就清爽,日后也要继续保持。”   “是!”郭元摸了摸自己身上洗到干净发白的衣服。   苏壹,“你第一天去,到了之后就帮我注意一下灶炉下的火,再帮忙给客人盛豆腐脑。具体怎么做我到那里之后再仔细告诉你。”   ……   郭元上手很快,明显是在家里做惯了烧火点柴的事,给客人装豆腐脑也装的不错。   有了新员工的帮助,让苏壹省了不少力气。   过了午时之后,就要收工了。   苏壹把摊位面前的东西收拾好,又去了镇上一家米粮铺子买大豆,买完之后便赶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壹带着郭元避免不了碰见了几个村里的人。   于是当天,几乎整个沈家村的人都知道郭二合家的大儿子,开始跟着苏壹干活了,一天能赚十个铜板呢。   …   今天回去之后,因为有了郭元的帮忙,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磨豆子。   做豆腐的手艺基本上都是家传,很少有教外人怎么做的?   郭元原本想要回避,结果苏壹直接一张口就把做豆腐脑的全部流程说了一遍,还给他介绍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做豆腐工具的具体用法。   郭元整个人都傻了。   苏壹:“怎么了?”   郭元张张嘴,“壹哥,做豆腐是你家的秘方,你就这么告诉我,这…这……”   苏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其实做豆腐并不难,家家户户其实都能做出来豆腐,你知道我豆腐脑的生意为什么会那样好嘛?”   郭元摇摇头,“不知道。”   “关键在豆腐脑的卤汁 。”苏壹解释,“只要是卤水点豆腐,全天下的豆腐脑若是不配卤汁,干吃基本味道都大差不差。因此,卤汁才是决定豆腐脑是否好吃的关键。”   郭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知道现在苏哥根本不怕他偷师就对了。   毛驴拉磨,豆汁过滤,剩出的豆渣也能做驴子的口粮。   之前苏壹也烙过一次豆渣饼,完全不能吃。   可能是豆子品种的问题,这里的豆子偏硬,且渣多,根本咽不下去。   今天收拾的很快,只剩下和面了。   郭元走之前道:“壹哥,我明天一大早过来和你一块熬豆浆。”   苏壹点点头,“好,辛苦了。”   郭元摇头,他感觉一点也不辛苦。   在镇上时他只是烧火和帮忙盛豆腐脑,回家磨豆子有毛驴拉磨,他只需要在磨豆子的时候记得往里面加水就行了。   “一点也不辛苦。”   苏壹笑了笑,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   ……   下午吃完饭,苏壹决定去村里正家里一趟,他要去把田地的问题解决了。   这几天他已经搞清楚了那五亩地的情况。   当初分家沈大山夫妻二人净身出户,半点东西也没分到,如今那五亩地是后来买的。   可能沈大山是真的对亲娘和亲兄弟们伤心了,为了出气,也是为了让家里人看看自己离开家以后日子过更好,买来的田地就买在那一家人田地的旁边。   因为离的近,那一家人手脚不干净,每年秋收的时候两家人都得吵一架。   如今换上了苏壹,苏壹压根不想和那一家人进行没用的掰扯,有那些闲功夫,自己还不如去镇上摆摊赚些钱。   所以,这次苏壹去找郭里正,是想着要把那五亩地租出去,至于那五亩地上的粮食也直接卖给租地的人。 第14章 出租田地(捉虫)   苏壹认为即便是仪哥儿现在年纪小,但是他们作为一家人,在处理一些事情上,自己是需要主动告诉仪哥儿的。   就像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交流某些事情时也会主动告知自己一样。   而且,经过两个人这些天的相处,苏壹发现仪哥儿虽然表面上非常独立,像一个小大人似的,但其实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于是苏壹把自己准备把家中的田地租出去的想法告诉了沈从仪。   五亩地是在是太大了,前两天苏壹还抽空去看了一眼,当即就打了退堂鼓,在没有机械农业用具的古代社会,苏壹觉得自己种完五亩地就会被累死。   本朝使用的历法叫《大统历》,在苏壹看来《大统历》和农历很像。   平安县这边的农作物是一年两收,通常会在《大统历》,也就是农历的八月下旬到九月上旬种植冬小麦,在第二年农历四月下旬丰收。   在四月下旬到九月上旬的这几个月里,当地农户会在田中种植大豆、高粱等农作物。   因此,平安县这边的农户农忙时节的忙碌程度,要比一年一熟的地区强很多。   沈从仪记得每年秋天农忙的时候,父母需要在田里忙活一个月。   先把田里的粮食都收到家里,然后便是马不停蹄的开始翻地、压地、播种耕地。   把种子埋进田里之后,是又一项新忙碌的开始,种子需要浇水,就得需要人在田里拿着木耙和木锹一点点的挖出浅浅挖引水沟和拦水横。   爹娘说老天爷下雨全凭心情,靠天吃饭人会饿死,所以若是在播种完成的几天内不下大雨,村里人就得从山坡上引水,水顺着引水沟缓缓流入各家的田里。   从收粮食,种粮食,到最后的引水,整个农忙过程需要农户们着急忙慌的干一个月。   若是晚了,天变冷,田里的土被冻硬,到时候若是再去翻地不仅就要废大力气,苗还会比别人家的生的慢。   粮食长起来之后田里会跟着长杂草,需要人经常下田地劳作除草,等粮食稍微成熟也会引来动物偷吃。因此田里的活一年到头也干不完,父母做生意没时间伺候田里的庄稼,就得雇人去田里忙活。   村里的绝大部分人,只要是家里有田地的,一年到头全家人都得泡在田里忙,半点没有停歇的时候。   而且每年到田里的粮食丰收的时候,爹娘总要和那一家人吵架,吵急了还会动手。   沈从仪看了一眼苏壹细细的手腕和窄窄的腰身。   “好。”若是打起来苏壹肯定不是那一家人对手。   苏壹捏了捏仪哥儿的脸,“那仪哥儿陪着哥哥一块去,好不好?”   仪哥儿点头。   …   郭里正的家距离自家并不是特别远,只要走两条街就到了。   苏壹和仪哥儿在去郭里正的路上,正好看沈大河的媳妇陈氏正一手拽着自家宝贝蛋耀祖的胳膊,狠狠揍屁股。   “叫你逃学,花那么多钱让你去隔壁村读书,你却逃学。”   “…疼,疼,疼!”沈耀祖被母亲打的呲牙咧嘴,胖胖的脸上,肉都挤成一团。   沈大河正是原身养父沈大山的亲大哥。   沈家四个兄弟,沈大山排行老二,之前吵架那次躲在沈老太身后出声的那个是沈家老三沈大石,还有一个老四叫沈大木。   陈氏看见苏壹和仪哥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苏壹就像是没看见她似的拉着仪哥儿就走。   陈氏看见苏壹和沈从仪,尤其是看见沈从仪身上穿的那身新做的天青色棉布衣裳后,原本心气不顺的她更加生气了。   “果然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人教没人管的,见了长辈连句话都不会说。”   苏壹笑着转头看向她,“长辈?我家长辈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我和仪哥儿的长辈就只有爹娘,我爹娘如今都在下边埋着呢,你要是想做我的长辈也行,现在就挖个坑躺下去,把自个埋里面,我就认你做长辈。”   陈氏听后眼睛都瞪圆了,苏壹这小王八蛋是变相的咒自己去死呢。   “你这个小坏蛋,你……”   “滚蛋吧,我没空理你。”苏壹完全不给她面子,小嘴跟萃了毒似的猛烈出击。   “你谁呀?咱们有关系吗,还在我面前充长辈,怎么?你是在大街上随便遇见个人就想教育两句,不占些便宜心里就不舒坦是吧,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陈氏要被气炸了,这时候从拐角处气冲冲的走来一个妇人,那妇人牵着个正在哭的小孩。   “陈翠花!瞧你家耀祖把我家驴蛋打的!”说着就露出自家儿子脸上被沈耀祖挠的两条血道子印。   陈翠花刚被苏壹刺了几句,正恼怒的极点,此时又有人来找麻烦,直接开口就骂。   “你亲眼看见我家耀祖打你家驴蛋了吗,你就朝我瞎叫唤,有谁能证明这是我家耀祖打的。”   沈耀祖捂着自己刚刚被娘打的屁股,眼睛一转张口就来,“不是我打的!”   驴蛋开口就哭,“就是他打的。”   妇人一下就急了,“好啊,你打了我家驴蛋还说瞎话。”   眼看这人竟敢吼自己宝贝儿子,陈氏一下就不干了。   “喊什么喊,就显你嗓门大啊。”   妇人都被这无赖母子气笑了:“就你家耀祖这谎话张口就来的样,还读书呢,我看读的全是怎么张口编瞎话吧。”   陈氏一下急了,“说什么你!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就说怎么了,我还说你家儿子不去学堂呢,就你儿子,昨天今天都和一群孩子在北边山坡上玩。”   妇人完全不怕陈氏,“就你们家如今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让孩子上学呢。离了沈大山给你们挣钱,一顿饭都吃不上俩菜。”   然后,苏壹和沈从仪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妇人打了起来,动静闹的不小,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   有人把她们两个拉开后,这两个人还在相互叫骂。   苏壹:……还是农户妇人有实力啊,他要是动手恐怕都打不过。   苏壹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细弱的手腕,叹一口气。   “仪哥儿,咱们去里正家吧?”   沈从仪收回视线,“好。”   苏壹牵着沈从仪的手开始往前走,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   沈从仪觉得苏壹护着自己的样子和刚刚同村的王婶护着驴蛋的样子很像。   沈从仪抿了抿嘴角,默默握紧了手心的温暖。   …   村子里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的事情很常见,如果不是事情严重就不会通知里正。   苏壹在里正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   “郭叔你也知道,我家田距离那一家近,之前有我爹娘护着我们,如今……嗐,与其费心和那些人纠缠,我还不如把田租出去,在镇上做小买卖也能省心些,不用心里时常惦记田地的情况。”   郭里正点了点头,“你想的也在理。你要是想把田租出去,估计挺容易的,咱们村想多种些田的人家不少。但你要想租田的人家给你租金,估计就不太容易找了。”   苏壹不解,“怎么说?”   郭里正吸了一口旱烟,“农户人家手里的闲钱不多。”   苏壹突然想到了这个时代的税。   一亩地要收三升左右的粮食税,苏壹家里的是良田,一亩地能产将近两石粮食。   一石等于一百升,朝廷一亩地要收走三升粮食,虽然听起来收的不多,但是一个农户除去交田赋之外,还需要承担徭役等其他杂税,比如各种附加税和摊派税。   税收历来都是压在百姓肩膀上的巨石。   苏壹低头想了想:“那我说一个方法郭叔您听听觉得行不行。若是把田租出去,每年的田税还是由我这边承担,我不管租地的人家一亩地能种出来多少,一亩地只需要给我这边七十八升粮食就成。”   一斤小麦大概是八文钱,一升是一斤二两,七十八升减去田赋三升,余下是九十斤,自家有五亩良田,一季冬小麦的租金差不多能拿到三两六钱。   郭里正惊讶的看向苏壹,他不是惊讶苏壹要的高,而是觉得苏壹要低了。   外头那些富户和大地主家往外租的地的定额一般是一亩地最高粮食产量的一半,很多佃户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根本挣不下多少钱。   郭里正的媳妇在一旁纳鞋底,听到后忍不住插话,“小壹你怎么要这么低?”   苏壹叹一口气,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叔和婶子不是不知道我家这情况,我把那地租出去,就是为了图个清净。我爹娘去世时那一家人做的事也太狠心了些,如今我实在不想和他们再有半点掺和。   索性我把地租定额要低些,麻烦郭叔在中间牵个线,帮我找个人品不错的人家租下。”   郭婶看向丈夫,“你不是前几天还说守义想买田,结果不是没买到吗,让守义家租种了小壹的田怎么样?”   郭婶口中的“守义”正是郭里正二哥家的三小子。   郭里正的二哥两年前去世,三个小子分家各自过日子,老三郭守义前几天还说要买些田。   可是如今太平盛世的,谁家肯轻易卖田,越好的田地就越抢手,即便是有往外卖的价格也贵的很。   如今苏壹要的地租定额不高,说不定他那个侄子真会租。   至于沈大河那一家会不会找麻烦,完全不在郭里正的考虑范围内。   沈家村姓沈的人家多,但姓郭的人家也不少,有他这个里正在村里镇着,还能让亲侄子平白无故的被外人欺负了?   “我那侄子人品人不错,你放心,他不是那种会拖欠地租的人。”郭里正说。   苏壹点头,“有郭叔您出面做保,我哪能不信呢。”   ……   一个时辰后,苏壹顺利的和郭守义签了契。   因为苏壹要的田租便宜,郭守义直接就说,每年都会把抵地租的粮食拉到苏壹家里,苏壹自然是很开心的同意了。   解决了田地的问题,苏壹便在聊天的时候趁机向郭叔打听哪里能收到松木,松烟墨的主要原材料就是松树。   “松木?”郭里正疑惑,“你是说松枝吗?”   苏壹道:“最好是老松树的树根,或者那些枯死的树干。”   郭守义道:“隔壁村的孙木匠那里可能会有。你要老松木做什么?”   郭里正开口道:“你别看小壹年纪不大,他可是会做木工活的?”   苏壹腼腆的笑了笑。   郭守义震惊的看向苏壹,“没想到小壹你竟然得了沈二叔的真传啊。”   苏壹默默鼻尖,“我只是略会一点,还得多练。”   “那是。”郭里正点头,“手艺活就是这样,多练才能不生手,木工活做的越多,手艺就越好。”   把田租出去,又打听到了哪里有老松木,苏壹高高兴兴的牵着沈从仪的手回家。   “仪哥儿,咱们晚上喝骨头汤好不好。”   苏壹今天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些大猪骨,豆腐脑的卤汁正好用完了,今天晚上多熬些高汤,自己和仪哥儿一人喝上一碗,剩下的都熬成卤汁。   仪哥儿点头,“好。”   此时已经傍晚,微风吹拂脸颊,乡村的泥土小路坑坑洼洼,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狗叫,天空中的夕阳好似火烧般呈现一片红色,飞鸟从天空快速划过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沈从仪听着身旁的苏壹说话,突然感觉今天的夕阳十分漂亮。   这种漂亮是沈从仪以往从未留意过,今后再也忘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查了一下资料,最后还是决定用一石=120斤。   古代一亩良田能产两石粮食就算高产了,虽然各个时期亩的大小不同,但明清时期亩的大小和现在社会亩的大小,差距不会太大。   换算一下明清时期一亩地通常产粮240斤。如今咱们国家的小麦,一亩地产1200斤简直轻轻松松。   看着古代生产力竟然低下,作者非常感谢自己生活在现代,感谢国家,感谢社会,感谢科技,感谢广大劳动人民…… 第15章 松烟墨   第二天苏壹像往常一样前往镇上出摊。   过了午时,把东西卖完之后就回家。   回到家之后,苏壹看向郭元,“我得驾着驴车去趟隔壁村,咱们过一个半时辰再磨豆子吧。”   郭元正在帮忙把驴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听到苏壹这么说连忙点头。   “好,小壹哥我知道了。”   苏壹递给郭元一个自己做的华容道数字小游戏,“这个拿去,这东西是用来认数字的,要是你不会用的话,可以让虎子教你。”   此时一旁虎子兴奋的举起手,“哥,我会玩这个,这叫数字华容道,里面一个十五个数字,玩法就是把从小到大的数字排列起来,我玩这个可快了。   哥你不知道,沈耀祖可笨了,他比我大三岁,还上了那么多年学堂,结果连数字华容道都不会玩。我和他玩五子棋,他更是连数都算不明白。就这样他还整天一副读过书了不起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整天神气什么。”   其实也不怪沈耀祖算术不好,要知道教导沈耀祖的老师也只不过是个童生。   童生分三场,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有考过院试,才能被称为秀才老爷。   而那些只通过县试、府试但未通过院试的读书人,则被统称为童生。   童生考试主要考四书、五言六韵试帖诗、《孝经》、《圣谕广训》,至于律赋也会涉及一些,但是在第一场考试县试中不会考律赋。   因为不考,所以不教。   沈耀祖六岁开蒙,今年都十二岁了,四书刚勉强学完,更别说学其他的了。   虎子一直听人说读书人很了不起,但在这几天和沈耀祖玩数字华容道和五子棋之后,虎子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读书人也就那样。   郭元接过苏壹递来的东西,听了弟弟的话后,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苏壹皱了皱眉,虽然虎子这句话诈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稍微仔细一琢磨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其实并不是读书不行,而是沈耀祖不行。”苏壹开口。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苏壹。   苏壹笑着对虎子道,“有人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意思是读书能启迪智慧,疗愈愚昧。所以朝廷中那些为官做宰的人都会去读书,包括县衙的刀笔小吏也都会写字,就连咱们村的里正也是识字的人。你们不妨想一想,若是读书无用,为什么还要有人要去读书?为什么科举考试要考书上的知识呢?”   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沈从仪低头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因为读书能做官,所以那些人才会去读。”   虎子依旧不解,“可是沈耀祖他……”   沈从仪,“那只是因为他不行。就像是咱们种粮食,若是粮食没法吃,你还会每天辛苦下地种粮食吗?”   几个人同时摇头。   沈从仪,“这不就对了吗?读书也是这样。因为读书才能做官,所以那些人就会拼命读书。读书人的脑子灵活,县城药铺抓药的伙计都会写药方,如果你们识字,说不定以后也可以去铺子里做工赚钱。”   说完沈从仪看了一眼苏壹,心想现在的苏壹肯定是读过书的。   一旁的银宝恍然大悟的道:“沈哥说的对啊,我刚想起来,以前听说爷爷说过,若是考上秀才后,见到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磕头,种地不用向朝廷纳粮,也不用交各种杂税。”   “还有这样的好处!”周围人惊呆了。   每年交税的时候,总有吵架拌嘴或者四处借钱交税的人家,那几天对村里的小孩子来说是最讨厌的日子。   因为每当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不高兴,若是孩子们在那时候犯错,家里人会打的格外狠。   但是秀才竟然不用交税,这在虎子和铁蛋听来十分不可思议。   铁蛋感叹,“真不愧是秀才老爷,就是不一样。”   虎子继续求证,“银宝你说的是真的吗?”   银宝摊手,“我是听我爷爷说的。”   苏壹揉了揉银宝的小辫子,“所以学的目的是用啊,学以致用就是这么来的,读书可以识字,学算数可以用来算账。如果你学一样东西,后面发现这样东西是你不喜欢的,而且这样东西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好作用。这时候你就不该继续学了,你应该停下来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苏壹说完拍了拍手,“好了好了,今天的苏壹小课堂到此结束, 我要出门了。虎子,你哥认数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保证完成任务。”虎子站直身子道,这句话还是他跟苏壹学的。   苏壹赶着毛驴去隔壁村子看看有没有老松树。   如今是八月,天气转凉,之后秋天往冬天过度之时,正是天气干燥的时候,现在把松烟墨做出来,再过些日子正是阴干墨条的好时候。   下午苏壹顺利返回,板车上了拉了不少老松树根。   苏壹今天十分幸运,他去隔壁村的时候刚好看见有一户人家在重修房子,那房子后面有棵老松树,需要连根起了。   松树根因为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烟雾,平时就连农户家中烧火都不会用松树根。   于是苏壹花了十来文,就把这个大树根搬回家。   …   回去之后苏壹让驴子先歇一会,再去磨豆子。   第二天回来之后,苏壹则是在家中正房后面,留厕所和种小菜的空地方,做了一个简易的烧火灶。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几个底部留有圆孔的陶瓮,由大到小的把几个瓮倒扣着垒起来,陶瓮与陶瓮相接的地方用布条密封。   这样一来,在下方的泥灶膛里燃烧松树根后产生的烟雾,就会飘到上方倒扣的陶瓮里。   这就是翁式烧烟法,烟雾粉末会吸附在陶瓮边缘,而那些粉末就是油烟墨的原材料。   《墨经》有言,古用立窖,于灶面覆以五斗翁。用这种方法收集的原料最后出松烟墨的墨色乌黑无光泽,磨口呈磨砂质感,十分受文人喜爱。   沈从仪蹲在一旁看苏壹做的这些事。   “墨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苏壹点头,“是啊,没想到吧,墨的原材料其实就是烟灰。”   沈从仪想了想,“那咱们家灶房炉膛里烟灰也可以做墨吗?”   苏壹点头,“自然可以。只不过咱们灶房炉膛里的那些是草木灰,草木灰做成的墨没有这个黑,还是松烟做出来的墨品质更好。”   收集烟墨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苏壹收集了一小盆黑灰,接下里就是洗烟。   把烟灰入水,烟灰中的杂质入水沉底,捞出浮在水面上的烟灰,最后把烟灰像个宝贝似的放进了杂货屋里阴干。   于是苏壹的日常生活就变成,上午出摊做生意,下午回来之后做墨条。   这几天郭元学会如何炸油条,这让苏壹很高兴,拍着郭元的肩膀说要给他涨工钱。   同时郭元还认识了一到十五几个字,如今正在学怎么算账,这可把邻居李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半个村的人都知道李婶子家的大儿子跟着苏壹学本事,听说不仅学算账,就连苏壹做豆腐脑都让郭元帮忙。   有些人羡慕郭元的好运气,而有些人则是在背后说苏壹傻。   做豆腐的手艺,怎么能随便交外人呢?   于是大家都猜测是不是郭二合家的把苏壹哄住了,其中沈老太一家人跳脚跳的最厉害。   有人看不惯那些在背地里常嚼舌根的人。   “就算是郭二合家的能把苏壹哄着教他儿子手艺,那也是她费心哄了。没瞧见她隔三差五就帮苏壹和沈从仪洗衣服吗。嘴上骂苏壹傻的,都是自己没占到便宜而已。”   说完,小妇人直接端着自己的洗衣盆走了。   小妇人端着盆回家,看着婆母坐在门口和人一块缝东西,她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男人在院子里劈柴。   小妇人把衣裳晾起来,走的男人面前。   “我和你说个事。”   “啥事?”男人回头问。   小妇人道:“如今苏壹不做豆腐,改做豆腐脑,你说咱们要是花些钱,能不能把做豆腐的配方要过来。”   ……   这边苏壹完全不知道自己最近自己的被村里人再次议论了,沈老太那一家人更是狠的自己牙痒痒。   苏壹很忙,完全没空理会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今天天气不好,苏壹就没让郭元过来磨豆子。   下午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一下大雨,路上必定泥泞不堪,即便是有驴拉着在路上走,也走的十分艰难,更别说苏壹需要在驴车上放两桶豆腐脑,半桶油,万一在路上撒了怎么办?”   而且镇上的路面也十分泥泞,即便是到了明天早上不下雨,地面潮湿,根本无法点柴烧火。   苏壹决定明天不出摊,所以他要开始正式做墨了。   先提前做好饭,因为中午刚吃过,苏壹不饿就让沈从仪自己先吃。   拿出阴干完成的烟灰,熬一些猪皮胶,再把猪皮胶里加一些从院子桃树上采集来的桃胶。   其实用鹿角胶是最好的,可惜以苏壹如今的生活水平找不到鹿角,只能用猪皮胶和桃胶的混合物胶。   往烟灰中倒胶和成团,再往里面加入蛋清、麝香、冰片、朱砂、玉屑,再次混合均匀。   一小盆的烟灰,如今就变成不到两个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的黑团子,而且这时候苏壹的手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把做好黑团子,放在一块平木板上,苏壹手里拿着一个锤子,开始反复敲打。   这样的敲打的目的是墨更加充分揉合,并排出其中的空气,到时候墨磨出来的墨口不会有气孔。   苏壹从天明一直捶打到天黑,直到库房里被沈从仪点燃了油灯。   苏壹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感觉手臂酸软的没力气,但是他还是在不停的捶打,一直到手臂酸疼。   苏壹把东西放下,感觉到自己饿了之后就去吃饭。   等他走进灶房,就看见沈从仪守在依稀还有些火星的灶膛前打瞌睡。   见苏壹来了之后,他立马开始烧火。   苏壹看着沈从仪坐在灶前凳子处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   “仪哥儿,你还没吃吗?”   沈从仪一边烧火一边道:“我不饿,咱们一起吃。”   说完沈从仪就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苏壹想要捏捏沈从仪头上的小揪揪,又觉得自己的手脏。   “那就麻烦仪哥儿温一下饭,我去洗洗手。”   等苏壹再次回灶房,沈从仪已经把饭热好,并摆在桌子上。   一顿饭十分简单,小米粥,掺面馒头和醋伴豆芽菜。   吃完饭,苏壹又去忙碌,他把墨揪成等量的小剂子,并用秤量一下,而量秤的工作就交给了沈从仪。苏壹把小剂子搓成圆条,放入自己提前雕好的竹子和梅花样式的模具里,压实成型后拿出来。   最后苏壹一共做了三十块,放在盘子里阴干晾晒,并且需要定时给墨条翻面。   苏壹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节噼里啪啦响。   “仪哥儿,咱们去睡觉。” 第16章 沈家人被打(捉虫)   就在苏壹不停捶打墨团的同时,沈家村另一个有八间青砖大瓦的房子里。   银宝突然看向郭里正,“爷爷,你为什么会识字呢?”   此时在银宝面前,正陪着他一块下五子棋的郭文忠愣住了。   昏暗的烛台下,郭里正点算盘的手微微一顿。   郭里正笑着道:“是你太爷爷当初教我识的字,他老人家可是童生呢。”   银宝微微歪了一下头,觉得爷爷回答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换了一种问法。   “爷爷你为什么要读书?”   银宝这句话直接把郭里正问愣了,就在郭里正思考要怎么回答小孙子的话时,就听见自家二小子开口。   “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刚刚还闹着要我陪你下五子棋,现在是不想玩了吗?”   银宝看向父亲,“爹你别说话。苏大哥说了,书就像是药,读过书的人才不会傻。爹你没读过书,肯定不如爷爷聪明。”   郭文忠:……啥玩意?其实他也是认识几个字的好不好。   听了小孙子的话,郭里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放下自己右手的毛笔。   “苏壹是这么和你说的?”   银宝摇摇头,“苏大哥念了一句诗,他说那句诗就是这个意思。虎子说沈耀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结果下五子棋还是输。苏大哥就说那是他没有学以…学以致用,读书是要拿来用的,如果不能拿来用,就是学错了。”   郭文忠听完直接愣住了,在一旁坐着纺线的郭婶子和老大老二家的两个媳妇也都愣了。   也就老大家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的两个小子正在为一个面人你争我夺的小幅度打闹。   郭里正看向六岁的小孙孙。   “那银宝觉得你苏大哥说的对吗?”   银宝低头,双手抱在身前,“是对的。因为沈哥说,只有读书才能做官,县里的官差都是读书人,就连爷爷你也读书识字。那些人都因为读书变得很厉害,可见读书是件好事。   沈耀祖不厉害,是因为沈耀祖没读对书。后面沈哥还说,如果我读了书,就能变得更聪明,以后说不定能变得像爷爷一样厉害。”   郭里正听到这句话,内心深处既开心又激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孩子。”   银宝微微一愣,觉得爷爷情绪有些不对,他小跑到爷爷面前。   “爷爷怎么了?”   郭里正摸了摸银宝的头,“银宝想去读书吗?”   银宝愣住了,“可是,如果我去读书,是不是就没法和沈哥他们一块玩了?”   郭里正眼含笑意的道:“放心,你苏大哥肯定会让仪哥儿去读书的。”   银宝一下笑起来,“好,我去。”   ……   第二天,苏壹久违的睡了一个懒觉,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库房翻墨条。   黑色的墨条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木板上,在苏壹眼里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要知道,之前苏壹在镇上书店听到店里小伙计说一条松烟墨能卖八两银子。   于是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苏壹发现铺子里的墨大多都是按照克重买的,一两是31克,书肆店里的小伙计说二两重的松烟墨能卖到八两银子。   苏壹为了缩短墨条阴干的时间,把每个墨条都精准的控制在三十四克。   经过一段时间的阴干,墨条重量会减轻,最后得到一条墨的重量差不多就是一两左右的重量。   书肆里一两墨能卖到四两银子,自己卖的时候最起码也能卖到二两半或者三两银子。   苏壹默默算了算把这些墨条卖出去能赚多少钱之后,忍不住乐了。他心中暗暗决定,等自己赚了钱,今年过冬的时一定要给仪哥儿买件保暖的毛皮袄子。   …   接下来的日子苏壹正常出摊,一晃眼七八天过去,田里的粮食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现在苏壹已经把地租出去了,因此完全没管田里的活。   直到有一天他出摊从镇上回来,驾着驴车走到距离村子不远处,在旁边田里干活的人告诉他,沈大石因为偷粮食挨打了。   “是吗?”苏壹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还有这事?”   “可不是嘛?”同村的大叔手里拿着木锹道:“之前守义特意告诉村里人说他租了你家的田。谁知沈大石还去偷粮食,结果被守义的媳妇当场逮住。”   苏壹从脑子里调出原身养父沈大山的三弟,沈大石的长相。   从原身记忆中苏壹得知,沈老三沈大石是那几个兄弟里手脚最不干净,最欺软怕硬的那个。   “然后就被打了?”苏壹问。   “守义媳妇让沈大石把粮食还回去,那沈大石还挺横,说这块田里这些粮食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守义媳妇一听他这话哪里肯干啊,就和他吵起来。正巧这时候守义来田里干活,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   苏壹:……“守义哥没事吧?”   “没事,就沈大石那小鸡崽子似的体格,根本打不过守义。”   苏壹听懂了,也就是说沈大石单纯挨了郭守义顿胖揍。   苏壹满意点头,“谢谢叔了,我回去之后去看看守义哥。”   苏壹走了之后,旁边有人看着那驴车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颇为看不上的说,“我说这苏壹也够有意思,沈大石好歹也是他亲叔叔吧,亲叔叔被外人打了,他反而要去看外人?”   “都断亲了,哪里还算亲叔叔?沈大石敢大白天去地里偷粮食,就是欺负苏壹年纪小,被打也是活该。”   “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沈大山虽然死了,但到底和沈大石几个是亲兄弟,苏壹不姓沈,沈从仪又从小就病歪歪,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现在苏壹敢这么欺负沈大石,看来沈大山的香火要断喽。”   听这人说的这一番毫无道理的话,对方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再理会,这种人根本没法沟通,整个沈家村谁不知道沈大河一家子不讲理欺负两个小孩。   苏壹回到家,让郭元先去歇会儿,自己则是提了小壶白酒出门去看郭守义。   家里的酒还是之前剩下的,苏壹不喜欢喝这里的酒,他总觉得这酒有一股奇怪味,现在用来出门送礼刚刚好。   苏壹手里提着东西,大摇大摆的走向郭守义家,一路上遇见三四波人,每遇见一次人苏壹都要停下,主动说自己去干什么。   然后,就在苏壹前脚进郭守义家,后脚在家捂着发青的嘴角、疼的呲牙咧嘴的沈大石就听说了苏壹拿着东西去看郭守义的消息。   “小兔崽子,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沈大石愤怒当即就想冲出去,却被妻子拦住。   沈老太看着一转眼就和三媳妇吵起来的三小子,又看见在门外瞧自家热闹,并隐隐有些聚过来的邻居们。   “好了,家里的粮食还没收呢,非得让外人看笑话吗?”   “笑话,我都这样了,还怕人笑话吗?”沈大石挣开妻子的手,“那块地苏壹租出去我也认了,凭什么把上面的粮食也卖了!娘,您就看着苏壹那小子这样胡来?”   沈老太看向二孙女,“燕儿,去把大门关上。”   大门被关上,没了热闹看,周围人顿时散去。   “是啊娘,三叔说的也在理。”沈家大媳妇开口,“三叔挨了顿打,苏壹那小兔崽子巴巴的跑去郭守义家,也不知道来瞧瞧他亲三叔,这也太不像话了。”   沈老三捂着刚刚因为说话又被扯到的嘴角伤口,“沈从仪一直都病歪歪的,前几天我听人说,苏壹带着仪哥儿去县城的大医馆瞧大夫,买了好多药。”   沈家四媳妇赶紧接话,“县城的医馆瞧病得多贵呀。一串串的铜板白扔进医馆里连个响声都听不见,我看着都心疼。这些天苏壹又是教隔壁郭二合家大儿子算数,又是教做豆腐。要再这样下去,二叔生前留下的东西,迟早被他们败光。”   沈三媳妇:“要我说早就被败一半了。那么好的田地说租给别人就租给别人,连田里的粮食都不要了。那些粮食要是让咱们收了能卖不少钱呢。”   沈家三个媳妇虽然平时不和,但是在如今的事上观点却出奇的一致。   沈老太开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要把我家老二死前留下的东西都糟蹋完啊。”   沈老四有些踟蹰,“可都分家了,咱们能怎么办呢?”   沈家大媳妇眼珠子一转,凑到婆母面前,“娘,苏壹到底不姓沈,我记得当初他是挂着沈从仪童养夫的名义才留下的。若是……”   沈家大媳妇说到这里干笑两声,“说句实在话,若是沈从仪没了,苏壹也就不算咱们家人了,那二叔死前留下的东西自然得归娘你。”   沈老大:“你是说杀人!”   沈家大媳妇转头看向丈夫,“我可没说。不过……”   沈家大媳妇看婆母的脸色,见婆母没有动怒的意思,便道:“我兄弟在县城干活,知道一个买小孩的地方,咱们若是把仪哥儿卖给他们,对外就说仪哥儿失踪,再把苏壹赶走不就行了。”   “这……”沈老大有些犹豫。   他看向母亲和两个弟弟,见这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家大媳妇见没人搭腔,便有些着急,这方法可是她想了好几天才想到的。   “娘,那仪哥儿本来就是从外边捡来的,二叔两口子活着的时候那么精细的养着他都险些养不活,更别说往后了。我听我兄弟说,那些人把孩子买回去之后,专门往那些富贵人家卖。若是仪哥儿运气好进了那富贵人家,说不定他那病也就不是病了。”   沈家大嫂这番话毫无道理,却恰好给他们几个人心中同时蒙上了一层羞布。   沈老太点头,“好,咱们就这么干。反正仪哥儿在咱们村里养不活,还不如找个好人买了他。要是他真能进富贵人家日后发达了,咱们也不指望他带咱们一块发达。”   沈大媳妇喜笑颜开,“娘说的对,就是这个理。”   周围几个人也一块跟着喜笑颜开。 第17章 危机渐起   这几天因为农忙的原因,来镇上的人少了很多。   那些以往一大早就来镇上做工的农户们,基本都消失不见。   苏壹自从把摊位摆到这里之后,生意红火的很,还没像如今这样冷清过。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豆腐是广大普通人摄取蛋白质最简单的途径之一。   一家人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村里举办红白喜事时才能吃到一点荤腥,至于鸡蛋,农户人家根本舍不得吃。   虽然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但鸡下的蛋是要卖钱的,把鸡蛋全部攒起来,等有人来村子里收鸡蛋的时候卖了,或者直接把攒来的鸡蛋拿到镇上卖。   苏壹摊子上卖的是豆腐脑,卤汁是用剃到发白的大骨头汤熬的汤底,还有用油炸的油条,这些都是高能量食物。   很多来镇上做工的舍不得买油条的人,他们花两文钱买一碗豆腐脑,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杂面馒头,半凉的馒头就着热乎乎的豆腐脑喝上一碗,既裹腹,又能补充蛋白质。   郭元看着面盆里还剩下大半的面粉,有些发愁。   “壹哥,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少?”   苏壹递给郭元一碗豆腐脑,“这几天大部分人都在田里忙活,镇上人少,等过几天秋收完之后人就多了。来,喝一碗。”   郭元连忙摆手,“不,这……”   苏壹笑道:“反正现在摊上也没人,吃点东西不防事。”   然后苏壹和郭元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豆腐脑,吃着油条说着话。   “元子,你以后想干什么?”苏壹问。   郭元吃了一大口油条,一侧的脸颊一鼓一鼓的。   “以后也要陪着壹哥一块炸油条。”   苏壹听到郭元的回答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炸油条是个很累的活。”   “干什么活都累啊?”郭元比苏壹还要小一岁,脸颊瘦削,身体单薄,此时一本正经的回答苏壹的问题。   “要不是壹哥你让我跟着你干,说不定我早就跟着我爹一块扛大包了,我爹娘都对我说,要我跟着壹哥你好好干,你教我本事,是我半个师傅。”   郭元再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苏壹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有些怔愣。   “……竟然是这样吗?”   郭元没听清苏壹说什么,“什么?”   苏壹抬头看向他,一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长衫的老头走过来。   “店家,来一份豆腐脑,三根油条。”   郭元直接放下手里的碗,“好嘞,您稍等。”   郭元和苏壹两个人手脚麻利的,把对方要的东西装好。   苏壹道:“一共七文钱。”   老头站在长桌面前吃东西,苏壹主动给他拿来一个凳子。   “老人家,您坐这边吃。”   老人道谢坐在椅子上,先吃了一口油条,又慢条斯理的喝起了豆腐脑。   郭元看着老人的穿着,虽然是粗布,但是穿长衫就说明对方的读书人。   读书人竟然会来他们这种小吃摊上吃东西,简直是不可思议。   老人看向苏壹笑道:“每日我家人都会来这边买吃食,因为我忙,十次中有八次吃到嘴里的东西都没这么热乎。今天有空,特意来这边吃一次,果然还是刚出锅的好吃。”   苏壹回答,“可不是嘛,豆腐脑就得喝热的,油条就得吃刚刚出锅。刚出锅的油条一口咬下去,外表酥脆,内里绵软,香而不腻十分可口。”   老人见苏壹这谈吐之间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泥腿子。   “敢问小哥,这油条有什么出处吗?”   苏壹摆手,“在我们老家油条是常见的吃食,不过倒有很多关于油条的打油诗。比如‘绕指盆中翻雪粉,下油滚落气氤氲。出锅能慰饥肠意,入口便思安腹欣。’”   老人听完这句打油诗,眼睛猛地一亮,“好,平仄工整,朗朗上口,虽说没有什么奇句,但立意还算不错,这样一来诗的意趣也有了。尤其最后一句,妙,实在是妙。”   说完老人又低头去喝豆腐脑。   苏壹笑道:“一听您老人家就是懂怎么做诗的,我这种大老粗就不行了。”   老人奇怪的看向苏壹,“我瞧小哥你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苏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是读过书,当年他幼儿园两年,小学六年,中学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总共加起来上了十八年学。   这还不包括后来他因为拍短视频,主动去学习各种非遗文化,找各种老师专家请教,听各种专家小课堂。   “我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我读书的目的功利,和老人家您不一样。我诗词不行,但是算术学的不错,我这也勉强算是学以致用吧。”   老人听苏壹这么说,反而高看了苏壹一眼。   他在镇上教二十多年的书,也和不少开学堂的秀才在童生交流过,说实话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但偏偏因为县试就考那些东西,很多人做不到“学以致用”,导致那些人读了几年书,也就略微比普通人多识几个字罢了。   “《荀子·大略》中就有学以致用,圣人之言犹在耳啊,只可惜有些人偏偏左了性子,一心科举,忘记了读书的本质是什么。”   苏壹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还是一个教育家。   苏壹笑道:“朝廷以学问选拔官员,读书者自然以出仕为目的读书,世道如此,人之常情。老人家您要这样想,那些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埋头读书,何尝又不是一种学以致用呢?”   老人听到苏壹这一番话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小哥儿着一番话,真是让老夫我醍醐灌顶啊。是啊,埋头苦读,只研诗词经义,不思算术法理,又何尝不是一种学以致用呢,竟然是我着相了。”   说完老人家站起来朝苏壹行了一礼。   苏壹连忙扶他,“使不得使不得。”   苏壹和老人说话,郭元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后面穿长衫的老人还说让壹哥跟着他读书,不过被壹哥婉拒了。   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郭元看向苏壹。   “壹哥怎么不答应那人呢?”   苏壹叹一口气,论谁读了二十年书,在财务自由之后都不会再想着重返校园读书吧。   况且这是古代,要是走科举,四书五经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苏壹实在没信心能学的懂那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钱啊,科举读书变现的过程太长了。   “现在赚钱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仪哥儿挺聪明的,说不定以后可以读书。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买本书给仪哥儿启蒙。”   于是,今天回家的时候苏壹给沈从仪带了礼物。   一本《千字文》和一本《对相四言杂字》。   书肆的小伙计说,这两本都是幼儿启蒙读书,其中《对相四言杂字》不仅用均匀稳健的楷书书写,上面还配有图画,对苏壹也十分友好。   …   吃完晚饭。   “铛!”苏壹把两本书递给沈从仪,“这是哥哥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沈从仪接过东西,映入眼帘的就是各种图画,每个图画旁边还有个大字。   “竹子?”沈从仪看着那画本上画的竹子图惊讶开口。   苏壹指着竹子图画右边的大字:“这个字,就是竹的写法,下面是荷。”   沈从仪面露惊喜,“再往下面花的是柳树,所以这个字就是柳。”   “聪明。”苏壹惊喜的夸道。   “来,哥哥教你写字。”   苏壹掳起袖子,找出了前些日子买的纸和墨,拿出今天书肆送的毛笔,开始教沈从仪写字。   “写字要先学会如何拿毛笔,再从横、竖、撇、捺来学,先这样……”   …   第二天,银宝和几个小伙伴来找沈从仪玩的时候,就看见沈从仪正在他们平时一块玩的屋里写字。   桌子上摆了笔墨纸砚,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其中面前的纸上就两个字,一个“上”,一个“大”。   银宝眼睛一下就亮了,“沈哥,你竟然会写字,我爹都不会写字,是苏大哥教你写的吗?太厉害了。”   沈从仪微微颔首。   银宝看见沈从仪写的几个字眼睛都冒光了。   “太厉害了!”   沈从仪这一手直接把今天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玩的同村小伙伴镇住了。   于是,沈从仪,沈哥的名字彻底坐实。   沈耀祖上学堂会写字有什么了不起的,沈哥没上过学堂也会写字,这不比沈耀祖厉害?   …   村子农收的情况越来越繁忙,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收拾自家田地中的粮食。   那些没有田地的人,则被有田人家雇佣去田地里干活。   现在全村只要能干活的人都在地里忙活,导致村里白天几乎没人。   苏壹去镇上出摊,那一家人看着郭守义从被苏壹租出的五亩田里,割下一堆又一堆的粮食,坏心思就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婆母,县城买人的都联系好了,只要咱们把沈从仪带过去就行。”   沈老太皱眉,“还得把病秧子带去县城,那人伢子就不能来咱们村吗?”   沈大媳妇一噎,“娘您不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买卖人,人家是专门往有钱人家卖丫鬟下人的,所以向来都得咱们主动把人带过让人家看,有些长相难看的孩子,人家还不要呢。”   沈老太听大媳妇这么说勉强算是同意了。   “那小兔崽子说不定有造化能进有钱人家当下人,也算是便宜那小兔崽了。”   “咱们偷偷的去,别让人瞧见,把那小兔崽子绑了,再把嘴堵上,放框子里,保准他发不出一点动静。”说着沈大媳妇看向沈老四,“四叔长的壮实,待会就让四叔背框子吧。”   沈家四媳妇虽然很想要苏壹和沈从仪手里的钱和田地,但是要卖了沈从仪的事,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况且,去大户人家做下人难道真是什么好差事不成,当初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表嫂家里的妹妹就被卖去做丫鬟,听说没两年就死了。   她这些日子反复想大嫂说要把沈从仪卖了的时候全家的反应,如今又听大嫂这样周全的计划,还有婆母随后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感觉浑身发冷。   如今沈家四媳妇一听大嫂竟然叫自家丈夫,直觉不好。   沈四媳妇急中生智,“娘,现在全村家家户户都在田里收粮食,若是咱们一家都不去田里,万一让别人看出不对咋办?再加上平时老四笨手笨脚的,不如我们俩就去地里干活,不去添乱了。”   沈老太一听也在理,“也行。”   沈家大媳妇皱眉,她本来就是想拉四房下水,坏事要大家一起做才好,因此不想让四房脱身。   她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沈老三打断。   沈老三平时游手好闲,就喜欢干轻松的活计,若是沈老四走了,那岂不是要他去地里收粮。   “我来背框子,听说苏壹每天午时过后,再过两个时辰才回家。现在午时刚过没多久,咱们得快点去。”   说干就干,一家人除了四房夫妻去田里干活,沈老太年纪大待在家里,其他人则是像做贼似的走出家门。   【作者有话说】   关于油条的打油诗,来自百度百科 第18章 哥哥   “真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碰到那么大方的人家,一下就把咱们的豆腐脑和油条全买了。”郭元笑着看向身旁的苏壹。   苏壹驾着驴车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的确,像今天这样大方的主顾可不常见。”   因为农忙,这几天没多少人去镇上,所以今天苏壹还特意减少了要卖的东西份量。   就连豆腐脑,他也只做了一桶半,结果一个早上的时间过去,竟还有一半多的东西没有卖出去。   然后,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直接包圆了苏壹摊子上的所有东西,就连豆腐脑卤汁也都全要了。   于是郭元和苏壹两个人开始快速炸油条,午时都还没到就把东西全卖光了。   回来的时候,苏壹还顺路从肉摊上买了些猪骨和猪肉,并分了些肉给郭元。   郭元推辞不想要。   苏壹道:“这些天你爹娘一直在田里忙活,你跟着我在镇上无法帮家里做农活,提些鲜肉回去给全家补补,家人身子壮实了,才能更好的干活,”   郭元最后十分感动的接收了苏壹递过来的肉。   两个人在回村的时候,恰好碰见同村的一个汉子,因为割高粱的时候不小心把腿上割了一道伤口。   所幸伤口不太深,没有流多少血,但也没法继续干活了,如今恰好遇上苏壹,便让苏壹帮忙把自己送回家。   偏偏苏壹家在村东,而这人家在村西,苏壹绕了个路把这人送回去,自己再赶着驴车穿过整个村子回家。   到了门口,苏壹停下驴车,正巧看见李婶子气冲冲的从对面走过来。   “虎子那小子也不知道再干什么!田里都忙成那样了,让他回家拿些水,结果一走就再不见他拿水过去,气死我了。”   苏壹笑着,一边推门一边道:“虎子可能是去茅房了吧。”   黑色的木门被推开,映入苏壹眼帘就是三个人把嘴上带血的沈从仪按在地上绑绳子的场景。   看见这一幕,苏壹一瞬间怔住。   李婶子和郭元也瞪圆的眼,就在这时从东侧屋倒出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郭虎。   “天杀的!沈大河、沈大石,你们想干什么!”李婶子大吼一声。   李婶子和苏壹两个人一下就冲过去。   李婶子冲到虎子身边,苏壹则是直接冲过去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沈大石撞了个跟头,又推开沈大河和沈家二媳妇。   苏壹把地上的沈从仪牢牢的护在坏里,看着沈从仪嘴角的血迹和脸颊处那明显被人用力捂出来的红印子,只感觉手脚发软。   流血了,怎么流血了呢?   沈从仪看着突然出现的苏壹,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原本倔强中带着狠厉神色的眼睛,在看见苏壹之后顿时瞪圆。   此时苏壹在沈从仪眼里很是高大,高大到沈从仪只能使劲仰头,透过刺眼的日光才能看清楚苏壹的脸。   “没事,不用怕,哥哥来了……没事了……”   一旁的李婶子用力拔下堵住虎子嘴的破布。   破布被拿走后,虎子哇一声哭出来。   “娘,他们要卖我!”   这一声可不得了,李婶子直接炸了,看向一旁的大儿子。   “反了天了,这是欺负咱们老郭家没人啊,元子,快你叫你爹和你叔。”   沈大河一看事情不好,连忙道:“我们没说要卖他。”   虎子边哭边告状,“就是他们说要卖我,要把我和沈哥一块卖了,还说我身子壮实,卖的价格更高,他说了,他就说了……”   听见虎子的话,苏壹大脑顿时轰鸣一片,脑子里瞬间涌入许多原身的记忆片段。   ‘还有吃的吗?’   ‘这天寒地冻的哪里还有吃的。’   ‘听说,一起逃难的陈石头昨天把女儿卖了,换了十斤小米。’   ‘这倒是个法子,换几斤粮食,好歹能活几个,要是不卖,一个都别活。’   ‘爹,别卖我!我听话,我以后再不要新头绳了。’女孩哭喊的叫嚷,脏兮兮的小脸因为泪水和鼻涕糊的更脏了。   ……   ‘换了多少东西?’   ‘十斤面。’   ‘咋不是十斤小米。’   ‘男娃娃就值这个钱。’   ……   ‘咋是个男娃娃,男娃娃不值钱,女娃娃才值钱。’   ‘男娃娃咋个不值钱?俺们村里家家户户都盼着要男娃娃。’   ‘女娃娃能卖的地方多,男娃娃顶个啥子用,吃的又多,没女娃娃好。’   ……   ‘别出声听见没有,你现在就是女娃,待会不要说话。’   ‘这位大爷行行好,我家这丫头,十斤小米就能换走。’   ‘太贵了,瘦的跟秸杆似的,不要。’   ‘唉,这位老爷别走别走,啥事好商量……’   ……   瞬间,大量原身逃难途中的经历涌入苏壹的脑海。   懵懂、惊吓、害怕、恐惧……   种种情绪同时涌上来,苏壹只感觉头和心口疼的难受,大脑恍恍惚惚,仿佛喝醉了,又仿佛很清醒。   等苏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手提着菜刀,另一手死死按住沈大石的左胳膊。   手起刀落,苏壹直接把沈大石左手的小拇指剁下来。   白色的刀子上带了些许鲜红,沈大石蜷缩在地上大声哀嚎。   苏壹转头看向其他两个人,手中的刀上还滴着血。   “你们两个也对仪哥儿动手了是吧!我早就说过,谁敢动仪哥儿,我苏壹就敢动刀,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干一场。”   “杀…杀人啦!”沈大石的媳妇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上。   沈大河也没想到苏壹竟然敢动刀子。   苏壹疯了!   苏壹肯定是疯了,苏壹这是在杀人啊,沈大河瞬间想跑。   此时外面突然乌泱泱的跑过来一群人。   郭二合、郭元还有几个郭家人赫然在人群最前面。   郭二合一进门先看见动刀子的苏壹和在苏壹脚边哀嚎的沈大石。   接着就看见自家被五花大绑的小儿子虎子,媳妇李秀莲正费劲帮儿子解绳子。   虎子一看爹来了,顿时大叫,“爹,他们想绑我把我卖了!”   恰逢此时沈大河想要逃走,正跑到郭二合面前。   郭二合虎眸瞪圆,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往沈大河身上招呼。   “狗娘养的,敢动我儿子,老子杀了你!”   一瞬间,整个小院里乱成一团,就连倒在地上哀嚎的沈大石都被人团团围起来。   沈从仪睁大眼睛的看着苏壹的背影,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轻轻的走过去,伸手覆上苏壹拿刀的手背。   苏壹一怔,那些情绪瞬间入潮水般散去。   苏壹低头看见身后的沈从仪,他眼眶微红,手中的刀落在地上,他慢蹲下身子,手指颤抖的摸向沈从仪的脸。   “别怕,哥哥在这里,仪哥儿别怕,告诉哥哥伤到哪里了吗?”   此时此刻,看见这一幕的沈从仪才真正知道,原来眼前的苏壹是为自己来的,苏壹真的是因为自己才来的!   这个认识让沈从仪很高兴,高兴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哥哥…我没事。”   苏壹没察觉到沈从仪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改变,他一把抱住沈从仪,但又不敢太过用力。   他差点,差点就要再一次失去家人了。   好险,真的好险……   周围一片混乱,郭里正听闻村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丢下田里活计连忙赶过来。   要知道郭二合的爹也和郭里正的爹是亲兄弟,郭二合是郭里正的亲堂弟。   身为一村里正要为村民做主,身为亲戚要为亲堂弟家撑腰。而且这次的事还不是一般的小事,绝对要严肃对待。   苏壹没空管这些烂摊子,他现在很担心自家孩子。   虽然沈从仪说自己嘴上有血是因为掉了三颗牙,苏壹也检查了一下沈从仪身上的确没有其他伤口,但是他还是不放心。   怎么早不掉牙晚不掉牙,自家小团子偏偏这时候掉牙,而且还一次掉三颗。   于是苏壹直接带着沈从仪前往县城的医馆。   路上苏壹驾着驴车,沈从仪坐在后面,浑身包的十分严实。   “牙疼吗?”苏壹问。   沈从仪乖巧摇头,“哥哥我不疼。”   苏壹摸了摸他的头,“等会咱们去回春堂让大夫瞧一瞧。今天的事不用害怕,哥哥对你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秋风拂面,因为农忙时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草味和飘扬的尘土味。   这两种混合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是今天沈从仪却觉得这味道好闻极了。   沈从仪看着苏壹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心中很相信苏壹这句话。   “好,我相信哥哥。”   ……   苏壹去回春堂让李大夫给沈从仪瞧了瞧脉,最后听到李大夫说小孩最近有些上火,并无其他大碍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苏壹认真的听着李大夫的嘱咐,最后拿了些降火的药。   等苏壹带着沈从仪回村,村里已经开始有人在传沈大河几个人差点把沈从仪打死的事。   传言说,幸好苏壹及时赶回来,沈从仪这才没死透,但是沈从仪被打的一嘴血,如今苏壹着急忙慌带着沈从仪去县城看大夫去了。   至于沈大河几个,现在已经成了全村人叫骂的对象,即便是如今秋收农忙,很多人也都停下了田里的活来里正家里打听情况。   通过沈老四沈大木夫妻二人交代的全部信息,众人没想到沈大河几个人竟然大胆到,意图把别人家的小孩偷偷带到县城贩卖。   ……   晚上,郭里正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沈大河几人被郭里正带人关在柴房里,沈家老太白天的时候在这边一哭二闹三上吊,被同村沈姓的长辈叫人把沈老太和白日没动手的沈老四夫妻俩锁家中不能出来。   苏壹和沈从仪二人共坐一把椅子,听郭里正和同村姓沈的人交谈。   大多时候乡村基层治理人员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再结合宗族来继承并管理的,更别说如今身在古代社会最为封建闭塞的乡村了。   沈家村上一任里正姓沈,如今的里正却姓郭,早些些村里沈姓的人家明里暗里没少对郭里正使绊子,找麻烦。   如今就在沈姓长辈被郭里正怼的牙口无言之时,突然看向一直沉默的苏壹。   “这事的苦主是苏壹,究竟要怎么样咱们还得看看苏壹怎么说?”   见苏壹面容平和的看自己,沈姓老头开始劝苏壹。   “虽说这次的确是沈大河几个人做的不对,但他们几个到底是你和仪哥儿的长辈,而且仪哥儿不也没事吗?你反而剁了你四叔一根手指,我想他日后肯定再也不敢了,就这么算了吧。”   苏壹看向这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还试图用长辈来压自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人妄图大事化小,还说仪哥儿没事,怎么?仪哥儿必须得出大事才叫‘出事’吗?   苏壹也知道自己和仪哥儿两个人身单力薄,这老头是看他和仪哥儿身后没人撑腰欺负他们呢。   既然这样,那他索性把问题搞大。   他一个人的问题不好解决,但是如果这问题很大能影响到整个沈家村的人,那就好解决了。   苏壹没有回答沈姓老头的话,而是看向郭里正,“郭叔,我觉得这次已经不是我能不能原谅沈大河几个人的事了,这件事影响太大,那几个畜牲起了个坏头。   咱们村的小孩平时都是在街里跑着玩,有时候还跑到隔壁几个村子玩。这次仪哥儿和虎子还是在我家玩,就因为我家白天没个顶门户的大人,那几个畜牲就要绑了虎子和我家仪哥儿卖去县里。这几个畜牲如此大胆,还差点得手,实在是让人害怕。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那咱们村还有谁家能放心孩子白天出去玩?咱们村又有哪家大人不用干活,能全天盯着孩子看不眨眼的?   若是日后谁家缺钱了就去街上随便抢个孩子卖去城里换钱,咱们村不就乱套了吗?若是让隔壁几个村知道,还以为咱们村的人都是好欺负的软蛋,万一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坏心思学了,再打到咱村孩子身上咋办?” 第19章 解决   苏壹此话一出,沈姓老者顿时脸色大变。   因为他察觉到了苏壹这番话的深层意思,同时也为苏壹竟然有这样的心计而感到震惊。   果然苏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发生变化。   郭里正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一旁的李婶子开口说话,“我家往日和他们家没结什么仇,今天我家虎子差点被他们这些烂心肝的人卖了,敢把主意打我儿子身上,反正我和他们家没完。”   “之前沈大河都说了,他没有想卖你家虎子。”   “放屁!”李婶子直接啐了一口,“他们把我家虎子五花大绑的连嘴都堵上了,就这样还说没想卖?糊弄鬼呢。”   房间里同为郭姓的亲戚,闻言脸上纷纷露出怒色。   此事商量了两个时辰,也没商量出什么来。   结果当天晚上沈从仪又发烧了,沈从仪浑身冻的发抖,双颊烧的绯红。   “咳咳咳…哥哥,我没事。”   苏壹摸了摸仪哥儿滚烫的额头,眉头瞬间紧皱,下一秒又恢复如初。   苏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不要吓到生病的小孩。   “仪哥儿现在感觉怎么样?是感觉特别冷吗?有没有感觉哪里痛?”   沈从仪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犹豫,紧接着就听见苏壹道。   “好孩子不可以撒谎哦,你要认真告诉哥哥,这样哥哥才不会担心。”   沈从仪咳嗽了两声,“…冷,好冷。”   苏壹转身把皮子从衣箱中拿出来,把小孩包裹住。   “走咱们去看大夫。”   沈从仪下意识环住苏壹的脖颈。   “哥哥晚上医馆不开门……”   “没事。”苏壹道,“咱们去镇上,总能敲开医馆的门。”   秋日夜黑风凉,这几日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的人穿薄衫,晚上冻的人穿三层衣裳。   苏壹拿好钱,带上沈从仪,套上驴车就往镇上赶。   今夜外面还有几分月色在,不算太黑,勉强能看清路。   苏壹抱着怀里的小孩,驾着驴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土路上。   沈从仪抬头模糊之中看着苏壹的侧脸。   苏壹以为小孩是在害怕,便开始说话转移小孩注意力。   “最近白天热,晚上冷。这种天气最容易生病了,仪哥儿只是不小心吹了风,等瞧咱们瞧过大夫,再吃了药,就能好。明天仪哥儿照样能健健康康的和虎子他们玩。”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身前,声音闷闷的,“哥哥,哥哥…以后会离开我吗?”   苏壹叹一口气,知道小孩这是缺乏安全感,“不会,哥哥不会离开你。”   “可是,爹娘就离开我了。”   苏壹听到仪哥儿这话后,心中猛的一窒,鼻尖有些发酸。   沈从仪继续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沈耀祖总是欺负我,说我看病吃药花的钱都是他的,说我是个小拖累。我有一次生病时,爹娘说会永远陪着我,可是他们说话不算话,他们…他们不要我了。”   苏壹抿了抿自己那有些干涩的嘴角,“那是爹娘他们不守信用,等过年给爹娘烧纸的时候,哥哥带着仪哥儿去爹娘坟前好好说说他们,行不行?”   沈从仪抬头,眼里含着两泡泪,“不要,这样爹娘会不喜欢哥哥的。”他很喜欢如今的苏壹,所以他想让父母也喜欢现在的苏壹。   苏壹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因为沈从仪这副童言稚语一下就乐了。   “好,那哥哥就不说了。”苏壹低头看向沈从仪,五官温润,眉眼含笑,如同香火鼎盛的神仙庙宇之中那九天仙宫的小仙降临人间。   沈从仪握住苏壹身前的衣服,“哥哥……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壹:“当然,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   后来的记忆沈从仪记不大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香甜的梦,等他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家中的炕上。   五天后。   苏壹接到了那一家人的赔偿,他和李婶子家一人得了三两银子。   赔偿是小事,反而从现在开始,村里人都时时刻刻会防着那一家人。   苏壹垂眸,他知道对于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来说,只要自己和仪哥儿日子活的越好,他们就越生气,越痛苦。   如果人生有悲剧,那么往往是从自我失衡开始。到时不用苏壹出手,那些人就能把自己作死,而这个过程极为漫长和痛苦。   而且,前天郭叔带人还把沈大河那一家砸了个稀巴烂。   那一家人的名声如今在村里的彻底臭了,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人家,全都绕着他们一家走。   至于同村沈姓的人家,也没几个敢和他们走近的,因为他们一家干的事情实在缺德。   首先是沈大山夫妻二人去世时的事,沈大山可是沈大河几个人的亲兄弟,他们几个对亲兄弟都能做那么绝,更别说对外人了。   其次就是他们意图偷卖沈从仪。沈从仪虽然是沈大山的养子,但是农户人家并不讲究这个,沈从仪姓沈,又被沈大山夫妻养了几年,在外人眼那就是亲儿子。沈大河几个连亲侄子都敢偷去卖,万一日后发了疯,要祸害他们这种同村亲戚怎么办?   虎子一边用草绳抽陀螺,一边笑着道:“听说那沈耀祖被隔壁的童生老爷退回来了。”   银宝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盘腿坐在小火堆前面在烤蝈蝈,“什么意思?”   虎子道:“隔壁童生老爷因为听说了沈耀祖家里的事,不让沈耀祖去学堂了。昨天沈耀祖的娘还带着沈耀祖去隔壁村的童生家里大闹了一场,要童生老爷家退他家之前交的入门费。”   银宝一手撑着圆乎乎的脸蛋,“那是挺严重的。”   沈从仪:“怎么说?”   银宝:“我听爷爷说,童生考试需要引荐信,若是沈耀祖没法在隔壁村童生家读书,除非他能找到新学堂,否则没有他引荐信就没办法参加县试。”   沈从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银宝突然惊呼出声,“糊了糊了。”   旁边的铁蛋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来,再一转眼就看见自己烤的蝈蝈也糊了。   “啊啊,我的也糊了。”   “哈哈哈哈,让你笑我。”   “我的比你糊的轻。”   “别得意,我下一个烤的肯定比你好。”   “咱俩比比?”   “比就比。”   说完银宝和铁蛋两个人笑呵呵的开始比谁烤的更好。   虎子把草鞭放下,坐到沈从仪身边,沈从仪把自己烤的蝈蝈递给他。   “你吃吧。”   虎子一边不客气,直接拿来就吃,一块下去,“还是这时候的蝈蝈最香。”   银宝,“我爹说这时候的蝈蝈肚子里有子,所以才肥。我觉得蚂蚱不好吃,还是蝈蝈香。”   这年头农户人家日子过得普遍苦,小孩子不会打猎,因此田里的蚂蚱,蝈蝈等就变成了上好的蛋白质小零食。   蝈蝈主要吃豆类的叶子,因此每年黄豆田里都会有大量的蝈蝈。   把蝈蝈用火烤熟,一肚子黄油,一口咬下去酥脆鲜香,比猪肉都香。   虎子大手一挥,“走,咱们再去捉一些。”   等苏壹回家,就看见家里几个小孩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三两个狗尾巴草穿的蝈蝈串,那些蝈蝈新鲜的很,还在活蹦乱跳的。   “苏大哥。”几个小孩乖乖叫人。   沈从仪小跑到苏壹面前,“哥哥你回来了。”   苏壹捏了捏仪哥儿的小脸,“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从仪乖乖回答,“我没事了。”   苏壹越看沈从仪就越喜欢,啊,这个世界果然只有他才能养出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这些蝈蝈不错啊,都是你们抓的吗?”   “是。”   苏壹脸上露出笑容,“今天下午你们都别回家了,在我家吃饭,我给你们做油炸蝈蝈。”   一听苏壹这么说几个小朋友眼睛都亮了。   虽然他们没吃过油炸蝈蝈,但是他们吃过苏大哥做的油条,他们都知道油条就是用油炸出来,那用油来炸蝈蝈得多香。   苏壹拦住郭元的肩膀,“你也别走,一块留在这里吃。”   …   前世的时候,苏壹老家的吃蝈蝈,市场上的油炸蝈蝈能卖到几十块钱一斤。   蝈蝈是优质蛋白,还可以提供人体所需的重要氨基酸。   先把蝈蝈用热水烫死,去头去内脏,再去翅,然后用八角葱姜盐水煮熟,最后小火慢炸。   很快,一到鲜美可口的油炸蝈蝈就出锅里。   在苏壹做的菜的时候香味就已经飘出来,几个小朋友馋的流口水。   沈从仪看向他们,“去洗手。”   沈哥一发话,几个小孩立即听从,乖乖的去排队洗手。   洗完手后,又乖巧的坐在桌子前等饭。   虎子吃一口,直接站起来,“这也太好吃了!”   看他如此捧场的模样,苏壹忍着笑,“慢些吃,吃太快了小心嘴巴里上膛子疼。”   虎子可劲点头,“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蝈蝈,比肉还香。”   郭元也觉得很好吃,他吃了几个之后,转头看向苏壹。   “苏哥,你说咱们如果卖炸蝈蝈,会有人买吗?”   苏壹眼睛一亮,拍着郭元的胳膊。   “不错啊元子,有想法。咱们的确可以做这个生意。”苏壹一手摸着下巴,“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镇上客人不多,可以去平安城里租个小摊子卖炸蝈蝈。”   一旁的沈从仪看见苏壹一手拍着郭元的肩膀,嘴里还夸着他,嘴角渐渐抿直。   郭元没想到苏壹想去平安城租摊子,“可,若是卖不出去……”   苏壹摆手,“那就卖不出去,做生意哪有只赚钱的道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反正这几天镇上的人少,一天下来也卖不到几个钱。”   郭元点点呀,“那我待会就去田里抓蝈蝈。”   苏壹微微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蝈蝈不用咱们自己抓。”   郭元不解,“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田里的活,即便是给钱,估计也没人帮忙抓吧。”   苏壹笑着看向桌子上的几个小孩,“大人们的确没空,但是我可以把这些任务交给虎子他们几个啊。”   正在吃东西,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虎子:“啊?”   苏壹道:“我这边收蝈蝈,三十只两文钱,只要活的不要死的。虎子, 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虎子直接一拍桌子,“苏大哥,这活我干了!……不过,苏大哥你要蝈蝈做什么?”   沈从仪此时乖巧的开口,“哥哥如果做生意,是不是需要很多人帮忙抓蝈蝈,哥哥平时那么忙,抓蝈蝈的事就交给我吧。”   苏壹被小白团子这句话说的心都软了。   “没事,哥哥不累。”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一张小脸上满满的认真,“我也可以帮哥哥的忙。”   要不是有外人在,苏壹都想直接上去啃一口。   “好,那就拜托仪哥儿了。”   沈从仪腼腆的笑笑,顺便还看了郭元一眼。   郭元在看到沈从仪的目光之后微微一愣,然后就见沈从仪转头和壹哥说起了话。   吃完饭后,此时大概是下午五点,明天苏壹不出摊,因此就不用忙活磨豆子和面的事。   他准备明天就去一趟平安城看看那边的摊位怎么租,顺便再给仪哥儿买些燕窝。   这半个月下来,仪哥儿的咳嗽要比之前轻不少,看来吃些燕窝还是挺不错的,既然不错就得继续吃着。   沈从仪此时走到苏壹面前,“哥哥刚刚不是说想去平安城租摊位吗?银宝的四爷爷在府衙户房做文吏,说不定能帮上忙。”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吃过炸蝈蝈,因为周围没见过卖这个的。   搜油炸蝈蝈视频的时候,作者感觉他们都吃的很香,有小可爱吃过炸蝈蝈吗~ 第20章 油炸蝈蝈   第二天一大早,苏壹就拿着郭里正给自己的手写信前往平安城。   苏壹也是到这个世界都半个多月了,才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周围情况。   苏壹发现这个世界都历史很奇怪,宋朝之后成立的大统一朝代是新朝。   但是新朝很短,仅仅就存在了九十六年,新朝之后就是如今的虞朝。   “大虞朝的京都在奉天,本朝一共有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主管一省财政和民政,下辖163个府,一千多个县。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平安府平县大槐树镇的沈家村。单是平安府就有十六个县,是不是很大?”   仪哥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嗯,真的很大。我听银宝说,沈耀祖原本要去县城考童生的,结果因为之前的事便去不成了。那是不是其他县的读书人,也都会在他们各自的县里考?”   苏壹笑了笑,“一点都没错,他们都是在各种的县城考试,考上之后就是童生了。童生考试需要举荐信,就相当于做保。沈耀祖因为家中的事被连累的品行有瑕,隔壁村的童生老爷不愿为他做保写信,也能理解。”   “哥哥说的对。”   沈从仪低头心想,那沈耀祖不仅家里人不好,沈耀祖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没少在村里欺负同龄人。   为什么沈耀祖讨厌自己,沈从仪心里很清楚,因为自己不服沈耀祖,自己不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对沈耀祖言听计从,所以沈耀祖才会三番五次找麻烦,不过自己可不怕他。   苏壹突然开口,“仪哥儿想去读书吗?”   沈从仪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苏壹。   苏壹,“之前听银宝说,过完年后他就要去上学堂了吧,到时候仪哥儿也去怎么样?”   看见苏壹那清澈的眼睛,沈从仪垂眸摇了摇头。   沈从仪之前就明白,读书不是简单的事。   读书的花销很大,那一家人为什么要纠缠着爹娘不放,就连爹娘死了也要费尽心思来抢爹娘留下的房子田地,是因为沈耀祖读书的花销太大了。   读私塾一年入门费就得四两银子,平时的笔墨纸砚,还有四时的拜师礼,一年下来最起码也有十两银子的花销。   他生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不能再连累哥哥。   “哥哥,我不读书,我帮哥哥干活。”   苏壹听到仪哥儿这话,感觉心脏就如同被温水泡着一般,他如今有些能理解那些不停对外夸孩子的家长了,他觉得自家的崽就是全世界最乖巧可爱的崽。   苏壹:“仪哥儿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要读书吗?”   沈从仪毫不犹豫的说,“为了做官。”   苏壹摇摇头,“是为了学习。”   沈从仪疑惑不解。   “做官不是读书的目的,但读书却是做官的前提条件之一。读书的目的是学习,学习书本中的知识,从而强化自身。”   苏壹打了一个响指,“仪哥儿知道,读书并不是仅仅是背书写字吗?有些正规学堂中还会教导礼仪道德、诗歌乐器、拉弓射箭、驾驭马车、文字书法、历法算术,也就是所谓的君子六艺,这些都是士人需要具备的技能。 ”   沈从仪惊讶的睁大眼睛,这些东西他从来没听过的。   苏壹继续道:“仪哥儿有没有发现医馆里的写药方的小伙计、酒楼里的掌柜、包括小餐馆的老板,这些人都是既识字又会拨算盘呢?”   沈从仪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苏壹没忍住捏了捏仪哥儿头顶的小包包。   “若是仪哥儿也学会了这些技能,不仅能帮哥哥做事,还能做大掌柜。所以仪哥儿可以先去学习几年,等学厉害了,若是不做大掌柜,就来帮哥哥,到时候哥哥的账目全交给仪哥儿来算好不好。”   沈从仪闻言顿了顿,虽然他觉得苏壹这句话细想之下还是有些问题,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沈从仪想,郭元虽然不识字,但胜在有一把好力气,等自己大些了,有自己在哥哥身边,根本用不着郭元帮忙。   苏壹完全不知道小孩心里在想什么。   此时他十分开心的在心中给自己刚刚说服小孩的那些话打一百分。   有时候小孩子想要帮家里人的心是好的,自己不能直接拒绝小孩这份好心,这样容易打击孩子的自尊心,所以这就需要他委婉的拒绝。   而且,小孩子这年纪在苏壹看来就应该去上学。   一般小孩都是七岁上一年级,如今仪哥儿都八岁了。   明年,苏壹打定主意,明年开春自己就把仪哥儿送去学堂。   ……   平安城租摊位的事情很顺利,想当初苏壹租镇上摊位时也借用了郭里正的关系。   苏壹站在自己的摊位面前,感叹郭里正不愧是能做里正的人,人脉就是广。   不过……   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   面前突然走过一个挑扁担的小贩,“卖胡饼喽,三文钱一个的胡饼……”   苏壹突然眼前一亮,他终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了,他竟然忘了买香料。   要知道,香料可是炸货里最不可缺少的一样东西。   苏壹带着沈从仪去了药材铺子,大夫给沈从仪把了把脉,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弱需要慢慢的养着。   苏壹再给仪哥儿买燕窝的时候,问抓药的伙计。   “我要五两茴香,五两孜然和五两辣椒。”   伙计奇怪的道:“茴香和孜然我们这边有,但你说的辣椒我从未听话。”   苏壹也是此时才发现,原来这里压根就没有辣椒,也有可能是如今的辣椒根本不叫辣椒这个名字。   苏壹:“那就只要茴香和孜然。”   出了药铺,苏壹一脸神秘的道:“这可是哥哥白天在这里摆摊赚钱的致胜法宝。”   …   回家直接苏壹在锅里用小火把小茴香和孜然粒焙熟,混合均匀后在烟磨成粉,这样炸货的烧烤料就做好了。   另一边沈从仪帮忙收蝈蝈的事情也很顺利。   三十只蝈蝈能卖两文钱,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在沈家村的孩子们中炸开。   要知道田地里的蝈蝈多的是,尤其是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割豆子,把豆子平铺放在地上晒的时候,蝈蝈爬的满地都是。   “真给我们两文钱?”一个小孩有些怀疑的看向沈从仪。   沈从仪绷着一张小脸,自从开始他换牙之后,除了在苏壹面前话多,面对外人基本不开口说话,即便说话,说的也很简略。   旁边的虎子站出来,“当然,我们沈哥自然是说话算话,蝈蝈只要活的不要死的。而且沈哥为了给大家这个赚钱的机会,特意发话,只有咱们村的人带来的蝈蝈才会收,其他村的一律都不收。”   “从什么时候开始收?”   沈从仪,“现在。”   …   第二天,苏壹提着两筐子蝈蝈,赶着马车前往平安城。   府城不愧是府城,平安城作为平安府衙坐落的城市,即便是在农忙时节,城中的长街上照样热闹非凡,各种叫卖的小贩,卖东西的男女老少,往来人群络绎不绝。   苏壹刚把摊位支好,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几个穿官服的衙役,   这些官差是来收税的,像是这种临时的摊位,除去提前掏租摊位的费用,还需要在每天出摊后交定额的商税,一个摊位收五文,另外还要交1文钱的清洁费,加起来一共是六文钱。   为首的衙差看了一眼苏壹,“你是郭四哥的老乡吧。”   昨天苏壹就是找郭里正的四弟办的事,不过郭四叔是在府衙,这衙差应该是平县县衙的衙役,苏壹还真没想到这位衙役竟然认识郭四叔。   衙役往一张黄色草纸上写了字递给苏壹,“都是熟人,你这里的税我就不用收了,你把这个拿好,待会若是再有人来收税,你就把这东西递他。看见这东西,他们就不会再要了。”   苏壹接过黄纸,脸上带笑,“官爷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既然认我是自己人,咱们自己人可不能让自己人为难,小弟我今天虽然是第一次出摊,但是过几天还要一直麻烦大哥呢。”   说着就把六文钱往衙役手里塞。   “咱们都是自己人,小弟我第一天开张,大哥有心优待小弟,但是小弟却不能托大。”   衙役有些意外看向苏壹,原本他以为这位是村里来的,又是第一天进城做小买卖,肯定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结果如今一见,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非常会说话,真不愧的郭老四的同乡,还挺有眼力见。   几个收税衙役离开后,郭元把手心的汗往麻布裤子上抹了抹。   他第一次来平安村摆摊,看见刚刚那三个官差走过来时都要吓死了,结果却见壹哥能那么自然的同三位官差说话,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苏壹看向身后的郭元,“元子,过来烧火。”   郭元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壹哥,我来了。”   也可能是苏壹摊位上卖的东西实在奇怪,很快便有人主动问。   “小哥儿,你这是卖什么的?”   苏壹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炸蝈蝈!”   “啥?”   ……   噗呲……   一股浓郁的香气吸引了周围不少人。   最后,苏壹把蝈蝈盛出来,再放上孜然粉和小茴香粉。   香粉一放,那霸道的味道顿时迸发出去。刚刚在周围怀疑这道油炸蝈蝈到底是否能吃、好吃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苏壹把刚炸好的拿装出开几个放在小盘子里。   “都说肥猪白肉三两半,不如螽斯肚油一寸毫。油炸蝈蝈二十五文一斤,小摊新开张客人可以免费拿走一个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人群里一个大哥站了出来,捏起一个油炸蝈蝈塞进嘴里,片刻后眼睛猛的一亮。   “给我来两斤,不对,来三斤。” 第21章 八段锦(捉虫)   炸蝈蝈的生意要比苏壹事前估计的好很多。   苏壹两文钱收三十只蝈蝈,也就是说用两文钱差不多能收八两蝈蝈。   蝈蝈被烫死之后,先用葱姜盐水煮,这样下油锅后既不容易炸糊,又不怎么吸油。   过了油,再加上香料的蝈蝈苏壹买二十文一斤,比猪肉还便宜五六文钱。   做熟之后重一些,再除去柴火、油盐葱姜和一点香料钱,苏壹八两蝈蝈差不多能净赚八文钱。   蝈蝈这东西可是优质蛋白,优质蛋白经过油炸再放香料,这种美味现代社会的人都无法阻挡,更别的在这物质和香料都极度匮乏的古代社会了。   平安城又是府城,此地百姓生活富裕,因此油炸蝈蝈一经推出,立即便有人开始买。   而且苏壹在现代时也吃过油炸蝈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现代吃油炸蝈蝈的味道远没有现在吃到的香。   仅仅两个多时辰,苏壹带来的东西全都卖光。   郭元也没想到生意能这么好,这半天他也没少忙活,因为距离火炉进,他脸颊红彤彤的,额头上直冒汗。   两个人收了摊之后,苏壹驾着驴车没有返回,而且走到一家酒楼旁边。   “你稍微等我一会儿。”苏壹对郭元道。   郭元点了点头,见苏壹走进酒楼,没一会儿就端着两碗东西进来。   “给你。”   郭元接过小碗,看着里面粉红色还点缀这几个草的东西,一时间知道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壹直接在路边蹲下,“吃啊,这是山楂味的酥山,酸酸甜甜的很不错,你快尝尝。”   郭元从驴车上下来,一起和苏壹蹲在路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郭元猛的睁大眼睛,“凉…凉的?”   苏壹被他有趣的反应逗乐了,“好吃吧,这就是凉的。唉,要不是仪哥儿身子弱,我也能带他来吃一次。 ”   郭元抿着嘴里那冰冰凉凉的奶甜味,看向苏壹,“壹哥,这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额……”苏壹摸了摸鼻子,“咱们也就吃这一次,不经常吃。”   看苏壹这样子,郭元就大概猜得到这东西便宜不了。   郭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壹哥,我娘说了,咱们挣钱不容易,平时的得攒着花,等手里有了空闲的余钱,真正要用到钱的时候才不会发愁。”   苏壹嘴角一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比他还小的郭元,常常告诫自己不要乱花钱。   苏壹低头吃东西,好吧,其实他知道自己平时的确花钱有些太大手大脚了点。   “壹哥你听我说……”   “好,我保准以后省着花。”   …   片刻后,看着苏壹进一家铺子又买了果脯的郭元。   郭元:……   苏壹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给仪哥儿买的,每次他吃完药以后小脸都皱的跟什么似的,到时候吃个果脯,好歹能甜甜嘴。”   郭元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苏壹到底有多疼仪哥儿。   “好吧。”   苏壹终于要赶驴车出城了,“虽然看着这时候不晚,但咱们拉着这么多东西,等回家最起码也得将近两个时辰,也不知道他们在家又收了多少蝈蝈。”   郭元:“肯定少不了。”   …   此时,沈从仪正看着面前的沈耀祖。   “不收你的。”   沈耀祖眉头一皱,“凭什么他们的都收,就不收我的?”   沈从仪说话的语气平静无波,“就是不想收。”   沈耀祖看着沈从仪这张脸就来气,要不是因为沈从仪,自己哪里会落得这现在这副境地。   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初爹娘说要把他送去镇上的秀才那边读书的事。   结果就是因为二叔二婶从外边捡到了沈从仪这个病秧子,家里就没钱送他去镇上读书了。   家里人常对他说,要不是有沈从仪二叔二婶挣的钱就全是他的,要不是有沈从仪,如今住青砖大瓦房的人也应该是他。   沈耀祖刚想发怒,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既然沈从仪不收你的东西,你就快点让开,别耽误我的事。”   “你……”沈耀祖转头想骂,突然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马于。   马于可是沈家村小辈中有名的混混头子,整天带着村里一帮小子们瞎混。   马于一把推开沈耀祖,把手里的用狗尾巴草穿成串的蝈蝈丢在沈从仪面前的木桌上。   “数数吧。”   旁边一块收蝈蝈的银宝、虎子和铁蛋看见马于有些担忧的看向沈从仪。   马于的年纪和沈耀祖差不多,比他们几个都要大上一两岁,而且长的人高马大,看上去凶的不得了。   而且村里的大人们都说马于这人混不吝的,平时跟自家亲爹都能动起手来,若是他们惹了马于,万一马于打人怎么办?   沈从仪完全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蝈蝈串,“三十只两文,不收死的。”   马于皱眉,“我怎么知道多少是三十只。”   沈从仪:“你不会数数?”   马于一噎,他还真不会数这么多。   沈从仪道:“三十就是三个十加起来,你下次可以一根狗尾巴草上串十个,这样三个狗尾巴草就是三十。”   马于:……竟然可以这样来算吗?   沈从仪没等他回答,便开始之指挥三个小伙伴数蝈蝈。   “一共有九十四个蝈蝈。”   沈从仪拿出六文钱,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上马于的名字,后面写上“肆”,然后又一张小纸条上写上“肆”,并把六文钱和小纸条一块递给马于。   “一共有九十四哥蝈蝈,九十个六文钱,我多收你四个蝈蝈,你拿着这个纸,下一次不论你带过来多少个蝈蝈,我都多算你四个。”   马于接过沈从仪递来的东西,看着那个小纸条。   “和镇上的钱铺子到挺像。”说着马于就走了。   沈从仪继续工作,“下一个。”   …   晚上吃完饭后,苏壹把自己买来的果脯递给沈从仪。   “下次喝完药之后吃这个就不苦了。”   沈从仪双手捧着一小包果脯,高兴的眉眼弯下来。   苏壹道:“吃饭前我看了,仪哥儿好厉害,竟然能收那么多蝈蝈。”   沈从仪有些不好意思,“虎子他们几个也帮忙了。因为他们帮我,没法去捉蝈蝈,所以我就一人给了他们四文工钱。”   苏壹点头,“做的好,这就相当于咱们支付虎子他们做工的工钱。”   说着苏壹就从口袋里掏出十文钱。   “这是,仪哥儿今日的工钱。”   沈从仪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工钱,“我不用这些工钱,这些工钱应该是……”   “应该是谁干活就给谁。”苏壹顺着沈从仪的话开口道。   苏壹捏了捏沈从仪的脸颊,“这也不全是给仪哥儿的报酬,还有哥哥给仪哥儿的奖励。”   话音落下苏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灶房烧着水准备洗漱用的。   “我去舀热水。”   看着苏壹离开的背影,沈从仪双手仅仅捧住那十文钱,并把钱捂在自己心口出,眼睛亮晶晶的喃喃自语:“这是哥哥给我的奖励……奖励。”   …   苏壹一连忙了三天,三天后平安村城里出现了好几个炸蝈蝈的摊位,而且这些摊位卖炸蝈蝈的价格要比苏壹摊位上便宜三分钱。   郭元看见这一幕十分生气,“这些人是看我们生意红火,专门来抢生意的。”   苏壹十分淡定,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内。   “很正常,炸蝈蝈不难做,这和炸油条不同,普通人近距离看上个两遍就知道怎么炸。”   郭元有些不甘心,“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抢生意吗?而且他们卖的比咱们便宜,壹哥咱们用降价吗?”   苏壹指了指孜然和小茴香的调料,他提前把这两样调料混合再研磨成粉,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情况发生。   “放心,不用降价,咱们真正的秘诀在这里。这两天咱们的生意的确会受到一些影响,但等客人尝到别家的蝈蝈和咱们的味道不同之后,吃惯了咱们卖的炸蝈蝈的人,还是会来咱们这里买的。”   果然就如同苏壹说的差不多。   其他摊位出现的第一天,苏壹这边的生意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第二天人也不如往常的多。   郭元急得嘴上冒了两个泡,直到第三天客人突然又变多了。很多吃惯了苏壹这边味道的客人又回来了。   “还是你们摊上的味好,之前买了一回别家的,感觉吃的都没味。”   “可不是嘛,我昨天去西街上买了点,那家的炸蝈蝈吃进嘴里总带着一点苦头,也没这个香。”   “……”   苏壹笑着道:“我们家的炸蝈蝈可是有不外传的独家秘方。”   炸蝈蝈到底是时令的东西,大概又过了五六天之后,田地里蝈蝈的数量明显变少。   农民收完粮食开始准备播种,而苏壹的炸蝈蝈摊也终于干不下去。   农忙还有半个月,过了农忙,大槐树镇上会有个为期一个月的庙会,那庙会则是苏壹主要赚钱的场所。   等庙会结束,天气彻底变冷,冬天基本没人出来做工,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猫冬。   经过了一年忙碌的农户,终于有了休息的时候,一家人待在一起共同度过又一个冬天。   今年苏壹家里没有要种的田地,郭守义把要给苏壹的粮食拉过来。   苏壹看着堆在仓库里的粮食,心想过几天除了交田税剩下的都卖了。   苏壹出了仓库门,就看见虎子几个小孩在疯跑,而仪哥儿因为身体不好只能乖巧的坐在小椅子上,看之前苏壹给他带回来的《诗经》。   《诗经》一共有三个部分,分别是《风》《雅》《颂》。   其中《风》里面有很多古时的歌谣,那些歌谣反映了各地的风俗和人民的生活,是相对其他更能引起小孩子兴趣的书。   看着其他活泼跑跳的小孩,和自家乖巧坐着的崽。   苏壹突然有些担心仪哥儿平时会不会因为身体不好被同龄人孤立呢,一想到这个苏壹完全坐不住了。   他忍不住走向沈从仪的方向,“仪哥儿,哥哥教你打八段锦怎么样?” 第22章 童养夫   “预备。”   “左脚开步,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中正安舒,呼吸自然。心神宁静,意守丹田。”   苏壹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四个小萝卜头,几个人一块做操。   一整套八段锦下来,只有沈从仪感觉气喘虚虚,浑身还冒了些汗。   虎子眼睛冒光的看向苏壹,“壹哥,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我要是一直练这个,以后是不是能和故事里的大侠一样飞起来?”   苏壹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这不是武功,这是养生操,每天练一练可以强身健体。”   虎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竟然不是武功啊。”   沈从仪道:“我感觉做完之后很舒服。”   苏壹摸了摸沈从仪头上的小发包,“以后每天早上起床之后先做一段八段锦,仪哥儿一定能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沈从仪抬头看苏壹,“哥哥和我一起活到一百岁。”   苏壹乐了,“好啊。”   沈从仪听到苏壹的回答后,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特别好揉。   银宝看了看沈哥,又看了看苏壹,一双眼睛里满满的疑惑不解。   这几天割谷子,隔壁李婶子给了苏壹一些新谷子杆,说这种新谷子杆铺在炕上会很暖和。   昨天苏壹晒了一些,今天把房间炕上的麦秸秆全换成谷子杆。   沈从仪坐在一旁看书,虎子几个人拿着从外面捡来的光滑小石头,再地上玩抓石头的游戏。   铁蛋突然道:“昨天我听我娘说,隔壁镇有个人遭邪,被他们村里人烧死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铁蛋。   “烧死了!”虎子惊讶的瞪圆眼睛。   铁蛋点头,“好像是说那人从高处摔下来,醒来之后怎么也不会说咱这边的话,反而是就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村里人请来湿婆看看,湿婆说对方身上撞邪,那东西正在抢身体,所以那人需要驱邪之后待在家里不能出门。可就在第三天,那人拿着剪刀把同村一个去她家串门的汉子扎死。然后那人就被烧死了。”   沈从仪拿着书的手微微用力,原本平直的纸面被他捏出褶皱的痕迹。   银宝皱眉,“是那人自己不能出门,还是全家都不能出门?”   铁蛋:“我娘说那人是个寡妇,家里就她和一个三岁的小孩,没有别人。”   “遭邪这么可怕的吗?”虎子皱眉疑惑,“我还是没在咱们周围见过这种事?你们见过吗?”   “当然没见过!”沈从仪突然提高声音,三人同时看向他。   沈从仪合上手中的书,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因为他知道苏壹是真换了一个人。   “咱们这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你们在说什么?”苏壹的声音突然在沈从仪背后响起。   沈从仪急忙回头,“没什么,我……”   银宝吧嗒着小嘴把刚刚铁蛋说的事向苏壹重复了一遍。   沈从仪一下站起来,试图用身子挡住他们三人看苏壹的视线。   如果,如果他们三个真的要说苏壹不对劲的话,那他,那他就……   沈从仪拳头握紧,下意识看向门口那边放置的瓦罐。   “真是可怜了。”苏壹叹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那人是被冤枉的,被村里人请来的湿婆是个骗子。”   沈从仪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苏壹。   铁蛋睁大眼睛,“苏哥是怎么知道的?”   苏壹:“因为我见过这种情况啊,其实就是那人不小心磕到脑袋影响说话,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苏壹曾经在一个电视节目上看过的类似事件。   苏壹开始给几个小孩科普科学知识,“你们都知道发热如果不治的话会被烧成哑巴吗?”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沈家村就有这种情况的。   苏壹:“脑子里有一小块地方是管控人说话的,发热的人变成哑巴就是因为烧坏了脑袋里管说话的地方。那人很大可能是因为从高空跌落,摔坏了脑袋,从而引起的言语混乱。”   听到苏壹不急不缓的声音,沈从仪也渐渐放松下来,听苏壹这么说忍不住问。   “那…后面的杀人呢?”   苏壹看向沈从仪,眼中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哀伤。   “守寡的女人,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先是被人说中邪,再是被全村人当做异类一样圈在家里。这时候偏偏有个男人要进去看她。”苏壹抿抿嘴,“你们还小,很多事不懂,我觉得那妇人当时一定是在自保。”   沈从仪几个小孩的确不懂。   但是沈从仪却看出苏壹在说这句话时眼里的哀伤。   苏壹是在为那个从没见过面的死人伤心吗?沈从仪不懂,他不喜欢看苏壹这种表情。   “哥哥,书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壹凑过去看书,“这是……”   …   下午,银宝在饭桌上问:“爷爷,大哥二哥老打架,怎么苏大哥和沈哥不打架呢?”   银宝的娘亲王香菜笑着道:“因为他们不是兄弟,是小夫妻啊。”   王香草说完一桌子大人都笑了,银宝和两个堂哥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   银宝的奶奶丰氏点点头,“要不是你说,我也都快忘了他们不是亲兄弟了,当初沈大山夫妻俩把苏壹带回来,刚开始是要给仪哥儿做媳妇的吧?”   大儿媳点头,“对对,可谁知道是个男孩,后来有人说苏壹和仪哥儿的面相很合,就结了契兄弟。”   丰氏叹一口气,“之前沈大山两口子还在的时候,我觉得苏壹和仪哥儿关系不怎么亲近。谁知道如今他们家的大人没了,这俩小子的关系反倒是越发亲厚了。”   王香草道:“谁说不是呢,之前谁能看出来苏壹那孩子竟般能干,当初沈大河那家人欺负两个小孩,这下悔的连肠子都要青了。”   “那是沈大河他们不干人事,如今全村谁不知道他们在葬礼上做的那些事。”   “……”   饭桌上听了大人的话银宝恍然大悟。   怪不得苏大哥和沈哥不打架呢,原来苏大哥是沈哥的媳妇啊。   …   第二天,几个小伙伴都是知道壹哥竟然是沈哥的媳妇。   虎子看向沈哥,“沈哥,那你和苏大哥在一个屋里睡觉吗?”   银宝看向虎子,“一个屋里睡觉咋了?”   虎子道:“我娘说了,夫妻才在一个屋里睡觉。”   铁蛋提出反对意见,“可是我一直和我爹娘睡一个屋啊。”   银宝看向虎子,“我也是啊。”   虎子:……“对哦,我也是。”   沈从仪在一旁听的忍无可忍,“你们几个够了,能不能换个话聊。”   虎子:“沈哥生气了,是不想苏大哥做媳妇吗?”   沈从仪,“当然不是!”   沈从仪:……   银宝看向虎子,“苏大哥是男的,没法做媳妇,应该是童养夫。我爹娘说他们还吃过沈哥和苏大哥的契酒呢。”   “什么是契酒?”铁蛋。   “不知道。”银宝。   “不知道。”虎子。   沈从仪:……   吱——   木制大门被推开,苏壹肩上背着东西走进来。   苏壹昨天下午就请了同村两个人一块进林子找老松木,一直到下午才从林子里出来。   沈从仪:“哥哥回来了。”   看见苏壹回来,沈从仪第一个跑过去迎接。   苏壹道:“哥哥身上不干净,仪哥儿别碰。”   沈从仪把自己的帕子递给苏壹,“哥哥擦擦手。”   苏壹把框子放在地上,接过苏壹的帕子。   “谢谢仪哥儿。”   苏壹身后的三个人也分别把自己背回来的枯松木放在地上。   马于道:“苏哥,既然没我们的事,那我们就走了。”   苏壹道:“喝口水再走吧。”   “不了,还有事。”马于说完之后就带着那两个人离开。   因为苏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几个小孩原本的话题,就在他们刚想再次讨论的时候,就听见苏壹说。   “我去山上见一棵枣树上长了很多木耳,虎子、银宝、铁蛋你们三个等会回家的时候一人拿回去一些。”   几个小孩一听开心的跟什么似的,顿时忘了他们刚刚在说什么话题。   “好。”   木耳在这里也算是村民们不怎么常见,但是又能偶尔吃一次的美味。   枣树上会长木耳,一长就是一大片,炒着吃特别香。   晚上,苏壹用木耳炒熏肉。   一口下去就连苏壹都惊讶的睁大眼睛,“好吃唉,没想到这木耳味道竟然这么好。”和他以前吃的木耳完全是两种味道。   沈从仪看着苏壹,突然想到白天银宝说童养夫的事。   童养夫和童养媳都是一个意思,了,所以他和哥哥是一家人。   他们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一家人。   沈从仪认识到这一点后突然开心起来。   哥哥会一直陪着他。   …   第二日,村里人继续在田里忙碌。   而苏壹则再次开始烧松灰,五个瓦罐高高摞起,下方用泥垒的灶膛里枯松枝正烧的旺盛。   还是原来做墨的步骤,这次苏壹用了两天时间做出来五十条墨。   然而,如此不稳定的天气温度,在苏壹做完墨的第二天下午,沈从仪又发起热来。   这次生病来势汹汹,苏壹带沈从仪去平安城的回春堂瞧大夫,但是即便是医术不错的李大夫,也没法让沈从仪即刻痊愈。   苏壹照顾了沈从仪三天,这三天里,沈从仪小小一只昏迷在床上反复发热。   这半个月多来,好不容易被苏壹喂起来的一点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躺在炕上的沈从仪,苏壹整个人手脚冰凉,仿佛再次回到了父母去世的那几天。   【作者有话说】   沈从仪一直很孤单,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就像一只漂泊在河里的小船,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停靠的码头。   苏壹一直很孤单,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现在弟弟生病了。 第23章 正相配(捉虫)   回春堂的李大夫坐在炕前的凳子上给沈从仪号脉,最后摇摇头,开了一些方子后便离开了。   这三天苏壹也跟着瘦了一圈,李婶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小壹啊,仪哥儿这孩子命苦,东西你也该准备准备了,总不能让他走时候也不安生吧。”   苏壹双手攥的死死的,声音干哑,“谢婶子提醒,但是我觉得仪哥儿会没事的。李大夫治不好仪哥儿,我就带他去别的地方治,总有地方能治好。”   李婶子看他这副样子,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苏壹半蹲在炕前,看着躺在炕上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的沈从仪,心口堵的发疼。   “别怕,哥哥带仪哥儿去看病,卖房子卖地,哥哥只要你能好起来。”   苏壹闭上眼睛,俯身把自己额头贴在仪哥儿的额头上。   苏壹在父母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他理解被人抛弃的感觉,那种痛苦和恐惧,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可是仪哥儿呢?如今仅有八岁的沈从仪,他这一生仿佛不停的被人抛弃。   先是被人丢弃在大雪地里,被沈家夫妻捡到后,又因为身子不好,从而沈家夫妻开始偏心原身,逐渐忽视了沈从仪。   沈家夫妻死后,原身便拿走家中的全部钱财,意图再次丢下沈从仪独自跑路。   苏壹想,若是自己也要丢下仪哥儿,那仪哥儿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再次睁开眼睛,苏壹已经收起了自己眼中的担忧迷茫和伤心无措,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的坚定,他要去筹钱,要带仪哥儿去别的地方看病,直到仪哥儿好了为止。   说行动就行动,苏壹转身去找田契和地契。   此时沈从仪在梦里好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前方有个声音在叫他。   沈从仪脑子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突然他脚步一顿,大脑猛的清明。   “你是谁?”   “来吧孩子。”似男似女的声音继续响起,“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很累,跟我走吧,咱们去个没有苦和累的世界。”   沈从仪环顾四周,“你是谁?我哥哥呢?”   “哥哥?你竟然叫苏壹哥哥!”声音似乎很生气。   “你忘了苏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忘了苏壹是个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的小人吗?就是因为他来了这个家,爹娘才会不想要你。爹娘去世的前几天还商量着要给苏壹改姓,这些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沈从仪嘴角抿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沈从仪这副样子,对方似乎更生气了,声音逐渐变的尖锐起来。   “你不是很讨厌苏壹吗,你不是恨不得苏壹去死吗?他一来这个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连你要吃的药都忘了买,要是你也有苏壹那样的好身体,苏壹半点都比不上你。跟我走吧,去没有苏壹的世界,来吧……”   “不要。”沈从仪开口打断对方的话,“苏壹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壹了,现在是哥哥。”   “可笑,人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除非他是被别的东西占了身子。苏壹是鬼,是邪祟,不是什么好玩意。现在装的那么好,他迟早要抛下你……”   沈从仪直直的看向黑洞洞的前方,“说别人不是好玩意,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声音骤然停止,接着周围慢慢开始变亮,黑色漩涡聚集在沈从仪的前方,慢慢形成一个人影。   人影汇聚,赫然出现了另一个“沈从仪”。   “我…就你啊。”   沈从仪看着面前的人,突然笑了,喃喃道:“哥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两个不正好相配吗。”   一句话,周围的一切霎时间消散,躺在床上的沈从仪眼皮动了动。   苏壹把田契和地契从衣箱最底下的夹层里找出来。   就在苏壹刚刚关上箱子后,一下就顿住了,因为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苏壹先是身体僵硬了一瞬间,紧接着便丢掉手里的东西,转身快步走向床炕的位置,沈从仪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在见到苏壹之后,沈从仪张张嘴,“哥哥…我好渴。”   苏壹眼眶通红,在听见仪哥儿这句话之后一下就笑了。   “好,哥哥这就给你倒水。”   …   “听说沈家那个病秧子活了。”   “前几天不是说快病死了吗?”   “没死成,据说是请平安城回春堂的大夫给救回来了。”   “听说回春堂可是府城有名的医馆,把那里大夫请回家得花多少钱啊?”   “谁知道呢,不过那苏壹真的挺能赚钱的。还有之前那事,他二话不说剁了沈大石一根小拇指。长的娘们唧唧的,做事可真够爷们,别说咱们村,现在就连周边几个村,都没人敢惹苏壹。”   “还有更绝的呢,当天傍晚苏壹就跑去隔壁村的童生老爷家里,也没闹也没喊,就那么说了几句话,第二天童生老爷愣是不让沈耀祖去了,你说这事绝不绝。”   马于从麦秸堆上坐起来,“沈耀祖不能读书是苏壹干的?”   “是啊。”小弟点点头,“这是还是我听隔壁村人说的。”   另一个人道:“这苏壹可够厉害的。”   马于低头思考,“这就是说书人故事里说的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吧。”   马于抬头看向小弟,“小四,你觉得苏壹这人怎么样?”   名字叫小四的人想了想,“之前不咋地,但他爹娘没了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他去镇上摆摊,到去平安城摆摊,我爹都夸他是个有本事的。   还有前些日子咱们跟着他一块去林子里找老松树,后面结账也爽快,我觉得苏壹这人不错。”   马于从麦秸堆上跳下来,“听说苏壹最近在一直收柴火。”   小四一愣,“于哥你不会要去砍柴吧?”   马于活动了一下手脚,“闲着没事赚点钱。”   …   “预备,左脚开步……”   沈从仪站在最前面带着银宝、虎子和铁蛋做八段锦。   距离上次生病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忙碌的秋耕彻底落下了帷幕,沈从仪自从身体好了之后每日都会做两遍八段锦,虽然最近天气渐冷,但是他却身体感觉好了不少。   “你们接着练,我去一趟库房。”   沈从仪推开库房的门,走到一个木箱子里,去翻里面用草木灰吸潮气的墨条。   墨条因为大小不同,阴干的时间一般在三到十二个月不等。   但是苏壹知道自己着急用钱,就各种方法齐上阵,来大大缩短墨条阴干的时间。   在墨条制作上选择了做体积小一些只有一两重墨条。   在阴干上面也有讲究,首先平放阴干,让墨条定型,然后就用草木灰吸潮气的方法加速阴干一个多月。   最后,苏壹则是准备了谷子秸秆,到时候用悬挂垂钓晾晒的方式加速墨条阴干。   这些天镇上举办庙会,苏壹油条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于是日常负责给墨条翻面的人就变成了沈从仪。   “沈哥,有人来送柴火。”虎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沈从仪走了出去,就看见马于站在院子里,在他旁边放着两捆柴。   马于这些日子一直给苏壹这边砍柴,对沈从仪也熟悉了不少。   沈从仪拿钱给马于,“有劳马大哥了。”   马于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孩,就见对方朝自己笑了笑。   “我哥哥说摊子上最近正好缺人,若是马大哥愿意去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马于表情微动,第一反应是这小孩真会说话。明明是他最开始上门求苏壹找个活干,如今小孩这么一说真像是自己去给苏壹帮忙似的。   “我明天就去,砍柴的活可以交给小四他们吗?他们也需要赚些钱。”   沈从仪点头,“自然可以,哥哥说了马大哥几个朋友都很勤快。”   马于把绑木柴的长棍拿下来,“我替小四他们谢谢你哥哥,我先走了。”   沈从仪点头,“马大哥慢走,我哥哥这几天每日早上卯时二刻就开始干活了。”   马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马于走后,银宝奇怪的道:“他要去苏大哥摊子上帮忙。”   一旁的虎子道:“是啊,我哥哥说最近过庙会,摊子上都快忙不过来了,让马于大哥去帮忙,还是我先提的。”   银宝更惊讶了,“你提的?”   说着银宝看了看沈从仪,他还以为是沈哥提的建议。   沈从仪垂眸,没有接话。   其实他是见哥哥这段时间太辛苦,也听哥哥说有想要再找个人帮忙干活的意思,然后他就看见了马于。   马于和哥哥的年纪一般大,长的人高马大很是壮实,他有心考察一下马于的人品如何。   结果虎子听郭元说了一句最近摊子上忙的要干不过来了之后,恰好马于过来送柴顺便问了一句缺不缺人,于是虎子当着马于的面,直接问沈从仪马于帮忙合不合适。   沈从仪没有否认,只是说到时候得听哥哥的意思。   马于走了之后,下午苏壹回家,沈从仪把之前告诉苏壹。   苏壹摸了摸弟弟头上的小发包,“好,多谢仪哥儿帮我找人。”   沈从仪一动不动,乖乖让苏壹摸发包,“不用客气。”   …   天气逐渐转凉,库房里的墨条都用谷子秆悬挂在房梁上进行阴干。   如今早上出门开始冻手,因为天气转冷,大槐树镇的街上渐渐没了人气。   也只有距离沈家村最近的平安城还一如往常般热闹,城里的店铺开着,街头的小贩也继续出摊做生意。   起初苏壹不明白为什么镇上会没人,在原身的记忆里也只是得知这是历年来的旧历。   直到苏壹和李婶子交谈才明白,原来冬天百姓们是为了保命才不出门的。   这个世界御寒的东西很少,平县这里虽然家家户户睡炕,但是几乎没有睡火炕的习惯。   睡火炕就意味着要烧火,柴米油盐,柴排第一。   柴在冬天有时候比米都贵,因此家家户户都会自备柴火,多余的就拿出去卖钱。   而且平县这里的环境又不是冷的冻死人的地步,所以冬天家家户户都是在炕上铺一层厚厚的谷草,屋里烧个火盆来取暖。   至于穿着,那就是棉衣和毛皮衣,如今已经有了棉,但是棉花价格贵,农户人家种一些棉花,都舍不得自家留,全都卖出去换钱。   毛皮衣都是从集市上买的边角料破皮子,拿回家之后拼缝一件衣服,而这种衣服在农户人家来看,已经是奢侈品了。   因为没有保暖的衣物,再加上冬天的天气不好,容易使人生病,本来就在田里忙碌了一年的农户人家,家里有粮食吃,因此就很少有出门做工的。   在原身的记忆里,苏壹得知,冬天是很冷的,在屋里睡觉的时候冷的都用被子遮住脑袋睡,若是在屋里放盆水,早上起床水都能冻成冰。   想到这里,苏壹对即将到来的严冬,莫名升起一股紧张感。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爷爷快八十了,很早之前听爷爷讲过他小时候的故事,其中提到过我们这边普通人家睡不起木床,家家户户都是睡土炕,但是又不会烧火炕。(啊~没用的小知识又增加了),求评论求海星~   (另外作者改了一下前面墨条的价格,改为铺子里一两墨四两银子)再次感谢各位小伙伴的捉虫,作者会努力加油的~ 第24章 竟然有藩王(捉虫)   第二日,趁着如今的天气没上冻结冰。   苏壹决定镇上的摊子继续开,能赚一点是一点。   一大早苏壹就带着郭元和马于一块出摊。   如今天气转冷,一大早冷风吹到人身上冻的人打哆嗦。   苏壹前几天就发现马于脚上穿的鞋子还是夏天的草鞋。   之前苏壹听人说过,马于家里不富裕,他娘早死,爹后娶了个老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马于的爹丝毫不在意这个儿子,马于也不是个肯吃亏的,父子二人经常干仗。   村里人都说马于这孩子人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亲爹动手。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苏壹发现马于这人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人品性格其实都不错,还是个眼里有活的勤快人。   苏壹特意拿出前几天花钱让人做的棉布鞋。   “如今也到年底了,你们跟着我干了这么久,我提前给你们准备了年礼,希望咱们下一年的生意也能像如今一样热闹。”   说着苏壹就给马于和郭元一个人塞了一双棉鞋。   郭元和马于都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礼物。   “这……”   “这……”   苏壹道:“外头大铺子过年都有年礼,我这里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铺子给的年礼豪横,但总归是个能用得上的东西,你们两个都收下。”   马于和郭元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才收了东西。   郭元坐着驴车后面,忍不住试了试鞋子,   “这鞋子可真软乎。”郭元惊讶的看向脚上的鞋子。   这鞋子鞋面柔软,鞋底也和平常穿的麻布底的鞋不一样,不会硬的硌脚。   马于握着手里的鞋子,“这好像是有钱人家才会穿的棉布鞋。”   郭元听他这么说,惊讶的瞪圆眼睛。   …   今天摊位上没有那么多人,因此苏壹新添了一个炸糖糕和炸油饼。   烫熟的面团,里面加红糖包起来,再放进油锅那么一炸。炸糖糕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又不油腻,在现代社会依旧是很多人的心头爱。   炸油饼是把面团弄成圆饼状,在往圆饼的上面覆盖薄薄的一层红糖面饼。   放入油锅一炸,整个饼顿时膨胀起来,做熟的油饼一块咬下去,外表脆甜,里面软糯。   虽然客人变少,但是一些眼熟的常客还是一如既往的捧场,比如对面香料铺子的管事和小伙计。   一个大娘要了两斤油条,“你们什么时候歇摊?”   苏壹把装好的油条递给对方,“这月的中旬就歇了。”   大娘接过东西,笑着道:“你一歇摊,我们就一冬天吃不到油条豆腐脑喽。”   临近中午,两位穿长衫的老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坐在摊位旁边的位置上。   “来两碗豆腐脑,六个油条。”   李夫子也是摊位上老顾客了,他有举人功名却没有做官,而是做了教书先生,有二十多年的教龄,育人无数,可谓是桃李满院,十分值得尊敬。   苏壹笑着走过去,“李夫子您来了,我这摊子上新做了东西,您要不要尝尝。”   李夫子来了兴致,“行啊。”   苏壹笑了,“您老都不问问我这里新出的是什么,就让我上,不怕我这边上的您不爱吃啊。”   李夫子笑着道:“我还就是信你的手艺,今天我可是和亲戚一块来的,让他也见识见识。”   苏壹笑了,“好嘞,请您稍等。”   看着苏壹忙碌的背影,李夫子对面头发同样花白的老人道:“这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小友?”   李夫子笑了,“怎么样?不俗吧,苏小友完全能称上句学者,朝代历史,人物传记,就没他不知道的。”   李简正看着苏壹忙碌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个读过书的。”   李夫子看着自己这位远房堂哥,“岂止啊,虽然苏小友不说,但我觉得他读过的是肯定少不了。”   苏壹把东西端来,正准备走。   李夫子一下就叫住了苏壹,“来来来,咱们说会话,这位是我堂哥。”   苏壹一头雾水的被人拉着说话,索性今天不忙,他转头朝郭元和马于摆摆手,让他们先忙着。   苏壹朝这位陌生的老人家打招呼,“李老先生好。”   李夫子拉着苏壹说,“咱们上次说到刘邦年老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了。我记得你说刘邦不是选择刘盈,而是变相选择了吕后,我回去思来想去,又翻了很多史料,越想越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苏壹点头,“刘邦四十多岁才生下刘盈,除去大儿子刘肥,没有一个比刘盈年纪长的,而且……”   李简正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和自己堂弟一块谈论史料的小孩,良久后突然开口道:“这位小友对汉武帝削藩怎么看?”   李夫子听见李简正这句话,像一只突然被人扼住脖子的鸡,一下就静声了。   苏壹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开口道:“汉武帝这个做法相当正确,当时削藩的原因是诸侯王势力膨胀,严重威胁到了中央集权的统治。藩王势力太大,容易产生威胁,汉景帝的事情爆发的七国之乱就是典型的例子。汉武帝采取推恩令的方法的确有效削弱了其他藩王的势力。”   苏壹自认为说的很笼统,而且这些话只要在现代社会学过高中历史的学生基本都能说出这些来。   但是苏壹这一番话却在这两位老人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简正喃喃细语,“中央集权…中央集权……”   苏壹还以为他们两个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补充道:“削藩本就是为了稳固皇权。削成了,朝廷就会变成真正由中央控制的盛世强国,削不成,那就得承受藩王的反噬。”   李简正低头轻声道:“所以削藩是对的?”   李夫子目光担忧的看向堂哥,他知道堂哥在想什么。   堂哥在朝堂上做了半辈子高官,一心为国为民,可新帝登基刚满一年朝廷就要下令削藩,削藩之手段强硬且不计后果。   堂哥认为皇帝的行为并不妥当,多次上谏无果后,堂哥愤怒之下辞官归乡,如今只留下两个侄子还在朝中。   朝廷下令削藩之后,没多久北边的燕北王便起了兵,听说现在又连带着几个也跟着反了。   苏壹见没人说话,摊手继续道,“汉武帝削藩是有详细谋略的。首先经历汉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后,诸侯王势力本来就被朝廷打压的无力反抗。在削藩的过程中,朝廷一方面提高诸侯王的物质待遇,给足面子,降低诸侯王抵触心理,另一方面实行的推恩令从内部瓦解各个诸侯王的势力。整件事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执行,完全是顶级阳谋,说汉武帝的天生的政治怪物,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李简正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阳谋,若有勇无谋,就是愚蠢。”   苏壹看着这位老先生,总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李夫子看向苏壹,“小友可知如今有藩王吗?”   苏壹傻了,“藩…藩王?”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封建皇朝设立藩王的,脑子有坑吧,这不是埋雷吗?   突然,苏壹想到自己来这是时间第一天的时候,听人说北边好像有什么王造反了。   “北边造反的那个,竟然是藩王?”   李夫子无奈点点头,“唉,生灵涂炭啊。”   苏壹有些紧张,“夫子,这仗不会打到咱这边吧?”   李夫子摇摇头。   苏壹眼睛一亮,“不会?”   李简正开口:“是不知道。如今朝廷局势复杂,很多事无法预料。但短期这边无碍。”   苏壹对这位老先生的身份很好奇。   “可否请问老先生的身份。”   李简正摸了摸胡子,“如今我还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闲散在家的老头罢了。”   苏壹:……我信你个鬼。   既然对方不想说,苏壹也不问。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勉强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不错了,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在受到危险的时候尽最大可能去保护家人不受伤害。   既然有还几个人都说打不到这里,苏壹就当自己信了。   …   下午回家的时候,苏壹看向郭元和马于。   “我告诉你们个事,你们两个回去之后也告诉家里人,如今北边打起来了,局势不稳定,让家里人尽可能把家里的纸钞都换成铜钱。”   郭元不解,“为什么要换?”   大虞朝不仅有金银和铜钱作为流通货币,还有纸币。   苏壹解释道:“我之前了解过纸币,发现最近几年纸币越来越不值钱,如今购买力只有铜钱的一半。银子和铜钱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东西,纸币则是依赖于朝廷信誉,如今北边在打仗,朝廷时局动荡不安,万一出什么事,纸币就会变成废纸,还是铜钱合算。”   苏壹说完没听见有人回复自己,一转头就看见两张迷茫的脸。   郭元和马于两个人都没听懂刚刚苏壹在说什么。   苏壹卡壳,道:“纸币说不定日后还得跌,还是换成铜钱或者银锞保险。”   马于点头,“懂了懂了。”   郭元道:“我回去就和我娘说一声。”   …   一天的忙碌下来,苏壹觉得又充实又累人。   晚上他躺在炕上,身旁是躺的安安静静的仪哥儿。   苏壹开始给沈从仪讲日常的睡前故事。   “哥哥今天讲‘假道伐虢’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故事是这样的……”   “……这就是整个故事了,今天不早了咱们睡吧,仪哥儿晚安。”   苏壹讲着讲着,成功把自己给讲睡着了。   沈从仪见苏壹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的平稳后,他起身给苏壹盖了盖被子,又把一旁的油灯吹灭。   “哥哥晚安。” 第25章 平台的重要性(捉虫)   第二天,天气稍微暖和些。   苏壹觉得仪哥儿总是待在家里没什么意思,小孩子应该出去多走走。   再加上苏壹觉得仪哥儿实在太乖了,有时候小孩子太过于乖巧懂事,也同样不利于身心发育。   所以,苏壹决定带着仪哥儿一块去镇上出摊。   然后苏壹就询问了仪哥儿的意见。   沈从仪点头答应。   既然决定要去,苏壹就带上沈从仪要坐的小竹椅、小被子、小板凳和小茶杯。   马于也算是见识到了苏壹有多么疼这个弟弟。   在马于心里,小孩子等于麻烦。   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性格太软,而继母带来的两个孩子和后面又生那个孩子都是又吵又闹的。   但是沈从仪好像也和他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不太一样。   沈从仪很懂事,来了镇上看见摊位上卖的小玩意,也不会撒泼打滚的闹着要,还是苏壹主动给沈从仪买了个小泥偶。   快到午时的时候,有个大户订了六斤油条,苏壹带着郭元把油条送上门,留下马于和沈从仪两个人守摊。   苏壹刚走没多久,摊子这边就开始有人来买东西,马于一瞬间有慌。   自己不会算账啊。   就在他刚想说让那人先等一等的时候,就看见沈从仪把矮凳搬到摊位前,接着沈从仪就站在板凳上。   “要买什么?”沈从仪开口问。   “一斤油条,五碗豆腐脑。”   沈从仪脱口而出,“一共二十五文。”   说着沈从仪转头看向马于,“于哥,帮忙盛五碗豆腐脑。”   马于这才恍若如梦初醒一般,“哦…好,稍等,我这就盛。”   李夫子日常出门逛圈顺便买些油条吃。   “今天仪哥儿帮忙看摊子啊,你哥哥呢?”   沈从仪乖巧叫人,“李爷爷好。我哥哥去送油条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乖巧又漂亮的孩子天生就有优势,李夫子笑着对沈从仪道:“听你哥哥说,年后要给你找个学堂上,不如就去我哪里上学吧。”   沈从仪,“这得听哥哥的。”   李夫子乐了,忍不住开始逗小孩,“怎么?你哥哥不让你去,你难道就不去我那边了不成。我的学堂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万一你哥哥不同意,你可就错过一个好机会了。”   沈从仪听了这话一张小脸上瞬间严肃。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我虽做不到像里面的弟弟一样,但我哥哥却是好哥哥。还请李夫子不要这么说我哥哥。”   李夫子完全没注意到沈从仪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他微微愣了一下神,转而惊喜的道:“你都开始学《诗经》了?”   就在这时来了客人,“来三根油条,两碗豆腐脑。再加一个红糖糕。”   沈从仪回答,“一共十三文。”   李夫子带着堂哥李简正往边上挪了挪。   “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吧?”李夫子看着正在卖油条豆腐脑的沈从仪,脸上满是骄傲。   李简正不为所动,“家里做买卖,小孩子耳濡目染罢了。”   李夫子翻了个白眼,“你眼光也太高了些,以为什么人都像是奉天城里那些四五岁就启蒙的官宦人家小孩吗?这是乡野田间,农户出身却有这等聪慧,已经很优秀了。”   …   晚上苏壹带着沈从仪写字。   苏壹试了一条自己做的墨,墨条本身做就是日常新手或者小孩子用的墨条大小,再加上秋天本来就天气干燥,有些墨条再过小半个月就能卖钱了。   沈从仪写一张大字下来,苏壹拍手叫好。   “不错不错,进步很大。”   沈从仪放下笔,踟蹰了一下问:“哥哥为什么想要我跟着李夫子读书,明明隔壁村也有学堂?”   苏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顺便也给仪哥儿到了一杯。   “因为李夫子是举人啊,仪哥儿还记得哥哥之前和你说过的关于本朝科举的事吗?”   沈从仪点头,“先考县试,再考府试,最后考院试。这三场考试全部通过的人才会被称为秀才,后面秀才还要参加乡试,考上的人就是举人。”   苏壹点头,“咱们去读书,也不是一心为了考功名,哥哥希望仪哥儿能去学本身、长见识。举人和童生,因为地位的不同,见识自然也不同,所以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平台。   一个人的一生,能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处在什么样的一个平台之上,厕鼠和仓鼠的区别就在于“厕”和“仓”。两个平台不一样,接触到的东西不一样,最后的成就自然会天差地别。”   沈从仪低头思考,苏壹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包包笑着道:“听说李夫子桃李满天下,教出来的童生秀才不知凡几,仪哥儿若是能去他那边读书,肯定能学到更多东西”   沈从仪抬头看着苏壹,“若是我去隔壁村童生那里读书,我的同窗大多数都会是像沈耀祖那般的人。若是我能去李夫子那边读书,我的同窗则大多数都会是童生和秀才。是不是?”   苏壹点点头,“聪明。”   沈从仪一笑,露出正在换牙的牙齿,顿时又闭上了嘴。   苏壹起身开始收拾桌子的东西,“该睡觉喽,先刷牙洗脸再去睡觉。”   沈从仪跟着收拾桌子上的东西,闻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壹,“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今晚哥哥讲千里马和伯乐的故事好不好。”   沈从仪:“千里马?”   苏壹摇头晃脑的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   一晃日子就回去小半个月,天气彻底转凉。   半夜苏壹被冻醒,他起身点燃床头的油灯,就见仪哥儿睡着被子里,整个冻的缩成一小团。   苏壹把仪哥儿揽到自己的被子里,一两人相互依偎取暖。   “还冷吗?”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的怀里,“不冷了。”   苏壹把两个被子叠盖,“睡吧睡吧。”   一大早苏壹起床,去看库房里的墨条。   苏壹挑挑拣拣,发现也就自己第一次做的那些墨条已经完全阴干可以使用,后面做的有些能用,有些则还不能用。   苏壹把能用的墨条从稻谷草上解下来。   同成年男人中指差不多长度的墨条,上面还有小巧精致的花纹,有文竹样式的,梅花样式的,还有刻着蝇头楷字勉励进学的诗文样式的。   苏壹又拿来自己提前买好的金箔纸,金箔纸蘸水碾化,用毛笔沾上金箔水,开始往漆黑的墨条上描金。   黑色的墨条,配着上金黄的花纹刻样,整条墨瞬间上了一个档次。   就在苏壹描的正入迷的时候,沈从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好漂亮。”沈从仪看着墨条,惊讶的道。   苏壹看见仪哥儿,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饿了吧,哥哥去做点吃的。”   沈从仪抬头,“已经做好了,我是来叫哥哥吃饭的。”   苏壹没想到仪哥儿竟然已经把饭做好了,他惊讶的看着小天使般的仪哥儿,突然俯身在仪哥儿头上亲了一口。   “我家仪哥儿怎么好啊。”   沈从仪一张脸顿时爆红,他呆呆的摸了摸自己被亲的额头,看着苏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也笑了。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哥哥同他亲近的样子。   …   等吃过饭,墨条上的描金也干了。   苏壹用纸,把一条条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   “等明天卖了钱,咱们家就买些碳,到时候咱们晚上就能睡暖呼呼的炕了。”   沈从仪非常支持,情绪价值给的满满的。   因为明天要去平安城,苏壹特意把之前让人给自己和仪哥儿新做的,看起来体面一些的衣服和鞋子准备出来。   沈从仪不太懂,为什么去城里要穿这么好,于是他就问了出来。   苏壹笑了笑,“因为咱们这次去的不是一般地方,而是平安城的书肆。书肆平时都是读书人才会出入的场所,咱们又是去卖货,所以就得穿的整齐些。”   沈从仪皱眉,“若是穿的差,会被人瞧不起吗?”   苏壹盘腿坐在炕上,想了想才开口:“一个人的生活水平如何,在一定程度上看他的穿着就能看出来。正所谓先敬衣衫后敬人,就说个道理。”   沈从仪突然想到了李夫子,“这个道理是和李夫子还有李夫子的亲戚一直都穿长袍是一样的道理吗?”   苏壹点点头,“没错。”   沈从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有次,一个大汉去咱们摊上买东西,那人嘴里不干净,但李夫子说了他一句后,那人竟然没和李夫子吵。我原先以为,那人认识李夫子,现在一想,可能那人是看见李夫子穿长袍的缘故。”   苏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插曲,但这也证明仪哥儿是个很善于观察的小孩。   “正所谓,言语压君子,衣冠震小人。仪哥儿你要记住,这世间的人大都先敬皮囊后敬魂。你的外在形象要走在你的能力前面,否则就很容易被人低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注意外在形象。整整齐齐的小孩,无论到哪里也会被人喜欢。”   沈从仪点点头,“我记住了。”   苏壹揉揉小孩的脑袋,“好,咱们睡吧,明天一大早去平安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壹就带着沈从仪赶着驴车前往平安城。   平安城里的铺子依旧开的热闹,但是苏壹明显发现,街道上的小摊和挑扁担叫卖的小贩明显变少了。   也可能是街上摊贩变少的缘故,苏壹觉得这街道宽敞了不少。   苏壹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书肆,把驴车栓在门口,带着仪哥儿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注:   一个人的一生,能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处在什么样的一个平台之上,仓鼠和厕鼠的区别就在于“厕”和“仓”,两个平台不一样——王立群 第26章 穿一样的衣裳(捉虫)   苏壹带着沈从仪一进去,店里的小伙计就朝他们走过来。   伙计走到苏壹和沈从仪面前,先是快速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瞬间就知道自己这次接待的客人大约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   看这年岁,两个人应该是兄弟,年纪稍长些的肩上还背着一个竹筐,二人身上穿着新做的棉布衣服和鞋子,模样长相都不俗,白白净净的,头发和手指甲也都很干净。   小伙计心中思索,这兄弟二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是也不是那等特别穷酸人家出来的。   小伙计心中思索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二位想买什么?”   苏壹道:“我想问一下,本店有没有孩童启蒙时用的临摹字帖。”   小伙计看了一眼年纪更小的孩子,“有,前些日子刚收了些不错的,用来启蒙时临摹最合适不过。”   苏壹带着沈从仪跟着小伙计走过去,两个人坐在一张小圆桌面前,小伙计给他们拿孩童启蒙时用的临摹字帖。   苏壹一边挑字帖,一边观察这间铺子的环境。   没一会儿走来一个小伙计,那小伙计到正在给苏壹介绍临摹字帖的伙计面前。   “白山哥,咱们店里的五色锭彩油烟墨和梅花描金样式的松烟墨放哪里了?”   名字叫白山的伙计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苏壹笑了笑。   苏壹摆摆手,“无碍,我们自己先看着。”   白山把小伙计往旁边带了带:“五色锭彩墨还剩一套,梅花描金松烟墨昨天就卖出去了,如今只剩下三块描金君子竹样式的黑墨。”   “什么!卖出去了?”   苏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虽然表面上是在看字帖,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听一旁书肆的两个伙计谈话。   秋山的声音略微有些大,白山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小声些,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秋山压低声音,“哥你不知道,前两天府里的二少爷听说咱们铺子里订了一批松烟墨,二少爷身边的连庆特意叮嘱了咱们掌柜留些梅花描金样式的墨。后来掌柜就特意嘱咐让我把梅花样式的留下,结果我给忘了。下午府里做买办的管事就要来了,你说这……”   白山听了之后表情立马大变:“你这个不长心的!”   秋山都快哭了,“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这事往小了说,是我糊涂不记事,往大了说,就是咱们在铺子做工的人不把主子放眼里。掌柜的如今还不知道这事,我…我这……”   白山想了想,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出去买了。”   秋山这下真是哭了,但又不敢大声,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我没那么多钱啊。”   白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要是没有墨,你就等着被掌柜赶出去吧。”   秋山浑身一抖。   白山道:“我这里有一些钱,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再去凑……”   “请问,贵店收墨吗?”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白山和秋山同时转头。   于是,白山就看见原本坐在小圆桌前面看字帖的小哥儿,不知道什么站在了他们身后。   而那小哥儿手里拿着一小条用纸包着的寒梅描金花样的墨条。   …   苏壹和沈从仪两个被请进了书肆的内室。   在苏壹看到这间房里的一应陈设之后,他对自己身处古代社会突然有了更加真实的感觉,这里简直就像是他前世参观的古宅景点的室内场景。   内室很暖和,用麻布纸糊上的方格纹的窗户,屋子正中间放着一个铜制的火盆,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   屋子西侧放着一张梨花木的大案,桌子上垒着各种书法临摹字帖,三个大笔架,两个大笔筒,数不清的各式毛笔,四五个砚台,还有其他东西一应俱全。   大案后面靠墙的地方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书,旁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春游射猎图。   掌柜听说有人卖松烟墨,但是没想到卖墨的人竟然如此年轻。   “你手里有松烟墨?”   苏壹不少痕迹的打量一番这屋子里的陈设,听到中年男人问话,从容的道:“有,还请掌柜一观。”   掌柜神色一动,明显发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哥儿说话很有规矩,虽然穿着朴素,但并不像寻常乡野农家养大的野孩子。   原身不是平安府本地人,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带一些浊音,苏壹来了之后十分自然的延续了这个说话的腔调。   因此苏壹一开口,掌柜的明显还察觉到眼前这位小哥儿说话中的带着一些其他地方的口音。   苏壹拿出三条松烟墨,放在面前的炕桌上。   一条寒梅描金样式的,一条君子竹描金样式的,还有一条则是刻着蝇头小楷字样的。   之见那蝇头小楷十分工整,上面是刻着一句“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远”,这是《论语·泰伯章》中勉励人奋进的话。   在掌柜看墨的时候,苏壹又把仪哥儿拉到房间的一张椅子上让他坐好,并安抚的笑了笑,表示自己肯定能把墨卖出去。   苏壹转身看向掌柜的,就见对方已经手持墨条开始观察,还嗅了嗅墨的味道。   墨条通体乌黑,入手后虽然能感觉墨条表面略显粗糙,但墨条本身却带有光泽,而且还有淡淡松香和其他香味。   高掌柜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是块不管是在做工,还是在用料上都是下了功夫的好墨。   苏壹向前一步,“这是我用家传手法制作而成的松烟墨,墨色如光,入水即化。研磨后,磨口呈磨砂质感,重墨乌黑油润,淡墨则偏蓝。”   一张口就知道是行家,高掌柜的见苏壹说这话,当即就信了他是懂墨。   苏壹继续道:“可否让我试墨,好让掌柜的您亲眼看一下这墨的成色。”   高掌柜的点头,“请。”   苏壹站在大案前,面前摆了一张宣纸。   沈从仪忍不住站在苏壹身边,他还是第一次见苏壹如此认真的模样。   苏壹认真磨墨,从笔架上的各种毛笔中,挑选了一支长锋羊毫笔。   羊毫柔软,吸墨性强,在写字的时候更容易出笔锋。   苏壹选择写行书,行书是一种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行书飘逸,笔锋多变而生动。   而松烟墨最合适字迹点画凝重,粗犷、大气的字形和画风,写出的字还可以做到墨色淡而不薄。   苏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练习时间最长,最拿手的一行字写在纸上。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这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中的一句话,不过苏壹不知道如今这个世界《兰亭集序》还是不是第一行书。   掌柜的没忍住说了一声,“好!”   苏壹放下笔,淡然道:“献丑了。”   沈从仪抬头看向哥哥,眼睛里亮晶晶的,“哥哥好厉害。”   苏壹捏了捏沈从仪的小脸,“仪哥儿日后也可以变得这么厉害。”   掌柜的道:“公子这字写的行云流水,笔锋多变又不失生动有趣。老夫倒是想问一问,公子师承哪位大师了。”   苏壹总不能说这是自己小时候上补习班时,老师让他临摹王羲之真迹学来的。   “掌柜的直接叫我苏壹便可,我恩师一生淡泊名利,不喜张扬,如今早已隐居山林。”说着苏壹叹一口气,“我家道中落,如今只能卖墨为生,实在不愿提及恩师名讳,怕污恩师,还请掌柜见谅。”   掌柜的点点头,“理解,理解。”   苏壹:微笑JPG.   文典肆的高掌柜让几个店里的小伙计再搬进来一个大桌子。   除去用的那一块,苏壹把自己拿来的五十块墨全部放在桌子上。   看着全部都是莫约一两重的墨条,高掌柜陷入了沉思。   “苏公子的墨似乎小了些。”   苏壹装作无奈的笑笑,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实不相瞒,虽然做墨是我的家学,可我年轻到底经验不足,这松烟墨又极其难制,每次做墨都要考虑到天气的潮湿和干燥。天气太潮墨容易变质,太干则容易开裂。所以这一批就……”   在场的众人立马懂了苏壹的意思,就是说这一批墨就剩这么些了呗。   高掌柜想了想,“我想与苏公子做长远生意,这次的墨我按三两二钱的价格来收如何?另外我还想与苏公子签个定下一批墨的文契,定金我可以现在就付。”   苏壹脸上当即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不是我放着钱不赚,而是我这松烟墨实在难成,下一批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所以没法直接答应掌柜。”   高掌柜本就听说过墨这种东西难成,从齐鲁那边买的鲁墨,据说七八年才能做出来一批。   苏壹最后顺利卖出了一百六十两,高掌柜听说苏壹要给弟弟买启蒙时用的临摹字帖,直接免费给了他们两贴。   八两银子能换一两黄金,高掌柜给了苏壹十两金子,七十两白银和十吊铜钱。   苏壹发现高掌柜在结账的时候并没有给自己纸钞,他把这个事默默的记在心里,把钱放好之后,就带着沈从仪离开了书肆。   坐在驴车上,苏壹满脸兴奋,他没想到今天的卖墨能这么顺利。   “今天运气真不错,要不是文典肆正好没了存货,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把墨都卖出去。”苏壹看向沈从仪,“仪哥儿,哥哥带你去买衣服。”   沈从仪眨眨眼睛,乖巧的道:“哥哥也买。”   苏壹乐的嘴角都合不上,“好,哥哥也买。哥哥给仪哥儿买毛皮夹袄,仪哥儿穿上之后肯定特别好看。”   “什么是毛皮夹袄?”   “就是里面是毛毛的袄子,冬天穿上它仪哥儿就不会冷了?”   “哥哥也会买一件吗?”   “嗯,哥哥也买。”   “哥哥这次也会给别人买毛皮夹袄吗?”   沈从仪不知道毛皮夹袄的价格,他此时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鞋子,前几天哥哥让人给他做鞋子的时候,也给郭元马于做了鞋子。   “当然不会了,哥哥只给仪哥儿买。到时候咱俩穿一样的衣服。”   沈从仪微微一愣,偏头看向认真赶车的苏壹。   温暖的阳光照在沈从仪身上的同时,仿佛也照进了他的心底。   沈从仪一笑,脸颊一侧露出个小酒窝,“我和哥哥穿一样的衣裳。” 第27章 大宅子(捉虫)   手里有钱之后,苏壹底气就足了,于是他直接赶着驴车走向平安城一家店铺比较大的成衣店。   “成衣成衣,就是可以直接拿钱买现成衣服的铺子。这种铺子通常还会有专门裁剪缝制衣服的匠人,若是客人一时买不到合身的衣服,也可以让衣匠当场测量尺寸定做。很多成衣店还会收旧衣服,直接当二手的卖,或者翻新之后再当成新的卖。”   沈从仪听得十分仔细,苏壹说的这些都是以往他从没听过的。   单单是今天的经历就让沈从仪感觉非常神奇。   原来昨天哥哥说大多人都是观其衣着来待人是真的,行事落落大方便会得人尊重也是真的。   城中书肆不仅会卖东西,还会收东西,成衣铺子不仅卖衣服,还会收衣服。   沈从仪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崭新的棉布鞋。   “哥哥,我脚上的鞋子是不是也能卖钱?”   苏壹点头,“可以啊。”   沈从仪低头思考,“书肆里一张临摹的字帖就需要一百文,若是我以后写一手好字,那我的字是不是也可以做临摹字帖卖出去?”   苏壹点头,“自然可以,很多读书人都会抄书赚钱。”   沈从仪惊讶的睁大眼睛。   苏壹笑着轻轻点了点小孩的额头,“要不然你以为书肆里那么多书都是从哪里来的。那里的书除去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之外,就是读书人抄书卖给书肆以贴补家用而来的。”   沈从仪又听到了两个陌生成语,“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是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在路上苏壹就开始给沈从仪科普中国四大发明,造纸术、指南针、火药和印刷术。   很快成衣铺子便到了,苏壹的科普小故事也大概讲完了。   沈从仪从驴车上跳下来,看向苏壹,“哥哥,晚上可以不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四大发明的故事?”   苏壹当然答应,“行啊,咱们现在先去买东西,晚上回家之后再讲好不好。”   沈从仪点头,“好。”   …   苏壹带着沈从仪走进成衣铺子。   让苏壹没想到的是,这家铺子的人还不少,一堆妇人围在柜台的地方抢布,其中有两个中年妇人一边抢布,一边互骂。   苏壹拉住一个怀里抱着两匹布正要往柜台那边走的小伙计。   “我要买毛皮夹袄。”   买毛皮夹袄?这可是大主顾,小伙子当即停下脚步。   普通成年人一件麻布的夹棉袄子最起码也得用三斤棉花。今年秋收市场上的棉花收购价格约为二十九文一斤,棉花去除棉籽再弹开,得来的棉絮最起码也得三十四文一斤。   做衣服需要布料、人工裁剪、缝制,一件麻布夹袄最起码也得一百六七十文,更别说毛皮夹袄了。   小伙计脸上立马露出热切的笑容,“外头大堂乱遭,客官里面请,待会我就让人把袄子拿进去,您挑一挑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苏壹有些意外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服务,果然有钱的感觉就是好。   “那就多谢小哥儿了。”   沈从仪此时正转头看向一旁抢布客人,苏壹瞄了一眼“战况十分激烈”眼瞅着都快打起来了,于是他赶紧把小孩带到里面。   沈从仪和苏壹先坐下,此时进来一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   “客人想要什么样的毛皮夹袄?给谁穿呢?”   苏壹道:“我和弟弟一人一件,也不只要夹袄,要是有暖和些的裤子、里衣,我都买。”   掌柜的也没想到今天能碰上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掌柜一边介绍自己铺子里有哪些种类的毛皮夹袄,一边又让身边的小伙计给客人倒热茶吃。   沈从仪待在暖和一些的室内,看着眼前掌柜的热络和哥哥交谈的样子,又想到刚刚看见大堂里那些抢布的人。   沈从仪小小的脑袋里,第一次对钱有了深刻的认识。   沈大河一家就是因为想要钱才会三番五次的闹,也是为了钱才想着要偷偷卖掉自己。   哥哥能几次带自己去平安城的回春堂看病,是因为哥哥能赚钱,哥哥有钱。   他可以启蒙读书,也是因为哥哥有钱。   如今哥哥能带自己进来买衣服,更是因为哥哥有钱。   沈从仪今天彻底明白,原来钱竟如此重要。   最后,苏壹给仪哥儿买了一件羊毛夹袄,一件兰绒线也就是羊毛线织的小毛衣,一条棉裤,一双棉鞋。   自己则是一件棉袄,一条棉裤,一件二手羊皮坎肩,一双棉鞋,外加两个兔毛的瓜皮帽。   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十五两四分钱。   一次就花了这么多,即便是苏壹也感觉有些心疼。   假设这一年风调雨顺,一亩良田莫约能产两石的小麦,若是按照一斤麦子八文钱来计算,不计种植成本,一年辛苦到头五亩田才得九两六钱的小麦钱。   再加上夏季种植的那些农作物,十五两银子几乎是拥有五亩田地的农户人家,不吃不喝一年到头种地得来的全部收入。   苏壹在心中计算这些账目,再次为这个时代保暖衣物价格昂贵而感到心惊。   苏壹没有过多讲价,而是让掌柜的搭了些小东西,并表示自己下次还会继续来这边买。   于是成衣铺的掌柜就给苏壹搭了两个碎毛皮子拼接而成的袖筒,两个毛皮条抹额,一卷棉线。   苏壹的采购远远没有结束,他又带着仪哥儿去西市卖木炭的地方,买了四筐木炭,又买了一担梗米,一些糖,一些盐。   最后又去回春堂买了两盒沈从仪日常要吃的人参归脾丸、燕窝和一些治疗冻疮的药膏。   这些东西买下来,直接没了五十多两银子。   苏壹把驴车上的东西用布盖住,“仪哥儿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驴车上东西盖住吗?”   沈从仪点头,“知道,财不外露。”   苏壹把一顶瓜皮帽戴在沈从仪头上,“聪明。人生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家里就你我两个人,若是因为行事过于张扬而引得别人嫉恨,那就叫得不偿失。”   沈从仪点点头,“我懂了。”   …   果然,就在苏壹带着沈从仪回家后的第三天,天气便突然转冷。   苏壹昨夜便听到外面开始刮风,风大在木制的窗户上,把木制窗户吹的咯吱作响。   一大早起床后,沈从仪就发现,院子里瓦罐中的水结冰了。   “好冷。”苏壹缩了缩脖子,“幸好昨天咱们烧了炕,要不然昨晚肯定得被冻醒。”   说来非常心酸,如今这个时代,白天院子里比屋里都暖和。   沈从仪里面穿着苏壹给他新买的衣服,轻便又暖和,只有最外层套着半旧的麻衣褂子。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因为棉衣不易清洁,外面套一层衣服可以防脏。二是不让沈从仪的穿着在同龄人的孩子中过于出挑显眼。   同样的,苏壹也是这样的打扮,他每天做饭干活的,这样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防止把衣服弄脏。   …   家里常会有同龄的朋友来找沈从仪玩。   苏壹特意往他们日常玩的屋子里放了个泥瓦火炉,再加上那间屋子本来白天阳光的朝就向好,火炉一升起来,屋里就暖呼呼的。   也正是因为暖和,村里几个孩子便越来越喜欢往这边跑。   之前苏壹经常在外面做买卖,不知道自家小孩和同龄人到底相处如何,苏壹还担心自家小孩那么乖,会不会被同龄人挨欺负。   然后,苏壹就看见凡是来自家玩的小孩,不管比仪哥儿大,还是比仪哥儿小,都会称呼仪哥儿为沈哥。   而苏壹也借仪哥儿的光,在同村孩子们之间得了一个苏大哥的称号。   冬天天气太冷没法做墨,苏壹便开始刻各种做墨的模子。   冬天郭元和马于也都没事干,于是苏壹便把他们两个叫过来帮忙削木头,正好也能赚些零散的工钱。   苏壹不仅要做条形的墨,还要圆柱形的墨、圆饼形的墨。   东边库房不如这个屋暖和,于是苏壹就拿了几个木板,在房间里竖了一个一米高一米五长的板子当隔断。   沈从仪他们在右边玩,苏壹他们三个人在左边刨木头。   若是苏壹累了就去旁边,给那群表现的十分乖巧的小孩们讲寓言故事。   苏壹发现前几天还有不少同村的小孩过来玩,这两天突然数量就变少了。   “怎么今天就来了这几个人?”   坐在火炉边烤火的虎子解释,“沈哥嫌来的人太多,就让他们分批次来家里玩。”   苏壹闻言嘴角一抽,他发现自家仪哥儿经常能把自己给他讲的寓言故事灵活的应用到实际生活中。   苏壹默默给仪哥儿竖起大拇指,心中骄傲极了,怪不得自家小孩能在同龄人中做“沈哥”呢。   只凭借脑子的活泛劲,就比同龄人厉害。   ……   手上长冻疮之后,几乎每年都会继续长,沈从仪的手上就是这样。   苏壹从入冬就买了冻疮膏,平时也一直涂着预防仪哥儿手上长冻疮,结果这几天太冷小孩手上耳朵上还是起了疮,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破皮 。   晚上,苏壹心疼的给仪哥儿手上涂药。   沈从仪不哭不闹反而笑着安慰苏壹。   “哥哥,我不疼的。”   苏壹,“怎么可能不疼?多涂些药,你这手经不起冷风,改天我去城里给你买个手炉,只要手暖和了,冻疮就会好。”   沈从仪一时间没说话,良久后,“哥哥,养我是不是很费钱啊。”   “怎么会。”苏壹道,“你是我弟弟,我养你是天经地义啊。”   沈从仪本来在读书上就很有悟性,再加上身边有苏壹这个半文盲教导,他读书的速度很快,明白天经地义这个词的意思。   但是沈从仪却不认为苏壹养自己是天经地义。   “等我以后挣了钱,我要给哥哥买个大宅子,哥哥就每天待在房子里,我来伺候哥哥。”   苏壹涂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沈从仪,就见小孩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苏壹只感觉胸口被击中,如果现在有手机,他一定会立即发一个朋友圈、发某博、发某音、发某手,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苏壹养了一个小天使。   苏壹终于体会到为什么那些做父母都特别喜欢晒娃了,他现在就想晒。   平静而充实的生活一眨眼就到了年底,今年冬天没有下太大的雪,所以苏壹没听说村里有人家的屋顶被雪压塌的事。   临近过年,往日如同死水一般的村子,突然像是活过来了。   一日中午,苏壹带着马于和郭元继续刨木头。   马于手笨,至今只能做抛光木头的活,而郭元已经可以按照苏壹在木头上描好的花样大概刻下纹路,最后再由苏壹细修成形。   一日中午,同村的几个小孩跑来玩,嘴里喊着,“杀羊喽,杀羊喽,村里要杀羊喽!”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的某一天,沈从仪终于完成了幼时的梦想,买个大宅子,让哥哥住进去,自己日夜躬身伺候哥哥。   苏壹:……我以为是要我养老,结果你小子却想金屋藏娇!   苏壹=娇 第28章 灯会(捉虫)   苏壹听到要杀羊的消息,有些意外的抬头。   “杀羊?”   马于把手里的木头反过来继续刨,“里正家养了十来只羊,每年都要在过年前把隔壁村的赖屠子请来杀牲口。”   听马于这么一说,苏壹这才想起来,沈家村这边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杀羊宰猪。   快过年了,家里养了猪羊的人家就请屠户上门,或者请几个亲戚一起把家里养的猪羊宰了。   宰完之后,留一些肉自家吃,大部分肉都卖掉还能赚几个铜板。   因为原身家里没有养猪羊,苏壹压根都没想到这一点。   “快过年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苏壹感叹一句,不知不觉他来这个世界都快小半年了。   “谁说不是呢。”郭元笑着道:“昨天我娘还说自己又老一岁。”   马于低头搓木头,“等来年跟着苏哥赚钱了,我就让里正给我批块空地,我搭个茅草屋,带着小粮出来住。”   郭元知道马于口说的小粮是他同母的弟弟,马于家里的情况也是一言难尽。   他爹对他继母带来的孩子好的不得了,但对马于和小粮就像是个后爹似的。   别说什么,这事不怪男人都是后母在里面挑唆的。   人若心里不起那样心思,就是有一百个人在他耳边反复叮嘱,他也不去做。   马于和他弟弟马小粮如今的遭遇,寻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马于父亲身上,若是马于的父亲真心对孩子好,继母自然也不敢对孩子太过分。   苏壹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抬头看向郭元和马于。   “我打算明年就不做豆腐脑生意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马于和郭元二人同时抬头看向苏壹。   苏壹接着道:“我要做其他生意。”   郭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马于举起了手里刨了一半的木头块,问,“苏哥要卖这个吗?”   苏壹点头,“这是做墨的模具,日后我决定做文墨生意。半个月前,我已经卖了一批文墨到平安城的书肆,若是你们还愿意继续跟着我干的话,年后就跟着我做墨。”   马于和郭元两个人还没从苏壹要不做豆腐脑摊的震惊消息中回过神来,就又听到苏壹要做墨的消息。   郭元:“可是壹哥,你镇上的摊子那么赚钱……”   郭元有些不能理解苏壹为什么不干了,这些日子他明明见摊子上的生意很好啊。   马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头块,突然想到几年前听到过一次沈家的宝宝疙瘩沈耀祖吹嘘的话,当时沈耀祖手里拿着一根墨条,小小一条就要五百钱,关键是这五百钱的墨条只能勉强能用大半个月。   马于开口,“我要继续跟着壹哥干。”   苏壹一下就笑了,“我还没说完。若是你们不想跟着我做墨,也可以花钱买我豆腐脑和炸油条的配方,到时候你们自己开摊也行。”   马于轻笑一声,“壹哥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家乱糟糟的,即便是我能把买卖做起来,那些人也得想办法搅和黄,我要继续跟着壹哥干。”   既然招人做工,苏壹直接把利弊全都说清楚。   “做墨很辛苦,若是你们真的要做,那以后我给你们一个月三百文的基础工钱,再根据做工的情况和效率不同格外发绩效工钱。”   马于和郭元二人一下就愣了。   虽然没太听懂,但是他们却知道,若是跟着苏壹做墨,一个月最少也能赚三百文。   郭元晕乎乎的,他爹每天那么辛苦的在镇上给人扛货,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三百文钱。   下午郭元就晕乎乎回了家,把事情给父母说了。   李婶子拿不准注意,于是看向丈夫,想听听丈夫怎么说。   郭二合沉默了良久,“咱家也没有个做过买卖的人,元子又只是跟在苏壹身边干了一段时间,若是咱们自己单独干买卖,风险太大。”   李婶子皱眉,她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错过学做豆腐脑的手艺有点可惜。   “小壹可是说了,要把做豆腐脑和炸油条的手艺卖出去。”   郭二合编席子的手不停,“学手艺可不便宜,前些日子郭胜家的二小子花了十两银子去隔壁村学杀猪。”   李婶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郭二合,“我听说那些书肆铺子里的东西极贵,苏壹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和咱们普通村里人不一样,他能放着镇上那么好的生意不做,转头去做墨,说明做墨的生意更好。”   郭元点头,“那成,待会我就去和壹哥说,我还跟着他干。”   …   此时苏壹正和沈从仪吃完饭。   “明年开春,哥哥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沈从仪点点头。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要去读书,但这还是苏壹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和他说。   苏壹怕小孩有压力,“去了学堂之后不用有太多压力,咱们去学堂识字长知识,不是去专门科举。”   苏壹说完后就察觉有点不对,自己怎么有种熊家长的潜质呢。   苏·熊家长·壹,转头就见沈从仪一脸乖巧坐在小凳子上,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可爱极了。   苏壹一秒钟就把那点反思扔在脑后,‘自家孩子自家疼,孩子疼了自家痛。’   “仪哥儿,若是学堂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   沈从仪重重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你一定会保护我。   …   春节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是沈从仪有史以来过的最暖和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以往冬天的刺骨寒冷消失了,转而是柔软的衣服,舒适的被子和永远燃烧的火炕。   沈从仪趴在炕上,苏壹在火上烤了些栗子。   烤熟的栗子会自然崩口,香甜的味道顿时涌了出来。   苏壹:“我之前买了几张神像画,下午的时候咱们一块贴上。大过年的,贴神像放炮仗,寓意驱邪除祟,咱们也把家里除一除。”   沈从仪听到苏壹这些话直接愣住了:驱什么邪,难不成要把你驱走?   苏壹见沈从仪没说话,转头看向他。   沈从仪见苏壹看过来,抿了抿嘴道:“今年家里办了白事,过年不宜贴神图,放…放鞭炮。”   苏壹听到沈从仪如此说,这才想起来沈家村的确是有这样的风俗,办白事就是办葬礼,办红事就是办婚礼。   这边的风俗习惯是,家里办过白事的人,三年之内家里不可以贴神图,不可以放鞭炮,第一年还不能出去串门溜圈。   苏壹一拍额头,“那好吧,咱们今年可以省些力气。”   转眼一过,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晚上,吃过年夜饭,苏壹就和沈从仪一块下围棋。   温暖的室内,旁边桌子上摆着红枣核桃和糖渍梅子,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苏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沈从仪突然开口,“哥哥,为什么今年收税的官差不要纸钞。”   在大虞朝除了铜钱和金银之前,还有纸钞。   纸钞的面额有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二百文,一千文。   在原身记忆里,十年前朝廷是禁止用铜钱金银交易,全部都要纸币,当时一文就等于一个铜钱。   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下来,情况发生了改变,铜钱等继续作为货币流通,大额黄金白银流通受到官府管制,民间的纸币越来越多,购买度也越来越低,如今两文的纸币才等于一个铜板。   而刚刚沈从仪说,今年收税的确有官差不收纸钞的情况。   苏壹结合原身对于纸钞的记忆,再结合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生意的发现,于是从现在社会经济水平,到朝廷大量印发纸币,再到朝廷的稳定政权对于货币的影响,多方面向对沈从仪讲述为什么衙役开始不收纸钞。   最后苏壹道:“朝廷不收纸钞是纸制货币贬值的一种典型表现。纸币需要朝廷的信用作为支撑,同时有一定购买力,像金、银、铜这三样东西本身就是有价值的金属,但是纸币不同,一旦政权溃散,纸币就会真正成了一堆废纸。”   一边和沈从仪解释,苏壹脑子里一边想着原身记忆中同纸钞挂钩的东西。   “如今北边正在打仗,朝局动荡,再加上朝廷不回收损毁的纸钞,反而一直向外发放,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世面上的纸钞越来越多,市面上钱越来越多,而东西总共就这么点,结果就会造成通货膨胀,纸钞购买力下降。正是因为纸钞购买力下降,所以朝廷才不让百姓用纸钞抵扣赋税。”   沈从仪皱眉,“可是为什么朝廷一边不收纸钞,一边让咱们去铺子买东西的时候必须用纸钞呢?”   两个人就这么一问一答,竟然说了大半个晚上。   过年这几天家里安静的很,一晃就到了正月初十。   这几天天气尤其的冷,苏壹早上推开屋门,就看见院子里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   苏壹转头对屋里大声的道:“仪哥儿外面下雪了,出来的时候记得穿厚些。”   “好嘞。”   下午虎子几个小孩来找沈从仪玩,苏壹直接在堂屋里烧了火盆让他们烤火。   银宝道:“正月十五以后平安城每年都要办六天灯节,今年下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影不影响看灯。”   苏壹,“灯节?”   沈从仪解释,“每年平安城元宵节都能办灯节,晚上还有鳌山大灯看,因为晚上太冷,我没法出门,所以才连累哥哥从没看过鳌山大灯。”   虎子突然站起来,“什么!沈哥和苏哥都没看过鳌山大灯?这怎么行,那灯可好看了,今年咱们一块去看吧。”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说话,但是苏壹此时满脑子都是,如果自己灯节的时候摆个摊卖灯,是不是能赚些钱。   他会做好几种灯笼,滚灯、走马灯、鲤鱼灯都会。   他之前为了做视频,可是特意找专业人士学习过如何做灯,还为传统赏灯文化做过宣传。 第29章 只给你一个人礼物   苏壹看向沈从仪,“仪哥儿你想玩灯笼吗?”   沈从仪微微歪头:?   苏壹呲着一口小白牙笑了笑。   …   家里没有竹条,木头太硬短时间不好做灯笼,于是苏壹就把目光瞄向了长的细细的高粱秸杆。   平县田里种植高粱,当地的庄稼人除了会用高粱秸秆编席子之外,还会把细高粱秸秆做成放食物的盖帘,或者是小篮子。   不仅如此,细挺的高粱秸秆,还可以做灯笼。   过年之前,苏壹跟风买了一些彩纸。   此时做灯笼的东西都齐全很,苏壹准备做一个简易版的走马灯。   他先做用高粱秸秆做四方形灯笼的骨架。   用黄色纸上画一个类似木制窗户的框架,并用白纸做底,把镂空的黄色剪纸和白纸粘一起,做成一个中间镂空的窗户样式的剪纸,接着再用浆糊把剪纸窗户糊在灯笼的四周表面。   上一年是马年,今年是羊年,于是苏壹剪了两个小马剪纸和两个小羊剪纸,并把四个红色小剪纸粘在一张白纸上。   另起一张纸画圆,剪转轮,做轮轴。再把黏着剪纸的白纸卷成纸筒沾在轮轴上。   在灯笼里点燃一小节蜡烛,把带着纸筒的轮轴放进灯笼。   苏壹缓缓松开手,在一众小孩惊讶的目光里,灯笼里的纸筒竟然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随着转轮的转动,大红色剪纸的马、羊交替出现,如同两只动物在纸上不停的奔跑。   沈从仪眼睛渐渐睁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可爱表情。   看见仪哥儿这样可爱又孩子气的模样,苏壹忍不住笑出来。   “转了!竟然转了!”   虎子从没见过这种灯笼,以往元宵会上也没见过这种灯。   银宝蹲在地上,双子扒着桌面看着桌子上的走马灯。   “我曾经跟着爷爷去四爷爷家的时候见过这种会转的灯笼。”银宝说,“但是又有点不一样。”那个灯笼要比这个大,也不是用高粱秸秆做成的。   沈从仪问:“为什么会转?”   苏壹蹲在他身边对他解释道,“因为里面有蜡烛。蜡烛燃烧会生热气,热气上升带动叶轮旋转,叶轮旋转带动纸筒旋转,然后就转起来了。”   沈从仪眨眨眼睛,不太能理解。   苏壹道:“这就是科学啊,等仪哥儿去私塾读书,长大后就能明白了。”   沈从仪点点头。   虎子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灯,“苏大哥,苏大哥,你也给我做一个吧。”   一旁的银宝也眼巴巴的看向苏壹,明显特别想要。   苏壹却笑了笑,“这灯是我送给仪哥儿的礼物,若是我也做给你们,那就不是我单独送给仪哥儿一个人的礼物了。”   沈从仪在听到苏壹的回答之后,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苏壹此时也恰好低头,他笑着捏了捏小孩头顶上包裹头发的小布包。   沈从仪现在只感觉心口暖暖的发烫。   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如此问过他的想法。   他是小孩,他应该听大人的话。   他是病人,他需要听大夫的话。   他永远都要听话,永远都要乖巧才会被大人喜欢,可是现在的苏壹不一样。   苏壹会问自己想吃什么,会问自己喜欢什么花色的东西,会问自己喝的药苦不苦,会在外人面前说这东西是只给他一个人的。   沈从仪垂眸,虎子和银宝都是自己的朋友,虽然他不愿意给,但是《诗经》中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鸟儿都会用叫声来呼唤同伴,必要之时寻求帮助,何况是人呢。所以,他得和鸟儿一样有朋友。   况且哥哥也曾经说过,人多力量大,人在这个世界上不能总是一个人。   沈从仪想了想,开口:“这灯是哥哥对我好,所以才单独给我一个做的。我若是转头就把灯给你们,这是浪费哥哥对我的好。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得到明天才可以。”   虎子和银宝两个人贼开心,立马答应,“好。”   沈从仪转头再次看向苏壹,“我没经过哥哥同意就答应虎子和银宝,哥哥不会生气吧。”   苏壹怎么可能会生气,苏壹都要开心死了。   尤其刚刚小孩那一段话,让苏壹觉得有些鼻尖发酸,原来仪哥儿这么看重自己随手送给他的礼物。   “我不会生气,仪哥儿这么在乎哥哥的礼物,我很开心。”   苏壹看向桌子上的简陋的小灯,觉得这玩意根本配不上仪哥儿,他要给小孩做个独一无二的漂亮灯笼。   …   四天后。   苏壹做了三十八盏不同的五颜六色的灯笼。   其中有更加精致的走马灯、兔子灯、荷花灯、滚灯、四面和六面的表面画花草的灯笼。   这些灯全部都是色彩艳丽的五颜六色。   尤其是荷花灯,一片片被苏壹水染成渐变色的红色绿色彩纸,用挤压的方法做成褶皱的花瓣状,再把花瓣糊在竹编框架上做成莲花状,看上去精致又漂亮。   别看荷花灯看着十分复杂,但只要找准技巧,它却是除去普通灯笼之外最容易做的,比走马灯简单多了。   另外,沈从仪手里拿着唯一一个彩色的鲤鱼灯。仅仅一个鲤鱼灯笼,苏壹就单独做了半天,因此只有这么一个。   ……   十五元宵节,也是平安城开办灯会的日子。   外头天还黑漆漆的,还没有一点日光的时候,苏壹就带着沈从仪起床。   庙会和赶集类似,若是想要摆摊的,就直接去街道两侧找个没人的位置直接摆就可以。   大家都默认的规矩是,谁先占就是谁的摊位。   到时候街道上会有衙役,这些衙役有的负责巡街,严防有人趁机闹事,有的负责收税。   摊位不管大小一律都要收两文钱的税,再加一文钱的清理费,总共是三文钱。   苏壹推开院门,马于和郭元两个人都走了进来。   这几天,马于和郭元也在帮苏壹打下手。   幸亏两个人年前一直学着做木工活,做灯笼也上手快,这样苏壹才在短短四天就做了那么多灯。   “沈哥,我也去。”虎子从后面蹦出来。   郭元有些无奈,“他非要跟着去。”   接着苏壹就看见,马于牵扯一个看样子和沈从仪差不多的小孩,这个小孩正是马于的弟弟,年纪只有六岁小粮。   “壹哥,我今天能不能带着小粮一块去?”   苏壹一下就笑了,“当然可以,不过车上装的东西多,你们两个估计得走着进城了。”   马于和郭元两个人立马点头,“没事没事,我们没事。”   苏壹让他们进来,“我锅上热了些吃的,咱们吃完再去。”   虎子和小粮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吃饭。   苏壹的小锅里煮了些蛋花汤,他又把之前炸的丸子和豆腐放进去一块煮。   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味道是真没得说。   虎子和郭元两个人早起在家吃了东西,现在闻到香味,一人又跟着喝了一碗。   吃完饭,郭元争着帮忙刷锅洗碗,马于和苏壹两个人把东西搬上驴车。   虎子吧唧着嘴,“沈哥,你家每天早上都吃的这么好吗?”   沈从仪摇摇头,“只有过年过节的家里才会吃的好些。”   虎子想了想,“过年过节,我娘也没做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沈从仪道,“会不会是李婶做饭不行。”   虎子微微一愣,“有道理。”   小粮:……   小粮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被点燃的火把发出光照亮大半个小院。   苏壹把独轮车绑在板车后面,独轮车一个车轮着地。   这样在驴车行驶的时候,板车在后面既不会加重驴子的负担,又可以在板车的带动下行驶。   苏壹一边搬东西一边说,“三十多个灯太多了,咱们今天带先二十个。”   马于沉默:“……壹哥你为什么要带炭?”   苏壹往驴车上搬了几块木炭,一些柴火,还有一个小火炉,一个黑煤污嘴的吊子和几个陶碗。   苏壹笑了笑道,“外面太冷了,拿着这些东西,咱们既可以烧火取暖,又可以喝热水。”   接着苏壹又从屋里拿了一个破旧的棉套被子,一张半旧席子。   洗好锅碗过来帮忙的郭元,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开口:“这又是……”   苏壹指着三个小孩:“给他们三个的啊,咱们不怕冷,他们小孩可受不住。”   ……   出发的时候,苏壹看了时间,现在大概是晚上凌晨四点三十五。   苏壹算了算时间,等他们到平安城,怎么也得将近七点了。   驴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苏壹三人轮流赶驴车,谁冷了就下来走走。   三个小孩裹着棉被坐在车上熟睡。   马于看了一眼睡着的弟弟,有些佩服的说:“还是壹哥想的周到,要是没带被子,他们三个恐怕就要被冻坏了。”   郭元有些无奈的道:“我原本不想带虎子的,可是他偏想跟着我来。”   苏壹:“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庙会还有好几天,等过几天他们就不想来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说笑着继续赶路。   越往平安城的方向走,路上的人就越多。   苏壹几个人默默加快速度,索性他们几个都年轻体力都好,一直到天色朦胧变亮,三人终于看见了平安城的大门口。   进城之后,苏壹先找了一个地方花两个铜板来存放驴车。   若是不放在这里,收税的官差便会多收几文清洁费。   不仅如此,等白天庙会上的人多了之后,他们若是把东西卖完中途想出城回家,驴车根本赶不出来,思来想去还不如花钱把驴车停这里。   苏壹把三个小孩叫醒,马于把独轮车先弄下来,然后开始在独轮车上装架子。   架子装好后就把灯笼一个一个整齐的挂在架子上,再把其他东西放到独轮车上。   马于推独轮车,郭元牵两个孩子,苏壹牵着沈从仪,开始找摆摊的位置。   可能是挂着五颜六色花灯的独轮车实在吸引眼球,他们这一路往里走,一直有人看他们。   很快苏壹就找到了一个摊位,“就这里吧,交叉路口,到时候肯定人多。”   马于把独轮车放好,苏壹开始往地下铺席子,铺垫子,让沈从仪几个坐下,接着又去点燃火炉。   “很快就不冷了。”苏壹说。   沈从仪摇摇头,“哥哥歇会,我不冷。”   正月天气寒冷,早上的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吹。   虎子冻的牙齿哆嗦,“对…对,我也不冷!”   小粮身上穿的衣服还不如虎子厚实,冻的缩脖弓背,却也跟着点头。   苏壹笑了笑,“是我冷了,待会烧起来,你们跟着我一起烤火怎么样?”   沈从仪看着苏壹被冻的通红的鼻尖,袖子里那双冰冷的小手忍不住握紧了几分,点头,“好。”   现在时间还早,街上都是摆摊的小贩,根本没客人。   于是几个人一起围在火炉旁烤火喝热水,周围摆摊的小贩看他们惬意又暖和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羡慕。 第30章 跟着我读书怎么样?   苏壹往仪哥儿的杯子里丢了两个枣子,其他人都是一人给一个。   这种赤裸裸的偏袒,让沈从仪忍不住握紧手中的杯子,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这天可够冷的。”旁边有个卖枣子的汉子和另一个卖炭的小贩说话。   “可不是嘛,今年的倒春寒可真够厉害,前几日竟然还下雪了。”   “你这木炭生意最近应该不错吧。”   “就就这样,我的这些炭还是年前家里囤的炭没舍得烧,如今趁着天冷拿出来卖钱。”   “我听说,咱们这边还不算冷的,今年燕北那边下了将近二尺深的雪。”   “二尺深?那岂不是闹雪灾了。”   “就是闹雪灾了,你瞧着吧,等开春之后,又要开始买儿买女喽。”   “那人伢子们岂不是要发财了?”   “发啥财啊,那边要打仗了,如今正愁着没兵呢,要是人伢子敢闹的太过分,不正好被官府抓回去充兵?”   “……”   苏壹听到这两个的话,心中好奇起来。   苏壹转头看向男人,主动开口,“两位也来喝点热水吧。”   说话的两个人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意识到是在和他们说话。   男人赶忙推辞,“不了不了。”   苏壹笑着道:“相见就是有缘,我这边刚好还留两个空碗,咱们摊位距离的又近,这天太冷了,两位大哥过来喝些热水暖和暖和身子。”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没办法,这早上的天气实在是冷了点。   从苏壹开始主动和旁边人搭话,沈从仪就开始抬头观察苏壹的表情,又想了想刚刚那两个人说了什么。   就苏壹在说还有两个空碗的时候,沈从仪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去麻布口袋里拿出两个黑陶空碗。   苏壹看见这一幕,给了沈从仪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   沈从仪微微抿嘴笑了笑。   …   两位大哥走过来,一块蹲在地上喝热水烤火。   “小哥这灯做的不错呀?”   “除了每年的元宵灯展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花灯。”   苏壹双手捧着热水杯,笑了笑,“嗐,都是些糊口的小手艺,也就这几天能赚些小钱。”   “你这手艺可真够好的,尤其这个莲花灯,做的跟真花似的。”   几个人互相闲聊了几句,苏壹开始不动声色打听卖枣小贩说的关于北方打仗的消息。   “我刚刚听大哥说,北边如今在征兵?”   卖枣的人点点头,“兵不够,朝廷如今正要人呢。”   苏壹笑着道:“我曾听说先帝时期在边疆设立了许多卫所,那边的几乎家家户户的都是军户,听说还有军户村。这么多军户,朝廷怎么会缺兵呢?”   男人叹一口气,“燕北边疆的确不缺兵,可是奉天那边缺啊,听说那一片到处抓人充军呢。实不相瞒,我一个亲戚是安来州人士,家里的长辈前段时间去世,他们一家借用这个由头,中间又使了不少钱,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安来州跑到咱们平安府。”   大虞朝户籍管理制度严格,没有正当理由不允许私自去外省。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原身的父母一去世,原身便察觉不对意图丢下仪哥儿跑路,结果就因为路引的问题,第一时间才没跑成。   后面硬生生拖了五六天,拖到葬礼结束,原身偷偷把外出用的手续办齐后,才决定跑路。   男人口中说的奉天,正是大虞朝的皇都。   苏壹压低声音,“真的打起来了?”   “听说快了。年前的时候朝廷要削藩,死了两个藩王,然后北边就不再听皇城宣调。如今朝廷又是下檄文,又是调兵征兵的,吵着要讨伐呢。”   苏壹心中记下这个信息,他拿起小火炉上的陶吊子,“喝水,来喝水。”   …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平安城内的几条长街。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街上卖东西的小贩,逛庙会的客人,声音彼此起伏越来越热闹。   很快几个打扮的漂亮且年轻姑娘就围在了花灯独轮车面前。   “真漂亮。”   “这是莲花吗?到底是怎么做的?”   “哎呀,这是兔子吧,做成这样的兔子灯,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个四面灯上的图画的不错。…咦?竟然是梅兰菊竹四君子,一面一个,寓意真好。”   “这个也好看……”   马于和郭元平时都在镇上做小吃摊,去买东西的一半都是妇人或者村镇上的男人和老人。   如今一群年轻小姑娘猛的围过来,他们两个小伙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红着脸往后退,一句话也说不出。   关键时候还得苏壹上场,他先接过郭元手里的一个四面画图灯笼。   “你们去看着虎子他们,别让拐子把小孩们给拐了。”   看见苏壹这么说,郭元才大大的松一口气。   “我要那个莲花灯笼。”一位姑娘道。   苏壹走向前,把架子上的莲花灯笼摘下来,递给对方,“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代表纯洁清净,同时也有团圆的意思,如今元宵佳节,这莲花灯正于节日相配。”   那姑娘把灯拿在手里,她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绣花小袄,下身穿着一条淡粉色的襦裙,头发带了两个银制的首饰,虽然一身穿着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明显是小富之家的女儿。   “这灯我要了,多少钱?”   苏壹笑,“二十三个铜钱。”   女孩点点头,“价格也不算太贵。”   女孩利落的给了钱,又看向旁边明显年纪更小一些的女孩。   “妹妹要哪个灯?”   小姑娘看一会儿,才道:“我想要个小兔子的。”   苏壹摘下一个小兔子灯递给对方,“兔子代表智慧和灵巧,又有驱邪避灾的意思,姑娘元宵节拿了兔子灯,这一年必定顺风顺着,诸事无忧。”   小姑娘笑着接了兔子,“多少钱?”   苏壹微笑,“二十三个铜板。”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姑娘一边掏钱一边笑着说,“你嘴皮子挺溜,在这里卖灯真是屈才了,合该去当说书先生才是。”   苏壹把钱收好,“姑娘倒是为我指了一条赚钱的路子,等哪天我这灯卖不出去了,我就去做说书先生。”   苏壹继续卖灯,有些掏钱买的,也有嫌太贵只是围在周围看的。   苏壹在两个走马灯里点燃蜡烛,让里面的东西开始转起来,从而更加吸引人气。   后面的郭元压低声音对马于说:“不是说好了,一个莲花灯十个铜钱吗?”   马于偏头小声回答,“听壹哥的话。”   郭元:“哦。”   “小老板,这个六面灯上的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要配这样的花?”   “这是滚灯吗?”   “……”   沈从仪看着人群中间的苏壹,这一刻他觉得苏壹好像在闪闪发光。   沈从仪抿抿嘴,他看着围在苏壹身边的一群人,心中莫名有些嫉妒,“太阳”明明是他一个人的。   苏壹正在卖灯笼的时候,正巧碰见李夫子和李夫子的亲戚李简正过来。   苏壹赶紧让二老一起过去坐下休息会儿。   最后李夫子站在一旁欣赏苏壹还没卖出去的灯,李简正则是坐在后面歇脚。   沈从仪主动给老人家倒水喝。   “这是没人用过的碗,很干净。”   李简正接过陶碗,“多谢。”   “不客气。”沈从仪坐在李简正身边,抱着腿继续看苏壹,至于虎子和小粮,他们两个人正在一边玩小游戏。   李简正发现这小孩被教的很好,他主动开口,“你不去和你朋友们一块玩吗?”   沈从仪摇摇头,“不想玩。”   李简正顺着沈从仪的目光看向苏壹,他突然开口笑了笑,“你哥哥很聪明,虽然出身乡野,但却有一些见识,还知道做生意不收纸币。”   听到对方说哥哥好话,沈从仪这才勉强搭理对方。   “我哥哥可厉害了。而且纸币如今不稳定,日后说不定会还会继续跌,我哥哥当然不会收纸币。”   李简正有些意外,“你怎么就知道纸币要比以前更不值钱呢?”   沈从仪转头看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朝代当时发行纸币的原因就是朝廷没钱了,可是现在一边是北边打仗朝廷动荡不稳,另一边是朝廷疯狂印钱。纸币信用降低和数量升高都会导致通货膨胀,一旦通货膨胀因纸币自然越来越不值钱。”   李简正有些意外的看向这是据说只有八岁的小孩。   “通货膨胀?”   沈从仪用一种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的目光看着老人,只能给慢慢解释什么叫通货膨胀,又解释了朝廷若是不实施对策制止,将会造成怎样的危害和后果。   李简正听着这些话,从最开始的面露惊讶,到恍然大悟,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最后,沈从仪喝了一口水,“这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朝廷不管呢,难道朝廷里都没有懂算账的人吗?”   李简正长长的叹一口气,“或许吧。”   沈从仪有些意外的看向老人,他觉得老人和刚刚好像不一样了。   李简正转头对沈从仪道:“听说你年后要上学堂,别跟着涯海读书,跟着我读吧。”   沈从仪听出来对方说的“涯海”应该就是李夫子的名字,摇摇头,“不行,我要跟着李夫子读书。”   李简正有些意外,“为什么非得跟着他读?”   沈从仪:“李夫子是举人。”   李简正被小孩这种朴实无华的理由逗笑了,“那你就更应该跟着我读书,我是进士出身。”   沈从仪慢慢睁大眼睛,没想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进士老爷。   李简正见小孩脸上那惊讶的表情一下乐了,刚刚沉重情绪也一扫而空。   “我是开元九年的进士,做了二十六年的官,我可比李涯海厉害多了。”   【作者有话说】   上午先更新,作者下午有时间后会捉虫~ 第31章 元宵   沈从仪看着李简正,道:“我得和哥哥说一声。”   李简正从堂弟那里知道这兄弟二人关系多么好,如今听小孩这么说也没有感觉太意外。   “你哥哥是个明白人,我相信他不会拒绝。”   沈从仪奇怪看向李简正,问,“先生为什么要收我做学生?”   李简正笑了,“想收一个人做学生非得有理由吗?”   沈从仪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明显很好奇。   沈从仪自从开蒙以来,身边只有苏壹教导。   他不知道苏壹教自己的那些知识,是现代社会汇集全国最顶尖、最权威、最厉害的那批学者结合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最后得出的宝贵知识和见解。   这小半年的启蒙,给予了沈从仪和这个时代孩童完全不一样的知识起点,也赋予了他和这个时代孩童不一样的思考方式。   此时李夫子走过来,见这一老一少正在说话,笑呵呵的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李简正也呵呵的回答,“我在请仪哥儿做我的学生。”   李夫子:……啥玩意?   ……   苏壹小摊上的花灯卖的非常快,精致又稀罕的花灯,配上节日美好的祝愿,于是均价二十三文的花灯,不到中午全卖没了。   因为大半夜就开始往城里赶,大家都没睡好,现在又困又饿,所以一致决定收工回家。   回去的时候苏壹在心中感叹,没有把驴车赶进来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今天平安城的街上那是人山人海,有的路段甚至是人挤着人走。   苏壹一手牵着沈从仪,一手牵着马小粮,他抓的死死的不敢放开小孩,生怕小孩被人群挤没了。   一段平常走路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段,他们硬生生挤了快一个时辰才挤出来。   “今天是十五,我请大家吃元宵,吃完元宵咱们再回去。”   马于赶紧拦住苏壹,“壹哥,元宵太贵了,咱们人又多,还是回去吧。”   苏壹笑着道:“一碗元宵也就五六文,咱几个算下来也就两个灯钱,今天又是大过节的,大家一起吃完元宵高兴高兴。”   说着苏壹看向几个小孩,“你们想吃元宵吗?”   虎子眼巴巴的不远处的元宵摊,那摊位上正坐着三个人捧着碗吃东西。   虎子,“元宵是什么味?好吃吗?”   苏壹摸了摸虎子的脑袋,“你既然这么说,那哥哥我就更不能不请你们吃了。走,今天过节,咱们一块吃元宵。”   于是一行六个人就坐在临近城门口的摊位上吃元宵。   小小一个摊位总共就摆了三张桌子,他们六个人直接占了一整张。   “老板,来六碗元宵。”说着苏壹走的摊位前,“可以把元宵盛在我带的碗里吗?”   做了几年生意的小贩见过各种各样的客人,这种自带陶碗的客人当然也见过。   像那些经常出门走商的客人,只要在外面小摊上吃饭,基本都是自带碗筷,根本原因就是嫌弃小摊上的碗筷不干净,怕染病。   “好嘞,请稍等。”   等待汤圆上桌的时候,苏壹看向仪哥儿。   “待会仪哥儿一定要趁热吃才行,元宵如果放凉了就不好克化,仪哥儿吃了凉的会肚子疼,知道没有?”   因为仪哥儿身子弱,苏壹不经常带他来吃外面东西,没别的,就怕不卫生,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着实让人担忧。   但是偶尔吃一次,还是这种被彻底煮熟的东西,肯定没什么事。   沈从仪点点头,“哥哥,我记住了。”   乖宝宝可真招人疼,苏壹捏了捏仪哥儿的小脸,“真乖。”   其实别说是虎子和小粮,就连马于和郭元都没吃过元宵。   元宵这东西是用大米做的,平安县不产大米,物依稀为贵,因此在平安县大米制品通常卖的比较贵。   普通农户家庭平时能勉强吃饱已经是尽力了,怎么可能花钱特意去吃元宵。   滚烫冒热气的小白团子被称放在黑陶碗里漂亮极了。   几个人早就饿了,苏壹把自己带来的筷子递给他们。   “慢点吃,小心烫。”   苏壹话音刚落,就听见虎子哎呦了一声。   桌子上的众人看见虎子捂着被烫的嘴都笑了。   “哥哥元宵是甜的。”小粮惊喜的抬头看向马于。   家里过年的时候,娘也买了一些糖,但是那些糖被娘锁在高高的柜子里。   小粮偶尔会看见娘的几个孩子吃糖,而他和哥哥从来没有。   马于往小粮碗里拨过去几个元宵,“你吃,哥哥不爱吃这个。”   苏壹看见这一幕,又多要了四碗元宵。   “一人一小碗太少了,我再要几碗,吃完就再从碗里倒,今天我请客,元宵管饱。”   马于看着苏壹的举动,微微握紧了筷子,心中暗暗发誓之后自己一定会更加卖力的为壹哥干活。   ……   等吃完元宵,苏壹驾着驴车,马于和郭元两个步行走着,一行人返回村子。   虎子坐在驴车上,还回味着刚刚元宵甜滋滋的味道。   甜味对于农户人家来说是一种奢饰品,有甜味的东西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都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而元宵恰好是甜的。   “元宵可真好吃。”   虎子还在回味刚刚的味道,软软糯糯的元宵,咬开一个小口,里面黑色加着糖的芝麻馅就开始往外溢,一口把元宵吃进嘴里,又香又糯又甜。   小粮也在旁边点头,“好吃。”   苏壹此时和沈从仪说话,“仪哥儿,你想跟着李先生读书吗?”   沈从仪点点头,“李先生是进士。”   考完秀才之后,由各个省份举行乡试,考取举人功名。   成为举人之后,整个大虞朝的举人需要去皇城参加会试,这时候凡是考过的人被统称为贡生。   紧接着便是殿试,按照常理来说凡是参加殿试的贡生都能考上,只是殿试后会分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   沈从仪对苏壹说李简正告诉他的这些事,最后道:“李先生说自己是进士出身。他说要收我做学生的时候,李夫子并没有生气,只是叮嘱我,让我跟着李先生好好学。”   苏壹虽然知道古代科举考试分好几次,但是这么细的内容,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苏壹如果没猜错,那位李先生应该只是为仪哥儿科普了一次关于科举考试的知识,仪哥儿竟然全记住了。   苏壹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不愧是他养的孩子,果然聪明。   苏壹前段时间主动和李夫子交好,还三番两次让李夫子见到仪哥儿帮忙算账的情景,就是为了让仪哥儿能去李夫子那边读书,结果没想到天降一位新夫子。   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进士的学问肯定要比举人好,李先生还有那么多年做官的经历,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超一般人。   对于仪哥儿来说有这样一位老师教导,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坏处是,李夫子的名声苏壹是提前打听过的,德高望重、教人无数,但是那位李简正老爷为人究竟如何,苏壹一点也不清楚。   看来,过几天他还是有必要往李夫子家中走一趟,想办法打探打探那位李简正老爷的人品到底如何。   “哥哥。”沈从仪叫了苏壹一声。   苏壹回神,笑了笑,“没事,哥哥只是在高兴。仪哥儿你得了一位学问更好的老师,日后肯定能学的更好。”   沈从仪目光下垂,没有再说话。   ‘哥哥骗人,哥哥高兴的时候根本不是这副表情。’   ……   一个半时辰之后,两个人回到了家。   苏壹先带着沈从仪大睡一觉,等苏壹再次睁开眼睛,就见室内一片漆黑,自己身边有一个温暖的热源。   苏壹抱住热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平安村的庙会还有很多天,于是接下来几天,苏壹继续带着马于和郭元做花灯,赶着花灯的最后两天做出来一批灯笼之后赶紧卖出去。   卖完之后,苏壹给马于和郭元结算工钱。   马于看着手里被麻绳串起来的三百文钱,一时间有些发怔。   “壹哥,这…这也太多了?”   郭元也是三百文,他也觉得钱给的有些多。   苏壹道:“这几天你们两个跟着我起早贪黑的做花灯,你们的辛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些钱我给你们,那就是你们应得的。”   苏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马于和郭元便没有再推辞。   苏壹又道:“明天是庙会的最后一天,我打算带着仪哥儿去逛逛庙会,你们要一块去吗?”   马于和郭元自然想去,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都在庙会上卖灯,压根就不知道庙会其他地方长什么样。   苏壹点头,“好,明天午时咱们去看庙会,这几天平安城晚上不关城门,咱们可以晚些再回来,好好看一看平安城花灯齐亮的场景。”   …   这段时间,沈从仪一直乖乖吃药,隔三差五吃一次燕窝,于是整个冬天他竟然一点也没咳嗽过。   第二天去庙会看花灯,沈从仪头上带着兔毛的瓜皮小帽,身上穿着羊皮夹袄,下面穿着棉裤棉鞋,整个人暖暖呼呼的在人群里看鳌山灯,在路边看舞龙队。   苏壹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紧紧抱着仪哥儿。   周围锣鼓喧天,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恍惚之间苏壹竟有几分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感觉。   “好玩吗?”苏壹大声对沈从仪说,意图用自己的声音压盖住街上的其他声音。   沈从仪用力点点头,同样大声回答,“好玩。” 第32章 论强大   元宵庙会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这代表着新年也彻底过去。   沈家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苏壹开始着手准备做墨的工作,于是这几天便带着村里几个半大小子一块进林子找老松木。   “小的松树不要,松树枝也不要,枯死的老松树最好,若是树根就更好了。”   “要刨老松树的树根?那可就费劲了。”其中一人听到苏壹的话之后说。   马于开口,“壹哥说要什么,咱就怎么做,壹哥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以往马于可是他们这些人里的头,如今大家听见马于这么说,又在心里默默又拔高了些苏壹的位置。   而且只要看见马于如今脚上穿的鞋和身上穿的夹袄,就知道苏壹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工钱。   村里平时除了种地就没事情干,几个半大小伙子吃的多,手里又没个闲钱,只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如今苏壹让他们帮忙找老松树还给工钱,他们自然答应。   这几天村里人都知道苏壹做生意赚钱了,不少人都有些眼红。   天气晴朗,沈家村一堆妇人围在村里的水井旁边,边洗衣服边闲聊。   “我原先以为那苏壹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仪哥儿又小,还整天病歪歪的,家里人没了之后,肯定得让沈大河几个欺负死,可谁能想到苏壹竟然会做买卖呢?”   之前在镇上开吃食摊子,农忙的时候去平安城卖油炸蝈蝈,村里的蝈蝈都快让苏壹一个人收没了。   前几天的府县庙会,苏壹又带着马于和郭元做花灯,有人在庙会上看见苏壹,那一个小花灯据说能卖出去二十多文。   马于早些年冬天,连个像样的冬衣都没有,这才跟着苏壹干了几天活啊,就给自己和弟弟小粮置办了夹袄和棉鞋。   听说马于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弄得他那继母又在家里闹了一通。   “苏壹那小子是从外面换回来了,谁知道是究竟什么根底。”   如今郭元跟着苏壹越干越好,李婶子可听不得她们在背后乱嚼苏壹的舌根,“小壹那孩子是个有本事的,识字会算账不说,人又勤快,勤快人能多赚钱是应该的。”   “李婶子,你家的元子跟着苏壹赚了不少钱吧。说出来,好让我们眼红眼红。”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   李婶子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也不恼,“赚钱多少都是其次,人家小壹有本事,和那些整天在家不干活专门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可不一样。我家元子要是能学到小壹一成本事,我就要烧香拜佛磕头喽。”   那妇人当即把手里的衣服一摔,撂下脸子。   李婶子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她,转头开始和别人说话。   “要说眼红,沈大河那一家才更眼红吧。”   一群人正说着,就看见苏壹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五六个半大小子,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竹筐,筐里全是木根。   苏壹路过水井的时候还停下和李婶子说了几句话。   看着苏壹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一群人开始纷纷猜测苏壹这是又要做什么。   …   这两天,苏壹的日常生活就是不停的去找老松树,顺便把收集来的松树种子往林子里撒一撒,维持自然平衡。   中间倒是还发生一件事,那就是有同村的人上门,和苏壹商议要买做豆腐的方子。   苏壹思考了一下,做豆腐的方法是原身之前跟着原身的养母学的。   也是因为这样,苏壹才能在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十分简单的做出好吃的豆腐脑。   可是做豆腐的手艺毕竟是原身养母的家传,苏壹不好直接教给别人。   于是他把自己做油条、炸糖糕,炸油饼的做法交给了他们,并没有教做豆腐的手艺,赚了些教手艺的钱。   又过一天,苏壹准备了两条条烟墨,一支品质不错的羊毫笔和三两浊酒,去了李夫子家。   苏壹对沈从仪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虽然仪哥儿你不去李夫子那边读书,但是之前李夫子到底是有收你入学堂的意思,如今咱们就上门,一是表达歉意,二是去李夫子那边探一探李简正老爷的底。”   沈从仪听到苏壹又是为了自己,有些高兴哥哥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同时又有些愧疚自己让哥哥操心。   “仪哥儿跟着哥哥一块去。”   苏壹坐在仪哥儿对面,看着他的眼睛。   “仪哥儿知道,这次哥哥去的目的是要主动和李夫子拉关系吗?”   沈从仪皱眉,“哥哥是要去求李夫子办事?”就像是之前马于主动上门求活干一样。   苏壹耐心的和沈从仪解释,“俗话说,木不多不成林,水不多不成河。人生在世,若是想办成大事,就不能只依靠自己。真正强大的人,并不是一味独立不依靠别人整日埋头苦干,而是抓住身边能利用的一切机会,通过借力和共生来武装自己。”   沈从仪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虽然有些不太能理解,但是他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苏壹摸了摸仪哥儿额边的碎发,“有时候人最难的就是低头,最放不下的就是身段。可是哥哥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不吃亏,就算是让别人指着鼻子骂几句又有何妨?人啊,要脸皮厚一些。”   沈从仪听完,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   李夫子住的宅院很好找,因为他家是镇上少有的豪华宅院。   一个大大的三进院子,一进院最左边有一个圆拱形的门,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小庭院,这个庭院便是学堂。   庭院中,三间坐南朝北的倒座房,靠近南墙的位置种着一从竹子,院内两棵松树,松树下方的小花坛里面种着书带草。   二进院的垂花门紧紧关闭,里面是内院,一般人不能进。   苏壹带着沈从仪在待客室见到李夫子。   苏壹坐在一张椅子上,面露微笑的道,“原本小子早就应该带着仪哥儿来拜会您的,可又怕扰了您过节的兴致,这才往后推了两天,还请李夫子不要见怪。”   李夫子笑着摇摇头,“哪里哪里,仪哥儿这孩子我很喜欢,可惜我们二人没有师生缘分。我堂哥从不轻易收弟子,他能跟着我堂哥读书,也是他的造化。”   苏壹站起来道:“李夫子您德高望重,挑学生从不看家世,只看学生悟性和学识,整个大槐树镇都知道您这些年教人无数,桃李满院。我原本也是想把仪哥儿送去您这里读书的,谁知道这孩子偏偏于另一位李先生更有缘。”   苏壹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水平,既无形中恭维了李夫子,又表示仪哥儿不跟着您读书,不是看不上您的学识,而是于另一位更有缘分。   李夫子摸了摸胡子,笑着道:“缘这一词,本就是妙不可言。我堂兄一项眼光极高,其实他能看中仪哥儿,我也很诧异。”   苏壹摸了摸身边小孩脑袋上布包头发的小发包。   “说来也不怕您恼。我家如今只有我和仪哥儿相依为命,仪哥儿又从小没离开过家,我既怕他不习惯出门读书,又不晓得李先生有什么忌讳的,恐怕日后不小心惹怒李先生。今天贸然跑过来拜访,是想让李夫子您指点一二,若是您能稍微提点我几句,就算小子我这趟没白来。”   李夫子立马懂了苏壹的意思,说白了苏壹还是担心弟弟。   苏壹归根究底是个农家小子,不知道堂哥的身份底细,心中有几分担忧也正常,谁让自己的堂哥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想收沈从仪做学生的。   李夫子开口道:“我堂兄自小就是个有本事的。五岁启蒙,十六岁考上秀才,二十五岁考中举人,次年参加会试一举得中,殿试上由先帝亲自考教终得二甲第六,赐进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   第三年得翰林院编修之职,升翰林院侍读,升国子监祭酒,后迁礼部又迁吏部任职,告老还乡之时任吏部尚书并身兼数职。陛下感念堂兄功绩,特准堂兄年老归家荣养,如今堂兄的三个儿子皆外任做官。”   苏壹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位李简正老先生竟然如此厉害。   二十六岁考中进士,二甲第六,也就是说全国第九名。   不管对方到底为啥不在朝堂继续上干了,但是只凭着对方做官二十多年,高居尚书职位,五十多岁能安全退休,几个孩子如今照样做官,就能证明对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做官能做到那种程度,有什么事是没见过的?如今对方能主动收仪哥儿做学生,还真是仪哥儿撞大运了。   李夫子看苏壹发愣,笑了一下,“苏小友这是怎么了?”   苏壹摸了摸干笑,“您老说的这些,我事先一点准备也没有。我来之前心里没底,如今听您说了这些,心里就更没底了。”   李夫子就是喜欢苏壹这副坦诚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不用担心,我堂哥品行正直不阿,学识更是没得说,他如今想收仪哥儿做学生,是纯粹觉得仪哥儿不错,你不用担心。”   …   苏壹和沈从仪又和李夫子说了些话,等他们走了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此人赫然是李简正。   李夫子阴阳怪气的开口,“刚刚的话都听到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你做官做久了,看谁都心黑。”   李简正坐在椅子上,小厮走过来递一杯茶。   李简正接过茶杯喝一口,“没办法,老毛病了。哥哥弟弟都不错,尤其是哥哥,很通透啊,可惜年龄大了些。”   李夫子不再理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自顾自的喝水。 第33章 我要做官   苏壹回家的路上,顺道去镇上的书肆买了几刀纸。   苏壹其实一直很愁自家仪哥儿不爱说话。   要知道语言,特别是口语的表达,是人生第一重要的本领,若是缺乏语言的表达,那将来可是要吃很多亏的。   就在苏壹还在愁如何让自家小孩活泼些的时候,沈从仪就要去学堂上学了。   苏壹又开始准备小孩要穿的衣服鞋子。   又特意买了些布,画了图样,让李婶子帮忙做一个小书包给仪哥儿。   这一日,天刚擦黑。   郭里正带着小孙子银宝来苏壹的家。   “里正来了?快进来坐,进来坐。”苏壹此时正在给仪哥儿过几天要吃的燕窝条挑燕毛。   挑燕毛是十分费时的工作,白天苏壹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只能晚上歇下来之后再慢慢挑,沈从仪也坐在苏壹身边一块挑燕毛。   郭里正带着银宝和银宝的父亲郭文忠一块过来,郭文忠手里还拿着一包红糖。   郭里正:“银宝的事成了,这是我送来的谢礼。”   苏壹看见这东西后摇头拒绝,“银宝去李举人学堂读书的事情,我就是提了一嘴,银宝能进去,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争气。”   郭里正笑了笑,“李举人办的学堂,不说是在咱们镇,就是在整个平安府都是排得上号的。普通人家根本找不到进去的门路。要不是你帮忙,让银宝不可能有参加学堂考核的机会。没门路,银宝就是再优秀,也进不去。”   苏壹是真没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他就是之前带着仪哥儿去李夫子家拜访的时候,顺嘴问了问李夫子的学堂什么时候收学生。   又说村里一个小孩今年六岁整天和仪哥儿一块玩,就连启蒙和算术都是一块学的,如今算术学的很不错。   李夫子来了兴致,就让家里的管事给了苏壹一张帖子,说三天后学堂会招收学生,到时候可以让那孩子过来试一试。   然后苏壹就把帖子给了郭里正,没想到银宝是真聪明,一下通过了李夫子的考教。   “关键还是银宝自己争气,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您又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怎么好意思收您的东西?”   “我虽然是里正,但归根究底也是庄稼人。我也读过书,知道读书里面的门道,这些年没有急于让银宝去学堂,就是想给他找个好老师,结果……”郭里正苦笑着摇摇头。   “我两个儿子都不成气,如今银宝能跟着李举人读书,起步就超过大部分贫民学子,若是日后能考上,我们一家也算是熬出来了。”   沈从仪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郭里正,看见郭里正说到希望银宝有朝一日能考上时露出的表情,沈从仪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向苏壹。   但是很奇怪,沈从仪发现,苏壹并没有那种向往又狂热的神态。   沈从仪很疑惑,心中满是不解。   郭里正问,“仪哥儿也要去镇上读书吧,什么时候去?”   苏壹说了时间,郭里正一下就笑了,“正好孩子们的学堂距离不远,上学的时间又相近,以后每天早上就让文忠一块送他们两个镇上读书,晚上再一块接回来。”   苏壹原本也在想日后如何让仪哥儿去镇上读书,至于让仪哥儿每天自己一个人走着去,那是万万不行的,苏壹不放心。   若是有郭里正家帮忙,真是太好了。   郭里正他们走了之后,苏壹看向仪哥儿。   “以后仪哥儿就跟着银宝一块去学堂,彼此之前也有照应。”   在室内暖黄的烛光照映下,苏壹的五官更显柔和,此时笑着对沈从仪说话的样子,让沈从仪突然想到了《诗经》里的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哥哥想让我考中吗?”沈从仪突然问。   苏壹先是愣了一下,低头认真思考,最后道:“官和民终究不同,其中最大的便是阶级差距。若是做官没有好处,那么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做官了。可做了官之后呢?就像是秀才之上有举人,举人之上有进士。读书科举即便是考上进士也不过是赐不入流的庶吉士,在里面熬几年,运气好进翰林院,可去了翰林院之后还有更高位的官站在你上面。”   苏壹认真的看着沈从仪,“做百姓难,做官也同样难。我的建议是,你要问问你自己想做官吗?当你选定方向后,把该做的每一样都去用心做好,等你彻底准备充足,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沈从仪低头喃喃自语,“问我自己。”   此时沈从仪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   苏壹深夜抱着自己去医馆时,那与他们的驴车擦肩而遇的豪华马车。   苏壹天不亮带着自己去平安城卖货时,那些穿着官服趾高气扬的收税官差。   苏壹带着自己去成衣店买衣服时,旁边那穿亮面丝绸衣衫出手豪气的官宦人家中的管家。   苏壹带着自己返回沈家村时,道路两边官宦人家的大片田地。   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认真的道:“哥哥,我想做官。”   他想让哥哥见到收税官差时不用再一边掏钱一边挤笑脸,想让哥哥也穿亮面的丝绸衣服,想让哥哥不在那么辛苦的做生意。   即便是做一个微末的小官,但只要能跻身士族阶级,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   这一刻,沈从仪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他想读书,他要读书,他要做官。   他要抓住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往上爬,然后把哥哥也带上去。   苏壹不知道小孩已经在想长大以后还要带着他一起过好日子的事了。   “做官当然好啊。”苏壹突然想到什么,咯咯咯的笑起来,“等仪哥儿长大做了官,那我就是官员家属了。”   沈从仪找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嗯,哥哥和我永远不分开。”   “那当然。”苏壹接着道:“做官吗?责任心一定要很重,要做老百姓的父母官。我记得有个做官的就说了一句很名的话,可以说是流传千古,让我想想,好像是…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从仪微微一怔,虽然不太能深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仅仅是读在嘴里,就觉得震撼。   苏壹,“若是日后有人问仪哥儿你为什么读书做官,你就可以说这句话。”   …   此时郭里正带着二小子和银宝回了家。   银宝能去李举人那里读书,是今天下午才定准的事,但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郭里正有两个儿子,银宝是二小子的独子,大儿子也有两个小子。   大儿媳妇看着弟妹的儿子,又看着自己生的这两个,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   她甚至想,自己两个儿子都比银宝大,还都在隔壁村童生那里上过一两年学,若是公公带自家儿子去,自家儿子肯定也能跟着举人老爷读书。   郭家老大兴奋的和娘说话,完全没察觉媳妇的不高兴。   银宝的母亲刘氏明显察觉到大嫂不开心,她垂下眸,也没多说什么。   今晚家里气氛怪怪的,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郭里正回家。   堂屋里。   郭里正坐在首位的左边椅子上,郭母坐右边的椅子,两个儿子儿媳,和三个孙子坐在堂屋两侧的凳子上。   这是家里说正事时的习惯,一旦摆出这副架势,就证明作为一家之主的郭里正有大事要和家人说。   郭里正先看了看屋里的众人,开口道:“过几天银宝就要去镇上的李举人那里读书,一年的入门费是五吊钱,这钱和当时大郎家的孩子读书时一样,都从公中出。”   郭家大郎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郭家大嫂低头没吭声,郭母看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   郭里正没有看大儿媳,而是继续道:“文英文忠,当年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是让你们读过书的,可是你们不争气,死活不愿意读书。”   郭文英和郭文忠闻言,同时害臊的低下头。   郭里正继续道:“当初我也送元宝和金宝去读书,结果元宝去了一年半不想每日早起慢慢的就不再去私塾读书,金宝去了两年,回来哭着说夫子严厉,也就不去了。”   “慈父母多败儿!”郭里正厉声道。   郭文英听着亲爹的训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郭家大嫂想说什么,但是在看见公公的脸色后,没能开口。   但是两个孩子见情况不对,就开始紧张了,还以为家里是又让他们两个去读书。   谁愿意去读书啊?学堂里的夫子十分严厉,去了学堂,背不过书挨打,背不熟书也挨打,没写完功课挨打,写的不工整还挨打。   不管是热天还是冷天,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辰时(早上七点)都得起床。   别的小孩一起玩的时候,他们玩不了,一起去山上捉兔子找野果的时候,他们去不成。   夫子不仅严厉,还十分抠门。   夏天学堂里热的狠,还让不准他们穿粗布短褐,全给得裹得严严实实的起一身痱子。   冬天的时候,学堂里虽然生着火炉,但外面冷啊,手上脚上还有耳朵上的冻疮,走进屋里一着热气就痒的发疼,就这样还得写大字。   金宝也就比银宝大两岁,八岁的皮小子一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就开始嚷着不要去读书。   “娘我不去读书,让银宝去读书吧,夫子都说我是朽木,不是读书的料子,我不去读书。”   郭大嫂一听就炸了,当即两巴掌打在小儿子的屁股上。   “让你瞎说,让你瞎说。” 第34章 你为什么要做官   金宝早就被惯坏了,闻言哇哇大哭,“我不去读书,打死我也不去!”   郭里正面容严厉的训斥:“打孩子做什么?他不愿意去,你还能用绳子绑着他去吗?”   郭文英拦下妻子继续打孩子的手,朝妻子摇摇头。   金宝哭着跑到了郭母怀里,被郭母抱住安稳。   看见大儿子两口子这副样子,郭里正越发生气,“元宝金宝如今这副样子,不就是你们惯的吗?苦不想吃,只想摘桃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郭家大儿媳听着公公训话低头不吭声,郭文英也尴尬的没出声。   郭里正,“我原本不说,也是想给你们留些面子。实话告诉你们,李举人那边原本只收五岁以下的孩童,要不是银宝经常和仪哥儿一块玩,在苏壹那边学了算术、诗经和前朝名人典故,你们以为银宝能那么容易被收了。要是换元宝金宝,信不信他们两个连考教的大门都还没能进去,就被轰出来了。”   自从下午银宝能去镇上读书之后,大儿媳妇的脸就拉的老长。   郭母知道,二小子两口子见大儿媳这样虽然嘴上没言语,但是心里肯定不舒服。   如今丈夫这是借着训话,把老大家的压一压,给老二家变向出出气。事最怕憋在心里,若是把气出了那就好了,若是憋在心里迟早把人憋坏。   郭母看着丈夫气出了,便开口打圆场。   “一笔写不出来两个郭字,咱家若是能出个读书人,一家人跟着受益。银宝既然能跟着举人老爷读书,对咱们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   郭里正家发生的事情苏壹不知道,两天后沈从仪去上学了。   仪哥儿穿着新衣服,背着小书包,乖乖的坐上里正家的牛车。   苏壹看着牛车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牛车的那一刻,他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块似的。   一直以来仪哥儿都是一个性格很安静的小孩,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像同龄人一样跑跑跳跳,大多时候他都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偶尔蹦出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可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小孩离开家之后,苏壹觉得家里变得好冷清。   看着明明满当当的,却又有些空荡荡的小院,苏壹呆呆的坐在门槛上仰望天空。   他要做什么来着?   哦,他要做墨,他得做墨,他得动起来。   以前医生说过,他得让自己忙起来才好。   就在苏壹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木制的大门被人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哥哥,我忘了拿东西。”   苏壹一下从门槛上站起来,“忘了什么?哥哥给你找。”   东西很快被找到,临走的时候仪哥儿眼巴巴的看着苏壹。   “哥哥,我晚上回来可以喝红枣小米粥吗?”   苏壹捏了捏他的脸,“当然可以,晚上哥哥再炒个荠菜鸡蛋好不好?”   沈从仪笑着点头,“好。”   看着牛车慢慢走远,苏壹转身回家拿起篮子就去外面挖荠菜。   半个时辰之后苏壹回到家,马于和郭元早就在他家门口等着做工。   如今苏壹已经囤了不少松木,终于开始着手收集烟灰的事情。   把几个底部穿孔的瓦罐叠起来,倒扣在土坑上,下方点燃松木,大量的黑烟开始往上冒,黑烟经过五道瓦罐,到最上方只有细细的烟雾飘散而出。   马于和郭元两个人帮忙做墨,苏壹买来一大堆香料。   苏壹把买来的香料研磨成粉后按比例混合,最后称重分装。这样做既可以方面拿取使用,又可以适当的保密配方。   做墨的工作十分无趣,烟灰同胶和各种香料混合之后,还需要反复近千次的敲打才能做成。   马于和郭元两个人烧烟灰。   郭元问:“壹哥,仪哥儿是去镇上读书了吗?”   苏壹点头,“是啊,下午才会回来。”   郭元笑道:“自从仪哥儿和银宝都去读书,虎子难受了好久,我今天还以为那小子会继续发蔫,结果他一大早就跑去找小粮和铁蛋玩了。”   苏壹笑了笑,“小孩子忘性大,等过几天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全忘了。”   说着苏壹停下手中的动作,“也不知道仪哥儿现在在干什么?”日后仪哥儿天天去镇上读书,是不是也会渐渐忘了他这个哥哥。   …   “《诗经》都读完了?”   沈从仪点头,“读完了?”   李简正,“四书呢?”   沈从仪:“《孟子》刚开始读。”   李简正:“还有呢?”   沈从仪:“《周髀算经》学了大半。”   李简正:“你哥哥教你的?”   沈从仪点头,“是。”   李简正坐在宽敞又明亮的屋子里,他坐在主位,面前摆着一张灰色大理石大案,屋子两面墙壁旁设有书架。   屋子正中间摆着两张桌子,其中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正是沈从仪,另一个位置上的,则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   李简正双手分别覆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读书?”   沈从仪看着李简正的眼睛,“回老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在沈从仪说完之后,旁边的小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似乎是被沈从仪这副振聋发聩的发言镇住了。   李简正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略微带着几分严厉,“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从仪摇摇头,“不是。”   旁边的小孩再听到沈从仪说话的时候,眼睛再次震惊的睁大。   ‘不是…等等,他好像听错了。’   沈从仪不慌不忙的道:“这是哥哥教我的,哥哥让我记住,若我将来做官定要不忘初心。”   旁边的小孩面露惊叹的想,自己这位新同窗的哥哥能说出此等话,定是一位大儒。   李简正突然长叹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声音中带着怀念与没落,“不忘初心,好一个不忘初心啊。”   沈从仪垂眸没有接话。   …   苏壹到底雕刻的功底差些,于是他准备找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请对方雕几个模样好看精致的木模子。   他又写了一张《朱子家训》的字帖,到时候让人把这些字刻在模子上,从而做出更为精致的墨条。   三天后,苏壹打听到了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并去了那木匠家。   “我想请您把这张纸上的字,全都刻在这木头上。”苏壹道。   刻《朱子家训》的墨条,在苏壹前世的时候特别有名,还被收进了博物馆。   墨,在古代社会不仅仅用来写字,很多文人墨客都喜欢收藏各种墨,或者用以往来送礼,因此渐渐的,墨不仅仅有了使用价值,还变得有了收藏价值。   张木匠虽然不识字,但他却可以根据字体的样子,把字完整的刻在木头或者其他东西上。   但今天这活有点难办啊,苏壹给了他一张宣纸,却让人把一张纸上的字,刻在一个不超过半个巴掌大的木头上,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活我接不了?”张木匠摇头拒绝。   苏壹笑着道:“我早就听说这十里八乡就数张木匠你的木工活最好,还经常能接到平安城大户人家雕刻的活计。这张纸上一共是524个字,若是你能把这些字全部刻在这块木头上,我就给你这个数。”   说着苏壹从口袋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和半吊铜钱。   十两重外形做成元宝装的银锭子是昨天他特意去银铺换的,银元宝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银灿灿的光,闪的人眼睛疼。   看见桌子上那又大又亮的银锭子,张木匠顿时被唬了一跳。   “请张木匠帮忙试着刻一刻。”苏壹把用麻绳串着的半吊铜钱往前推了推。   “这半吊钱是定金,无论最后刻得成还是刻不成,这半吊钱都是您的。若是能刻成,另外十两银子就当您的辛苦费。”   就在张木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婆娘快步过来把桌子上那半吊铜钱抓在怀里。   “这活我们接了。”妇人笑着十分灿烂,“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家的手艺,别说在木头上刻字了,就是刻花,那也刻的成。这活你也不用给别家,我家就能干的了。”   说着妇人看了一眼自家小子,那小子立即站起来。   “对,这东西我们家肯定能干。”   苏壹轻轻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们了,这东西两个月之后我就过来拿,你们看这时间怎么样?”   从刚刚就没说话的张木匠开口,“二十天,到时候要是我没做好,我就把定钱退给你。”   苏壹明白,这是张木匠明确要接这个活了。   “既然张木匠这么说,那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实话和您说,这还是是个长远买卖,若是你这边刻的好,我还得多让您刻几个。”   听苏壹这么说之后,张木匠全家都被震住了。   …   等回了家,苏壹就开始收拾自己上年做的墨。   如今这三十五条墨都制作好了,把这墨再卖给平安城的文典肆去,又是一笔银子。   还有就是,苏壹觉得家里的地方太小,正好他家左边没有邻居,他准备往旁边划一片空地,来建一个专门做墨的小厂房。   马于灵活,郭元踏实,因此苏壹赶着驴车带着马于去平安城卖墨,把元子留下来继续做墨。   苏壹一进文典肆,就被店里的伙计认出来。   “唉,苏老板!”   苏壹转头就见到第一次接待他的小伙计白山。   这还是苏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人称呼苏老板。 第35章 第二次卖墨   “苏老板。”白山三两步小跑到苏壹面前,“苏老板您可来了,我家掌柜的可念叨死了。”   苏壹笑着拱手:“你们高掌柜平时那么忙,还有空惦记着我?”   “这种话我可不敢乱说。”   白山在书肆铺子里干了这么久,来店买东西的客人到底是有钱人,还是泥腿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位苏老板虽然说不是读书人,但说话做事却比一般童生老爷都有水准。   “苏老板请进。”白山把苏壹往里面引。   马于跟在苏壹后面,肩上还背着框子,他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入眼全部都是书,来店里买东西的客人大多都穿袍子。   马于曾经去过府县的大酒楼,看见出入大酒楼的人基本都坐马车,身边还有下人伺候。   让马于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酒楼里那些看不起人的伙计,伙计们看见他们这些村里人,就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他们身上脏,觉得他们会打扰贵客吃饭。   可是如今马于却看见偌大又豪华的书肆伙计对苏壹的态度如此热络,张口闭口称呼苏壹为“苏老板”,一时间他也竟跟着骄傲起来。   白山把苏壹迎进内室,又让人去请高掌柜。   苏壹把墨整齐的摆在桌子上,让高掌柜的细细查看。   高掌柜的点头,“不错不错,品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苏壹回答,“这一批都是一两重的墨条,下一批需要等三个月。”   高掌柜问,“有二两重或者四两重的墨条吗?”   苏壹,“若是二两重的墨最起码得到四个月以后,四两重最起码得等半年。”   “这么久?”白山下意识脱口而出,转而才发觉这不是自己开口的场合,主动退后一步。   苏壹笑,“墨这种东西制作复杂精细,不仅用料要好,制作过程也十分漫长,好墨和次墨只要写字的人一上笔,立马就能察觉出不同。”   高掌柜的点点头,“苏老板的货,我信的过。咱们的价格还是和上次的一样,一两墨三千二百文,如何?”   苏壹,“自然可以。”   高掌柜的摸着胡子笑道,“我就知道苏老板是个爽快人。这样吧,这些墨我全要了,不仅如此,苏老板下一批货我这边先全都预订下来,苏老板能做多少,我这边就收多少。”   苏壹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高掌柜这边家大业大的,我能和文典肆定下这么大一单买卖,还是我占便宜了。”说着他压低声音,“若是咱们能做成长远买卖,价格也好商量。”   高掌柜听苏壹这语气,立马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苏壹看向马于,“咱们的驴车还在外面,文典肆来往的贵客多,你去看着驴车,别让驴子惊扰了别人。”   马于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高掌柜也趁机支开了白山。   苏壹这些日子早就趁着在平安城做油炸蝈蝈的生意的时候,同郭里正的四弟,也就是那位在府衙户房做文吏的郭四叔搭上了关系,顺便还和平县县衙一位收税衙役有了两分交情。   苏壹废了一番功夫,可算是把文典肆后面老东家的底细摸清楚了。   这文典肆背后的东家姓文,文家世代经商,各种各样的产业都有涉及,其中最大头的就是药铺和书肆。   文典肆不仅在平安城有,周边几个府皆有分店,据说奉天府也有文家的产业。   这商户文家不仅有钱,据说还和奉天府那边的勋贵之家有亲,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有钱又有权。   可是就在上年三月,文家的家主突然病逝,只留下一子二女。   可那位文家少东家,完全是个酒肉纨绔,甚至还因为平时行事霸道得了个诨名。   高掌柜虽然是这件文典肆的掌柜,但实际上他并不是这件铺子的实际管理者,只不过是个分铺店长。   于是苏壹大胆猜测,文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肯定会影响铺子。   这点从自己第一次来文典肆时白山和另一个小伙计秋山的谈话就能看出来,文典肆的收购最先出了问题,这么大的书肆,松烟墨的存货竟然都不够。   苏壹把身边的马于支走,一副要私下和高掌柜谈事的样子,果然高掌柜心领神会,也把白山支了出去。   最后,苏壹以一两墨两千八百文的价格和高掌柜定下了长远生意。   但是高掌柜往铺子账上记的时候还是三千二百文一两墨的价格来登记。   这样一来中间的差价就是高掌柜自己额外得的钱。   高掌柜把钱给苏壹,他没有用纸币来糊弄苏壹,直接八十两银子九吊钱和六百文散碎铜钱。   “苏老板的生意可要长久的做下去啊。”高掌柜笑着道。   苏壹,“我也盼着高掌柜这文典肆生意越干越红火。”   一场交易双方都很满意,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出门,苏壹坐上驴车,马于赶车离开。   苏壹道:“去趟西街的布店。”   马于驾着驴车调头,“壹哥要买布?”   苏壹笑着说,“开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买些布,让李婶子帮着给你和元子做两身衣裳。”   马于哪里好意思再收苏壹的东西。   自从他跟着苏壹开始干活,苏壹一次都没拖欠过他的工钱,过年过节还送东西,如今他脚上的鞋还是苏壹给他的。   “不用不用,壹哥,我身上这衣服还能穿。”   苏壹,“给你们做两身新衣服,到时候跟着我出门好歹让人看着觉得体面些。”   马于挠挠头,看着自己破了两个洞的裤子,还有补着几个补丁的褂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给壹哥丢人了。”   苏壹摇摇头:“庄稼户日子不好过,村里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那么多闲钱频繁换衣服,就连里正的衣服上还有布丁,更何况是咱们。你机灵,元子老实,以后元子在家做墨,你少不得要跟着我一块出门谈生意。出门在外,穿衣得体才能让别人不看低咱们,我给你们做两身衣裳,专门跟着我出门时候穿。”   马于再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府县大酒楼时的情景,又想到家里亲爹说要他和壹哥说把后母带来的孩子也来跟着干活,若是壹哥这边不要人手,反正自己在什么地方也能活,让后母的孩子来换自己。   当时马于就又和亲爹吵了一架,亲爹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孝顺。   现在听着苏壹明显在教导他的话,恨不得这一辈在苏壹面前做牛做马。   马于重重的点了点头,“壹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不会给你丢人的。”   苏壹没想到马于竟然这么认真,一时间有些失笑。   “不用这么认真,你如今是刚刚跟着我干,很多事情以后能慢慢学。”   ……   一时间苏壹的日子好像平稳下来了。   家里的地方太小,他找到郭里正说了一下,就在旁边有起了一处地方。   这地方的占地面积是苏壹住的院子的两倍,长长一条空地,苏壹决定做一个类似二进的院子。   前面一排房,到时候做墨的在前面院子,后面做一排库房,烧烟灰和晾晒墨条都在后面院子。   郭元的大伯郭大合就会盖房子,苏壹请了大合叔,还有一众人村里人帮忙盖厂房。   一时间,整个沈家村再次炸开了。   “这苏壹到底赚了多少钱啊,都要盖新房子了。”   “今年开春,苏壹还送沈从仪去镇上读书了呢。”   “那沈从仪不是一直病歪歪的吗?”   “沈从仪早就让回春堂的大夫治好了。”   “听说苏壹不去镇上摆摊了,那他现在是做什么生意呢?”   “好像是做墨。据说是苏壹老家的手艺。”   “没想到苏壹还有这手艺呢?翠花,按理说你可是苏壹的大伯娘,你难道都没听说过他有这么赚钱的手艺?”   陈翠花,也就是苏壹养父亲的大哥的媳妇,闻言没搭腔。   自从那件卖孩子的事发生之后,他们一家是彻底和苏壹断亲了,还惹了同村的姓郭的人家。   如今儿子沈耀祖没法去学堂读书,那小病秧子倒是去读书了。   “好歹连着亲,翠花啊,要不你去求求苏壹,说不定他能带着你家赚钱呢。”   陈翠花理都没理,手里提着篮子从地上站起来,野菜也不挖了,转身就走。   一伙人笑着看陈翠花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活该,就得治治她,那几年她家耀祖上学堂的时候她都狂成什么样了。”   “你们说,陈翠花会去找苏壹吗?”   “都撕破脸了,就是她去,苏壹也不会离他们。”   ……   这段时间沈从仪明显长高了不少。   苏壹看着仪哥儿明显短了一些的袖子,“仪哥儿是不是长高了?来,咱们记录一下身高。”   说着苏壹就把仪哥儿带到了室内墙边,让仪哥儿背靠墙壁站好,往墙上划一道横线。   “这样日后就可以记录仪哥儿的身高了。”   沈从仪看向苏壹也短了一节的袖口,“哥哥也长高了。”   苏壹眨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年才十六。   然后两道横线,一高一矮就那么出现在墙壁上。   看着哥哥划身高的横线和自己的横线画在一块,沈从仪莫名开心起来。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沈从仪开口,“哥哥,老师说过段时间要带我和琅哥儿去丰州书院游学。” 第36章 前往李宅   琅哥儿就是如今沈从仪的同窗,他是李简正的孙子,今年六岁。   “丰州书院?”苏壹还是第一次听说丰州书院这个名字。   沈从仪解释道:“丰州距离平安府不是特别远,从平安府出发前往渡口坐船,一天就能到丰州。丰州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十二年前朝廷下令重修,丰州书院再次打响名声,各地前往丰州求学的学子不计其数。如今丰州书院的山长是老师的旧年好友。”   苏壹懂了,李先生这是想带着仪哥儿和琅哥儿一块去其他学校交流学习。   苏壹:“读书学习不能一味闭门造车,于人交流,互通有无的确很好。”   沈从仪抿抿嘴,“可是这样要离开哥哥半年。”   沈从仪眼底带着几分没落,“我不在家,哥哥会想我吗?”   苏壹一把抱住仪哥儿,笑着回答,“笨蛋,哥哥当然会想你啊,你这小脑袋瓜到底整天在想什么?”   沈从仪双手紧紧抓住苏壹的衣裳,鼻尖处能嗅到苏壹身上的墨香。   “我怕哥哥不要我。”沈从仪小声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苏壹这下是真惊讶了,以为是有人对小孩说了什么话,“我家仪哥儿这么好,哥哥没了仪哥儿,去哪里找这个好的弟弟?”   沈从仪眼眶有些发红,“琅哥儿就是离开父亲太久,如今他父亲又有了一个弟弟,就不管琅哥儿了。”   苏壹记得仪哥儿从前和自己说过关于李先生家里的情况。   李先生身边只有一位老妻傅夫人,三子皆在外做官。   琅哥儿是二儿子的孩子,因为母亲亡故,父亲在外做官,没法悉心照顾幼子,于是就把琅哥儿送回家中教养。   沈从仪眼眶红红的,“我要去丰州半年,哥哥身边不会有其他人吧?”   苏壹的思路被沈从仪打断,又开始低头安慰起小孩。   可能是因为从小经历的事情太多,苏壹知道仪哥儿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孩子,只要给仪哥儿足够多安全感,才不会让他害怕。   “不会的,哥哥只有仪哥儿一个弟弟,自然也只会养仪哥儿,咱们两个人才是一家人,其他都是外人。”   沈从仪知道苏壹心软,最见不得可怜人,在路边见了乞讨的都会给些吃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苏壹以外,其他人都是坏的,若是他们知道苏壹心这么软,肯定会像蚂蝗一样扑过来吸苏壹的血。   万一自己不在的这半年,苏壹不小心带回家一个怎么办,况且前两天不就出事了吗?   沈从仪不哭不闹,就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苏壹。   “可是前几天,哥哥还给马小粮买衣服鞋子。”   原来根源在这呢?   苏壹恍然大悟,这才发觉是前两天的事让小孩误会了,但是到底是自己养的更心疼,而且自家小孩这么乖巧懂事,苏壹就更偏疼了。   “那是马良拜托我做的,他担心自己拿钱去给小粮做衣服家里又闹乱子,便把钱给了我,让我拿钱给李婶子帮忙给小粮做一身,就说是我奖给他的。”   沈从仪微微一愣,没想到是这样。   苏壹这次是真被仪团子给萌到了,直接在仪哥儿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这么可爱啊。”   沈从仪的耳朵一下就红了,瞪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师说过,授受不亲。”   苏壹逗他,“授受不亲前面呢?”   沈从仪:“……男女。”   苏壹呲着一口小白牙笑,“所以,我们不算啊。”   沈从仪逃避似的把头埋在苏壹怀里,双手却死死抓住苏壹身前的衣服。   苏壹笑够了之后,摸着小孩的背后,温声细语的叮嘱他出远门的注意事项。   沈从仪眼中的不安慢慢消失,抬头看向苏壹,再次确认:“哥哥,你不会再养其他小孩了吧?”   苏壹:……得,这事还没完全翻篇呢。   ……   七天后的大清早,今天是沈从仪跟着李先生外出游学的日子。   苏壹帮沈从仪系衣服上的带子。   “咱们是普通人家,虽然明面上穿绸布衣服会打眼,但是穿里面还是没问题的。”   苏壹之前就发现仪哥儿的皮肤对一些布料过敏,就比如粗布,他穿上之后身上就会起小疙瘩,棉布倒是还好些,粗棉布也会泛红,细棉布倒是没什么问题。   如今苏壹有钱了,花钱让布庄用绸布给仪哥儿做了些里衣和中衣。   “出门在外机灵些,要牢牢跟着李先生,若是李先生有事,你就跟着琅哥儿,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出门,知道吗?”   沈从仪点头,“我记住了。”   苏壹,“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害怕,直接欺负回去,出事之后哥哥给你担着。”   沈从仪点头,“我不怕。”   唠唠叨叨一个早上,最后苏壹赶着驴车,两个人一块到了李先生家里。   李先生的家修缮的并不算十分富贵,甚至连李夫子那边的宅子都比不上。   但苏壹却在李先生的书房见过好几个釉色的汝窑盘子,缠丝白玛瑙的碟子,蕉叶白的端砚,各种狼毫、紫毫、羊毫毛笔,还有各种藏书。   从李先生书房里随随便便拿出两个砚台或者盘叠,说不定就能抵个宅子了。   管家让人帮忙拿苏壹和沈从仪带来的行李,自己则是带他们进去。   苏壹一进去,就看见傅夫人正在和下人们一块收拾东西。   “苏壹拜见夫人,恭请钧安。”   苏壹站在门口拱手行礼问安,沈从仪跟在苏壹身边一块问安。   苏壹如今的礼节还是沈从仪教的,当时苏壹还感叹,还真是送小孩来这边上学送对了。   傅夫人转头看见苏壹和沈从仪,立马迎他们二人进来。   “快进来,快进来。”傅夫人让苏壹和沈从仪进来。   傅夫人对苏壹道:“你这孩子就是规矩好,都说让你叫我一声姨,你还不肯。”   苏壹直接改口,“傅姨。”   傅夫人笑着点点头,“你们带的行李呢?”   苏壹道:“王管家让人帮忙拿走了。”   傅夫人点头,摸了摸沈从仪头顶的小发包,“如今外面乱的很,那老头子非得这时候带着两个孩子去丰州,我劝不动他,不过平安仓场漕运的船今天正好要从渡口出发,途经丰州。我派人和漕运督管的人说了一声,让咱家的船跟在漕运的船后面,有漕运的船只在前,一般宵小不敢冒头。”   苏壹听完就完全放心了。   漕运向来重要,是往京城运粮的政府机构,用来供应皇城和北方驻军的粮食需求。   平安府这边的粮食基本都是一年两收,虽然赶不上豫州地区的产粮规模,但也是十分客观,再加上而平安府下面一个县的渡口是漕运的一个渡点,税粮从此地水路经过运往皇城。   苏壹:“竟然跟着漕运的队伍,那我可就放心了。”   这时候李琅听说沈从仪来了,从后面跑进来,后面的下人追都追不上,只能喊着让小主子慢些。   一个小团子小跑到门口后停下,跨过门槛进来俯身拱手对傅夫人行礼。   “孙儿见过祖母。”   傅夫人笑着把李琅招到自己身边,“跑这么急做什么,别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琅哥儿笑道:“仪哥儿和仪哥儿的哥哥都是熟人。”   说着琅哥儿就对着苏壹拱手,“苏哥哥。”   苏壹起身拱手,“琅哥儿好。”   琅哥儿眼睛亮晶晶,“前些日子仪哥儿带来的拼图我很喜欢,听说那是苏哥哥做的,多谢苏哥哥。”   啊,又是一个天使团子,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苏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邪恶熊孩子。   苏壹笑着道:“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傅夫人道:“这小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念叨仪哥儿,你们去玩吧,午时要赶路,别忘了时间。”   琅哥儿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小孩走后,苏壹又和傅夫人说了些话。   苏壹掏出一个小盒,“如今春天干燥,这是我新做的玉容膏,温水洗脸后涂在脸上,可以保湿美白滋润皮肤,傅姨别嫌弃。”   傅夫人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玉容膏?”   她当初在奉天的时候,勋贵家中的女子就会买玉容膏涂脸涂手,相传这玉容膏是唐皇时期的宫中御品,小小一瓶千金难求,没想到苏壹竟然会做?   苏壹把小盒打开,露出里面一个青色的圆形浅盒瓷器。   “这玉容膏是我很久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了配方,用珍珠、白芷、茯苓、蜂蜜和各种草木精华制成。傅姨这些日子对仪哥儿多有照顾,我想拿些东西过来道谢,又恐您觉得我太过于见外,平白污了您对我们兄弟二人的一番好意。思来想去就做了一瓶小玩意,傅姨可千万别嫌弃。”   苏壹这一番话,让傅夫人真是没法拒绝,关键苏壹的意思透露着,自己这不是特意来送礼卖好的,而是谢傅夫人照顾仪哥儿的谢礼。   傅夫人笑摇摇头,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道:“你瞧他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真是让我稀罕。”   丫头谷雨捂嘴笑,“壹哥儿一张口说话,保准老夫人听了以后能从早上开心到晚上。”   苏壹有些不太好意思,“谷雨姐姐真是高看我了,若是我说话有那么大威力,保准我以后天天过来打扰,就是你们别嫌弃我烦就行。”   “不烦不烦。”傅夫人笑着道:“家里正好冷清,你能过来说说话,正好热闹热闹。”   这时一旁的谷雨打开了小瓷瓶的罐子闻到这味之后,惊讶的道:“老夫人闻闻,这味是不是和奉天府百花阁卖的一个味?”   傅夫人闻了闻,发现还真是一个味道。   “不错,是一样的。”   …   苏壹临走之前谷雨正好送他到垂花门。   苏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陶小罐。   “刚刚见姐姐喜欢,这罐玉容膏给姐姐,还希望姐姐不要推辞。”   谷雨怎么好意思明目张胆的收外男的东西,刚想推辞。   苏壹道:“我知道姐姐跟着傅姨见多识广,也不缺这点东西,我送姐姐是想求姐姐些事。”   谷雨停下推辞的动作,听苏壹怎么说。 第37章 针对计策   苏壹道:“谷雨姐姐您也知道,仪哥儿一直身子不好。”   谷雨点点头。   这个她知道,前些日子大夫来给老夫人把平安脉,老爷知道大夫上门后,还特意让大夫过去给仪哥儿瞧了瞧。   苏壹笑了笑,“虽说如今仪哥儿在这边和琅哥儿那同吃同学,李先生和傅姨更是待仪哥儿如同琅哥儿。可是仪哥儿到底是农家子,如今有先生和傅姨叮嘱厨房的人上些心,若是时间长了那些人难免会懈怠。   姐姐是傅姨身边最得力的人,听说十个丫头也比不上姐姐一个人心细。我借这东西向姐姐讨个情,请姐姐日后在仪哥儿的吃食上面多留个心。”   谷雨原本还以为苏壹有什么大事求自己,原来就是这点芝麻大小的事。   谷雨捂嘴笑道:“常听老夫人说你和仪哥儿亲厚,没想到你竟然能费心到这个地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帮就是了,这玉容膏东西贵的很,不必给我。”   苏壹把小瓶子给了谷雨,“这件事对姐姐来说是小事,可却是解了我的心病。我和仪哥儿相依为命,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他这次离家外出求学,我这心里确实不太安稳,如今姐姐答应帮我照看仪哥儿,我可算是放心了。”   两人说了一些话,谷雨转身回去,苏则又去外书房那边的等着拜访完李简正先生才回家。   谷雨屋走到傅老夫人面前,把苏壹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有给自己的东西都告诉了傅老夫人。   谷雨笑着道:“他刚开始求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大事,结果就这个。”   傅老夫人笑着点头,“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又没个长辈亲人在世,真是难为他年纪小小,还能替弟弟考虑的这样周到。”   谷雨笑着把小丫头端来的果子放在老夫人面前的黑漆小桌上,老夫人不喜欢熏香,日常往往用这些瓜果来熏屋子。   谷雨:“我之前还听人说,原先老爷看中的学生是苏壹,不过因为苏壹年龄有些大,这才选的仪哥儿做学生。”   傅夫人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谷雨这下是真惊讶,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档子事,同时她也真好奇苏壹和沈从仪兄弟二人。   “老夫人,苏壹姓苏,仪哥儿姓沈,他们应该不是亲兄弟吧?”   傅夫人点头,“对,他们不是……”   …   苏壹事情完成,赶着驴车回家。   起初做香脂原本是想给自己和仪哥儿涂的,前些日子他起早贪黑顶着风去外面出摊,再加上这里的扬尘大,他脸上和手上都起了黑痂。   苏壹虽然不是那么喜欢打扮的人,但皮肤上起了黑痂会痒,再加上仪哥儿一张白净的小脸被冷风吹的也有些发皴,于是他就想买些脂膏涂一涂。   结果一进脂粉铺子,苏壹就被那些脂膏的价格吓出来了,索性他之前做博主的时候也做过脂膏,于是自己就在家做了些。   如今正好把脂膏拿出来送人,这只是一些女子用的小玩意,说起来也不算有意送礼。   苏壹驾着驴车,半路上正好碰见几个同村妇人正在沿着小路上,其中郭里正的妻子丰氏正在其中。   “婶子们是要回村吗?”   丰氏一转头就看见苏壹,“是小壹啊,我们正要回村呢,你这是也要回去吧?”   苏壹把驴车停下,“仪哥儿要跟着夫子去丰州游学,我今天去送他。几位婶子上来吧,我把你们一块带回去。”   几个婶子一边说着那多不好意思,一边利落的坐上了驴车。   驴车开始行驶,乡间的泥土小路两边是平坦整齐的绿色农田,往远处看去则是隐隐的土黄色小山坡,微风徐徐的吹过,带着泥土的味道。   后面一个同村的婶子开口,“小壹啊,我听说你把你们房子旁边重新起了一个房子,是用来做墨房的?”   苏壹点头,“是啊,我会做墨,以后就不在镇上开摊了,改卖墨。”   “墨?那是什么?”   丰婶子解释,“墨是读书人用的东西,可贵了,大几十文一小块,一块就只能用两三个月。”她家有孙子在读书,因此丰婶子知道墨的价格,墨这玩意不愧是读书人用的东西,真是贵的可以。   “读书人用的东西还真是贵。”   其中一个妇人脑子活泛,“小壹啊,你那墨房建那么大,元子和马于肯定干不过来了,到时候是不是得招人。”   苏壹点头,“是得招人干活,婶子家的丰仓不错,体格也壮实,前段时间还跟我一块去林子里找松木来着,到时候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干?”   “好啊,要是他能跟着你干活,我才高兴呢。”   此话一出可算是引起了众人的讨论,郭元和马于跟着苏壹干了半年多如今啥样,村里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大家都开始纷纷说让自家小子跟着苏壹干活。   其中有人提醒苏壹,“小壹,你可得防着你大伯他们一家人。如今马于跟着你干活,那马于家又挨着你大伯他们一家,马于如今啥样,大家都看的清楚,你可得注意些,别让他们给你使坏。”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苏壹忙着赚钱和送仪哥儿去读书,还真是没顾得上那一家人。   苏壹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再次抬眼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婶子说的也太夸张了些,自从从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家一直绕着我走。”   听见他这句话,丰婶子也跟着摇头,“他们一家人当初为啥找你和仪哥儿的麻烦,还不是眼馋你爹娘给你们留下的东西?如今东西没拿到手,沈耀祖也不再去学堂,一家人现在整天拌嘴吵架,凑一块都没个好好说话的时候。”   “这个我知道,那陈翠花之前一直都觉得她家耀祖读书有本事,事事都要压其他两妯娌一头。如今她家有耀祖不读书了,早些年读书花的钱也没收回来,前天三个妯娌还因为这事打了一架,陈翠花坐在门口哭着骂了半天。”   苏壹只是静静的听着几个同村婶子说沈大河一家的闲话,在心中分析如今沈大河一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   如今已经把制墨厂房的大框架做好了,外面是土坯混着麦秸秆的外墙,里面是青砖大瓦的房屋。   要知道如今村里绝大多数村民住的房子都是土坯房,黄泥拌麦秸秆的外墙,木头和泥砖糊的顶。   这种房子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至于青砖大瓦的房子,那是里正家或者村里几个富户才盖的起的。   现在苏壹新建的墨坊,那可是要比村里绝大部分村民的家盖的都好,见墨坊盖的这样气派,村里也不是没有说酸话的。   然后苏壹便开始招工人,一天能给三十文工钱这件事可把村里人惊的不轻。   一天三十文,一个月九百文,将近一吊的工钱,一年下来能赚十吊工钱,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日子过得简直想是做梦一样。   于是接下来几天,苏壹不仅要盯着墨房的建造,还需要应付打听墨房如何招工的村里人。   马于和郭元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何壹哥突然这么高调,但是他们二人都相信苏壹,而且他们还相信自己绝对能继续跟着壹哥干活。   至于苏壹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当然是他要吊那一家人。   那一家人打死原身,还要把仪哥儿卖了的事,苏壹可都牢牢的记在心里,之前只是没时间搭理他们罢了。   为了几亩田地,一处普通的农家院子,不仅三番两次找麻烦,还意图置人于死地,那一家人当时可是半点后路都没有给自己和仪哥儿留,就是奔着要把他们两个弄死,好吞了沈大山夫妇留下的家财。   其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原身横死,仪哥儿也几次濒死。   如今那一家人虽然现在日子吵吵闹闹,但还是在村里活的好好的。   凭什么?!   凭什么加害者心安理得,受害者却要担惊受怕。   苏壹一想到现在还如此缺乏安全感的仪哥儿,就咽不下这口气。   况且,当时若不是苏壹恰巧到了这个世界,仪哥儿说不定早就发烧烧成傻子或被烧死了。   若不是那天恰好有人把油条豆腐脑都部买走,苏壹比平时回家的时间早了一会儿,仪哥儿就被他们偷偷拐卖了。   性格乖巧懂事、长相漂亮的小男孩,落到人伢子手里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是进大户人家做奴仆,沦落戏班子学戏曲,还是其他地方?   苏壹不愿想,也不敢想,但他知道只要被卖,这辈子仪哥儿都会沦为贱籍,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想到那天仪哥儿满嘴是血的被人按在地上,苏壹心中满是愤怒。   虽然苏壹想到一个法子来钓那些人,但他到底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满肚子坏水的人。   那一家人应该感谢苏壹从小在现代社会,小时候看社会公益广告三观正常,青少年时期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学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践行八荣八耻。   若是那家人可以止住他们的贪婪,苏壹想的计策自然会无疾而终,若是他们抑制不住贪婪,苏壹会让那一家人在这村里活不下去。 第38章 请君入瓮   家里没了仪哥儿,好像突然间就缺少了活人气似的,于是苏壹就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建制墨坊上。   半个多月后,苏壹花了四十多两银子,终于加急把盖好了制墨坊,只要再把房子烘过之后,厂房就可以投入使用。   因为古代社会造房的材料问题,因此房屋建成之后都需要烘房,烘房可以防潮防霉,增强房屋结构强度。   在烘房的过程中,苏壹再次召集人进林子寻找松木,开始烧松烟。   苏壹招的五个人都是之前和他们一块去林子里找松木的同村小伙子。   把松木运回来之后,还需要砍木、提灰、炼胶、打墨团等工序,因此苏壹又招了两个村里的郭家人。   就在苏壹的制墨工坊正做的如火如荼之时,沈家大儿媳陈翠花找到了苏壹。   “小壹啊,听说你那边最近招人干活,你看看你表弟耀祖怎么样?他可是读过书的。”   苏壹看着她,好似之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般。   “耀祖不去读书了吗?”   陈翠花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去了,准备在家里学,下年开春就去考童生。壹哥儿之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其实那主意其实都是你四叔出的,只不过你大伯实诚,看弟弟受了苦,主动站出来替他担了些罪名。   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如今你赚钱惹了不少人的眼,有些人再背后说的可难听了,说到底还是你太年轻,这墨坊到底得咱们一家人一起干,那些人见咱们家里人多,自然不敢使坏心。”   苏壹一副被她说动的表情,“可耀祖毕竟是个读书人,我们干的是体力活。不行不行,这活也太委屈耀祖了。”   陈翠花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戏,让耀祖先进墨坊,到时候学会了怎么做墨,这制墨手艺还不就成了自家的手艺。   陈翠花下巴高高扬起,“我家耀祖那可是读过书的,咱们村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子哪里能比得上耀祖。要我说啊,耀祖一个人就抵他们十个。”   苏壹:……真不要脸啊,他手下干活的现在都没有十个人。   苏壹用力的也没能挤出来一个笑,他样做低头思考。   “耀祖读过书,比别人多识字,不如让他来计账,做账房先生怎么也比做体力活的体面。”   陈翠花一下眼睛就亮了,“账房先生好啊,账房先生可太好了,我家耀祖读过书,账房先生的活一定能做好。”   苏壹又道:“只不过我这生意刚起步,用账房先生的地方不多,刚开始一天只能给十文工钱。”   对于陈翠花来说体面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账房先生可是读书人才能干的活,工钱日后肯定能涨,没看见府县铺子里的账房先生都十分豪气吗?   “没事没事,工钱日后还能慢慢涨,我家耀祖可是读书人,除了他谁能当账房?我回去告诉耀祖,让他明天就来做工。”   苏壹看着陈翠花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   沈家村的墨坊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苏壹开始带人正式做墨。   墨方需要保密,把那些需要往墨里添加的香料提前算好配比,用戥子称好重量,捣碎研磨再混合均匀分别包好。   这样放胶揉墨团的时候,把提前分好的香料粉末直接加里面就行。   苏壹让沈耀祖来墨坊干活之后,村里的沈姓人家便一个也没要。   当时这可把大家伙惊了不轻,还以为苏壹又和沈大河那一家人重新好起来了。   也有人来问苏壹为啥不收人了,苏壹解释如今墨房刚起步,要不了那么多人,等墨房彻底建好了,也能稳定制作出墨,之后才会继续招人。   村里有不少人眼馋苏壹这门制墨手艺的,也有眼馋那些进了苏壹制墨工坊的人。   就说马于,原先穷的大冬天连双厚实些的鞋子都没有,如今衣服鞋子不仅有了,连带着马于的弟弟马小粮也穿着一身整齐衣裳。   沈家村的人天天看见有人往墨坊里运松木,陈翠花还给周围人炫耀说自家儿子读书识字,做的是账房先生,只需要每天坐在屋里动动手就能赚钱,轻松的很。   陈翠花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一扫之前儿子不能再去隔壁童生老爷那边读书的霉气,整个人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番。   她儿子可是读书人,再怎么样也比村里的泥腿子强。   ……   “哐!”粗壮的松木被重重的扔在地上。   马于大声喊,“沈耀祖快出来记这些松木的重量?”   没过一会儿沈耀祖满头大汗的从后面跑过来。   几个人合伙用大型木制天平来称木头,沈耀祖站在一旁忙记。   等这边称完木头,又有人叫沈耀祖记称好烟灰的重量,称完烟灰又叫他过去称胶。   等称完胶,郭元又叫上他,两个人把做墨需要用的材料一份一份登记出来。   马于:“烟灰六百,胶四百八十,香料五十四,一共弄五份出来。”   登记完之后,马于又告诉沈耀祖自己要领钱去买东西,做胶的原材料不够了。   郭元说要去其他村找木匠在订做几个墨模子,也要取钱。   沈耀祖的确在隔壁童生那里读了几年书,但是他们日常都是学经义读四书,几乎没怎么学过算术,因此他做起记账的活十分困难。   过来墨坊玩的虎子算术都比沈耀祖快,但偏偏沈耀祖这人极好面子,觉得自己是读书人比泥腿子强,因此只能疲惫的硬撑。   室内——   苏壹把本子扔在桌子上,“这一处的开支怎么又错了?账上有两千六百五十四文,马于那边支出三百四十五文,元子那边支出八十四文,这明明应该还剩两千两百二十五文的,你怎么最后算的是一千四百六八文?还有这个,四百六十斤的松木,一方(古代木材的计量单位)为二十四文,卖家还让利一分,你最后记的数也不对。”   苏壹当然不可能把账目全交给沈耀祖,原本苏壹还想自己要不要挖两个坑,但事实是沈耀祖普通的盘账记账都弄不清,完全不用不着苏壹挖坑。   沈耀祖一脸懵的看了看账本,“不可能,我不可能算错!”   苏壹一脸无语,“你这都出第几回错了,这样下去太耽误时间了,我早就说过,犯错就得扣工钱,你这月的工钱扣五个铜板。”   沈耀祖傻了,“扣钱!”   于是这个月总共三十天下来,沈耀祖就赚了二百零五文,苏壹给了他一张二百文的纸钞加五个铜板。   …   “什么?苏壹敢扣你钱!”陈翠花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可是读书人,给他做账房都是委屈了,他怎么敢扣你钱!”   自从之前打过一次架之后,老三家和老四家可谓是彻底和陈翠花斗起来了。   几家合住一个院,只要一开口说话定必定得夹枪带棒的。   老三家的开口,“大嫂可别只埋怨苏壹啊,我在村里可从来没听说苏壹扣人工钱的事。别是你儿子干了什么事才扣钱的吧?”   老四家抱着孩子,附和道:“肯定有事,要不然别人的工钱都不扣,只扣耀祖的吗?”   最后沈耀祖才支支吾吾的说,自己算错了几次账目的事。   ……   一个月后,之前苏壹在家时,做的那批墨完成了。   苏壹把墨卖了从平安城回来,继续让沈耀祖记账。   “把账记上,一共卖了三百二十两,这次的价格不好一两墨的价格只卖了三两二钱。”   沈耀祖的手一顿,没想到这墨竟然能如此贵,他以往用的最贵的墨也才一百三十文一两。   就这么一顿,墨滴顺着笔尖,滴落在账本上,账本顿时浸了一大块墨渍。   苏壹看见他这副样子,伸手从口袋拿出一张三百文的纸钞。   “耀祖啊,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今天天气不太好,你早点回家吧。”   沈耀祖看着旁边白花花的银锭子,又看着自己手里的三百文纸钞,恨不得把那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占为己有。   “好,我先回去了。”   苏壹目光深沉的看着沈耀祖的背影。   这些日子,制墨房里发生的事情苏壹都看在眼里。   郭元和马于两个人现在完全能压得住下面其他干活的人,马于负责收老松木、跑腿采买东西,郭元负责制作墨锭。   至于沈耀祖则是没人喜欢和他打交道。   他能力不行,为人处世也不行,明明身上也没个功名,但却总是抬着下巴不正眼瞧人,仿佛别人都不配和他说话似的。   马于和郭元早就不是之前那生活在封闭村子中的普通少年了,他们跟着苏壹接触了不少人,见了不少事。   他们跟着苏壹去乡绅老爷家炸过油条,去过府县酒楼,去过书肆、香铺。   沈耀祖那副目中无人的矜持高傲,在马于和郭元看来完全是装模作样,因此越发与沈耀祖不合。   因为苏壹有丰富的做生意经历,所以他管理如今这个只有不到十个人的小墨房很是轻松,而且有了钱之后,苏壹自然就不会在生活方面委屈自己。   但是苏壹的举动却让沈耀祖心中越发不平。   凭什么自己要站在院子里和这群泥腿子干活,苏壹却能安稳的坐在房间里喝茶。   凭什么自己这么辛苦一个月的工钱只赚三百纸钱,而苏壹轻轻松松就能穿上棉布鞋子、绸布里衣、腰上还能挂稠布绣花香囊,就连随身用的帕子都是绢布的。   苏壹越轻松,沈耀祖就越愤愤不平,直到有一天沈耀祖有事去旁边院子里找苏壹,看见苏壹一个人吃饭食之后,这种不平衡彻底达到了顶峰。 第39章 揭露   沈耀祖收起心中的嫉妒,装作无意的问道:“壹哥要吃什么饭?”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之后,苏壹才发现虽然这个时代也会有老人过大寿,但是却没有过日常生日的习俗。   但苏壹习惯过生日,今天恰好是他的生日,因此他今天午餐做的格外丰盛。   苏壹随意的回答,“四喜丸子,红烧肉,虾仁炒青菜和白米饭。”   沈耀祖咽了一口口水,看着桌子上从没见过的色香味俱全的饭。   “没想到壹哥一顿普普通通的午餐,居然这样丰盛。”   苏壹根本不想请对方吃饭,也懒得和他表面客套,于是交代完事就让沈耀祖走了。   沈耀祖出门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攥住,心中的愤愤不平的想,若是自己会做松烟墨的人是自己,苏壹哪里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第二天,苏壹在“无意中”告诉过沈耀祖,这个做墨的秘方最起码能卖上百两银子。   那一瞬间,苏壹看透了沈耀祖脸上表露的心思,于是他立即决定把松烟墨的配方拿出来和郭里正做生意。   之后若是沈耀祖偷取配方,那触犯的就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利益,事情闹的越大,才越热闹。   况且这段时间制墨房的生意的确在村里有些惹眼了,他需要拉些盟友才行。   用一个松烟墨的制作配方做诱饵,苏壹完全不心疼。   在前世时,就有地区因为做墨的手艺广泛流传,导致那片地方家家户户都会制墨。   苏壹一直都认为,相信掌握一样产品的制作配方其实并不是致富的关键,关键的是要掌握产品销路。   酒香也怕巷子深,做买卖赚钱的关键是要能把东西卖出去。   况且苏壹除了会做松烟墨,还会做油烟墨,会做龙泉印泥,八宝印泥,做毛笔,做纸……那些宝贵的知识财富都储存在苏壹脑子里。   苏壹一边让沈耀祖知道墨方有多大的价值,一边转头就去找郭里正,说出自己有合伙做生意的打算,并把松烟墨的配方告诉郭里正。   早些年,朝廷还在打仗的时候,除了军户必须参军之外,朝廷还会额外征兵。   当时朝廷规定一户必须得有一个男丁在战场上的,没有男丁的家庭就需要表兄弟或堂兄弟来补缺额,若是上战场的男丁战死,那户人家就得立马派新男丁补上空缺。   朝廷的这一决策,使当时大虞朝的战力空前强大,几乎战无不胜,因为身处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为保护身后的家人而战斗。   那时候沈姓人家常年做沈家村的里正,因为不想他们自家的人被朝廷征走,便想着法的欺负其他姓氏的人家。   于是村里其他姓的人家只能报团取暖,他们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编写族谱,若是里正找理由想把他们家人的名字给官府报上去,那他们就拿出族谱一个一个的比对姓名。   因为族谱上人员姓名记录清晰,同族人又团结,里正也怕把这些人逼急了闹到府衙,所以便只能歇了随意欺负人的心思。   长此以往,村子里的同族越发团结,那些去应征上前线的人家,若是家里没了男人,同族人还会共同庇护孤儿寡母过日子。   这些情况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前些年朝廷不怎么打仗,军户数量够了之后才好些。   因为不打仗,朝廷也就不再征收他们农户人家去前线,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经历,本地的同族人家的关系才会如此紧密。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畸形又团结的宗族模式,当初原身的养父沈大山扬言要和父母断绝关系时,才会引的沈家村众人如此震惊。   苏壹是算准了郭里正会把制作松烟墨方子给郭氏宗族,才会用这样方法给沈耀祖挖坑。   若是郭家人人掌握了做松烟墨来赚钱的方法,一旦沈耀祖盗取松烟墨配方,便会直接影响郭姓一族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届时,沈耀祖不可能有好下场。   …   苏壹找郭里正谈这笔生意,直接告诉郭里正如今平安城需要的松烟墨市场很大,需要很多人一起制墨。   至于条件,双方需要签订契书,五年内制墨的胶必须从苏壹这里买。   还有,苏壹要换村子二里地之外的一处荒地,那一处荒地大概有五十亩,原本是村里要开垦的田,但是那片地距离水渠太远,就没有开垦成功。   里正本来在村里就有很大的权利,而那块荒地也本来就是村里的地,只要郭里正写份文书转给苏壹,土地的主人变成苏壹的名字。   到时候苏壹开垦田地第四年缴田税就行了。   郭里正听着苏壹的条件,思考片刻后果断答应,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双方利落的签订好契书,并且后续的发展和苏壹料想的完全一样。   郭里正没有自己一个人独吞松烟墨的方子,而是召集郭氏族人,联合族里几个管事的族老共同商议关于松烟墨的事。   于是几个族老一致决定族里制作松烟墨,到时候再由族里分配钱财。   众郭家人欣喜若狂,准备大干一场之时,沈耀祖偷卖松烟墨的秘方的事情突然炸了出来。   ……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婶子着急忙慌的往郭里正家走,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喊,“郭三哥出事了出事了?”   郭里正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左手拿着一条墨,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正在给刚从模子里压出来的墨条修边。   两个儿子正热火朝天的反复捶打木桩上的墨团。   如今距离苏壹把松烟墨配方给他们已有四个多月了。   尽管郭里正也听苏壹说了平安城书肆铺子里松烟墨的价格,但是前面那一批他们还是不敢多做,因为胶和香料都太贵了。   不仅如此,苏壹还主动站出来表示,只要他们做出来的墨品质合格,一两墨苏壹可以按照两千三百文来收。   这价格虽然比直接买到平安城那些书肆的价格低些,但他们庄稼户可以直接卖给苏壹,不用他们往平安城的大书肆跑着找销路。   再说了,他们庄稼户哪里会做生意?   他们这种整天泥地里刨食的农户,连人家书肆的门都进不去,还不如直接卖给苏壹,省的把货砸手里。   苏壹为人敞亮,若是墨的色泽和品质达到上成,还会按照两千五百文的价格收,次品的也会收,只不过价格低一些。   第一次卖墨,郭家人纷纷尝到了甜头,这做墨的手艺活是真赚钱啊,于是接下来便是疯狂做墨。   “出事了,出事了!”李婶子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来。   丰氏看见李婶子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难不成是元子或是虎子出事了!”   李婶子摇摇头,丰氏松了一口气。   “你慢点,歇会再说,香草快给你婶子倒碗水去?”   二儿媳香草点头,转身想要进屋去倒水。   李婶子这才刚刚喘过来气,“制墨坊那边出事了,我听元子他们说,沈耀祖把小壹做松烟墨的香料配方偷卖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李婶子看过去。   老大郭文英不可置信的道:“婶子你说啥?”   要知道制墨工坊和他们郭家这段时间都在做松烟墨,只要有心想要打听制作流程的人都能打听到。于是制作松烟墨其中最关键的秘方便是香料和各种材料的配比。   李婶子也是满脸着急,要知道她丈夫也姓郭,她家里也跟着族里在做松烟墨。   “今天一大早,小壹去墨坊的存东西的库房,一开那柜子他就察觉到里面被人翻过。后来小壹又发现记香料方子的纸上折痕不对,明显被人折开过,于是就怀疑是有人偷方子。   他们正谈着这事呢,结果沈耀祖一进来就说不在这边继续做账房了,马于性子急,再加上有人见昨天下午沈耀祖借口肚子疼没来制墨房,其实是偷偷去了镇上。马于他们当时就怀疑是沈耀祖把方子偷了,就把沈耀祖给打了。   后面又把沈耀祖好一通吓唬,又仔细问过才知道,那该死的沈耀祖竟然真的把方子偷偷卖给了镇上的大户。”   李婶子一边说着,一边急得直拍腿,“小壹原本就怕这生意在村里太遭人眼红,这才把做墨的方子卖给了咱们郭姓人家,结果沈耀祖就这么把咱们的生意给搅和了!”   等郭里正带着家人走到苏壹的制墨工坊时,沈姓人家早就到了。   陈翠花正抱着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沈耀祖骂街。   马于气的眼眶发红,但是被苏壹几个人死死拦住,不让他继续打沈耀祖。   沈耀祖好歹是沈家族人这些年来少有的读书人,很受族里重视。   若不是郭家人出了一个读书的郭老四,郭老四后来又去了府衙做文吏,郭老三怎么也成不了沈家村的里正。   这些年沈家族人也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好把沈家村里正的位置夺回来。   “谁打的,这是谁打的!”沈家族老生气的用拐杖磕地,“这可是老沈家的读书人,谁敢这么不尊敬读书人。”   “我敢!”苏壹向前一步,冷笑的看着这个年过古稀却为老不尊的老头。   原身被欺负的时候对方看不见,仪哥儿差点被卖的时候对方和稀泥,如今沈耀祖只是被打了一顿,对方却这样着急,还真是让苏壹不爽。   “你……”沈老族长一瞬间卡壳,“你怎么能打他!”   马于急忙道:“是我动的手,和壹哥没关系。”   后面几个小子紧接着纷纷开口,“是我打的,壹哥没动手。”   “对,壹哥还拦着我们来着,没动手。”   “是我打的……”   “……”   苏壹一抬手,身后的众人顿时闭嘴。   苏壹道:“我凭什么不能打沈耀宗,他一介布衣,身无功名,又对我无恩,他偷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打他,我不仅要打他,我还要带他去府县见官,我还要他坐牢!”   “小兔崽子你敢!”陈翠花声音尖锐的开口。 第40章 仪哥儿回家(捉虫)   “我怎么不敢!”苏壹狠狠看向她,别以为当初他不知道,最先提出要把仪哥儿卖了的人就是陈翠花。   “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太祖皇帝制《大虞律》,朝野上下秉公执法。如今沈耀祖盗取松烟墨方,欺我不知,毁我生意,损我利益。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他沈耀祖算个什么东西,难不成《大虞律》竟管不得他?”   沈家族老听完顿时心中一咯噔,没想到沈耀祖竟然偷东西,这对读书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污点。   此时郭里正走进墨坊,“松烟墨方被盗,也损害了我们郭家的利益。”   郭里正后面的郭姓族人此时恨不得把沈耀祖给咬死。   他们土地里刨食的农户,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手艺,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被这么一个破玩意毁了,他们怎么能不生气。   沈耀祖瑟缩的往陈翠花背后躲,而陈翠花夫妻也牢牢护着沈耀祖,沈老太则坐在一旁大声嚷嚷着苏壹欺负她家耀祖。   看见这一幕,苏壹心中更恨了。   这一家人既然如此爱惜他们自己的孩子,就证明他们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那他们为什么要对仪哥儿那样心狠,三番五次要弄死仪哥儿。   他们对沈耀祖如何好,苏壹就越能想到他们对仪哥儿如何坏。   沈家族老咬牙道:“你们凭什么说是沈耀祖偷了你的方子,制墨工坊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偷的。”   苏壹看着沈耀祖腰间佩戴的丝绸绣花香囊,要是以往沈耀祖哪里有钱买这个?   苏壹完全不理会这老头子的狡辩:“我要报官,让官府来查。”   一句话直接把沈大河吓的跌坐在地上,沈老太也不嚎了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壹。   苏壹脊背挺直,站在那里如同一棵迎风而立的小白杨。   苏壹:“报官之后,让官差查,届时事情到底什么,自然一清二楚。”   沈家老太坐在地上,一手指着苏壹,开始卖惨,“你…你这是想把我气死啊。大山啊,你才没了几天啊,你这养儿子就想把我逼死,当初你还不如不带他回来,省的他如今要我的命啊。”   苏壹冷冷看她一眼,“老太太,我劝你现在先别哭,有这力气还是等你那宝贝大孙子被官府判了之后再哭吧。”   沈家老太见苏壹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顿时转脸开骂起来,“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是我儿子拿几斤粮食换来的,你的东西就是我老沈家的东西,你还有脸报官,你怎么不飞天上去,我告诉你……”   “苏壹的确是沈大山换回来了。”郭里正走上去,挡住沈老太看苏壹的视线,“但那墨方苏壹卖给了我们郭家,这事如今就不是苏壹一个人的事。”   有脾气暴的郭家人当场便冲到沈耀祖面前质问。   “说!你到底把东西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   “对,快点交代,要是在这里不交代,咱们就去公堂上交代。”   “……”   苏壹站在人群中,冷眼瞧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件事闹的很大,再加上沈家村郭姓人家和沈姓人家常年不和,此事差点变成了同村两姓人家的械斗。   最后还是郭姓和沈姓几个族老,还有苏壹,几个人坐下慢慢商谈。   这件事本来就是沈耀祖不占理,但是沈耀祖的爷爷当年可是被征兵去的,又因为在战场上活的时间长,沈爷爷那一辈四个兄弟都在家里过安稳日子。   如今看在当初上战场的份上,沈家族人也不能随意放弃沈老太一家人,否则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最后谈下来,沈老太一家要赔偿苏壹和郭家人的损失,一提要赔偿,沈老太另外的两个媳妇和儿子炸了。   当初陈翠花撺掇他们一块把沈从仪卖了,那时候他们两家的确也跟着上手掺和,后面事情败露一块跟着吃亏他们认。   可这一次,沈耀祖一个人偷摸的把制墨的方子卖了,他们两家可是一文钱也没拿到,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凭什么要他们跟着赔钱。   但是再怎么吵也没有用,因为涉及的钱财太大,就算是把他们家那五亩田全卖了也不够赔。   最后那一家人把住的房子田地全赔了,搬到村最西头的小茅草屋住,郭里正再施压让沈氏族人也赔偿了些。   至于那一家人之后和沈氏族人的事,就不是苏壹应该操心的了。   最后,那一家人赔了苏壹两亩田,沈氏族里赔了苏壹三亩田。   苏壹看着那还带着青苗的良田,心想来了将近一年时间,自己的家资真多不少了,如今一共有十亩良田,五十亩荒田。   …   又过了一个多月,沈从仪从丰州外游学归来。   半年没见,沈从仪长高了不少,脸部优越的线条开始凸显,原本小小的白团子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   他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袍子,头发用小布包包起来,在苏壹看来却是很萌的打扮。   沈从仪走下李家送回来他的马车,看着不远处村中小路中间,肩上背着竹筐的苏壹,莫名有些紧张。   “哥哥,我回来了。”   苏壹二话不说小跑到沈从仪面前蹲下,仔细端详小孩,然后一把抱住他。   “欢迎回家。”   沈从仪只感觉,先是一股好闻的墨香袭来,后面温和有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原本他有些漂浮的心,瞬间安稳落地,连续几天的赶路,如今才确切感受到身体上的疲惫。   虽然明白苏壹的举动不符合礼仪,但是这种两个彼此之间亲密的小动作却是沈从仪喜欢的。   他耳朵有些微微泛红,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自己的内心,伸手抱住苏壹瘦削的背,小声道,“我好想哥哥。”   苏壹一下笑出来,“哥哥也想你。”   说完苏壹放开沈从仪,站起来看向旁边站着的王管家。   “多谢管事特意送仪哥儿回来,进去喝口水再走吧?”   王管家笑着拒绝道,“不了不了,让小子们把这些东西放下我就得赶紧回去,老爷刚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要处理。”   苏壹点头,“那就麻烦各位小哥帮忙把东西搬进去。”   在放东西的时候,苏壹趁机把自己提前准备要给李先生的墨拿出来。   苏壹把东西递给王管家,“这是我给李先生准备的刻有《朱子家训》的松烟墨,还请管事转交给李先生。”   李管事看着盒子中放着一张大红色的绢布,红色娟布之上放着一条大约有四两重的长方形黑色墨条,墨条上刻着描金正楷小字。   大红,乌黑,金黄,三种颜色共同交织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哎呀,我才是第一次如此巧思的松烟墨,苏老板这是从那里得来的?”   苏壹把盒子盖上,“自家做的,请王管家替我多谢李先生这段时间对仪哥儿的关照,改天我定亲自登门道谢。”   说着苏壹又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放着几个花样描金的墨条,“我听说王管家的孙子在账房,这是几条刻花描金纹的松烟墨,可以日常书写时用。”   王管家也懂行的人,知道松烟墨价值不菲,连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苏壹道:“都是自家做的小玩意,您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王管家从开始和苏壹接触之时,就发现苏壹和普通的农家子不同,对方一看就是常年做生意、来往交际的老手。   王管事坐下,此时仪哥儿端进来一壶热水。   王管家立马站起来,接过沈从仪手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一杯。   看见这一幕,苏壹眼底浮现了一些笑意。   从王管家的反应来看,仪哥儿跟在李先生身边肯定没受委屈。   送走李先生一行人,苏壹看向仪哥儿。   “累不累。”   沈从仪点头,“累。”   苏壹道:“饿吗?”   “回来之前师母在家摆了饭。”   既然仪哥儿不饿,苏壹就直接烧些热水,让仪哥儿好好洗个澡之后再睡觉。   房间里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玫瑰花。   苏壹花张面额为二百的纸币从平安城买了几盆玫瑰和两盆蔷薇,特意种在家里用来做精油。   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旁边烧着个炭炉用来取暖,炕上铺着软和的铺盖,铺盖上面还放着一件浆洗过的新衣服,地上放着一双苏壹自制的拖鞋。   这个房里的每一处东西都被人用心摆放的,给沈从仪满满的安心。   回家第一天,沈从仪睡的无比踏实,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第二天。   …   沈从仪回来的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道,沈家村大人都忍不住催自家和沈从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去找沈从仪玩。   这段时间苏壹到底有多有本事,他们都算是看清楚了,郭家做墨的工坊不让外人进,但是苏壹的工坊对外收人,马于如今还跟着苏壹干活呢。   村里人都知道苏壹看重沈从仪,万一自家小孩和沈从仪玩熟了,能走沈从仪那边的路子进苏壹的墨坊,那可就太好了。   于是沈从仪突然发现自己在村里变得十分受欢迎,后面和几个熟悉的小伙伴闲聊时,沈从仪才听说了沈耀祖的事。   晚上,室内烛光摇曳,发出暖黄色的光亮。   沈从仪看向苏壹,话音里透着委屈,“这件事哥哥昨天都没有和我说。” 第41章 不是有意瞒你   看着眼睛里满是委屈的小孩,苏壹简直是哭笑不得。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难道要他主动和仪哥儿说,自己花了半年时间给沈耀祖挖了一个大坑吗?   青少年时期的小孩,身心还处于正在发展的阶段,需要一个积极向上的环境,尽量还是别接触这些阴暗面比较好。   苏壹认真思索要怎么对仪哥儿解释。   沈从仪看见苏壹露出沉思的表情,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瞬间握紧。   “他们又欺负哥哥了?”   苏壹忙道:“没有。”   沈从仪嘴角抿直,在他心中那群人就是心思都是纯黑的,贪图自家的东西,想把自己和哥哥分开。   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哥哥肯定是又被那些人欺负了。   苏壹察觉仪哥儿似乎误会了什么,失笑道:“不信你问虎子还有墨坊的人,哥哥真没被欺负。”   仪哥儿看着苏壹的眼睛,虽然心里不信,但是嘴上却道:“我相信哥哥。”   苏壹笑着敲了一下仪哥儿的脑门。   “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干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哥哥我的本事?那些人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罢了,想欺负我,他们还没这能耐。”   说着就把沈耀祖在墨坊做的事,还有郭里正带着郭氏族人向沈氏族人施压的事,全都向沈从仪讲了讲,只不过苏壹隐藏了自己给沈耀祖的挖坑的事。   苏壹轻咳一声,毕竟他还是想继续在仪哥儿面前保持自己善良、正直的美好形象。   沈从仪听完后紧紧皱眉,那群人又没被赶出村子,万一发疯起坏心怎么办?   沈从仪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苏壹没忍住揉了揉仪哥儿的脑袋,“所以我让马于带着小粮住咱们隔壁了。”   苏壹解释道:“马于的爹如今越来越过分,甚至用小粮来威胁马于,要马于把墨房的活让给他继母家的小舅子。恰好墨坊经历失窃,我顺势让马于带着小粮住进去,远离他父亲和继母,顺便也能帮墨坊看门。”   沈从仪还是觉得在处理那一家人的事情不妥。   “哥哥,我还是觉得……”   苏壹明白仪哥儿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是不是?”   沈从仪点点头,认真的道:“养虎为患。”   苏壹继续平静对沈从仪道,“仪哥儿听说过‘穷寇莫追’吗?”   沈从仪微微一愣,接着点点头,他知道穷寇莫追的意思。   苏壹道:“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若是一个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说不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经过这一次,那一家人的田没了,房子没了,但是他们还有沈家族人的接济,至少能活的下去。人只要能活下去往往就不会走极端。但若是我全然不顾的去报官,让官府把沈耀祖看押施刑,那才是真的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   沈从仪听着苏壹的话,低头陷入了沉思。   苏壹继续道:“我的确可以把沈耀祖告到府衙,到时候不管沈家村这些烂摊子,直接一走了之。我手里有钱,可以去其他地方安家,做生意重新开始。可是,若是我走了,仪哥儿你怎么办?马于和元子他们怎么办?”   沈从仪猛的一怔,抬头震惊的看向苏壹。   苏壹柔和的五官在烛光的照映下仿佛带了一丝神性。   苏壹一手搭在沈从仪的肩膀上,认真的道:“你在读书上有天赋,又肯在行动上下苦功。你每日卯时起床温书,晚上回家还要完成课业后才休息,一天天手不离卷。   咱们是可以搬到其他地方住,可你的原籍始终都在沈家村,你日后若想科举考试需要沈家村的里正写书信向朝廷证实你的籍贯。沈家族人世代生活在沈家村,郭里正前面的几任里正全姓沈。   你应该知道你不是爹娘亲生的,而我又是爹娘用几斤粮食换来的,咱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沈家村人,若是咱们贸然搬离这里,沈家人怀恨在心报复起来……。仪哥儿,我不能让这小小的沈家村挡你的路。”   沈从仪眼睛里清晰的映着苏壹的脸。   这一刻脑子再也没有其他念头,全都是“哥哥这么做原来都是为了我,哥哥这么做原来都是为了我,哥哥这么做原来都是为了我……”   沈从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感觉自己嗓子里好像被塞了棉花,涨涨的闷闷的,让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可明明咽喉处涨的难受,但是沈从仪心脏却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胸膛似的。   苏壹把事情剖开仔仔细细的向小孩分析了一通,接着又要分析自己现在在沈家村的制墨生意。   在沈家村,因为自己之前替银宝找了个好学堂,仪哥儿又拜了一位好老师,所以郭里正对自己很是客气。   如今他又拉着郭家人一块做墨,相互之间人情利益也捆绑的很紧密。   若是他离开沈家村这个“根”,脱离了郭里正的人脉关系,随意换地方做生意,就如今大虞朝这种营商环境,今天他敢拿出一百两开店,明天就有人找麻烦让他吐二百两平事,后天就有人让他出三百两破他自己牢狱之灾,大后天他就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没了。   所以,财不外露猥琐发育是良策,还是沈家村安全。   苏壹刚想开口继续说,突然怀里被撞过来一个小炮弹。   苏壹下意识环抱住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孩,刚想逗对方两句,就听见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都是我连累了哥哥,是仪哥儿没用。”   苏壹大惊失色,不是,小孩咋哭了!   沈从仪抬头,脸上挂着泪痕,“士农工商,商户虽然有钱,但若是背后没有靠山,就是待宰的肥羊。若是我有功名在身,哥哥根本不用过的这样小心翼翼。”就连被那些人欺负,哥哥为了自己也不奋力反抗。   苏壹总觉得仪哥儿有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是又不知道具体哪里误会了。   现在仪哥儿伤心,苏壹只能快速安慰他。   “哥哥没被欺负,真的,哥哥真没被欺负……”   结果苏壹越是安慰,小孩就哭的越凶。   第二天,沈从仪肿着一双核桃眼起床,读书比更加用功。   仪哥儿学习用功,苏壹也没法硬劝仪哥儿出去玩,就只能每顿饭做些有营养的东西,肉、菜、蛋每天不断的换着法做。   ……   做墨的生意还得继续,苏壹开始往精品的方向做墨,从他墨坊出来的墨,一定得是极品墨。   质量上去之后,产能自然下降。   一日,苏壹又去文典肆卖货,高掌柜看着这批墨里的《朱子家训》描金墨条,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这……”高掌柜把那两块墨拿了起来,他忍不住向窗户的方向走了两步,把墨条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此墨色调深沉,在日光下色泽更加清冷深邃,表面光滑如釉,触感温润,类似玉石。好墨啊,真是一条好墨,更绝的是这上面竟然刻有《朱子家训》。”   苏壹道:“一条四两的墨上刻有524个小字,每个字都同等大小。此墨除了今天我带来的这两块,整个平安府就还只有两块。其中一块在位告老还乡的大人手里,另一块在布政使大人手里。”   高掌柜听完苏壹的话动作立马停住。   布政使是什么官?那可是二品大员。   大虞朝地方设三司,分别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   其中布政使司掌管一省户籍、赋税、财政。就管赋税这一项,便是他们这些商户人家要讨好巴结的天。   高掌柜转头惊疑的上下打量苏壹,“苏老板竟然能和布政使大人搭上线。”   苏壹人生信条之一,那就是出门在外能用上的关系都用上,能说的关系全说出来。   “我一个干表叔的弟弟如今在布政司衙门做文吏,前段时间八月十五,我给了表叔一块,听说后来转赠到了布政使大人手里,布政使大人很喜欢。”   高掌柜恍然大悟,顿时看苏壹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一个毫无根基的商人,和一个有在布政司衙门做文吏亲戚的商人,那可完全不一样。   “原来如此。嘿呀,苏老弟怎么不早说,我家也有一门亲在布政司当值。”   苏壹意外的道:“这还真是巧了。”   高掌柜把手里的墨放下,引着苏壹坐在椅子上,“没想到咱们两个竟然还有这种关系。白山,快去给苏老板上茶,要最泡新鲜的雨前龙井。”   很快白山端来两盏茶,苏壹伸出右手,拇指扣盏沿,三指托底,左手掀起茶盖。端起茶盏轻嗅茶香,用茶盖撇去浮在上面的茶叶,喝半口茶汤。   “好茶。茶香轻盈又不寡淡,口感醇厚,相较于清明前的茶,谷雨前的龙井口感更醇厚些。”   看着苏壹品茶时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对着茶的评鉴,高掌柜更加高看了苏壹一眼。   “没想到苏老弟竟然还懂茶?”   “只是略懂而已。”苏壹摇头谦虚的笑。   想当初他父母和粤区的大老板做生意可是废了好大劲,他们当地的大老板习惯喝酒谈生意,可那边却喜欢喝茶。   但是他父母白手起家哪里懂什么茶,于是特意报了个喝茶品鉴班专门学,苏壹对茶的了解也都是那时候跟着学的。   马于和郭元两个对视一眼,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壹哥和高掌柜突然就变得这样热络了?两个的年纪明显差着辈的人,竟然十分自然的称兄道弟起来。   最后结账的时候高掌柜主动提出,以后收墨都要按最开始收购松烟墨的价格来收。 第42章 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听到高掌柜如此说,苏壹佯装生气的道:“高大哥这是干什么?说好了按二两八钱来算,就按二两八钱算。”   高掌柜笑着道:“咱们称兄道弟的关系和以往不一样,价钱自然也得改了。”   苏壹“义正言辞”的拒绝,“大哥这是拿小弟当外人啊。若是大哥真心认我这个小弟,咱们的价格就还按照上次的来。”   “这……”   苏壹:“谁做买卖不是为了赚钱?大哥从上年就一直照顾小弟的生意,我这个做弟弟也不能只受大哥照顾。况且,我还想着日后能和大哥做长远生意。”   …   苏壹拿着银子带着马于和郭元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郭元忍不住开口问:“壹哥,之前在文典肆,高掌柜要提价收墨,你为何不答应呢?”   还没等苏壹开口,马于就道:“高掌柜肯定不是真心想要提价,否则也不会壹哥稍微那么一推辞,又重新按原价来收了。”   苏壹点头,“我和高掌柜本来就只有做生意的情分,没有太深的交情,我要同他做长远生意,必然得他有的赚,我也有的赚。”   郭元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纠结,他实在闹不懂生意里的弯弯绕绕,“……我以后还是安心做墨吧。”   马于反而不觉得麻烦,他现在是反而有些佩服高掌柜,尤其高掌柜竟然能那么自然的称呼壹哥为苏老弟,当时高掌柜那一番神态语气和举动,都能让马于学习很长一段时间了。   马于:“我原先以为那些大铺子的掌柜都是不带正眼瞧人的,现在才发现他们根本是区别待人。”   苏壹笑了笑,“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马于你这次观察的挺好,高掌柜可是生意场上的熟手,你若是能学到他一半本事,肯定能在平安城做个大掌柜。”   马于:“……壹哥,你刚刚说的那些“之”是啥意思?”   苏壹:……   苏壹:“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都给我去读书!我手底下不能有文盲。”   马于和郭元异口同声。   “壹哥,不要啊!”   “必须读!”   ……   “所以,你哥哥现在要读书?”铁蛋看着蹲在地上玩泥巴的虎子。   虎子摸着自己脑门被剃的仅留的一撮头发,“是啊,我娘说如今仪哥儿和银宝在读书,我哥和马于哥也在读书,所以也想让我跟着读书。”   铁蛋摸摸自己头上的小揪揪,“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和我玩了。”   虎子点点头,把搅拌泥巴的木棍放下。   “好像是。”   铁蛋有些发愁,“那可怎么办?仪哥儿和银宝去镇上读书不能和我玩,现在你又不和我玩,我咋办啊?”   两个小孩蹲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块发愁。   虎子抬头道:“不如你和我一块读书吧?”   铁蛋:“啊?”   虎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你不和我一块读书,难不成要去找你二伯家的麦茬玩吗?”   铁蛋一想到性格霸道的麦茬,立马摇摇头。   虎子双手一摊,“这不就是了。”   铁蛋问,“读书是不是需要交入门费,听说沈耀祖之前在隔壁村童生那边读书需要花很多钱,我家没那么多钱。”   虎子也不知道要掏多少钱,“要不,咱们去问问?”   …   苏壹的确有想要教马于和郭元认字的想法。   一则是如今他生意不忙,家里就他和仪哥儿两个半大孩子,家财多了容易遭惦记,因此他目前没有什么想要扩大生意的想法。   二则他想要和沈家村的村民加深联系。   沈耀祖的事情,让苏壹真正见识到了同姓宗族之间的凝聚力。   当初他砍掉沈老四的小拇指,沈家族人之所以没有过分为难他,一是因为沈大河他们实在做的不像话,二是因为仪哥儿姓沈,自己也算沈家人。   既然同姓沈,那就是他们沈姓家里的内部矛盾。   但在松烟墨的问题上,苏壹对沈耀祖发难,若不是他提前拉拢了郭家人与自己进行利益捆绑,当时他根本动不了沈耀祖一根毫毛。   就像沈老太说的那样,原身是他们沈家用几斤粮食换回来的,那他就是沈家人,他的一切都该是沈氏宗族的。   苏壹闭上眼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明白,当时若不是郭里正及时站出来,他的墨坊早就在那时候被一群沈姓的人抢了。   “苏大哥,苏大哥!”外面突然传来虎子的声音。   苏壹闻声转头看见虎子带着铁蛋跑进来。   “是虎子啊,坐吧。”说着苏壹从说着上抓了一把红枣,一人塞了一些。   虎子接过红枣问,“苏大哥,听说你要教我哥哥识字,我娘说想让我也跟着你学。”   苏壹点头,“你娘的确和我说了,怎么了你不想跟着我学?你要是不学的话,以后就离仪哥儿和银宝越来越远喽。”   虎子摇摇头,“不是。苏大哥,铁蛋也想学识字,能不能让他也来上学。”   苏壹转头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铁蛋,“当然可以。”   铁蛋脸上露出笑容,他终于不用和小伙伴分开了,“苏…苏大哥,入门费是多少?”   苏壹低头想了想,决定效仿孔子用收食物的方法来抵束脩。   “你可以回去和你父母说一下,我身上没有功名,在我这边读书,我只管教认字和算术,若是想要科举考试还是得去隔壁童生老爷那边上学堂。”   铁蛋用力点头,“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虎子说了。”   见铁蛋很坚持,苏壹道:“我这边的束脩是一个月一斤猪肉,两斤糙米,笔墨纸需要自备。上五天休两天,节日放假不上学堂。一天教学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晚上一个时辰。”   一斤猪肉通常是在二十文左右,因为平安县不产大米,所以大米的价格贵些,糙米的价格大约是十五文左右一斤。   也就是一个月需要交五十文,别小看这五十文,要知道一斤小麦才八文钱,普通农户需要卖六斤多小麦才能赚到五十文。   一个月六斤多,一年就算上十个月也得掏六十多斤小麦供孩子上学堂,这都快赶的上普通人家一季田赋了,一般的农户家庭还真不一定舍得。   等铁蛋和虎子走了之后,苏壹看着自己面前纸上的拼音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也是想要直接教他们读书的,但是教了马于和郭元两天发现定不上所有人都像仪哥儿一样聪明。   于是苏壹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学的拼音,后来又发现自己想要教拼音,就得教他们普通话。   苏壹:……   幸亏沈家村这边的方言和普通话差不了多少,只是说话的有些音调不太一样,因此苏壹教普通话还是可以实现的。   但现在苏壹面临的问题是,复韵母“an”后面的韵母是什么来着?   ……   几天后,苏壹的学堂开学了,苏壹没想到除了马于和郭元之外,竟然还来了七个学生,这让他很是惊讶。   沈从仪也来听了听苏壹的授课方式,他看着站在最前面的苏壹,想到苏壹偷偷和他说,因为这些人都不如他聪明,所以才想出一个这样教学办法。   沈从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好,他们都不如自己聪明,自己是哥哥教过的最聪明的小孩。   …   转眼就到了农忙时节,天气渐渐转凉。   于是苏壹去平安城花了二两银子定做了个车厢,严严实实的车厢,外面是木板,里面则是挂着一圈青色的麻布幔帐。   早上往镇上学堂走到时候,仪哥儿坐在车厢里,手上捧着小手炉,路上就不用挨冻了。   如今还是银宝的父亲接着费心接送两个孩子,苏壹就直接把车厢拉到了郭里正家。   “文忠哥在家吗?”   听见声音丰婶子从正房走出来,“是小壹啊,文忠和他爹都去墨坊做墨了。”   苏壹道:“婶子不用特意去叫文忠哥,这事我和婶子说也一样。”   丰婶把双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就听见苏壹说:“婶子,文忠哥不是每天早晚都得去镇上接送银宝和仪哥儿吗,我记得婶子家不仅有牛车,还有骡子,我前两天去城里定做了一个车厢,今天刚拉回来。日后天凉,就让文忠哥赶骡子拉车厢接送两个小孩。”   丰婶子看着门口苏壹停放的驴子后面拉着一个小车厢,惊讶的道:“废这钱干嘛?这玩意贵的很,等天气冷了往木板车放两个被子,让倆孩子裹上被子不就行了。”   苏壹摇摇头,“婶子您不知道,我之前特意打听过,不管是仪哥儿那边的学堂,还是银宝那边的学堂,室内都很暖和。我上年见银宝也冻了手,冻手最忌讳一冷一热,他们两个小孩如今读书,全靠一双手写字,冬天生了冻疮,手指肿成萝卜粗,他们再写字也太遭罪了。”   丰婶子一想到自己小孙子手背上的冻疮,又想到前些年大孙子二孙子因为生冻疮还要写字,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心里猛然一紧。   苏壹道:“我买了个车厢,纯粹想让孩子们的日子过得好点。再说了,咱们大人做工赚钱,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能让孩子们的日子好过吗。”   丰婶子点头点头,“还是你说的对,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你这多少钱,我家出一半。”   苏壹拦住丰婶子,“婶子要给我钱也太生分了,文忠哥接了仪哥儿这么久,我可从没给过钱。”   丰婶子摆手,“一码归一码。”   苏壹再三推辞,丰婶子拗不过。   下午,沈从仪从李先生家走出来,就看见银宝的父亲郭文忠坐在一架拉车厢的骡车上。   沈从仪脚步顿了顿,这才走过去。   郭文忠见沈从仪来了,下车把车凳拿下来放地上。   “这是小壹买的,说是过几天冷怕你和银宝在路上冻着,特意定做的车厢。”郭文忠咂嘴,“仪哥儿,小壹对你可真好。”他清楚,自家银宝是跟着仪哥儿沾光了。   沈从仪看着车厢,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嗯,哥哥对我最好。” 第43章 不需要那么努力(捉虫)   办学堂已经一个多月了,苏壹因为需要用普通话来教拼音,因此教学进度十分缓慢。   原本另外来的七个学生如今走了两个,余下的人再加上马于、郭元和马小粮,如今学堂只有八个人。   那些人之所以走,是因为他们家里人听说这一个月苏壹根本没有教写字,而是教一个叫“拼音”的东西。   这件事传到隔壁村的童生那边,那位童生直接放话说苏壹根本不会教人学字,自己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根本没有听说过有拼音,苏壹根本是在误人子弟。   于是很多人就在传苏壹办学堂就是为的骗人东西。   郭全的妻子粮花抱着洗衣盆忧心忡忡的走回家。   “孩子他爹,我刚刚听说了一个事。”   郭全编席子的手不停,“啥事?”   粮花把木盆放下,想了想道:“我刚刚去井边洗衣裳,听人说隔壁童生老爷说了苏壹根本不会教认识字,都一个月了教的都是拼音,你说咱们会不会被骗了。”   郭全还没说话,郭母从屋里走出来,“骗什么?人家苏壹骗你几斤肉,骗你几斤米?”   粮花没想到刚刚的话竟然都被婆母听见了,如今也有些尴尬,毕竟之前是自己主动提出送小儿子铁蛋去苏壹那边学识字。   “我…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   郭母冷哼一声,“整天闲着没事就知道听别人瞎说。”   婆母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郭全也没办法,粮花低头不吭声。   郭母道:“想当初沈大山两口子能干,虽然人去的早,但留下的家底厚,要不然沈大河兄弟几个也不会连脸面都不要去抢两个小辈的东西。   现在人家苏壹名下有十亩良田,又有墨坊生意,前几天还给里正家买了个车架,让文忠每天拉着车箱接送仪哥儿和银宝去镇上读书。自从苏壹盖墨坊之后,我就没见他穿过麻布衣裳。”   郭母边说话手里边缠线,“苏壹有钱着呢,根本不用绕这么大的弯贪图咱些吃的。”   郭全听着母亲的话,点点头,“娘说的有道理。”   粮花卡壳,“可…可为啥苏壹不教写字。”   郭母低头,“急什么,没见马有财家的马于、小粮,郭二合家的元子和虎子都在那边学着呢。”   下午申时正二刻(四点半)。   郭全一家坐着吃饭。   吃完饭,以往迫不及待的就要出去玩的小儿子铁蛋,破天荒的开始和母亲一块收拾碗筷。   粮花对小儿子道:“别捣乱。”   铁蛋开口,“娘,我不是捣乱,我帮娘一块收拾。”   此话一出几个大人都愣住了。   铁蛋道:“夫子说了,长辈对我好,我做为小辈的也得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爹娘这么辛苦,以后刷锅洗碗的活,都由我来干。”   一番话听得粮花眼圈发红,“你一个小子知道怎么刷碗吗?不用你,出去玩吧。”   铁蛋摇摇头,“我不会才要学,若是我不学以后我还是不会,我今天学着和娘一块收拾。”   说完铁蛋就端着碗去了灶房。   姐姐大丫抬头看了头顶的太阳,奇怪的道:“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了啊。”   郭母一拍桌子,“这学堂上的值,下个月还让铁蛋继续去。”   粮花转身低头偷偷摸了摸眼泪,“嗯,娘说的对,这学堂上的值。”   ……   天气如今天气越发冷了。   苏壹穿上了厚实的衣服,顺便也开始为墨坊的工人置办冬衣。   苏壹驾着驴车先去一趟李先生家,给傅老夫人送些护肤的香脂、好闻的香膏、蔷薇水和玫瑰水,给李先生送些墨和自己从上年就开始制作的印泥,还给琅哥儿准备了一套木雕玩具。   苏壹带仪哥儿去的时候,李先生不在,据说是去会见老友了,傅老夫人倒是在家。   苏壹带着沈从仪把礼送到,又和傅夫人说了些话才离开,然后两个人便去了镇上的布庄。   如今深秋,来布庄买冬布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像苏壹这样直接买八九个人用的粗布和棉花,连带着还买鞋子的人就少了。   苏壹把东西买好,并额外给了钱,报上尺寸让布庄的人帮忙把布匹做成棉衣,就在走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匹颜色鲜亮的棉布。   “伙计,这棉布怎么卖?”   伙计,“客人眼光可真好,这是从南阳府最新进来的货,颜色最是鲜亮,这一匹只要五分三钱。”   苏壹没想到这棉布竟然这么贵,“这价格有点高啊。”   小伙计笑着道:“客人不知道,今年棉布价格比往年都要高。”   苏壹问,“为什么?”   小伙计,“还不是因为打仗。朝廷还没征讨燕北王,就有地方先乱了,现在都没多少商队敢去外边走商卖货,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抓了走做壮丁。再加上朝廷征兵把劳壮力征走,又荒下不少田没人种,棉花价格自然往上涨了不少。如今棉花都涨价,更别说这些上好的细棉布匹了。”   苏壹一直以为战乱距离自己很远,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战乱对自己生活的影响。   晚上回家,沈从仪在屋里温书 苏壹去旁边的空屋子继续教他的“学生们”算术。   一个小时之后,苏壹让他们做作业,一个人写一张大字。   课程上完,沈从仪端着水杯走进来。   “哥哥在担心什么?”   苏壹没想到自己的担心竟然被沈从仪看出来了。   “抱歉,影响到你了。”   沈从仪摇摇头,“哥哥是在担心北边打仗的事情吗?”   苏壹顿了顿,然后点头,“有些担心,若是真的打起来,日子就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沈从仪跪坐在苏壹对面的蒲团上,小小的脊背挺着笔直。   “这一年老师教过我很多东西,他老人家不会因为我和琅哥儿年幼而不告诉我们朝堂之事。老师说,我和琅哥儿日后都要做官,做官必须要对朝堂了解。”   苏壹忍不住同样坐直身子,认真听起来。   沈从仪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天下战火纷纷。先帝乃贫民出身,从起义军做起,最终三十六岁那年登基,国号大虞,年号开元。”   苏壹一脸佩服,“太祖皇帝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沈从仪点头,“开元皇帝立长子为太子,悉心栽培,可惜那位太子在开元二十六年病逝,只留下一位八岁皇长孙。开元三十年皇长孙被立为皇太孙,开元三十五年先帝驾崩,皇太孙继位,年号隆丰,如今是隆丰三年。”   苏壹皱眉想了想说:“如今混乱的局面恐怕就是这位隆丰皇帝想要削藩造成的吧?按辈分算…各地藩王可都是这位皇帝的亲叔叔。”   沈从仪点头,“老师说,隆丰皇帝受奸臣挑唆,强力削藩,三个月内拿三位闲散藩王开刀,其中一位藩王,无子。”   苏壹:……“啊,疯了吗?”削藩能这么随便?   苏壹干巴巴的道:“皇帝未免对自己也太有信心了,他就这么确定那些藩王见朝廷这样之后,就能乖乖投降交出封地?”   沈从仪点头,“老师也说,当今削藩的心是好的,可惜急功近利,逼死了几位闲散藩王,这才逼返了边疆几位手握军权的藩王。老师不同意皇上这样急迫削藩的做法,认为会闹出乱子,几次上表反而被皇上厌弃……后来老师伤心之下,直接辞官归乡了。”   哥哥之前和他讲过汉武帝削藩的故事,所以他在听到老师讲如今皇上做的这些事情之后也很震惊。   苏壹明白了仪哥儿和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   苏壹:“李先生当时恐怕十分失望吧。如今这场战乱是朝廷有意削藩造成的,当今皇帝既然是先帝爷亲自任命,又是前太子唯一的儿子,就证明朝廷上文官班底和武勋兵权都在皇上手里。若是朝廷削藩成功,朝廷便解决了藩王的威胁,若是失败……”   沈从仪接话,“若是失败,大虞就换一个同姓的皇帝。”   苏壹摇摇头,“这可真是……”   如今大虞朝建国刚几十年,先帝爷的余威尚在,百姓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整体还是和平的。   沈从仪道:“老师预测,此次削藩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可以解决,只是这中间少不得会乱一段时间。不过哥哥放心,这场战乱到底不是民乱,皇权的更迭再严重,也要顾忌下面的百姓。”   苏壹点点头,一脸骄傲的看向仪哥儿。   李先生不愧是好老师,他家仪哥儿真没白学,十岁的小孩说起朝廷之事竟然有鼻子有眼的。   “仪哥儿可真厉害!”苏壹忍不住夸了一句。   沈从仪有些脸红的低头,“这些都是老师教我的。”   “可是你都学会了啊,现在还能教哥哥。”苏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沈从仪看着哥哥重新变得有活力的眼睛,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苏壹接着又皱眉问,“那你的科考?”   沈从仪道,“老师建议我朝堂之事平稳之后,再考取功名。”   苏壹认同的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说完苏壹看着面前的仪哥儿,心中升起一股养孩子的成就感。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眼见仪哥儿事的情景,那时候他只觉得这小孩又瘦又小,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养不活瘦弱仪哥儿。   可是如今,小团子脸上的气色很好,头上的小辫子绑在脑后用小布包再包住,眉目清正,面容白皙,一看就被养的很好。   苏壹一手拄着下巴,“不错不错,仪哥儿真是长大了,知道为哥哥分忧。”   沈从仪被夸的脸一红,从位置上站起来。   “太晚了,去睡吧。”   苏壹一下卧躺下,“哎呀心太累了,哥哥需要仪哥儿拉才能起来。”   沈从仪绷着一张小脸,只能无奈去拉他撒娇的哥哥,结果却被苏壹一把抱住,两个人一块躺在铺子地下的席子上。   “哥哥,席子上凉。”   苏壹把小孩抱住,“没事没事,只是躺一下就起来。”   沈从仪挣扎无果,只能陪着苏壹一块躺在地上。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壹开口,“仪哥儿,你不用那么努力。学习要劳逸结合,你若是累了,哥哥就陪你休息会。”   苏壹没听到沈从仪的回答,他一侧头,才发现仪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睡着了。 第44章 邸报   见仪哥儿睡着,苏壹笑出来,“刚刚还劝我不要睡在这里,结果自己便睡了。”   苏壹爬起来,把小孩抱往屋里。   沈从仪睡觉轻,轻轻被苏壹一动就醒了。   “哥哥?”   苏壹不撒手,“没事,不用下来。”   沈从仪小幅度挣扎,“可是……”   苏壹威胁,“你若是在乱动,咱俩就摔倒了。”   沈从仪不动了,苏壹轻笑一声开始往屋里走。   沈从仪羞的把头埋在苏壹身前,双手死死抓住苏壹的衣服,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   第二日,天气骤然降温。   苏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厚实衣服,并把衣服放在火炉前烤烤,他和仪哥儿两个人都穿上了深秋衣裳。   如今天冷了,墨坊只能停工。   墨需要阴干,若是太冷墨条反而会被冻住,从而影响品质。若是在现代可以把墨放在恒温室里,但是在这里却没办法。   他如今虽然挣了些钱,但还是做不起暖阁、火龙,只能勉强供得起自己和仪哥儿两个人烧整个冬天的火炕。   而且冬天也不好找松木,虽然他们这边林子里没听说过出入什么巨型猛兽,但是山上砍柴的人说曾经见过狼群。   天冷之后食物匮乏,林子里的猛兽尤其凶悍,出入林子太过于危险。   不做墨,苏壹可以干别的,他之前还弄了五十亩荒地,这些都得让人帮忙开荒。   于是在农忙之后深秋,沈家村的村民家家户户有了余粮,正处于休息的时候,苏壹开始请人开荒田。   开荒一亩地给五十文,这消息不仅引起了沈家村人的注意,几个旁边村的村民也来干活。   马于,“壹哥,我也去开荒,我也要赚钱。”   马于身上穿着苏壹前些日子给墨坊员工发的年底福利衣服,手里拿着笔,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竹纸,上面写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大字。   此时马于十分认真的对苏壹说道,“壹哥,我也想去开荒。”   苏壹瞥了他一眼,“开什么荒,把这张大字写完,写不完不能下课。”   马于被苏壹无情拒绝,只能低下了高仰的头,默默写字。   苏壹这几天正想着有空要去一趟,在布政司衙门做文吏的郭四叔家。   如今苏壹能接触到外界的消息真的太少了,他思前想后打算私底下向郭家四叔购买每期朝廷往地方下发的邸报。   邸报是一种官方新闻传播工具,专门用于朝廷传达朝政消息、政治情报和官员任免等信息。   而且,更关键的是邸报这东西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涉密信息。   邸报就如同现代社会的新闻,虽然如今邸报上传达的信息,比较落后朝廷的实时信息,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广大百姓提供了朝廷政策的大方向。   昨日,苏壹听出来仪哥儿有想往上科考的意思,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应该在经济上大力的支持仪哥儿。   腊月十四,今天好不容易天晴,前些日子下的雪也都化了。   仪哥儿去镇上读书,苏壹准备了一筐炭和三斤肉去平安城郭四叔家。   郭四叔原名郭有升,是秀才出身,早些年娶了夫子的小女儿,靠老丈人家的关系进了布政司衙门,如今在布政司衙门的库所中做小管事。   布政司衙门中划分十个部门,库所负责一府之内的各项财税开支和储存管理物资。   郭有升此人虽然是读书人,但却不迂腐,性格很是变通,否则也不能娶到夫子的小女儿,还进得了布政司衙门。   但文吏俸禄不高,一个月只有一吊钱,年底再另外发些禄米,小吏们的生活本就拮据,后来朝廷又施行纸币,便率先给衙门里的文吏发纸币。   如今纸币贬值,可文吏们的俸禄还是只有原先那么多,因此这几年郭有升家的日子过得比以往更加拮据。   还好郭有升是秀才,一个秀才可以免二十亩的田税,沈家村郭氏族里的田就记在他名下,每年族里都会给他家送米粮。   上年苏壹去郭有升家的时候便发现,他们家的房子很小,屋里也没有烧炭,冷的厉害。   于是今年上门的时候,苏壹特意带了一小筐炭。   …   苏壹驾着驴车走到平安城里又窄又暗的巷子里,这巷子窄的根本没法让两驾驴车同时通行。   苏壹一拐弯就看见对面一个驴车正在朝这里走来。   “老乡往那边走?”苏壹提高声音道。   “我往右。”   苏壹正好在左边路口,于是他就把驴车往后退了退,拉车的老汉走过来往右拐。   “小哥儿你过去吧。”   “好嘞。”   …   苏壹看着面前的黑色木门,上前敲响。   “谁啊?”很快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年轻的小妇人开门,看见苏壹之后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她是郭有升的儿媳妇。   苏壹笑着道:“嫂子,我今天又不请自来了。四叔在家吗?”   “在,在呢,今天家公不当值,正好在家,快进来吧。”   苏壹指了指身后的驴车,“驴车上有些东西,还请嫂子把门槛撤了,让我把驴车赶进去。”   正说着话,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若娘,是谁来了?”   中年妇人也就是郭有升的妻子李氏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她身量细长,头上插着一根银簪,穿着一件半旧的袄子,手上还沾着面粉。   “喲,这不是小壹吗?”   苏壹道:“前些日子因为荒地的事让四叔帮了忙,我今日特意上门道谢。”   若娘把门槛撤开,苏壹把驴车拉进去。   李氏笑着道:“多大点事啊,还值得你特意再跑一趟。”   苏壹道:“我前后几次找了四叔帮忙,也就是婶子和四叔大方没嫌弃我,如今入了冬过不了多久就是过年,我过来先给婶子和叔叔拜个早年。”   驴车赶进去,郭有升从堂屋里走出来。   苏壹打招呼,“四叔。”   郭有升点了点头,“来了。”   李氏对丈夫道:“你瞧这孩子多客气,硬是要因为之前荒地的事谢你。”   苏壹把盖在驴车上的麻布掀开,露出里面一筐子木炭,李氏在看见那些木炭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明显。   苏壹道:“都是些平时家用的东西,四婶和四叔可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李氏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看向儿媳妇,“若娘,去给小壹泡些茶水。”   “好。”   苏壹正好看见蹲在院子里玩的小孩,从随身斜挎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竹蜻蜓。   “明哥儿,这个给你。”   李氏赶紧拦,“他还小,不用给他东西。”   “不是什么大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苏壹把竹蜻蜓递给明哥儿摸了摸小孩头顶上的小揪揪,“明哥儿得有五岁了吧?”   郭有升摸着羊须胡道,“过了年就五岁了。”   郭有升和苏壹往屋里走,李氏道:“你们进去,我去灶房看看茶。”   苏壹一进来就感觉这屋里冷的很,还不如院子里暖和。   刚坐下后,若娘就端来茶水,苏壹起身之后又坐下。   苏壹喝一口水,并把热茶杯端起来暖手,“听说明年大槐树镇李举人的学堂要收学生,明哥儿既然年岁合适,不如去李举人那边试试?”   郭有升眼前一亮,“果真是好事,但我之前听说李举人已经有两年没收过学生了。”   苏壹道:“是小子刚刚没说清楚。李夫子这些年岁数大了,的确不怎么收学生,这次是李举人的大儿子,李秀才要收学生。那李秀才虽然只是秀才功名,但他身后可是有李举人这样的爹在,教书肯定差不了。”   郭有升点点头,明显听完这消息很高兴,“不错,你说的有理。”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中间李氏往屋里放了个炭盆来取暖。   苏壹把自己要朝廷邸报的事情说出来。   “我在村里消息闭塞,不知外面发生的事,那天我突然想起来朝廷会时常下发邸报,我就想着也要一份,好歹也能让我知道些外面发生的事情。”   郭有升如今心情很好,立马点头答应,“这没什么难的。”   苏壹笑道:“我想时常要着,不管是上面发到平安府的邸报,还是平安府往下发的邸报,我都要。这是个长远又麻烦的活计,所以我便想着,一百文一张,四叔觉得怎么样?”   郭有升这下是真惊讶了,“你想买邸报?”   苏壹点头。   两个人又商量好大一会儿,最终苏壹说动了郭有升,按照一份一百文的价格来买邸报,每月由他或者他派人过来拿。   …   大年初三,外面鞭竹炮响。   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趴在炕上看邸报。   原本沈从仪是拒绝趴在炕上看东西的,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苏壹的劝说,而且在炕上的确更暖和。   一共三份邸报,一份是年前由中央下发到地方的邸报,另外两份都是平安府往下发的邸报。   邸报中写的内容比较乏味无聊,事情也比较宽泛,中央下发的邸报内容多是一下赋税、法令、官员任免等信息,真正的机密不会往上面写。   苏壹一直看到最后,他突然眨了眨眼睛,抬头怀疑自己看错了,片刻后低头又看了一遍,   苏壹伸手拍了拍仪哥儿的肩膀,“仪哥儿,帮我翻译一下这句话。”   沈从仪顺从的接过苏壹递过来的邸报,念道:“佥都督冯子兴,在外不守军令,不尊奉朝廷发号,判斩立决。广平侯褚恒之,革职交部严加议处。”   苏壹思索,“褚?广平侯?怎么这么熟悉……对了,高掌柜的东家不就是广平侯褚家的亲戚吗?” 第45章 三年后   苏壹心中有一道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般过,下意识脱口而出,“文典肆说不定要出事了。”   沈从仪不太懂苏壹为什么这么说,刚刚自己读的那两句话里提的明明都是奉天城的官,关文典肆什么事?   “为什么文典肆会出事?”沈从仪好奇的问。   苏壹叹一口气道,“文典肆背后的东家姓文,而文家的靠山正是广平侯府,如今广平侯府出事,文家没了靠山,只有万贯家财,想不出事都难。”   沈从仪突然想到了,那一家人抢夺他和哥哥东西的场景。   他和哥哥就是没了爹娘当靠山,只有房子田地和钱财,才被欺负的。   或许他们两个人在那家人眼里就是砧板上的鱼,可以任由他们宰割。   沈从仪吐出一口气,“是啊,真是想不出是都难。哥哥,要通知高掌柜一声吗?”   苏壹一手拄着下巴,“这是年前的邸报,从事情发生到朝廷写邸报,再发放到各省府城,这事说不定是几个月前发生的。文家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估计高掌柜比咱们更清楚。”   就在苏壹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年纪小小的沈从仪此时再次认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性。   若是文家身后的靠山不倒,文家必定不会出事,那文典肆也不会出事。   苏壹叹一口气,“自从秋收前把最后一批墨卖给高掌柜,我也就没再往文典肆那边走过,看如今这情况,年后还有没有文典肆,真不好说。”   ……   过了春节就是元宵。   今年苏壹不是特别缺钱,于是就没有再扎花灯,准备到时候带着仪哥儿去庙会上单纯玩几次,反而是马于和郭元两个人扎了些花灯准备去庙会上卖。   庙会上依旧人山人海,苏壹带着沈从仪挤在人群里,两个人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看杂技表演。   表演杂技的壮汉持三把长刀,舞的虎虎生风,旁边的女子也不甘示弱,一杆红缨枪舞的英姿飒爽。   “好!”苏壹叫了一声好,然后低头看向仪哥儿,笑着问,“好不好看。”   仪哥儿点头,“好看。”   苏壹捏了捏仪哥儿的小脸,“下一年,哥哥还带你看。”   沈从仪用力点头,“好。”   苏壹带着仪哥儿慢慢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文典肆所在的位置。   果然,原本挂着文典肆牌匾的铺子大门紧闭,牌匾也比翼齐飞,两侧窗户和门上还都贴着封条。   虽然苏壹和沈从仪讨论过文典肆的情况,但是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心中还是同时一颤。   苏壹拉着仪哥儿走向旁边一家卖瓷器的店。   店里人不多,苏壹给了店里小伙计一张纸钱,“伙计,隔壁的文典肆怎么关门了?”   伙计收下纸钱,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文典肆是文府的铺子,听说文府主家在奉天府那边摊上了官司,惹了大麻烦,还牵连到了平安府这边的旁支。就过年前那几天,文典肆突然就被官府查封了。”   苏壹皱眉,“文典肆的高掌柜呢?”   “听说是回老家了。”   苏壹微微一怔,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面前的伙计还在继续说,“这高掌柜还算运气好的,在狱里呆了几天,就被家里人拿钱保出来,后面听说他把平安城的房子卖了,带着家人回了老家。早些年仗着文家势力,在平安府横行霸道的那些人可没这好运气,如今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大狱关着呢。   我还听说,文家那些之前穿丝绸骑大马、不带正眼瞧人的管事们,过了正月之后就要被拉到菜市口被发卖。唉,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总是看见那些管事们买人,哪里想到过他们也有被卖了一天呢。”   苏壹打听清楚状况后,牵着沈从仪的手离开了瓷器铺子。   临走的时候,苏壹牵着沈从仪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贴着封条的铺子。   沈从仪突然开口,“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哥哥身上。”   苏壹低头看向沈从仪。   就见小孩抬头看着自己,一张稚气的小脸上满的认真的神色。   “哥哥可以放心挣钱,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哥哥身上。”   苏壹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神,突然安定下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   “嗯,哥哥相信仪哥儿。”   ……   接下来,就在苏壹想要再找个可以收墨的买家时,平安府突然也乱起来了。   开春没多久,驻扎在距离平安府不远处庆阳府的安王突然起兵反抗朝廷。   庆阳的安王、顺天府的燕北王、沁州的周王等,四五个藩王接连起兵反抗朝廷削藩。   对外宣称当今皇帝被小人蒙蔽,他们几个身为皇上的亲皇叔,要杀(女干)除贼,清明朝纲,于是几个藩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彻底反了。   这一场仗从年初打到年尾,老百姓根本不敢随意出远门,生怕一不小心被抓去做壮丁。   仪哥儿便开始在家里自学温书,每过一个月李先生便派人来沈家村给仪哥儿留课业,收课业。   秋天的时候,情况稍微好些,苏壹便发现棉布的价格又高了一截。   粮食价格明显上升,沈家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存粮食,农户们交了田税之后,根本不敢把粮食都卖了,就怕到时候饿死。   第二年,外面的情况更加乱套。   平安府这边一下涌入了不少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灾民。   这些灾民普遍都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年壮的男人早就不知道被哪方势力掳到战场上充当炮灰去了。   平安城不让灾民进成,村子里也怕遭灾民洗劫,在郭里正的带领下,沈家村的村民开始自行组巡逻队,日夜派人在村边巡逻,并驱赶意图靠近的灾民。   至于赈灾,根本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朝廷忙着打仗,自然不会去管赈灾的事情,而失去一切的灾民本来就是个定时炸弹,弄不好会变成流民或暴民。   这时候谁敢上前发善心施粥,就会有源源不断是灾民涌过来,一旦米粮不够,那些饿着肚子的灾民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第三年开春,郭里正召集全村人,告诉大家要加强村中戒严,几天前隔壁镇有两个村子被灾民抢了。   于是苏壹被迫放弃了自己这两年新开垦出来了二十亩荒地,村里的人春季种些东西,也只敢在村子周围田地种。   苏壹自小生活在富足又和平的现代社会,如今看见这一幕,他甚至表现的还不如仪哥儿冷静。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还需要比他小的仪哥儿哄他睡觉。   同年,隆丰六年初冬战乱戛然而止。   隆丰帝被奸臣所杀,燕北王登基,次年改年号为嘉佑。   千里之外奉天城发生的事情大槐树镇沈家村的村民并不知情。   在通常时候,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其实并不关心谁做皇帝,他们抬头看不见天,只能低头看脚下的地,弯腰种出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   转眼到了过年,平民百姓不知道战乱结束,只是发现最近流民烧抢村子的事少了。   这三年家家户户能吃饱穿暖就不错,过年过节也根本要求不了那么多。   苏壹前两年买了同村一位婶子家几只鸡苗和鸭苗,后来发现养鸡鸭并没有自己刚开始想的那么麻烦。   如今家里有十来只鸡鸭,这些年苏壹和沈从仪几乎每天都能吃上蛋,时不时还能吃上肉,之前用来烧松烟挖的炉子,苏壹改烧木炭。   因此,这三年他和仪哥儿的小日子勉强过的还算不错。   苏壹还会在同村人一块去镇上买盐的时候,给李先生家送些吃的和炭火,虽然李先生家不缺这些东西,但好歹是苏壹和沈从仪的一番心意。   如今沈从仪十三岁,这几年他被苏壹养的很好,每天营养充足,坚持练八段锦,时不时跟着村里人一块巡逻,如今他的体格很是健康,早就脱离了动不动就得喝药的日子。   “仪哥儿,苏大哥在吗?要去巡逻了!”同村几个巡逻队的少年站在门口大声问。   沈从仪把盛满水的木桶从水井里拉上来,抬头露出一张俊雅的脸,左眼尾下的那颗小痣要比小时候明显不少。   极其干净的面皮上,多一颗小黑痣,并没有显的突兀,反而更添一分精致。   “稍等,我去叫哥哥。”   一开口少年变声期的嘶哑嗓音,和那张温润如玉、仙气飘飘的脸形成巨大反差,他把满满一桶水放在地上,转头走向正房。   房间里有些暗,沈从仪站在西次屋门口,看着炕上自动卷成一个春卷样式的棉被,眉眼处露出几分无奈。   “哥哥,饭我温灶房的锅里了。”   “春卷”微微动了动,紧接着又没了动静。   仪哥儿眼里带上一丝笑意,“哥哥记得去吃饭。”   说完沈从仪关上房门走向大门口。   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几个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的笑道:“仪哥儿,今天又是你替你哥哥啊。”   沈从仪点点头,“走吧。”   几个小伙子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往村口走,但是没一个人敢搭沈从仪肩膀的。   也不是不敢,就是他们下意识觉得沈从仪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沈从仪这人明明挺好说话的,可偏偏村里的同龄人没一个敢招惹他,也有可能是读书人和他们天生不一样吧。   “仪哥儿,我真羡慕你有苏大哥那样的哥哥,瞧我哥,除了整天打我,啥样不会。”   “是啊是啊,我哥也是。”   “苏大哥当然不一样,你们忘了前些年苏大哥可是和府城的大铺子做过生意的,要不是后面世道乱了,苏大哥的生意指定都做的老大了。”   “……”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村口走,就在他们刚刚走到村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你们看,有马!”   这几年世道乱,军队的人骑马,土匪也会骑马。   一群半大小伙子立马就慌乱,其中一个人立即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沈从仪站在原地,看着疾驰而来的三匹马,见左右两侧马上的人背后各插一杆背旗。   隐隐约约沈从仪看清了那旗上的大字“虞”。   这飞驰而来三个骑兵,竟然是大虞朝的正规军。 第46章 买铺子(捉虫)   “驾!”   “驾驾……”   三匹马正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其他几人顿时慌成一团,沈从仪看见这一幕则是皱眉思索。   年前老师接到信件,信上说如今大局已定,年前八月隆丰皇帝御驾亲征削藩失败。   支持削藩的几位大将身死,皇帝下落不明,礼部尚书封似海得知消息之后自缢身亡。   燕北王以清君侧的名义入住皇宫,王太后替隆丰皇帝拟下传位诏书,另外几位藩王都对燕北王很是拥护。   燕北王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而如今官府派骑兵来这里,难不成是为了……   一起来巡逻的几个人跑的跑散的散,霎时间原地只留下沈从仪和马小粮。   沈从仪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马小粮吓的腿软,但是沈从仪没走,他总不能丢下沈从仪自个跑吧。   “仪哥儿,咱们快……”   “吁!”   几匹骏马,几息之间就到了他们二人面前,缰绳被人拉直,马匹发出鸣叫,停在原地,前蹄高高跃起。   马小粮跌坐在地上,被吓的一脸惨白。   马上的中年士兵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拿出一张铜制令牌。   “平安卫所参军,前来通知沈家村新皇登基一事,沈家村里正何在。”   果然如此,和沈从仪所料想的差不多。   沈从仪拱手道:“小子沈家村沈从仪,里正还在村内,请大人稍等片刻。”   马上的参军打量沈从仪,“好胆量,你可读过书。”   沈从仪抬头直视对方,语气不卑不亢,“读过。”   “既然是读书人,那给你也一样。”   说完左边马上的人下来,往沈从仪手里塞了一张黄纸和一本黄历。   “把这东西给你们里正就行了。”   说完,三人骑马转头一溜烟飞奔而去 。   马小粮这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就见沈从仪神色淡定在看刚刚官兵塞给他的东西。   “他…他们是什么人?”   沈从仪:“平安卫所的官兵,新皇登基,他们是来传消息的。”   马小粮转头,就见到村里一大批村民手持木棍、砍刀、木锹等各种“武器”走了过来,其中苏壹拿着一把砍刀冲在人群最前面。   马小粮刚开口,就见苏壹飞奔过来,一把抱住沈从仪,声音中带着紧张。   “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哪里觉得疼……”   沈从仪把苏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哥哥你看,我没事。”   苏壹明显是着急赶来的,他气喘吁吁的,头发有些乱,衣服也穿的不整齐。   苏壹上下打量沈从仪,没发现小孩受伤,这才缓一口气。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吓坏了吧,下次若是再遇见,要第一时间跑知道没有。”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表情,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帘,声音放轻,“刚开始是有些被吓到,但现在看见哥哥,我就没事了。”   苏壹翻了个白眼,“说好话也没用,罚你今天多练两遍八段锦,长长记性。”   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怯生生的点点头。   其实他不排斥练八段锦,只是早些年身子弱,打八段锦的时候非常吃力,也不知道哥哥怎么就认为自己不喜欢打八段锦,于是每次自己犯错,哥哥都要“惩罚”自己多打两遍八段锦。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郭里正的声音传来。   沈从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郭里正,“是朝廷的人。上面说说新皇登基,朝廷会减免一年各项赋税田税,还发了一本黄历。”   郭里正手指颤抖接过黄历和邸报,仔细的看着邸报上写的信息。   片刻后,郭里正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   “过去了,都过去了,咱们又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   朝廷不仅开始正常运转,各地府衙还主动迁徙灾民。   苏壹在察觉事情逐渐开始往安稳的方向发展,立即拿着自己手里的全部存钱去了平安府找了房伢子买店铺。   前些年到处都乱的很,听说平县连续换了三个知县,如今平安城里肯定有空铺子,趁着大部分人还没缓过来神来的时候,苏壹决定抓住机会先买间空铺子做资产。   “客人看看这家铺子怎么样?这铺子地段好,距离平安城中心十字路口不远,虽然不大,但室内四四方方,四角齐全,里面的也都是装好的,这柜台和货架可都是用的好料子,上后面还带着一个小院,用来住人都没问题。”   苏壹没想到看的第一个铺子就能如此合心意。   “这铺子多少钱?”   房伢子笑了笑道:“不贵,只要二百四十两。”   苏壹笑了笑,“二百两,二百两我就直接要了。”   “这…”房伢子一脸为难,“您这压的也太狠了些。”   苏壹摇摇头,“这间铺子原本的东家是出了什么事才转让铺子的吧?”   人伢子脸一僵,苏壹看见对方的表情立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二百两,我也不硬往下压价了,二百两卖给我,我立马签契给钱,咱们今天就能去县衙登记。”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大家伙一个比一个穷,城外的农户还好些,好歹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平安城的普通人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米价是一天比一天高,城外都是灾民土匪,普通人哪有敢独自往外走的,于是城中许多人家开始变卖家产田铺,想方设法的筹钱买米粮。   房伢子一咬牙,“行,二百就二百。”   “爽快。”   苏壹利落的签契付钱,并和房伢子一块去县衙登记本朝的房产过户流程。   苏壹几乎把自己之前赚的钱全花了,不过能买下这间铺子他还是很开心。   完事之后,已经到了下午,苏壹赶着驴车去李先生那边接仪哥儿回家。   路上,苏壹把自己买铺子的事情和沈从仪分享。   沈从仪有些好奇,“哥哥想要去平安城开铺子,那家里的墨坊怎么办?”   苏壹道:“铺子没那么快开起来,松烟墨都是有钱人才用的起的,之前文典肆之所以收,是因为文典肆可以把收来的墨供应到其他地方的铺子里,咱们若是突然开铺子卖墨,销量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墨坊,我打算日后把墨坊交给马于和郭元,让他们做墨坊的管事,我专心在外面跑卖墨渠道,到时候还能收里正他们做的墨一块卖。”   沈从仪点点头,“虎子、铁蛋、小粮他们被哥哥教了那么久,哥哥可以让他们几个帮忙做工,想必李婶子她们会很开心的。”   苏壹眼睛一亮,“有道理,虎子他们认些字,又会算账,性格为人我也了解,正好可以来铺子帮忙。”   紧接着苏壹话一转,“我买了只开剥好的兔子,咱们晚上吃炒兔肉怎么样?”   沈从仪答应,“好,我来下厨。”   苏壹立马点头,仪哥儿做饭的手艺可比自己好多了,明明都是一样的步骤,不知道为什么仪哥儿做出来的饭更香,而且青蒜爆炒兔肉,真的很好吃。   苏壹想到这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沈从仪看着哥哥的样子,低头无声的笑了笑之后,又道:“咱们再闷些白米饭,家里还剩些秋梨酒,晚上对月吃肉喝酒,也别有一番趣味。”   苏壹疯狂点头,“没错,没错。不过你年纪小,不能喝酒。”   沈从仪乖巧点头,“我都听哥哥的。”   “真乖。”   …   沈从仪年纪小,不喝酒,苏壹酒量一般,即便是喝这个时代的低度浊酒,也能感觉到几分醉意。   苏壹一个人喝了小半坛,收拾好之后,终于忍不住躺在炕上睡着了。   “哥哥?”沈从仪看着苏壹,无奈的帮他把被子盖好。   “哥哥?”   “我…在。”苏壹即便是又困又醉,但依旧迷迷糊糊的回答仪哥儿的话。   沈从仪,“哥哥会离开我吗?”   “不会。”   “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对。”   “即便是我考上秀才举人,哥哥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是。”   “我们两个人,是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对不对。”   “嗯。”   看着苏壹的脸,沈从仪突然笑了,他笑的很开心,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咱们兄弟才是这个时间上最亲近的人,哥哥早就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   “哥哥对我…最好了。”   …   第二天,苏壹一觉醒来的时候,沈从仪早就去上学堂了。   他揉了揉有些不太舒服的眉心,趴在炕上反思,喝酒伤身,喝酒伤身,以后一定不能再喝那么多。   如今天大地天,有钱才是最大,苏壹就是再想开店,也得等手里有钱了再说。   可是如今平安城的经济还没彻底恢复,平安府其他大户人家苏壹又接触的不多,松烟墨这种比较高档的消费品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往外销售。   于是苏壹就把目光转到了沈家村家家户户的存粮上。   他想又到了一个做生意的好方法,这些虽然外头世道乱,但是他们平县这边的普通老百姓还是没怎么遭难。   而且这几年因为朝廷前面打仗需要粮饷,官府对每年的春耕秋收十分上心,除去收田税杂税之外,老百姓根本不敢正大光明的把余下的粮食卖出去,就怕什么时候打起来了饿死全家人,于是家家户户拼命存粮。   既然家家户户有些存粮,那他就能做用粮食换面粉的生意。 第47章 县试   沈从仪日常去镇上学堂,李先生断言,新皇登基,朝堂上正是缺人的时候,又因为打仗的压了三年科考,今年科举场上必定热闹。   于是李先生决定让沈从仪和琅哥儿,今年去童生试上见识见识。   科举考试就意味着要花很多钱,既然如今苏壹打定主意要做磨粮食的生意,那就立马行动起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赚钱也是这样,提前不赚钱攒钱,万一碰上突然要用钱的时候,可就惨了。   苏壹收拾出墨坊前院的两间西厢房,把两间房打通重新做隔断,并在隔断上开一个小门。   大房间做磨坊,小房间的做办公记账的地方。   另外苏壹还找人订做了三个磨粮食的石磨,一个磨盘放屋里,其他两个放院子里,紧接着又花了十八两买了两头骡子等一系列家当。   然后苏壹的小型面粉加工厂就顺顺利利的开张了。   风和日丽一日中午,文墨坊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鞭炮齐鸣。   起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以为是苏壹的墨坊要重新开业。   “不是说,苏壹往平安城卖墨的那家铺子被官府抄了吗?他这是又重新找到买家了?”   “不是,这是苏壹新开的磨面坊,就是给人磨面的。”   “啥?磨面坊?谁家吃面不是自己磨,还用得着花钱让别人磨面?净瞎花钱。”   虎子虽然和沈从仪一般大,但他自小就体格壮实,如今更是比同龄人个子都要高些。   虎子轻咳一声大声道:“苏大哥说了大家可以来磨坊买面粉,也可以换。一百斤小麦可以换七十斤细面,十三斤麦麸。”   “这……”   来村里交易的货郎大多时候都是以物易物,大家听虎子这么说,那些懂怎么算账的人立马在心里开始算起账。   虎子直接道:“咱们按照一斤小麦八文钱、一斤细面十一文、一斤麦麸三文来算,一百斤小麦就是八百文,七十斤细面加十三斤麦麸八百零九文。大家伙来磨坊换面,可要比直接把粮食卖的粮店里划算。”   听完这话,当即有村民眼前一亮,“这么说,把拉粮食来苏壹这边换面,能多赚些钱。”   有懂行的摆摆手,“不能这么算,要知道一百斤粮食最起码也能出八十斤面粉。”   虎子提高声量,“一百斤小麦卖给磨面房比直接卖给粮铺多赚九文。”   众人听了猛的一惊,有人想竟然有这种好事,有人说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会赔钱。   苏壹当然不会让自家赔钱,一百斤小麦差不多能得八十斤精面,二十斤麦麸。   也就是说一百斤粮食磨成粉能换一千零二百文粮食,换给村民之后,他能净赚一百四十一文。   一百斤粮食用牲畜拉磨研磨成粉,需要一个多时辰,除去各种工费,这一个多时辰他怎么也能赚个七八十文。   苏壹听到虎子和几个这些年一块在自己这边上学的小孩,都用力宣传磨坊,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虎子恰好朝苏壹这边看过来,苏壹隔空对他竖起大拇指,虎子见了之后,顿时吆喝的更加卖力。   …   苏壹的磨坊开业,生意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火爆。   村里的石磨需要全村人排着队用,而且一个村也没几户人家有牲口,大多都是人拉石磨。   因此,若是在农忙时节排后面磨粮,家里一时间又没余粮的,就只能拿钱去外面买米面。   苏壹的磨面加工作坊,毫不意外的传到了外村,于是渐渐开始有外村的人拉着粮食来磨坊换面。   原先在墨坊做墨的伙计们,如今跟在苏壹身边用牲口赶起了石磨。   马于、郭元,马小粮和虎子,在磨坊帮忙登记和算账。   来这边磨粮食的村民,见他们几个如同平安城大铺子的掌柜似的,拿着毛笔和算盘,又是算账又是写字的,都不敢大声说话。   其他几个帮忙做工的人看见这一幕心中也有些泛酸。   “早知道我当时也跟着苏大哥学识字了。”   “谁说不是呢,别说挣钱多少,拿毛笔说算盘看着就体面,听说元子正在和隔壁村里正家的姑娘议亲呢。”   “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有假。”   “……”   几个人一边羡慕,一边继续磨面过筛。   他们几个羡慕,那些起初让孩子在苏壹这边上学,结果上了几个月又不来的人家,更是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原先他们都听信了传言,以为苏壹不会教书,谁知道当初跟着学的孩子,如今都是又会写字又会打算盘的。   若是他们家的孩子也跟着继续学,如今坐屋里摸算盘写毛笔字的,就是他们家孩子。   但是现在苏壹已经没了继续办学堂的意思,那几家人就是后悔,也没地方找补。   …   三个月后,苏壹在平安城的松烟墨铺子悄无声息的开张了。   原因是郭四叔在布政司衙门升官了,变成了衙门后勤采买笔墨的管事,然后郭四叔就想到了沈家村。   原本他是想要从自己亲哥郭里正那边定墨,后来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妥,于是郭有升便找到了苏壹。   郭有升明白,有自己这道关系在,以苏壹的聪明是绝对不会亏待沈家村郭家族人的。   苏壹果然懂了郭家四叔的意思,没过两天,就在平安城的一家酒楼摆了一桌,专门邀请郭四叔,郭里正和郭家几位族老。   苏壹特意把马于和郭元带了过来,他站起来,举起酒杯,“今天这顿饭要谈什么咱先不细说,我首先要谢谢郭四叔,要不是您还想着我,我这文墨生意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下去。”   郭有升摇摇头,“其实我才要谢谢苏贤侄你啊。要不是你给我的我那块《朱子家训》描金松烟墨,我也入不了布政使大人的眼,也坐不上如今的职位。”   苏壹道,“别的不说,我先敬您一杯,请。”   众人举杯喝酒,“请。”   酒过三巡,一伙人开始谈生意。   布政司衙门人多政务多,不可能全部使用松烟墨,文吏们常用的都是普通墨条。   因此苏壹便提议,让原本人就多的郭家人生产普通文墨,自己这边人少,就定期做几块松烟墨,来供几位大人用。   后续则是,郭四叔代表布政司衙门来苏壹铺子里购买文墨,一切账目都从苏壹的铺子里走。   于是,苏壹在平安城的铺子,就这么开起来了。   …   而这时候,沈从仪也要开始考童生试。   童生试一共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只要三场考试全部通过才能成为秀才。   考上秀才就有了功名在身,可以享受免赋税和见官不跪等多种特权。   而如今沈从仪参加的是童生试中最基础的县试,由平县筹备考试,知县作为主考官。   如今是七月的天,天气阴晴不定,苏壹打听到那考院修的并不好,往年考试的时候甚至发生过夜里下雨打湿考生答卷的情况。   于是,尽管是大夏天,苏壹还是给沈从仪准备了些厚衣服,就怕夜里突然变天着凉。   李先生的祖籍就在平县,因此琅哥儿也在这里考试,李先生和傅老夫人都来送琅哥儿。   今年科举考试的人尤其多,各种年龄段的人都有。   突然传来一阵钟响,紧接着考院的大门被打开,官兵走出来,整齐的在考院门口排成两队。   苏壹看着沈从仪走进考院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紧张感。   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场考试结束,考院大门才再次被打开。   苏壹垫着脚寻找人群中的沈从仪。   没有,没有仪哥儿,怎么能没有呢?   苏壹下意识就想到冲进人群,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哥哥。”   苏壹猛然转头,就看见仪哥儿站在他后面,笑着看他。   沈从仪脸色有几分苍白,眼下明显带着些许青黑,嘴上也干裂起皮。   苏壹一瞬间眼泪差点掉出来,“累吗?”   沈从仪点点头,“有些,不过还好。”   “还好?”   沈从仪靠近哥哥,微微压低声音,“我觉得今年的考题有些简单。”   听仪哥儿这么说,苏壹原本心中的担忧和焦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和李先生他们说一声,咱就赶紧回去吃饭休息。”   …   文墨铺子后房。   沈从仪只是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就去睡了。   铺子里有三个伙计,他们都是当时苏壹在村里收的学生,识些字,又会算账。   他们知道沈从仪今天刚从考院回来,生怕打扰沈从仪,即便是在前面的铺子里说话,也是小声的。   苏壹坐在屋里看账本,之间虎子急急忙忙的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也明显不对劲。   虎子还没开口,苏壹就站起来,压低生意,“去外面说。”   苏壹和虎子走向屋外,铁蛋此时正焦急的在小院里走来走去。   “苏大哥不好了。”铁蛋明显被虎子提醒过,说话要小声,于是他只好低声焦急的说话。   “不好了苏大哥,马于的爹疯了,他竟然要把小粮卖了。”   苏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道:“你说什么!”   铁蛋着急的直跺脚,“马于的爹在外面赌房欠了债,催债的上门讨钱,马有财竟然要把小粮卖了还债,马于接到消息赶了回去,就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苏壹立马道:“咱们回村,你路上把事情仔细和我说一遍。虎子,你们几个看铺子,等仪哥儿醒了,把事情告诉仪哥儿,让他别担心我。”   虎子点头,“苏大哥放心吧,这里交给我。” 第48章 马小粮出事(捉虫)   苏壹去套驴车,带着铁蛋加急赶回沈家村。   马于的爹马有财,几个月前在平安城一家赌场赌钱,不仅把家里的田地房子都输了,还倒欠了几十两银子。   今天催债的上门要钱,那马有粮想着如今自己没田没钱,马于那没心肝的小子肯定指望不上,自己日后养老还得靠媳妇和如今媳妇生的孩子,于是就把歪心思打到了马小粮身上。   虽然儿子马小粮是个村里人,可是马小粮既识字又会算账,肯定比一般人值钱,于是马有财找理由把马小粮骗回家。   等催债的人上门,马有财就直接做主把儿子卖了抵债,结果媳妇高春绣一听马有财竟然赌钱欠债,二话不说就闹了起了。   高春绣嗓门大,周围邻居听见动静之后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然后马有财要把马小粮卖了抵债的事就瞒不住了。   铁蛋一脸着急,“那群催债的要把小粮带走,马于哥赶到后和那些人动起手来,催债的人又多,后面还是马于哥说自己三天内会拿出四十两银子,那些人才算作罢。然后我爹就让我来平安城找苏大哥你,我就赶紧来了。”   苏壹双手攥着缰绳,一口牙咬的咯吱作响。   “真是个混蛋!”   铁蛋也是这么认为,“苏大哥这可怎么办啊?”   苏壹咬牙,“马有财呢?还在村里吗?”   铁蛋摇摇头,“不知道,应该还在吧?”   驴子拉着板车在颠簸的泥土小路上行驶的飞快,所过之处扬起一阵灰尘,引得旁边的路人暗骂。   等苏壹从平安城赶回沈家村时,天色已至傍晚。   苏壹没有回家,直接把赶着驴车驶向马家。   苏壹在门口停下驴车,透过栅栏门清楚的看见马于拉着马小粮坐在正屋的门槛上,高春绣则是坐在地上大哭,旁边几个人正在劝她。   听见动静马于猛然警惕的抬头,在看见来人是苏壹之后,原本绷直的神色顿时一瞬间破功,终于忍不住眼眶发红。   苏壹快步走到马于和马小粮面前,看着兄弟二人脸上青紫的伤。   “没事了,我来了。”   马于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哥,我又让你费心了。”   苏壹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兄弟,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能不管你。”   马于再也忍不住低头哭了出来,“哥,我恨死他了,我真恨啊,娘就是因为他死的,他现在又要把小粮卖了。”   苏壹摸了摸小粮的头,“没事了,我来了。”   小粮今年才十一岁,瘦瘦小小的身子,尖下巴,眼睛却大的狠,小孩被今天的事吓的不轻,直接把头埋在苏壹腰间。   “苏大哥,他们打我哥,他们好几个人一块打我哥。”   马于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愤恨,“哥,我把小粮托付给你,这些年我赚的钱都放在墨坊我住的屋里,靠墙边第三个衣箱最下面。我去杀了马有财,我不能让他把小粮后半辈子毁了,我……”   “你胡说什么!”苏壹呵斥,“你知道杀人是什么下场吗?”   马于大声道:“我知道,我可我不能让哥你替马有财还钱,马有财不是第一次赌了,想当初要不是他赌输我娘的药材钱,我娘就不用死了。他就是个混蛋,就是个无底洞,我…我……”   苏壹环视周围一圈,“马有财呢?”   一旁的马于的继母高春绣开口,“那混蛋早跑了!我真是命苦啊,前面嫁的一个男人死了,后面嫁的又是个赌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几个人都没法沟通,苏壹把马于压下去,又转头问旁边婶子详细情况到底是什么样。   婶子说的和铁蛋在路上对苏壹说的差不多。   “我听见春绣又哭又骂,就出来瞧瞧到底发生了啥,谁能想到是这个情况,马有财也太不是东西了。”   “是啊,这谁能想到呢。”   “……”   苏壹把目光看向了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高春绣。   说实话,之前苏壹对高春绣的感官并不好,此人小心思多,欺软怕硬,对马于和小粮两兄弟苛责至极,但是在今天的事上,苏壹反而要谢谢对方。   马有财先是把马小粮骗回家,紧接着便是赌房的人上门要把人带走,当时要不是马于这个继母又哭又嚎引来一大群人,马小粮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卖了。   “高婶子我有话和你说。”苏壹开口。   一句话在场顿时寂静一片,马于想开口说话,但是被苏壹制住。   苏壹道:“高婶子,当时是你把周围邻居引来的,我替马于和小粮谢谢你,高婶子既然有心帮忙,自然是不希望小粮无缘无故的被卖了。”   高春绣的确没有要把马小粮卖了的意思,她本人喜欢占小便宜,但要她去害人,她还没这个胆子。   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嫁过来,可马家穷啊,马有财不是个能赚钱的汉子,家里这五间大瓦房还是马于爷爷在世时盖的。   高春绣想让自己的孩子吃饱,自然要挤兑家里的其他孩子,但架不住马有财跟着她一块挤兑,这无形中助长了高春绣的气焰。   马于年纪小,但心眼透亮,因此早些年常和马有财干仗,这些年带着马小粮搬出去跟着苏壹赚钱,比在家时的日子好了不止百倍。   高春绣娘家兄弟只有一个独子,她那外甥早些年放炮仗炸瞎了一只眼。   高春绣看马于跟着苏壹干活那么赚钱,就想着把自己那瞎了一只眼的外甥送去苏壹那边干活,可苏壹不是好惹的,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惹怒了马于。   每次回娘家,看见哥哥愁外甥的事,她就咬咬牙转而想怎么讨好马于和马小粮,马于脾气是块硬骨头根本啃不动,马小粮倒是年纪小性子也软些。   于是今天她在发现马有财竟然想把小粮卖了的时候,高春绣脑子一下就懵了,接着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马有财这么干,要是这么干了,那她外甥去苏壹那边干活的事,就完全没戏了。   高春绣摸了把脸,“都是自己家人,我总不能真看着那混蛋把小粮卖了。”这句话三分真七分假。   苏壹点点头,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啊,你们是一家人,我到底是个外人,马有财毕竟是小粮的亲生父亲,有些事情即便是我再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听苏壹这么说高春绣一下就慌了,她知道马于和马小粮在苏壹身边跟了几年,还以为苏壹能直接替马有财还清赌债,谁知道苏壹竟然这样说。   “那怎么办,我这……”   苏壹没等她把话说完,“虽然我有心无力,但是高婶子你可以轻而易举的还了马有财的赌债。”   高春绣懵了,“我…我有什么法子?”   苏壹:“你有办法,你可是小粮的母亲,只要咱俩写个契,你把小粮卖了我,我花四十两银子把小粮卖了,钱不就有了?”   这是苏壹在路上就想的法子,他想若是马有财在,他就找理由打马有财一顿,再私下协商。   如今马有财跑了,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对高春绣说,反正高春绣是马于和小粮名义上正儿八经的“亲娘”。   早在沈家人要把仪哥儿卖了的时候,苏壹就对这个世道有了一些别样的认识。   马有财是马于和马小粮的亲生父亲,马有财想把马小粮卖了,谁也阻止不了,因为这是家务事。   苏壹心中冷笑一声,真是狗屁的家务事。   高春绣一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没想到还能这边办。   马于欲言又止,只觉得是自己又连累了苏壹。   苏壹看向身后的铁蛋,“铁蛋,去拿纸笔过来。”   “好。”铁蛋转头撒腿就跑去拿纸笔。   苏壹道:“今天我花四十两把小粮买下,婶子答应吗?”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没见旁边的马于都没反对吗?高春绣立马点头。   马于带着马小粮跪下,“壹哥,四十两买下我和小粮两个,我把自己也卖给你,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不仅这辈子,下辈子我们兄弟俩还给壹哥你当牛做马。”   苏壹叹一口气,“你已经成丁,马有财不能随便把你怎么样,你还是算了。”   马于摇头,神色坚定,“壹哥,让我跟你吧。”   看马于这样子,苏壹只能同意。   铁蛋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苏壹当场拟了契约,用四十五两买下了马于和马小粮,然后双方互按手印,接下来苏壹回去拿钱给高春绣就行了。   看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高春绣,苏壹把身契拿在手里:“对了,我路上听说马有财还把家里的田输了。”   高春绣突然身体一僵,原先只想着别让那些人把马小粮带走,反而忘了这一层。   苏壹此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瞧我这记性,婶子这房子估计也没法住了,马有财还输了房子,过几天赌坊的人就要来收房子。”   铁蛋机灵的很,见苏壹说一句,高春绣便难看一层的表情,立马接话,“苏大哥,这赌坊的人,要怎么收房子,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房子搬走?”   苏壹轻笑一声,“青砖和木梁都值钱,那些人把房子拆了,青砖、木梁、家具、衣服、柜子、瓦缸都收走,到时候再转手卖出去,都是铜板。”   高春绣整个人开始往后仰,连坐都坐不住,旁边的几个人赶紧去扶他。   铁蛋也没想到还能这样,“那,那万一以后马有财再赌,他们不会再找马于哥和小粮要钱吧?” 第49章 哥哥又是为了我   苏壹把手中拿着的身契抖的呼啦作响,“马于和马小粮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马有财可管不着他们。”   马于紧紧握着马小粮的手,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马小粮则是转头朝哥哥笑笑。   苏壹站在哪里继续道:“高婶子,马有财不是第一次赌了,当年赌钱害死马于的母亲,如今再次赌钱输了田地和房子,还要把小粮拿去抵债。赌这东西他根本就戒不了,你猜他下次再赌的时候,会拿什么抵债。”   高春绣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壹接下来的话里肯定有自己最恐惧的信息。   高春绣只见青年缓缓开口,“婶子,我记得你有两个姑娘吧,你猜马有财再一次再赌输了,会不会把注意打你家姑娘身上。”   “他敢!”高春绣破音尖叫。   “他怎么不敢。”苏壹道,“他现在连亲生儿子都买,不过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而已,他有什么不敢。”   高春绣一瞬间瘫在地上,“我,我,我……”   这时候两个姑娘从屋里冲出来,抱着高春绣就开始哭。   苏壹看着这三人的身影,眼底浮现一丝悲凉之色。   自从见到这里战争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就知道这个世道啊,有些人根本享受不到一点人权。   在这里,女人嫁人并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爱情,仅仅只是为了吃饱而已。   没人教她们本领,没人教她们成长,没人教她们什么叫未来,没人教她们如何才能过上好日子。   她们懵懂,她们无知,她们愚昧,她们只是遵循本能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原生家庭无法负担她们吃饱,她们就只能模仿着身边的女性去嫁人,用自己仅有的生育能力,来换取一个可以让她们吃饱饭的地方。   长此以往,女性就只能依附于男性,女性的地位逐渐降低,长此以往开始形成压迫。   苏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压下为这个悲哀的世道而感到的愤怒。   苏壹压下心中的烦躁,“今天算小粮运气好,就是不知道等下次马有财再赌的时候,婶子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高春绣猛然想到今天那些催债人上门催债的场景。   刚开始马有财让那些人把马小粮带走,领头的人说一个农家长大的小子根本不值四十两,紧接着领头身边的人嘻嘻哈哈的说,一个小子不够,但再加上一个姑娘就够了。   后面还是马有财说马小粮识字也会算账,那群人才觉马小粮值四十两。   女儿的哭声让高春绣猛然回神,她牙齿打颤,“我、我不会再让马有财去赌了。”   苏壹从上而下的俯视她,明明是清瘦的体型,却给了高春绣一股城墙般的压迫感。   “我…我……”   苏壹毫不留情的戳破高春绣的幻想,“你管不住他,马有财没有田地和房屋,你就是他的财产,甚至马有财想把你卖了或典了都可以。”   高春绣抱紧女儿,浑身冷的打颤,因为她知道苏壹说的是真的。   农户们的日子不好过,有的农户家没有田地,只能给那些富户们做佃农,一年到头只能勉强吃饱,孩子生多了养不起。   心疼孩子的人家会费心打听,再三考虑之下才会把孩子送人。   但那种一心想要钱的,就会直接把孩子卖了换钱。   然而还有一种,那便是典妻。典妻是把妻子送给那些娶不起媳妇,但是又想要孩子的人家,定契画押把妻子送给别人生孩子,等妻子生了那家的孩子,再把妻子接回来。   “娘,娘别卖我。”十二岁的二丫被吓的哇哇大哭。   高春绣猛的抬头看向苏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有办法,你有办法对不对?”   苏壹垂眸看着她,“你心疼你的孩子,知道你的孩子会挨饿,会害怕。但前些年你为什么要那样对马于和小粮?”   高春绣懵了,没想到苏壹会这么问她,但是如今她已经没办法了,她必须要抓住苏壹。   马家亲戚少,不可能像大宗族一个护着她们孤儿寡母,而且她没房子没田地,马有财如今还跑了,万一马有财一两年不回家,自己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沈家村生活,她们娘四个得被人活吞了。   “我…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多吃一口。”   苏壹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所以你就让马于和小粮少吃一口!你就排挤他们兄弟,让他们兄弟活不下去!”   高春绣跪在地上给苏壹磕头,“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完高春绣又去给马于和马小粮磕头,马于拉着马小粮避开。   苏壹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感到畅快,而是感到浓浓的悲哀。   高春绣排挤马于和小粮,如今又跪下求原谅,归根究底都是她想要活下去。   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以去肆意伤害别人,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以放弃自尊跪下磕头。   这个世道啊,可真够完蛋的。   而高春绣又是这个时代多少女性的缩影呢?苏壹不知道,但苏壹明白这并不正确的,人至少不应该这样活着。   “我有办法。”苏壹目光中多了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怜悯,“你自己想办法和马有财和离。”   高春绣犹豫了,生育三个孩子,外加多年操劳让她看起来将近四十多岁,而且她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如果和马有财和离,她在沈家村根本待不下去,而娘家是不可能接纳她的。   苏壹道:“你的小儿子马富是马有财的儿子,即便你和马有财和离,马富也是沈家村人。我有几亩开垦出来的荒田,你和离之后,可以做我名下的佃农,另外我墨坊那边还需要招浆衣裳的人,洗五件衣服一文钱。”   高春绣眼睛一下就亮了,看着青年的眼神,不知道为何高春绣突然就哭了,不是之前撒泼打滚的哭,而是无声的痛哭。   苏壹带着马于和马小粮离开,并没有管高春绣要如何同马有财和离。   他相信,一个被逼到绝境,豁出一切想要活下去的人,能为自己挣出一条命的。   临走之前,马于看向高春绣,“今天的事多谢你,多亏你小粮才没被那些人带走。”   高春绣母女惊讶的看向马于,紧接着就听见马于继续说,“以后就当咱们不认识吧。”   说完马于大踏步的往前走,坐上驴车,几个人一块离开,消失在茫茫的月光中。   ……   苏壹把马于和马小粮安置好,并观察他们身上的伤,确定他们不用去看大夫之后,就回去了。   苏壹躺在炕上,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刚睡着。   等苏壹一觉醒来,感觉自己做了很多乱糟糟的梦,如今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转头,就看见仪哥儿坐在坑边看书。   见苏壹醒了,仪哥儿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倒了一杯白水。   “哥哥喝水。”   苏壹坐起来,接过水杯,“什么时辰了?”   苏壹一开口,就感觉嗓子有些哑。   沈从仪顿时皱眉,凑过去用手摸向哥哥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烫后才松了一口气。   苏壹一口气把杯子里水的喝完,他觉得嗓子有的疼,可能是上火了。   沈从仪道:“现在是申时一刻,哥哥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再多睡一会儿。”   苏壹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三点半。   “马于他们?”   沈从仪看着哥哥一醒来就关心马于他们,抿了抿嘴,天知道他在平安城铺子里醒过来后,被虎子告知哥哥回村的事后,当时有多难受。   “他们没事。”当时哥哥明明该陪着自己的,都怪马有财。   苏壹叹一口气,“马于和小粮的事,你都知道了?”   “听说了。”沈从仪接过杯子,转身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他讨厌占据哥哥视线的外人。   马于和马小粮只不过跟着哥哥时间久一些,哥哥便对他们两个那样上心,沈从仪忍不住有些嫉妒。   “我打算等会就把卖身契给他们,对了仪哥儿,你觉得小粮人怎么样?”苏壹问。   苏壹觉得让小粮先跟在仪哥儿身边一段时间,这还是他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想出办法。   马于年纪不小了,已经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是小粮不行,小粮年纪小,容易受周边环境影响。   小粮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如今又变成了奴籍,身份上发生了巨大转变,村里又闲言碎语多,苏壹不放心小粮继续待在村里,这里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   于是,苏壹就想让小粮跟着仪哥儿,虽说听起来不好听,但小粮跟在仪哥儿身边,和李先生家里那些人打交道,总能长些见识,学学为人处世,顺便远离沈家村这个环境。   而且小粮的品行自己也大概了解,那是个老实孩子,而且有小粮在仪哥儿身边跟着,自己能放心些。   沈从仪把杯子放在桌面上,陶杯与木桌接触发生声响,哥哥是要把马小粮收成弟弟吗?   “还行,是个老实的性格。”沈从仪盯着桌面,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   苏壹:“我想让小粮跟在你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沈从仪微微一愣,转头惊讶的看向苏壹。   苏壹坐在炕上,头发因为睡觉的关系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浅绿印黄格的绢布中衣,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苏壹身上,沈从仪就连苏壹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都能看清。   苏壹神色柔和的道:“往后你年纪大了总要出门交际,你身边没个人跟着我实在不放心,琅哥儿身边可是跟着三四个人呢。小粮是我看着长大的,年纪又只比你小两岁,他认识些字,为人也老实。你觉得让他跟在你身边帮忙怎么样?”   沈从仪原先沉闷的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形,喉咙动了动,下意识握紧哥哥刚刚喝水的水杯,突然觉得自己也特别渴。   “哥哥把小粮买下,是为了……我?” 第50章 别撒娇   苏壹微微歪了一下头,“怎么样?你也觉得小粮是个合适的人选吧。”   沈从仪嘴角渐渐勾起弧度,“小粮是哥哥看着长大的,既然哥哥信他,那我也信他。”   苏壹就知道自家仪哥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忍不住开口劝,生怕仪哥儿太好心,从而耽误自身。   “仪哥儿,你也别太好心。我把小粮放你身边,其实是想让小粮照顾你。同朋友相处,和同下属相处是不一样的。”   沈从仪点点头,重新坐在炕边,一脸乖巧懂事,“请哥哥教我。”   苏壹摸了摸仪哥儿的头,“你啊,性子别这么软,以后怎么独当一面呢。”   沈从仪把头放在哥哥颈间,他一直都知道苏壹喜欢善良柔软的小孩,所以他是个善良柔软的弟弟。   “我一辈子都是哥哥的弟弟,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苏壹笑着推了推小孩的头,“好好说话,别撒娇。”沈从仪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喜欢哥哥的目光只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哥哥对我真好。”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是马于和马小粮,沈从仪一瞬间皱眉,然后又放松下来。   苏壹提高声音让他们两个人进来。   马于和马小粮两个人脸上还带着昨天留下的伤。   苏壹把昨天的卖身契拿出来,看见他们的伤口,“坐吧,咱们还是和之前一样,你们把卖身契拿回去。”   沈从仪继续坐在苏壹身边,一想到哥哥为自己的打算,如今再看着马于和马小粮兄弟两个,觉得他们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马于摇摇头:“壹哥,我们被你买下,就是你的人,卖身契我们不要,我们兄弟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马于一开口,苏壹就知道他的倔脾气又犯了,“别犯倔,赶快把卖身契拿回去,良籍和奴籍能一样吗?”   马于拉着马小粮直接跪在地上。   马于梗着脖子道,“对我来说,我的卖身契在壹哥你手里,比我是良籍都安心。”   马小粮跟着道:“我…我和哥哥想的一样。”   苏壹:……   苏壹简直头疼,“你们知道奴籍意味着什么吗?”   马于,“知道,以后我们兄弟就是壹哥的人。”   苏壹抬手想把手边的东西直接扔过去砸他。   “奴籍,意味着你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虽不用给朝廷上缴丁税,但朝廷的律法也不会再把你当个人看,我可以随便买卖你们,这样你们还以为是你好事吗?”   马于听完则是笑了一下,认真的道:“那也比在马有财手里强。”   苏壹,“你……”   沈从仪恰当开口劝苏壹别这么生气,他一只手握住哥哥的手,“哥哥,地上凉,马于哥和小粮身上还带着伤,别让他们一直跪着了。”   苏壹简直怒不其争,“让他们继续跪着算了,反正我说话他们俩也不听。”   沈从仪完全一副知心好弟弟的样子开口劝,“马于哥和小粮知道哥哥不会害他们,所以才会放心把卖身契交给哥哥。”   马于一旁插话,“没错。”   马小粮:“沈哥说的对。”   沈从仪劝道:“哥哥让他们起来吧。”   苏壹无奈的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马于和马小粮高高兴兴的起来,“多谢壹哥。”   沈从仪轻笑一声,“哥,反正马于哥和小粮的卖身契都在哥这里,等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想恢复良籍,就拿四五十两银子来赎就是。”   马于疯狂点头,“对啊壹哥,仪哥儿说的有道理。”   马小粮跟着点头,“有道理。”   苏壹也是服了这两兄弟了,“行,就按这么来吧。都坐下,别站着。”   马于和马小粮二人各自找个凳子坐下。   苏壹看向马小粮,“我刚刚还和仪哥儿说,仪哥儿在外面上学,平时身边缺个人跑腿,想让小粮跟在仪哥儿身边,不知道小粮愿不愿意。”   马小粮懵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沈从仪,没想到这种好事能落自己身上。   凡是和苏大哥走到近一些的都知道苏大哥有多么看重沈从仪,如今苏大哥让自己跟在沈从仪身边,那岂不是说苏大哥十分看重自己。   马小粮一下站了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我…我一定好好跟在沈哥身边,沈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苏壹安抚道:“不用这么紧张,平时你就跟着仪哥儿,一切听仪哥儿安排,这几天我会让人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马小粮低头看着自己打着布丁的裤子,点了点头。   这几年自己和哥哥都跟着苏大哥干活,苏大哥工钱没少给,就是自己日日去打驴草、捡柴,苏大哥也会花一两个铜板买,说这些钱是自己的劳动换来的。   但是他和哥哥都是节省惯的人,平时的衣服补补还能穿,他也曾经见过沈哥读书地方的管家和小厮,若是自己日后跟在沈哥身边,肯定要穿的整齐些。   苏壹看向马于,“这些日子,你多看着点磨面坊,郭宏人不错,可以把他往管事方面培养。文墨坊那边有郭元看着,仪哥儿身边有小粮,人员还算齐全。我过两天再选两个人,到时候再加上你,一块做我身边的总账房,日后专门负责文墨坊和磨面坊,还有府县铺子的账目。”   说起工作,马于脸上的神色也认真起来。   “好。壹哥,我看铁蛋就不错。”   苏壹摆摆手,“铁蛋为人机灵,把他放账房太委屈他了。”   马于点头,“壹哥说的有道理。”   苏壹叹一口气,“煮两个鸡蛋,把受伤的地方滚一滚能好的快些。”   马于和马小粮同时点头。   …   因为考县试的原因,李先生给沈从仪放了假,但是即便再家沈从仪也从来不会放松自己,日常读书写字,看朝廷邸报。   一直到十天后,虎子兴冲冲的从铺子里赶回来。   “考上了,考上了。苏大哥,沈哥考上了!”   苏壹从屋里冲出来,“考上了?”   虎子笑着点头,“沈哥考了县试第一名,是县案首。”   沈从仪慢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一直脚刚刚迈过门槛,就被苏壹抱了个满怀。   接着吧唧一下,苏壹亲了小孩一口,“哎呀哎呀,我家仪哥儿可真厉害,那么多人竟然能考第一名,真厉害。”   沈从仪虽然有些脸红,但是脸上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沈从仪看向虎子,“虎子,李琅排多少名?”   虎子道:“是第四名。”   沈从仪思索,“我还以为琅哥儿最起码也能进前三。”   苏壹笑着道:“快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去李先生家道喜。虎子,你去告诉马于,今天我高兴,给每个员工一百文,就当喜钱。”   这一百文自然也有自己的份,虎子笑着点头答应,“好嘞,我这就去告诉马于哥。”   很快马于就过来了,“壹哥,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伍子他们正在算钱。”   苏壹点头,“事情交给你我放心,听说你爹昨天来找你了,他没为难你吧?”   说起马有财,马于眼神暗了一瞬间,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动手反抗马有财的那个孩子了。   马于摇摇头,“壹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这身份,马有财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他来找我,我不理他就是了。”   苏壹点头,“你和小粮别吃亏就好。”   马于摸摸鼻子,看了一眼苏壹身旁的沈从仪,“没吃亏。高春绣和马有财已经和离了,她昨天还问我,壹哥你这边什么时候找浆洗衣服的人。”   苏壹道:“找,现在就找。”苏壹是真的没时间自己洗衣服。   这里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必须去井边洗,而且这个时代的衣服韧性很差,搓洗容易损坏衣服,所以只能拍打敲洗,再加上没有洗衣粉,洗起衣服来是又废时间又废力气。   “明天吧,明天就让她来拿衣服,把你和小粮要换洗的衣服也一块拿来。”   马于笑着点头,“多谢壹哥。”   说话间,马于朝沈从仪点了点头,沈从仪也大方的朝马于点了一下头。   苏壹并没有察觉,只是问仪哥儿中午想吃什么。   沈从仪腼腆的回答。   马于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听苏壹对沈从仪说话。   前段时间,沈从仪介绍马于认识了一家赌坊的管事,马于给了那管事八两银子,让赌坊继续勾着马有财赌。   至于马有财还不上钱怎么办?那就只好让赌坊把马有财扣下,让他干活来抵债,什么时候还够了钱,再放出来。   等苏壹去收拾东西,沈从仪走向马于。   “马于哥,事情还顺利吗?”沈从仪神色温和的同马于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两个再聊中午吃什么。   马于面对年纪比自己小六岁的沈从仪,下意识从凳子上站起来,“很顺利,乐忧坊的管事放了一笔钱给马有财。”   沈从仪点点头,“哥哥平时已经够忙了,我不想他在这件事上再费心。你放心,乐忧坊的少东家同我相识,那里人做事有分寸,不会出人命,只是让马有财在赌坊做工还债而已,等他什么时候把贷的钱还清了,什么时候就能离开。”   沈从仪虽然在李简正身边读书,但是日常交际可半点没落下。   李简正认为读书最忌讳闭门造车,因此他经常带着沈从仪和李琅去李举人的学堂那边交流学问,再加上银宝在那边读书,沈从仪和李琅一来二去同那边很多读书人相结识。   乐忧坊的少东家,正是沈从仪在李举人学堂里认识的好友。   马于点头,“我明白,小粮那边……”   沈从仪点点头,“小粮也知道这件事。” 第51章 投资粮行   马于一瞬间犹豫,他不想让弟弟过早的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看向面前的沈从仪。   “小粮脑子慢,若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直接骂他就是。”   沈从仪轻笑一声,“小粮很好,他是哥哥给我的,况且他在我身边很方便。”   马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从仪道:“若是马于哥想去看马有财,和我说一声就行,到时候我带你和小粮一块去乐忧坊。”   马于摇摇头,“还是算了,我和小粮只当没这个爹。”   这时西次屋传来苏壹的声音,“仪哥儿,快过来挑衣服,看看你去李先生家穿什么?”   沈从仪提高声音,“我这就来。”   沈从仪临走进去的时候,转头看向马于。   “马于哥,这件事是咱俩的秘密,我觉得还是别让哥哥知道了,你觉得呢?”   马于点头,“东家平日很忙,这些小事不用打扰东家。”   沈从仪点点头,然后掀开帘子走进西次屋。   ……   童生试一共三场,县试,府试和院试。   县试和府试是每年一次,往常都在二月,而今年则不同。   新帝初登大宝,朝廷急缺人才。今年的县试直接变成了七月考,据说府试也定下来,还在来年的二月份。   至于院试则是三年两次,具体考试时间不定,但通常会在考试前三个月下发告示。   如今仪哥儿已经是童生,打扮还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日常也是去镇上读书,散堂后回家读书,有时还帮苏壹干活,在村里同人说话还是彬彬有礼的老样子。   “唉,听说苏壹家的仪哥儿已经是童生老爷了?”   “你才知道啊,都传遍了。”   “这也太低调了,要是我家孩子考上,我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十里八乡都知道。”   “我看那仪哥儿还和平时一样在墨坊帮忙,也没童生老爷的架子啊。”   李婶子用力捶打着衣服,闻言道:“这才是读书人呢,不骄不什么来着,我也说不上来那些文绉绉的词。对了,嫂子,你家银宝什么时候上场考?”   丰婶子笑着道:“今年银宝本也打算上场,只不过李夫子说今年人太多,就没让银宝去考,打算明年开春上场考。”   听丰氏这么说,一群人开始恭维起来,“能跟着举人老爷读书,银宝肯定能考上,到时候咱们沈家村可有两个童生老爷了?”   听人夸小孙子,丰氏自然心里开心,但是嘴上还得谦虚些。   “这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过啊,我还真盼着我家银宝考上,你们不知道我家银宝多用功,每天晚上点灯学到很晚,都是他爹娘催他几次,他才去睡觉。”   “这么用功啊。”   “……”   这时候一伙人拖着拉装松木的车从井边路过,而苏壹和沈从仪赫然在里面。   “小壹和仪哥儿又去找松木了。”   “兄弟俩的关系可真好。”   “童生老爷还干这种活啊?”   “……”   苏壹和沈从仪路过和村里的几个婶子打招呼。   等苏壹等人走过之后,一群人接着说话。   “还真是,那仪哥儿一点童生老爷的架子都没有。”   “想当初沈耀祖只是去读书,那家人就在村里狂的跟什么似的,哪里比得上人家沈从仪。”   “你们说,老沈家如今后悔了没啊。”   几个人噗嗤一声笑,“要是我啊,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   不仅是沈大河一家后悔,老沈家族里那群人,在听说沈从仪考上童生之后就后悔了。   那可是童生老爷,将来很有机会成为秀才相公的人,一个秀才名下有二十亩田不用交田税。   整整二十亩啊,沈家老族长的心都在滴血,但又拉不下面子去求苏壹和沈从仪,只能背地里生气,又暗骂沈大河一家人当初把事做的太绝。   突然感觉自己得罪族长的沈大河:……啥情况啊,难道是耀祖又惹麻烦了?   苏壹可不知道其他的想法,他在着重关注自己的生意。   如今文墨坊、磨面坊和平安城的铺子都步入正轨。   磨面坊的生意很好复刻,自从苏壹这种模式让人见识到以后,不少脑子活泛的人也开始在家里开办小型磨面坊。   磨面坊多了,自家的生意自然就少了,于是苏壹趁机转变了营商思路 。   以前,周围村民秋收之后,想要把粮食卖出去,就必须要拉着车去镇上,或者平安城卖粮。   乡间泥土路坑坑洼洼,极其不好走,再加上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驴车,绝大部分村民想要把自家粮食拉出去卖,就必须用人力推拉着上百斤、上千斤重木轮车,走几个时辰的土路,才能把粮食卖出去。   苏壹想要转变磨面坊生意模式,在村里以市场价格收购粮食,让村民不用再费劲的跑去镇上或者平安城卖粮。   郭里正吸一口旱烟,“用市场价格收粮,磨面坊又磨不了这么多面,你要如何把那么多粮食卖出去。”   苏壹今天是来找郭里正合作的,他深知有时候生意铺的太大,管不过来就容易出各种问题,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寻求合作者,而郭里正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沈从仪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苏壹,他发现每次苏壹只要开始谈生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种浑身散发的气势,让沈从仪挪不开眼,在他眼里,苏壹就是顶厉害的人,比任何商人都要厉害。   苏壹面对郭里正的问题,自信的回答,“虽然有朝廷义仓调节粮食价格,但粮价并不是固定的。秋收时节,市场上的粮食多,粮价便会跌,一般是在五到七文左右,绝对不会超过八文。因此只要家里有村粮的地方,没人会在刚刚秋收结束卖粮。   而等秋收结束,一直到过年,甚至是到了第二年开春,粮食价格会明显回升,有时候价格高了甚至会超过八文,高达每斤九文甚至是十文。”   一旁的郭文忠和郭文英兄弟两个还是一脸茫然,而郭里正却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旱烟,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的认真起来。   苏壹道:“而我要建的粮厂,赚的就是差价。”   郭家大儿子郭文英奇怪的道:“粮食保存不容易,而且每斤上就差一两文,能赚几个铜板。”   一旁的银宝开口,“大伯,如果一斤上差两文,那上百斤,上千斤,甚至上万斤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郭文英愣了,郭家其他人也愣了。   老二郭文忠反应过来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嘶,别说上万斤,就是上千斤也能赚好多钱。”   苏壹又加了一把火,“郭叔,我知道怎么保存粮食,郭四叔那边有布政司衙门的人脉能准确知道粮食的波动价格。我出技术,四叔那边出人脉,您这边出力。咱们一块建粮行,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若是粮行真的能成功,那可是在村里就能把钱赚了。   一旁的丰婶子激动的都要蹦起来,郭文忠和郭文英两兄弟,也开始激动的搓手。   郭文忠道:“真别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买卖。每年义仓不收粮食之后,咱们就只能把粮食买给粮行和粮铺,镇上还好些,平安城的粮行个个压价特别狠。”   尤其是那些在粮行做工的伙计,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明明铺子也不是他们家开的,偏偏比谁都像铺子的主人。   自己拿粮卖钱,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还要被他们压价,想想就觉得生气。   郭里正明显心动了,但他也清楚要一块做生意可不是件容易事。   自从他开始管族里的文墨生意,就知道做生意里面的弯弯道道多着呢。   “分成怎么算?”郭里正抛出关键问题。   苏壹拿出自己提前写好的“企业策划书”。   “我出资七成,粮食保存法也是我这里出,占利三成。四叔那边可以出资一成,但粮价需要四叔打听,可占利两成。您这边出资两成,后续粮行管理需要您这边干,所以您占利五成。   粮行的总掌柜也由您来担,一切都听您的,只有在重大决策,比如扩大粮行规模、增加其他产业上,我和四叔才会发表意见。”   郭里正惊讶的看向苏壹,“你只要分红?”   苏壹点头,“没错。”   这猛然听着,苏壹在这场生意里貌似很吃亏,郭里正认真拿起面前的“粮行企业规划书”看了起来。   丰婶子觉得若是这样苏壹也太吃亏了,“这,这小壹你也太吃亏了。”   粮行这注意是苏壹想出来了,苏壹还说自己知道些保存粮食的方法,结果却只要分红,甚至连粮行的管事也不做,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家送钱吗?   一旁的郭文英和郭文忠兄弟也觉得苏壹说着这些,对自家实在太好了。   郭文忠忍不住开口,“小壹,你难道不怕自己吃亏。”   苏壹笑着道:“我是绝对相信三叔,从这些年三叔经营文墨生意,我就知道三叔若是经营粮行,一定能把粮行经营好。况且咱们三家占分成,账目肯定得做清楚,每年年底总一下账不就成了,我家里一堆账房先生,可都在那里摆那呢。”   丰婶子还是觉得不妥,“这怎么能行,你这也太吃亏了。”   苏壹看向郭里正,“和三叔一块合伙赚钱,我绝对亏不了。”   郭里正低头抽了一大口旱烟,认真看完苏壹递过来的东西,良久后 ,“行,我生意干了。明天一块去府城找老四。”   苏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叔,我可就等你这句话了。今天晚上我把契拟出来,明天一大早让您看,您要觉得成,咱们再一块去平安城找四叔。”   郭里正把旱烟往凳子腿上磕了磕,“小壹你这是上赶着给我送钱呐,我怎么可能不同意。”   苏壹笑道,“以后粮行还是由郭叔您拿主意,只要您不嫌累就成。”   【作者有话说】   号外号外:   明天上午本书就要入V啦,届时会中午十二点更新,因为本书是倒V,所以还请各位宝子记住如今看到的章节序号喲,谨防重复购买~撒花撒花 第52章 文墨斋(捉虫)   等苏壹带着仪哥儿从里正家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几天沈从仪一直在上学堂,只是听说苏壹有心要办粮行,并不知道具体怎么施行。   苏壹看向仪哥儿,“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太大方了?”   沈从仪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开粮行的主意是哥哥想出来了,哥哥有又出资七成,结果只占三成利,日后在粮行也没有话语权。我觉得,哥哥的确有些亏。”   沈从仪顿了顿继续道:“哥哥要做粮行生意,其实就是为了周围的村民吧。若是粮行办起来,不仅是沈家村的人,就连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日后不用再费力的把粮食拉到城里,被粮铺压着价买走。   只要村里的粮行把近日的粮食波动价格公布出来,周围村子的人只要对比粮食的价格高低,就可以随便挑粮价高的时候把粮食卖过来。”   苏壹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沈从仪。   在沈从仪眼里,此时苏壹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和,月光撒在苏壹的身上,仿佛给苏壹周身披了一层银色薄纱,温柔且安静,这一刻时间如同静止一般,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月光和苏壹。   沈从仪垂眸握住哥哥的手,忍不住加重了些力道,抓住了,他抓住了……   苏壹轻笑一声,语气轻快,“怎么在仪哥儿眼里,我就像个大善人似的。”   沈从仪睫毛动了动。   在他心里,苏壹就是大善人,否则苏壹为什么要对自己好,为什么要教马于和郭元他们读书数字,为什么要劝里正家一起开粮行,就连高春绣那样的人,都能得到苏壹的些许庇护。   他听过一句话,善人最容易被欺负的,而死去的善人才会被世人称作菩萨。   他不想让哥哥成为庙里的泥塑菩萨,有温度、笑的好看、眼里的满满都是自己的哥哥,就是他的“活菩萨”。   “哥哥就是善人。”   苏壹有些无奈:“仪哥儿,哥哥没你想的那么高尚。”   沈从仪有些执拗的想:不对,哥哥就是高尚的。   苏壹,“我教你一个做生意的小窍门。开门做生意,不管是做铺子,还是做厂坊,若是想让生意长久,里面必须只有一个说话管用。若是有两个人或两个人以上同时说话管用,这生意必定长久不了。”   沈从仪抬眸就见苏壹微笑的看着自己,他突然心尖一颤,被握着的手有些出汗。   “这个道理和哥哥之前和我讲的三个和尚挑水吃的故事很像。”   苏壹有些讶异,没想到仪哥儿还记得这个故事。   “嗯,差不多的道理。”苏壹继续说,“其实最关键的是,我还有其他生意,若是办起粮行,我根本没时间打理。在粮行上我只是前期投资,后续粮行管理都需要郭叔来做。”   沈从仪微微歪头,“若是生意赔了呢?”   苏壹摊手,“那就赔了呗,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   看着哥哥洒脱的模样,这一刻沈从仪突然明白为什么哥哥能赚钱了。   哥哥找郭里正办粮行的根本目的,就是投资,然后赚分成。   不贪,不嗔,赚取有限利益,成就细水长流。   沈从仪低头思索,最后认真的道,“哥哥好厉害,若是我的话,恐怕做不到这样。”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把粮行的话语权牢牢的攥在手里,不会给别人有一丝争夺自己利益的机会。   苏壹揉了揉仪哥儿的头,突然感觉小孩好像长高了很多,心里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做生意就是这样,如今文墨生意不好做,连带着郭氏族里的生意也不景气。我有文墨坊、磨面坊、平安府里的铺子,粮行只是其中一个投资罢了。”   沈从仪今天晚上又学到了一个新词“投资”,听苏壹这么讲,他渐渐明白了投资的含义。   沈从仪:“里正肯定会在粮行上下功夫,因为他只有一个粮行,而哥哥有很多个‘粮行’。”   苏壹捏了捏小孩的脸,“孺子可教。”   同时苏壹在心中感叹,手感可真好。   沈从仪抿嘴笑,“都是哥哥教的好。”   苏壹点头,“我可真厉害。”   沈从仪附和,“哥哥就是很厉害。”   苏壹有些脸红,“咳,还行吧。”   沈从仪认真道:“哥哥就是厉害。”   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给他们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影子随着人慢慢向前移动,彼此之间交织、相容、短暂分离、再交织……循环往复,它们就像是在走回家的路一样,长长久久直到尽头。   ……   前段时间有外来行商的商客,刚从苏壹的铺子里买了一批松烟墨,然而一转头,苏壹就把卖墨的钱全部投进粮行。   如今,苏壹手里就只剩下五十多两存银,账房里预留的八十两银子不能动,因为那是他预留给手下员工们的月银。   仪哥儿中午不回家,苏壹日常去府城铺子里。   “苏老板早啊。”旁边买瓷器的掌柜向苏壹打招呼。   苏壹点头,“王掌柜也早。”   王掌柜穿着褐色袍子,腰间的腰带上则是黑色绣花团文样式,旁边还坠了两个香囊,看起来很是富贵。   “王掌柜这条腰带,看起来不错,这绣花的手法…是鲁绣吧,其上还用了齐针、打籽等多样针法,定是出自一位技艺高超的绣娘之手。”   鲁绣以衣线绣而闻名,相较于其他绣技,鲁绣多发于民间,是北方民间一种代表性的刺绣。   王掌柜惊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带,惊讶的道:“苏老板竟然还懂刺绣?”   苏壹笑着道:“幼年时家中长辈会绣,看的多了,自然懂一些,但也仅仅是会看。”   王掌柜笑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带,“这是家中女婢给做的。”   两个月前,他花了八十两从外面买回来了一位小妾,那小妾的女红做的很不错,这腰带就是小妾给他做的。   在这个时代,家中女婢也有家中女人的意思,多指妾氏。苏壹连忙道歉,“原来如此,是在下冒失了。”   王掌柜摆手,“不知者不怪,这怎么能是苏掌柜你冒失。”   王老板身上的穿着,苏壹突然意识到一个自己一直忽视的问题,这里的布虽然颜色多样,但是花纹却很素。   之前他还以为是平安城生产力低下,到底没有那么繁华的缘故,如今再看王掌柜腰带上的绣花,才意识到好像并不是这样。   王老板突然低声道:“苏掌柜往那边看,往西边数第五家,最近新开了家书肆,里面也卖松烟墨。”   苏壹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松烟墨不止我家有,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对方铺子有松烟墨很正常。”   王老板摇头,“听说那家铺子里卖的松烟墨,也都是从自家墨坊做出来的。”   苏壹猛然想起来当初的沈耀祖卖的松烟墨配方,心里有了些许答案。   “多谢。”   王老板背手笑,“都是邻居,苏老板不用这么客气,再说那家书肆也没瞒这消息,苏老板若是有心打听,肯定能打听到。”   苏壹转头看向西边第五家的铺子,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王老板想象的那样忧心。   王老板歇了看戏的心思,这时候两家铺子都开始上人,便各自回各自的铺子。   …   苏壹面色如常的回到铺子,开始接待客人。   至于打算,他一时半会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他总不能不让别人开铺子不是?   往好处想,如今又有了另外能做出松烟墨的商家,市场上有了竞争力,自己这个无权无势手拿松烟墨配方的个体户小老板,就不用担心哪天自己手里的配方冷不丁的被别人抢走了。   苏壹迅速找回正常心态,开始干活。   如今开门做生意,铺子里自然不仅仅有各种墨,还有各种毛笔、纸张、砚台、笔架,还有各种书籍。   但对外开铺子,免不得要收纸币,索性有进有出,平安府还有钱铺子可以换钱,苏壹心里好受些。   要知道,之前面额一百的纸币等同于一百文钱,如今面额一百的纸币却等同于五十文钱,直接贬值了一半。   苏壹开始算昨天的账目,一共是三两八钱,赚的还不错。   看着一旁放的毛笔,一个主意从苏壹脑子里升起,虽然他没法阻止同行开店,但是他可以用营销手段来抢生意,比如店铺而积分兑换制和会员制。   积分兑换制,是指在店铺消费就可以得积分,相应的积分可以换取东西。会员制,则是往铺子里充值多少钱,在每月相应日期购买商品可以打折,另外还有会员还有更高积分累计,节假日有优惠活动等。   苏壹是个行动派,没几天,文墨斋就开始了积分兑换制和会员制。   这一次,苏壹再次庆幸自己店里的所有伙计都是读书识字的。   今天来的客人第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的读书人,对方站在柜台前,“掌柜的,来一刀纸。”   苏壹见这位读书人身上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青布棉衣,大概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对方的消费水平,于是把铺子里绝大多数不同的纸,都拿了出来。   “我们这边有白麻纸,皮料纸,毛边竹纸,连史纸,宣纸。客人可以根据不同的用途来选纸。”   读书人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各种纸,眼里来了兴致,“哦,若我只是平时练字写字,应该选什么纸。”   苏壹笑着介绍:“白麻纸细薄,正面光滑,多用于书写,且耐保存。皮料纸坚韧,可用于书画、裱装。毛边竹纸细腻,托墨吸水性好,多用于书写。史连纸细嫩光滑,书写绘画都好。宣纸分生宣和熟宣,书写绘画都不错。若是客人,用来平时写字练字,我推荐客人用毛边竹纸。” 第53章 读书区(捉虫)   读书人问,“这纸怎么卖?”   苏壹:“一刀一百九十文,纸币的话要四百纸币。”   读书人点点头,这和自己以往卖的纸价格差不多。   “来一刀。”   苏壹示意虎子给客人包一刀纸,又道:“如今本店有活动,客人消费一文算一积分,积分到达一定面额,可以换取东西。”   “换东西?”读书人没想到这家铺子花样还挺多。   “客人请看。”   苏壹指着墙上挂的一个木板,上面写着,两百积分换两张毛边竹纸,四百积分一支毛笔,六百积分一支笔两张毛边竹纸等。   让读书人最惊讶的是,上面写五千积分送一重的松烟墨,一万积分送书。   苏壹道:“积分可以攒,消费越多日后换的东西越好,客人要攒积分吗?”   读书人还得第一次见文墨铺子能免费换东西的,好奇的问,“怎么攒?”   “客人怎么称呼?”   读书人,“小生杜梦云。”   然后杜梦云就看见年轻掌柜拿出一张小纸卡,往纸卡上写下四百积分和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把名字登记在一本小册子上,然后把小纸片递给过来。   读书人拿着纸片,见纸片上竟然还提前盖了印章,他心中立马明白,这半块印章应该是用来标记的。   “届时,客人若是想换东西,拿着小卡来本店即可,还请客人务必保管好小卡,一旦丢失,积分作废。”   杜梦云手里提着一打纸,拿着纸片站在铺子门口,他转头看了一眼铺子的牌匾。   “文墨斋,真是有意思?”   …   苏壹的铺子生意很不错,因为积分兑换一出来,顿时吸引了不少回头客。   趁着这个机会,苏壹又开始继续改造铺子。   这间铺子之前是一家粮行,因此面积不小,苏壹为了使铺子看起来没那么空挡就摆了些架子,如今苏壹想在铺子里隔出一个读书区。   仪哥儿是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总是来铺子帮忙,虽然苏壹觉得如今仪哥儿还小,应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但是仪哥儿想要帮自己的心的好的,自己不能总是拒绝仪哥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日常做生意,身边围的不是做生意的老板,就是铺子和工坊做工的员工,仪哥儿日后要走科举路,若是把钱看的太重那就不好了。   苏壹做不到孟母三迁,因此只能动手改变周围环境,他要把文墨斋从单纯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变成可以让人进来坐下读书的店铺。   这样即便是仪哥儿来铺子帮忙,也能接触到读书人。   至于仪哥儿会不会因为自家开铺子而自卑。   开玩笑,自己这家铺子可是经营在平安城闹市区,铺子本身的价值如今都能到达三百两,更别说里面的各种家当了,想要嘲笑自己,对方先把几百两拍苏壹脸上再来嘲笑吧。   苏壹把铺子一侧的窗子改矮并扩大,在靠窗的地方用隔扇和多宝阁围出一个读书区。   铺子的地板还是苏壹买之前铺的淌白地面,为了抓人的视觉眼球,把读书区的地板垫高,再铺的木地板。   苏壹还把读书区全部都用上亮色浅家具,这样一来室内就会变得很亮堂。   先用浅色隔扇分出一个区域,在往周围放一圈多宝阁做隔断,架子上放各种书籍,再放了些绿植做点缀。   中间靠窗的的位置放几张长桌长凳,坐在这里可以清晰看见街上热闹的景色。   铺子本来朝向就好,如今窗子又矮又大,里面又明亮,街上路过的人能就能清楚看见里面的景象。   读书区的书也是苏壹也改了,这里的书,书脊上没有字,书籍通常都是一摞一摞的放,找书的时候需要翻。   苏壹让人把读书区的书全部包上书脊,书脊上写书的名字,这样找书也方便些。   平安城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铺子,读书区改造完成之后,不少人在街上张望,只觉得这铺子亮堂又高档。   于是外面的人就看见里面有穿袍子的读书人走进去,站在架子前挑书,挑完书之后,他们就坐在室内桌子上开始看。   这些读书人身穿长袍,手拿书卷目不斜视,他们有的眉头紧锁,有的面容轻快。   这一幕可把人惊的不轻,一般老百姓哪里见过读书人在读书的时候什么样子。   如今书籍贵的离谱,普通家庭需要尽全家之力才能培养一个读书的,而文墨斋竟然提供免费借阅区,这一下得到了不少读书人的好感。   苏壹见到有些人会忍不住站在文墨斋对面往里面看,就如同看什么风景似的,又偷偷编了个顺口溜,让铁蛋教给路边玩游戏的小孩们。   小孩们在一块玩游戏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把顺口溜念出来。   然后,文墨斋突然在平安城里大火,不少文人对这种自助模式的读书十分感兴趣,还有人听说了平安松烟墨这样的墨宝。   于是连带着文墨斋的生意也蹭蹭蹭的往上涨,这几天苏壹数钱数的晚上做梦都乐。   然后,苏壹就听到了夸自己的诗。   “夸我的?”   沈从仪眼里透着笑意,“哥哥做的是善事,那些人受了哥哥的恩惠,自然要表示表示。”   说着沈从仪便给苏壹读了一首夸文墨斋和赞扬文墨斋掌柜的诗,还真别说,这些读书人肉麻起来是真肉麻。   苏壹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是想让铺子的生意变得好些罢了。”   沈从仪道:“哥哥给寒门学子一个看更多书的机会,很多寒门学子都称哥哥是他们的次夫子。”   苏壹有些不理解,“次夫子是什么意思?”   沈从仪笑,“是第二个老师的意思。”   苏壹:……   苏壹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当时弄借阅区只是想着能给文墨斋招生意。   而且,现代社会的书店,基本都有借阅区,这对于苏壹来说像是基本常识一样的东西,却在平安城这里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我是真没想那么多。”   沈从仪把手里的纸放下,“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既然夸,哥哥受着便是。”   苏壹摸摸鼻子,“这么说,李先生也知道喽。”   沈从仪点头,“老师还说改天要去哥哥的铺子逛一逛。”   苏壹:“啊?”   …   第二天,沈从仪放假,于是便跟着苏壹一块来铺子里,然后李简正和李夫子两个人,就出现在了文墨斋。   “二位先生怎么来了?”   苏壹和沈从仪赶紧过去迎接。   沈从仪行礼,“老师,师叔。”   李简正摸着胡子打量着铺子,“听说文墨斋弄了个借阅区,我也来瞧瞧。不错,雅极了。”   李夫子道:“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我们两个老头子去借阅区坐坐。”   苏壹笑着点头,“我让仪哥儿在二位先生身边奉茶。”   李简正和李夫子没有拒绝,直接往借阅区走了过去。   中午,苏壹也去外面订酒席,直接在铺子的后院摆了一桌家常菜,食材都是用的时令鲜菜,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大家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因此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李简正满意的看向苏壹,苏壹可一般人不同,每隔一段时间苏壹总会给他新的惊喜。   当初若不是苏壹年纪太大了,而且对读书科举实在无心,他早就收苏壹做弟子了,不过沈从仪也很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李简正说,“我那里有些书,既不是传世名书,也不是奇珍孤本,反正我也不看,与其放在家里生灰,不如放到你这边,让那些读书人看吧。”   李夫子也笑着道:“巧了,我那里也有几本。”   苏壹一下就愣了,放下筷子:“这怎么好意思。”   李夫子摆手,“你不用推辞,寒门学子读书不易,那些书对我来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些寒门学子有大用。”   李简正点头,“寒门学子向来读书不易。小壹,你这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苏壹仔细听着二位李老的这些话,实在不敢认,于是便端正神态认真的道:“外面传的那些多半有些夸大其词,二老夸我的这些话,我若是认下,也实在违心。实话和您二位说,我在铺子弄免费借阅区,其实是为了给铺子招人气用的。   自从这免费借阅区办起来,我这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不说笔墨纸砚,就是那些闲书、画本子、扇面、香囊的销量也是一日比一日高。”   其实有心人若是观察一下苏壹最近频繁的举动,都能发现他折腾这么事无非就是为了给文墨斋提升名气而已。   苏壹也相信,自己这些小动作肯定瞒不了两位李先生眼睛。   苏壹能敞开说出这番话,李简正看苏壹的目光更和善了,他摆摆手,“论迹不论心。反正我那些书放家里也没用,给你,你就拿。”   李夫子笑着道:“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小壹你就别推辞了。”   苏壹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了,而且往免费借阅区放书,也的确是件好事。   “苏壹在此替平安城来文墨斋看书的学子,多谢二位先生。”   好书从来不缺欣赏的人,文墨斋上了一批书的事,转眼就被人发现了。 第54章 书法会盟   “妙啊。”一位读书人在文墨斋的读书区,看到一本书之后忍不住惊喜拍腿出声。   周围人齐刷刷的转头看过去,要知道虽然文墨斋是铺子,但是只要在读书区,那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自觉保持安静,如今这人突然出声,自然引得大家注意。   那位读书人年纪不大,莫约二十多岁左右,见周围人都看自己,忍不住有些脸红。   “对不住对不住,这本书上的内容实在是太新颖了,想我冯俢生读书十余载,实在没见过这种详细讲解治水的书,这书中内容让我耳目一新,想我之前读的都是些致士学问的书,竟从没读过这种应用学问的书。真是惭愧,惭愧。”   此话一出,自然引得周围人好奇。   又有一人把自己看的书合上,让大家清楚的看到书名《陈旉农书》,道:“说来我也惭愧,我之前也和冯兄一样,平日在家同长辈或友人谈也是关于仕途经济的学问,反倒是忽视农事,这本书上写的关于江南水田农事的内容,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是啊,读书破万卷。”   “我这本是关于律法的,无论是日常看,还是科举,对我来说都大有裨益。”   “还有我这本……”   “我这本也是……”   “……”   往常原本安静的读书区,今天一反常态的热闹。   虎子想去提醒,被苏壹拦住。   苏壹歪斜的靠在一边的架子上,听着里面众多读书人的交谈声。   “让他们说吧,好不容易碰见些好书,总得交谈一番。”   虎子看了看里面,脸上带着疑惑,有些不太理解那些读书人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他虽然也读过书认识些字,也看过几首诗,但是实在是理解不了银宝常说的诗很美是什么感觉,字怎么会美呢?   这时候一位老者走到苏壹身边,“没想到苏小友竟然把这么好的书放进去?”   苏壹转头,看见的就是一位年纪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   苏壹一边把老者引过去落座,一边道:“前些日子我弟弟的老师来这边转了一圈,发现我这里的书不多,便慷慨赠了些书,还指明让我放进读书区免费让读书人看。 ”   老者也就是宋琛,他干枯的双手放在拐杖上,看着不远处读书区那些神采飞扬的读书人,听完苏壹的话眼里一闪而过的意外,能拿出这么多书的人,可不什么简单角色。   “哦,仪哥儿的老师?”   宋琛见过沈从仪,那是一位不错的少年,聪明长的好,有规矩知进退,虽然是读书人却没有半点迂腐气,时常来铺子帮忙,只不过性子有几分阴郁,没有苏壹这个做哥哥的热情开朗。   苏壹道:“仪哥儿的老师是位学问深厚的先生,名叫李简正。”   宋琛恍然大悟,点点头,“怪不得,原来是他。”   苏壹给宋老倒杯茶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宋老竟然认识李先生。”   宋琛乐呵呵的道:“李简正此人整个平安府谁不认识。寒门出身,拜永嘉学派止斋先生陈君举的后人做老师。永嘉学派注重经济致用和事功之学,反对贵义贱利和重本轻末,赞成农商并重。   我记得他那一手字,写的很是不错,对了李简正还有个弟弟,如今好像是在教书。怪不得你弟弟时常会来铺子帮忙,很有他们这一派的风范。”   苏壹听着宋老对李先生的评价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明显。   宋琛看着一旁的苏壹笑,“怎么了?”   苏壹咽了一口口水,伸出一大拇指,“我觉得宋老您才最厉害的。”   苏壹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真诚,宋琛忍不住笑出来。   “我一个身无半点官职的老头子,还能有什么厉害的。”   苏壹道:“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又有言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有的人虽然是身着布衣,但仍然不失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只要精神不死,志向便会永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宋琛看着苏壹,悠悠的道:“有时候我真想见见教你的到底是哪位老师。”   “啊?”苏壹手一抖,茶杯里的水差点撒出来,“这个吗,我很多都是自学…自学。”   宋琛接着道:“老夫能看出来,你不仅仅只是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那么简单。你学过的知识繁多,懂的又庞杂,可偏偏四书五经又不通,诗词歌赋全然不会,一手字更是写的毫无半点风骨气势。你老师怎么教你的,简直的误人子弟。”   宋琛越说越生气,最后手里的拐杖还敲了两下地板。   苏壹:……抱歉啊,他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毛笔字还是小学时在兴趣班学的。   宋琛从少年时期跟在老师身边学习,三十三岁那年他的老师做太祖皇帝的谋士,他便也跟着太祖皇帝。   后来大虞朝建立,老师身子彻底撑不住,他就接替老师的位置,在大虞朝做官,这一晃四十多年都过去了。   这段时间宋琛和苏壹天南海北的聊了很多,他敏锐的发现苏壹掌握的知识结构很神奇。   不过,这么多年他什么能人异士没见过,苏壹也不算太奇怪。要说能人异士,谁能比得上大虞朝的开国皇帝呢,那才是真正的传奇。   苏壹摸摸鼻子,“我只是学的东西有些杂。”   宋老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苏壹主动伸手去扶他老人家。   宋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我就先回去了。”   苏壹道:“小樟,去送一送宋老先生。”   宋琛没有拒绝,他之前拒绝过,结果没想到苏壹竟然让人在后面跟着他,以免他发生什么危险。   看着宋老先生的背影,苏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别说,宋老刚刚问他话的时候,那压迫感真的是。   “好!成林兄这几个字写的可真不错!”   读书区一阵惊呼声引起了苏壹的注意,然后他就看见刚刚还在讨论书的读书人,不知何时开始讨论起了书法。   书法…书法!   苏壹眼睛猛的一亮,一个别样的卖货营销策略,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苏壹低头想,如今文墨斋的读书区受到了不少读书人的青睐,趁着如今平安城其他书肆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他何不趁此机会,办一场书法大赛。   到时候在书法大赛上还能宣传宣传松烟墨,争取把松烟墨的名气给打出去。   要办书法比赛,首先场地需要有,其次就是噱头和参赛人员,最后便是奖品。   用娱乐作为噱头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十分适用,可以请花楼的花娘们来跳舞,奖品则是一些基础物质奖励。   这样即便是来参加书法大赛的读书人都是一些寒门学子,比赛消息也传不太出去,也没关系。   毕竟自己举办这场比赛本来的目的就是宣传自己的铺子,顺便再宣传一下松烟墨。   若是赛是太大的话,恐怕还会招来祸患,前阵子苏壹还听说平安城最大的青楼花楼满香楼,出现两个大家公子打人的事,后续是被打者在家不治身亡,打人者也只是赔了些钱财,事情就算过去了。   苏壹自己如今无权无势,也玩不转规模巨大的比赛活动,规模小些,就小些。   既然要举办活动,活动的选址、人员邀请、活动的开幕式、闭幕式、邀请裁判评比、活动具体举办的时间长短等等,这些事都得需要苏壹认真琢磨一段时间。   …   如今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苏壹像往常一样来了铺子,今天来文墨斋看书的人更多了。   苏壹坐在柜台前,心中继续思考活动方案,有人掀帘子进来,一阵冷风吹过,吹的苏壹的手发僵。   苏壹看向门外,心想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看来活动得等到过年以后暖和些再办了。   闲着无聊苏壹便坐在柜台后面发呆,入冬前铺子和工坊的新冬衣早就发了下去,索性这段时间文墨斋的生意不错,如今手里还有些闲钱,就再给仪哥儿做件外穿的暖和披风。   披风和斗篷不太一样,披风有袖子,如今冬季穿正合适,而且仪哥儿穿上大斗篷,肯定特别漂亮。   苏壹:“临福,天太冷了搬个碳炉放在读书区,读书区纸太多容易着火,记得把罩子放炭炉上。”   临福笑着道,“早上我就罩上去了,我现在去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火。”   一旁的临如站起来,“东家,我去和我哥一块弄。”   苏壹点头,“你弄些煮枣子的热水,给他们喝,你们自个喝些,都暖和暖和。”   “多谢东家。”临如笑着去弄热水。   等临福和临如把炭盆和热水都弄到读书区之后,果然不少读书人朝柜台这边看过来。   苏壹点头朝读书区笑笑,不少读书人起身走过来。   “多谢掌柜的。”   苏壹摇摇头,“如今天转冷,年末有岁试,明年二月还有院试,读书人以身体为重,各位在我铺子里读书,总不能让大家一起冻着。再说,我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本朝读书人并不是考上秀才以后就高枕无忧,只等着三年一次考举人就行的。   在院试和乡试中间,还有一年一次的岁试和遵循三年一大比在乡试前一年考的科试。   考上院试就是秀才,本朝也叫生员,之后一年一次考的岁试会直接影响生员的学籍,一共分六等,第六等直接黜革生员身份,降为童生。   而三年一大考的科试,则是关乎生员能否参加下一年乡试,每年各省学政分配乡试名额,若是科试不中者,保留生员身份但不得参加乡试。   正是因为大虞朝有这种规定,所以这里的读书人需要不停的学习,若是秀才功名一旦被黜革,那二十亩的免田税资格也就跟着没了。 第55章 出彩头   要知道,文墨斋虽然有读书区,但是却紧临闹市,读书区的书也仅供观阅,不准损毁和抄录,因此凡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学子都不会来文墨斋读书。   不过苏壹的读书区主要针对的就是寒门学子,这里有特殊的积分制度,买的东西越多积分就越多,凑够积分可以免费兑换物品。   如今文墨斋的读书区开办才几个月,依然成为了寒门学子心中的读书圣地。   如今听了苏壹刚刚的一番话,在场的读书人不由得的对文墨斋的掌柜心生好感。   苏掌柜是个大好人啊。   站在最前方的读书人,突然掷地有声的开口,“我冯修生再次多谢掌柜的义举,掌柜扶我凌云志,我虽不能报答掌柜万两金,但日后掌柜若有什么事,我冯修生赴汤蹈在所不辞。”   苏壹没想到自己说了些客气话,对方直接开始热血起来了,连忙笑着道:“我本是一微末商贾,身份低微,能得冯秀才这一句,也算是我的造化。”   又有一人站出来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我们同掌柜的相交,是敬佩掌柜的人品,同掌柜的是什么身份,毫无半点干系。”   苏壹就喜欢这种会说话的,“好,不愧是读圣贤之书,行君子之道的好男儿。临福去拿几杯茶来,我要和诸位以茶代酒。”   几个人一起喝完茶,苏壹十分自然的混进了一群读书人,和这些人聊天说话。   在聊天中,苏壹趁机说自己年后想要举办一场书法会盟,当即引起不少人兴趣。   书法为什么会引起读书人兴趣,那是因为书法个人修养和学识的体现,一手好字能够代表一个人的文化素养和学识水平,更有见字如见人的说法。   不仅如此,在科举考试和官员选拔中,书法也会被视为一项重要标准,虽然本朝没有类似的明文规定,但是这却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共识。   自从仪哥儿拜入李先生门下之后,苏壹是眼睁睁的看着仪哥儿书桌上各种临摹的名家字帖越垒越高。   当时苏壹还笑问他,模仿这么多不同的字帖,不会乱吗?   而沈从仪的回答是,集百家之长,取以精华为己用。   看着仪哥儿越变越好,苏壹再次感叹有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同时赚钱也更有动力。   仪哥儿在往更好的方向走,他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落下。   “苏贤弟,你那书法比赛的时间定了吗?”对方现在称呼苏壹已经从苏掌柜,变成了苏贤弟。   苏壹道:“如今天气太冷,明年四月春暖花开之时,大家可一定要赏光啊。”   冯修生袖子一挥,“以笔会友,此等雅事,我定当参加。”   “修生兄,我的字写的也不错,届时在书法会盟上,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我也不会输。”   “到时候咱们书法会盟上见。”   “这么热闹,那我也参加。”   “加我一个。”   “……”   苏壹看着还没比起来,就有不少人开始放狠话,立即道:“既然大家都有兴趣,那就都来参加,我届时会给各位一一下帖子。不过既然是比赛,一定要有彩头,彩头就由我来准备。”   几个人又说又笑,苏壹一转头,猛然发现宋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杯红枣水正笑着听这边说话。   宋老见苏壹发现自己了,还乐呵呵的朝苏壹笑了笑。   苏壹摸了摸鼻子,随便招了个理由起身走向宋老,“您老来了,正巧之前您定的墨做好了,我还想着让小樟去您家里告诉您一声。”   等走进了苏壹才发现,宋老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苏壹带着宋老和年轻人走去内室。   苏壹拿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圆柱形、表面刻有牡丹浮雕的描金文墨。   这支松烟墨,是苏壹花费将近一年半才做好的,文墨周身一圈的浮雕牡丹是朱砂红与描金的配色,黑红金三色相互交织,使这支墨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   没有文人不喜欢墨的,宋老把触手温凉的墨拿在手里仔细观察,最后点点头。   “不错,你这做墨的手艺不错。”   苏壹笑着道:“您过誉了,和真正的制墨大家比起来,我还有的学呢。”   “子理,帮我把墨研开,我要试试。”   宋子理弯腰接过墨条,苏壹道:“桌子上有砚台。”   宋子理在一旁研磨,宋老和苏壹闲聊。   “这是我曾孙,年后要下场科考。”   苏壹道:“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气质,一看就是个读书厉害的苗子,宋老好福气。”   宋子理的手轻轻一顿,接着继续研磨,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对太爷这么明目张胆拍马屁的。   宋老却十分喜欢苏壹这性子,哈哈笑起来,“是啊,我这小孙子不错。”   咯吱!   苏壹听出声音不对,奇怪的转头看过去,就见少年埋头研磨,只是研磨的手明显转的很快。   苏壹继续转头和宋老聊天,很快就说到了刚刚外面提到的书法会盟上。   苏壹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吗,正好组个局玩。”   宋老背靠座椅,乐呵呵的看向苏壹。   苏壹就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宋老。   “好吧,最近铺子有些麻烦,我才准备弄个书法比赛,多拉拢些读书人,好让那些人不能明目张胆的挤兑我。”   然后苏壹就把当初沈耀祖偷松烟墨配方,如今买了墨房的人把铺子开到不远处的事说出来。   当初他为了能更好的捶死沈家那些人,直接用的真方子,虽然如今有了些许小麻烦,但是苏壹不后悔。   他们不是想要抢自己和仪哥儿的田吗,那就让他们尝尝失去田地做佃户是什么滋味,而且通过偷墨事件,苏壹彻底和郭家人利益绑定,仔细算下来,苏壹完全不亏。   “松烟墨的配方不是我一个人有,我们村子也有人家在做墨。只不过那新开的铺子明目张胆的和我这边打擂台,那铺子的老板又家大业大,要不是我这边开了个读书区,我还真弄不过对方,所以我就想着弄个书法大赛,好把文典肆的名声给打出去。”   苏壹说的是实话,对方铺子一开张,文墨的价格就比自家铺子的低,如今对方已经连降了两次价了。   宋老被苏壹勾起了好奇心,如今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喜欢热闹,但有时候又喜欢安静。   这段时间和苏壹接触下来,宋老师真觉得苏壹的脾气合自己胃口。   至于“商者轻贱,不与为谋。”这种论调,那都是这些年一群人吃饱了撑的想出来的。   像他这种从战乱时代活过来的人,家里哪有不经商的,要是不经商,只知道埋头种地做学问,他早就饿死了。   苏壹经营的这家铺子,前有积分制和会员制,后面又设读书区,如今又要举办什么书法大赛,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还真让宋老起了兴致。   苏壹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要让参加书法大赛的人,全都用我铺子提供的笔墨纸,既可以公平公正,又可以趁机打广告,让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家文墨斋的松烟墨。最后若是有人写的好,就让人夸一通对方写的好,跟着再夸一通用的墨好。”   苏壹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总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说到最后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都是为了挣钱,不寒碜。   苏壹:“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别人不知道你家有这东西。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我家的墨,不管大家买不买,反正名头是打出去了,这就是做广告。”   宋老拍手笑,“你这点子可真多啊。广告广告,广而告之,的确是个好法子。”   苏壹点头,“您也觉得不错吧,酒香也怕巷子深,没点营销策略,别人怎么知道你家东西好。”   随着苏壹说话的功夫,身后研磨的声音也越来越慢。   宋老站起来,“让我试试这墨的成色。”   苏壹扶着宋老,宋子理铺纸。   宋老提笔开写,动作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字。”苏壹和宋子理同时惊叹出声。   宋老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事在人为”。   “不错,这墨果然不错。”   宋老看向苏壹,“我这字写的如何?”   苏壹道:“如项羽挂甲,樊哙排突,硬弩欲张,铁柱将立。”   一旁的宋子理讶异的看向苏壹,要知道这可是大书法家米芾评价颜真卿楷书时的批语。   宋子理暗想,‘怪不得爷爷会对他另眼相看,果真是个厉害人。’   宋老道:“我字写的还行,书法会盟我也去如何?”   宋子理手一抖。   苏壹:“啊?宋老您也要参加?”   宋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要做裁判。”   苏壹松了一口气,“您不一口气说完,吓死我了。”   苏壹今天给宋子理带来的惊讶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太爷有说有笑的交谈,要知道太爷可是在太祖皇帝身边做过谋士,上过战场,是宋子理心中最严肃不过的人。   宋老问,“既然是比赛,彩头想好没有?”   “想好了,十条松烟墨外加一个文墨斋的八折会员。”苏壹挠挠头,“我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些了。”   宋老道:“我那里有副赵孟頫的字,你放出消息,就拿这个做彩头。”   苏壹:……“啊?”   ……   “所以宋老要去哥哥举办的书法大赛上做裁判。”沈从仪把手里的书放下道。   苏壹点头,“是啊,主要是宋老拿出来的彩头太惊人。”   赵孟頫著名楷书书法家,众多书法爱好者心中的偶像。   苏壹叹一口气,“我现在都有些担心我弄的比赛配不上宋老出的彩头。”   沈从仪想了想,“哥哥之前和我说宋老认识老师?”   苏壹点头,“是啊。宋老甚至还知道李先生拜的夫子是谁。宋老浑身的那副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沈从仪道:“不如我过几天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有这样一副名家真迹做彩头的书法赛事,说不定老师也会有兴趣。”   苏壹突然打了一个嗝,“我怎么觉得这比赛越弄越大了呢?” 第56章 府试   比赛的事情先放一边,如今苏壹首先要做的就是给自家仪哥儿做一个保暖披风。   今年入冬仪哥儿没有冻手,苏壹对自己养孩子的成果表示十分满意,不过保暖工作还是不能大意。   苏壹走进平安城最大的布坊,这家布坊,可是对外号称整个平安城花色最齐全的铺子。   苏壹第一次慢慢的仔细打量铺子,布庄架子上放置的各样布匹。   之前因为手里没钱,苏壹挑布料多以实用为主,麻布太粗糙,日常做衣服,纯色棉布是苏壹最好的选择,夏日的贴身衣服苏壹用的舒适且更加透气的绢布,包括沈从仪的贴身衣服,苏壹也会用绢布做里衬。   至于六七两银子一匹的丝绸,实在是太贵,除了给仪哥儿做里衣用丝绸之外,苏壹至今还没做过丝绸袍子。   “客人要看些什么布?”布行伙计走到苏壹身边,笑着介绍,“客人您看,这边都是最近新上的花色,颜色鲜亮,买回去给夫人做衣裳正好。”   苏壹看着伙计指的架子上最角落里有一匹青缎丝绸,心想虽然绸缎贵了写,但仪哥儿皮肤白,这布若是做成袍子穿仪哥儿身上肯定好看。   原身之前同仪哥儿互结弟契,因为有弟契书,所以苏壹的户籍是挂在仪哥儿名下的,两个人是“配偶”关系。   本朝如果只做买卖不从事生产活动是犯法行为,现在苏壹在做买卖,若是他要把户口单独迁出去,就得往自己名下放田地,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只做买卖的违法商人。   苏壹觉得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一直就没改,这就导致如今他和仪哥儿的名字还在一张“户口”上。   其实这也不是没有便利,仪哥儿中考之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丝绸,苏壹作为仪哥儿的家属,也就跟着有了光明正大穿丝绸的资格。   “那匹青绸不错,拿来我让瞧瞧。”   小伙计眼神一喜,立马就跑到柜台里去拿,“客人,您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本店从杭州新进来的料子,青绸上印着的四合如意云纹,寓意也好,您瞧瞧看。”   伙计把丝绸展开一段,铺在柜台木桌上让苏壹看。   苏壹看着眼前的绸布,发现上面的云纹是印上去的,而不是织进去的。   苏壹抬头,“有织锦吗?”   伙计一懵,“什么织锦?”   苏壹没想到这伙计连织锦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织绸布的时候,用不同颜色的生丝织出图案。”   伙计反应了一下,“客人是说绣花的绸布吧。”   苏壹摇头,“不是绣花,是织锦。”   布行伙计面露疑惑,“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织锦,客人现在看的这个,已经是我们布行最好的布了。”   后续苏壹又逛了几个平安城的大布庄,发现这里的布匹大多都是扎染或者各种印花,根本就没有织花。   苏壹突然觉得一个巨大的商机摆在了自己面前,那就是布匹的提花工艺技术。   苏壹从八岁开始接触提花织机,对提花织机熟悉的简直不能再熟悉,而如今的大虞朝,或许不是大虞朝,只是平安府,提花工艺还没有传到平安府来,市场还是一片空白,这就是巨大的商机。   但苏壹也懂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如今他经营墨坊和铺子收益都不错,等墨坊离了他还能安稳的运营下去之后,他才能放心去经营其他生意。   他就算想开布行,也不是现在,如今他要做的是如何把自己手里的松烟墨打出名气。   苏壹另外找了家布庄,向里面的伙计报了仪哥儿的尺寸,给沈从仪定做了一件小羊毛里的黑色棉布印云纹披风。   披风很快便做了出来,苏壹把披风带回家,让沈从仪穿一穿看看合不合身。   沈从仪穿上新衣服,十几岁的少年如同一直挺拔的小杨树,黑色的云纹布料,袖口和领口露出的白毛边,整件衣服衬得他越发干净。   苏壹满意的点头,“好看。”   …   冬天永远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了过年。   今年朝廷不再打仗,百姓的日子好过不少,沈家村的年味特别浓。   村里几个婶子给苏壹拿了不少自家做的吃食,尤其是郭里正的妻子丰氏,送来的东西尤其多。   黍米糕、花样馒头、豆腐、素丸子、油炸面果,还拿了两条鱼,丰婶子虽然说是亲戚家送的,自己家吃不完,但苏壹知道这只是对方给自家送东西的借口。   苏壹很高兴的收了,毕竟这些东西都代表着丰婶子的心意。   今年秋收之前郭里正和苏壹还有郭四叔在沈家村合办了一个粮行,那粮行不仅收粮,还可以换面粉。   不仅如此,粮行还会每隔一个多月主动往门口的牌子上近期的粮价让周围的农户了解粮食价格,然后再自行决定是否卖粮。   年前粮食升了一波,郭里正找准机会把粮行里的粮卖去府县,赚了一笔钱,苏壹还收到了五两银子的分红。   粮行五两银子,十亩良田的租金,二十亩薄田的租金,单单是这些钱就让苏壹荷包又鼓了鼓。   看着送来的年货,苏壹道:“仪哥儿,咱俩今年过年都不用再准备东西了,这些估计都吃不完,也正好省了我自己在家折腾。”   沈从仪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他明白那些同村的婶子都是因为哥哥才会送东西来的。   苏壹见仪哥儿发呆,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最终还是伸向小孩的脸。   “小小年纪皱眉发什么呆,要开心些。”   沈从仪的脸被苏壹揉搓的变形,但他却乖乖的一动不动。   等苏壹松开手,沈从仪有些沮丧的道:“我感觉自己好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了哥哥,这些东西都是村里的婶子给哥哥的,连她们都能帮到哥哥,我却不能。”   苏壹没想到小孩竟然为这个发愁,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沈从仪,你是不是找打。”   沈从仪微微一愣,抬头睁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无辜的看向苏壹,似乎不明白苏壹的意思。   看见这张乖巧的脸,苏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你是我弟弟,咱俩是一家人,你健健康康的成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说着苏壹把小孩揽在怀里。   在苏壹心里,自家小孩因为小时候的心里创伤,对周围环境和人际关系很敏感,需要细心安抚。   “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哥哥有钱,哥哥如今赚的钱足够养三个你。”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怀里,双手紧紧的环住苏壹的细腰。   “可是,哥哥赚钱很辛苦。”   苏壹抱着小孩的手微微一顿,“……哥哥不辛苦。”   沈从仪摇头,“哥哥一直都很辛苦,哥哥招了很多人干活,那些人都能帮上哥哥,只有我,只有我最没用。”他很嫉妒,文墨斋那些人每天能跟在哥哥身边。   沈从仪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不对,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沈从仪承认,他在嫉妒,嫉妒那些人能整天围在哥哥身边,嫉妒哥哥那些人的好。   “他们每个人都能帮到哥哥,只有我…只有我让哥哥操心。”   沈从仪一边愧疚,一边觉得自己像个白眼狼。   苏壹摸着小孩披散着后面的头发,“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是我弟弟,和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我知道哥哥对我不一样,可是哥哥是因为我才会这么累。”   苏壹看着仪哥儿的眼睛,那一刻,苏壹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辛苦吗?他怎么能不辛苦。   刚开始来的时候苏壹几乎一无所有,他需要带着仪哥儿活下去,需要躲避沈大河一家人的报复,需要考虑自己怎么样做生意才不会惹麻烦。   他费尽心思拉拢郭里正,借力打力用郭氏族人来压沈家人,三番五次往郭四叔家跑,就是为了能沾上府城的人脉关系。   而如今仪哥儿看自己的眼神,让苏壹明白,自己的辛苦全都被仪哥儿看在眼里。   仪哥儿在心疼自己,这个认识让苏壹觉得自己很幸福,他突然感觉鼻尖有些发酸,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从仪神色坚定的道:“哥哥放心,我会考上进士,等我考中,哥哥就在也不用这么累了。”   苏壹轻笑,“好,哥哥等着。不过,哥哥要认真告诉你,哥哥不是因为身边有你才会这么累的。生活本来就没有那么容易,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为生活而努力奋斗。哥哥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能让咱们两个生活的更好,等仪哥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会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生活而拼命努力。”   沈从仪皱眉反驳,“我的家就是哥哥的家,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苏壹摸了摸仪哥儿的头,“嗯,我们是一家人。”   …   过了年之后,就是十五元宵。   沈从仪整个春节都在拼命努力读书,没有半点放松。   苏壹看着仪哥儿的手又开始生冻疮,心疼的每天晚上给他涂冻疮膏。   到了二月,天气稍微暖和些,府试开考。   苏壹把仪哥儿送进考场,自己则是在平安城的铺子住下。   这三天,苏壹每天都要去考院门口等着,就怕仪哥儿出事。   如今昼夜温差大,白天暖和些,晚上能冻的人发抖,仪哥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尤其是苏壹刚到这世界的时候,仪哥儿小小一只跟个猫崽子似的。   苏壹担心仪哥儿在里面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办?在这个时代得风寒可是会死人的。   第二天,苏壹果然看见有读书人从里面被抬出来,吓的苏壹一晚上没睡着。   在苏壹的提心吊胆中,考院的门终于打开了,他见到了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儿还不错的沈从仪。   沈从仪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哥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如今仪哥儿对哥哥主要还是占有欲。   仪哥儿是个表面可爱内心阴郁,对哥哥占有欲十足的小可爱呢~(ps:只有苏壹觉得仪哥儿的性格又软又可爱)   去掉了商籍的那段描述,因为作者发现商籍制度其实是封建王朝给一些盐商、铁商的优惠政策 第57章 小三元   半个月后,二月十八,府试成绩贴榜,沈从仪考中头名,是平安府的府案首。   就在苏壹挤在拥挤人群之中,看见红榜最上面写的是沈从仪的名字,心中正高兴的时候,突然从一旁走来几个官差。   那官差把一张纸贴在红榜旁边,其中一个官差开始讲榜。   听完官差的话,苏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对方竟然说十天后就要考院试。   府试、院试两次考试的时间竟然离得这样近,这在以往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前些年遭了那么大的乱子,朝廷缺人也正常。   于是同月,院试开考,在苏壹紧张又焦急的等待中,沈从仪再中头名。   三场考试十四岁平县沈家村沈从仪三度夺魁,成为嘉佑年间首个“小三元”。   至此,沈从仪的名声也渐渐在平安府里流传出来,这可是十四岁前途无量的小三元。   苏壹也算是过了一把被人巴结的瘾,村里的人先不提,沈家人上门送的东西苏壹压根就没收。   周围几个村子的大户或者乡绅都来拜访,给东西的给东西,送钱的送钱。   送来的钱苏壹一律没收,而那些送东西的,苏壹让小粮和马于帮忙登记好,日后来往交际都用得上。   如今马于可谓是苏壹身边的大管家,不仅管着“大账房”,苏壹身边的人情往来,也基本都是马于负责。   平安城文墨斋周边几个同苏壹相识的掌柜也跟着过来送礼。   这些掌柜们坐着车,穿着体面,身边还有小伙计帮忙提东西。   这些日子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众多,沈家村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是当他们看见苏壹和沈从仪出来迎接这些人,马于、马小粮、郭元、虎子,铁蛋还有之前一块学拼音的那些孩子,跟在苏壹后面,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也都张弛有度。   此时沈家村的人终于体会到苏壹带出来的学生们和他们这些农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今不仅是沈家村又出了一位秀才老爷,村里好几家都连带着出了有本事的人。   沈家人尤其懊恼,他们当时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觉得沈耀祖能考上,被沈大河一家人撺掇着对付苏壹和沈从仪呢?   细想一下,沈大河一家人做的事,还真是没有一个占理的。   他们先是趁着沈大山夫妻去世抢两个孩子的家财,抢夺家财不成就意图拐卖沈从仪。   后面苏壹不计前嫌让沈耀祖去墨坊做账房,结果沈耀祖竟然偷卖墨坊的配方。   因为沈耀祖那个蠢蛋,沈家族人差点和郭家族人差点打起来。   沈家族里的族老们,如今悔的半夜都睡不着,苏壹多有钱啊,瞧着同村郭姓人家卖墨卖的,今年开春好几家都盖上了新房。   而且,他们老沈家可是出了个秀才老爷啊,要是沈从仪还亲近他们,他们完全可以争夺下一任里正的位置,可惜苏壹和沈从仪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沈家人。   沈家族老提着东西上门意图求和,脸都笑僵了,苏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沈家族老回家之后大骂沈耀祖一家,但这又和苏壹有什么关系呢。   ……   如今沈从仪考上秀才,紧接着年后二月银宝县试考中,成了童生,沈家村一时间双喜临门。   郭里正快要高兴疯了,不仅去给李夫子道谢,还专门给苏壹道了谢,若不是苏壹介绍银宝进李夫子的学堂读书,沈从仪每日回家在车上同银宝交流学问,银宝不可能这么快考上。   想当初郭老四郭有升五岁开蒙,一直考到十九岁才考上童生,二十六岁才考上秀才。   郭有升成婚晚,郭里正明明就比四弟大一岁,郭里正大孙子今年都十六了,郭有升家的大孙子才九岁。   郭里正经营粮行,没办法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沈家村上。   如今银宝又中考成为童生,郭里正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里正的位置给二小子郭文忠,郭文忠这可是童生老爷的亲生父亲,整个沈家村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做下一任里正。   至于大儿子郭文英,则是跟在郭里正身边专心经营粮行。   苏壹和郭里正两家一块在沈家村办了三天流水席来庆祝,流水席之后郭氏宗族又掏钱,请了戏班子来村里唱七天大戏。   外面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动静老远都能听见,苏壹走进屋子,就见仪哥儿在屋里看书。   “怎么不出去热闹热闹?”苏壹问。   沈从仪把书放下,站起来给苏壹倒水,有些无奈的道:“外面人太多了。”   苏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的确是,咱们村子请戏班子唱大戏,不少外村人也来看。”   沈从仪有些无奈,“最近村里太热闹了。”   苏壹秒懂,仪哥儿这是嫌弃外面太吵闹了,他低头想了想,“若是你实在觉得热闹,咱们两个去府城住段时间怎么样?我也要赶快置办书法大赛,恐怕也没时间一直在村里和平安城来回跑。府城那边的屋子都是收拾好的,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咱们只要拿几件衣服住过去就行。”   苏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虎子他们几个也忙了这么久,如今村子这么热闹,咱们两个住过去,好让他们回来松散松散。”   沈从仪看着哥哥说话时满眼都是自己,并且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心跳越来越快。   “嗯,我都听哥哥的。”   说做就做,苏壹和沈从仪立马就开始收拾东西,下午就驾着驴车前往府城,顺便给虎子他们放几天假。   “放假?”   铺子里几个人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一蹦三尺高。   苏壹道:“这几天村子正热闹,也不能把你们都拘在这里,你们回去住几天。”   “这铺子不就没人了吗?”   苏壹道:“我和仪哥儿住这里。”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苏大哥有心放他们回家去玩。   虎子高兴的合不拢嘴,“谢苏大哥,谢沈哥。”   几个半大小伙子收拾了收拾东西,风风火火的回家去了。   铺子里就剩下苏壹和沈从仪,虽然要看铺子,但是如今来铺子里买东西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些在读书区阅读的读书人。   文墨斋日常很清净,沈从仪也不在乎自己“小三元”的身份,直接和苏壹一块坐柜台里,有人来买东西,动作比苏壹还要积极。   苏壹年前就预订了今年四月十五到四月十八的会香院,虽然参赛的人不是很多,书法比赛大概一天就能比完,但为了保险苏壹还是多订了两天,反正到时候钱还能退。   会香院是个空园子,谁家要举办什么大型宴会就可以租过去直接用。   会香院并没有建在城里,而是城外,里面被分成两部分,两侧隔着湖,一侧是个大戏台,另一侧是个马球场。   而苏壹租的便那有大戏台的半边,因为是在城外,所以会香院的空间要比城内院子的空间大,四周也更宽敞,大戏台这边的价格也相对便宜些。   当时苏壹一眼就相中了会香园的大戏台,到时候稍微布置一下,就是一个完美的比赛舞台。   仪哥儿一位好友的叔叔家开设一家名叫乐忧坊的赌坊,苏壹通过乐忧坊的管事牵线找到天仙楼的当家人,想让天仙楼的舞娘们去书法比赛开幕式跳舞。   大虞朝的太祖皇帝贫苦,即便是后来做了皇帝也同样节俭,有皇家带头,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铺张浪费,因此前朝那种有钱人在家养歌姬女女的传统就没了。   但是有需求就有市场,大虞朝坊间慢慢就兴起了这种供人观看跳舞的地方。   天仙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楼,里面的女子都是以卖艺为主的官妓,大多都懂诗词歌赋,而且在大虞朝官妓禁止买卖,严格受官府治理。   原本苏壹还对这个世界的舞蹈还不太看好,甚至想着要不要直接请一个戏班子唱台热闹戏算了。   等亲眼看见那些舞娘跳的舞之后,苏壹一下就不说话了,并且深刻理解了那一句,古人只是古,但并不傻。   这里的舞娘们都能把舞蹈跳的这样好,古代上层阶级到底过的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还真是如今的苏壹无法想象的。   有一说一,舞蹈是真不错,能看出来这里的舞娘各个都是专业的。   苏壹后来又加钱,和舞娘的师傅沟通了一下舞娘们上场时的舞服,争取让书法比赛的开幕式举办的漂漂亮亮。   于是在舞娘师傅对苏壹怪异又佩服的目光中,书法比赛的开幕式舞蹈和舞服终于敲定。   苏壹从天仙楼回来,只感觉心身俱疲,他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这样的大型活动了,实在有些吃不消。   苏壹半躺在房间的塌上,仰头看着屋顶,眼神有些发直。   沈从仪看哥哥疲惫的身影,倒了一杯水走回去。   “哥哥喝水。”   苏壹身后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完,突然想起乐忧坊的事来。   “仪哥儿,马有财被人关在乐忧坊还债,是你给马于出的注意吧。”苏壹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从仪此时如同被人用一盆凉水被人从头浇下去,他抬头看着苏壹的眼睛,嘴角动了动。   “是…马于告诉哥哥的?”   苏壹点点头,把水杯放在一边。   沈从仪垂眸,悬着的心此时如同掉进深渊。   他不怨马于把这件事告诉哥哥,马于本来就是哥哥的人,若是马于真的保守秘密了,他反而会觉得马于对哥哥不忠。   此时的沈从仪只埋怨自己当时计划的不周密,如今被哥哥察觉这件事,哥哥会怎么想自己呢?   哥哥会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吗?哥哥会不要自己吗?   在苏壹眼里,自己说完之后仪哥儿突然就被吓到了,好像一只做错事而不敢回家的小猫,即便是浑身被雨淋的湿漉漉的,也躲在树下只敢往家里偷偷张望。   苏壹叹一口气道:“仪哥儿,你不用有这么大的负罪感,你只是想帮马于和小粮而已,你做的没错。”   沈从仪微微一愣,猛然抬头,就看见哥哥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苏壹安抚仪哥儿的情绪,“你做的没错,像马有财这种社会宰渣,就应该强制进行劳动改造。你不用心存内疚,若是放任他在外面,他只会不停的骚扰小粮和马于,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大的乱子,如今把他关在乐优坊正好。”   沈从仪眨眨眼睛,耳边听着哥哥安稳自己的话,慢慢靠近哥哥,双手不确定的环住哥哥的腰背,把脑袋放在哥哥的肩膀处。   “哥哥…不怪我?”   【作者有话说】   苏壹:我家崽弱小无助又可怜,怎么可能有错,都是马有财那个混蛋的错,那种人就应该被关到监狱进行劳动改造。   沈·弱小无助又可怜·从仪:哥哥说的没错,马有财真的好坏?( ?'?'?)? 第58章 又添彩头(捉虫)   沈从仪好像不确定似的,说完之后还抬头观察苏壹的脸色。   苏壹轻笑一声,“怪你什么?怪你给马于出主意,把马有财弄进乐忧坊劳改吗?”   因为距离太近,沈从仪能清楚的嗅到哥哥身上那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墨香,他如同一只小猫一样,把脸颊在哥哥身前的衣襟上蹭了蹭。   “我还以为,哥哥会觉得我很坏。”   苏壹看自家崽子的滤镜有八米厚,而且仪哥儿哪里坏了,仪哥儿这是正义,是和小粮关系要好的表现。   “这哪里就坏了,你这叫机智。这样日后你出门,我才不会担心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呀。”   沈从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壹,“我不会被人欺负。”   苏壹欣慰点头,“这就对了。”   沈从仪彻底放心,又乖乖的去给哥哥倒了杯茶。   其实也对,哥哥对自己这么好,怎么会为了马有财那样的人厌弃自己呢。   “哥哥的书法比赛开幕式弄好了?”沈从仪随口问了一句。   苏壹点头,喝了一口水转而问,“你要不要参加?”   沈从仪眼睛猛的一亮,“要。”   苏壹眨眼,“搞不好,右布政使大人会来哦。”   承宣布政使司设左右布政使,从二品大员,主要管理一省的民政、财政、田亩、户籍、粮食储备等经济性事务,是正儿八经的实权官职。   沈从仪惊讶,“哥哥怎么知道的?”   苏壹笑着道:“你还记得当时郭里叔为何能从布政司经历司不入流的小吏,一跃成为杂造局九品大使的吗?”   沈从仪回答,“郭四叔把墨献给了右布政使吴大人,再加上郭四叔的大舅子发力,原本的杂造局大使因为贪污被废,这才让郭四叔顶上。”   苏壹点点头,“那位吴大人极喜文墨,我把书法大赛上有赵孟頫的真迹的事,提前透露给了郭四叔,一位极其喜爱书法的人,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如今仪哥儿考上秀才,还是平安府这些年唯一出的小三元,同时又是李先生的弟子,虽然年纪小,此时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   苏壹有这几个靠山在,根本不怕有人在比赛上使绊子。   而且苏壹还觉得宋老肯定也不是一般人,他老人家既然敢把赵孟頫的真迹拿出来做彩头,肯定不担心别人的觊觎。   沈从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赵孟頫的真迹对于一位书法爱好者来说实在诱人。   苏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去书法会盟上露露脸对你有好处。”   沈从仪刚想开口,就听苏壹接着道:“你参加比赛只需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就好,你刚刚得了小三元名气就已经够了。不过我也并不是不想看你拿到第一名,我让你参加比赛的只是想锻炼你,到时候,哥哥在台下为你加油,无论你最后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在我心中你都是最棒的。”   沈从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角的那颗小痣在烛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   ……   敲定开幕式人员和比赛场地,计算好会香院能容纳的人数,苏壹开始制作请帖。   这些日子他多方打听平安府有哪些出名的字写的不错的文人,然后全部发出请帖,并在请帖中措辞含糊的表示比赛场会有名家的书法真迹。   提前半个月发帖子,苏壹亲自把帖子给宋老送去之后,又去给去李先生家和李夫子送。   李简正收到帖子后问,“听说你在找裁判,除了宋老,如今找到其他人了吗?”   苏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是只有宋老一个人。”   他哪里认识什么书法大师,这些日子因为找不到人,他都已经打算让宋老做点评师,然后让下面的观众自行举牌投票评分了。   李简正笑道:“反正那天我也没事,我去做裁判怎么样?”   怎么样?简直太好了有没有?苏壹简直惊呆了,他没想到李先生竟然真的要做裁判。   如今李先生要来当裁判,对苏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好啊,若是您老能来,我这比赛的档次又能上一个档次。”   李简正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出个彩头。”   说着就给了苏壹一直竹刻花鸟纹紫毫毛笔。   苏壹拿着毛笔,苦笑道:“您怎么和宋老一样,明明是我请您去做裁判,怎么好意思要您拿彩头。”   李简正笑着摸了摸胡子,“比赛嘛,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玩,有了这些东西,你的比赛就不怕招不到人了。”   苏壹还真的佩服这些大佬们,就为了有点意思,这么好的东西说送就送。   苏壹一下来了干劲,“既然如此,我千万不能让您老失望,你放心,书法大赛我一定办的敞敞亮亮的。”   “什么书法大赛?一进来就听见你们两个在议论书法。”李夫子从外面走进来,来李简正家就跟来自己家似的,几个小厮跟在他后面。   得!又来一个大佬。   苏壹赶紧自己要举办书法大赛的事向李夫子说了说,并告诉李夫子,宋老和李先生都要做裁判。   李夫子听完之后惊的直接拽下一根胡子,他向李简正和苏壹确认,“你刚刚说谁要做裁判?宋琛?……就是那位宋琛老先生?”   苏壹一脸的茫然,而李简正则是淡定的点了点头。   李夫子倒吸一口凉气,看苏壹都目光都不一样了,最后拍着苏壹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有几分运气道在身上的?”   苏壹还是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宋老的身份…很高吗?”   李夫子摇摇头,“不是很高,是太高了。”   然后李夫子就十分全面且客观的和苏壹讲述了这位宋琛老先生的事迹。   宋琛出身寒门,却是大儒张凯的亲传弟子,宋琛跟着老师张凯一块在太祖皇帝做谋士。   后面大虞朝初立,宋琛被太祖皇帝亲召,署翰林院学士,召为国子祭酒,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少师、华盖殿大学士。   李简正道:“开元二十八年,宋老告老还乡,太祖皇帝十分不舍,当场便说出让宋老死后入太庙之言。”   李简正暗暗叹一口气,如今天下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宋老看见如今这满目疮痍的天下,会是怎样的心痛。   如今倒吸凉气的变成了苏壹,“这、这……”是真大佬啊。   苏壹如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这个书法大赛在能顺利举办,以后恐怕没人敢打他铺子的麻烦。   李夫子道:“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有几分好运道了吧?”   苏壹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李夫子问:“如今,裁判请了几个了?”   苏壹道:“一个是宋老,还有一个是李先生。”   李夫子直接拍板,“我也要做裁判。”   苏壹:继续兴奋吸氧jpg.   李简正悠悠的道:“彩头呢,我和宋老参加可都是拿了彩头的。”   李夫子问,“你们拿了什么做彩头?”   李简正道:“我拿了一杆紫毫笔,宋老就大方了,他老人家拿出的彩头是赵孟頫真迹。”   在李简正的目光示意中,苏壹打开了手中的盒子,让李夫子看看里面的紫毫毛笔。   李夫子完全没在意紫毫毛笔,听李简正说完后一下瞪圆的眼,“赵孟頫的真迹!宋老好大手笔。”   李简正悠悠的道:“届时去书法会盟,你说不定还能欣赏欣赏那副真迹。”   这句话一下说到了李夫子的心里,他立马拍板,“既然如此,我那里有一个浮雕鱼刻的澄泥砚,勉强能比的上你那紫毫毛笔。”   为了能近距离欣赏一下赵孟頫的真迹,为了能当上书法比赛的裁判,李夫子也是狠下心大出血一次。   澄泥砚苏壹知道,那可是四大名砚之一,据说泥砚的制作工艺独特,石质坚实细腻,发墨不伤毫,贮水不耗,历寒不冰。   苏壹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些彩头太贵重,他觉得拿着有些烫手。   “您二老就饶了我吧。”苏壹虽然也想把比赛弄的大些,可这彩头也太豪华了些。   “实话和二老说,我弄这个比赛就是为了在读书人那里把我铺子里的松烟墨名头打出去过。结果宋老知道以后,就想凑热闹,然后就把赵孟頫的真迹拿出来了,如今您二位又拿出这么珍贵的彩头,我是真觉得我的比赛配不上这些东西。”   听苏壹这么说,李简正和李夫子齐刷刷的看向苏壹,那奇异的目光好像在问‘你刚刚说什么?’。   李简正简直不可思议,“你刚刚说,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弄出一个书法会盟,就是为了让读书人知道文墨斋的松烟墨?”   苏壹认命点点头,“是啊,我最开始就是想给我铺子里的松烟墨打打广告。”他是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李夫子,“宋老知道吗?”   苏壹认命的点了点头。   李夫子又问,“你打算怎么打广告?”   苏壹简单解释,“在参赛人员些字之前,我会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提前准备学习要用的东西,到时候会公开把笔墨纸向在场的众人展示一边,其中我会让人着重讲解松烟墨……以上就是我要给松烟墨打广告的全部过程。”   李简正和李夫子听完后,都目露惊叹的看向苏壹。   他们家里有做生意的旁支,虽然他们不经手这个,但是他们都曾经学过如何料理家务,多少也懂些经商做买卖的事。   如今苏壹说的做生意策略,让李简正和李夫子听着都叹为观止,他们才发觉原来做生意还能搞这些花样。   苏壹是典型的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   李夫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我可算知道宋老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期待这次书法比赛,还会拿出那样的彩头了。我这砚台给的值,绝对给的值。”   说完,就让自家身边跟的小厮赶紧回家去拿砚台。   苏壹:……   苏壹简直麻了,他刚开始真没打算筹备大型比赛活动啊。 第59章 大王村   如今苏壹忙的脚不沾地,铺子里有虎子他们四个,吃饭的人又多,几个半大小子不怎么会做饭,之前还把灶房搞的乱糟糟,让苏壹好一通收拾。   于是苏壹直接花钱雇了一位洗衣做饭的妇人和一位赶车接送仪哥儿上下学堂的车夫,这样每天仪哥儿就能去早上出门李先生那里,下午返回平安城铺子。   苏壹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果然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问题都可以靠钱来解决。   沈从仪对哥哥的安排也很满意,这样他就能和哥哥一块住在府城铺子不用再分开了。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很满意,因为冯妈做的饭菜味道是真不错,而且冯妈还给他们洗衣服,他们只需要每天忙铺子里的事即可。   这种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就是让他们在铺子干一辈子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于是几方欢喜下来,铺子的氛围尤其积极向上。   几天之后,苏壹终于把全部请帖发出去了。   这一天正好碰上沈从仪不用去上课,于是苏壹主动提议,要带着仪哥儿去尝尝平安城大酒楼里饭菜的味道。   “听人说北街的饕餮楼最近新出了道炙鱼肉,咱们中午一块去尝尝,怎么样?”   沈从仪放下手里的书,点头,“好。”   苏壹让虎子几个看铺子,自己拉着仪哥儿就往饕餮楼走。   虽然来平安城好几年了,但是苏壹一直都在忙,偶尔也是逛逛街,很少在平安府的大酒楼铺子吃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自然要带着仪哥儿去尝尝味道。   饕餮楼不愧是平安府最有名的的酒楼,苏壹点了一道炙鱼肉,一道吊烤小羊排,一道醋溜白菜,外加一小壶雪梨酒。   “这种果酒度数低,你可以喝一杯。”   苏壹给沈从仪也倒了一杯,喝之前两个人还碰了一下杯子。   苏壹喝了一小口,眼睛猛然睁大,不愧是八钱一壶的酒,不仅甘甜可口,味道还层次分明,里面不仅加了梨子,还加了其他东西。   “不错不错,这钱花的值。”苏壹点头夸赞。   沈从仪见哥哥夸这酒,也喝了一口,第一感觉就是有些甜了。   “好不好喝?”苏壹笑着看向仪哥儿。   沈从仪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放下,“好喝。”   苏壹笑着道:“你现在年纪小,喝酒不好,等你到了十八岁,就能随便喝酒了。”   沈从仪听了苏壹的话只是乖巧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自己到十八岁才能喝酒,因为他心里明白,这恐怕又是哥哥“老家”的规矩。   一顿饭苏壹吃的十分满意,沈从仪吃的也不错。   苏壹:“我看菜单上有四喜丸子,咱们下次来的时候再吃。”   沈从仪觉得这里的菜还没有哥哥做的好吃,不过见哥哥吃的这么开心,他点头,“好。”   若是让苏壹知道沈从仪的想法,肯定会说沈从仪对自己的滤镜,自己的做饭手艺怎么可能比大酒楼的厨子厉害。   两个吃饱和足,就开始慢慢溜达着回铺子。   平安城是整个平安府的府城,同时省总督府、布政司、督察衙门等,省政府机构都坐落在平安城。   因此平安城相对周围其他府城来说更加繁华,相对的消费也更较高些。   苏壹真是庆幸自己当初,下手快准狠花了二百两卖了间地段不错的铺子,如今他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再次感叹自己当初买对了。   苏壹只顾着看一旁路边唱评弹的,不小心就撞到位大娘。   “对不住对不住。”苏壹弯腰帮对方捡地上的东西。   那位大娘蹲下拾东西,刚想抬头说几句狠话,结果看见苏壹的脸就愣住了。   “你是……沈家村的沈大山和王菱娘家的苏壹吧?”听对方这么说,苏壹微微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认真自己,“你是……”   对方把篮子重新挎自己胳膊上,笑着道:“哎呦,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大王村你娘叔伯家的婶子啊,当初你爹娘死的时候,我还……”去哭丧来着。   对方猛然卡壳,可能反应过来这么说不对,尴尬的笑笑没说话,又一偏头看见苏壹身边面白如玉 、五官俊秀精致、头戴四方巾莫约十三四的读书郎。   “这是……”   苏壹道:“这是仪哥儿。”   妇人顿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从仪,“这是仪哥儿?哎呀,当年见到时候还没我腰高,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沈从仪点头,“婶子。”   高婶子上下打量苏壹和沈从仪,发现这兄弟二人明显日子的过的不错,两个人都是白白净净的,身上穿的衣裳也整齐,完全不像是泥地里刨食的农户,尤其是沈从仪,活脱脱一副读书郎的打扮。   “你们两个如今过的这么好,菱娘两口子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仪哥儿这是在读书?”   说起自家小孩,苏壹骄傲的抬头,“仪哥儿如今已经是秀才了。”   “秀才!”高婶子不可思议,看沈从仪的眼神立马就变了,“无量天尊,竟然是秀才相公。”   苏壹骄傲微笑,没错自家崽就是这么争气,小小年纪就是平安府的小三元。   高婶子接着道:“如今仪哥儿成了秀才相公,不仅是沈家人有面,就连你们姨妈也脸上有光,这下看那陈忠义家还敢不敢随便说要休你姨妈。”   这句话让苏壹猛然想起来,原身的养母还有一位亲妹妹。   “休?”苏壹有些不解的问。   高婶子这才意识到,自从菱娘夫妻二人死后大王村已经好多年没和苏壹他们走动过了。   菱娘的父母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当初一家靠卖豆腐赚钱,后面从亲戚家过继了个儿子到身边养,姐姐菱娘嫁给了沈家村的沈大山,妹妹柳娘则是嫁给了本村陈姓人家。   菱娘嫁到沈家村之后,几年没生孩子,吓的大王村的娘家人天天怕菱娘被夫家休弃,后面得知沈大山收养了个孩子之后才好些。   苏壹和仪哥儿本来就不是菱娘亲生的,再加上菱娘的父母去世,沈家人又不好惹,大王村那边的亲戚也就没怎么再和苏壹沈从仪走动了。   但是高婶子没想到如今这两个小辈日子过的竟然这样好,瞧这浑身的穿着和打扮,一看就不缺钱。   相互又说了些句话,高婶子离开,苏壹看着对方的背影,思索刚刚对方话里透露的信息。   沈从仪看哥哥这样子,忍不住皱眉,“哥哥,大王村那边这么多年都与咱们没有走动过,已经是断亲了,那边就是出什么事,咱们也没法插手。”   苏壹知道仪哥儿说的在理。   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苏壹和沈从仪属于沈家人,原身养母家本来就没人,舅舅是过继的,姨妈已经出嫁,沈家村和大王村又离得远,彼此不走动很正常。   理是这个理,可人是最不讲道理的生物,苏壹抿抿嘴,忍不住有些生气。   当初那种情况,原身又不是个好东西,大人突然离世留下田地和房子,对于仪哥儿来说无疑是小儿抱金砖过市。   那时候,哪怕是大王村那边的随便站出来个人稍微护一下仪哥儿,仪哥儿的日子想必也不会过的那样艰难。   可是苏壹从原身的记忆中没有翻到任何关于大王村亲戚的记忆,他们就如同普通的亲戚一样,来了到灵前,哭一哭就走了,甚至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说。   苏壹看向自家小孩,小声嘟囔道:“别人不疼你,我疼你。”   沈从仪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哥哥一人在我身边,胜过千百个亲戚,这辈子我已经知足了。”   听了小孩这一番话,苏壹心口发软,他叹一口气,“听刚刚那个大婶说的话,我感觉咱那个姨妈其实也是没能力来走动咱们这门亲。这个时代普通人日子过的艰难,女人日子活的更艰难,没有谋生的手段,只能每天伸手朝上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听苏壹说这个时代,沈从仪眼神闪了闪,“普通人的日子,的确过的艰难些。”   虽然今天路上遇见的事不太好,但回店之后苏壹就开了一大单。   苏壹背靠在椅子上,喜滋滋的把面前的银子、铜钱和纸币又点一遍。   这一单总共一百四两八两六钱九分四文,对方还付了三十两的订金,下年五月份再来取墨。   苏壹把银子收好,随手抓起一把铜钱,溜达到沈从仪读书的屋子。   沈从仪虽然考上了秀才,但秀才之上还有举人,举人之上还有进士,因此他时刻用功,不愿丝毫放松。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沈从仪除了每日打八段锦、练箭、弹琴之外,把自己剩下的精力都用在读书上。   至于为什么沈从仪会特意学琴,因为之前有一次苏壹夸他弹琴的样子很好看。   “给,这是零花钱。”苏壹把钱在沈从仪面前,又溜达着离开,顺道鼓励小孩一句。   “加油读书。”   沈从仪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容,然后认真的,一个一个的把桌子上的铜板捡起来收好。   这些都是哥哥给自己的,一定要收好。   ……   这几日又连续开了几单,铺子里墨不够,还得去给布政司衙门送墨,苏壹只能紧急去郭家墨坊调了些货过来,再送到布政司衙门。   苏壹带着马于、铁蛋和虎子去给布政司衙门送文墨。   到布政司衙门的时候,郭四叔正在训一个小吏,见苏壹来了,便摆手让对方下去。   苏壹笑着道:“没想到四叔这边忙的连口水也喝不上啊。”   郭有升揉了揉有些酸的眉心,“你来的正好,如今这里正缺墨呢,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年,上面指名要近五年的衙门开销账目,如今整个布政司衙门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工。”   苏壹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四叔平时也要多注意身子。”   苏壹转头看向马于,“你们先把墨交过去,我在这边陪四叔说些话。”   “好。”   马于几个人去交这批文墨,苏壹则是留在这里和郭有升谈事。   苏壹:“过几天在会香院举办书法会盟,不知道四叔有没有时间过去看看?”   郭有升看了看外面,见没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届时我陪着吴大人一块去。”   苏壹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他点点头,“这场比赛肯定热闹,到时候让文连哥也带着明哥儿一块去。”   郭有升之前就听苏壹透露了些消息,大致知道这场比赛的彩头有哪些,裁判有哪些。   李简正和李夫子的信息郭文升都知道,至于宋老的信息,苏壹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告诉郭有升,比赛最大的彩头是宋老拿的。   郭有升自然明白能拿出此等真迹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他也没有过多细问宋老的身份。   “你这里还请帖吗?”郭有升问。   苏壹并没有问郭有升要给谁请帖,直接道:“我回去之后,就让人给四叔家里再送去几张。”   “好。”郭有升含笑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一想到自己手下的几个笨蛋,他就气的头疼。 第60章 书法会盟的前期准备   布政司衙门太忙了,苏壹等马于他们办完事后,就辞别郭四叔离开了布政司衙门。   几个人从一个角门离开,从小巷子走向大路的时候,恰好看见一大队人马走过去,这队人前方还有铜锣开路,很是气派。   路被堵住没法走,苏壹几个人就被迫困在了巷子里。   铁蛋主动去打听前面是什么情况,他越过前面同样被堵住的人群,艰难的走上前。   很快铁蛋便走了回来,“苏大哥,前面是几位总督衙门的大人出行,咱们得稍微等会儿。”   苏壹点头,“那估计堵不了多久。”   果然,苏壹他们在这里没呆多久,前面就放行了。   苏壹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着几个人去了另外一出地方。   之前他在一处地方让人排了舞蹈作为书法会盟的开幕式,今天正好有空去看看那舞蹈最终呈现的效果到底如何。   几个人拐到了南街,这条街明显和他们平时在的街不太一样,街道两旁的建造几乎全都是两层,不管是铺子门口还是二楼,都悬挂着很多五颜六色的灯笼。   平安城里的南街和北街西街东街不同,秦楼楚馆、梨园菊坛还有大大小小的赌坊,全部坐落在南街,坊间还戏称这里为销金窟。   苏壹轻咳一声,“我告诉你们,你们日后谁敢随便来这里?就回村里的磨坊拉几天石磨醒醒脑袋。”   马于、虎子和铁蛋三个人齐刷刷的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来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旁边的铺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几个大汉直接把一个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马于连忙把驴车停下,这才险些没撞到地上的人。   只见那男人先在地上滚了一圈,根本不看驴车,而是径直往铺子的方向爬。   “让我再赌一局,下一把,我一定能赢,我一定能赢!”男子抬头看向站在铺子门口石制台阶上的一群人,声音中带着全然不顾的疯狂。   “方举人,您已经没钱了。”领头的大汉嗤笑的对男子道,“昨天晚上您输掉了四十亩田,刚刚您又把自家房子输了,您什么都没了,还赌什么呢?赶紧回家腾房子去吧,过会儿我们的人就要去收房。”   马于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脸色变得铁青,看见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他瞬间联想到了马有才。   只见地上的男人低头喘了几口粗气,片刻后突然抬头低吼道:“我还有东西,我还有东西可以抵押。我还有老婆女儿,她们值钱,我把她们抵给赌坊。让我再玩一把,下一把我肯定能赢。”   像方举人这种赌徒领头男人见的多了,男人轻蔑的看着地上的中年男子。   “得了吧?我们这里是赌坊,没人伢子,这里只要钱,不要人,赶紧回家腾房子去吧?”   说完,几个人转头就走回铺子里,而那个方举人则是呆呆的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自己下一把绝对能赢。   苏壹认出了地上的中年男人,他皱皱眉,一把按住马于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方举人夫人的娘家在平安县衙当值,虽然只是普通文吏,但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那些打手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直接把他扔出来。”   苏壹说着接过缰绳,驾着车离开,马于原本绷直的手臂也放松下去。   铁头和虎子都知道马于身上发生的事,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刚刚对这条街升起的几分好奇心也悄然散去。   苏壹带着几个人走向一个名字叫天仙楼的花楼。   白天花楼都紧闭着门,苏壹直接上去敲门。   过了好大一会儿,里面才隐隐传来声音。   “谁TM大白天来逛花楼,不知道白天姑娘们都休息了吗?”   一开门看见苏壹这张脸,龟公脸上的表情立即发生变化,这可是他们楼里的贵客,听人说,对方花了五十两银子请楼里的姑娘过去跳舞。   “喲,这不是苏老板吗?失敬失敬,刚刚不知道是您,多有冒犯,请您海涵。”   苏壹问:“请问冯师傅在吗?”   苏壹礼貌又客气的举动,让龟公的表情瞬间舒展,龟公在花楼这么多年,各种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见多了,但是像苏壹这种的,还是第一次见。   “在,在呢,您请进。”   堵不如疏,苏壹没打算遏制虎子他们的好奇心,直接带着他们走进去。   现在是白天,天仙楼里空荡荡的,中间的大堂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摆着冷羹剩饭,看上去又脏又乱。   龟公把苏壹他们带到一个干净的包房,“您稍等,我这就去叫红姐她们。”   “有劳。”   龟公走了之后,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苏壹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得劲。   “你座位上有钉子吗,一直动什么?”铁蛋看着动来动去的虎子。   虎子看了苏壹一样,挠了挠后脑勺,“我一直都不知道,青楼原来是这样的,我还以为很豪华呢。”   苏壹轻笑:“都是普通人,只不过他们的职业和我们的职业不太一样罢了,其他都一样。”   也许是苏壹说这句话的时候太理所应当,虎子几个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是…是这样吗?”   苏壹十分肯定的点头,“是。”   很快龟公就带着一个大约三四十岁,打扮妖艳的女人走了过来,此人便是天仙楼的当家人,大家都叫她红姐,或者红妈妈。   “哎呦,苏老板,您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您把我们忘了呢。”   苏壹笑着道:“怎么会,您手下的人可是书法会盟里的关键一环。”   “这几位是?”   苏壹道:“我家里的小辈。”   红妈妈一甩手帕,“行,姑娘们都在呢,一会儿梳妆好了就下来。”   苏壹道:“把穿上舞服就行,梳妆打扮可以等到明天,今天我过来主要是想来看看最后舞蹈的呈现效果。”   红妈妈自认为见多识广,但是苏壹这种人却还是头一回碰见,不过谁让苏壹是乐忧坊管事介绍来的人,红妈妈惹不起。   “行,我这就让人去叫姑娘们。”   苏壹:“有劳。”   红妈吩咐身边龟公去叫人,转头继续和苏壹闲聊。   红姐之前就发现苏壹在看姑娘跳舞的时候,眼睛里完全没有普通男人看姑娘时上下打量的猥琐,反而是在认真看这舞蹈到底跳的对不对。   苏壹并不像是来逛青楼的客人,反而更像是教导姑娘们跳舞的师傅。   等红姐带着苏壹等人走出包厢,外面大堂已经被人收拾妥当。   大堂前面靠墙的地方有一个舞台,这就是日常姑娘表演跳舞或弹曲唱歌的地方。   就在苏壹被红妈妈引着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领着一串姑娘走过来。   十二个穿舞服的年纪明显大些,七个穿常服的明显年纪小些,至于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则是这家花楼里教导跳舞的师傅冯师傅。   红妈妈道:“那七个是唱的,十二个的跳舞的。”   苏壹点头,没有多废话,“直接开始吧。”   音乐声渐响,隐隐传来几声唱腔,台上的女子们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开始舞动起来。   曲子是苏壹给的,用的是《诗经·郑风》中的子衿一篇改编而来。   原本苏壹还担心这里的舞蹈和这首歌不搭,后来看过这些姑娘们表演其他舞蹈之后,苏壹就不担心了。   于是放心的把曲子交给她们,并让她们自己编舞。   婉转悠扬又轻快的歌声,配着台上女子整齐优美又如同水一般柔和的舞姿,歌声和舞姿竟然搭配的恰到好处。   一舞完毕。   一旁的红姐都看呆了,没想到这首歌配色舞姿,再加上姑娘们这身衣服,简直如同仙女下凡。   要知道这些姑娘如今没梳妆,若是在打扮上,还不知道要美成什么样。   苏壹率先鼓掌,“不错,非常成功,你们后天去会香院的表演,一定会让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   后面虎子几个人都看呆了,他们之前最多听过戏,这样的舞蹈还是第一次看见。   苏壹从袖子里摸出七八张纸钱,递给红妈妈,“这是给各种姑娘们的赏钱。”   又拿了几张给一旁冯师傅,“这是您的谢钱。”   这还是红妈妈第一次看这场舞,她突然想到这么美的舞,一定能让天仙楼姑娘们出名。   苏壹看向红妈妈,“我之前似乎忘了和红姐说,参加书法会盟的全都是咱们平安府的读书人。”   红妈妈点头,“这个我知道。”   苏壹道:“后天将会是这舞的首次亮相,红姐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红妈妈一愣,“意味着什么?”   苏壹:“意味着天仙楼会在整个平安府扬名。”   然后,经过苏壹画了一张大饼,让红妈妈和在场的一众人都觉得,后天的首次亮相绝对会成为天仙楼的成名之战。   至于真的能不能成,开玩笑苏壹怎么知道,他又不是神仙,他之所以画饼,完全是为了杜绝天仙楼在比赛还没开始之前就让这舞在其他场合出现。   红妈妈听了苏壹的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有道理。   原先她只把苏壹当贵客敬着,却没想到苏壹竟然还有这能耐。   画完大饼,顺便再敲打敲打红妈妈,让她别提前把这舞透露给让外人看之后,苏壹利落的带着马于几个人离开天仙楼,留下红妈妈一个人站在原地畅享美好未来。 第61章 各方到场   四月十五,天清气朗。   会香院的苹果花开的灿烂,粉白色的小花在绿色的嫩芽中尽情舒展。   而苏壹主办的书法会盟,也在这天顺利的如期举行。   因为人手不太够,苏壹特意请了会香院的人来比赛场上做工。   “宋老您里面。”李简正神色恭敬的对宋老道。   宋琛看向李简正,“简正啊,你也来了,听说你也是这一次裁判。”   李简正拱手:“能再次和宋老您站在一块,是简正一生之幸。”   “别紧张。”宋老笑道,“咱们今天一块看看那些小辈们的字。”   “是。”李简正介绍道,“这是我堂弟李涯海,也是这次的裁判。”   李夫子有些紧张,“见过宋老。”   宋老点头,“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教书教导不错,比我年轻时候强。”   李夫子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宋老大人竟然知道自己,“多谢宋老,只是我当不起宋老如此夸赞。”   宋老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好了,咱们进去吧,一边走一边聊。”   苏壹把宋老几个人送进去,然后继续站在门口等着郭四叔一行人来。   很快苏壹就看见一辆明显比其他马车要豪华的马车行驶过来,那驾豪华马车后面还跟着三驾普通马车。   郭有升从豪华马车里出来,紧接着一位留着美须的中年男子走下马车。   这人肯定就是右布政使吴大人,苏壹在心里对中年男人的身份有了底,但面上只装作不知。   “四叔。”苏壹走上前。   中年男子也就是吴大人看向了苏壹,对郭有升道:“这就是你侄子?”   郭有升点头,“回大人,这就是我之前与您说过的苏壹。”   紧接着郭有升又对苏壹介绍说,“这位就是布政使吴大人。”   苏壹一脸“惊讶”的转头看向吴大人,很快表情又变为“惶恐”,连忙行礼。   “草民苏壹,拜见吴大人。”   吴大人摆手,拦下苏壹的行礼,“今天我来是为了看比赛,你是主家,我是客人,咱们只分主客,不分官职。”   郭有升紧跟着开口,“吴大人为人和善,不喜欢这些俗礼。”   苏壹露出一副‘这世界竟有如此和善的大人’表情,“多谢大人。”   吴大人心情很好的摸着胡子,“走,咱们进去瞧瞧。”   苏壹错开一步,“请。”   吴大人对苏壹道:“你继续忙你的,不用跟着我们,让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苏壹停住脚本,“是。”   吴大人走在最前面,郭有升落后一步。   在郭有升和苏壹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苏壹继续迎客人,一旁帮忙的会香院管事在心中也啧啧称奇,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大人物会来。   苏壹此时瞧见另一边也热热闹闹的,来往马车不少,问香院的管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会香院管事回答,“那是旁边去马球场打马球的客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和小姐。”   打马球在如今是一项只有“贵族”和“有钱人”才会进行的体育运动,一般的平民可玩不起,而且马球马球,从名字就能知道,在游戏中是需要骑马的。   马在古代社会基本都是战略物资,一般人根本买不马,更别说骑在马背上玩了。   苏壹点点头,心想这些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们都会骑马,那自家仪哥儿也得会骑。   而且马在如今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若是学会骑马,必要时候定能省下不少事,改天他报个骑马培训班,自己和仪哥儿一起学骑马。   苏壹没有再管旁边马球场的事,转头一心扑在自己准备的比赛上。   就在时间快要开始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低呼。   苏壹和沈从仪正站在台上和“主持人”正交代事情,听见动静转头望过去,然后就看见七八个人围猝着一位中年男人,男人气质卓越,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场下的众人不自觉的给这些人让路,然后众人就看见这群人径直往裁判席走回去。   苏壹有些疑惑,自己发的帖子里面有邀请这些人吗?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正想着苏壹突然看见已经落座的布政使吴大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苏壹隐隐听到有人说什么部堂大人。   苏壹倒吸一口凉气,握住身边沈从仪的手。   部堂是本朝对总督的官称,一省的总督乃是由皇帝亲自任命派遣到地方的二品大员,目的是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苏壹此时脑子在想,自己这场书法会盟办可太有面了,省部级领导都来了。   沈从仪觉得不太对,垂眸心想平安总督管辖包含平省在内四个大省的全部军政事物。   老师之前说过,如今虽然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实际并不平稳,内部人心浮动,南部的南安和北部的鞑靼全都蠢蠢欲动,如今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   平安总督姜如贞身负皇命,任务极重,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想要什么要不到,若是他却因为一副小小的书法字画亲自来观看这样一场比赛,实在太离奇了。   李夫子见到姜如贞后立即从位置上站起来,而李简正和宋老则是继续安坐在位置上。   姜如贞朝着李简正的方向走过来,临近了才发现坐在李简正身边的人竟然是宋老,他脚步微微顿了两秒,继续走上前。   姜如贞微微弯腰,语气恭敬又客气:“多年不见许大人和宋老了,我听说书法会盟的彩头是赵孟頫的真迹,便想着过来一饱眼福,如今看来那赵孟頫的真迹定是出自宋老之手了。几年未见,许大人依然如故,宋老您还是和当年一样硬朗。”   宋老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老了,就愿意来凑凑热闹。”   李简正摆手,“我如今哪里还能被人称大人,只是一届草民罢了。”   姜如贞的态度和语气都十分谦逊,“李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您为朝廷、为大虞朝的百姓所做的一切,不仅是我,皇上也都看在眼里。”   李简正笑着摇头,“老喽,就想着在家种种菜,养养鸡,没事了就像现在一样松散松散。”   姜如贞点头,“您说的对,我今天也是来松散松散的。”   李简正指着苏壹道,“松散好啊,这大赛我这小友举办的,不会让你失望。”   苏壹带着沈从仪走上前拜见姜如贞。   因为距离很近苏壹和沈从仪清楚的听到这些人的对话,沈从仪顿时明白这位部堂大人为何今天会来了。   姜如贞明显是朝着老师过来的,如今陛下登基,朝廷又经了几次战乱,正是缺人之际,而且如今的形式并不平稳,很多人都觉得皇上得位不正,各路地方势力蠢蠢欲动。   想当初老师是因为反对先皇削藩才会辞官归乡,若是李简正这时候重返朝廷,势必会给皇上带来正面影响。   因此,姜如贞刚刚那番话,就想问问老师有没有回归朝堂做官的意思。   而老师也回答了他,说自己如今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只想种菜养鸡,并没有想要回归朝廷的想法。   宋老这人更别说,就连太祖皇帝都留不住他老人家,他姜如贞就更没办法。   做官能做的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他们彼此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便陆续落座。   …   全员落座后,一个男人走向台前,他先是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又说了一段文邹邹的开场白,吸引了在坐众人的注意。   听着这个开场白,不少人眼中出现一丝赞赏。   苏壹在下面偷偷给仪哥儿竖了一根大拇指,因为这开场白是仪哥儿写的,而这个人是苏壹从茶馆请的说书先生。   沈从仪抿抿嘴,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简约大气的开场白结束,说台上的人转而简单的解释三位评委,并没有过多的介绍,而刚刚见部堂大人如此客气的和其中两个裁判说话,不少人开始暗自思索或者让人出去打听着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就在台上的人介绍完,大家以为终于要进入正题的时候,只听台上的人话风一转,从后台走上来三个人,这三个人每人手里各拿一样东西。   “本次会盟,为了确保公平公正,参赛者必须使用本场赛事提供的笔墨纸。笔是中型狼毫笔,毛触挺劲,笔肚坚实,宜书宜画。纸的泰州宣纸,质地绵韧,光洁如玉,润墨如丝。   至于墨,则是本次举办大会的的举办方文墨斋制作而成的平安松烟墨,也叫平安墨,墨色浓黑无光,入水易化字,书写之时淡而不薄,参赛者用此墨书写之时,可清晰的感受到笔锋细微变化,是名法大家练字书写的不二选择。”   宋老乐呵呵的看着台上的人着重讲述松烟墨,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平安墨”这个名字,很吉利。   介绍完这些,场上的人敲响铜锣,宣布大家一块欣赏书法会盟的开场。   远处马球场地不少人听到这边有敲锣声,忍不住隔着湖水忘归来,只瞧见这里的花开的正好,远远看过来如梦似幻,很是唯美。   “那边在干什么?”   “好像是什么书法会盟,听说去的人不少。”   “什么书法会盟,你们不打马球了?我只听说过诸侯会盟,书法会盟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人笑出来。   “我说湖那边在举办书法会盟,你们……”   只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歌声,在场众人猛的一静。   他们抬头看过去,之间远处如雾办的花海中,有几位身穿轻纱舞服的女子伴着歌声轻舞。   那歌声婉转悠扬,又不失俏皮可爱,台上的几位女子舞姿妙曼,动作整齐,粉白相间的纱衣在微风中飘荡。   微风轻轻拂过,轻纱被人扬起,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曲调婉转,歌声悠扬,舞蹈轻盈,她们如同九天神女伴着歌声求上天赐福,又如同圣灵化作实体向人间洒落雨露。   “那是…仙女吗?”   “这歌声好熟悉……”   “是诗经。”   “原来诗经还有这样唱。”   “好美……”   一句“好美”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这一幕简直深深的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苏壹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不愧是他花了五十多两请的舞团,这钱花的值。   沈从仪见苏壹看台上的人跳舞,突然心里涌出一股不满,这些人跳舞有什么好看。   突然苏壹撞了撞仪哥儿的肩膀,“好看吗?”   苏壹刚问完一转头,就看见仪哥儿在看自己。   沈从仪看见哥哥的眼睛,发现哥哥看台上跳舞女子的目光和周围很多人的目光不一样。   沈从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生气了,他凑近苏壹,低声问:“这也是哥哥准备的吗?”   苏壹微抬下巴,同样凑近些,低声回答,“是啊,好看吧。”   沈从仪发现苏壹没有看上面,而是专注的对自己说话,顿时更开心了。   “嗯。”   苏壹继续低声道:“一会儿你上台比赛的时候别紧张,正常写字就行,得不到奖也没关系,在哥哥心里,你是最棒的。”   沈从仪刚刚心中升起的郁气,被苏壹这么一哄的瞬间消散,“哥哥。”   “怎么了?”   沈从仪睫毛轻颤,“我有些紧张。”   苏壹连忙安慰自家小孩,“没事没事,不紧张,你是最棒的,在哥哥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第62章 比赛开始   一场别样又美丽的舞蹈散去,等台上的人退下之后,在场众人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场表演给人更多的并不是美,而是耳目一新的雅致,就连唱词都那么雅致,实在是难得一见。   于是已经开始有人私底下悄悄打听,这书法会盟的老板请的是哪家的舞娘。   因为部堂大人和布政使吴大人的到来,苏壹特意让人往评委席上又加了两个座位。   部堂姜大人和布政使吴大人并没有过多推辞,直接坐到了裁判席上。   比赛正式开始,只见台上拼了一条长桌,上面摆上笔墨纸砚让各位选手写字。   杜梦云、高成林、冯修生几位经常去文墨斋读书的寒门学子正在站在台上。   他们面容严肃,提笔蘸墨开始往纸上写字。   “好墨!”写完后杜梦云没忍住开口,刚刚在下面他听台下的人说了那么久,如今一试,果然不错。   旁边的人也放下手中的笔,“的确是好墨,可惜我这字浪费此等好墨。”   台上的选手写完之后,穿着同样衣服且样貌不俗的侍女把字拿起来,展在前面给对面的五位评委看,由评委开始点评,并挑出里面最好的五副字进入下一轮。   等五副字挑选出来,侍女们手持字迹声音清亮的报出进入下一轮比赛的选手。   “第一轮第一场五号参赛者中,进入下一轮。”   “第一轮第一场八号参赛者中,进入下一轮。”   “第一轮第一场十一号……”   等她们念完之后,手拿字帖走下台,沿着地上铺的红色麻布绕台下席位走一圈,让下面的人都能观看到第一轮中者的字迹。   “马兄你看第二幅不错,笔势矫健犀利,同时又自然流畅,毫无滞涩之一。”   “形容流水,笔力深厚啊。”   “不错,第十一号的字清新脱尘,能写出此等字的人,定是一位俊秀飘逸之人。”   “……”   第二轮上台,然后苏壹请的托就开始表演了,一位男子见周围人差不多都写完了,才下笔。   之见他笔走龙蛇的写完一副字,然后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好。”   “好墨,墨色深邃,下笔而不滞,的确好墨。”   男子的这番话引得周围人点头附和。   苏壹听着周围声音的议论内心疯狂点头。   不错,这托请的,钱绝对没白花。   在场的评委对每个人的字进行严格评价,让苏壹没想到的事,宋老竟然会是里面最严厉的那个。   这时候,虎子突然走到苏壹身边,说外面有人想要临时进来观看比赛。   苏壹讶异,但他还是跟着虎子走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一群穿肩袖的年轻公子,还有几位头戴帷幕的女子。   苏壹:“几位是?”   为首的年轻公子十分客气的道:“您就是文墨斋的掌柜吧,在下高林彦,今日同友人打马球,见此地有如此幸事,忍不住前来一观。不过,我们来了之后才听闻这边进去需要帖子,所以只能求见掌柜本人了。”   苏壹恍然大悟,心中明白这些人哪里是被书法大赛引来的,分明是被刚刚的唱歌跳舞引来的。   苏壹笑着道:“书法会盟乃是读书人共同雅爱,各种公子想要进来共参会盟,是在下这个做东道主的福气,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前排的座位都被人占了,至于后面的……”   “这个无妨。先来后到,我们都懂。”   苏壹笑着点了点头,并贴心解释道:“如今里面正在文斗,等结束的时候,还会有一曲表演。整场会盟,绝对不会让各位失望,请。”   “掌柜稍等。”后面戴帷帽的女子突然发声,“请问掌柜,里面可有女子观看的地方。”   听到对方这么问,苏壹才突然反应过来,还有男女大妨这么一说。   平时在村里,男男女女都是一块下地干活,他还真没这个意识,都快把这规定忘了。   苏壹:“园中有一阁楼,坐在阁楼上也能看见院内看台,诸位姑娘可以上阁楼观看。”   女子拜谢:“多谢掌柜。”   …   等苏壹再次坐回自己的座位,台上四十六个参赛选手的比赛已经结束。   如今要开始第二场评比,苏壹心中暗道可惜,刚刚自己竟然错过了仪哥儿写字时的祥子。   说书人上台,一开口便是,“买好墨找文墨斋,平安松烟墨,精品文墨,丝滑书写。用平安松烟墨,让你的书写有书法名家一样的感受。”   又土又直白的广告词,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但是的确让人记住了平安松烟墨和文墨斋。   第二轮评比开始,苏壹提前买的托早在第一轮就被刷了下去,他正想问一问其他人仪哥儿有没有晋级第二轮比赛。   此时第二场比赛开始,第二场第一轮比赛人员登场,沈从仪站在台上最中间的位置。   苏壹眼前一亮,立刻朝台上挥起手来。   之前比赛的时候,沈从仪一上台就发现苏壹的位置空了,原本他心里还觉得有些失落,但是如今看见苏壹笑着朝自己挥着手的样子,原本心中的那点小失落立马消失不见。   沈从仪提笔蘸墨,在落笔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哥哥夜里背着自己去医馆的场景。   那时候的天很黑、风很冷,但是哥哥的背却很温暖。   沈从仪看着面前的宣纸,提笔落字,动作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宋老在看到沈从仪写的字之后,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沈从仪写的这几个字,并不是技巧有多好,而是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温暖,字体背后给人一种大地之母的包容感。   “很不错。”宋老点头赞道。   沈从仪仪态落落大方,“多谢宋老夸赞。”   姜贞如也笑着赞道:“字迹行云流水,笔锋有力,颇有些王右军之气势。”   吴大人也跟着点头,眼神中带着欣赏,“不错,字不错,墨也不错……”   李简正作为沈从仪的老师,因为避嫌而没有评分,只是在一旁听众人夸赞自己的学生。   评比结束,几位侍女手持纸走下台绕着下面走一圈。   评分最终出来,沈从仪竟然以最好的成绩进了三轮决赛。   苏壹高兴的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此时他恨不得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么厉害的小孩,是他苏壹养的。   中午比赛场地管饭,苏壹请的是饕餮楼的厨子,饭菜的味道没的说,漂亮精致还好吃,最后上了一道让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奶油点心。   《臞仙神隐书》中有讲:“以乳入釜,煎二三沸,傾入盆內,冷定,待面結皮,取皮再煎,油出去滓,入鍋內卽成酥油。北方名馬思哥。”这句话讲的就是早期的奶油制作技术。   苏壹把奶油方子卖给饕餮楼,不仅免费让饕餮楼过来做一顿午饭,还多赚了二十两。   吃饱喝足又歇息过后,下午比赛继续。   苏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的仪哥儿看,听着三位评委犀利的评价,他在心中忍不住为仪哥儿捏了一把汗。   然后,苏壹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仪哥儿得了第一名。   第二名正是经常来苏壹店里抄书赚钱的杜梦云。   杜梦云以一手好字入了布政使吴大人的眼。   吴大人身边如今缺一位文吏,便当场询问杜梦云要不要去。   杜梦云十分爽快的答应,他出身农家,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却还是个百无一用的秀才。   杜梦云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若他还要继续读书考举人又得再等三年,而且三年之后还不一定能考中。   如今布政使大人相邀他去布政司衙门做文吏,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从仪最后得了奖,站在台上朝苏壹笑了笑。   临结束的时候,苏壹特意送了几位“裁判”一人几块墨宝,分别是平安款九子墨、瑾佩墨、“与茶奚比较陈新”墨。   这几款墨宝,都是苏壹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制作而成,在他前世的古代,这些墨可都是御墨,如今苏壹用来送礼,也不怕拿不出手。   …   晚上,苏壹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卷字,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这可是赵孟頫的真迹,这可是真迹啊。   沈从仪看着哥哥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哥在看什么?”   “在看钱。”苏壹回答之后猛然回神,“啊,不是,在看字。”   沈从仪坐在炕沿上,“送给哥哥。”   苏壹一惊,“这怎么行,这可是你赢回来的。”   沈从仪微微歪头,“我的东西就是哥哥的东西。”   苏壹叹一口气,发现仪哥儿是真不在乎这副真迹,便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   “你知道这副字有多么值钱吗,这东西遇见喜欢它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应该自己留着好好保存。”   ‘无价之宝’沈从仪在心中细品这四个字,此话他突然觉得哥哥才是自己的无价之宝,字画钱财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   若是沈从仪这个想法被苏壹知道,苏壹一定会好好教育他,并告诉沈从仪之所以这么想,完全是没吃过缺钱的苦。   “可是,我想把我赢回来的东西送给哥哥。”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在我心里,哥哥要比字画贵重的多。”   苏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忽然击中。   他的仪哥儿,怎么能乖成这样?   苏壹把手里价值连城的东西扔到旁边,一把抱住仪哥儿,然后双手把仪哥儿的脸挤成鸭子状。   “哎呀,嘴怎么这么甜,让哥哥看看,是不是喝蜜水了。”   沈从仪小鸭子说话,“…没…有。”   苏壹总觉得仪哥儿这么乖的小孩,出门在外肯定会被骗,于是又对小孩进行了一场防骗教育。   沈从仪认真的听着苏壹说话,时不时还附和一声,目光在不经意之间落在那卷字轴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这副破字值钱又怎么样,哥哥为了自己,还是不是把“钱”扔一边了,自己在哥哥心里,绝对比钱重要。   苏壹折腾了那么久的书法会盟最终还是没有白折腾。   自从书法会盟之后,文墨斋的生意那是飞速增长,如今精品平安松烟墨的单子都预订到后年去了。   不仅如此,苏壹如今不仅给布政司衙门供墨,还给总督衙门供起了墨宝。   如今文墨斋的平安墨一举成为整个平安府的热门墨,就连部堂大人和布政使大人都亲口夸赞平安墨不错。   很快苏壹不在接受预订精品文墨的单子,开始了饥饿营销模式。   铺子对外称精品文墨订单满了,如今只外销普通文墨。   杜梦云还抽空来文墨斋向苏壹道谢,说要不是书法会盟,他肯定见不到布政使大人,更别说进布政司做文吏了。   苏壹却觉得是杜梦云自己厉害,俗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是杜梦云抓住了这次机会,才得以一鸣惊人。   沈从仪先是有了小三元的名头,后面又在书法会盟上大放异彩,很快便有不少文人主动与他相交。   沈从仪的家世背景也开始让大家所熟知,农家子出身,兄长做生意,如今文墨斋就是沈从仪兄长的铺子。   沈从仪本人的运道也十分不错,九岁时拜了前任吏部尚书李简正为师,嘉佑元年考中童生,嘉佑二年考上秀才。   若沈从仪是真正的农家子,有些人还真想去试一试这位小三元的水平到底如何。   可惜,沈从仪竟然有一位那样的老师,还有一位生意做的不错的兄长。   沈从仪去了参加了两次文人集会之后,便觉得十分无聊,日后不再经常参加,对外说自己要潜心读书。   【作者有话说】   撒花撒花,作者终于写完了这个剧情了,后面就要到仪哥儿长大了~ 第63章 成年人   日头高照。   秋收过后,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两旁全是光秃秃的田地。   如今天气怪,早上冷的冻人,中午却很是暖和。   卖货的货郎把肩上的扁担放下,擦了擦脸上的汗。   一转头就看见前面有三五成群的村民手里拿着着小板凳,有说有笑的正往前面赶。   货郎把扁担重新背上,加快脚步追上去。   等走进了之后,就听见前面几个人正说着要去看沈家村唱大戏的事。   货郎脸色一喜,沈家村要唱大戏,附近的村民肯定也要去看,这时候他去沈家村卖货,肯定能卖不少。   货郎凑近些开始搭话,“沈家村怎么突然要唱大戏了?”   一人回答,“沈家村出了位举人老爷,如今要庆祝呢。”   货郎一惊,“举人老爷?”   “听说就那位举人老爷的哥哥是做买卖的,前几天办了五天流水席,又是杀猪又是宰羊的,如今又要唱七天大戏哩。”   “我听说那五天流水席,一天杀一头猪宰一只羊,煮肉的香味都快传到隔壁村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有人带着家财要去举人老爷家做奴才呢,可惜举人老爷没收。”   “还有这种事?”   “这有什么稀奇的,镇上还有人家想把自家女儿送给举人老爷做小老婆呢,举人老爷也不收。”   货郎见缝插针的说话,“那举人老爷,想必是年纪很大了吧。”   “哪能啊,举人老爷才十七。”   货郎惊的差点跌倒,“什么?十七?”   …   沈家村。   苏壹坐在椅子上看着前几天的礼单。   沈从仪则是坐在苏壹身边,手里拿着一卷书。   十七岁的少年郎长的极其俊秀,面白如玉,黑发如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左眼角下方的颗小小黑痣给整张脸更添一丝风采。   沈从仪开口,度过变声期的少年,如今声线温润,他道:“供芳绸庄的掌柜送来几匹毛料,今年冬天哥哥用那毛料做两身冬衣,穿在身上肯定暖和。”   嘉佑五年,也就是今年,沈从仪参加秋闱,顺利中举。   前几日中举消息传来,苏壹还没高兴一会儿,就有不少人上门送礼拜访。   苏壹知道这些人会送来不少东西,但是送女儿的,带着全家一块送钱送田想给他们家做仆人的,还是把苏壹吓了一跳。   匆忙的接待收礼之后,苏壹就开始庆祝,当初仪哥儿考上秀才,只能说他半只脚踏入士族的行列,如今仪哥儿考上举人,那就是彻底是官老爷了。   就是如今沈从仪不再往上考,去县衙做个教谕也完全没问题。   苏壹道:“那毛料我看着不错,让人给你做两个手炉的套子,省的冬天冻手。”   听了哥哥的话,沈从仪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他明明是想让哥哥把那料子用了的,结果哥哥还是想着自己。   苏壹打了一个哈欠,这几天他一直都没休息好。   沈从仪道:“哥哥去睡吧。”   苏壹揉了揉眼睛,“可……”   “一切有我。”沈从仪道。   苏壹点点头,“好吧,交给你了。”   苏壹走向里屋,一边走一边解身上的衣带子,沈从仪就跟在苏壹后面接衣服。   看着哥哥睡着的身影,沈从仪关上门走了出去,继续看书。   没过一会儿,马于从外面走进来。   沈从仪道:“哥哥睡了。”   马于顿了顿,道:“是沈家人的事。”   沈从仪淡淡道:“哥哥不喜欢沈家人,等村里的事情忙完,我和哥哥还要去铺子那边住,别让这些污糟事烦哥哥。”   马于点头,“我明白,我会让文忠叔帮忙解决沈家人。”   如今银宝的父亲郭文忠已经做了两年沈家村里正,沈家人的事可以拜托郭文忠来解决。   沈从仪把手里的书放下,“当初他们一族对我和哥哥不闻不问,如今不去寻他们晦气已经是我和哥哥大度了。好好盯着他们,防止他们用我和哥哥的名义惹出什么乱子来。”   马于点头,“我明白,我会派人好好留意他们的。”   七天唱大戏很快结束,接下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苏壹听了沈从仪的建议,又住进了平安城的铺子里。   因为铺子的屋子不多,正房只有三间,左边是书房,只有右边一间卧房,如今还是苏壹和沈从仪住一间。   经过三年前的书法会盟,苏壹铺子的平安墨彻底在平安府一带打出名气,铺子又经过苏壹这几年的细心经营,文墨斋渐渐在平安城站稳了脚跟。   铺子日常文墨都来供应平安城几座大大小小的官府,仅这些订单,就足够苏壹的铺子赚上不少。   苏壹手里有钱,还和官府的人熟悉,生意红火。   沈从仪考上举人,苏壹根本不会因为家里没钱,去收乡绅们送来昂贵“贺礼”。   因此,沈从仪直接拒绝那些人送来的昂贵“贺礼”,也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他迂腐。   …   转眼又到了一年春节。   今年有了举人功名的沈从仪多了不少应酬,当然苏壹的日常应酬也不少。   应酬太多实在烦人,苏壹提前就带着仪哥儿回了村,还给铺子的伙计们放假。   过年之后,又过了七八天,苏壹才带着沈从仪回了铺子,不过照样没开工,只有冯嫂子每天定时过来做饭,做完饭就回家。   苏壹不知道仪哥儿的生日,但仪哥儿过了年就十八岁了,在自己前世,十八岁属于正式成年,于是苏壹决定抽空给仪哥儿办个成年典礼。   过了十五元宵节,苏壹的“应酬”基本上没了,铺子也没开张,有了空闲时间苏壹就想给仪哥儿办成人礼。   这天沈从仪出门参加诗会,苏壹给冯嫂子放假,自己开始准备晚餐,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奶油蛋糕。   天色渐暗,苏壹觉得今天仪哥儿回来的有些晚了,就在他想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苏壹连忙走过去开门,迎面扑来一股酒气。   苏壹心中一紧,“怎么喝成这样?”   王叔扶着喝醉的沈从仪,“今天小粮没跟着,小东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东家您看……”   苏壹伸手去扶仪哥儿,“没事,我扶仪哥儿进去休息,王叔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王叔有些担心,“不如我帮东家一块扶小东家进去吧。”   苏壹知道仪哥儿从小就不喜欢让别人碰自己,摇头,“不用,仪哥儿还有意识,我能扶动他,天色不早了,王叔早些回家吧。”   王叔也跟了苏壹几年了,知道自己这位东家是在和气不过的,点头答应,“好,那我就回去了。”   苏壹把门插上,扶着仪哥儿进屋。   沈从仪从十五岁开始就疯狂长个子,苏壹怕他营养跟不上,每天肉蛋加骨头汤不断的给他补。   即便这样,长身体的那两三年,沈从仪每天半夜还会因为生长痛外加腿抽筋惊醒。   刚开始沈从仪忍着不说,还是有一次苏壹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   于是每天夜里苏壹都会给沈从仪拉腿按摩,减轻疼痛。   可能是营养没落下,原本瘦瘦小小的沈从仪,如今个子比苏壹都要高,再加上他每天坚持晨练八段锦,日常练弓,骑马。   如今十八岁的沈从仪清瘦又高挑,同时也不是普通书生那种跟竹竿似的干瘦,而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之前苏壹还见过沈从仪的六块腹肌,这让苏壹羡慕了好久,前世的时候他就练不出腹肌,如今重活一世,还是练不出来。   昏暗中,苏壹一个踉跄,连带着沈从仪也一个踉跄。   温热的呼吸打在苏壹耳边,让他感觉有些痒。   “…嗯。”沈从仪轻哼一声。   苏壹莫名觉得觉得仪哥儿的呼吸有些不太对,这呼吸也太粗重了些,于是他加紧把仪哥儿扶进卧房。   沈从仪其实喝的并不多,身上的酒气重是因为衣袖里倒了酒,他只是感觉头有些昏沉,而且浑身燥热。   沈从仪不是小孩子,这些年跟在老师身边也参加过不少酒宴,他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即明白自己这是中招了。   于是他立马花钱买通了一位伙计,让他带着自己去后门走,等上了自家的车,就立马让王叔赶车回家。   沈从仪从哥哥扶住自己的那一刻,鼻尖处都是哥哥的味道,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身下那难以启齿部位便开始有了起伏。   沈从仪被苏壹脱去外衫和鞋袜,放在架子床上,胸口起伏明显。   苏壹觉得仪哥儿的脸有些红,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猛的一惊,“怎么这么烫,发热了?”   苏壹下意识就想去找大夫,然后被沈从仪猛的拉住。   “哥哥…我没有发热。”沈从仪睁开看向苏壹。   苏壹皱眉,“别闹,你这状态不对劲。”   沈从仪坐在架子床上,苏壹紧贴着他坐在床边。   这一刻沈从仪感觉自己被哥哥的气息包围住,不论是身后还是身前,都是哥哥的味道。   哥哥、哥哥……   “我没事。”   苏壹只当他喝醉了,“好好好,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从仪看着哥哥去一旁弯腰倒水,青色的棉衣下是瘦削的腰身,在往下是圆润的弧度。   两个人常年生活在一起,沈从仪知道哥哥被盖住的地方很白,比脸,比手都要白。   沈从仪突然很渴,虽然此时他脑袋有点沉,但思绪却异常活跃,呼出的气息更加灼热。   读书人的圈子并没有那么干净,不少大家族的公子会身边养清秀的伴读和小厮,而那些伴读小厮除了陪着主子读书,其实还有另一个作用。   府城的那些学堂里,也会有家境贫寒但长相不错的读书人为了钱财,去和有钱的公子哥相好。   沈从仪对契兄弟并不陌生,而且他和哥哥本来就是契兄弟,可随着渐渐长大,他便知道,哥哥似乎更像是把自己当弟弟。   其实沈从仪之前觉得做哥哥的弟弟没什么不好的,哥哥和自己是一家人,哥哥会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可这一刻沈从仪突然不这么想了,他猛然意识到,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成亲,哥哥会和另一个人亲密的躺在同一张架子床上,会对另一个人温声细语,彼此之间会耳鬓厮磨、无微不至。   沈从仪心中突然涌出巨大的恐慌,他突然想碰一碰哥哥,想抱一抱哥哥,想亲一亲哥哥……他不想让别人碰哥哥,哥哥是他的。   苏壹端来一杯水,还有一个湿毛巾。   沈从仪垂眸就着苏壹的手喝了杯水。   苏壹开始给沈从仪擦脸,皱眉问,“怎么喝的这么多?”   沈从仪脸上浮现难以启齿的表情,他踌躇了一会儿后,开口:“哥哥,我好像喝了不该喝的东西。”   苏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从仪抬头,露出一张脆弱又漂亮的脸。   柔和的烛光下,沈从仪眼角的红晕如同涂抹了漂亮的胭脂,左眼角处的小黑痣仿佛在闪闪发光。   沈从仪一手握住苏壹的手,侧头在苏壹的手心蹭了蹭,“哥哥…我…我好难受。”   苏壹脑子没拐过弯,“怎么难受?”   “下面。”   苏壹猛然睁大眼睛,蹭的一下站起来。   “有人给你下药!是哪个混蛋,我去杀了他。”   沈从仪看着苏壹爆怒的表情,瞬间呼吸更是加重了几分,同时身体某个部位涨的发疼。   沈从仪舔了舔下唇,看着哥哥一副要出门去和人打架的样子,眸色暗了暗。   “哥哥…仪哥儿难受。”   苏壹听见沈从仪委屈的声音理智瞬间回笼,他凑近些道,“我去叫大夫。”   沈从仪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浮现些许雾气,“不要,好丢脸。”   苏壹哑然,这个其实真的挺尴尬的。   沈从仪朝苏壹虚弱的笑了笑,“我听说误食了这种东西洗个冷水澡就行了,哥哥不用担心,我……”   “不行。”苏壹立马拒绝,“这么冷的天,你洗冷水澡是想死吗?”   沈从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可是……”   “我帮你。”苏壹直接撸起袖子,一脸坚毅的道。   沈从仪脸上的表情出现瞬间空白,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听了,虽然刚刚在心里有想过哥哥,可认真想想哥哥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就在沈从仪发呆的时候,苏壹伸手去解沈从仪的衣带子,一边解还一边开导安慰。   “没事,别害怕,这就得弄出来,万一得炎症就不好了……”   苏壹越说声音越低,同时在心里给自己洗脑,没事仪哥儿成年了,而且他们都是男人,互相帮助很平常。   苏壹的动作十分麻利,他心一横,手一伸,在摸到的瞬间身体一僵。   不是,怎么这么…这么雄傲。   “…嗯。”沈从仪吸了一口气,眼睛里的水汽更多了。   苏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玩意和沈从仪仙气飘飘的脸形成巨大反差。   苏壹心跳有些快,他轻咳一声,作为两辈子加起来单身三十多年的人,技巧还是有的。   苏壹闭上眼神开始动作,耳朵和脖子逐渐变红。   沈从仪则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神色痴迷的盯着哥哥看。   哥哥…哥哥…哥哥……   【作者有话说】   终于长大了~   沈从仪:太冒犯哥哥了(勾引)   苏·嘴硬·壹:都是成年人,帮帮忙怎么了(继续嘴硬) 第64章 岂有此理   周围的酒气有些浓,苏壹的脸越来越红,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只是,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不会真的憋坏了吧。   苏壹心一横,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手上的动作。   “…嗯”   沈从仪突然喘息一声,那声音好似痛苦,又好似愉悦。   苏壹抬头看向沈从仪,就见他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一样飞舞,脸颊苍白,眼尾带红,愉悦和挣扎两种情绪交织在脸上,整个人带着几分脆弱和纯情之感。   看见这一幕,苏壹大脑一片空白,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沈从仪抬眸看向哥哥,努力控制自己想要挺身的欲望,半口轻启,露出一个音。   “哥哥……”   苏壹如同触电似的浑身一抖,手下的东西猛然跳动几下。   苏壹眼前一亮,快了快了!得找帕子接好。   帕子呢,帕子呢……   苏壹一时间手忙脚乱,突然感觉手心一阵湿润的粘腻。   苏壹整个人都僵住了,房间里徒留沈从仪粗重的呼吸声。   沈从仪躺在架子床上,一只手背抵着额头喘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苏壹的表情。   苏壹抿了抿嘴角,抬头便看见沈从仪“柔弱”的看着自己,好像都要哭了似的。   “呃…这…这都是男人的正常反应。”苏壹轻咳一声。   沈从仪坐起来,拿起帕子低头开始仔仔细细的给苏壹擦手。   苏壹把手往外抽,结果没抽动。   沈从仪声音淡淡的,“哥哥别动,脏。”   苏壹微微一愣,都是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怎么会脏呢。   他抬眸去看沈从仪的脸色,就见沈从仪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眉头死死皱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经过刚刚的发泄,沈从仪的理智重归大脑,他看着哥哥手上的东西第一想法就是脏,一边为哥哥擦手,一边为刚刚自己心中生出的黑暗想法所不齿。   哥哥的这样的人,就应该站在阳光里,做大铺子的掌柜,一个命令就又成百上千的人去执行,而不是被他锁在床榻上像个兔爷一样玩弄。   而且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哥哥会怎么想自己呢?哥哥发现自己竟然怀着如此恶心的心思,肯定会很失望吧。   沈从仪想到这里,手有些忍不住的发颤。   不会的,哥哥这么疼自己,肯定不会不要自己。   苏壹见沈从仪情绪不太对,反手一把攥住仪哥儿的手腕。   沈从仪一颤,抬头就看见苏壹认真的表情。   苏壹,“谁说你脏了,这些都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你如今长大了,会做这些事完全是无可厚非的。”谁青春期电脑里没几个小片段。   苏壹轻咳一声,虽然他没谈过女朋友,但是好歹单身这么多年,比沈从仪这么小崽子知道的多多了。   “不脏,你一点都不脏。”   苏壹继续安慰沈从仪脆弱的小心脏,生怕沈从仪因为这点破事,日后的生理健康活动出现问题。   沈从仪黑沉的眼睛盯着苏壹看着,片刻后在苏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弧度。   沈从仪把头抵在苏壹的肩膀上,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虚弱。   “哥哥真的不会嫌弃我脏吗?”   苏壹其实也能理解这个年纪青少年那种莫名的自尊心,尤其是沈从仪从小就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   他日常作息实在规律,早上卯时正刻起床练八段锦加读书,晚上熬的深夜才睡。   苏壹每天陪着沈从仪一块做眼保健操,就怕小孩用眼过度而近视。   如此秩序敏感的沈从仪,如今猛然做这种放肆性的生理行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正常。   而且今天的事的确是个意外,谁能想到一个正儿八经宴会上,能出现那么不正儿八经的东西。   苏壹在心里为沈从仪找好了理由,便开始安慰开导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生理现象,不用感觉羞耻,也不用觉得难堪,大家都一样的。”   沈从仪抬头,黑白分别的眼睛看向苏壹,“哥哥也会这样吗?”   苏壹:……“唉?”   沈从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发现什么大陆,“哥哥,也会觉得难受吗?”   苏壹干笑,沈从仪继续凑近,漂亮精致的面孔,在昏暗的烛光照映下如吸人(精)血的妖鬼。   “我也帮帮哥哥。”沈从仪说着就直接动手。   苏壹先是往后一缩,电光火石之间就平躺在了架子床上。   苏壹眨眨眼睛:发生了什么?   …   第二日,沈从仪睁开眼睛,就看见苏壹睡在自己身边。   沈从仪脑子里慢慢开始浮现昨天晚上的场景,脸颊忍不住有些泛红。   原本早上醒来就要晨练的他,破天荒的不愿意起身,就想这么看着哥哥。   昨天晚上苏壹没有睡好,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转头就看见沈从仪安静的睡在一旁。   苏壹日常被沈从仪的美色恍了一瞬间,刚想动就看沈从仪睁开了眼睛。   沈从仪其实早就醒了,如今装作再次醒来,看见苏壹之后,脸颊上浮现些许红晕,刚想开口说话。   苏壹直接一只手覆在沈从仪的额头上,感觉额头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烫了之后,微微放心了些。   “昨天晚上问你,你说没事。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会难受吗?咱们去看大夫。”   沈从仪:“……我没事。”   苏壹如此自然的态度,好似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让沈从仪心中升起的那丝旎旖,瞬间消失不见。   苏壹越过沈从仪开始穿鞋,“身体问题不能马虎,放心,我让王叔帮忙把大夫叫到家里来看诊。”   王叔除了每天负责接送沈从仪上学堂,家里的柴碳供应也由王叔来干,因此每天王叔都会过来。   苏壹问,“昨天晚上到底什么情况?”   沈从仪坐起身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都是我的错,不小心误喝了酒水。”   自从自己开始出门交际之后,就被哥哥耳提面命不知多少次要小心酒场上的人和事,尤其是离了眼睛的酒,那是半点都不能碰,结果这次还是着了道。   苏壹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那种酒?”   沈从仪转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昨日我去参加诗会,晚上则是去了聚芳斋吃饭。”   苏壹点点头,这些行动轨迹沈从仪提前和自己报备过。   “吃饭时行令喝酒,有人请了作几个作陪的女子一块行令。”沈从仪急忙解释:“我在外从不让人近身,那些陪客的女子我也不喜欢。可是,当时场上人又多又吵,也有不少人喝高了,我一不小心就喝错了酒。”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沈从仪其实已经猜到是谁要设计自己了,如今自己风头正盛,有人看不惯自己也正常,但他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意图毁掉自己的名誉。   当时宴会上沈从仪就觉得有人故意灌自己酒,不过他酒量向来很好,为了打消某些人的疑虑他还故意往袖子里倒了些,增加浑身的酒气。   果然,几轮过后,沈从仪假装有了几分醉意,就有个陌生的小伙计要带着自己去换衣服。   沈从仪将计就计,半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便借着要去茅房的功夫甩了人,又买通了一位眼熟的伙计,从后门上了驴车回家。   沈从仪手指动了动,其实还是要感谢那杯酒的,要不是那杯酒,他怎么能这么快明白自己对哥哥的心意呢。   哥哥…哥哥……   一句“哥哥”在沈从仪心头荡漾了千万回,心口都是暖暖的。   苏壹听完之后皱眉,“这些都不是正经人,日后若是他们再相邀,别应他们。”乱七八糟的人,都把小孩带坏了。   沈从仪微微一僵,突然感觉心口发闷,哥哥的确在关心自己,可他能察觉出来,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和情爱无关。   沈从仪声音中带着几分没落,“…这次宴会本就是平安府一些读书人筹办的,日后我定不会再参加。”   苏壹点点头,觉得自己还得教给沈从仪一些自我防范的意识。   如今这是时代两人行鱼水之欢可没有什么防治措施,若是一人身上带病,另一个被传染的记录几乎的百分之百。   如今王叔还没来,苏壹就先开始和沈从仪科普花柳病、杨梅疮、蚀疣等……   于是在王叔来的时候,苏壹直接拜托王叔去请大夫,沈从仪身体僵硬的坐在架子床上一动不动。   …   第二日,沈从仪突然听闻了一个消息,平安城商户人家的陈家三姑娘,前天晚上在聚芳斋和男人私会,结果人衣衫不整的堵在房间里。   李琅摇头感叹道,“你当时走的早没瞧见那一幕,当真是日风世下啊 。”   沈从仪眸色一暗,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就是咱们去聚芳斋集会的那天?”   李琅如今也是举人,当时的宴会他们两个人都参加了。   “是啊。要我说,里面恐怕是另有隐情,和陈三姑娘一块被堵在房间里的是丰和米行的魏家老二,魏老二的名声可不好,如今虽然还没娶妻,但房里的长子长女早就满地跑了,当时那陈三姑娘哭的可惨了。”   凡是讲礼数的大户人家,不可能在娶妻之前把庶子庶女搞出来。魏家虽然是是商户人家,却有做官的亲戚,魏老二是平安府有名的纨绔子弟,虽说排行老二,但前头却有个早亡的大哥,如今是家中独子。   魏老二男女荤素不忌,行事张狂,偏偏出手极其大方,因此身边常年围着一群人,就连李琅都听过这人的名头。   陈家不及魏家,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陈家为了保全姑娘名节,自然想要赶快把姑娘嫁过去。   沈从仪突然笑了出来,可笑意却半点不达眼底。   “据我所知,那聚芳斋可是陈家的产业,陈三姑娘怎么说也是在自家地盘上。”   饶是沈从仪如何想,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陷害。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喝醉酒,岂不是和陈三姑娘关一个房间的就的自己了。   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以自己对哥哥的了解,他们二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沈从仪心中升起一股愤怒,竟然有人想要拆散自己和哥哥,真是岂有此理。 第65章 飞梭   听到沈从仪如此说,李琅陷入沉思,“听你这么说,这件事的确奇怪。聚芳斋是陈家的地盘,陈姑娘是他们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大晚上无缘无故跑到自家酒楼,还和男人共处一室,的确的挺奇怪的。”   沈从仪开始回忆自己和陈家人是否有过接触,陈家的确有位少爷在李夫子那边读书,不过自己和那位陈少爷也只是在文人集会上见过几次面,相互之间并不熟悉。   最近一次对陈家有印象,还是陈老爷托人上门与自己说亲,但当时说的陈姐二姑娘,并不是三姑娘。   沈从仪道:“稍微体面些的人家,姑娘少爷出门不仅需要报备,身边还得有人跟着,陈家三姑娘自己大晚上出现在自家酒楼,还……”   沈从仪没说完,但是李琅明白沈从仪想要说什么。   无论陈家三姑娘是如何出现在聚芳斋的,这事都透着不对劲。魏家门第不低,又不好惹,如今陈家出了如此丑事,还连累了魏家少爷,陈家肯定已经愁的焦头烂额了。   若是魏家执意不肯让魏老二娶陈家三姑娘,那陈家姑娘的名声就臭。   李琅“嘶”了一声,“这陈家的陈三姑娘在自家地盘上碰见这种事,要么陈三姑娘和魏老二本就情投意合,要么那陈家就是个虎狼窝姑娘在家都能挨算计。”   沈从仪低头喝茶,眼神淡漠但语气却十分惋惜,“是啊,一大家子骨肉血亲,却算计来算计去的。”   沈从仪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眼底的情绪却十分淡漠。   从小他就不信血亲关系,养父养母过的为何会那样惨,还不是被所谓的一家人算计的?有时候最亲的人,算计的越狠。   只有哥哥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爱护自己,喜欢自己,无条件的对自己好。   李琅突然对着沈从仪眨眨眼睛,“如今应该有不少人家想你结亲吧?”   李琅比沈从仪要小一岁,今年十七,家中也没有要给他议亲的打算。   十分明显,傅夫人是想着等李琅考中进士之后再议亲。   沈从仪语气淡定的抛出了个‘炸弹’,“我早就成亲了,何来议亲这么一说?”   李琅愣住了,“你成亲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沈从仪淡定的样子如同在说自己中午要吃什么一样,但说出的话却把李琅惊的不轻。   沈从仪:“我和哥哥本来就是契兄弟的关系,当初我爹娘在世的时候,为我们合了八字,签了契约,还昭告亲朋好友好友办过契酒。”   最后沈从仪还补上一句,“这件事沈家村的人都知道。”   李琅:……   “你们不是干兄弟吗?”李琅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   李琅说完就意识到自家声音太大了,连忙凑近沈从仪,压低声音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从仪嘴角露出一个笑,“我五岁那年。”   李琅张张嘴不可思议的道,“……这么说苏大哥是你的…你的童养夫?!”   沈从仪垂眸,浑身上下透着一副岁月静好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模样,“我们是契兄弟,只不过哥哥为了我的名声好,从不对外说罢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沈从仪仗着苏壹不在就开始疯狂造谣。   “哥哥担心我,怕这件事传出去对我的影响不好,这些年到底是我对不起哥哥。”   李琅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竟然还有这种事?”   自己的好友和苏大哥竟然是一对,这世间还有比这个更魔幻的事情吗?   沈从仪义正言辞的道:“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家中只有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一心一意待我,幼时我身子不好,哥哥倾尽家财为我找大夫看病,之后又供我读书。如今我考中举人,转头就去娶妻生子,那我岂不是罔顾哥哥这么多年对我的心意。”   李琅一时间震惊的瞳孔微微颤动,他一直都知道好友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但是没想到好友竟然能如此君子。   看着沈从仪如此认真的表情和语气,李琅一时间有些被带偏了,“的确是。读书人不可见利忘义,苏大哥这些年对你如何,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我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哥哥。如今你考中举人,也算是没白费苏大哥对你一番心意。”   沈从仪听了李琅的一番话,反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唉——”   李琅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叹气?”   沈从仪苦笑一声,“哥哥为我好,一直不愿意对外说我们二人的实际身份,我也……”   李琅动了动嘴角,想说这不是好事吗?说句难听的日后沈从仪在官场上行走,若是有个强大的岳家在,那他仕途定会顺遂百倍。   可看见好友如今的表情,李琅明白,像好友这种端正无暇又有赤子之心的人,是绝对不会忘记苏大哥对他的恩情的。   也对,苏大哥那种人谁会不喜欢呢,长的好,能力强,为人和蔼不说,又博学多才。   而且如今苏大哥也老大不小了,但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难不成是?嘶,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苏大哥也是为你好。”李琅干巴巴安慰道,“而且苏大哥不也没娶妻吗?”   沈从仪点头,“正是哥哥为我好,我才不忍心哥哥受委屈,这些年哥哥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   李琅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表示安慰。   吃过午饭,二人分开。   沈从仪站在热闹的长街上,看着李琅坐车离开的背影,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里却盘算这要让哥哥怎么接受自己。   看哥哥那天早上醒过来的样子,肯定是没把自己当回事,颇有种睡醒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至于那杯加料酒,沈从仪十分好心情的没有过多追究。   要不是那杯酒,他还不清楚自己对哥哥的心意,也不知道其实哥哥并不讨厌自己,既然不讨厌,那他就有机会。   …   至于苏壹如今怎么样,苏壹如今忙的很。   那天晚上的事情的确让苏壹有些尴尬,不过他应对尴尬的问题就是努力让自己忙起来,等他忙起来之后,就顾不上尴尬了。   如今文墨斋在平安府也算站稳了脚跟,这两天苏壹正拿着平安府布政司新下发的邸报狂喜,邸报中明确写到朝廷要在民间推广种棉。   棉花是抗旱作物,是时候把自己这几年开垦出来的荒地都种上棉花了。   大虞朝廷颁发了《棉纲》,并下把《棉纲》发放到全部可以种植棉花的省份。   在这份《绵纲》中,详细规定了棉花的收购价格、纺织尺度和提高生产力等政策,是一份官方有意促进市场棉纺织业的发展的报道。   苏壹看着这个份报道,突然想到了自己几年前发觉到了如今纺织市场的空白。   如今棉布基本都是纯色布匹,或者规整的色块布,若是棉布上浮现各种花纹,要不是各种扎染技术,要不然就是绣花。   扎染无法做出精密的花纹,蜡染太过于废功废料。   至于绣花,则是需要大量人工来绣制,绣匠一针一线来完成绣品,越复杂的花纹就越考验绣匠的手艺,因此绣花的东西通常很是昂贵,更别说往布匹上大面积绣花。   绣花制品根本普及不到广大普通百姓,但是苏壹想到了一门技术那就是提花织机。   提花织机原本是运用在丝绸布匹上的,提花织机可以在布匹的纺织过程中织出精美的花纹。   一台提花织机需要两名专业的绣匠进行操作,一人在下引线,一人在上根据提花本提线。   提花织机操作复杂,且十分费力,两名经验丰富的绣匠一天下来也只勉强织五六尺布。   但是苏壹不怕啊,他可以做先进的改良机器,手工机器难道还怕打不过传统手工机器吗?   这些年做墨,苏壹的墨坊养了几个木工,这些木工的手艺活很不错,他可以画出图纸让木匠把提花织机做出来。   为了防止自己老是想东想西,苏壹直接跑到了沈家村,先找了一架普通的中型踏板纺织机。   如今的踏板纺织机,已经十分成熟,织工只需要坐在织机面前,踩踏相应的踏板就可以把织机上事先分好的经线和纬线分开。   不过,苏壹突然发现纺织机上的杼梭,也就是织机上的梭子,竟然是最最普通的梭子。   梭子是纺织的时候用来穿线的,纺织机的脚踏板把经纬线分开形成梭口,梭子一头穿线,从一头穿到另一头,反复重复,从而织成布匹。   但是手动穿梭太慢了,苏壹虽然做不出来全自动纺织机,但却可以在一些小地方进行列为改进,比如改进飞梭。   制作飞梭其实很简单,在织机上安装一个特殊的滑槽,把飞梭装在滑槽里,梭子上面安上小轮,并在滑槽的两端装上铁质的弹簧,这样一来梭子就可以非常快速的在滑道中来回滑动,最后再按上可以控制梭子两边滑行的拉线工具,飞梭就做好了。   织工在使用时只要脚踩踏板,一手拉线带动弹簧弹动,一头带着线的飞梭就可以飞速穿线,用飞梭织布要比手工的穿线织布快上不少。   根据有限的材料记载,当年飞梭的发明大大提高了布匹纺织的效率,一名织工可以做出比原先多一半的布匹。   到时候苏壹手下纺织厂的织布效率,就能比其他纺织厂的效率快一倍。   苏壹把其中两名木工叫出来做飞梭,弹簧的滑轮都用铁来做,大半天时间就做出来一个飞梭版的纺织机。   苏壹把事先准备好的线拿出来,请了村里两个会织布的婶子来做实验,其中正好有李婶子。   虎子拉着亲娘往隔壁苏壹家走,道:“东家让人改良了纺织机,新改良织机比原先好用多了,娘你不是会织布吗,快去试试。”   李婶子半信半疑,“织机就长那样,还能改的更好用?”   虎子道:“苏大哥这么说,肯定有苏大哥的道理,娘你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李婶子和同村的周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拽到了苏壹家。   苏壹见有人来了之后立马起身说明情况,“我改良了一下纺织机,想请二位婶子帮忙试试我这纺织机的速度。提前没和二位婶子说,是我失礼了。”   这些年苏壹在平安城和各个大大小小官府中的官吏们打交道,其他方面没怎么精通,到反而是礼数学了个十乘十。   李婶子笑着道:“这有什么,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苏壹带着两位婶子看织机,“织机在西边屋里,两位婶子随我来。”   等看到织机,周婶子惊讶的开口,“这织机怎么做成这样了?”   李婶子也好奇的看着织机道,“这个木槽也太碍事了,这地方是用来穿梭引线的,放木槽多不方便。”   苏壹从一边拿出一个没有穿线的飞梭,“两位婶子请看。”   说着苏壹把飞梭卡在了凹槽里,然后拽动从织机上身垂下的一个绳子。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李婶子和周婶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杼梭从凹槽的西侧飞到了东侧。   李婶子惊讶的道:“刚刚这玩意怎么回去的?”   周婶子也满脸惊讶,“我也没看清。”   苏壹笑着道,“只是一个小机关罢了,二位婶子再看一遍。”   苏壹再次拽动拉绳,杼梭瞬间跑到了西侧。   接着苏壹介绍道:“只要脚踩踏板,经线纬线分开,梭口正好出现在滑道出,再拉动绳子,杼梭便可以快速在两边滑行,省去了人工穿梭的时间,缩短织布效率。”   李婶子和周婶子虽然听不懂苏壹说的经线纬线和一众奇奇怪怪的名词,但却意外听懂了苏壹话中的意思。   她们二人听完苏壹的话之后,脸上全都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原来还有这样的织布机。   另一边,沈从仪傍晚回家,就发现哥哥不在家里,也不在前面的铺子里,于是就问了问。   小樟惊讶的道:“东家和虎子一大早就回村,说是去改良织布机,若是晚了今夜就留在村里休息,东家没和沈哥说吗?”   沈从仪发出“啧”的一声,哥哥竟然躲自己。 第66章 凭什么(二十鱼粮加更)   哥哥竟然躲自己,这个认识瞬间让沈从仪感到心慌,但片刻后他又重归冷静。   那天晚上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哥哥都没厌恶自己,只要哥哥没有厌恶自己,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不过他还是仔细问了问小樟苏壹到底回去干什么了。   小樟也不太清楚,“东家画了一张织布机改良过的图纸,说是要回村找人做出来。”   沈从仪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但小樟无端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突然沈从仪笑了一下,从这个角度小樟看不到沈从仪的表情。   “哥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沈从仪的声音如同一阵风一样轻。   小樟回答,“一大早就离开了。”   沈从仪点点头,“原来一大早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哥哥画了新图纸,不知道哥哥要改良纺织机,甚至不知道哥哥要回沈家村,他什么都不知道,但铺子里的人却知道。   小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今天上午张记粮行送来一张请帖,说是过两天薛老板的长孙要办百岁宴,请东家去参加。”   沈从仪沉吟片刻,决定主动出击,“我把请帖给哥哥送过去。”   这样哥哥就不得不见到自己了,等他见到哥哥,一切都好说。   小樟不不知道沈从仪怎么也要突然回沈家村,疑惑的“啊”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见沈从仪转身去屋里里,拿出请帖便就走了。   …   这几年沈家村的粮行生意红火的很,郭氏粮行不仅倒卖粮食,还做磨面和换面生意。   郭家大儿子郭文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些年通过郭四叔在平安城的人脉关系,打通了几个粮行的销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几个粮行定量销售面粉米粮。   郭氏粮行生意红火,苏壹赚的分红就越多,而磨坊磨粮食生产面粉的同时,还有产出麦糠和麦麸。   麦麸可以掺进细面中做出粗面来卖,但是麦糠就不行了,这玩意是小麦的外壳,根本没法食用。   但是苏壹还是发现一个新的商机,如今这个世道基本没有大规模养殖,反倒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庄子上会养殖鸡鸭鱼鹅,供给自家人吃。   正好苏壹手里有五十亩的荒田,于是他就在荒田附近弄了小规模的养殖场,这个时代通常把养殖场叫田庄。   田庄里总共也就养了几十只鸡,几十只鸭,几十只鹅,还有七八头猪。   他用低廉的价格从粮行收购麦麸和麦糠,把麦麸麦糠作为养殖牲畜的饲料。   苏壹这个养殖场的东西基本是不往外销的,如今这世道,普通人肚子里没有油水,甚至连吃饱都困难,比如出门交际或者往来送礼,通常很少送钱的,基本都是送吃的。   于是苏壹过年过节给手底下员工的节礼,还有平安府各个衙门的人情往来,基本就把养殖场的鸡鸭鹅送完了。   正好养殖场产出的肉蛋,也能日常供应自家吃,吃不完就攒起来,或者拿到集市上卖掉。   田庄头就雇佣的李婶子和二合叔,郭二合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也就虎子这孩子从小养在苏壹身边脑子机灵活泛些。   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在苏壹手底下做工。   二合叔和李婶子帮苏壹看田庄,大儿子郭元如今管着墨坊,二儿子郭虎如今跟着苏壹在平安城的铺子里。   自从一家人跟着苏壹干,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前两年还在村里另起了一间青砖大瓦房。   这可让村里不少人开始眼红,但是他们再眼红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如今惹不起苏壹呢。   苏壹虽然外姓人,但本事却不小,如今沈从仪考中举人,变成了官老爷,郭二合一家背靠官老爷,他们普通老百姓可不敢惹。   不过苏壹这人心好,给他家做工的工钱通常都结的很快,不会像其他地主老爷那样拖欠工钱。   前年有人在给苏壹家耕田的时候,不小心被骡子踹了一脚,以往在别的地方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但是他们普通人的命贱,甚至不如一只骡子贵,被骡子踹伤不仅没有任何慰问,还会让主家觉得他们惹了麻烦。   事情发生之后,被踹伤的人照例被人抬回了家,家人都哭瞎了眼,至于治疗,哪有什么治疗?普通人家连找大夫看病的意识都没有,这人只是被安置在床上,若是命大能自愈就活下去,自愈不了就一圈破席埋入黄土。   但偏偏苏壹不是这样,在接到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带着医馆的郎中从平安城赶回去救人。   最后因为那人落下了病根,苏壹还花钱雇了那人做沈家村养殖场的佃工。   这消息传出去,不少人都说那人被骡子踢了一脚,反而沾了好运道。   村里有人说苏壹心善,有人说苏壹钱多的没处花,但是这对于苏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天色渐暗。   苏壹家里没什么做饭的东西,李婶子原本想让苏壹晚上去自家吃饭,但是苏壹不饿就拒绝了。   于是李婶子特意给苏壹端来了刚出锅的白面包子和一只鸡,里正家的丰婶子听说苏壹回村,特意送来了牛杂汤和咸鸭蛋。   李婶子和丰婶子都没有多待,而是放下东西就走了。   天色很快彻底暗沉下去,房间里的烛火被点燃。   苏壹站在放着织机的屋子里,虽然眼睛盯着织机看,但脑子乱糟糟的,他忍不住再次想到了那晚发生的事。   苏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觉得自己那时候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第二天醒来,仪哥儿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是对自己有意思。   苏壹如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也太无耻了,苏壹在心里唾骂自己,良心反复受到谴责。   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可仪哥儿才多大,他今年才十八岁,他未来本应遇到更好的人。   况且,仪哥儿未来要做官,做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而不是让人一提起仪哥儿,就联想到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兄身上。   仪哥儿年纪小,可能是一时间察觉错了对自己的感情,混淆了亲情与爱情,又或者是一时新鲜,等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苏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不知站了多久,苏壹觉得腿有些酸,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   是谁?这么晚了怎么会来自己这里。   苏壹随手拿起桌上的烛台转身,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沈从仪。   沈从仪站在门外,整个被黑暗笼罩,他看着房间里手持灯烛的苏壹,一时间有些愣怔。   暖黄色的烛光好似给苏壹浑身笼罩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这让沈从仪忍不住想起自己初次见苏壹的时候。   当时,苏壹也是手持油灯推门而入,看见亮光的那一刻沈从仪感觉周围一切都被照亮了。   “哥哥。”   苏壹眼睛飘忽一瞬间,立马走向沈从仪,“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铺子的人说我今天不回去吗?”   在察觉到苏壹的眼神后,一瞬间沈从仪入坠冰窖。   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一年前有人上面要向他说亲的那一幕。   当时哥哥是怎么婉拒媒人的?   哦,哥哥说他还小,少年人心思不定,本身的能力和责任感都没有定型,这个年纪娶亲,连自己都养活不好,根本没法好好对待妻子,更别说孩子了。   沈从仪嗓子有些哑,所以哥哥是觉得自己年纪小,觉得自己并没有认真吗?   沈从仪感觉胸口疼闷,努力咽下口中因为刚刚着急见哥哥而过度奔跑带来的腥甜感。   其实也对,自己如今一切都要靠哥哥来养,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哥哥呢。   若是有朝一日哥哥娶妻,自己还是哥哥的弟弟,自己会默默祝福哥哥的。   祝福…祝福……祝福个屁!沈从仪表情瞬间扭曲,哥哥是我的!是我的!   我才是哥哥的家人,那个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陌生女人凭什么抢占他的位置,她知道哥哥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喝什么酒吗?   竟然妄图想和他抢哥哥,门都没有!自己只要活一天,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休想缠着哥哥。   苏壹觉得沈从仪表情怪怪的,好像有些狰狞。   “仪哥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从仪不去看苏壹的眼睛,“只是感觉突然好久没有回村,一时间有些怀念。”   苏壹:……   啊,原来仪哥儿刚刚那狰狞的表情竟然是怀念吗?这是怀念了一下沈家人吧。   苏壹的肚子咕噜一声。   沈从仪猛然推后一步,“哥哥饿了吧,我去给哥哥做饭。”   苏壹向前一步,“李婶和丰婶拿了些吃的过来,不过恐怕现在已经凉了。”   沈从仪胡乱点头,“好,我去热饭。”   沈从仪急急忙忙的走去灶房,进门的时候还不小心磕了一脚。   苏壹忧愁的看着沈从仪的背影,这个年纪的仪哥儿心思真的好难猜,他是真的猜不透啊。   到底有什么法子,他们两个人能和平的、安静的、祥和的谈一谈那天晚上的事呢。   就在苏壹头疼这件事的时候,当天晚上沈从仪表情十分正式的和苏壹进行了谈话。   【作者有话说】   沈从仪:淡定,我要淡定,我要给哥哥留下好印象,让哥哥看见我成熟稳重的一面……   片刻后——   沈·表情逐渐扭曲·从仪:凭什么!我不服 第67章 分开睡?(捉虫)   一顿晚饭两个人都吃的有些食不下咽。   苏壹满脑子在想怎么哄小孩,沈从仪满脑子在想怎么稳住哥哥,一时间房间里竟然静悄悄的。   吃完饭,沈从仪十分自然的去洗碗,苏壹坐在房间里继续发愁。   过了一会儿沈从仪回来,然后就看见床上一卷被子,一旁的罗汉床上一卷被子。   沈从仪瞬间心中大骇,哥哥竟然要和自己分床睡!   要知道,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平安城,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在一个房间睡。   沈从仪本质上是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苏壹则是习惯了两个人一块,之前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苏壹猛然意识到,仪哥儿已经长大了,长大了自然就要拥有独立空间,前世的时候不少青少年因为家长没经过同意就随便进他们的房间,就觉得家长不尊重自己,从而和家长大吵一架。   苏壹有些懊恼,仪哥儿还是太乖了,又没有叛逆期,因此他竟然一直没想到要给仪哥儿独立的空间,果然孩子长大以后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苏壹心中又欢喜又失落。   沈从仪头脑瞬间风暴,但是看见哥哥背对自己的身影,还有那瘦削的肩膀,眼眶慢慢变红。   哥哥,真的不要自己了……   苏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见眼眶通红的沈从仪。   苏壹心尖一颤,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仪哥儿委屈成这模样了。   “怎么了这是?”苏壹问。   沈从仪知道哥哥心软,只要自己示弱,哥哥肯定会心疼的,他声音中带着哽咽。   “哥哥,哥哥别赶走我。”   苏壹一秒心软,同时心中不解,“我没想赶你走啊?”   沈从仪向前拉住苏壹的手腕,“哥哥我错了,那天晚上是我吃多了酒,是我脑子不清楚才冒犯了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哥哥只要别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   苏壹看了一眼放在罗汉床上的被卷,“我只是觉得你大了,咱们两个在再一起睡觉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前面将近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如今就不方便了?   沈从仪垂眸长长的睫毛颤抖飞舞,双手拉着苏壹的衣角,明明比苏壹还要高的个子,却意外显的弱小。   “哥哥是觉得我不乖了吗?之前娘亲说,不乖的孩子会被扔到山里。”   苏壹微微一愣,没想到沈从仪竟然会这么说。   沈从仪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哥哥别不要仪哥儿,仪哥儿以后肯定不会再干坏事,什么都听哥哥的。”   坏事?苏壹没想到沈从仪竟然觉得那是坏事。   ‘正常的生理问题怎么能是坏事呢?’苏壹张张口,但在看见沈从仪的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唉,上炕睡觉。”   说着苏壹又把原先放在罗汉床上的被卷重新搬回炕上。   沈从仪吹灭烛台,跟在苏壹后面默默爬上去。   苏壹睁着眼睛躺在炕上完全睡不着,他发现仪哥儿比他想的还要脆弱。   唉,到底是个孩子。   沈从仪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等眼睛彻底适应了室内昏暗的环境后,他动了动身体,转身看向哥哥。   “哥哥,我很害怕。”沈从仪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苏壹下意识安慰,“别怕,哥哥在这里。”   沈从仪:“我其实有事情瞒着哥哥,年前有媒婆上门给哥哥说媒,是我把媒婆打发走的。”   苏壹听到沈从仪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愣,他想到年前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桩事,但当时苏壹太忙了,忙着年底盘账,又忙着各位的人情交际往来,根本没有在意。   而且说实话,苏壹如今并没有结婚的打算,上辈子一直但是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心理情况不想耽误别人,而这辈子苏壹则是感觉孤独。   他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最大的感触就是孤独,尤其是刚来的那几年他有时便觉得自己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不过,这个世界幸好有沈从仪,是沈从仪拉紧了苏壹对这个世界的联系。   在苏壹心里,仪哥儿是自己弟弟,是自己的家人,仪哥儿读的第一个字是自己教的,写的第一个字也是自己教的,听的一个寓言故事也是自己讲的。   传授知识的过程中不免会传输思想,一个弱小的、漂亮的,只能依靠自己,在某些思想上和自己一脉相承的沈从仪,就变成了苏壹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苏壹见过这个世界的女子,乡野之间的女子想要活下去已经拼尽全力,而那些条件中等人家的女子则是被这个时代束缚。   苏壹一直认为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因此他从没有成亲的打算,自然不会因为仪哥儿赶走媒人而感到愤怒。   沈从仪继续道:“他们对我说,哥哥娶妻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家,那样我就不再是哥哥最亲的人,我不想离开哥哥,我想一直做哥哥的家人,我不想哥哥……娶妻。”   不让哥哥娶妻生子,想要哥哥一个人孤独终老,瞧瞧自己多自私啊,沈从仪有些自嘲的想。   沈从仪知道自己怎么说会让苏壹心软,若是直接说自己对哥哥的心意,哥哥肯定会被吓到,只要他说些软话,哥哥就回会原谅他。   可是当沈从仪的话到嘴边,他突然不想说软话了。   他想,若是把自己偏执又无理取闹的一面暴露在哥哥面前,哥哥会是什么反应呢?   说完之后,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沈从仪睁大眼睛无神的注视着前方的黑暗,仿佛在等苏壹的回答,又仿佛在等苏壹对他的审判。   此时苏壹却觉得愤怒,他觉得这些话肯定是沈家人在仪哥儿面前乱说的,真是一群神经病,不知道自家仪哥儿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吗?竟然还说这种话,真是其心可诛。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室内响起一声叹息。   沈从仪突然感觉身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掀起一角,接着一个熟悉的热源包裹住了他。   是哥哥,是哥哥的味道!   沈从仪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苏壹。   夜空中,月光终于穿破乌云洒向大地,月光透过窗户上的明纸照进室内。   沈从仪清楚的看见此刻苏壹的表情,那是一种包容的、温暖的表情,这一幕让沈从仪此生难忘。   苏壹有些无奈的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粘人,放心我不会成亲,我会陪着你,不会丢下你的。”   沈从仪呆呆的看着苏壹,没想到哥哥竟然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他离谱的要求。   沈从仪伸出手,“拉勾。”   苏壹无奈的伸出手和沈从仪拉勾。   这一晚沈从仪睡的很熟,他蜷缩在苏壹怀里,正如苏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一样。   ……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苏壹就带着沈从仪看自己让人改造完成的飞梭。   “怎么样,很厉害吧?”苏壹一手拍着织机的机身道。   沈从仪点点头,“厉害。”   苏壹挑眉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我还会改造纺纱车,如今市面上最先进的纺纱车是三锭纺车,可以同时纺出三条线,我将会做出同时纺八条线的纺车,这样一来纺线的效率就能大大加快。   从纺线到织布,我手下纺织厂的生产效率要比其他纺织厂高两三倍。到时候物美价廉的布匹就可以迅速抢占平安城的市场,若是工厂做大,还能往外销……”   苏壹说到自己专业领域的时候 ,整个人神采飞扬。   沈从仪觉得这样的哥哥,简直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时候虎子手里提着早饭敲响了木门,沈从仪走过去开门。   虎子看见来开门的竟然是沈从仪,疑惑的挠了挠头,“沈哥你也在啊。我娘让我把早饭送过来,不知道沈哥你也回村了,里面就一碗粥,我现在再去盛一碗拿过来。”   沈从仪道:“昨天晚上来的,替我谢谢李婶。”   虎子摆摆手,“沈哥你这就客气了,我爹娘巴不得你们多在村里待上几天,再多吃几天她做的饭呢,要不是今天一大早有收鸡蛋要来,他们得忙着去庄子上记账,我娘还要亲自过来送饭呢。”   此时苏壹从屋里走出来,沈从仪道,“哥哥,虎子拿来了些早饭,你先吃吧。”   苏壹笑着道:“这是李婶子做的吧,虎子替我谢谢你娘,真是麻烦她了。”   “苏大哥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娘巴不得给你们多做几顿饭呢。”   说着把篮子里的饭放到屋里的桌子上。   虎子,“我再去端一碗粥过来。”   沈从仪把唯一的粥推到苏壹面前,“哥哥先喝。”   一碗粥而已,苏壹直接坐下开始吃饭,沈从仪就坐在一边看苏壹吃。   二人之间的气氛既温馨又融洽,看见这一幕虎子有点茫然。   虎子看了看苏大哥,又看了看沈哥,最后脚步轻快的再去端碗粥。   前两天苏大哥和沈哥之前的氛围不对,他们再铺子里干活的几个人,什么时候见过那场面,私下猜测两个人可能是吵架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好,弄的他们在铺子里都不敢乱说话,如今再,苏大哥和沈哥已经重归于好,那他也就放心了。   苏壹继续留在沈家村改良纺纱厂,并且忧愁自己的纺织厂应该建在什么地方。   苏壹并不太想把工厂建在沈家村,一是沈家村这边工厂已经太多了。   磨坊,墨坊,庄子,这些无论是苏壹的工厂还是郭家人的工坊都建在这里。   最关键的事沈家村距离府城远,工坊前期建造和投入必须要苏壹亲自盯着,自己住在府城来回跑根本不现实。   至于苏壹为什么不愿意住在沈家村,这当然是苏壹怕麻烦。   沈家族人看郭家人办墨坊办的不错,三番几次找苏壹意图求和,想要跟着做墨,但苏壹一次都没有没答应,后面干脆都不见那些沈家人。   上年仪哥儿考上举人,那群人又不要脸的往上凑,苏壹在村里办了几天流水线和戏场之后,立马就回了平安府。   昨天晚上他又了解到,这些年那些人一直在仪哥儿身边乱说话,还说什么自己以后就不要仪哥儿了,偏偏仪哥儿这个傻孩子信了。   综上所述,现在苏壹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沈家人也不为过。   磨坊里有郭元,庄子里有李婶和二合叔,这两个地方有同村的人看着,苏壹不怕沈家人捣乱。   但若是苏壹单独开厂,并要自己亲自管理那就不一样了。   他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在生意场上双方彼此尔虞我诈的交锋苏壹都不怕,但是他却怕那种什么都没有却敢豁出去一切来捣乱的人。   若是沈家人趁苏壹不注意一把火厂房烧了,对方到时候摆出一副老子烂命一条的架势,最后吃亏的还是苏壹。   再三思考之下,苏壹决定若是要建造纺织厂,那他就在平安城附近买个空地来建。 第68章 借人   李琅发现这几天沈从仪的心情尤其的好。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怎么觉得你这么开心?”李琅好奇问。   沈从仪把毛笔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方向的笔山上,“有吗?”   李琅看着他点头,“眼角带笑,嘴角上扬,整个人容光焕发,你是不是背着我遇见什么好事了?从实招来,快快从实招来。”   沈从仪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眼处露出的笑容,再加上他从头到脚精致到头发丝的姿态,简直让李琅没眼看。   “考上举人自然开心。”沈从仪回答。   李琅:……你骗鬼呢,也不知道找个好理由。   从上年他们考上举人,距离如今都过去四五个月了,当时考中的时候沈从仪都没这么开心,怎么现在能高兴成这样?   沈从仪问,“去不去吃饭?”   李琅一下站起来,“去。”他早就饿了。   这些年沈从仪在李家读书,吃饭永远都是和李琅一块,而李琅和祖父祖母一块吃饭,这导致沈从仪也是跟着李简正和傅夫人吃饭。   路上经过李琅的反复“逼问”,沈从仪说苏壹送了他一块玉佩。   李琅:……“一块玉佩值得你高兴成这样?你从头到脚哪样不是苏大哥帮你置办的。”   沈从仪给了李琅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李琅:……   等沈从仪和李琅走入吃饭偏厅,傅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谷雨在一旁侍奉,如今她头上已经挽了妇人的发髻。   “琅哥儿和仪哥儿来了?”小丫鬟在外面通报。   傅夫人放下手里的书,连忙看向他们,“快进来,快进来,今天外面风大。”   “给祖母请安。”   “给师母请安。”   傅夫人:“起来起来。”   说着傅夫人看向谷雨,“让他们传饭。”   傅夫人站起来,走到房间中间梨花木的圆桌前,坐下道,“你们老师今天中午不在家吃,就咱们三个。”   说着傅夫人看向沈从仪,“今天天仪哥儿的气色不错啊。”   李琅开口,“祖母,我刚刚还说来着,这几天他就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精神的很。”   一旁的谷雨笑着道:“仪哥儿这几天不仅精神,还好看的很呢。”   翩翩少年郎,谁不喜欢?就是单看着也养眼。   说着屋里的人笑成一团,傅夫人夫人笑着说了她两句,众人笑的更起劲了。   沈从仪落落大方的道:“我与友人学业顺遂,兄长与长辈身体康健,前天晚上我对月有感,生活竟如此优待我。故,因此而乐。”   傅夫人听着沈从仪的话,脸上露出动容的神色,“不错,你这孩子说的对。身边人都健健康康的,已经是上天给我们最大的优待了。想当年琅哥儿的爷爷做官,朝廷时局不稳,不说外面,就是奉天城里边,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官员被砍头抄家。每次一听又有被抄的官员人家,我都吓的一晚上睡不着。索性,那种日子都过去了。”   这时候传饭开始上菜,李家饭桌上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因此一时间饭桌上静悄悄的。   自从沈从仪听了傅夫人说的那番话,回家之后也是忧心忡忡的。   苏壹这几天很忙,他忙着交接文墨斋的事,又忙着新工厂选址的事,但是即便再忙,和家人一块吃晚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冯嫂子的手艺很不错,今天照例三菜一汤,苏壹和沈从仪在主屋吃,虎子他们几个铺子的小子们在侧屋吃。   并不是苏壹不想和虎子他们一块吃饭,而是虎子他们不愿意和苏壹沈从仪一块吃。   几个小子对苏壹说,他们看着沈从仪吃饭的姿态,总觉得自己在一旁吃饭就是对沈从仪的亵渎,即便是饭桌上摆着再好吃的饭菜,他们也嚼不出味。   苏壹倒是觉得自己仪哥儿吃饭的礼仪很优雅,转头细想,就明白虎子他们这是不习惯,就像是日常吃饭却总是和领导坐一桌一样。   于是苏壹大方的同意他们自己单独弄个桌子吃饭,虎子一行人高兴的欢呼雀跃。   今天冯嫂子做了仪哥儿最喜欢吃的鱼,苏壹看沈从仪吃饭有些漫不经心的。   “怎么了,是学业上出现什么问题了吗?”苏壹问。   沈从仪抬头看见苏壹关心的表情,摇摇头,“没什么,只是……”   沈从仪把白天傅夫人说官员抄家的事情和苏壹讲了讲,又道:“做官的风险很大,我怕哥哥日后被我连累。”   苏壹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手支着下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沈从仪皱眉,“我……”   “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做官有风险,做生意有风险,走路有风险,坐船有风险,甚至连吃东西都有被噎到的风险。”苏壹道,“可是人生在世,我们不能只看见风险。”   沈从仪微微一愣,没想到苏壹竟然能说出一番如此通透的话来。   不愧是哥哥。   苏壹继续道:“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正是因为这世间很多事都存在一体两面,所以我们日常生活中才要擦亮眼睛,尽可能保全自身去规避风险。就像我刚开始在村里做文墨生意,沈家人同我有旧怨,一旦我开始做文墨生意,他们肯定会来打压我,所以我当时就联合了郭叔。   又比如在平安城开铺子,若是背后没有靠山,这间铺子只要红火起来,迟早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所以我当时宁可让利也要搭上郭四叔那条线。这些就是我在做生意时需要规避的风险。”   沈从仪听完苏壹的话,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哥哥花费大力气帮我找老师,其实也是很早之前就在帮我规避风险。”   苏壹点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不懂科举,也不懂官场,我没有经验去指导你,给你找的老师,自然要找最好的,若是老师能成为你的引路人,就再好不过了。无论是李先生还是李夫子,他们都是很好的老师。”   沈从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壹,眼神中包含无数情谊,“哥哥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   沈从仪的媚眼简直是抛给瞎子看的。   苏壹乐呵的说,“咱们两个人可是兄弟,哪能算这么清呢。”   沈从仪:……   …   第二日,沈从仪去上学堂,苏壹则是开始在家里画纺纱机的图纸,之前他做过市场调研,如今最大布庄用的也不过是能纺三根线的三线纺车,而如今苏壹做的这个,则是可以同时纺出八根线的纺纱车,在历史上也叫珍妮机。   不过如今苏壹直接改名,就叫它八线纺车,到时候无论是自己用,还是转手大量生产机器卖给布庄,他都能大赚一笔。   苏壹抬头见马于身后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   “坐吧。”苏壹让他们两个人坐下。   马于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男人虚虚的坐在一张椅子的边缘。   男人叫高盛林今年三十有七,是个落第秀才,两年前开始在苏壹的总账房部门干活。   为人虽然古板严肃些,但是做事认真,为人心细,在总账房就属他账算的好。   高盛林不知道东家叫自己来是要干什么,路上马管事神神秘秘的,只是告诉他有好事发生,却没有告诉他到底是什么事。   高盛林来总账两年多,他知道这位年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青年,在生意场的有多厉害,一场书法会盟直接捧出一个杜梦云杜大人。   那位大人可了不得,几年前在书法会盟上被当时的布政使大人看重,入布政司衙门做文吏,半年后就去了漕运总兵衙门做八品文官。之后安河水患,杜梦云被总督姜部堂看中,提了六品安河河务同知。   如今,杜梦云大人可是部堂大人身边的红人,而这红人和苏壹交易深厚。   高盛林在心中感叹完,再次正色起来。   苏壹把手里画图的工具放下,去一旁洗手,一边洗一边问道:“今天叫高先生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问问高先生有没有兴趣做一下文墨斋的掌柜。”   苏壹一句话,听在高盛林耳朵里如平地惊雷。   高盛林表情有几分空白,“我,我…这……”   苏壹表示很和蔼,笑着道:“文墨斋和其他做生意的地方不同,这里并不像是一个买卖交易场所,更像一个书馆。高先生是读书人,更清楚平民学子读书不易,因此也更明白文墨斋在如今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高盛林点了点头,经过三年发展,文墨斋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仅提供在店阅读的铺子了,苏壹买下了旁边那个做小吃的小店,并把两个铺子打通,扩大了读书区的面积,还提供了前世图书馆那样借阅还书模式。   一本书借出去一天,需要一个铜板,若是超过借阅时间则是三个铜板一天,若是有大面积损坏或者丢失的,就需要原价赔偿。借阅时产生的费用,也可以换成文墨斋的积分。   至于苏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书,当然是得益于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技术,也是因为这几年不断的雕刻锻炼,苏壹手底下木雕师傅们的技艺也越发精湛。   如今李夫子那边日常用的全部“教材”也都是从苏壹这边低价进货。   苏壹道:“文墨斋并不需要一个商人掌柜,而是需要一个读书人掌柜。”   苏壹一句话把高盛林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的眼眶发红。   何曾几时他也是个满腹经纶壮志踌躇,一心想要科举考试出人头地的书生。   但是现实给了高盛林沉重一击,多次落榜之后,他看着年迈的父母,辛苦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小儿。   那一刻,高盛林抛弃了身上所谓的文人的气节,开始走出家门,放下身段赚钱养家。   他抄过书,当过写信先生,做过酒楼的临时账房,最后到了苏壹这边干活。   “请东家教我,我一定会做好文墨斋的掌柜。”高盛林脊背挺着笔直,目光灼灼的看向苏壹。   苏壹:……高先生怎么突然就热血起来了,这副扑面而来的信念感是怎么回事?   于是苏壹一边把高盛林带在身边熟悉文墨斋的情况,一边开始让人准备做八线纺纱车,还得找人打听看看城外哪里有空地方,可以让自己开织布厂的。   …   “给我,给我,给我……去你的吧。”男人毫不留情的把家里的钱抢走,临走前还啐了地上的女人一口。   女人只能无助的倒在地上哭,几个孩子被吓的躲在门框后面哭。   女子的婆母等儿子走了之后才从家里走出来,她非但没有把女子扶起来,反而开始骂女子没用,连丈夫都管不住。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得周围邻居出来观看。   虎子手里端着水盆,把污水倒在地上,看见这一幕紧紧皱着眉头,低声骂一句,“人渣。”   虎子转头就看见苏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透过人群往里面看。   虎子道:“是巷子里张娘子的丈夫又回来要钱了。她们家日子其实能过的不错,我听说她们家还间铺子出租着,就是张娘子的丈夫花钱大手大脚,人品又不行。”   苏壹看着那呆呆的坐在黄土地上,被婆母辱骂一声不吭的女子,明明二十多岁如同花朵一般的年纪,可她却形容枯蒿,没有半点朝气,眼神中也是一片死寂。   麻木,是苏壹看见张娘子的第一感觉。   苏壹喃喃道:“都是经济不独立的原因啊。”   虎子没听清苏壹说什么,“苏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苏壹看向虎子,“我记得张娘子的针线活不错。”   虎子点头,“苏大哥你忘了,上年咱家的员工服里有几件就是让张娘子帮忙做的。”   苏壹道:“针线活做的好,想必肯定会纺线织布吧。”   虎子不太懂苏壹在说什么,老实回答,“不知道。”   苏壹则是自顾自的点头,“看来得招些女管事了,纺织厂女员工太多,到时候管理层总不能都是男人吧。”   苏壹转头看向虎子,“虎子,你跟我去一趟沁香楼,去包块好墨来。”   沁香楼,如今平安城最大的花卉、胭脂、香粉铺子。   这些年苏壹墨坊中使用的香料都是从沁香楼进货的。   虎子:“好,我这就去拿块文竹描花墨。”   苏壹道,“不,去拿最好的墨。”   虎子,“最好的?”   苏壹点头,“没错拿最好的,再去库房把那个天青色的汝窑盘拿上。”   虎子有些傻眼,要知道他们铺子里最好的墨一块能达到七八十两银子,那汝窑盘更别说了,一般地方根本买不到,这已经不是价钱贵不贵的问题了。   苏壹这次出门并不是去送礼的,而是去看看能不能借到人的。 第69章 并无血缘关系   其实苏壹也并不是要去借人,更严谨的来说,他想要去沁香楼聘请高管。   股份的不可能给的,但是他却可以给予对方丰厚的薪资和年终奖,顺便再画个大饼。   沁香楼的掌柜是四位女子,大虞朝如今才建国几十年,在大虞建国之前的朝代其实并没有做到真正的大统一,整个社会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动荡,因此在平民百姓之间并不讲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   前几年苏壹举办书法会盟之时,也有一些在旁边打马球的官宦人家的姑娘,她们还带着帷幕来书法会盟这边看比赛。   沁香楼的邹掌柜,幼时曾是汝宁公主的伴读,汝宁公主是太祖皇帝发妻生的老来女,也是大虞朝唯一有食邑的公主。   苏壹历史不太好,他一直觉得这个朝代制度很混乱,有手中掌兵的藩王、食邑的公主也就算了,这里竟然是承宣布政使司制度,不仅如此户籍极其严格,有民户,军户,匠户等,户籍一般情况下不可以发展转变。   相传沁香楼的大掌柜与汝宁公主关系极好,邹掌柜六年前与丈夫和离之后没有再嫁,而是来了老家也就是平安府做生意。   背靠汝宁公主和邹家,这位邹大掌柜在平安城几乎没人敢得罪,对方手腕了得,做生意也很厉害。   其他人可能觉得这位邹掌柜是个怪人,但苏壹却觉得这位邹掌柜挺正常的,不就是女人离婚之后自己过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不过,唯一让苏壹觉得奇怪的地方是,邹掌柜身边的男小厮有些太多了。   沁香楼里厉害的女管事不少,苏壹这次上门就是去挖人的。   今天沈从仪今天回家早,他进家之后就发现苏壹没在家。   “小樟,哥哥去哪了?”   小樟回答,“东家带着虎子去沁香楼了。”   一句话让沈从仪彻底变了脸色,“你说哥哥去哪了?”   小樟没察觉到沈从仪有什么不对,“东家去沁香楼了?”   沈从仪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去沁香楼?!”   …   室内四面皆是各种花样五彩销金嵌宝的雕空玲珑木板,彩纱做帷,透明的薄纱糊窗,房间里显得宽敞又明亮。   地上铺着驼色地毯,中间那张八宝罗汉床上坐在一个不到三十岁衣着富贵的女子,两侧的玫瑰椅一边坐着一位女子,旁边还站着数十位伺候的。   苏壹则是坐在下方其中一个玫瑰椅上,同沁香楼的三位掌柜说话。   三掌柜薛子锦笑着道:“苏掌柜说的这生意倒是有趣,不过我们姐妹当中最懂布匹的秋微去奉天城,离回来还得好几个月呢。”   苏壹道,“我并不是想让人去布坊产布,而是想借人去管织坊。”   薛子锦疑惑,“管人?”   苏壹道:“织坊招收女工,施行成三班倒模式,自然需要女工住在布坊,因此也需要有女管事来管理,可惜我手下没有合适的女管事,这才想过来借人。”   薛子锦没听懂什么叫三班倒,只不过在听到需要女管事管女工后,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她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邹芜娘。   邹芜娘也没想到苏壹一个男人能想的如此细致。   她为何开沁香楼?就是因为她不信命,她相信女子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所有人都说她即便与前任丈夫和离回家之后,也很快会被再次嫁出去。   邹芜娘有对爱护自己的父母,有一个爱护自己的好大哥。她想为自己挣出来一条命,所以她便出来了,来平安城开铺子赚钱,招收女工。   期间遇见了三位好姐妹,她们分别有她们自己的经历和不得已,邹芜娘想,她要为更多女子挣出一条活路来。   邹芜娘问,“为何不招收专门的纺织匠人?”   苏壹微微一笑,“我织坊出棉布、麻布、绒布,这些都不需要太高的技艺,普通人就能做。况且专门纺线织布匠人的工钱太贵,我支付不起。”   薛子锦微微睁大眼睛,“好你个苏壹,原来你是因为普通女子工钱低,才收女工的,亏的我刚刚还以为……”还以为你是好心让那些普通女子可以到赚钱。   苏壹微笑,“只要是员工都可以赚钱啊。”   薛子锦:……   邹芜娘则是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听起来的确不错,不知苏老板想怎么和我合作。”   苏壹道:“签订劳务派遣合同。”   …   沈从仪坐在沁香楼的大厅里等苏壹从里面出来。   在沈从仪眼里,沁香楼这种地方比花楼还要可怕,哥哥很欣赏努力的人,并且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夸奖过沁香楼的几个掌柜有生意头脑。   沈从仪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水凉了又凉,苏壹还是没出来。   虎子在一旁坐着不敢吭声,虽然沈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怒色,但是他却莫名发怂。   沈从仪看向一旁的虎子,“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哥哥。”   虎子,“可是……”   “咱们两个都在这边耗着也不是办法。”沈从仪神色淡然道,“哥哥今天来沁香楼又不是买东西,不会带什么重物件回去的。”   虎子想了想,觉得沈从仪说的也对,“今天下午临福他们说需要盘一下铺子里的库存,那我就先回铺子帮忙了。”   天色渐暗,苏壹从后面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沁香楼的三位掌柜。   沈从仪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迈着大长腿就往苏壹那边走。   “哥哥。”   苏壹正和邹掌柜说话,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沈从仪朝自己走过来。   “仪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沈从仪站到苏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壹的穿着打扮,心中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回家早,听说哥哥来这边了,就想着过来接哥哥。”   苏壹一脸欣慰,不愧是自己养的孩子,瞧瞧,多听话,多懂事。   “等了很久吧,咱们回家吃饭。”   沈从仪深深的看着苏壹,“我等哥哥多久都愿意。”   苏壹呲着大牙乐,沈从仪露出小仙男的微笑。   邹掌柜看一眼沈从仪,又看一眼苏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苏壹和沁香楼的几位告别,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虎子没在。   “虎子呢?”   沈从仪道:“今天铺子里在盘库存,我就先让虎子回去了。”   苏壹点点头,“也好。”   傍晚已至,平安城街道上都是步履匆匆往家走的人,苏壹和沈从仪也往家里的方向走。   沈从仪看了苏壹一样,“哥哥今天来沁香楼是因为要购买香料吗?”   苏壹摇摇头,“我是来招人的,纺织厂建成之后肯定要招女工,工厂有女管事,沁香楼有本事的女管事不少,我来看看能不能招过来两个。”   沈从仪眨眨眼睛,“是这样啊。”   苏壹这是正好看见饕餮楼,他眼睛一亮,“仪哥儿,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去这里吃吧。”   沈从仪看着苏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好。”   苏壹拉着沈从仪就往饕餮楼里走,楼里的伙计上前迎接。   苏壹问,“有包房吗?”   “有,正好有间小包房。”   苏壹拉着沈从仪进了包房,小小一间,看起来十分雅致,窗户后面就是街道。   苏壹坐在位置上,“来条黄河鲤鱼,在来份炙羊肉。”黄河鲤鱼是沈从仪爱吃的,炙羊肉是苏壹爱吃的。   苏壹看向沈从仪,意思是让沈从仪点菜。   沈从仪看向小伙计,“最近有什么好吃的素菜和汤吗?”   “最近新上的笋尖,又嫩又新鲜,至于汤,还是之前的那几样。”说着小伙计把菜单递给沈从仪。   “来个素炒笋尖。”沈从仪道。   后面,沈从仪把菜单推给了苏壹,“哥哥想喝什么汤?”   苏壹就随便点了一个汤,小伙计记好菜名,麻利的退了出去。   苏壹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蓝色的天空之上映着如血般鲜红的夕阳。   “明天肯定一个好天气。”苏壹看着夕阳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活动筋骨。   沈从仪也走了过去,“哥哥的布坊选好地方了吗?”   苏壹,“看中了一片地方,正好在官道旁边,若是把布坊建到哪里,到时候往来交通都便利。”   沈从仪想了想又问,“哥哥决定把虎子他们都调去布庄?”   “哪能啊。”苏壹摇头,“虎子和小樟、令子、小文去布坊帮忙,临福和临如兄弟两个留在铺子。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临福和临如还挺想愿意继续留在铺子里的。”   沈从仪目光灼灼的道,“那是因为哥哥对他们好,他们才会想要继续留在铺子里。”   看着沈从仪的眼神,苏壹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转身重新坐在位置上,还到了一杯茶胡乱的喝着。   “嗐,他们几个这些年干活也都挺用心的,他们活干的好,我自然不吝啬发钱。”   沈从仪坐在苏壹身边,“可是绝大部分铺子都不是这样,那里的掌柜很抠门,对手底下干活的伙计很苛刻。”   苏壹轻咳一声,“我可不做苛待人的那一套。”   沈从仪双眼含笑,“所以我才说哥哥人好。”   苏壹:……他被夸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   一直到两个人开始吃饭,苏壹都觉得包房的气氛怪怪的,而且好像还有些热。   “哥哥吃。”沈从仪给苏壹夹菜。   明明平时两个人也相互夹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苏壹总觉得不太对劲。   苏壹都快把头埋进饭碗里了,头也不抬的吃了沈从仪夹过来的笋子,“你也吃。”   沈从仪有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仔细挑去里面的小刺之后,用筷子夹着鱼肉递到苏壹面前。   “哥哥吃鱼。”   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筷子,不知为何苏壹突然想到仪哥儿从小有些洁癖的事。   明明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可仪哥儿却不知道从哪里养成的习惯,从小就不喜欢吃别人吃过的食物,若是一根油条别人咬上一口,他绝对不会再碰,水杯碗筷不用别人用过的,出去吃席也不喜欢吃别人夹过的地方。   可是如今,沈从仪却举着自己用的筷子,夹着鱼肉往苏壹嘴里送。   可能是苏壹发愣的时间有些长了,沈从仪有些疑惑。   “哥哥……”   苏壹抬眸看向沈从仪,二人四目相对,沈从仪突然心尖一颤,手中的筷子没拿稳,鱼肉突然掉了下去,鱼肉正好落在苏壹的衣服上。   沈从仪一惊,立马放下筷子,去擦苏壹的衣服。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苏壹也低头去擦。   两个人一时间凑的极近,苏壹低头认真的用汗巾子擦落在衣服上的酱汁,沈从仪看着苏壹光洁白皙的脖颈,咽了一口口水。   哥哥身上,一直都是香香的,浑身上下的皮肤又白又细,就连那地方都是白白净净的。   沈从仪的思绪一时间飘远,他无意识距离苏壹越来越近。   他真的好喜欢哥哥,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哥哥这种完美的人。   砰!   包厢的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苏壹下意识直腰转头朝那边看过去,沈从仪也如梦初醒。   来人是个身穿锦袍,一身酒气的公子哥,此人身量不高,有些微胖,黄褐色的袍子裹在他身上,如同裹了一根香肠。   对方醉的厉害,脚步虚浮,身子歪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看向室内的苏壹和沈从仪,说话也不清不楚,像是大舌头一样。   “我…嗝,我看见你们俩好了,你…你们俩竟然偷偷好,都不带上我,嘿嘿,少爷我有…有钱。你,就是说你呢,我给你钱,你也和我好…嗝,咱们做…做好兄弟。”   苏壹见对方指着自己,此时一脸的无语,这是从哪里跑来的醉汉,即便是醉成这样了,也满脑子黄色废料。   沈从仪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他咬牙死死瞪着这人,就要站起来,这人竟然觊觎哥哥。   此时又有两个十来岁年纪的公子哥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和饕餮楼的伙计。   两个年前公子哥架住醉鬼,“陈兄,陈兄这边走,你走错包房了。”   其中一个人认出了沈从仪,“这不是沈举人吗?”   然后他就见沈从仪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们,就知道刚刚陈兄可能是得罪人了。   此时醉鬼嘴里还乱七八糟的嘟囔,“我有钱,和少爷我好,我一百两银子都出的起。”   刚刚和沈从仪搭话的公子哥,听见醉鬼这么说,脸上露出惊讶又尴尬的表情。   沈从仪坐在凳子上,淡淡道:“我与家兄再此用饭,这人突然冲进来举止疯癫,胡言乱语。”   公子哥更尴尬了,立马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们,“陈公子喝醉了胡言乱语,你们几个还不快点把陈公子抬走。”   身旁的小厮立马一拥而上,哄人的哄人,搭话的搭话,七嘴八舌的把醉鬼的胡言乱语压下去,又哄着把人带离此地。   饕餮楼的掌柜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让人随意闯进包厢打扰客人吃饭,的确是他们饕餮楼的过失。   苏壹觉得没什么大事,但是饕餮楼的掌柜还是做主免了饭钱,还又多送来了两道菜外加一壶好酒。   几个小厮在前面夹着醉鬼往包房走,两个公子哥落在后面。   其中一个道:“你知道刚刚那间包房的人是谁吗,那就是上年平安府乡试的解元沈从仪。”   “就是那个九岁开蒙,十四岁考上秀才,十七岁考上举人,还连中小三元的沈从仪?”   “就是他,旁边那个是沈从仪的兄长,陈兄刚刚竟然说他们两个相好,真是喝醉了惹麻烦,还得连累咱俩。”   “……周兄,我曾听说,沈从仪和他兄长并无血缘关系。”   “嘶,你的意思是……” 第70章 挨打   风和日丽的上午,傅夫人坐在家中的花厅里和几位体面的老妈妈们说闲话,无意中提到了最近平安城的一则流言。   傅夫人皱眉,“怎么会传出来这样的事?小壹这孩子我熟,仪哥儿更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是我家那俩小子不争气,让我膝下如今也没个孙女,仪哥儿那孩子早就是我的孙女婿了。”   一位老妈妈笑着道:“谁说不是呢,仪哥儿我也见过,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品行好的,小壹又是他大哥,外头那些话都是一群闲人捕风捉影瞎传的。”   傅夫人手里拿着团扇,眉头紧锁,“不行,这事关乎小壹和仪哥儿的名誉,得让人尽快压下去。”   几位妈妈都是府里多年伺候傅夫人的老人,如今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宅子,由各自的家人奉养,她们在这里歇息了小半天也就离开了。   李琅中午过来吃饭,李简正去堂弟李涯海家欣赏字画,今日不在家中。   临吃饭前李琅过来,正好听见祖母房里伺候的两位侍女说苏壹和沈从仪的事。   傅夫人见他过来,朝他招手,李琅乖巧的走上前。   傅夫人道:“都是外面一群浑人瞎编排的,你别往心里听,也别和仪哥儿说。”   李琅脱口而出,“不是啊,仪哥儿和苏大哥本就是契兄弟。”   李琅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李琅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果然傅夫人的脸色猛然变得严肃,她看向李琅,“琅儿你跪下,我有话和你说。”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李琅从善如流的跪在地上。   傅夫人严肃的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李琅八岁和沈从仪认识,两个人性格也很合得来,关系极其要好。   沈从仪虽然是农户出身,但举止大方得体,性格中虽带着几分执拗,但并不固执且十分善于观察学习。   起初沈从仪刚来这边上学的时候,家境并不好,可以说很差,每年冬天沈从仪手上会长冻疮,李琅什么时候见过人手上长冻疮,他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即便是家里有人长冻疮,也都会藏着不让他看见,生怕吓到他。   那是李琅第一次从沈从仪身上知道,冬天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李琅和沈从仪熟悉之后,也开始往沈家村跑,慢慢的也和苏壹相熟。   苏壹每年还弄“乡村夏利营”,专门开辟出一块实验田,让两位小朋友亲身体验农事活动,感受农户们的辛苦,过后还让他们每人写八百字的心得体会,并由李先生亲自批阅。   因为李琅去沈家村次数多,渐渐也知道了关于沈从仪的更多情况,也听说了沈家人的事。   在得知苏壹做的一切之后,小小的李琅开始真心崇拜苏壹这位大哥,甚至一度想认苏壹做亲大哥。   这个举动自然被沈从仪拦了下来,沈从仪认为苏壹有自己一个弟弟就够了,为此李琅感觉很遗憾。   李琅把苏壹是怎么到了沈家村做了沈从仪的契兄,沈从仪的父母如何去世,沈从仪和苏壹两个人如何被沈家人欺负,苏壹又是如何带着沈从仪看病、赚钱、反抗,最后沈从仪如何成为祖父的学生,一一讲述。   等李琅跪着说完,房间里隐隐传来几声抽泣。   李琅抬头一看,发现不仅是坐在主位的祖母也眼眶发红,旁边那些侍奉的侍女们也都红着眼眶,有的还拿帕子擦眼泪。   李琅刚开始阐述这些事的时候,也没感觉怎么样,说完就觉得苏大哥和仪哥儿真是太惨了,他心情也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李琅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祖母不用伤心,如今仪哥儿考上了举人,苏大哥生意做的也不错,不仅有铺子有墨坊,还有田庄,如今又听说要建织坊。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听了李琅的话,傅夫人忍不住流下了两滴泪,“你起来吧。”   一旁的小丫头哭的为傅夫人递干净帕子,劝慰道:“老夫人,琅哥儿说的对,如今苏壹和仪哥儿的日子过的这般好,老夫人要为他们开心才是啊。”   傅夫人点头,“你说的对,这么多年我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事发生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说着傅夫人看向李琅,“你这孩子,嘴也忒严实了些,这些年竟然半点风声也没露过。”   李琅笑嘻嘻的坐回傅夫人身边,“那是因为他们不用孙儿同情啊。仪哥儿学问有多好,祖母您不是不知道,就连祖父都经常夸他。对于仪哥儿来说,蟾宫折桂金榜题名,都是迟早的事。苏大哥又是个有本事,如今他那墨坊供着平安城里几家衙门的日常用墨。他们二人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的同情过日子。”   傅夫人看着李琅欣慰的点点头,她为自己孙子能有这样的好友而感到开心。   并想着之前亲戚家有位不错的姑娘,她原本还想为小壹和亲戚家的姑娘保媒,幸好她还没说,否则就尴尬了。   李琅道:“祖母说的谣言肯定是有人想要害仪哥儿或者是害苏大哥。之前我们两个私下还谈论过仪哥儿和苏大哥是契兄弟的事。仪哥儿说,如今苏大哥怕连累他的名声,这种事提都不敢往外提。   苏大哥如此为他着想,仪哥儿虽然无奈,但是却不想放弃与苏大哥之间的情谊,两个人现在正为这事别扭着呢。我认为消息肯定是从别的地方传出来的。”   听到李琅如此说,此时房间里的众人对苏壹和沈从仪二人的评价又高一层。   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从小相互扶持,克服重重困难,即便如今日子好起来了,二人还是都为彼此着想。   真是太感人了……   …   晚上,李简正脱去白日穿的外衫,正要休息,就听老妻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傅夫人感叹道:“这两个孩子也太不容易了,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关系,却被别人在外面如此编排。”   李简正转头看向老妻,“坊间传言苏壹和沈从仪在酒楼行不雅之事?”   傅夫人道:“我相信两个孩子不会做那样的出格的事,最多也就是举止亲密些,不小心被外人瞧见了。”   李简正:“沈从仪说苏壹为了他的名声不愿意承认他们是契兄弟?”   傅夫人解释,“也没说不承认,小壹是为了仪哥儿的名声好,仪哥儿这孩子长情,不忍心小壹受委屈。”   李简正嗤笑一声,“沈从仪长情?他沈从仪怕小壹受委屈?那小子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有一半全使小壹身上去了。”   傅夫人觉得今天晚上这老头子怎么这样难沟通,说着就见李简正就坐起来穿鞋。   “你要干什么去?”   李简正站起来伸手去拿外衣,一边披身上一边往外走,“来人,去把李琅那臭小子给我押过来!”   李琅刚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最外面的房门被打开,守夜的小厮浓墨问来人是做什么的,来人说老太爷请少爷去一趟银安堂。   于是一脸茫然的李琅,就这么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带出来,又乱七八糟的被人快速穿了几件厚衣服,然后就被像押犯人一样压去了祖父祖母住的银安堂。   等李琅一进小院,就见祖父李简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廊下的椅子上。   院子里有两排举着火把的家丁,此时可谓是灯火通明,院子正中央摆着一个蒲团。   李琅一脸茫然的被人压在蒲团上跪好,抬头看着台阶上的祖父。   祖父慢慢开口,“我问你,是沈从仪主动告诉你,他和小壹彼此是契兄弟的关系?”   “是。”李琅点点头,不知道祖父在生什么气,“怎么了?”   李简正,“……”他怎么能有这么笨的孙子?轻而易举的掉仪哥儿挖的坑里。   ……   第二日,沈从仪来了学堂之后就察觉有些不对劲。   李琅没在,而平日里在李琅身边伺候的浓墨、重彩两个小厮跪在外面,二人见到沈从仪之后,喏喏的不敢说话。   小粮刚想问什么,被沈从仪拦住,“你去旁边休息吧,这里一切都交给我。”   小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的意识到李家肯定发生了大事。   “好。”   沈从仪走进去就看见老师背对着门口,抬头看字画。   “老师。”沈从仪行礼。   李简正转身坐在椅子上,沉声道:“跪下。”   沈从仪立马跪下。   李简正定定的看着他,“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跪?”   沈从仪脊背挺直,“老师让学生跪,肯定是学生做错了事。”   李简正背靠在椅子上,看着沈从仪,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和小壹是契兄弟的事,是你故意让人传出去的?”   一句话,沈从仪立马就知道老师为何让自己跪下,也顿时便想明白为何自己今天没看见李琅,浓墨和重彩又为何会跪在门外一边受罚。   沈从仪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在老师面前全暴露了。   “不是。”沈从仪淡然的回答。   李简正道:“即便事情不是你传出去的,可你得知后不但没有澄清谣言,反而放任谣言发展,甚至推波助澜,是也不是?”   沈从仪:“是。”   “畜牲!”李简正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小壹对你多好,你不是不知道。可你非但不感恩,反而要把他拐到歪门邪道上去。你知道他对你百依百顺,你仗着能肆意拿捏他的性子,便开始为非作歹。”   沈从仪,“是。”   李简正,“你故意把你和小壹的关系透露给李琅,就是想让李琅在他祖母面前为你说好话。”   沈从仪:“是。”   李简正,“你的确成功了,那个蠢货完全不知道自己替你扬了名,昨日还把你和小壹的事向他祖母说了,整个屋子的人在听了你们的“故事”之后都哭的眼泪汪汪,如今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苦鸳鸯。好计策,好计谋啊。我问你,你和小壹到底什么关系!”   沈从仪看向老师,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被骂后的羞愧,“我与哥哥,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合过八字,办过契典,吃过契酒,整个沈家村都知道我和哥哥的是契兄弟。”   李简正气极反笑,“好啊,真是好啊,你还振振有词,你还理直气壮。你这样认为你们之前的关系,那小壹呢?”   沈从仪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哥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亲。”   李简正听了沈从仪的话,瞬间怒火中烧,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来人,把我的戒尺拿来!”   大管家双手捧着长竹条步履踌躇的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从仪,脸上浮现为难之色。   李简正一把拿过戒尺往沈从仪背上抽。   “我问你,《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后面是什么?”   沈从仪即便被打也一声不吭,脊背挺着笔直,因为他知道,这顿打,是自己应得的。   “诚之者,人之道也。”沈从仪回答,这句话强调要真诚待人,他没有做到真诚对待哥哥。   李简正打他两板子问他一句,“《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言:兄爱而友——”   沈从仪:“弟敬而顺。”   李简正:“《诗经·小雅·常棣》中言: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沈从仪闭上眼睛心中发苦,这句话大致的意思是夫妻们亲密无间、志同道合,就像琴瑟协奏一样和谐;兄弟们团结和睦,融洽无间,快乐无比。   他刚刚说哥哥一辈子不会结婚,老师这句话意在告诉他,兄弟应该是在什么位置,而夫妻应该是什么位置。   李简正,“《常棣》中还言:脊令在原——”   沈从仪,“兄弟急难。”兄弟危难相互帮助,当初苏壹作为哥哥帮助沈从仪这个弟弟,如今沈从仪却对苏壹不安好心。   李简正:“《礼记》中言:宜兄宜弟——”   沈从仪:“而后可以教国人。”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室内伴随着竹条抽在人身上的声音,一问一答。   小粮听见动静,早就在旁边坐不住来到了屋子门口,但他又进不去,在门外焦急的转了两圈,索性直接跪在浓墨和重彩身边,陪着他们两个一起罚跪。   屋里的动静还在继续,显然李先生被气的不轻,小粮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想到沈从仪身上的伤,他就能想象到苏大哥到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   小粮不怕苏大哥打他骂他,而且苏大哥从来不会打人骂人,他担心让苏大哥失望。   他作为公子的书童,却没看顾好公子,肯定会让苏大哥失望的。   又过了一会儿,小粮看见傅夫人陪着一瘸一拐的李琅从外面走进来。   等一行人走到台阶前面时,浓墨和重彩立马起来扶李琅上台阶。   李琅昨天屁股上被打了板子,如今一动又扯了伤口。   李琅自言自语道:“嘶,沈从仪,你这次欠我的人情大了。”   李琅和傅夫人走进室内,李简正看见他一把丢掉手中的竹条,沈从仪晃了晃身子,双手扶住地面,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   傅夫人大惊失色,立马扑过去检查沈从仪的情况,满眼的心疼,“怎么打成这样?”   “哼!你们两个,一个蠢货,一个坏蛋。”   被骂蠢货的李琅:……   被骂坏蛋的沈从仪:“谨听老师教诲。”   傅夫人一下炸了,“孩子还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下这么重的手,打坏了可怎么办?”   李简正身子一转,不说话。   傅夫人看着沈从仪这副样子,是又气又心疼,俗话说,孩子都是越养越亲,沈从仪九岁就来了这边读书,傅夫人日常对他跟李琅差不了多少。   说句实话,她对沈从仪比常年不养在身边的其他几个孙子都要更亲近些。   “来人,快快把春凳拿来,抬仪哥儿去银安堂瞧大夫。”   沈从仪虚弱的笑笑,“没事的师母,我可以自己走。”   傅夫人用帕子给他擦汗,“走什么啊,我让人带你去。”   …   傍晚,苏壹就得到李家的下人传消息,说沈从仪今天不回来了,这在之前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苏壹不疑有他。   如今让苏壹烦恼的事,好像整个平安城都知道他和仪哥儿不是正经兄弟的关系了。   苏壹叹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71章 决定去丰州书院   沈从仪背上被抽了不少血道子,李琅屁股上挨了几板子,如今两个人被傅夫人安置在同一间房里,一人一张床的趴在上面养伤。   李琅看着沈从仪背被人涂了药,此时疼的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完全幸灾乐祸不起来。   “你这是何必呢,被祖父打一顿不说,还连累我。”李琅悠悠的道。   沈从仪垂眸:“抱歉。”   李琅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从仪,竟然能听见沈从仪这么爽快的向自己道歉,要不是如今沈从仪头上没伤,他都以为沈从仪是被打到脑袋了。   李琅把身子往边上稍微挪一挪,“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沈从仪:……   “抱歉,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隐瞒信息,让你产生错误判断。”   李琅深吐一口气,笑着道:“从小到大我都没看你吃过瘪,这下我舒坦了。”   李琅一不小心再次扯痛伤口,疼的呲牙咧嘴,“我这次也是替你受过,等我身子好了,你得亲自给下厨给我做一桌子菜。”   沈从仪答应的十分爽快,“没问题,不过这次挨打的事,你要帮我一块向哥哥保密,我不想哥哥担心。”   李琅想起沈从仪做的那些事就替苏大哥感到牙疼,说实话他也觉得沈从仪有些变ˇ_ˇ态。   “那个…苏大哥真的说过这辈子都不娶妻?”   沈从仪坚定的道,“哥哥不会骗我。”   李琅张张嘴,刚想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想成亲生子的人呢,但是看见沈从仪此时认真的表情后,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被卡喉咙里。   “如果,我说如果,苏大哥要是不娶妻,你是不是也一直不娶?”   沈从仪肯定的回答:“是。即使哥哥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我,我也会陪在哥哥身边。”   李琅趴在床榻上,有些泄气的把头侧到一边。   少年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天真,他们相信友情,相信爱情,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谊,更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们打倒。   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勇往直前,他们蠢的可怜,可就是因为这种彼此之前“愚蠢”的情谊,更加深了少年们之间的友情。   李琅没有看沈从仪,而是声音闷闷的道:“那个…如果你这辈子都不成亲的话,我可以考虑让我以后的孩子认你和苏大哥做干爹。”   沈从仪嘴角勾起弧度,即便的如今还疼的满头冷汗,声音依旧很稳。   “不用了,我不想哥哥在别人身上分心。”哥哥总是待人很好,又招人喜欢,尤其是招小孩子喜欢,他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有干儿子以后会怎样,恐怕到时候自己又得靠边站了。   李琅神色瞬间扭曲,他猛的转头,“沈从仪你还是人吗,我就让我儿子认苏大哥做干爹,不认你,到时候气死你。”   沈从仪:……“你幼不幼稚?”   李琅:“有本事你咬我。”   沈从仪:……“我又不是狗。”   李琅:“好啊,我身上的伤都是替你挨的,你还骂我是狗。”   沈从仪:“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李琅:“苏大哥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坏心眼的弟弟,祖父他说的没错,你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有一半都用苏大哥身上了。”   沈从仪淡淡的辩解:“我没有。”   傅夫人和李简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两个少年活力四射的“吵架”声,她抹着眼泪,埋怨丈夫。   “多好的两个孩子,被你打成这样。”   李简正道:“沈从仪不该把心思打到小壹身上。”   傅夫人也不看他,透过门缝看室内,“仪哥儿和小壹两个的孩子从小相依为命,仪哥儿早熟,小壹又是那么好的孩子,仪哥儿喜欢上小壹也在所难免。”   李简正干巴巴的道:“他追求人的手法过于下作。”   傅夫人转头目光悠悠的看向他,手法下作?想当初还未成亲时,那个每每假装偶遇,谎称丢了帕子也要找自己说话的谁?   熬夜抄几天书,赚了钱之后想要给自己送东西,但又怕外人说闲话,对外就说是给她哥哥们送的,顺便送她的那个人是谁?   察觉到老妻的想法,李简正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我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沈从仪做的到吗?”   傅夫人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继续看两个孩子。   李简正轻咳一声抬脚走了进去,房间里沈从仪和李琅顿时不敢说话了。   李简正:“你们两个再过几年就要考会试,会试和乡试不同,我决定让你们两个去丰州书院读两年半书。”   沈从仪微微一愣,没想到老师竟然会这么说。   他和李琅在幼年时曾经跟着老师去丰州书院游学,因此沈从仪对丰州书院还有些印象。   丰州书院的山长孟岓山是老师的旧年好友,去丰州书院求学的学子遍布各地,其中有不少远行千里过去求学的人。   丰州书院极其严格,每三个月一次小考,书院会按学生的小考成绩好坏来分班级。   凡是进入丰州书院的学子,无论家境好坏一律不可带书童和侍从,不过书院里却有干活的小童。   但,若是沈从仪要去丰州书院,就意味着要离开平安府,就要从苏壹身边离开。   李简正看向李琅,“去人多的地方练练心眼子,在家都待傻了。”   李琅:……他不笨啊,只是没沈从仪心眼子多而已。   李简正又看向沈从仪,“你不是说你哥哥不成亲吗?去丰州书院待上几年,看看苏壹是不是还不成亲。”   沈从仪抬头看着老师,“老师,您会以长辈的身份强行给哥哥保媒吗?”   李简正冷笑一声,“臭小子,你以为老夫和你一样只会背后耍手段?”   沈从仪一口答应,“老师我们去。”   李琅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我还没说我也要去呢。”   李简正撇了他一眼,“你的意见不重要。”   李琅:……祖父,到底谁是你的亲孙子?沈从仪才是你的亲孙子吧。   ……   五天之后,沈从仪回了家。   苏壹发现沈从仪瘦了,下巴都尖了不少,本就是美少年的沈从仪,如今更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味。   苏壹:“怎么瘦了那么多?前两天小粮回来拿你的衣服,我也没听他说你生病了。”   身后小粮垂头,抓紧手中书箱不敢看苏大哥。   沈从仪笑道:“最近课业有些重,如今春夏交接猛地有些不习惯,因此才瘦了些。”   苏壹见他虽然瘦了些,但是脸色并没有太差,于是也就信了。   “今天上午我见外面有人杀鹿卖肉,我就买了些鹿肉和鹿血,咱们今天晚上吃炒鹿肉炒鹿血,正好给你补补身子。”苏壹在前面走,沈从仪在后面跟着静静听苏壹说话。   两个人走进室内,苏壹打开衣柜找前天给沈从仪新作的浆洗好的衣服,“前段时间李婶和二合叔两个人养了几只兔子,那些兔子一窝接着一窝生,如今才过了两个多月,都生两窝了,前几天我给李先生、李夫子和郭家叔叔们各送了一只,今天晚上咱们再加一个炒兔肉。”   苏壹说完转头看向沈从仪,眼睛亮晶晶的,“你说好不好。”   沈从仪看见哥哥的样子,自己即将要去丰州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若是自己说要离家,哥哥会不会伤心的晚上睡不着。等自己离开后,哥哥会不会想自己……’   就在沈从仪踌躇的不知如何张口的时候,苏壹已经准备收拾好了沈从仪带回来的东西,顺便给沈从仪又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外衣,还准备茶水和果子。   然后无所事事的苏壹,就想亲自下厨露一手,然后他就被马嫂子和仪哥儿联手“赶”出了灶房。   于是无所事事的苏壹,只能去了前面的铺子干活。   其实他做饭还是不错,只不过味道不如沈从仪和马嫂子做的好罢了,而留在灶房的沈从仪也并没有完全下手做饭,而是站在一旁“偷师”。   沈从仪记得当初哥哥开玩笑的说过一句话,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而他,要把哥哥的心和胃全都抓住。   晚饭苏壹吃的非常开心,苏壹想那只鹿肯定是一只非常健康的鹿,马嫂子做事认真,她不会因为苏壹的要求不多,而放弃做些小活。   晚上临走前,马嫂子还十分贴心的烧了一锅水供他们洗澡。   沈从仪把热水倒入浴桶后,让苏壹先洗,之后沈从仪再洗。   沈从仪脱去浅蓝色印花的中衣,露出背部满是红色的条痕,傅夫人找的创伤药十分好,抹上的第二天便开始结痂,如今四五天过去了,结痂脱落,留下红痕由身体慢慢自我恢复。   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花瓣,沈从仪还闻到了水中香露的味道,但是在香露中沈从仪还闻到了独属于哥哥的味道。   沈从仪屏住呼吸,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沉到水里。   温热的水没过沈从仪的头顶,一瞬间周围的嘈杂全部离他远去,哥哥的气味将他整个人包裹。   沈从仪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想象到刚刚哥哥是如何在这里沐浴的。   唰!   沈从仪站在木制的浴桶里,黑色的发丝垂在腰间,一滴水顺着脸颊滴落到锁骨出,又继续向下最后没入水中。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左眼角处的小痣仿佛在发光,他捏起肩膀上沾的花瓣,送入口中,咬烂吞下。   又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发肿胀的地方,沈从仪眼底闪过一丝对自己意志力太低的自我厌弃。   室内水声响起响起,隐隐传来一身叹息。   温暖室内摆着炭盆,苏壹缩在一张椅子上烤火,头发很快就被烤干。   苏壹转头往堂屋那边看过去,仪哥儿洗的好像有些久了。   苏壹起身走了过去,隔着门,“仪哥儿你的水还热吗,要不要我帮你倒些热水。”   过了一会儿,沈从仪的声音响起,“不用了哥哥,我洗好了。”   苏壹点点头,觉得沈从仪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能是因为水汽的原因。   “行,你洗好不用收拾,赶紧进来烤火。”   “好。”   很快,沈从仪披着一间白色带云纹的袍子,脚踏木屐,散着头发走进来。   苏壹让沈从仪坐下,自己拿着帕子给沈从仪擦头发。   “别动,我给你擦一擦,能干的更快些。”苏壹笑道,“你这身打扮,还真有几分魏晋风流名士的样子。”   指尖在发丝间温柔触动,让沈从仪再次心猿意马,他被迫把思绪放在其他地方。   “魏晋是什么样的?”   苏壹想了想,“大概就是乱吧。魏晋南北朝给我的感觉就是乱,用史记上的一句话‘岁大饥,人相食’来形容,再贴切不过。据说,魏晋南北朝时期男子以阴柔为美,那时的主流是男子往脸上涂粉,往头上带花。其实啊,他们涂粉的原因是因为吸了太多的五石散,脸上的皮肤烂掉了,粉里混着药材,他们涂粉用来止痛止痒。”   苏壹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五石散这玩意可不能碰,比赌还可怕。”   沈从仪眨眨眼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哥哥再和我多说些之前的故事吧,我想听。”   沈从仪抬头,黑白分别的眼睛看向苏壹,声音压低,不自觉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苏壹哪里受的住这些样的诱惑,于是绞尽脑汁、添油加醋,把自己知道的一下野史一股脑说了好几个,其中不乏有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故事,沈从仪则是全程听的津津有味。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苏壹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然后就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晚上的鹿肉好像吃多了,他感觉有些燥得慌,苏壹翻来覆去的好久感觉越来越燥热难耐。   “哥哥怎么了?”   苏壹有些尴尬,“……有点热。”   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默。   苏壹,“仪哥儿你热不热?”   沈从仪:“……热。”   不知为何,苏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突然感觉气血下涌。   “咳,用不用哥哥帮你?”   苏壹小心翼翼问一句,晚上沈从仪吃的也不少,他一个老人家都受不住,仪哥儿小小年纪别憋坏了。   而且他还记得,之前仪哥儿还表现的有些生理羞耻和生理厌恶来着,这对于青少年身心发展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黑暗中在苏壹看不到的地方,沈从仪瞬间睁开眼睛。   见沈从仪没说话,苏壹以为他是害羞,于是就安慰道,“这种事不用害羞,咱们都是男人,偷偷的做,别人不会知道的。”   苏壹咂咂嘴,自己刚刚说的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突然苏壹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揭开一条缝,紧接着一个滚烫的身体朝他袭来。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壹耳边。   “哥哥,我难受……”   【作者有话说】   作者:第一次见白菜主动往猪嘴里拱,还觉得猪不够吃的。(指指点点jpg .) 第72章 离家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壹耳边,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强壮的雄性动物标记似的,下意识仰头,而这个举动却把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   今天晚上的天气不错,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窗户上的明纸照进室内,此时沈从仪能隐约看见那一抹白嫩的脖颈。   鼻尖处是哥哥身上好闻的香味,沈从仪忍不住再凑近些去嗅,他想让自己也沾上这种味道。   明明如今仪哥儿和苏壹除去脖颈之外,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接触,但是苏壹莫名有种自己一股被压制的感觉。   苏壹一个巧劲,身子一翻两个人的位置顿时互换。   沈从仪平躺在炕上,苏壹则是面向下的俯视他。   苏壹因为动作原因,一只膝盖屈起微微一顶,就触碰到了一个男人彼此心知肚明的地方。   沈从仪呼吸一窒,苏壹开始去扒拉他身上的衣带子,但是天太黑,苏壹胡乱摸找一通,还是没找到。   沈从仪的呼吸明显乱了,喉结上下浮动,脑子里一片浆糊。   苏壹停下,“稍等,我去点个灯。”   我去点个灯…   去点个灯…   点个灯…   个灯…   灯…   一句话在沈从仪耳边炸开,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黑暗,不可思议的颤动嘴角。   哥哥竟然还要点灯?哥哥刚刚不是还说,他们两个偷偷的做吗?怎么突然就要点灯了?   点灯了之后,哥哥是不是就能看到他的样子了,他现在是不是很丑,那他……   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一小片角落。   苏壹转头看向床榻,就见沈从仪双眼无神躺在自己平时睡觉的位置。   此时的沈从仪,黑色发丝微微凌乱散在枕头两边,中衣领口大开露出一侧的半个肩,他脸颊发红,呼吸微微急促,在偏头苏壹的时候眼里还涌着一层薄雾,眼角处的黑色小痣为整张脸更多添一份风情。   精致漂亮又带着一丝破碎感的少年脸,瞬间击中苏壹的心脏。   苏壹知道仪哥儿从小长就好,精致又漂亮的小少年,乖巧叫他哥哥的时候十分戳人,但是现在的仪哥儿已经长大,如今这副姿态完全不是长的好不好的问题了。   苏壹内心疯狂谴责自己。   自己有病吧,肯定是自己有病,刚刚他怎么能这么想,哪有哥哥为弟弟主动“帮助”的?   在仪哥儿心里,自己现在肯定是个变态。   沈从仪看苏壹坐在一旁没有动,他慢慢起身。   “哥哥?”沈从仪说话的时候还微微歪了一下头。   苏壹还是没动,目光的不自觉的朝对方下面飘去。   沈从仪伸手把苏壹拽过来,下巴放在苏壹的肩膀,撒着娇说。   “哥哥我不舒服……”   苏壹的手被沈从仪带着动作,两个人因为靠的太近,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得见。   结束之后,沈从仪拿着一张丝绢仔仔细细的为苏壹擦手。   苏壹的心跳越来越快,总觉得有些失控,尤其是刚刚仪哥儿啃自己的脖子,让他现在还觉得有些痒又有些刺疼。   苏壹:“咱们睡吧……”   “哥哥也难受吧。”沈从仪开口。   苏壹有些犹豫,“我就不用。”   沈从仪伸手,“没关系的,我会让哥哥舒服。”前段时间他看了很多画本子,他知道了很多其他玩法。   苏壹的意志力没坚持三秒,就被拉入了飘忽忽的奇乐世界。   …   混乱,太混乱了…舒爽也是极致的舒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   沈从仪已经起床,他睡觉的地方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要不是床单和被子都换了一套,苏壹都以为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旎旖的梦了。   手腕有的疼,苏壹伸手,就看见自己右手的手腕处有明显的青痕,这几年沈从仪的箭术没有白练,手上的力道不小,胳膊上也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昨天晚上的记忆重归大脑,苏壹面无表情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整个人彻底清醒。   苏壹默默把被子拉高盖住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   苏壹你疯了吗,瞧你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仪哥儿才多大,你真的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壹在被子里狂怒,原本整齐的床铺被他一折腾弄的乱成一团。   苏壹无声嚎叫……   苏壹拳打脚踢……   苏壹翻身打滚……   “哥哥你在干什么?”   听见动静,苏壹一下把自己从被子里掏出来,整个人顺道做起来。   “我没事!”   苏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声道,然后就看见沈从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竹纹长袍,黑色的发丝梳在脑后,旁边还编了两个精致的小辫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十分精致脱俗,只不过他手里端着盛着粥和小菜的托盘,打破了这种脱俗感。   苏壹摸了摸鼻子,“开饭了吗?”   沈从仪看着跪坐在炕上的哥哥,长而卷翘的睫毛,大而明亮的眼睛,眼尾处晕着粉色,肤色白皙,唇色红润,发丝乌黑,几种颜色共同呈现在一个人身上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最关键是那凌乱的床榻,沈从仪喉结上下动了两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脚走了进去。   “我让马嫂子先回去了,刚刚我觉得时间差不多,想着哥哥也快醒了,就做了碗粥和几样哥哥喜欢吃的小菜。”   瞧瞧多贴心的孩子。   苏壹心中忍不住唾弃自己,自己真是昨天晚上脑子不清醒。   沈从仪还以为苏壹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太过分生气了,于是直接爆出一个消息转移苏壹的注意力。   “哥哥,老师说让我和琅哥儿去丰州书院读几年书,来应对几年后的京都会试。”   苏壹微微一愣,“什么丰州书院?”   …   很快,苏壹略微收拾了收拾自己,也收拾好了心情,披了一件外衣,坐在一旁的小榻上吃东西,沈从仪则是坐在他对面。   苏壹吃一口菜,“李先生是怎么说的?”   沈从仪道:“老师说会试和其他科举考试不同,届时天南海北的举子都会去京都参靠,我和琅哥儿如今接触到的都是平安府的举子,若是去丰州书院,我们可以接触更多的人。”   苏壹点点头,“李先生说的其实也在理,只是丰州也太远了。”   丰州因为有一个书院在,因此文人气息相当浓厚,前几年苏壹还在丰州开了一家连锁的文墨斋,如今那家铺子的生意还不错。   沈从仪心中一喜,他就知道哥哥舍不得自己,若是哥哥不舍得自己,即便是再冒着会被老师打一顿的风险,他也不去丰州。   沈从仪:“那我就……”不去了。   苏壹:“我给你多准备些钱。”   沈从仪:……   苏壹,“仪哥儿你刚刚想说什么?”   沈从仪动动嘴角,“没什么。”   苏壹虽然觉得丰州有的远,但是之前仪哥儿不就跟着李先生去过一次吗?   而且丰州书院的山长又是李先生旧交好友,如今仪哥儿去丰州书院读书,就相当于去外地上大学,这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自从那天的事发生之后,苏壹就觉得自己本质上不是个好人,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直的,结果如今他却对仪哥儿产生了不单纯的想法。   而昨天晚上又发生那种事,苏壹恍惚的想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太直,正好沈从仪要去外地“上大学”,他可以好好冷静冷静。   苏壹躲避沈从仪的视线,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万一仪哥儿见他状态不对,又有生理厌恶了怎么办?   苏壹:“穷家富路,你去外地求学得多带些钱,正好丰州那边也有咱家的文墨铺子,也算是有熟人,若是到那边手里的钱财有所短缺,就直接去铺子拿,还有让小粮也跟着你去。”   沈从仪道:“丰州书院的学子不可以带书童或者侍从。”   苏壹皱眉想了想,问道,“走后门也不能带?”   沈从仪摇摇头。   苏壹大手一挥,“没事,大不了在书院附近租个房子,让小粮在那边待着,平时还能去铺子帮忙盘账。”   沈从仪眉头微蹙,“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哥哥又是得帮他租院子,又是派小粮去照顾他。   苏壹笑着道:“去书院读书很辛苦的,若是你一直待在书院根本没法真正放松,在外面租个院子,平时放假之后好的有个家能回,这样一来身心都可以得到更好的放松。”   沈从仪深深的看着苏壹,“……哥哥对我真好。”   苏壹低头喝粥,随口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听到苏壹这句话,沈从仪瞬间笑了,那笑容如春日桃花盛开,灿烂又明媚。   …   李简正的动作很迅速,不到半个月就和远在丰州的书院打好招呼,准备把两个小子通通“发配”过去。   苏壹的动作也不慢,在沈从仪和他说了要去丰州书院读书之后,苏壹就联系了丰州的文墨斋,让那边的人帮忙在书院附近租个不错的房子。   又过了七八天,沈从仪和李琅两个人正式启程。   正好最近苏壹手下的商队要往丰州送货,于是苏壹亲自带队,送沈从仪和李琅去丰州。   李简正这次是发狠了,一个小厮都没让李琅带,李琅走的时候浓墨和重彩两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   越走越远,李琅渐渐看不见祖父祖母和一种小厮的身影,心情默默低落下来。   这辆马车不小,可以乘坐三个人,但是这年头的路难走,车轮又没有橡胶减震,坐马车十分颠簸,不过等他们到了码头就好了,到了码头直接坐船去丰州。   苏壹见李琅的表情有些失落,便安慰他道,“我的商队经常从丰州往平安城跑,若是你哪天想家了,就和仪哥儿一块回来。”   李琅摇摇头,“今年丑年我们没去参加会试,下次就要等到辰年,我祖父说让我这两年都在丰州不要回去。”   苏壹轻笑一声,“李先生对你这么说,是因为他对你寄予厚望,你读书天分高,平时对你要求严格些,肯定是李先生知道你能做到更好。你上年考中举人的时候,李先生是不是特别高兴?”   李琅在苏壹的劝说下眼睛逐渐亮起来,“嗯,虽然祖父嘴上不是,但…但是祖父还是很高兴的。”   苏壹眉头一挑,“这不就是了。你从小在李先生膝下长大,李先生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想让你回去呢。你放心,若是你中间回去探亲,顺便再把自己在丰州书院得到的好成绩拿回去,李先生和傅夫人会很高兴。”   李琅眨眨眼睛,转头看向苏壹,“真的吗?”   苏壹点头,“当然是真的。”   李琅这几天其实很忐忑,他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门,而且这次祖父还不让他带身边的人,这让如今只有十七岁的李琅十分没有安全感。   “可是,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去住过,我担心自己做不好。”   苏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这不是还有仪哥儿和你做伴吗?我在书院附近租了院子,我已经让人在那里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平时小粮会在院子里住,你把那里当家,你和仪哥儿平时在书院累了就回家歇几天。”   最后苏壹补充了一句,“这事李先生都知道。”   李琅感动的眼泪汪汪,“苏大哥你人真好,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就好了。”   苏壹伸手找帕子,“你不是已经叫我哥哥了吗?”   沈从仪实在看不下去了,哥哥安稳李琅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把帕子给李琅用。   于是沈从仪面无表情的掏出自己的帕子给李琅,“用这个。”   李琅没想到沈从仪竟然也如此关心自己,真是好兄弟啊。   李琅更加感动,“从仪,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苏壹满脸笑容的看着沈从仪,自家仪哥儿可真善良。   …   路途总是无聊的,沈从仪很珍惜和哥哥相处的每一刻,但是路途到底有尽头。   码头又两批人接他们,一批是苏壹的人,另一批则是李简正安排的人。   到底是亲孙子和亲弟子,李简正不可能撒手什么事都不管。   苏壹带着沈从仪和李琅先去了租住的小院,发现环境还不错,房间布置的也很好。   沈从仪和李琅两个人修整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去丰州书院拜访山长。   书院不可以让其他人进去,苏壹也没有强求,于是就站在门外目送沈从仪和李琅进去。   两个人的入学很顺利,当天下午就回来拿行李,一同来的还有书院的一名管事和四个帮忙的小童。   临走的时候沈从仪看着苏壹,依依不舍的道:“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在书院读书会注意身体的,反倒是哥哥,每次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   苏壹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管事,压低声音道,“若是在书院读书觉得不开心,或者不愿意读了,就直接回家,哥哥养的起你。”   沈从仪笑了笑,他怎么能一直靠哥哥养呢,其实之前老师训他的时候,有句话说的很对,自己如今连替哥哥遮挡风雨的能力都没有,哪里轮的上说爱哥哥。   “嗯,我记住了。”沈从仪笑着回答。   苏壹看着沈从仪和李琅跟着丰州书院的人坐车离开,一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只感觉心脏空了一块似的。   小粮站着苏壹面前,看着苏壹失落的样子,连忙上去安慰,就在这时候丰州文墨斋的掌柜和账房来了。   苏壹迅速打起精神开始视察铺子,并把小粮安插到铺子的账房里。   忙活了几天,苏壹也该离开丰州了,平安府那边的织坊正在建造当中,苏壹得去那里盯着。   如今让苏壹感觉最大的麻烦就是人手不够,干活的人其实不少,如今这个时代廉价的劳动力遍地都是,苏壹真正缺乏的是管理层的人才。   突然一个岗位名词出现在苏壹脑子里,那就是——管培生。   【作者有话说】   一晚下来,彼此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对方便宜~ 第73章 母女三人要整整齐齐的   苏壹在坐船返回平安府的时候 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要如何招收管培生。   他如今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就像这次办织坊,他竟然连管事都找不到,一个人才极度匮乏的企业不可能做大做强。   在现代社会,企业招收的管培生都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年轻人,他们或许是有不错的学历,或许是有相应的工作经验。   但如今这套在苏壹这里完全行不通,这个时代的读起书人基本都是以科举考试为目标。   读书人有理想有追求,商贾本来就容易被人看不起,让年轻的读书人去铺子打工,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折辱。   苏壹叹一口气,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和仪哥儿一样,能放下身段在铺子帮忙做工。   思来想去,苏壹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培养人才,虽然周期长了一些,但如今也只能这样。   首先,他要先写一个人才培养报告,届时再召集铺子里的各位管事,共同商议报告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等苏壹写完,天色已暗,桌子上的烛台散发出暖黄色的光亮,他想了想,在报告的最后又加了一行。   ‘用以上同等条件招收女子。’   …   “你听说吗,苏氏商行如今要招收学徒了。”   “怎么没听说,我昨天还打听了呢,不仅收男娃娃,还收女娃娃。”   “他们收女娃娃做什么,女娃娃能有什么用?”   “马婶子,你可别这么说。”那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女娃娃可有大用了,听说苏壹要开织坊,织坊里面都是织布的,到时候女娃娃去织坊做工,一年下来就能赚不少钱。”   “还有这种好事?”妇人不太相信。   “人家苏氏商行招学徒是有要求的,必须是年纪九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童,要在苏氏商行里学习两年,这两年是不给工钱的,两年之后在苏氏商行做两年实习生,才能成为正式学徒。”   “实习生是啥意思?”   “听说不是正式的,而且工钱给的低,一个月也不过几十个铜板。”   妇人倒吸一口气,“几十个铜板也太低了,这样算,四年就这么白白搭进去了?”   “去学本事只把时间搭里面就算是占大便宜了,就咱村头王家那小子跟人学木匠手艺,不仅不赚钱,还要交六吊钱的拜师费,村里有几户人家能一下掏出来六吊钱。”   “……”   如今附近几个村子都在议论苏壹要招收学徒的事,不少人都想着要把自家孩子送进去,至于女孩,那就不送了。   女孩学本事有什么用?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在家帮忙做几年家务活,年岁稍微大些以后就嫁出去,还能赚一千文礼钱。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这样想,还是有人家愿意把女儿送来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苏壹在放出招收学徒的时候,顺便放出要收十个男孩十个女儿的消息。   招收了两天十个男孩早就招够,但只收到了四个女孩,这四个女孩的年纪都偏小,其中一个才八岁,按理说八岁并不到苏壹招收的条件,但是苏壹还是收了。   “壹哥,这是几个孩子的资料。”马于把纸放在苏壹身旁的桌子上,“壹哥,女孩只招到四个,要不咱们把女孩改成男孩吧。”   苏壹摇摇头,“不,就要女孩。”   马于一愣,没想到苏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   苏壹垂眸,脑海里忍不住想到了原身养母的亲妹妹王柳娘,那个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却苍老的如同四五十岁的女人。   前些年,苏壹和仪哥儿在街上无意间碰见大王村的村民,后来苏壹还私底下悄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那位姨母这几年为何没有同他们来往过。   因为那个可怜的女人竟然被夫家典借了出去,直到姨母在那户人家生了男孩之后才被重新“接”回家。   而这种情况,在如今不能说比比皆是,却也客观存在,原身养母妹妹的遭遇,并不是个例。   苏壹一直知道民间有典妻的行为,但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那一刻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压迫彻底暴露在苏壹面前,他不可能再做的闭目塞听,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一个女人没有其他生存能力,只能靠着自己仅有的生育能力去嫁人从而填饱肚子活下去,这样太悲哀了。   一个懦弱的、无知的、无能的女人嫁人之后,就彻底沦为另一个男人的私产,而这个女人若是没有娘家没有靠山,那她一辈子都将身不由己。   更可怕的是,因为从小到大所处环境的洗脑,她不会觉得是别人在压迫她,反而会觉得是自己没生出儿子才会被夫家厌弃。   在苏壹看来,有时候被压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意识不到自己正在遭受压迫。   而王柳娘,又是多少个身处于这个时代女人的缩影呢?   至于把王柳娘从那种环境下带走,苏壹苦笑一声,根本带不走。   王姓在大王村是大姓,王柳娘在夫家被欺负,大王村的人会觉得她可怜并感叹她命不好。   若是苏壹想把王柳娘带走,大王村的人只会觉不可理喻,王柳娘在夫家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况且王柳娘有两个女儿,在这个宗族势力庞杂的地方,这个软弱的女人即便是愿意和离,也带不走随夫家姓氏的亲生女儿。   思来想去,苏壹便主动往大王村走了趟亲戚,如今姨母的小叔子在郭叔的粮行做工,这几年听说姨母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少没人再敢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随意典借给别人。   苏壹垂眸道:“等织坊建起来之后,必须有女管事和女账房,我大王村的姨母家有两个女儿,加上那两个就是六个。咱们附近招不到,就去镇上招。”   马于想了想,觉得壹哥说的有道理,“咱们怎么招?”   苏壹思考片刻,“大后天镇上有集市,到时候请个杂耍班子去镇上表演招人气,届时再让人把自己商行要招人的事宣传出去就行了。”   马于眼前一亮,“就和几年前在书法会盟上宣传平安墨一样。”   苏壹抬眸看向马于,“没错,这几天我得盯着建造织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能招几个就招几个,多少能多招几个更好,织坊缺人,到时候都能安排上活。”   马于点头,“没问题。”   苏壹把事情交给马于办,自己第二天提着一包糖又去了大王村。   苏壹想把姨妈的两个孩子带去铺子,他其实并不是烂好心,也不求报答,如今他这边缺人,那边正好有两个年岁合适的女孩,这一切都刚刚好。   他只是想,想看看若是女孩们从这样的家庭走出去,她们接受良好教育、学习如何待人接物、有自己的独立思考、看到这个世界上其他女孩过的是什么样的幸福生活之后,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今春转夏,天气渐渐变热,早上的太阳光照在苏壹身上隐隐有几分热意,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心想做一个清醒的人至少比一直糊涂的生活在泥里好。   王柳娘的丈夫陈传英早些年摔断了一条腿,如今在家只能做一下手工编织的活计,苏壹来到陈家的时候,陈传英正坐在院子里编席子,他看见苏壹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   “苏……”陈传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苏壹,按照辈分苏壹是他的晚辈,可他又听弟弟说,苏壹本事不小,如今再平安城的铺子做的老大。   陈传英转头面向室内,大声道,“柳娘,小壹来了。”   紧接着苏壹就听见屋里噼里啪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面容蜡黄身材消瘦的中年妇人从屋里走出来。   王柳娘看见苏壹之后很是惊讶,她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小壹来了,快进来坐,进来坐。”   接着又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这位是王柳娘的婆母。   陈老妇对苏壹很是热情,因为自家二儿子如今干的活计都是通过苏壹招来的,自己那没用的大媳妇至今也没生个孙子,反倒是去别人家生了个男丁,王柳娘要不是有个厉害的外甥,她早就把王柳娘赶出去了。   苏壹把东西放在室内破旧的木桌上,“小辈不请自来,还请老太太和姨妈姨夫不要见怪,这包红糖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柳娘接过一包红糖有些手足无措,“这太贵重了。”   这包糖最起码得两斤,平安城不产蔗糖,糖都是从南方过来的金贵东西,一斤能卖到五十多文,这一包糖就价值一百多文。   一旁的陈老太看见这一幕,笑的牙豁子都藏不住,对柳娘道:“这是小壹的心意,你就收着,快去给小壹烧些热水喝。”   苏壹没拦住,柳娘去灶房烧水,陈传英为人木讷,坐在一旁不吭声,不知道如何同苏壹搭话。   老太太推搡了一下大儿子,示意大儿子说话。   陈传英闷闷的道,“坐…坐吧。”   陈老太一脸恨铁不成钢,觉得老大木讷又没本事,连搭话都不会,转头她对苏壹的态度更加热络。   瞧苏壹这一身穿着,一身棉布衣裳,虽然不是崭新的,但上面看不见一个布丁,就连鞋子都是棉布做的。   老太太在心里算苏壹这一身衣服得花多少钱。   苏壹开始和老太太唠家常,大部分都是老太太说,苏壹听着。   整场对话下来,老太太三句话不离二小子,四句话不离二媳妇给她生的大胖孙子。   “真是不巧,今天我那二媳妇带着孩子出门赶集去了。”   苏壹微笑点头,行为举止客气又礼貌,甚至挑不出来一点错,“您那孙子已经有两岁了吧?”   “已经两岁半了,胖嘟嘟随我家二小子小时候,胃口好,又机灵,等她们回来你好好看看,上年春天有个算卦的来村里,给我那大孙子算了一卦,说我家大孙以后是个财主命……”   苏壹静静的听着,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若是沈从仪此时在这里,一定能看出苏壹的不耐烦。   柳娘提着一个黑煤乌嘴的吊子和一个敞口碗进来。   苏壹连忙站起身,柳娘给苏壹倒水。   “多谢姨妈。”   柳娘连忙让苏壹坐,“你坐,你坐。”   苏壹看着柳娘的脸色,“我怎么瞧着姨妈的脸色不太好?”   一旁的老太太连忙插话,“嗐,这段时间田里的棉花生虫子,柳娘这是劳累的,我也说过让她歇歇,可她就不听。”   听婆母这么说,柳娘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低头不吭声。   苏壹点点头,看向陈老太道:“老太太说的对,我就剩姨妈这一个亲人在世,如今姨妈在,我好歹在大王村还有个亲戚能走动走到,若是姨妈出什么事,我在大王村唯一的亲戚也就断了。”   陈老太微微一愣,心中思索苏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就听见苏壹问王柳娘有没有吃药。   陈老太连忙又道,“小壹说的对,柳娘你这身子不能拖,一会儿就去村里草医那里抓些药吃。”   柳娘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这哪里用吃什么药?”   苏壹笑着道:“姨妈的婆母如此关心姨妈的身子,姨妈就不要推辞了,以免长辈伤心。”   陈老太听了苏壹这话,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她哪里愿意掏钱给王柳娘看病,“是啊,你就去吧。”   王柳娘点头,看着苏壹的眼里充满了慈爱,“好。”   苏壹这时才好像刚刚想起来什么,“对了,我那两位表妹呢?”   陈老太随意的道,“她们两个一早就去棉花田里捉虫去了。”   苏壹听到后一愣,他记得陈家大丫和二丫一个十三岁,一个只有十岁,一家人都在家里,二儿媳甚至带着孩子出门赶集,却让两个小姑娘去田里捉虫子?   “是吗。”苏壹道,“我原先还想着今天来能见二位表妹一眼。”   陈老太吩咐柳娘如同使唤下人一样,“柳娘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大丫二丫叫回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柳娘下意识就听婆母的要出去叫人。   苏壹起身一把拉住柳娘,“不用姨妈去,我姨妈也好久没见了,咱们多说会儿话。”   陈老太表情有些为僵,转头吩咐大儿子,“传英,你去叫。”   苏壹微笑的看向陈传英,“那就麻烦姨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传英虽然跛脚,但走得并不慢。   苏壹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并没什么温度。   尽管来的次数不多,但是苏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家庭的构成。   家中最大的长辈是陈老太,陈老太有两个儿子,王柳娘嫁的是大儿子陈传英,膝下有两女,二儿子如今在沈家村粮行做工,二媳妇前两年生了个孙子。   一大家子挤在一处狭小的院子过日子,陈老太偏心老二,不喜欢老大陈传英,又格外不喜欢柳娘和柳娘生的两个女儿。   陈传英木讷不喜欢说话,即便是妻女被亲娘和妯娌欺负也不言语,其实也对,他为什么要言语呢?因为日常受欺负的不是他,被卖去做典妻的不是他,一大早被赶去田里捉棉虫的也不是他,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木讷寡言,刀子没割到他身上,他当然不疼。   苏壹转身重新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带大丫和二丫去平安城的。”   一句话,陈老太和王柳娘都愣了。   陈老太惊讶的道:“…怎么突然想把那俩丫头带走?”   苏壹笑道,“我那边新开了个织坊,如今缺女工,我就想到了两位表妹。”   陈老太眼前一亮,赚钱好啊,苏壹可是亲戚,工钱怎么也能给不少吧,那两个死丫头片子,整天在家里也没多大用处,若是出去干活还能赚些钱。   “好啊,真是太好了。”陈老太道,“还缺人吗,要是缺人你只管开口,我能给你找不少人。”   苏壹笑着摇头,“我要开的织坊做的都是平时不长见的料子,那些料子金贵,若是手糙的,容易把料子刮花,所以得手嫩的人。两位表妹如今年纪还小,即便是如今手粗糙些,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大人的手不行,大人手上的皮肉定了形,怎么养都不管用。”   陈老太下意识握住自己粗糙的手,“原来是这样。”   苏壹道,“咱们是亲戚,我得给您说清楚,头两年大丫二丫跟着我是学本事,我还得让她们保养手,工钱肯定没有,但是要她们学成了,我保证一个月赚两百文都是小意思。”   一月两百文!这个工钱简直能把陈老太砸晕,一月两百文,那一年岂不是有两吊多钱,两个丫头一年能赚五吊钱啊,那可是五吊钱。   她们一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伺候几亩地,也就赚五六吊钱。   “这…这工钱太高了。”柳娘忍不住道,“不用给她们这么高的工钱。”   陈老太下意识瞪向王柳娘,示意她闭嘴,但是王柳娘完全没注意到婆母的表情。   苏壹摇头,“不多,若是大丫二丫争气,日后晋升管理层,一个月最起码能赚半吊钱。”   咕咚!陈老太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被苏壹画的大饼砸的晕头转向,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管理层,但刚刚苏壹可是说半吊钱。   “日后能赚半吊钱?”陈老太忍不住确认。   苏壹点头,“是。”   陈老太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丫头一个月半吊钱,两个丫头一年能赚多少钱。   苏壹见忽悠的差不多了,继续道:“不过,她们刚去的两年不赚钱,之后前两年是实习期,工钱也不高,再往后就能赚的就多了。”   陈老太如今满脑子都是半吊钱,根本没顾得上听苏壹说话。   苏壹从袖子里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事先拟好的契,她们两个要离家跟着我去平安城,家里不放心也正常,只要签了这个,大丫二丫就是织坊的女工,能在织坊干十五年,期间若是她们在外面有个万一,您只要拿这个契找官府,一个人我能倒赔五十两。”   苏壹没说全,合同规定大丫二丫若是干不够十五年,就要赔偿苏壹2N+1的钱,至于2N+1是如何定义的,请看契约最后一行括号里的内容。   陈老太不识字,哪里看得懂书契,听苏壹这么说被唬了一跳,“五十两?”如今去人伢子那边卖一个丫头片子,七八两银子都是高价,没想到大丫二丫在苏壹这边这么值钱。   万一大丫二丫死外面,苏壹就要倒赔自己一百两,陈老太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柳娘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她连忙的站起来,一脸着急,“小壹你这个干什么,大丫二丫本来就是跟着你去外面学本事的,你没收钱已经是好的了,怎么还要倒赔我们钱,这……”   苏壹朝姨妈安抚的摇摇头,“家里把这两个丫头养这么大不容易,我这也是给姨妈一个心安。”   王柳娘,“可是……”   陈老太走过来直接把王柳娘往旁边拽,动作野蛮又无理。   苏壹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片刻后又松开。   陈老太骂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小壹让咱们签契约,那是让咱们放心的。”   苏壹轻笑一声,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印泥,“老太太说的对,老太太是大丫二丫的祖母,您画押比谁都管用。”   说着苏壹就把两章纸铺平放在桌子上,自己伸大拇指按印泥,在纸上一处空白地按下红手印,然后指着另一个空白处。   “按这里。”   陈老太二话不说,就按了手印。   看着两张契书上的手印,苏壹的脸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份契书您这边收好。”苏壹把其中一份契约书递给陈老太,“这份由我这边收着。”   就在这时陈传英带着大丫二丫回来了。   两个皮肤黑黢黢,头发干枯发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布丁衣服,脚上穿着草鞋,瘦的跟麻杆一样女孩,走了进来。   陈老太直接把刚刚的事对大丫二丫说了出来,一旁的陈传英直接愣住了,大丫二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老太按着跪下去对着苏壹磕头。   苏壹拦住了,对众人道:“我那边还有事,今天不能多留,咱们也都说好了,我就先把大丫二丫带走。”   众人惊讶,柳娘道:“不吃过午饭再走吗?”   苏壹摇头,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打人,“家里事多,走不开。”   说着苏壹看向大丫二丫,“你们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我赶着驴车来的,都能装的下。”   最后,大丫二丫一人收拾了两件破衣服,连个包袱都没有,就这么干巴巴的坐上驴车离开熟悉的家门。   大丫抱紧妹妹,看了看旁边这个传闻中特别厉害的“表哥”,又转头看向站在自己门口处捂嘴哭泣的娘,面无表情的爹和满脸喜色的奶奶。   大丫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茫然和对未知恐慌,这人要带自己和妹妹去哪里?   苏壹看向大丫二丫,“放心,过不了几天姨妈就会来府城陪你们的。”   他现在决定,要把王柳娘也拉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这章有的长,但是剧情需要连贯,就一下全发了)   下下章就要换地图啦~,到时候就是彻底长大的仪哥儿——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评论和支持~你们的鼓励就是作者写文的最大动力,么么哒~ 第74章 卡板提花织机   苏壹把大丫二丫带到了沈家村,并让李婶子过来帮忙搭把手。   两个丫头身上脏兮兮的,穿的衣服又旧又不合身,苏壹拿出家里的旧衣服给她们穿,李婶子则是烧锅热水让两个小丫头洗洗。   如今没什么事做,苏壹就在墨坊的雕刻区指挥人做织机和纺线机,这时候李婶子走了过来。   苏壹对身边的木匠道,“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方法来做,这种刻板要一比一复原,一点都不能错位,一样刻板做五个出来。”   “好的,东家。”   苏壹交代好事情,就朝李婶子走了过去。   “婶子,怎么了?”   李婶子道,“那两个丫头的头发上生虱子,我想着直接把两个丫头的头发剪了,头发剪了之后用灶膛灰和桃树叶多洗几次头,虱子就没了。”   因为仪哥儿从小就爱干净,苏壹差点忘了在如今最困扰大家伙的一个问题——虱子。   尤其是小孩,一不注意头上就会生虱子,但是也好解决,剪短头发,用草木灰和桃叶多洗几次,再配上篦子梳头就行了。   苏壹点头,“如果大丫二丫不反感把头发剪短,那就剪吧。”   李婶子笑着道,“不反感,大丫刚刚还和我说,她们娘前段时间还说过让她们剪头呢,不过后来家里说让她们攒头发卖钱。”   苏壹:……小孩卖不卖头发是自己的自由,一家子都什么人啊,还惦记着小孩卖头发那点钱。   苏壹立马道:“把头发剪了吧。”   …   等苏壹到回家,就看见两个短头发,穿着旧衣服的小女孩,一人手里捧着一个脸盘子大小的掺面烧饼,正排排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啃饼。   见苏壹来了,大丫连忙站起身,顺便还把旁边的妹妹拉起来。   二丫反应慢半拍,看见苏壹之后下意识把自己手里的饼子往身后藏。   大丫怯生生的道:“这饼不是我们偷的,是婶子给我们吃的。”   一句话让苏壹的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东西给你们,你们就吃,坐下。”   大丫和二丫坐下,两个小孩坐下的动作很拘谨。   苏壹道,“知道我把你们带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大丫,“……让我们干活。”   苏壹皱眉,“错,我是让你们来学习的。……算了,先给你们重新起个名字,大丫二丫叫着不好听,如今我开织坊,你们就叫红绡红绫吧。”   大丫二丫相互对视一眼,又迷茫的看向苏壹。   ……   “所以,哥哥就把她们两个带回来了?”沈从仪深深的看着苏壹。   每年书院都有秋假,也叫农家,学子们要在秋收这段时间回家帮忙收粮食,顺便准备过冬的衣物和铺盖,沈从仪则是借着这一个月的假期赶了回来。   苏壹认真拆着手里的螃蟹,“后面我又借着织坊要招收厨娘的由头,把姨妈也带到了平安府,如今她们娘三在一块生活的挺好。”   苏壹抬头看向对面的沈从仪,眉头一挑,“我还让陈家人按了纸契手印,契书上表明姨妈和两位妹妹要在我这边工作十五年,否则陈家人就要赔偿我2N+1的工钱。”   苏壹一脸我想的十分周全的表情,让沈从仪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哥哥真厉害。”   “你怎么跟哄小孩一声哄我。”   “哥哥就是厉害,这么简单就把姨妈和表妹接到了平安城,还不用担心大王村的人来捣乱。”   苏壹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点小手段,关键是那一家人太贪心。”   最近仪哥儿回家,织机也造出来了,好消息连着串往外蹦,苏壹每天开心的不得了。   沈从仪只是眉眼含笑的看着哥哥,至于那被哥哥带回来的两位“表妹” ,她们二人并没有给沈从仪带来危机感,他去看过那两位“表妹”,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头发还短,自己这张脸能甩她们俩两条街。   最关键的事,两位表妹年纪小,是哥哥经常说的未成年,因此沈从仪完全不担心哥哥会看上她们。   “嘶。”苏壹手一缩,他不小心被拆螃蟹的棱角扎了手指。   “哥哥没事吧?”沈从仪连忙握住苏壹被扎到的手指,见那纤长又白皙的手指肚上浸出红珠。   苏壹想抽回手,“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扎了一下。”   沈从仪看着那抹鲜艳的红珠,眸色微微发暗,低头在苏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口含了进去。   苏壹眼睛微微张大,一时间竟然忘了用力把手抽回来,指尖上能清楚的感觉到一抹柔软在舔舐。   沈从仪抬眸看向哥哥,片刻后松开,“这样就不会再流血了。”   苏壹干笑,“就这么一个小口子,不值当,不值当。”   苏壹抽回右手,掩饰般的咳了一声,用左手拿杯子喝酒,拿杯子的时候手有些打颤。   苏壹内心尖叫,他怎么会觉得刚刚仪哥儿的动作充满了暗示呢?错觉,一定是错觉!   沈从仪则是一脸轻松的叉开话题,“今年的螃蟹真不错,又大又肥,里面的黄还都是满的。”   苏壹胡乱应和,“是啊,今年从李先生那里卖来螃蟹不错,我还给河边送了两筐,……不是,说反了。”   苏壹原本想说从河边买来的螃蟹,给李先生那边送去了两筐。   沈从仪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万一把哥哥吓到就不好了。   “我帮哥哥剥螃蟹。”   其实自从发生那两回事之后,苏壹一直默默反思,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把仪哥儿带坏了。   苏壹小心翼翼的看向沈从仪,“仪哥儿,你现在还觉得做那种事会恶心吗?”   沈从仪默默低头拆螃蟹,没吭声,脑子里在思索哥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壹想了想,继续道:“其实吧,之前我那么做是不对的,你还小所以不太懂,这个世界讲究阴阳调和,其实……”   “哥哥。”沈从仪开口,“其实我骗了你。”   苏壹眨眨眼睛,“啊?”   沈从仪直接抛出一个炸弹,“其实那天的酒里的药是聚芳斋家的陈三小姐给我下的。”   苏壹蹭一下站起来,“什么?!”   沈从仪抬头看着苏壹,脸上露出脆弱的神色,“我考上举人之后陈家请人上门保媒,哥哥当时帮我婉拒了陈家。可是陈家人并没有死心,那天我去参加酒宴,陈三姑娘让人在我的酒里下药,想着趁我神志不清之时,将我引入陈三姑娘所在的包房……”   苏壹立马能脑补到后面的剧情,“把你引到陈三姑娘在的包房之后,再让人过来抓你们。”   沈从仪点点头。   苏壹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话本下看多了吧,那陈三姑娘脑子进水了吗。”   沈从仪晃了晃身子,看起来如同一碰就碎的陶瓷人,“那陈三小姐与我不过见过两次面,我们话都没说过一句,她连我为人到底如何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对我情根深种。她不过是看我如今有功名在身,一张脸长的还算看得过去的份上,才会这样做的。”   苏壹看向沈从仪,他一直都知道仪哥儿是个看事很通透的孩子,但是有时候看事太过于通透也不好。   沈从仪朝苏壹笑笑,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哭出来了。   “哥哥,她不喜欢我,却想嫁给我。”   苏壹连忙安慰,“或许,……她的确喜欢你呢。”这种人,即便是仪哥儿喜欢对方,自己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从仪摇摇头,若是他没有爱过人,或者没有被人爱过,可能的确会觉得那位陈三小姐爱惨了他。   但是——沈从仪看向苏壹,看到苏壹脸上此时心疼自己的表情。   爱一个人,是不会想看他受委屈的,就像哥哥爱他,即便不是爱情的“爱”,也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前几年他冬天手上长冻疮,哥哥心疼他,即便白天再累,每天晚上还会为他抹药。   就像他,明明很爱哥哥,却因为哥哥如今还没有接受自己,就开始畏首畏尾,面对哥哥他不敢越步,不敢开口,不敢有其他举动,只敢背地里耍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爱一个人是想让他越来越好,而不是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那位陈三小姐在对自己使出下药捉(女干)这一招的时候,就证明她并不爱自己。   沈从仪脸上露出一抹笑,道,“哥哥,好恶心啊,当时喝酒之后我的身体反应很恶心。可那一晚幸好是哥哥,因为是哥哥,我才不觉得做那种事恶心。”反而很舒服,很上瘾。   苏壹手一抖,完蛋……   陈家,我和你们没完!   苏壹好像被吓到了,于是桌子上的一壶黄酒和一壶清酒,沈从仪只喝了两杯黄酒,剩下的全进了苏壹的肚子。   沈从仪收拾好,就看见哥哥晕乎乎的躺在炕上,他凑近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苏壹没有答应,沈从仪道,“哥哥是醉了?”   苏壹“嗯”了一声,“我没醉。”   沈从仪轻笑一声,“对,哥哥没醉。”   苏壹盯着沈从仪,脸上浮现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舔我?”   沈从仪觉得牙根有些痒,喝醉的哥哥真可爱。   “我没有。”   苏壹皱眉,“你有。”   沈从仪,“好吧,我有。”   苏壹丝毫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便皱着脸十分认真的说,“这样是不对的。”   沈从仪立马道歉,“是我错了。”   苏壹十分好说话,“原谅你了。”   沈从仪深深的看着苏壹,“哥哥,我是谁?”   苏壹:“你是……仪哥儿。”   沈从仪轻笑一声,“哥哥手指还疼吗?”   苏壹迷糊的脑袋不太转弯,但喝醉的他却意外听话,他伸出刚刚被扎的手指,“不疼。”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再次把那根手指含在嘴里。   用桂花沁的豆面来洗剥螃蟹的手,完全去除了手上的腥味,如今苏壹的手上还带着着一股甜滋滋的桂花香。   明明都是用的一样的物件洗手,可沈从仪就是觉得哥哥更香一点。   苏壹愣住了,一双眼睛里全是茫然,沈从仪时刻注意着哥哥的表情,先是轻轻的舔了两下,然后开始用牙齿抹。   苏壹皱眉,“疼。”   沈从仪松开他,“哥哥这样就不疼了。”   苏壹抿抿嘴,“我要去茅房。”   沈从仪连忙扶着他,“我陪着哥哥。”   苏壹摇头,“茅房不用陪。”   沈从仪轻笑一声,觉得喝醉的哥哥真的很可爱,“用,我去给哥哥扶着,要不然会弄身上。”   苏壹一呆,“是吗?”   沈从仪拦着苏壹的肩膀往茅房的方向走,“我伺候哥哥。”   第二日,苏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沈从仪不在身边,可能去温书了,苏壹坐起来,昨天晚上喝多了头有些疼,记忆的最后停留在仪哥儿喂自己螃蟹的时候。   苏壹突然想到了陈家,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姓陈的是吧,敢欺负仪哥儿,我苏壹和你们没完!   ……   苏壹的田里今年种的全是棉花,田里有人看着,不用苏壹费心管理,苏壹就把沈从仪拽去自己的织坊看织机。   织坊建在平安城外,距离平安城不远,从平安城的铺子坐驴车两盏茶的时间就能到织坊。   苏壹给仪哥儿介绍织坊,有工作区,住宿区,食堂,后面还有健身区。   苏壹带着沈从仪走进一间大屋子,这间屋子十分宽敞,里面摆着五十架织机。   苏壹道,“这些织机的飞梭和踏板都改良过,用这些织机织布要比如今世面上的普通织机快一倍。走,我带你去看卡板提花机。”   沈从仪不知道什么是卡板提花机,等他被苏壹带到另一个屋子,见到眼前的庞然大物之后,沈从仪愣住了。   这间屋子里只放着五台织布机,但是每一台织机约为两丈长也就是六米长,高一丈半,宽莫约五十寸。   不仅如此,这几架织机的组成零件要比刚刚见到那些织机更多更精密。   苏壹道,“这是改良过的卡板提花织机,是大花楼织机的变形,如今再南边基本都用大花楼织机来织锦缎,他们销绫罗绸缎,走的是高端路线,那我就走平民路线,用卡板提花机来织棉布。”   丝绸没多少人能穿的起,这世间更多的还是普通人,但是普通人也是讲究生活品质的,有了更漂亮的料子,谁还愿意一直穿普通料子。   苏壹相信,织花棉布一定会再市场上大受好评。   沈从仪近距离看着织机上的精密又复杂的构造。   “它织出来的布是什么样的?”   苏壹指着旁边的一卷布,“你看看?”   沈从仪把布匹展开,微微一愣,“是印花,……不,不太像。”   沈从仪伸手摸了摸,惊讶的转头看向苏壹,“这是织进去的花纹?”   竟然和那些做官的身上穿的锦袍一样,都是织进去的花纹。   苏壹笑着指着织机说,“传统的大花楼织机需要两个人操作,而且极为复杂,一人在下面穿纬线,另一个人上面坐着提花,两个人相念口诀共同配合,才可以织出花纹。   而我的织机就不同了,卡板解决了提花人的工作,机械提前设计好要穿的综,只要工人在下面打纬线就行。”   沈从仪赞叹道,“好厉害。”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能配得上哥哥的时候,哥哥都会再次给他惊喜。   【作者有话说】   见不得孩子们分离,作者又把仪哥儿提出来了 第75章 仪哥儿再次去丰州   这时候马于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从仪之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沈举人也在?”   沈从仪笑着道:“马于哥叫我沈举人可是咱俩小半年没见,关系生分了不成?”   马于拱手,立马改了称呼,“仪哥儿。”   这几年马于跟在苏壹身边,经历了很多事,也长了不少见识,他还跟着苏壹手下的商队去过其他地方。   相比一直待在磨坊研究如何制作墨宝的郭元,马于成长的更多、更快。   苏壹打定主意要建织坊以后,就把马于临时从账房调出来做织坊负责人。   沈从仪道:“我去丰州这段时间错过了马于哥成亲,当时只能让小粮帮我带一份薄礼回来,还请马于哥不要怪罪。”   马于摇头,“你读书要紧,能收到你送的东西,我和芜娘已经非常高兴了。”   几个月前马于成亲,女子是几年前苏壹一行人去南街天仙楼途径一家赌馆时,恰好被扔出来的那名赌徒举人的女儿。   那件事之后,马于便开始有心留意那名举人的一举一动,方举人的夫人娘家姓高,的确和苏壹说的一样在县衙做小吏,可惜高老太爷半年前病逝,高夫人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家,家中唯一的长辈又是继母。   那位举子虽然没法直接把妻女卖了,但是却可以想方设法从妻女的身上克扣钱财。   马于实在看不下去就出手帮了几次,这些年他常跟着苏壹出入平安城各个大大小小的衙门,多多少少也在平安城混出了些脸面。   虽然苏壹是个经商的,但因为他开设借阅馆名声极好,并且苏壹还与同总督大人身边的红人也有交情。   马于等人常年跟在苏壹身边出入各大衙门,因此同平安城不少小吏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分交情。   高家人在县衙当值,自然认识马于,见马于竟然帮自家出嫁的姑奶奶,于是高家也就多关照了几分高夫人母女。   方芜娘小小年纪就和母亲学了一手好绣活,马于是个大男人,很多细节的地方注意不到,生活粗糙的很。   芜娘主动给马于补衣服,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彼此有了情谊。   苏壹看见马于袖口处绣的花纹,突然道:“马于,我记得你岳母的绣工很不错是吧?”   他和仪哥儿有几件衣服还是掏钱请高夫人帮忙补的。   马于脸上露出一个傻乐的表情,“是,芜娘的手艺都是跟岳母学的。”   苏壹又问,“如今你岳母是跟着你们住?”   马于点头,“芜娘是家中独女,我岳父那人……,芜娘如今嫁给我,岳母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于是我就提议把岳母接过来赡养。壹哥,怎么了?”   苏壹道,“我那边不是收了几个丫头和小子吗?日后她们说不定就要被分到织坊,我想让人教授她们绣活方面的知识,高夫人绣活很好,不知道能不能请高夫人去做她们的老师?”   马于没想到壹哥竟然要聘请岳母做那群孩子的老师,“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回去同芜娘和岳母说。”   自从把岳母接过来住之后,岳母可能是觉得自己拖累了芜娘,一直在家闲不住,前两天还说要接绣活来补贴家用,但是被马于和芜娘劝住了,如今壹哥说要请岳母做绣活老师,又轻松又能贴补家用,简直太好不过。   苏壹问,“那些高级织匠的培训怎么样了?”   马于回答,“都培训好了。初级织匠三十名,中级织匠二十名,高级织匠五名,三天后一开工就能直接进入工作岗位,纺线和染坊那边也很顺利。”   苏壹,“收棉花的那边呢?”   马于说起这个脸上浮现激动的神色,“壹哥你简直神了,今年秋收官府果然竟然亲自下场控制棉价,平安府十几个县的棉价都差不多,咱们去其他县收了棉花的人,如今已经收了五千多斤棉花。”   苏壹满意的点头,“干的不错。”   马于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壹道:“三天之后正式开工,记住一定要严格排查进出织坊的人,咱们的纺车织车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千万不能让外人偷学了。外面的若是有人想要咱们的纺车,必须得他们捧着银子求咱们卖,明白了吗。”   马于一脸严肃的点头,“我明白了。”   沈从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哥哥,他觉得哥哥一但开始认真工作,尤其是在这种发号施令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砰!砰!砰!   沈从仪清楚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跳动声。   苏壹和马于交代完事,就发现仪哥儿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还特别红。   “怎么了?”苏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仪哥儿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   凑的太近了…   沈从仪不仅能闻到哥哥身上好闻的味道,还能清楚的看清哥哥的眼睛上的睫毛。   “…没,没事。”沈从仪移开视线,“有些热。”   苏壹看了一眼沈从仪身上穿的衣服,这样不厚啊。   “我还有些事要忙,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茶室歇会。”苏壹说。   沈从仪笑着摇摇头,“我和哥哥待在一块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   苏壹看着沈从仪,脸上也露出一个笑。   马于自从喜欢上芜娘之后,就对感情方面多了几分了解,可是今天,他怎么觉得壹哥和仪哥儿之前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呢。   苏壹看向马于,“去把织坊和染坊的管事们都叫过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马于立马收回刚刚乱飘的思路,“好,我这就去叫人。”   既然沈从仪不累,苏壹就让他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一整天,沈从仪待在苏壹身边,见苏壹向织坊染坊的管事布置任务,向管理工人的女管事吩咐事情,向对外收购棉花的管事交代细节,期间还夹杂着文墨铺子和磨坊的人来请事,总账房的人过来报账……   一桩桩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由苏壹来决断。   等结束的时候,倦鸟已然归林,天边夕阳残辉在做最后的挣扎。   苏壹放下手里的笔,伸了一个懒腰,转头就见沈从仪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等了自己。   苏壹站起身,“抱歉,等很久了吧,饿了吗?”   沈从仪摇摇头,刚想说不饿,肚子就传来咕噜一声。   苏壹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以后要是饿了就直接说。走,我带你去尝一尝织坊的食堂。”   沈从仪跟着苏壹走出去,“织坊会管工人一天的饭食吗?”   苏壹道,“一天三顿饭,织厂内部的员工可以凭借腰牌来吃饭,早饭和晚饭两文钱一份,午饭三文钱一份。”   四年前,朝廷终于发现不能再继续放任纸币贬值下去,于是便开始大规模回收纸币,如今民间日常交易基本都用铜钱。   其实苏壹则是觉得大虞朝应该是发现了铜矿,所以才有铜铸造铜钱了,不过铜钱可比朝廷发的纸币稳定多了,也不用担心过度发放。   纸币自然还是有的,如今纸币都是些正规钱庄发行的大额度纸币,商人出远门做生意,身上携带纸币更方便。   一进食堂,沈从仪就发现这里被建的很奇怪,空空荡荡的一个大屋子,整整齐齐摆着矮桌矮凳,最奇怪的是前方那个预留窗口的地方。   一路走过来,沈从仪跟在苏壹身后被无数人打招呼。   苏壹道:“这些都是建织坊和调试织机的工匠,他们最近也在这里吃。”   沈从仪点点头,看着这些人见到哥哥后下意识尊敬的态度后,脸上浮现一抹沉思。   苏壹带着沈从仪去窗口打饭,很简单的一顿晚餐。   两碗小米粥,四个包子,一碟小菜,沈从仪知道在如今自己看来平平无奇的晚餐,却是很多农户家庭吃不到的东西。   沈从仪的嗓子突然有些哑,“哥哥,咱们两个人吃这顿饭,只要四文吗?”   素包子在外面卖两文钱一个,四个素包子就要八文钱,再加上小菜和两碗米粥至少要十文钱,可在这里只要四文钱就能吃到。   苏壹点头,“是啊。”   沈从仪拿起包子吃了一口,做饭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哥哥比任何一个官,都更像青天大老爷。”   苏壹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是想问我给那么多工人吃这些会不会亏本吧。如今的确有点亏本,但只要等到织坊开始产生收益之后,这些都是小钱。   这里的面粉,都是从郭叔的粮行低价买进的,菜都是从沈家村里收来的,至于鸡蛋和肉都是庄子里现成的,所以花不了太多钱。”   沈从仪微微歪头,“哥哥又给村里人多了一个赚钱的生意。”   苏壹拿起包子啃一口,“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啊。”   沈从仪睫毛颤了颤,“哥哥一直都很好。”若是哥哥不好,就不会那么对自己了,可是哥哥对谁都很好,这让沈从仪有些嫉妒。   “哥哥,升米养恩,石米养仇。我怕那些人觉得哥哥人好之后,会要求哥哥对他们再好一点。”就像自己一样。   苏壹知道沈从仪说的在理,“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本质上是与他们做生意,若是他们送来的菜品不好,我自然要拒的。”   最后苏壹补充了一句,“他们又不是你。”   他们又不是你……   苏壹一句话让沈从仪的脑子里如同炸开的烟花一般,喃喃道,“我在哥哥心中是不同的?”   苏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不同了,他们怎么能和你比。快点吃,再不吃饭就凉了,吃完咱们赶紧回家。”   沈从仪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捧着手里的包子直接啃上一大口。   苏壹看着突然高兴起来的沈从仪,疑惑一秒果断放弃探究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唉,这个年纪的男孩,心思果然让人猜不透。   ……   沈从仪在家的这几天,除去每日去李先生家,就跟在苏壹身后当尾巴。   织坊开业,苏壹忙的很,索性他手下的人都很能干,再加上沈从仪处理事情一个人顶三个人,一来二去也算平稳。   转眼就到了沈从仪又要去丰州的日子,提前三四天苏壹开始准备仪哥儿要带的行李。   秋衣,冬衣,几床铺盖,秋天蚊虫多,苏壹准备各种药包香囊,还有各种丸药。   沈从仪乖巧的坐在一边,看着哥哥为自己准备东西,心中的不舍悄悄散去两分。   苏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丰州的冬天冷不冷,手炉脚炉,冻疮膏药,还有护膝护脖都带上,大氅和毛衣也得带上……”   最后苏壹直接拍板决定,“我送你上学去。”   …   “这里面的东西都能放心搬,摔了也没事。”苏壹指挥着搬工往船上搬东西。   李琅看向小粮,一脸疑惑,“苏大哥怎么跟着咱们上船了?”   小粮笑着道:“东家说要送两位哥儿去上学。”   这时苏壹捧着个盒子走上来,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沈从仪。   苏壹把手里的果子分别递给李琅、小粮、浓墨和重彩。   没错,浓墨和重彩这次终于获得了一块跟着去丰州的资格,他们会在苏壹租下的院子里住下。   “多谢苏老板。”浓墨和重彩接过果子道谢。   李琅道:“苏大哥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苏壹从盒子里挑出一个最红的苹果递给沈从仪,“这些都是仪哥儿要用的东西,我再家越挑越多,于是就把这些东西全打包了。”   李琅立马觉得嘴里的果子不甜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裹,祖母去京城探亲不在家,里面除去他日常穿的衣服,祖父就给了他一些书。   苏壹道,“我在里面准备了香囊、丝帕、手炉、脚炉、熏炉、护膝,还有各种药丸,东西都是双份的,到时候放在书院你和仪哥儿住的房间,你记得和仪哥儿一块用。”   一句话让李琅感动的眼泪汪汪,扑过去就要抱苏壹,“苏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沈从仪把苏壹往旁边一带,李琅顿时扑了一个空。   苏壹:“唉?”   沈从仪抬头望天。   李琅完全顾不得理会沈从仪,一味对着苏壹表达自己的真心。   船只启航,棕色的小船跟着船队行驶在江面上,船面破开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清风吹过,沈从仪看见远处飞翔的孤雁,他转头看着身旁的哥哥,对面叽叽喳喳说话李琅,还有站在一边围在一起说闲话的小粮浓墨和重彩。   这一刻,平静又温馨的画面深深印入了沈从仪的脑海。   苏壹转头就看见沈从仪看着自己,“怎么了?”   沈从仪笑着道,“感觉我好幸福。”   “这就幸福了?”苏壹有些惊讶,同时心中感叹自家仪哥儿还是真是一个简单又容易满足的小孩。   沈从仪点头,心中补充了一句,我的幸福都是哥哥带来了的,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一直幸福。   …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苏壹把沈从仪送到书院之后,自己又在丰州待了几天,对丰州本地的布料行业做了次市场调研之后,才返回平安府。   家里没有仪哥儿感觉空荡荡的,苏壹突然想到了那些正在接受教育的管培生,也不知道管培生们如今的学习的怎么样了?   教室正在上针线课,学堂的负责人李樟,陪着苏壹站在课室后面的窗户前,观察里面学生的上课情况。   这么简单一看,苏壹就发现了问题,绣花课上竟然有一多半男孩都不好好上课。   苏壹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的严肃。   见苏壹的表情不对,明明是凉爽的秋季,一旁李樟脑门上的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第76章 身价翻倍   李樟头上的冷汗直冒,他是最早跟着苏壹学算术那批孩子的其中一个。   他、铁蛋、虎子、临福、临如等人是同一批跟在苏壹身边读书识字学算术的。   后来郭元哥做了墨坊的主管,马于哥做了总账房管事,小粮跟了沈哥,他和另外几个人因为年纪小就来文墨斋继续跟在苏大哥身边干活。   如今苏大哥生意扩大,虎子去了织坊做管事,铁蛋跟在苏壹身边跑腿,临福、临如两兄弟继续留在文墨铺子。   而他,则是被苏大哥派来学堂做的大管事,他管理学堂这边的一切事物,顺带教授这些孩子识字和算术。   其实李樟已经发现课室里几个孩子对绣花不太感兴趣,他看见那小小的绣花针就觉得头疼,更别说课室里的孩子了。   把这些孩子拘在课室里认布料、识花纹、学绣花,实在为难他们,李樟也尝试改变这一现状,但收效甚微。   郭铁蛋如今被苏壹改名郭连祺,郭连祺同情的看了一眼小伙伴。   苏壹直接抬脚走进室内,连祺和李樟连忙跟上。   高夫人看见苏壹进来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就看见苏壹对自己抱手行礼。   “这些孩童顽劣,让高夫人如此费心,是我的过失。”苏壹道。   高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苏老板不必这样,孩子们年纪小,坐不住也正常。”   苏壹摇摇头,“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闲着无聊学习绣活可以躲懒,但是我学堂的学生不行,高夫人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和学生们说几句话吗?”   高夫人见苏壹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点了点头,把老师的位置让给苏壹。   苏壹则是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向课室讲台,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屋里的学生。   其实在苏壹一进门之后,课室里原本发呆的、打瞌睡的、低头不知道干什么的,都整整齐齐的在位置上坐好。   苏壹眼睛微眯,“都站起来。”   二十四个平均年龄只有十二岁的孩子,齐刷刷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知道你们来这边是做什么的吗?”苏壹说话的声音很平稳,虽然没有暴跳如雷的训斥,但是那种言语间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两股战战。   早就毕业,如今做学堂管事的李樟,在听到苏壹开口说话时差点软了腿。   在场没一个人说话。   可苏壹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苏壹:“那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们是来学本事的,你们家人送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学到本事,将来能赚钱养活你们自己,你们以为只要每天坐在这里,两年后就能去铺子干活吗,大错特错。”   下面的众人同时一抖。   苏壹,“学堂每三个月会进行小考,考试成绩好会有奖励,比如奖学金或者笔墨纸,再或者是吃的。每半年学堂会进行期中考试,每隔一年进行一次期末考试。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点头,十分不整齐的说知道。   几天前他们经历了一次小考,第一名得了二十文奖学金,第二名得了一套笔墨纸,第三名只有笔墨。   苏壹抛出一个炸弹:“期中考和期末考连续两次考试有三门成绩不合格者,会被退学。”   听了苏壹的话之后,整个顿时课室一片寂静,不少人茫然的抬头看向苏壹。   苏壹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你们之所以能进学堂,不是你们优秀,而是你们家人报名报的早,若是你们家人当初再晚几个时辰报名,根本轮不到你们坐在这里。”   课室有小孩已经被吓哭了,但是又不敢大声哭,只能敢低头抽泣默默擦眼泪。   学堂的日子很好,虽然不能经常回家,但是有小伙伴在一块,一天能吃三顿饭,有时候早上还能吃到鸡蛋,睡的床也很软,学堂还会发穿身上很软和的衣服和鞋子。   红绡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桌面上的布料和针线,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紧紧抓紧衣角。   她不要再回去,她不要回家,她想要在平安城做红绡,不想做大王村的大丫,她想和娘亲妹妹继续生活在这里。   苏壹看着下面一众小孩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他从来没有要做慈善家和救世主的想法,如今这个时代,活不下去的人实在的太多了,想要更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需要自己加倍努力。   只有仪哥儿那个傻孩子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大公无私的圣人,生怕自己被人别人骗了。   “很惊讶吗?我如今培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两年后去我的铺子干活,如今没有让你们直接去干活,是因为你们达不到我们铺子招收伙计的条件。你们在学堂免费学各种技能,若学的不好,自然是要被退学。”   苏壹拿起一旁的绣活,高夫人的绣活十分不错,棉布上的梅花绣的细腻入微。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不喜欢绣花,你们不知道为何我会让人教你们辨别各种布料,教你们怎么绣花。”苏壹轻笑一声,“现在我告诉你们,那是因为我手下有织坊,你们如今学的一切都日后为我服务的,我手下的匠人不仅有女匠人,还有男匠人。连祺告诉他们织坊匠人的工钱是多少。”   连祺向前一步,“织坊匠人共分三种,工钱则是按照做出的布匹的多少来结算,普通匠人一个月最少三百文,一年三千六百文,中级匠人一个月最少五百文钱,一年六千文,高级匠人一个月起码能赚一千文,一年一万两千文。”   这些孩子已经来学堂三个多月,虽然如今还在学习认数和简单加减法,但是他们对数字多少也有了概念。   听连祺报账,不少小孩都惊讶的睁大眼睛。   苏壹被靠在椅子上,道:“一斤小麦大概是八文钱,一亩地通常产两石粮食,一石是120两,若是一户人家有五亩田地,不算种田成本和田赋,这户人家一年只种多少钱?”   李樟向前一步主动开口,“九千六百文。”   苏壹道,“减去一亩田赋三升之后和每亩十三斤种子之后呢呢?”   李樟回答,“八千八百零六文。”   苏壹看向现场的孩子,“你们听到了吗,一个高级匠人赚的比普通人家一年辛苦种五亩小麦都要多。况且我的织坊不仅有工钱拿,还有福利,凡是在我的织坊做工的匠人,每年春夏冬有三套衣裳,逢春节、端午、中秋、冬至还有鸡、鸭、鱼、猪肉、布匹做节礼。告诉我,你们还觉得学绣花没用吗?”   下面所有的孩子全部齐刷刷的摇头。   “东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高夫人的话。”   “东家,我也错了。”   “我也错了。”   “……”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年纪小,很多事不懂,其实小孩子并不是不懂,很多事他们只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苏壹把他们压在这里学绣花,他们不知道自己学这个有什么用,他们觉得无用,便开始不上心,开始偷懒。   刚刚苏壹说那么多,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学绣花可以赚钱,赚了钱就能吃饱饭。   而且织坊并不是只有女工,很多高级织匠和染匠都是男人,   苏壹,“给高夫人道歉。”   小孩们态度认真的道歉,反而弄的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苏壹很忙,训完话便离开了,这一上午高夫人发现学堂里的孩子们都学绣花学的很认真。   “走了红绡,咱们去吃午饭。”   红绡认真的捧着手里的绣花,“你们先去吃,我把手里的这个绣完。”   几个人见红绡低头绣的认真,她们踌躇了一会儿,也重新坐到了位置上拿起未绣玩的手绢开始绣。   …   几个月很快回去,苏壹织坊的库房已经堆了不少货。   马于看着布匹上的花纹,眼里简直在冒光,“这样精巧花纹的布匹,咱们要按照市场价来卖吗?”   苏壹道,“我们搞批发,把生产出来的布料以低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卖给那些大型布庄。”   三锭纺车可以同时纺出三根棉线,苏壹的织坊如今用的八线纺车,纺线效率直接翻了一倍不止。   普通织机上的飞梭改良,织机的速度又比老式织机快了一倍。   还有苏壹制作出的卡板提花机,不仅省去了挽花工这个职位,还加快了单色和双色织花棉布的生产效率,至于多色织花棉布的生产,也比传统织机快了不少。   苏壹得益于先进机器,即便是价格降一成,也有的赚。   马于点点头,“单色和双色织花棉布,若是价格降一成,就和印花的布匹差不多一个价了。这样一来,咱们的布肯定不愁卖。”   据说那些达官贵人们身上穿着的织花锦缎,除去那些尤其人家穿的起丝绸,大部分人都用棉布和麻布做的衣裳。   棉布越精致,就越有人买,而织花和印花最大的不同,就是织花的立体感更强,花纹与布料一体,整体看下来花纹和布料浑然一体流畅、自然。   苏壹坐在主位上,双手拄着下巴,“咱们织坊开业的第一年,主要是打出名气,让外界知道咱们这里有更便宜是布匹,日后好让布庄主动找咱们订货。”   马于一想到未来有朝一日各大布庄主动上门求货,就忍不住心驰神往。   “是。”   苏壹看着马于充满干劲的背影,喝了一口水。   嗯,他有些想仪哥儿了。   仪哥儿前段时间来信,说书院过段时间放假,正好织坊要开拓丰州那边的市场,不如他亲自去丰州,顺便还能接仪哥儿回家过年。   苏壹向来是个行动派,没几天就带着半船货物前往丰州。   …   沈从仪看见苏壹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哥哥站在马车旁边呢。   “苏大哥。”李琅一嗓子嚎出来,“仪哥儿你看,苏大哥来了。”   说着也不管沈从仪如何,李琅手里提着书箱往马车方向跑。   昨夜刚下过小雪,地上又湿又滑,李琅往这边跑的举动可把跟着苏壹一块来的浓墨和重彩吓了一跳。   二人连忙跳下马车朝李琅身边奔过去。   “我的大少爷,你慢点,要吓死我们了。”   李琅把书箱递给他们,转头看向苏壹,“苏大哥,你怎么来了?”   苏壹笑着道,“我来这边做生意,正好接你们回平安府。”   苏壹说着转头看向前方的沈从仪。   沈从仪又长高了,肩膀也看着比之前宽了些,明明只有几个月不见,便有了大人模样。   沈从仪还不到束发的年纪,头上带着一个青色的四方平巾,穿着丰州书院统一圆领襕衫,披着一件白色云纹斗篷,活脱脱一个俊俏读书少年郎。   苏壹走进些笑着问,“冷不冷?”   沈从仪近乎贪婪的看着苏壹,“不冷。”   苏壹伸手摸了摸沈从仪的手,的确温温热热的,他刚想松开却被沈从仪反握住手。   “怎么这里凉,哥哥等了我多久?”沈从仪皱眉紧皱。   苏壹摇摇头,“没多久,这是风吹的,一会儿就暖和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沈从仪依旧拽着苏壹不松手,李琅看见这一幕只能催眠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棉布在丰州销售的十分顺利,这里有水路,往来的货商多,经济发达。   李琅好奇的看着布匹上的花纹,“这棉布的花纹很好看,就是缺少些光泽感,若是花纹用丝来织,肯定更好看。”   李琅一句话突然打开了苏壹的思路。   是啊,他可以把丝线和棉线混合织布,这样一来棉布上印着光泽的花纹图案,肯定有不少人喜欢。   苏壹忍不住拍了拍李琅的肩膀,“琅哥儿,你可真聪明。”   沈从仪:→_→盯   ……   两年后。   苏壹的织坊越做越大,他从南方采购生丝,把丝染色之后和棉线一起织成布匹,这种织花棉锦布在平民市场十分受欢迎。   如今苏壹的织坊,不仅生产棉布,还生产少量锦缎,那些生产出锦缎,苏壹并没有往外销,而是用来送人。   做生意往往不可避免的需要和官府打交道,而这些锦缎便成了苏壹的敲门砖。   虽然织坊的生意很好,但是苏壹并没有急着扩大生产,而是一步步稳扎稳打。   平安府这边可以说是苏壹的大本营,他在这边做生意基本没人敢惹,有想要搞事的也都被他整了下去。   这几年苏壹依旧没有成亲,一心扑在赚钱上,在他不知道地方大家都开始默认他和沈从仪是一对。   织坊的生意开始慢慢往外铺,一年多前苏壹听李先生说朝廷有意迁都顺天府,便二话不说在顺天府两个铺子一处房产,连带着还买了些次等田地来种棉花。   之前皇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封地就在顺天府,顺天府靠近大虞边疆,四周无水路,陆路则极为平坦。   很多人都不相信朝廷能把都城迁到那里,奉天府乃是水路枢纽,漕运极其便利,那顺天府要什么没什么,还紧邻边疆,一旦草原鞑子来犯,顺天府就是首先被攻击的地方。   若是奉天府皇帝住不惯,可以迁到雒阳或者大兴,这两处地方都是历朝历代有名的都城,地理位置优渥,怎么也比紧挨着边关草原的顺天府要好。   皇帝在朝廷几次说迁都,满朝文武集体反对,然而同年八月,皇帝去顺天府巡查,临时住进顺天的藩王府,而这一住就不走了。   满朝文武直接傻眼,皇帝发话,他作为天子要亲自镇守国门,朝中大臣如果有事,就来顺天府找他。   于是,迁都行动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提前在顺天府买了田产铺子的苏壹,顿时身价直接翻倍。 第77章 京都   过年以后,沈从仪要去顺天府参加会试,整个大虞朝天南海北的学子都会前往顺天府,也就是如今的京都。   从平安府出发去奉天府,即便是中间大部分走水路也得一个月,但是去京都便会近一些,坐马车小半个月就能到。   也正是因为平安城距离京都没有那么远,所以苏壹才会那样迅速的在京都买下了田产和铺子。   听说如今京都城郊的土地价格,翻了两倍不止,顺天府从不起眼的边关小城一跃成为大虞朝的政治中心,而苏壹的资产也跟着翻了一倍。   三月参加会试,最起码二月初就能抵达京都,到了那边之后沈从仪先适应当地环境。   过了正月十五,苏壹就开始给沈从仪准备去参加考试要用的东西。   三年一次的会试规模很大,再加上顺天府第一次作为大虞朝的京都来承办考试,想必到时候定是鱼龙混杂。   苏壹在京都有房子,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不用借住别人家,也不用租房或者是住客栈,已经超越了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学子。   苏壹越收拾东西越多,索性直接不再整理,等到了京都缺什么直接买现成就是。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壹看向沈从仪,“咱们和琅哥哥儿一块出发,到时候住京都的家里,缺什么东西就直接出去买。”   沈从仪听哥哥这么说,立马明白哥哥这是要陪自己一块去京都了。   沈从仪压下内心的喜悦,抬眸期盼的看向苏壹,“哥哥是要和我一块前往京都吗?”   苏壹叹一口气,“你们两个又没去过京都,再说了这么大的一个考试,你们两个孩子独自去,我怎么放心的下?”   沈从仪抿了抿嘴,“哥哥我已经不小了,我两年前加冠,今年22岁。”   苏壹伸手去捏着他的脸,“你一个22岁的小屁孩,竟然在我面说自己不小了。”自己可是比他大七岁。   沈从仪身子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苏壹捏脸。   “哥哥能跟着我去京都,我很开心,只是……”   苏壹眨眨眼睛,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了?”   沈从仪语气低落,“若是我这次有幸考中,还不知道会被朝廷分配到什么地方去做官。哥哥照顾我这么多年,我只要一想到自己日后做了官却要离开哥哥,我就……”   沈从仪低下头,不让哥哥看见自己眼中的偏执,他希望自己在哥哥心里永远都是阳光善良的样子。   沈从仪道:“…我就觉得难受。”   他不想同哥哥分开,一点都不想,可是哥哥拥有的东西都在平安府,他没有能让哥哥抛下一切跟着自己去其他地方能力。   沈从仪脸上浮现一丝阴霾,他还是还弱小了,他根本配不上哥哥。   即便这次考中,若是有幸得一甲则是进翰林院做不入流的庶吉士,若是得二甲,则能有幸进六部做个六七品的小官或去外地做个知州、通判。   若是只得同进士出身的三甲,他就只能去偏远的县城做个县令或县丞。   哥哥如今的生意布满平安府,有借书局、文墨斋、织坊、染坊、墨坊几大工坊,不仅如此哥哥还在村里筹建学堂,修桥修路,是整个平安府最乐善好施大善人,平时出入平安城各个大大小小的县衙,那些官员小吏们谁不给哥哥几分薄面。   而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他科举的目的就是想和哥哥在一起,可是如今他若是考中就要和哥哥分开。   沈从仪闭上眼睛,他前两年已经和哥哥分了,若是还要和哥哥继续分开,那他科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有什么,当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苏壹轻快的声音响起。   沈从仪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壹。   苏壹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纠结这个?”   沈从仪结结巴巴的道:“哥哥的生意都在平安府,如果离开,哥哥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全毁了吗? ”   苏壹噗嗤一声笑出来,“生意可以再做,工坊也可以再建,钱是赚不完的。再说了,我可以把总公司建到另一个地方,把这里当作分工坊,这样我就有两个地方同时赚钱了。”   沈从仪听懂了苏壹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不管这些工坊多么赚钱,在苏壹心里,他沈从仪才是最重要的。   想通这个,沈从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苏壹看着沈从仪突然笑起来,自己也没忍住。   苏壹不是傻子,从这几年仪哥儿的态度上,他能感觉到仪哥儿对自己有意思。   不过苏壹内心深处十分纠结,他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谈过男朋友,虽然仪哥儿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存在,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仪哥儿。   还有一点就是,人言可畏。   仪哥儿要走仕途,名声很重要,苏壹不想让仪哥儿未来步入官场后,被人在背后议论是个断袖,而且仪哥儿年纪小,分不清爱情和亲情这两个感情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仪哥儿正是科举考试的关键时刻,他私下和李先生聊过,李先生断言这一次仪哥儿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   苏壹不想因为感情问题,影响仪哥儿三年一次的会试考核。   算了,苏壹心想,这种事还是以后再去纠结吧。   ……   既然要去京都,苏壹就得放下平安府这边的活,于是他开始抓紧时间同手下的各大管事开会。   苏壹道,“养蚕的事今年要提上日程,不能随便买南方蚕苗,南方的蚕很有可能会不太适应咱们这里气候,咱们要建蚕坊,具体把蚕坊建在什么地方,还需要仔细琢磨。”   这几年苏壹一直都是派商队去南方购买蚕丝,他的生产的各种棉布、麻布、棉锦布则是销售到南方去。   他们这里但距离南方还是太远,生丝很容易断供。   在苏壹前世的时候,蚕这个东西可不是南方仅有的,于是他便开始查养蚕的资料,果然无论是在川蜀,还是大兴,还是北直隶,都有养蚕的传统,只不过南方的桑蚕比较出名罢了。   虎子开口道,“我觉得养蚕的地方也不用和织坊太近,咱们可以找一个本来产丝就不错的地方,在那里大规模种桑养蚕,再把结的蚕茧运到织坊。”   “不行不行。”账房的人立马反对,“若是养蚕的地方距离织坊太远,来回的运输绝对是个大开销。”   “我倒是觉得可以,毕竟在外地建工坊可不容易,那群当地的乡绅可都不是好惹的。”   “……”   大家吵吵闹闹又过去一个上午,苏壹把养蚕建新织坊的事情放下,先解决其他事情,解决都完了之后,他就准备启程去京都。   他在京都城外卖了八十亩田,开春之后便要在那些田里种上棉花,这些都是他要忙的。   三天后。   苏壹带着沈从仪和李琅出发前往京都,他们的车队人不少,为了安全起见苏壹带了镖队互送他们。   这次去京城,不是出门走商,苏壹为了行路安全直接大手一挥拿出六匹马,三匹骡子。   苏壹和沈从仪共坐一辆马车,李琅和他身边的小厮坐一辆,还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小粮和马于,剩下的便是拉东西的驴车,或者骑马的镖师。   如今没有车轮上橡胶,路也都是不太平坦的黄土路,马车行驶在上面十分颠簸。   苏壹无论出多少次远门,都觉得坐马车实在难受,即便是车厢里铺好几层褥子,还是颠的人受不了。   沈从仪看着苏壹难受,“哥哥,咱们去外面骑马吧。”   苏壹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好。”   当初苏壹为了让沈从仪学骑马,特意花钱给让沈从仪去马厂挑了一匹,平时就养在马厂里。   沈从仪挑一匹纯黑的骏马,平时他不上课,就过去去骑一骑,学习骑马的同时还能锻炼身体。   后来苏壹觉得皮肤白的沈从仪骑黑马在马场奔跑的样子十实在帅气,于是他自己也买了一匹。   当时去了挑马,苏壹一眼就看中了马厩里一匹有些瘦小的红马,小马性格温顺,很是亲人,苏壹就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红。   外面都是黄土地,再加上最近天气干燥,扬尘脏的很,不过用帷帽可以隔绝一下尘土。   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带着帷帽骑着马,苏壹还准备了两个帕子,让沈从仪也和自己一样蒙住口鼻。   旁边镖队的人见怪不怪,他们其中不少人也蒙着口鼻,防止一个劲的吸土。   很快,李琅也受不住了,出来骑马。   苏壹,“琅哥儿,你要不要戴上帷幕蒙上口巾?”   李琅摇头,“我就不要了,戴着那些玩意,我不舒服。”   李琅骑的当然是自己熟悉的马,他奇怪的看了一眼黑马,“乌玄怎么今天这么乖,竟然和其他马并行走。”   李琅算是领教过沈从仪这匹马的脾气。   苏壹笑着拍了拍小红马的脖子,“乌玄和我家小红感情好,所以才走一块。”   果然黑马的步调有意和红马的步调保持一致,不紧不慢的走在一块,反而李琅驾着马一靠近,就被黑马吹气。   李琅抽了抽嘴角,总觉得看这匹黑马有些幻视沈从仪本人。   半柱香后,李琅道,“苏大哥,能给我一个面巾吗?”   苏壹大方的递给他一个。   沈从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是说不戴着玩意吗?”   李琅接过面巾,发现这玩意竟然可以挂耳朵上,“我第一次出门没经验。”   …   几个人没有着急赶路,因此半个月后才赶到京都。   李琅的舅舅家和傅夫人的娘家都在京中做官,虽然李先生也在京都购置了宅院,但到底家里没人,如今李琅一到京都,他舅舅家便派人来接他。   “请问,是苏壹苏老板吗?”一个穿着丝绸衣衫管事走上前。   “我是。”苏壹掀开车帘,“你是……”   “小的是宜春侯府的管事,特来接琅公子回府小住的。”   李琅的亲生母亲出身宜春侯府黄家,黄家乃是大虞朝开国功臣之家,享世袭爵位。   李琅的生母虽然早亡,但李琅和舅舅家一直联系很紧,如今来了京都,自然要住亲舅舅家。   李琅对苏壹拱手道,“苏大哥,那我就回舅舅家住了。”   苏壹点头,“去吧,等我修整完之后再去拜会。”这些都是人脉关系,要好好联络。   沈从仪和李琅道别之后,李琅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和随从跟着那位管事离开。   离开之时,那位管事还给苏壹送了不少礼品。   苏壹没心思瞧侯府送的都是些什么,他现在都快累死了。   “咱们快点回家,我要去洗澡。”   …   京都不愧是京都,繁华程度完全是平安城没法比的。   苏壹修整两天,就开始给自己在京都的人脉递拜帖,而沈从仪则是在家闭门不出埋头苦读。   没过几天,李琅来了苏壹家。   今日苏壹去郊外的庄子上不在家,李琅一进来就如同走进自己家一样,让小粮给他准备一个房间,他要住在这里。   沈从仪手里拿着书,好奇的问,“你不是住你舅舅家吗?”   李琅随即开始大吐苦水,“我要是在那里继续住下去,今年的会试恐怕就要无望了。今年过年时我还好奇我爹怎么突然给我传信,信中说让我来了京都之后继续跟着苏大哥和你住,原来根在这呢?”   沈从仪更好奇了,“你之前不是说你舅舅家虽然是武勋世家,但这几年正往文官方向发展吗?既然如此,宜春侯府应该会很注重家中子弟读书才是。”   李琅脸上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别提了,他们还不如安安心心继续做武官呢。” 第78章 会试   沈从仪放下手中的书,一副要认真听他讲的意思。   李琅痛苦的道,“我去的第三天,他们带我出去参加聚会,我以为是那种无用的文人集会,再不济就是去吃酒耍乐,可谁知道他们几个七拐八拐地把我带进一处暗门子里。”   沈从仪:……   本朝狎女支犯法,市面上绝大多数青楼楚馆里面的女子都是官[女干],比如之前苏壹在书法会盟上请人跳舞的那家舞楼,里面的女子都是官[女干]。   在那些私人酒席上陪客的女子大多都不正规,通常是偷偷摸摸做这一行,属于民不举官不纠。   至于“暗门子”就是在私宅小院里非法经营的青楼。   这些年苏壹没少和身边的少年们讲述为什么朝廷要严厉打击非法青楼。   青楼这地方是拐卖妇女儿童的高发地,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遭到压迫的妇女孩童。   朝廷限制户籍,官府对伢行进行挂牌监督,强制大户人家为家中奴仆缴税等等行为,就是防止民间毫无节制的买卖人口。   同时不健康的男女行为,会使人染上传染病,很多疾病都是通过血液、体液和唾液进行传播。   李琅也跟在苏壹身边听了不少“课”,因此他对这种暗门子的事颇为看不上。   就如同苏大哥说的那样,没有买卖,就没有市场。   若是那些男人不去暗门子,暗门子这种行当早就消失了。   他没办法要求所有人都像他自己一样,但他却可以要求自己不去。   李琅叹一口气,“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们带我去那种地方,要是知道打死我都不去。”   沈从仪皱眉,“你舅舅们不管吗?”   李琅长长的谈一口气,“我大舅舅如今空有爵位并无官职在身,二舅舅恩荫做官,捐官鸿胪寺。鸿胪寺说好听些是清水衙门,其实就是坐冷板凳的地方。三舅舅闲云野鹤,四舅舅在兵部做六品小官。   一大家子没一个撑起来的,最近几年朝廷不安稳,想要家中小辈们读书走文官路子,但他们一不为小辈们拜会名师,二不让小辈们外出求学,反而在族中请了一位早就出了五服的老举人做教书先生,一个先生教二三十个孩子启蒙读书,这怎么可能读好。”   沈从仪听完后沉默了。   李琅接着道,“不过也幸好我舅舅家的长辈们在官场上不顶用,早些年朝廷动荡,太祖皇帝杀了多少人,八公二十六侯三十一伯,被抄家的都有一多半。武将掌兵,历朝历代都是皇帝手中的刀,前几年打仗时上了战场的人家,在皇上登基后,又怎么可能不被清算。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世袭罔替的爵位,下一辈人若是没有建树,全都得降位袭爵。如今,在京都还能勉强撑起门面的总共就剩两家,一个是宜春侯府,另一个是虢国公府。   不过虢国公府已经不行了,四年前老国公亡故,长子本来是可以袭爵,那位虢国公却被卷入官职买卖一案中,最后被降位袭爵。如今虢国公府的门面,也全靠他家老太君身上的一品诰命撑着。   说白了,这些老牌的侯府公府都是吉祥物,皇上立着他们给天下人看呢,只要他们不捣乱体面还是有的。”   沈从仪转头看向窗外,“……官场。”   李琅躺在软榻上,“反正我是不走了,快给我安排个屋子住,还有浓墨和重彩,都一起安排了。”   沈从仪答应的很爽快,“行啊,我的屋子给你住吧。”   沈从仪只是个无官无职的举人,苏壹更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没资格买大的房子,因此苏壹当初在挑房子的时候,就选了二进院子。   虽然是二进的院子,但是地方却宽敞的很,占地面积和小些的三进院差不多。   苏壹住在正房,他怕打扰沈从仪读书,特意把沈从仪安排在了西厢房,两个人来了京城之后便开始分屋睡觉。   李琅不知道这些,他狐疑的看向沈从仪。   “你肯和我睡一间屋子,沈子翙(hui)你认真的?”   “子翙”是李简正为沈从仪取的字,男子二十加冠,加冠之后就要由长辈来取字。“子”是对于男子的一种美称,而《易经·渐》中有一句话“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   同时羽和翙又有关联,《诗经》中言,“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而翙恰好又有高飞的含义。   李简正给沈从仪取这两字,不仅贴合沈从仪本人,还包含长辈对小辈的祝愿。   沈从仪:“外院住满了,正房的左右耳房如今还不能住人,你不想睡东厢房的话,就得和浓墨重彩还有小粮挤一个屋子。”   李琅咂咂嘴,“行吧,我住。”   沈从仪眉头一挑,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事,转头看向旁边的浓墨和重彩。   “你们少爷到底还碰见了什么事?”   浓墨笑着道,“我家少爷一去,那边府里的长辈就指过来一个得力的大丫鬟近身伺候。”   李琅想拦,但是谁知道浓墨的嘴这么快。   沈从仪讶异的看向李琅,“你不喜欢?”   李琅捂脸,“谁会喜欢一个陌生人啊,你尽情的嘲笑我吧。”   …   京都这边人手不够,苏壹要招人在田里中棉花,一直忙的快要宵禁时才回来。   一进屋,苏壹就发现屋里好像多了东西,紧接着接着沈从仪从从西侧屋走进来。   “哥哥回来了?”沈从仪主动往水盆里舀水。   苏壹洗手洗脸,“你还没休息啊。”   沈从仪把擦手的帕子递给苏壹,“一会儿就休息。”   苏壹接过帕子,“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你这几天看书若是觉得累了,就出门散散心,不过外面的东西可千万别乱吃,小心闹肚子。”   沈从仪乖巧点头。   苏壹把外衫脱下来,走向西侧屋准备换衣服,一进去,就见原本只放着一个被卷的床榻上又多了一个被卷,而看那铺盖的颜色,好像是仪哥儿的。   苏壹:“你的被子怎么在这里?”   他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和仪哥儿分房间睡,怎么现在……   沈从仪伸手把苏壹的外衫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若无其事的道,“今天上午中敏来了,说这阵子要在咱家读书。”中敏是李琅的字。   苏壹转身,下意识微微伸开手臂,思路被沈从仪带偏,“琅哥儿怎么来咱们家了?”   沈从仪低头,熟练的为苏壹宽衣解带,“他嫌弃宜春侯府太吵,随便找了个理由来咱这边住。大家族的习惯可能和咱们小门小户不太一样,中敏一到那边,长辈就指派了个得力的丫头去侍奉他。因为是长辈指派的人,他不好说什么,放自己身边又得敬着叫姐姐,他嫌烦,就来咱家了。”   苏壹皱了皱眉,“哪有这样不靠谱的长辈?”重要考试期间往未成年小辈房里放年轻侍女,这也太不靠谱了。   沈从仪把苏壹带到了床榻前,让苏壹坐下,给苏壹到了杯热水,然后又上去铺床。   “他们可能是觉得小厮手脚粗苯,又见中敏身边没有侍女,就想着让他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苏壹觉得这样不对,但是想想自己在平安城接触到的大户人家,哪家少爷房里没有侍女伺候,即便那些侍女本意上并不是通房纳妾用的,但也得有几个侍女。   “我可习惯不了。”苏壹嘟囔了一句。   沈从仪这时候已经铺好了床,“我去端洗脚水。”   苏壹完全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他们两个平时也是这样相处,摆手让他去端。   沈从仪端来洗脚水让苏壹洗脚,随后又说起了自己从浓墨和重彩那里打听到的关于宜春侯府的八卦讲给苏壹听。   两个人忙活一圈之后躺在床上睡觉,烛台被熄灭。   良久后,苏壹猛然睁开眼睛。   不是,他刚刚还想着和仪哥儿要分开睡觉,怎么给忘了?   …   在京都的日子过得很快,这一个月沈从仪和李琅基本没出过门,无论是接到什么帖子两个人全部推掉。   很快就到了会试的日子,本朝会试要连考三场,一次考三天,总共九天,这九天所有的举子都必须要待在贡院里不可外出。   如今是三月初九,白日虽然暖和,但是晚上还冷。   这样的一冷一热的天气最要命,若是身子弱的人,直接病倒在贡院也是有的。   三月初九的清晨,苏壹把沈从仪送到考院,很快就看见坐着宜春侯府马车过来的李琅。   周围的人来越多,年少的年老的都有,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就分辨出哪些是来应考的举子,哪些是送举子来考试的家人。   苏壹紧张地握住沈从仪的手,“你别紧张,进贡院答题的时候,就和平时一样就行了。考不上也没关系,哥哥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就是供你考到八十岁都没问题。”   沈从仪转头看着满脸紧张的苏壹,脸上带着笑意,“嗯,不紧张。”   前面一起等贡院开门的举子,听见这种土豪至极的话,心怀不忿的转头,一介商贾而已竟然敢在贡院门口说这种大话。   苏壹从小长的好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沈家夫妻当女孩买回家当童养媳,他皮肤白,眼睛大,眼角微微下垂,此时紧张的额头冒汗,看上去无辜又纯情。   这人想当然的把苏壹当成了要参加会试的举子,好俊俏的后生,这人眼里露出一丝惊艳,紧接着就看见苏壹身旁身高八尺、肩宽腰窄的沈从仪。   沈从仪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这人默默转回头,并向前走了两步。   沈从仪给苏壹擦汗,温声道:“哥哥放心,我不紧张。”   哥哥都已经承诺他,若是自己考上,无论去哪里都会陪着自己,可沈从仪又怎么忍心让苏壹陪着自己去偏远地方吃苦。   他要考,就要考最好的名次,他要哥哥陪着自己留在繁华的京都,只有这种地方才配的上哥哥。   苏壹点点头,“我相信你。”   身后的小粮等人看见这一幕同时嘴角一抽。   东家和沈举人到底谁更紧张啊。   就在这时贡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众官差走了出来,最中间的官差穿着圆领绯袍,很是气派。   一声令下,应考的举子们拿着东西排队进贡院,沈从仪同苏壹道别后走入人群。   带进贡院的东西都需要做严格检查,放笔墨的篮子被翻乱,进场之后需要继续排队进一间屋子,里面的人要检查举子们身上穿的衣服是否有夹带文抄。   果然,在沈从仪和李琅他们排队的时候,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被人拖出来。   李琅长叹一口气,“何必呢。”   沈从仪道,“此人年纪不小,又穿着朴素,想必家中已经无法再继续支持他读书科举,他想要在本次考中剑走偏锋也实属正常。”   李琅不解,“举子也能授官啊?”   沈从仪轻笑一声,“人各有志吧。”他若是那名举子,想要做官的话,恐怕也会一样剑走偏锋,但他可没对方那么蠢。   ……   会试考九天,前两天苏壹还待在家里坐立难安,最后索性直接去贡院门口等着。   他家仪哥儿从小身子就弱,万一晕倒在贡院可怎么办。   苏壹直接让人把马车停在距离贡院大门不远处,自己则是坐在马车上等,当然这么做的并不只有苏壹一个人。   前面几天一直相安无事,贡院的大门也一直管的紧紧的,直到第六天的清晨,贡院大门突然被打开,几个官差抬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有人被抬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苏壹听见声音,顿时飞奔下马车跑过去看,周围不少人也一拥而上的凑过去。   “别挤别挤,我们要带人去医馆,不要挤。”官差开始赶挡路的人。   被抬出来的举子脸色苍白的可怕,对方仰躺在竹架上双手止不住颤动,可即便是这样嘴里也在意识不清地继续背着书。   不是仪哥儿,被抬出来不是仪哥儿……苏壹看见那名举子后,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但是高高提起的心却一直没能放松下来。   后两天,时不时就会有人被抬出来。   “以往可没这么多人。”有人道。   苏壹搭话,“老先生,您刚刚是说之前没这么多人被抬出来吗?”   “是啊,之前可不这样。估计是这次朝廷换了地方考试,很多人不适应。”   “也不知道我家少爷在里面怎么样了。”一个小童哭丧着脸,“之前我陪着少爷去奉天城参加科举,我们小半个月就能到,这次坐了一个半月的船加马车才到的顺天府。我们来到这里就已经距离科举没几天了,少爷还没休息好,就进了贡院。”   “唉,我家的也是,我们是川蜀的走了两个月呢。”   “……”   在这个紧张的氛围下,贡院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参加考试的举子们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进去时有多么意气风发,出来时就有多么狼狈。   苏壹在人群里找到了沈从仪。   九天的时间,沈从仪眼下带了几分青黑,头发也没有之前那么整齐,衣角上还沾了墨渍。   苏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狼狈的沈从仪,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红。   沈从仪在看见苏壹之后先是笑了笑,见苏壹表情不对,立马声音沙哑的开口,“哥哥我没事,你看我没事。”   苏壹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别说话,咱们回家。”   沈从仪道,“……我身上不干净,别弄脏哥哥。”   苏壹摇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沈从仪脑子里瞬间想到他们二人在平安城家中夜晚炕上时的样子,那时候哥哥的确没有嫌弃自己。   苏壹看向另一边,浓墨已经背起了李琅。   苏壹朝他们大声道,“你们先回去,我改天去看你家少爷。”   浓墨和重彩朝苏壹和沈从仪点点头,带着李琅离开。   苏壹看向沈从仪,“咱们也回家。” 第79章 头名(捉虫)   苏壹把沈从仪带上马车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家。   家中,被苏壹花大价钱请来的大夫正在外院的书房候着,几个人一进门,整个宅子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   院子里的众人开始忙活,烧热水的赶紧往耳房布置好的浴桶里添水,准备饭食的也赶紧开始挥刀忙活。   守在外院书房的大夫先给沈从仪号脉。   “沈举人身体底子不错,从脉象上看只是有些过度劳累,休息几天,再好好养养身子就没事了。”   沈从仪点头,“多谢。”   苏壹把诊金给大夫,又派人把大夫送回去。   这时候有人进来说,“东家,洗澡水准备好了。”   苏壹看向沈从仪,“我给你准备了一身干净衣服,你洗个澡,洗完之后再吃些饭,好好睡一觉。”   沈从仪点点头,“嗯,谢谢哥哥。”要不是有哥哥在,他不可能有这么舒坦的日子。   沈从仪去东耳房清理洗澡,苏壹去厨房看厨娘现包的三鲜小馄饨和虾仁鲜笋烧麦,仪哥儿从小就喜欢吃饺子馄饨这种带汤包馅的食物。   苏壹:“沙参玉竹老鸭汤炖的怎么样了?”   厨娘道:“回东家的话,早早的就炖上了,一会儿就能吃。”   苏壹点点头,“你们忙吧。”   沙参玉竹老鸭汤最适合体质虚弱的人吃,如今沈从仪考完试喝着正好。   苏壹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不太放心仪哥儿一个人在热气腾腾的室内,于是他也跟了进去。   沈从仪此时坐在浴桶里,室内雾气弥漫,他仰头看着房顶的梁木,紧绷了几天的大脑骤然放空,整个人有种晕乎乎的不真实感。   突然,他听到耳房的门被推开,接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沈从仪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苏壹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提着半桶热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万一不小心溺里面怎办,我帮你洗。”   沈从仪脑子一时半会还没转过来。   帮洗什么,帮洗……他吗?   沈从仪还没来得及拆头发,苏壹把木桶放在浴桶旁边的架子上,开始手动给沈从仪拆头发。   沈从仪象征性的挣扎,“……哥哥,我自己可以。”   “你别动。”苏壹拍掉他的手,“你一个人洗得洗到什么时候,如今天气还凉着,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苏壹把沈从仪头上的束发冠拆下来,散开头发之后,用手给他的头皮稍微按一按使头皮放松。   沈从仪此时却浑身僵直,柔软的指尖轻轻穿梭在他的发丝间,动作轻柔让沈从仪恍惚直接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是对方呵护的珍宝。   就在沈从仪心跳如雷,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候,一勺温热的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烫吗?”苏壹的声音响起。   沈从仪换了个姿势,艰难开口,“…刚刚好。”   苏壹拿起一旁洗头香皂开始在沈从仪头上仔细涂抹,这香皂可是他让人特意从苏州带回来的,一小块就得七八百钱。   沈从仪的头发乌黑浓密如绸缎,手感也好,苏壹给沈从仪搓头发,完全没注意到沈从仪如同熟透的虾子似的,整个人都红了。   “闭眼。”苏壹声音响起。   沈从仪下意识闭眼眼睛,又是一阵温热的水流从他头顶浇下。   中间苏壹让人把水桶提到屏风前面,苏壹自己去提热水桶往另一个浴桶倒水。   在换浴桶的时候,沈从仪看着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帕巾的哥哥。   苏壹不明所以,“快进来啊,过来这里,我再帮你搓搓背。”   沈从仪一咬牙从浴桶中站起来,走向另外一个干净的浴桶,然而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的生理反应再也没法遮掩。   苏壹看见后先是一呆,目光开始不自觉的游离。   嗯,本钱不小……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生精力还真是旺盛,仪哥儿前面还在贡院待了九天,如今竟然还会有反应,不愧是男大的年纪。   苏壹正在胡思乱想着,转眼就见沈从仪就那么水灵灵的坐进了浴桶。   苏壹张了张嘴:“……不解决一下吗?”   沈从仪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这种反应总让他觉得自己是山间野兽,而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子。   其实沈从仪知道,如今他和苏壹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有一半都是自己骗来的。   他身体上的这反应本来就是自己内心深处对哥哥的欲望,而这种欲望下催生出的情感,在双方两情相悦之下才是爱,若是只有一个人的一厢情愿那不是爱。   沈从仪眼睛里闪过对这种生理反应的厌恶,“不用了,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苏壹直觉不对劲,“你……”   沈从仪抬头朝苏壹笑笑,“只要哥哥不嫌弃我脏就好了。”   苏壹心头一窒,他知道仪哥儿从小其实是对自己要求很苛刻的小孩,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事,他对自身的要求都十分苛刻。   所以很多时候,在外人眼里苏壹是个十分拖后腿的家长。   苏壹会在沈从仪读书的时候催他睡觉,会在沈从仪写字的时候催他吃饭,会在沈从仪数九寒天依旧坚持卯时正刻起床打八段锦时建议他懒床。   苏壹沉默的给沈从仪擦背,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整个耳房只有徐徐水声传出。   沈从仪本来就疲惫,如今发生的事情在他心头添上一丝阴霾。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过了一小会儿。   苏壹把手里的布巾放下,叹了一口气,走到沈从仪面前,在沈从仪诧异的目光里伸手把他拉起来。   接着苏壹反手从旁边的压衣架上撤下一件外袍披在沈从仪肩膀上。   苏壹:“算了,我帮你。”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从仪睁大眼睛,被苏壹触碰到的一秒闷哼出声,他脸颊绯红,长长的睫毛颤抖,几缕黑色发丝湿答答的贴在他精致俊美的脸上,给他整个人都带了一抹脆弱之意。   沈从仪微微躬身,额头抵在苏壹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哥哥…哥哥……”   既然哥哥肯这样做,那么自己稍微过分一些也没关系吧。   苏壹胡乱的答应着,额头开始冒汗,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真的什么问题吧?   都是男人,在这种暧昧至极的情况下就连苏壹也忍不住有些起反应,慢慢的苏壹大脑忍不住放空,动作也慢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握住苏壹的手,然后开始带着苏壹的手动。   苏壹被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沈从仪黑白分别的眼睛,如同野兽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片刻后,一阵熟悉的味道传来。   苏壹入梦初醒一般,顿时后窜几步。   沈从仪站在温热的水里,眼角绯红,黑发坠着水珠随意散落,肩上披着一间青色的外衫,宽肩窄腰,样貌俊秀,如同山林里的精怪。   苏壹,“你用水冲一冲,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看见苏壹离开的背影,沈从仪轻声开口,“好像还是把哥哥吓到了。”   沈从仪吃完饭,终于抵不住身体上的疲惫深深的睡去。   一直到沈从仪睡着苏壹才进屋,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皱眉认真思考。   似乎,接受仪哥儿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他本来就不讨厌,只是这样一来仪哥儿的名声恐怕就……   还是得再想想,毕竟自己比仪哥儿大这么多岁,自己不能害了仪哥儿。   “这可怎么办啊?”   …   三月二十九会试出结果,考上人被称为贡生。   紧接着四月初一就是殿试,贡生统一进宫接受皇帝考教,并择出三甲。   这些日子,苏壹和沈从仪之前的气氛一直怪怪的,众人还发现自从沈从仪考试完回来只是,两个就开始分房间休息了。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长期跟着苏壹的人都知道,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这么多年都是住一起的,如今猛的分开,难道是二人吵架了?   可是看沈从仪那么淡定的样子,又不太像。   苏壹纠结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做生意上,如今他在顺天府可是有两间大铺子的人,趁着这机会正好把铺子经营起来。   沈从仪知道哥哥这些日子在躲自己,但他不慌,他要为后面的殿试做准备,只要他考上留在京都,哥哥自然也会留下,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等。   三月二十九,一大早苏壹就带着沈从仪去贡院门口。   此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连祺和小粮下了马车,一同跟来的还有四五个铺子里的人。   连祺:“东家和沈哥在马车上稍等,我和小粮挤进去,等放榜之后肯定第一个看着。”说完他们就挤向不远处那拥挤的人群里。   苏壹看向外面,沈从仪看向苏壹。   苏壹一转头就见沈从仪看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从仪摇头,“哥哥会陪我一块留在京都吗?”   苏壹一愣,突然想到自己很久之前答应仪哥儿的事。   苏壹突然尴尬的脚趾扣地,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个渣男。   明明知道仪哥儿对自己有意思,可自己呢,对仪哥儿的态度是不拒绝也不接受。之前还答应仪哥儿说什么自己也要跟着留下京都。   天啊,这么一想,他更像吊着仪哥儿的渣男了。   苏壹目光游离,“嗯,留下吧。”   沈从仪突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笑的既灿烂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壹刚刚承诺要给他一座金矿。   “嗯,我知道哥哥为了我一定会留在京都。”   苏壹更加心虚了,他突然发现仪哥儿好像个恋爱脑,而这个恋爱的对象正是自己。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苏壹掀开侧边的窗连向四周望,顺便找找琅哥儿来分分心。   结果一掀开帘子,就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停了一堆马车,不远处的贡院门口更是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铛铛铛……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贡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人群顿时静了两秒,接着就爆发了更大的议论声。。   苏壹瞬间掀开了马车帘子,着急的看向外面,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   “哥哥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就是紧张。”苏壹深吸几口气,“不行,我得下去站会儿。”   几个官差开始往墙上贴红榜,一堆人围在里面看。   很快,苏壹就看见马于一脸喜色的从里面挤出来。   在看见马于脸上的表情之后,苏壹的心顿时放下去大半。   马于笑着大声道喜,“头名,是头名,平安府平安县沈家村沈从仪,考了头名。”   苏壹此时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声音有些发飘,他直接抱住身边沈从仪。   “头名!仪哥儿你太棒了,竟然是头名!”是整个大虞朝嘉佑十年会试考试的头名。   苏壹忍不住眼眶有些湿,仪哥儿到底有多用功他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小小的一个人,每日早起晚睡,不管是刮风下雨,打雷下雪都要去学堂读书,李先生是个严格的老师,对待学生更是严厉。   沈从仪夏天热的中暑长痱子,冬天冷的手脚长冻疮,苏壹看着都心疼,可即便是这样仪哥儿依旧坚持下读书。   沈从仪抱着身前的人,“嗯,我考中了。”   不管殿试情况如何,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他终于可以报答哥哥了。   苏壹松开沈从仪,看向旁边的马于,“今天大喜,我高兴,等回去之后给每个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   【作者有话说】   苏壹:我好像一个吊着仪哥儿的渣男,而仪哥儿好像有点恋爱脑,这可怎么办啊…… 第80章 状元   这时小粮和连祺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   “东家!东家!沈哥考了头名!!”   “李少爷是第三名,第二名是奉天府人士。”   几个人报喜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隐隐听到“头名”这两个字,便开始朝他们这边围了过来。   苏壹明白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后天仪哥儿还要殿试,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保存体力和精力。   “走走走,咱们快点回家。”   苏壹拉着沈从仪就往外面走,自家马车被周围马车堵在里面一时半会压根出不去。   苏壹嘱咐小粮他们,“你们看好马车。”   说完,苏壹拉着沈从仪一溜烟跑走,很快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马于、小粮、连祺等人。   果然,很快有不少人围过来。   有道喜的,有打听沈从仪具体是哪里人的,还有打听沈从仪是否婚配的。   榜下捉婿,向来都是一段佳话。   小粮站在人群里不紧不慢的回答,“我家老爷姓沈,平安府人士,今年二十有二,自幼父母早亡。”   “哎呀,沈老爷真是年少有为,不知是否婚配啊?”   连祺被人群挤的东倒西歪,猛然听到这个问题,脑子开始疯狂旋转,他们这些从沈家村出来的人,私底下谁不知道苏大哥和沈哥的关系。   况且,这几年沈从仪对苏壹的情谊是一点也不避着旁人,元宵放灯、上巳踏青、七夕赏月,让他们这群人看着都觉得牙酸。   只是苏大哥的态度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有一点他们敢肯定,苏大哥不近女色且至今未娶。   就在连祺还在想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那边的小粮大声道,“我家老爷早就成亲了,是家中长辈在世时就订下的娃娃亲。”   连祺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马小粮:好你个马小粮,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心眼竟然这么多,不愧是沈哥身边的得力干将。   果然听了马小粮的话,现场有一半准备榜下捉婿的人顿时歇了继续打听的心思。   若是没有订亲未娶还好说,就是娶了妻也能和离,但若是这种当初父母在世时订下的娃娃亲,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逼着人家不孝吧。   于是一伙人转而开始打听这位会试的头名,到底娶的什么人?   小粮则开始避而不答,笑而不语。   …   这边苏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他带着仪哥儿回家之后,就被人告知李先生和傅夫人到京都了。   “李先生和傅姨到了。”苏壹笑着道,“咱们去趟李府。”   李先生和傅夫人年纪大了,正月的时候天气太冷,他们等出了正月才启程出发,再加上走陆路不方便,他们又绕远走的水路,因此如今才抵达京都。   李宅的距离苏壹买的宅子不远,却是个带跨院的大宅子,因为李家人口多人,虽然如今大房二房不在京都当值,但是房子还是要有的。   “苏老板,沈少爷。”   这些日子都是苏壹指挥人帮忙整理的李府,府里的人和苏壹很是熟悉。   “先生和傅姨什么时候到的?”苏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今天午时到的,老爷知道今日放榜,您和沈少爷必定在贡院门口,所以就让人去家里通知了一声。”   一进正厅,苏壹就看见李先生正坐在椅子上和府里的管事说话,傅夫人则是拉着李琅的手满脸欣慰。   沈从仪掀起衣袍跪在大厅中央,结结实实的对李先生和傅夫人磕了一个头。   “今日得见老师师母,学生蒙您二位多年悉心教诲,辛未辱没门墙。”   李先生放下手中的杯子,“起来吧。头名,做的不错。”   对于李简正这种严师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接着李简正看向旁边的孙子。   “琅哥儿考的也不错。”   李琅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傅夫人朝苏壹和沈从仪招手,“两个好孩子,来这边。”   “瘦了。”傅夫人先打量沈从仪,又看向苏壹,“你怎么也瘦了,我听下面几个小子说,琅哥儿考会试的那段时间一直住你那边,你没少为他们俩小子费心吧。”   苏壹叹一口气,“傅姨您不知道,他们一学起来没完没了,只要我一不留神,他们俩就能学到后半夜去,幸好您来了,您可得帮我好好训训他们。”   傅夫人拍了拍苏壹的手,“放心,我一定好好的训训他们。”   一旁的李琅乱叫,“祖母,你刚刚还夸我这次考的好来着。”   傅夫人道,“夸你是一回事,训你又是另一回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仗着年轻乱费神。”   李琅露出一副天塌的表情,顿时屋里笑成一团。   苏壹道,“今日大喜,我家里正好有不少鲜菜,还有头活獐子,不如就直接拿过来办个家庭宴席,一为庆祝仪哥儿和琅哥儿高中,二为您二老接风洗尘。”   “好啊。”傅夫人笑着点头同意。   晚上,吃过饭之后苏壹又让人送过几筐河虾。   傅夫人去歇息,留下他们四个人坐在室内对窗闲聊互饮。   虾也没有让人费力去做,只是简单白灼,用手剥开沾着酱油吃,河虾的鲜香入口,让人回味无穷。   月光透过透明的贝壳窗户洒进室内,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小桌上,也不用别人帮忙,每个人手动剥虾。   沈从仪自己不怎么吃,只是给苏壹剥壳,一旁的李简正今日心情好,看见沈从仪这副狗腿又不值钱的样子,没开口骂他。   几个人闲聊着就聊到了皇帝迁都的事情上来。   李简正眯着听着沈从仪和李琅二人辩论。   李琅的意思是,皇帝这举动实在不妥,君子不立于危墙,顺天府地处边疆,又与草原接壤,北方草原从来没有安稳过,皇帝此举太过于冒险。   沈从仪则觉得当今皇帝很有气魄,虽然举动冒险些,但是好处也显而易见,把京都建在这里的确能更好的治理北方,况且从前两朝开始,北方就落入草原人的手中,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北方和南方完全就是不同的民族。   太祖皇帝曾经下令要当地百姓改胡服、改胡语、改胡姓,都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北方。   如今皇帝直接把京都搬到顺天府,怎么不算继承太祖遗志。   李简正听着他们二人相互辩论,看向对面正埋头苦吃的苏壹。   “小壹,如今朝廷迁都,你怎么看?”   苏壹微微一顿,没想到李先生会问自己,他嚼着嘴里虾仁,低头想了想。   “我不太懂官场上的事,所以不太懂皇帝迁都背后的意义,但是我觉得如今的皇帝是个好皇帝。”   李琅皱眉,“苏大哥是如何定义好皇帝的?”   苏壹笑了笑,拿起盘子里还没被剥开的河虾。   “在我看来,无论是成就千秋霸业的帝王,还是史书千古流芳的帝王都不是最好的皇帝,能让我这个普通大虞朝小民可以吃饱穿暖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李琅微微一怔,沈从仪也静静的注视着苏壹,李简正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苏壹一边低头剥虾一边说,“官场上的弯弯道道我不懂,我只知道,自从皇帝登基之后,战乱时期的动荡的物价迅速稳定。我看过平安府布政司衙门的文书,百姓赋税低,士族赋税更低,朝廷明明可以提赋税,可是朝廷并没有,所以我说皇帝是个好皇帝。”   苏壹说的这里其他三个人沉默了。   苏壹继续道,“我读过史书,也知道唐宋时期的朝廷都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迁过都城,但是他们的迁都和如今皇帝迁都的原由又各不相同。大虞朝情况复杂,不往远的说,就说皇帝登基这几年。嘉佑二年鞑靼入侵,嘉佑五年瓦剌入侵,同年南安叛乱,嘉佑六年陛下更是亲征漠北。   不仅如此,从大虞朝建立,一直到今天为止,草原对咱们大虞时不时的小规模侵扰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如今皇帝迁都顺天府,我想更多的应该是威慑。天子守国门,威震外族,迫使子孙后代不断边关的防御,恐怕是不想日后再丢失这片土地吧。”   苏壹说完之后发现没人说话,他一抬头就看见满脸复杂的众人。   苏壹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李简正长叹一口气,“天子守国门,真好,真好啊。”   李琅站起来,对苏壹行了一礼,“苏大哥,今夜是小弟着相了,多谢苏大哥指点迷津。”   苏壹眨眨眼睛,“啊?”   因为今天太晚了,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直接留在了李府休息。   然后苏壹就发现傅夫人就给他们两个准备了一张床。   苏壹:“怎么就一张床?”   沈从仪坐在床榻上,“可能白天事情太多,李府的下人没有精力收拾其他房间了吧?”   苏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   沈从仪已经开始动手铺床,“哥哥快来,这个床好软?”   苏壹没忍住坐了坐,发现这床单竟然还会弹。   “唉?”   苏壹果然被转移了思路,“真的哎,我看看这是下面铺了什么?”   沈从仪笑着看着苏壹扒拉木床上铺的垫子。   “竟然是棕榈床垫。”苏壹惊喜的道。   沈从仪眉头一挑,“什么是棕榈床垫?”   苏壹解释,“就是用山棕丝和椰棕做的床垫,这种垫子躺着很舒服,你快躺下试试。”   ……   四月初一,殿试开始。   沈从仪跟着人群入宫,一同接受皇帝考教。   考教开始,等沈从仪再看清自己面前的考试题目后微微一愣,因为第一道题目就是询问朝廷迁都。   沈从仪忍不住想到那天晚上苏壹说过的话,他笑了笑,在洁白的宣纸上开题落下一句话。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   “谁是沈子翙。”嘉佑帝手中拿着一份答卷,看向下方众人处。   沈从仪站出来叩首行礼,“草民平安府沈子翙,参见皇上。”   嘉佑帝仔细打量沈从仪,并没有考教什么,转而问,“听说你是平安府的小三元?”   沈从仪脊背挺直,“是。”   嘉佑帝又问,“四年前平安府乡试中了解元的也是你?”   沈从仪:“是。”   嘉佑帝,“听说,这次会试的头名还是你。”   沈从仪:“是。”   嘉佑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旁的内侍,“既然已经是小三元,朕今天就再许你一个大三元。周平芳。”   “奴才在。”身边的内侍回答。   嘉佑帝:“告诉后面几位阁老,沈子翙(hui)是朕这次钦点的状元。”   “是。”   沈从仪跪在下面,叩首拜谢。 第81章 沈从仪的亲生父母   今天的殿试的日子,一大早苏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出门,而是在家里紧张的团转。   虽然成为贡生之后只要能参加殿试,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最不济就是殿试的名次差一些,得个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可是苏壹还是替沈从仪紧张。   小粮连祺他们坐在廊下,看着苏壹在院子里来回渡步,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紧张。   昨天沈从仪就去了皇宫附近的专门提供给贡生们居住的朝房,在那里会有专门的内侍负责教导参加殿试的贡生们,一些面见圣上的规矩。   殿试之后并不会直接出结果,而是需要由读卷官阅卷,拟写进士排名进奏折,再由礼部尚书亲自呈给皇帝,最终皇帝审阅决定名次。   殿试三日后,新科进士们进宫参加传胪大典,共同参谢皇帝。   传旨太监当场宣读进士排名,同时外面的官员将皇榜张贴到长安左门的墙上供所有人观看。   午饭苏壹急得都没吃,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日头,觉得有些眼晕。   “回来了!回来了!”门房突然来报。   苏壹抬头一看,就看见沈从仪大步踏入内。   苏壹向前跑几步,握住沈从仪胳膊上下打量,并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   “累了吧,厨房准备了东西,吃过饭就好好休息。”   “皇上钦点了我做状元。”沈从仪说话时的声音很平静,唯有他握着苏壹双手那略微加重的力道,泄露出他此时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苏壹觉得自己幻听了,张张嘴,“…结果不是还没出来了吗?”   沈从仪眼里带着笑意,“我是会试的头名,殿试时座位最靠前,陛下让人拿了我的文卷看,说我之前得了小三元,这次要在给我一个大三元。”   苏壹呆了呆,然后一把抱住沈从仪,整个兴奋的蹿到他身上。   “啊啊啊啊啊,仪哥儿你怎么这么厉害!”   沈从仪下意识搂住身前的人,一手拖着苏壹的屁股,整个人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苏壹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你简直厉害死了。今天我高兴,所有人再发多三个月的月钱。”   原本众人还在惊叹东家和沈公子的姿势,现在一听要发赏钱,就什么都顾不得想了,好话连着串往外冒。   苏壹开心够了,又嘱咐在场的人别往外宣扬仪哥儿得了状元的事。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如今殿试结果还没出来,其他进士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他们就嚷嚷着要庆祝仪哥儿考上状元,这不是纯纯找打吗?   众人接过赏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苏壹看向沈从仪,“我去写封信给李先生,咱们这两天先不出门,自己在家悄悄庆祝。”   沈从仪点头,“都听哥哥的。”   苏壹刚让人往李宅递信,这边李简正派的人就到了苏宅。   李家派来的孙管事道:“苏老板,沈大人,我家老爷让我过来和二位说一声,这两天外头乱,沈大人累了这些日子,好好在家歇息两天,有什么事都等到四月初四参加完传胪大典之后再说。”   苏壹和沈从仪都知道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沈从仪点头,“我知道了,这两天我会在家闭门修养,还请孙大哥替我多谢老师提点。”   孙管事笑道,“沈大人客气了,您这次高中,老爷和夫人得知之后在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琅少爷也替您高兴。”   苏壹笑着道,“正好孙大哥来了,今早我这边得了些上好的樱桃,我记得琅哥儿喜欢吃这个。劳烦孙大哥回去的时候给李先生、傅姨和琅哥儿带回去一筐,我再额外给你装一小蓝。”   孙管事忙笑,“这怎么好意思。”   苏壹摇摇头,“这小玩意并不稀奇,就是胜在新鲜,孙大哥可别推辞。”   说着就让人去拿樱桃,孙管事没有过多推辞,就像苏壹说的那样,对于他们来说,樱桃的确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胜在新鲜罢了。   前几年,苏壹有钱了之前就想吃点好的,如今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新鲜的甜水果更是普通人家见都见不到的玩意。   于是前几年,苏壹组建商队南来北往的跑商运货之后,就开始“中饱私囊”,让商队时不时运些水果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接着苏壹又拉上了李家经商的那一支族人共同经商。   蜀地的蜜橘,陕北的樱桃,桂地的荔枝,苏州的龙眼……靠着手底下的走镖的队,苏壹这几年没少吃到各种新鲜水果,顺便还赚了不少钱。   苏氏商行手底下的镖师都肯出力气,因为一旦镖师出事,苏氏商行不仅会给家属五十两抚恤金,还会让出事镖师的家属进织坊或者染坊工作。   若是出事镖师家中有的幼儿,不管男孩女孩都能免费去苏氏商行旗下的私塾读三年书。   镖队的镖师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干活自然更加卖力。   …   嘉佑十年,参加殿试的共有一百三十二人,在场的人全都知道平安府沈子翙当场被皇帝钦点为了状元,羡慕的有,不平的有,嫉妒的也有。   原本有些人还想着沈子翙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说不定现在尾巴都翘上天了。   这人一傲,为人处世容易没分寸,人就容易出事。   因此很多人都想看沈子翙能闹出什么笑话来,结果等了一天却发现沈子翙竟然连家门都踏出去一步。   不少人感叹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心性竟然如此了得,不少人开始四下打听沈子翙这人的平生经历。   这一打听不要紧,这越打听众人就越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宫里人,太子高嗣直看着面前的文章,尤其是开题的那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了不得啊,真是了不得。”太子高嗣直感叹道,“这句话可算是说进老爷子的心坎里了。”   一旁的户部尚书夏原善道,“这位沈子翙也算是一位奇人,不过我反而是听说过他哥哥的名字。”   太子高嗣直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说说。”   夏原善道,“太子是想问沈子翙,还是他兄长?”   “两个都想听。”   “沈子翙,平安府平安县大槐树镇沈家村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九岁启蒙,拜前任吏部尚书李简正为师,嘉佑二年十四岁的沈子翙考中秀才,嘉佑六年中举人,此子今年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不过二十又二,说一句少年天才也不为过。”   “李简正这人我有印象。”高嗣直点点头,“是个不错的老臣,可惜了……”   “的确可惜。”夏原善附和。   李简正当初极力劝阻先帝削藩,结果这位太祖皇帝在位事的股肱之臣被先帝厌弃,最后落得一个心灰意冷,告老还乡的结局。   当初夏原善正是李简正的下属,他感叹道:“李大人是位好官。”   高嗣直用手点了点桌面,“沈子翙那位兄长呢?胞弟如此优秀,想必兄长也定是一位颇有才气之人。”   夏原善笑了笑,“殿下搞错了,沈子翙的兄长并不是他胞兄,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乃是契兄弟。”   饶是高嗣直见多识广也没想到这出,“契兄弟?”   夏原善点头,“沈子翙之所以能安心科举可多亏这位契兄,此人颇有经商头脑。”   转了一圈,高嗣直终于知道夏原善为什么要单独提起沈子翙这位契兄了,朝廷如今最缺的就是钱。   打仗缺钱,修河道缺钱,修宫殿缺钱,哪里都缺钱。   自从高嗣直成为大虞朝的太子之后,就觉得自己从来都没富过,如今他最恨贪官污吏,他堂堂太子爷都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半花,那些贪官到好,花钱如流水,锦衣玉食珍馐美馔更是可劲造。   “他…很有钱?”太子高嗣直向前倾了倾身子。   夏原善微笑,“他很能赚钱?”   ……   时间总是在人意识不到的地方悄悄流逝。   四月初四,新科进士入宫参加传胪大典,传胪之后就是一甲前三名,状元、探花、榜眼跨马游街。   沈从仪作为状元,身着进士服,头戴进士巾,插花披红,手执槐木制作的笏板,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李琅作为榜眼,也骑着一匹白马在状元郎的右边,探花郎的年岁虽然比他们二人要大一些,但是风度翩翩,相貌十分周正。   可这种周正的长相碰上沈从仪这张脸之后,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顺天府紧邻边疆民风开放,再加上朝廷鼓励女性参与劳作,因此大街上随处都能见到女子的身影。   苏壹站在自家铺子的二楼,看着下方缓缓骑马走过来的队伍。   街道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些大多都是顺天府本地人,这又是大虞朝第一次在顺天府开科举,状元郎跨马游街在以前都是戏文里才能见到的,这次可得来看看热闹。   街上不少人在看见容貌俊美的状元之后都忍不住赞叹,怪不得人家是状元呢,瞧这长相,瞧这气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一路上,街道两侧不少人往状元、探花、榜眼身上扔香囊帕子和花朵,往沈从仪身上扔的就更多了,可惜沈从仪一个都没接。   等路过熟悉的铺子,沈从仪抬眉向二楼看过去,一眼就看见站在窗户旁边的苏壹。   苏壹在和沈从仪目光对视的那一眼,鬼使神差的把手里一支大红色的牡丹花扔了下去。   沈从仪伸手稳稳接住,动作潇洒自如。   苏壹瞬间心跳如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下方骑白马的玉面少年郎,耳边还听见一众人的尖叫声。   沈从仪嘴角带笑,低头轻嗅牡丹,接着抬眸看向苏壹。   霎时间一句诗出现在沈从仪的脑海里,“举头即见明月,低头便闻花香。”   明月,明月……   沈从仪手中拿着花,抬头看着苏壹,心道:‘哥哥就是他的明月’。   等人群走过,苏壹握住心口,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好像有点心动了。   此时一家酒楼二楼包房,一位年纪莫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的妇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下方骑着白马的状元郎,忍不住开口。   “那人是谁?”   身边侍女道,“夫人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新科进士一甲前三名跨马游街。”   妇人怔怔的看着最前面的青年,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   接下来几天,沈从仪和苏壹两个人都忙的团团转。   沈从仪是忙着走各种科举之后的流程,而苏壹则是忙着接待各种客人,顺便铺设自己在京都的生意。   传胪第二日,皇上赐恩荣宴,新科进士赴宴,状元可单独坐一席。   接着沈从仪就开始参加各种文人集会,文会、雅集、诗社等接连不断,这些玩意虽然繁琐些,可却是沈从仪打入京都文人圈子的一个重要机会。。   一直到四月二十八,朝廷在午门赐新科进士物件,其中状元赐六品朝冠、朝衣、补服等。   次日四月二十九,沈从仪作为新科状元率领诸位进士上表谢恩,一直忙到五月初一,众人再去孔庙释褐礼。   沈从仪作为状元,被朝廷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李琅作为榜眼被朝廷授正七品编修。   忙活了大半个月,如今终于安静下来了。   晚上,苏壹让沈从仪穿上官服给自己瞧瞧。   一身墨绿官服穿在沈从仪身上,衬得他肤色极白,黑色的腰带束着那劲壮有力腰,越发显得肩宽腰窄,气宇轩昂。   苏壹摸了摸官服的料子,点点头,“不错。”   沈从仪嘴角勾起一个笑,刚想说什么,却又怕吓到苏壹,把到嘴边的咽了下去,重新换了一个话题。   “朝廷给我们放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让我们有时间回家探亲,琅哥儿也得回一趟平安县,哥哥和我一块回去吧。”   苏壹点点头,“咱们一块回去,我得把平安府的生意往京都这边挪一挪。”   听了这话沈从仪心中又是一喜,“嗯。”   …   沈从仪和苏壹两个人这一次衣锦还乡。   沈家村的众人再次看见沈从仪之后完全不敢上前,如今的沈家村里正郭文忠站在众人面前,作势就要给沈从仪叩首行李。   沈从仪连忙扶住他,“文忠哥这是做什么,您也算是看我长大,我小时候坐了您几年的牛车,如今您要和我生分吗?”   郭文忠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年轻人,他眼尾处多了几道细小的纹路,他握着沈从仪的胳膊,摇摇头,“这是沈大人衣锦还乡的第一天,礼不可费。”   沈从仪叹一口气,明白这是郭文忠在给自己造势,也让同村的那群沈家人明白,他沈从仪如今是官身,当年沈家人欺辱沈从仪和苏壹,如今沈从仪不主动追究那些人的过错,是沈从仪大度。   “草民,郭文忠拜见沈大人。”   后面的沈家村众人稀稀拉拉的行礼。   …   苏壹带着沈从仪去给沈家父母扫墓,沈家人苏壹和沈从仪并不理会,因为没有必要,就像大象是不会在意蚂蚁心里想什么。   两个人认真对着坟祭拜磕头,苏壹在心里默念仪哥儿这些年不容易。   而沈从仪则是由衷的感谢当初父母给自己和哥哥订下的亲事,虽然当时的苏壹不是现在的苏壹,可是现在的苏壹就是苏壹,现在的苏壹在名义上就是他的契兄。   祭拜完父母,苏壹一挥手又在沈家村办了七天流水席。   苏壹转移生意并没有那么容易,到期之后沈从仪和李琅先返回京都,苏壹则需要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去京都。   然而苏壹这一处理,就到了九月九的重阳节,等他坐马车刚抵达京都城门口的,突然听来接他的郭连祺说,沈从仪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刚开始苏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向连祺确认,“你刚刚说什么?”   连祺道,“沈哥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准确来说,是他们认出了沈哥,然后找上门来的。” 第82章 二合一(含二十鱼粮加更   苏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一瞬间的怔愣了,然后就是开心。   苏壹忍不住向连祺打听情况,“那户人家怎么样?是京都本地人吗?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孩子?好不好相处?”   “是虢国公府,沈哥是虢国公府大房的长子。”连祺开口,“自从沈哥被丢了之后,这些年虢国公府一直都在派人四处打听。”   他们这些从沈家村走出来,跟在苏壹身边多年的人,在私底下都会称呼沈从仪为沈哥。   苏壹惊讶的睁大眼睛,“虢国公府?就是当初和太祖皇帝一起马背上打天下,有开国之功的虢国公府?”   连祺坐进车厢,“对对,就是这家。这老虢国公当年可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大将,之后被太祖皇帝赐了爵位,老虢国公死后由嫡长子袭。”   说着连祺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听李府的人说了些事。据说,早些年如今的皇上还是燕北王的时候,朝廷中的武将勋臣都跟着先皇共同讨伐过燕北王。后来燕北王登基,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上位之后,剪除了不少旧勋势力,又新册勋臣。”   苏壹明白,这是新皇登基之后的朝堂官员大换血,皇上必然要提拔自己的心腹,打压旧臣。   连祺接着道:“虢国公府还算好的,在当时的清算中保留了爵位,也没受什么大动荡。一直到嘉佑二年鞑靼入侵,新虢国公自请上前线,那场仗皇上御驾亲征,咱们赢得漂亮,鞑靼主力被击败,阿鲁台被迫投降,新虢国公也在战场上立了功,谁知第二年新虢国公的亲弟弟守城之时饮酒作乐误了大事,进而导致一座城被瓦剌部洗劫。   嘉佑五年瓦剌入侵,六十有四的新虢国公再次自请上战场,可谁知道战场上新虢国公的二儿子贪功冒进丢了大批粮草。幸亏皇上骁勇善战,这才大败瓦剌。”   听到这里苏壹只有一个感想,这二代虢国公命可真苦啊。   前脚拼命立军功想让自家的日子好过些,后脚亲弟弟和亲儿子就疯狂拖后腿。   连祺接着道,“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新虢国公身子就不行了,皇帝体恤先臣,只是免去了虢国公府世袭罔替的资格,由新虢国公长子降位袭爵,赐魏卫大将军。如今虢国公府之所以还能保留着公府的牌子,是因为新虢国公的夫人还活着。”   苏壹一下听了不少八卦,问,“那仪哥儿是……”   连祺,“沈哥是虢国公府大房郑夫人的长子,如今魏卫大将军的嫡长子。当年郑夫人身怀六甲跟随丈夫回奉天赴任,不料半路发动,船上一时间乱糟糟的,下面办事的下人这才不小心把沈哥给弄丢了。”   苏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仪哥儿瘦的跟个猫崽子的似的样子,那时间苏壹最担心的就是养不活仪哥儿。   至于连祺说的仪哥儿走丢的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可仔细想想到处都是问题。   苏壹忍不住皱眉,大家族子弟出门在外身边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把人丢了,他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连祺笑说,“前些日子虽然接到了苏大哥的传来的信,但沈哥还是摸不准您什么时候到,于是就让我们几个每天轮流在城门口等,还是我运气好,一来就等着了。”   “仪哥儿呢?”苏壹问。   连祺挠了挠后脑勺,“今日是九月初九,沈哥去虢国公府赴宴去了。”   苏壹抿了抿嘴角,转头看向轿子外,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连祺想了想道,“苏大哥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我眼瞧这沈哥并没有要回虢国公府的意思。”   苏壹并没有回头,轻声道,“瞎说什么呢,都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吗。那可是仪哥儿的亲爹娘,他们找了仪哥儿这么多年,想必一定很想仪哥儿。仪哥儿若是不回去,难道要继续和我这个没血缘的兄长在一块?况且,那可是国公府邸,仪哥儿日后若有国公府邸做后盾,仕途一定能比现在顺遂。”   连祺一时间有些卡壳。   直到回家,苏壹看见室内床榻上放着的两床被子,内心才稍微踏实一些。   苏壹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是让人打水沐浴。   他把自己整个人泡在木桶里,开始慢慢想仪哥儿的事情。   虢国公府家大业大,虽然出过不少坑货,但他们几代人再朝为官,家族姻亲、旧朋故友在朝的肯定不少。   仪哥儿如今再官场上,最缺的就是助力,若是有虢国公府做后盾,肯定比待在自己身边好。   而且就凭借虢国公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仪哥儿,就证明他们对仪哥儿有感情,如今他们一家团聚,可见是老天开恩了。   苏壹一改刚刚的失落,越想越觉得仪哥儿能有这样的家世和父母做靠山很不错。   至于之前对自己的感情,苏壹把这个归咎于小年轻荷尔蒙作祟,等仪哥儿年纪再长一些,见多了人和事,这些感情自然就淡了。   苏壹努力压下内心深处的酸涩,开始认真把自己洗洗涮涮。   “苏大哥不用些饭食吗?”连祺见苏壹没有要吃东西的打算,连忙问道。   苏壹摇摇头,“不怎么饿,我先去休息了。”   看着苏壹进屋的背影,连祺皱了皱眉,走到外院交代了一个小厮几句。   小厮点点头,立即出门赶去虢国公府。   此时沈从仪正坐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女眷中看戏,台上的戏子唱念做打很是热闹,一个人走过来朝沈从仪耳语一句。   沈从仪转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小厮,他脸上的表情一喜,立马起身要离席。   旁边的郑夫人见沈从仪要走,连忙问,“子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从仪淡淡的道,“家里有人来回事,我回去看看。”   郑夫人笑着挽留他,“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吃完晚饭咱们一块陪着你祖母说说话。”   沈从仪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离席去了一旁。   郑夫人看着沈从仪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忧愁,“这孩子,还是那么不喜欢说话。”   一旁站着伺候的小丫头道,“我听家里人说,当年老太爷的话就不多,大少爷的性子想必是随了老太爷。”   郑夫人眉头依旧蹙起,“你说这孩子怎么不答应回来住呢,那小宅子住的多憋闷。还有改姓的事,这孩子至今也没答应。”   小丫头哪里懂这些,只能叉开话题,又趁机说了几句机灵话,哄的郑夫人眉头舒展开。   沈从仪快步走向小厮的方向,“哥哥回来了?”   “东家今日午时到的京都。”   沈从仪压下内心的激动,“我今天晚些才能回家,你回去告诉方大,让大夫给哥哥把一把平安脉,晚饭要厨房的人熬些滋补的汤,做些好克化的饭菜。哥哥辛苦赶路,下午肯定得休息,让家里做事的动静都小些,别吵到哥哥,还有……”   沈从仪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堆,最后顿了顿,“哥哥得知我找到亲生父母之后说了什么?”   “郭管事说了,东家听到大人找到亲生父母之后很是高兴。”   沈从仪脸色瞬间一变,眼睛死死盯着回话的小厮,“你是说……哥哥听说之后很高兴?”   小厮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是啊,郭管事告诉小的,东家听说之后很高兴,说这是好事,还说大人日后有国公府做后盾,仕途定然更加顺遂。”   沈从仪嘴角动了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哥哥是这样想的,哥哥竟然觉得自己有了家人之后会过的更好?难道哥哥希望自己离开他去虢国公府。   回话的小厮彻底不敢再说话了,明明都是些好话,怎么大人听完之后表情会这么差。   “你回去吧。”沈从仪声音有些哑,“告诉家里,我今天会回去稍微晚些,让哥哥不用等我吃饭。”   等小厮离开之后,沈从仪如同柱子般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少年嬉笑着从游廊的另一侧走过来。   几个少年在见到苏壹之后,立马站好行礼。   “子翙大哥。”   “见过子翙大哥。”   “……”   沈从仪转头就看见几个少年最中间的那个和自己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比他小两岁的虢国公府的二少爷常斐。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里面戏文唱的不好吗?”常斐十分热络的同沈从仪说话。   沈从仪淡淡的道,“还行,不太喜欢。”   常斐像是没有察觉到沈从仪的冷淡,“怎么不点几场喜欢听的?”   “有长辈在不好随意点戏。”沈从仪。   常斐笑着点头,“这倒是,改天若是大哥有空,小弟坐陪请大哥听戏,到时候大哥想听什么随便点。”   沈从仪只觉得这种对话十分无聊,他偏头突然看见池塘中的残荷,问,“二弟是不是已经议亲了?”   常斐点点头,少年脸上浮现几丝羞赧,“定了,是都指挥佥事何家的小姐。”   沈从仪了然,何家是最近这些年朝堂冒上来的武将新贵,常家同何家结亲是一场两家之间的政治联姻。   同时,这也是皇上乐意看见的,朝中新贵拉拢旧臣可在一定程度上稳定朝纲。   沈从仪眼睛动了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为兄在这里先给弟弟道喜了。”   常斐被人说到成亲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多谢大哥,不知大哥什么时候成亲,按理说应该大哥先定下的。”   沈从仪看向湖面,“哦,我已经成亲了。”   常斐一愣,“啊,怎么没见过嫂子?”   沈从仪低头笑,“他出门刚回来,这几天你就能见着。”   …   晚上沈从仪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他站在西侧屋门口,看着肩上披着一件外袍,正坐在炕上打算盘的苏壹。   下午苏壹原本想歇息来着,结果压根睡不着,于是他便看起了账本,这一算账就算到了现在。   “回来了。”苏壹说了一声,紧接着就闻到一股酒气,“你喝酒了?”   沈从仪没说话,只是身上环抱住苏壹,把头埋在苏壹的脖颈,“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苏壹敏锐的察觉道沈从仪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沈从仪坐在苏壹身旁,暖黄色的烛光照映在他脸上。   苏壹叹一口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听人说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们找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苏壹面对沈从仪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心虚,他移开视线继续道:“虢国公府是开国功臣之家,在京中故交旧友颇多,你若是回了虢国公府,对你日后的仕途有好处。”   苏壹越说,沈从仪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就握的越紧,指甲都快陷进了肉里。   “哥哥是这么想的?”沈从仪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暗哑,他目光幽深死死盯着苏壹。   苏壹没抬头,他也觉得心里沉沉甸甸的,可是他说的这些也都是为仪哥儿好。   沈从仪突然苦笑一声,“哥哥知道,我是怎么丢的吗?”   苏壹睫毛一颤,他今天听连祺说了点,但他想听一听沈从仪怎么说。   “怎么丢的?”   沈从仪道,“常大人携带家眷从常州回奉天府,当时郑夫人身怀六甲,在靠近平江府的时候身子突然发动,一切都乱糟糟的,然后我就丢了。”   苏壹皱眉,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哥哥是不是也觉得奇怪。普通小官家的子嗣都尚且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伺候,一个公爵家的少爷,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丢了。”   苏壹抬头惊讶的看向沈从仪,这才发现原来沈从仪的眼眶是红的。   “他们说,当时母亲怀着弟弟正是艰难的时候,下面干活的人一时不察才不小心弄丢了我,可我不信这种说辞。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我很开心,可他们到底是虢国公府嫡支,家中有个比我小两岁的弟弟,这些年全府上下都把他看做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就连定下的岳父家都是因为他能袭爵才有意结的亲事,我如今这身份…”沈从仪苦笑一声,“尴尬在所难免。”   苏壹一下坐直身子,“他们不想认你!”   沈从仪安抚苏壹,“他们也没说不认我。本朝《诸司执掌》中有讲‘受封官身死、须以嫡长男承袭。如嫡长男事故、则嫡孙承袭。如无嫡子嫡孙、以嫡次子孙承袭。’我是虢国公府长子,若是我被认回去,自然很多事都要变,所以格外麻烦些。   这些年虢国公府逐渐式微,我亲生父亲如今空有虚衔,在朝中并无实职,二叔早年犯错,那一支的子弟不得为官。如今,二弟与都指挥佥事何家的小姐议亲,这对两家而言都是好事。那何奚武虽然只是个四品武将,但却深受皇上重用。我这时候被认回去,若是不小心搅黄了二弟的婚事,便是我的错了。”   沈从仪不说还好,越说苏壹的火气越大。   “什么你的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三岁的沈从仪被人丢在雪地里差点死了,怎么能是沈从仪的错。   沈从仪抬头朝苏壹笑了笑,“哥哥别生气。”   苏壹怎么可能不气。   苏壹现在要被气死了。   他家仪哥儿从小就是个敏感性子,小时候有段时间连睡觉都得抓着他的衣角,否则就会被惊醒。   他原本以为自家仪哥儿找到亲生父母之后就能过好好日子,可谁知道仪哥儿竟然又是被放弃那一个。   苏壹越想越气,拿起一旁已经凉透了水灌两大口。   沈从仪继续说,“其实我不在乎什么亲生父母,有哥哥陪着我,我就很满足了。”   苏壹鼻尖一酸,“放心,哥哥陪着你。”   沈从仪得寸进尺,双手环住苏壹的腰,“我有哥哥就够了,其他人都是看我有用才靠近我的,只有哥哥真心待我。我喜欢哥哥,我想和哥哥白头偕老,和哥哥一辈子都不分开,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苏壹抬眸,就看见沈从仪眼里那卑微的祈求。   沈从仪与其说是在表白,不如说他是在祈求苏壹接受自己。   苏壹心头一颤,沈从仪向来都是沉着冷静且坚定自信的,什么时候这样卑微过。   “好。”苏壹听见自己回答。   这一夜,沈从仪如愿和苏壹盖了一床被子,苏壹怕沈从仪做噩梦,还特意留了一盏灯。   苏壹先是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了半个多月,又胡思乱想了一下午,刚刚答应沈从仪之后心里还有些紧张,但是紧张着紧张着就睡着了。   在苏壹睡着之后,沈从仪悄悄的把苏壹揽进怀里。   可能是彼此太过于熟悉,苏壹翻了个身在沈从仪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安心睡觉。   沈从仪侧身躺在昏暗的架子床上,认真又虔诚的端详这苏壹的脸,一抹暗色在他瞳孔中发酵。   他挑起苏壹的一律墨发,握住手里轻轻一吻。   他刚刚骗了哥哥,虢国公府还是挺看中他的。   其实也不算骗,沈从仪若不是他有价值,虢国公府也不会对他是这副态度。   从小他就不相信什么血缘亲情,若是血缘真的有用,当初在沈家村时,他父母就不会被欺负成那样,小粮的爹就不用想着把小粮卖了换钱……   沈从仪很小就知道,血缘亲情根本靠不住,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结合的关系才能长久,当然哥哥是个例外。   哥哥是为自己来这个世界的,只有哥哥才会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才会在自己孱弱且一无所有的时候毫无保留的陪着自己。   这些日子沈从仪一直都在明里暗里的收集关于虢国公府的一切信息。   虢国公府子嗣不丰,老太爷戎马一生只有有两个儿子,长子袭爵,次子是老来子,几年前因喝酒误事被砍头,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祖父也有两个儿子,长子幼时体弱无法习武,次子倒是健壮,可惜几年前贪功冒进被皇上厌恶,子孙后代也再不能被授予官职。   如今偌大的虢国公府子嗣凋零,只有长房可用,而长房袭爵的常大人有二子一女,长子是早被丢失的他,次子叫常斐,至于那个妹妹沈从仪没怎么接触过。   可能是人丁太过稀薄,又可能是常家在战场上死的人太多了,虢国公府并没有让常斐走武官路子,而是让他读书科举。   全家就剩下一根独苗苗,老夫人极其溺爱常斐,五岁开蒙,如今十九岁了才勉强考上秀才,虽未娶妻但是房里早就有了伺候的丫头,在沈从仪看来常斐已经被养废了。   也正是因为常斐文不成武不就,虢国公府挑来挑去,才给他定下了朝中新贵何家的女儿。   何家是武将人家,虽然何奚武如今得皇上看中,但何家并无深厚根基。   虢国公府常家虽然不如往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都的人脉关系并不少。   何家与常家联姻是各取所需,但是自己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武将世家竟然出了一个状元郎,这位状元郎竟然还是公府嫡长子,这让虢国公府看到了崛起的希望。   今天下午沈从仪在听到下人说的那些话,他就知道哥哥是真的想让他回虢国公府,因为哥哥觉得虢国公府能使他日后在官场上走更顺畅。   沈从仪又气又心动,气的是哥哥竟然不想留下自己,心动的是哥哥依旧对自己这么那么好。   就在沈从仪想即刻就冲回去的时候,常斐出现了,一个计划顿时出现在沈从仪脑海中,若是哥哥知道虢国公府不接受自己会怎么样?要知道哥哥一向最心疼他。   沈从仪环抱住苏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现在的结果对他来说就很好。   ……   此时虢国公府的主院里一片灯火通明。   “子翙回去了?”魏卫大将军常翌问。   “回去了,那孩子还是和咱们不熟。”郑夫人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我之前有意提过两次改姓的事,都让那孩子拒了,当初要不是我弄丢了他,他如今也不会连姓都不愿意改。”   常翌深吐一口气,“等子翙把姓改回来,他就是咱们虢国公府的大少爷,日后爵位也是子翙的。”   郑夫人点头,“都是应该的。何家那边我去说,若是他们不满意,两家结亲的事就算了。只是……”   常翌看向妻子,郑夫人想了想,最后皱眉道,“只是我听说子翙当初在沈家时,已经成亲了。”   常翌皱眉,“还有这事?”   郑夫人道,“听说和子翙成亲的是个男子,这些年子翙长在农家,小小年纪又无依无靠,全靠那人出钱才得以读书科举。”   常翌站起身,在屋里来回渡步,“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让未来袭爵的长子娶个男媳妇进门,还不被外人笑话死。”   魏卫大将军一脸坚决,郑夫人则是一脸忧愁。   …   第二日,沈从仪早早来了虢国公府见血缘关系上的父母。   常大人坐在主坐上,沈从仪坐在下方的椅子上。   身边的人奉上新茶,常大人端起茶杯,“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沈从仪面带笑意,语气平静的道:“我来告知父亲一声,过些日子我要和哥哥成亲。”   噗!魏卫大将军直接喷出一口茶。   刚从婆母那里请安回来,正准备进门的郑夫人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 第83章 平静的谈话   沈从仪平静的抛出一个炸弹,完全没理会其他人的死活。   常翌被茶水呛的疯狂咳嗽,郑夫人幸好被旁边伺候的小丫头扶住,这才没摔跤。   沈从仪像是没看见他们的惊讶似的,继续道,“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和哥哥成亲,不过当时的婚事太过于简陋,所以想再办一次。”   常大人的咳嗽声还是没能停下,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夫人快步走进室内,沈从仪站起身朝她行礼,礼数周全。   “夫人。”   郑夫人张张嘴,“这…成亲是不是太突然了?”   沈从仪轻轻一笑,“这个消息对于夫人来说的确很突然,但是对我来说并不。”   郑夫人求助的看向一旁的丈夫。   常翌反应过来之后,大吼一声,“我不同意!”   沈从仪叹一口气,“好吧,那成婚当日我就不往虢国公府递帖子了。”   郑夫人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常翌瞪大眼睛,“你敢!我是说我不准你们成亲!”   沈从仪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可能。”   常翌大吼,“我若是不让你出这个门,看你能不能成的了这个婚。”   沈从仪叹一口气,貌似对常翌莫名其妙的愤怒很是苦恼,“常大人,我是朝廷命官。”意思是你没资格囚禁我。   郑夫人听到沈从仪这句话,突然心肝一颤。   常翌更加生气了,“我是你爹!”   沈从仪淡然的道,“我的籍帐在平安府,我的父亲是平安府沈家村沈大山。”   常翌听到沈从仪这句话,如同一个气球被人猛然戳破似的,怔怔的看着沈从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从仪就这么看着他。   常翌脑子被气发蒙,这些年也只有听到亲弟弟在战场上犯事和被降位袭爵的时候他才有过这种感受。   “你不想认我,这里可是虢国公府!”   沈从仪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反应,如今常翌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常大人还有一个儿子不是吗?我这人生六亲缘浅年柱受冲,既然咱们父子缘分不能强求,又何必非得闹得这样难堪呢。”   一句话让郑夫人后踉跄的退后几步,身旁的丫头见状连忙扶住她。   沈从仪看了一眼郑夫人,低眸遮住眼底的思绪。   此时常翌才真正的细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他明白沈从仪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是来通知的,不是商量。   怒到极致常翌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他迅速从脑子里扒拉出关于沈从仪那位养兄的消息,   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睡,让人去搜集消息,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断袖之癖,他原本以为会很难打听出什么,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关于苏壹和沈从仪的消息就被人呈在桌子上。   常翌深深的看向沈从仪,目光复杂幽深。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肯在爹娘去世,周围虎狼亲戚环绕的情况下,护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安全,还能供弟弟读书科举,这样的人绝对坏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称赞一声本性良善。   但是这些年对方可一直没有说要和沈从仪成亲,这只有一个可能……   “你哥哥同意了?”常翌问。   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爽快,沈从仪知道这位魏卫将军已经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沈从仪看向他,“拖国公府的福。”   一句话常翌再次怒发冲冠,咬牙道,“说具体些!”   沈从仪道,“哥哥心疼我,觉得我在这世上孤身一人实属可怜,愿意和我白头偕老。”   常翌一口牙咬的咯吱作响,那个苏壹为什么心疼沈从仪,肯定是苏壹觉得国公府对沈从仪不好,往严重想就是有人不想让沈从仪回来。   常翌瞬间头脑风暴,到底是谁不想让沈从仪回虢国公府?又是谁在这其中做了为难沈从仪的出头鸟?   郑夫人没想到这么多,“人生在世岂能不娶妻生子,你们两个这么多年都已兄弟互称,自然要做到兄友弟恭,你往后在在官场上行走名声要紧啊。”   沈从仪看向郑夫人,“若是日后我的孩子生来便克父母,还不如不生。”   一句话让郑夫人脸色彻底惨白,浑身都止不住发抖。   这时候有人来报。   “启禀老爷夫人,沈大人府上有人来了,说宫里有事召沈大人。”   沈从仪做拱手礼,“皇命不可违,子翙先行告辞。”   说着沈从仪转身离开,留下满眼复杂的常翌和一脸害怕惶恐的郑夫人。   沈从仪走了之后,室内一片寂静,丫头扶着郑夫人坐在椅子上。   “夫人喝杯茶吧。”   郑夫人低头看着茶杯里的水,就像是再次看见十几年前那大江中流淌的水。   她其实不是有意把长子弄丢的,她真不是有意的……   想当年在太祖皇帝在位时期,犯事官员极其容易被连坐,单单开元十八年的空印案,就被处决了数百位官员,连带着上千条人命。   领头犯事的官员被太祖皇帝下令剥皮揎草,当时整个官场人人自危。   郑夫人是续弦,她进虢国公府大门的时候,小叔的孩子已经启蒙识字,而郑翌身为长子年近三十却未有一儿半女,后来她进门仅一年就怀了胎,生下虢国公府的嫡孙。   当初常翌在庆阳府任职,年底返回丰天府,而她娘家被一桩贪污案波及,她求夫家帮忙,可夫家并不打算伸出援手。   当时从庆阳到丰天府正巧途径郑家所在的地方,于是她不顾自己身怀六甲的身子,强行跟着夫君一块坐船回丰天府,背地里悄悄买通一位大师给长子批命,说长子六亲缘浅年柱受冲。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她想长子是虢国公府大房唯一的孩子,是夫君到三十岁才有的长子,长子生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夫君向来喜爱至极。   若是长子在娘家所在的地方出事,夫君肯定会在中途留下,届时她便可以让娘家借着虢国公府的名头渡过难关。   常翌自然不信出家人批命的那一套,但是途径岳父家,必要的礼数还得有,常翌派人去岳家府上送了些东西,船停靠在码头稍作休整半日。   郑夫人趁着这时候让人偷偷的把长子带了出去,意图引起骚乱,让丈夫船耽搁在这地方,然后——她的肚子就提前发动了。   一切都乱糟糟,等郑夫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长子丢了,而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生下次子,但日后再不能有孕。   她做的事情最后自然败露,那时间虢国公府邸日子也不好过,此等家丑若是传出去,就等于是主动给别人递把柄。   郑夫人虽然没有被休,可次子自小却被婆母亲自扶养,短短几天她失去了两个儿子。   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刚子翙说的那些话,可以让郑夫人确定,子翙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丢的了。   “报应,都是报应……”郑夫人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语。   常翌坐在主位上,神色难辨看不出喜怒。   从太祖皇帝开始,开国功勋就被杀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前些年宣帝削藩失败,皇帝继位后又杀了一批太祖皇帝时期的旧勋和武将。   虢国公府如今是整个大虞朝国公府中,唯一还保留着国公府名头的府邸,这样人家培养出的嫡系继承人自然不会是傻子。   当年弟弟在战场上犯下大错,险些连累整个虢国公府,是常翌在看见父亲重病昏迷被人抬回府,弟弟被压入大牢之后,立即起身去宫中请罪。   陛下需要立个招牌给朝中旧勋们看,于是看中了识时务的虢国公府,从而才使得常翌保住了胞弟的命,也勉强保住了虢国公府的爵位。   可是如今他们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常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因为长子的归家,整个虢国公府内部的牛鬼蛇神全冒出来了。   常翌闭上眼睛,怪不得子翙今日有意和虢国公府割席,他彻底像自己表明态度,如今的虢国公府给不了他想要的助力,相反还可能会出现尾大甩不掉的局面。   如今的虢国公府就像是一艘四处漏水的船,不仅外部艰难,内部事情同样不少。   常翌气愤的同时,心中忍不住生出欣慰之感,这才是他常翌的儿子,才是虢国公府的下一任继承人。   这时候虢国公府二公子常斐前来问安,在看见郑夫人如同丢了魂似的坐在一旁之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快步走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我刚刚听人说大哥来了,怎么不见大哥?”   郑夫人如同被人叫醒一般,顿时流出两行热泪。   常斐连忙解袖巾给母亲擦泪,一边擦泪还一边偷瞄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母亲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大哥吵架了?大哥在外面这么多年,脾气不太好也正常。有什么事,母亲不妨和我说,由我去劝劝大哥。”   郑夫人哭着摇头,常斐又看向面容严肃的父亲。   “父亲和母亲是不是知道大哥已经和一位男子结契的事情了。”说着常斐叹一口气,“也不怪母亲伤心成这样,哥哥属实糊涂了些,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聘男子,这要传出去别人笑话是小,觉得咱们家风不好才是大……”   “你是听谁说你大哥一早就来了。”常大人突然打断常斐的话。   常斐微微一愣,“父亲身边的周涯告诉我的。”   常大人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你大哥有契兄弟的?”   常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再加上他从小就怵亲爹,立马就怂了。   “父亲怎么这么问?”   “跪下,回答我。”常大人厉声道。   常斐下意识跪在地上,嘴皮子下意识往外秃噜,“是二叔家的玟哥儿告诉我的。”   “还有呢?”常大人问。   常斐二和尚摸不得头脑,“还有什么?”   常大人,“张茂财。”   一个穿着绸缎戴软帽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老爷。”   常大人,“把周涯和周涯家的,还有日常跟在二少爷身边的几个小厮和他屋里的伺候全捆起来扔到柴房。你亲口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二少爷不敬兄长,意图让子翙进不了虢国公府。”   常斐脸色大变,“没有,父亲没有。”   “人证聚在,你还不说实话!”   常斐顿时六神无主,他向来做事不避讳房里侍奉的人,而那些娇滴滴的女孩们又怎能可能受的了张茂财的拷问。   “我……”   “说!”   常斐低头,“有人说哥哥回来以后,何家就要同咱家退亲,前些日子玟哥儿又告诉我哥哥早就与男子成亲,我这么做……”   “蠢货!”常大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地上砸下去。   碎瓷片四溅开来,一旁的郑夫人被立马停止哭泣。   常大人站起来踹了常斐一脚,“白痴!”   常斐整个人都被吓懵了,郑夫人立马跪下去抱住儿子,哭喊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常大人压根就没理她,指着常斐的鼻子骂,“你个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货色,还学着别人搬弄是非,在背后给你大哥使绊子,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常斐动了动嘴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沈从仪乘着软轿,回家换官服进宫。   苏壹起床之后就听人说沈从仪去了虢国公府,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答应沈从仪的事,就觉得脸颊发热。   见沈从仪回家,苏壹没有过多过问,而是帮着沈从仪拿官服。   沈从仪穿好官服,临走前道,“哥哥,我把咱们两个要成亲的事告诉他们了。”   苏壹睁大眼睛,大脑一片浆糊,“…那他们怎么说?”   沈从仪笑着道,“很惊讶,但是没多说什么。”   即便是那些人有异议也用,沈从仪从来不想和那些人玩宅斗游戏。   他今年二十二岁,平时翰林院的事情又多,留给他和哥哥谈情说爱的时间已经够少了,因此沈从仪根本没时间在那些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第84章 乱糟糟的   这一瞬间苏壹只觉得虢国公府的人还挺好说话的。   在这个以传宗接代为必然使命的时代,虢国公府的人竟然同意沈从仪和自己成婚,这思想也太开明了些。   不对,苏壹立马想到昨天晚上沈从仪说的那些话,他意识到,也有可能是虢国公府的人不想认沈从仪才会如此“开明”。   一个有断袖之癖、未来没有子嗣、长在乡野之间的长子,怎么会有继承爵位的可能。   苏壹一时间觉得嗓子堵得慌,想通这些事之后他很心疼沈从仪。   苏壹环抱住沈从仪的肩膀,还安抚的拍了拍。   沈从仪先是微微一愣,顺势紧紧抱住面前的人。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抱他,但是自己先抓住哥哥再说。   ……   沈从仪进宫,苏壹则是去外书房听手下的管事和掌柜们回禀这段时间京都各大铺子和厂房的事。   至于去虢国公府什么的,完全不在苏壹的考虑之内。   仪哥儿是他养大的,他们两个人除了有契兄弟的名分之外,苏壹更像沈从仪的长辈。   凡是懂礼节的人家,这时候就应该主动上门来拜访他,而不是他腆着脸去巴结虢国公府。   外书房的外间早有几位管事在那里候着,他们分别是京都文墨斋、苏氏布行、胭脂斋,京郊庄子、织坊、染坊、账房的各位管事。   之前苏壹返回平安县的时候就给这些掌柜布置了任务,铺子照常经营,织坊、染坊要先建着。   苏壹进内室,在外室候着的管事们一个一个的进去回话。   最后虎子作为京都临时账房总管,进来汇报这段时间的账房的开销情况。   虎子:“京都这边比原先想象的好上不少,找工人建坊也容易,只是每年过了秋收之后壮劳力都要去服徭役,恐怕到时候工人不好招。”   苏壹想了想,“织坊和染坊先盖两个能使用的厂房出来,不用全部盖好,至少可以让我们先投入生产,不至于让两个厂房在今年秋天和明年开春这段时间空着。”   虎子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会让织坊和染坊的管事配合你。”苏壹看向一旁的连祺,“把织坊和染坊的管事叫进来。”   织坊和染坊的事情解决完之后,苏壹把连祺单独留下,和他商量镜子厂房的事。   经过这么多年不懈的努力,苏壹终于把镜子搞出来了。   镜子其实就是在玻璃上面镀一层银膜,银膜反射变成镜子面,应用的原理也十分简单,就是现代初中所学的银镜反应原理。   至于玻璃就更简单了,沙子加石灰石加纯碱,混合后高温加热至融化,最后塑形得到玻璃。   至于为什么苏壹这么多年才捣鼓出来,一是大规模材料不好找,二是找到材料之后没靠山他也不敢做出来卖。   如今仪哥儿考上状元,苏壹同李家交好,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虢国公府。   众多靠山在苏壹身后,即便是他把玻璃和镜子鼓捣出来之后,把绝大多数利润给别人,至少也能喝些“汤”。   苏壹算了算了,这玩意要是能卖出去过,他就是喝“汤”,也能把自己给喝撑喽。   苏壹道,“我想让你做镜子坊的管事,你看如何?”   连祺没想到这个管事的活能落自己头上。   自从沈从仪考中举人,有不少人携着一家老小带着家财田地来投靠沈从仪和苏壹,再加上苏壹培养的几批管培生,如今苏壹手下根本不缺能用的人。   苏壹温和的看向连祺,“你的想法呢?”   “我愿意。”连祺眼睛亮亮的,神情之间有些激动,“我一定不会让东家失望。”   苏壹点点头,“好。”   ……   这一处理就到了中午。   苏壹中午吃完饭,下午准备去布庄看看,然后在京都做一次深入的市场调研,他要看看这边的百姓更喜欢什么样的布匹。   就在吃完饭正想出去的时候,门房突然来报。   “东家,虢国公府的常大人和郑夫人来了。”   苏壹眉头一瞬间皱起,接着就放松下来,对方既然来了就证明没有那么不看重仪哥儿。   “请二位进来。”说完有吩咐平喜,去泡最好的茶。   郑夫人看着面前的小院子,眉头死死的皱着。   她的儿子,虢国公府长房的长子竟然就住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地方。   常翌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在看见苏壹之后,表情微微动了动。   这就是儿子不顾一切也要成婚的男子?除了相貌好些,也不过如此。   苏壹在看清面前两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夫妻的相貌之后,终于明白仪哥儿为什么会那么容易被虢国公府认亲成功了。   因为仪哥儿完全是照着面前这对中年夫妻的优点来长的。   略微锋利的眉毛和那双漂亮狭长无论看谁都有种含情脉脉的丹凤眼,像极了常大人。   挺翘的鼻子,形状优美略微单薄的嘴像极了郑夫人。   连祺和平喜在一边帮忙奉茶。   此时连祺的心高高提起,他没有回平安府一直都在京都,所以他知道沈哥这些日子对虢国公府的态度含糊不清,有种不拒绝也不接受的意思。   正是如此,连祺才会在接到苏壹的时候,说出沈从仪恐怕没有要回虢国公府这一番话来。   如今虢国公府的当家人突然造访,万一他们以权压人,逼迫苏大哥让沈哥回去怎么办?   在连祺的过度紧张中,双方十分友好的寒暄起来。   这位常大人甚至可以用平易近人来形容了,态度谦和有理,完全不像个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倒是一旁郑夫人的话不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对方的态度不错,苏壹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好歹是仪哥儿的亲生父母。   最后苏壹问了一句,“不知道大人和夫人到底是如何认出仪哥儿是二位亲生孩子的?”   郑夫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自己生的孩子,即便是这么多年没见过,但在见到之后,心里到底又几分不同。”   说着郑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他生的那样一副模样,眼角处又有一颗小痣,当时我便产生了怀疑,后来看见他胳膊上那月牙胎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郑夫人说着逐渐涕不成声。   一旁的常大人眼眶也有些发红。   沈从仪是他三十岁才有的孩子,乳名麟哥儿,在麟哥儿幼时他恨不得天天抱着,捧在手心里。就连他去外地任职,也要把本来应该在家里侍奉父母的妻子带出来,就是为了能把长子养在自己身边。   看着郑夫人和常大人的样子,还有之前仪哥儿说的那些话,苏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们现在表现这么爱仪哥儿,可是为何又要为眼下的利益放弃仪哥儿。   苏壹决定为仪哥儿说些好话,“仪哥儿被我父母收养的时候,我还没到沈家村。但是仪哥儿的遭遇我听同村的长辈提起过,父母他们是在雪地里捡到仪哥儿的,当时很多人都是这孩子活不了。仪哥儿发了一场热,醒来之后很多事都不记得,还冻坏了身子,幼年时体弱多病药不离口。当初若不是我父母,仪哥儿就会被冻死在那片雪地里。”   郑夫人双手抓住椅子两边的扶手,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苏壹,常翌也同样很震惊。   在他收集到的资料里,对沈从仪前面那对养父母的消息很少,更多的则是关于沈从仪启蒙读书之后的消息。   郑夫人同样震惊,看外人调查出来的结果,远比不上从苏壹亲口说的让她心惊。   苏壹没有看他们,则是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仪哥儿八岁的时,父母出门赚钱做小买卖不幸出现意外。同族的人以我和仪哥儿二人不是族中血亲为由,意图抢夺父母留下的房子田地。”   郑夫人忍不住开口,“后来呢?”   “他们没有成功。”苏壹缓缓道:“那时候仪哥儿又生病了,烧的很厉害,我带他去府城医馆看病,大夫说他幼时伤到了身子骨,需要精养,我就把家里的钱都花买药。家里没钱,就没饭吃,我要出门赚钱,因此只能让仪哥儿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   郑夫人双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苏壹。   苏壹苦笑一声,“这导致仪哥儿差点被人拐走卖了。常大人郑夫人,仪哥儿这辈子太苦了,你们可以不可以对他稍微好一点。”   郑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就连常翌也湿了眼眶,双手不自然的打着哆嗦。   看见他们两个人的表现,苏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仪哥儿压根就没对他们两个说过之前的事情。   一时间苏壹觉得自家仪哥儿可怜极了。   “常大人郑夫人,有些话本不应该由我说,可是我现在实在忍不住。外人只看见仪哥儿考上状元风光无限,谁知道他背地里下的苦功。那时候我没多少钱,让仪哥儿过不上好日子。   他身子骨弱,动不动咳嗽发烧,但为了读书,为了参加科举考试,他十几年如一日卯时正刻起床,坐驴车去镇上读书。他夏日长痱子,晚上睡着忍不住挠,早上起来身上全是血道子。冬日手上脸上耳朵上长冻疮,手指肿得萝卜粗,每天晚上还要写功课到深夜,就这样……”   苏壹话还没说完,郑夫人突然哭着撅过去,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来,还是一旁的常大人眼疾手快接住妻子。   “夫人!”一旁的丫鬟婆子赶紧去扶她。   众人哭着一边抬郑夫人回府,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常大人还和苏壹致歉。   看着乱糟糟的一幕,苏壹目瞪口呆。   常大人带着夫人离开,还贴心了留下了个管家安慰苏壹。   苏壹脑瓜子嗡嗡的,“那个,郑夫人她没事吧?”   管事安慰道,“苏老板不用放在心上,我家夫人的身子向来不好,都是老毛病了。我家大人特意要小的我向苏老板解释清楚,还请苏老板放宽心,等夫人醒了,我家大人会再次登门致歉。”   苏壹:……还来干什么,还来碰瓷吗?   ……   一直到傍晚回家,苏壹还在头疼这事。   沈从仪回家就发现了不对劲了,“哥哥怎么了?”   苏壹叹一口气,这要他怎么说呢?难道要告诉仪哥儿自己白天把你亲妈说晕过去了。   苏壹苦恼,苏壹头疼……   他其实就是想给仪哥儿卖卖惨,仪哥儿这孩子太过于正直,一点也不知道通过适当的卖惨,来升起旁人的同情心,可谁知道他那番话的威力竟然这么大,郑夫人还没听完就直接撅过去了。   一旁的平喜道,“今天下午虢国公府的人过来了一趟。”   沈从仪瞬间脸色就变了,看向苏壹,“他们为难哥哥了?”亏他还觉得常翌是个聪明人,原来依旧是个蠢蛋。   苏壹悠悠的道,“这倒是没有,是我把郑夫人给说晕了。” 第85章 玻璃与银镜   于是苏壹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沈从仪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放松,最后眼睛里甚至带上了些微可察的笑意。   苏壹很是忧愁,“你也真是的,都不会卖惨。你什么都不说,他们恐怕还觉得你之前的日子过得有好呢。”   苏壹是真心觉得沈从仪太正直了,一点也不会卖惨。   他们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坐在餐桌前,沈从仪给苏壹盛汤。   沈从仪:“我有哥哥就够了。”   苏壹看着他这份表情,一口气把汤喝完,“你傻不傻?现成的虢国公府干嘛不用,虽然如今的虢国公府不如往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脉关系一样不少。官场往来交际太过复杂,人心又一向难测,多个助力多条路。”   沈从仪乖乖认错,“我记住了。明天我就去虢国公府看看情况。”   苏壹一口气把汤喝完,“我陪你一块去。对了,我之前听说人说你弟弟是由祖母看大的,到底什么情况?”   沈从仪给苏壹夹一筷子菜,“当年母亲生常斐的时候不到足月,情况九死一生,再加上当初我又走丢,祖母和父亲大怒,并迁怒母亲。母亲身子不好,于是祖母便把常斐抱到身边亲自扶养。   父亲当时身上有官职,不久后又带家中的姨娘去外地赴任,直到嘉佑五年前,老虢国公去世,叔父常端在战场上犯下大错,一时间虢国公府风雨飘摇,父亲被陛下免去官职,赐魏卫将军,只留下一个虚爵。”   苏壹懂了,也就是说大老爷常翌和郑夫人其实是长期处于两地分居状态,而郑夫人被老夫人和常翌迁怒,导致二子被老夫人抱到身边扶养,沈从仪的便宜弟弟从小便不在亲爹亲娘身边长大。   等等,郑夫人为什么会被迁怒……   “你说郑夫人被迁怒,为什么?”   沈从仪给苏壹加菜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正面回答苏壹的话,转而道,“虢国公府两房向来不睦,其中也有祖母偏心的缘故,再加上我母亲是续弦,不太得祖母她老人家的欢心。我父亲是长子,自幼身体孱弱,身为武勋公府的嫡子却不能习武,只能转去读书。嫡次子常端比兄长小三岁,身体康健,武射箭样颇为精通,据说幼时就有常家太祖父之风。   父亲年近三十无所出,那时候二房的孩子已经启蒙读书,后来大房的正头夫人去世,隔了两年要准备娶续弦。可一般人家谁肯让女儿做续弦,尤其是长房无所出的情况下,最后找来找去,寻的了一位六品小官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我母亲进门一年就生下长房了孩子,也就是我。”   苏壹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身为长子常翌并不能习武,而二儿子常端却习武天赋不错。   可偏偏常翌占据嫡长子的身份,按照本朝律法嫡长子袭爵,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常翌就是第三任虢国公,这样一来,次子必然心有芥蒂。   再加上老夫人偏心次子,长此以往两个儿子的关系越发不好。   后来常翌到了三十岁还生不出孩子,或许让二房的人看到了希望,甚至想把二房的孩子过继给大房,这样一来爵位还是二房的,可谁知道续弦郑夫人进门不久就怀上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下就尴尬了。   沈从仪继续给苏壹加菜,“母亲小门小户出身,无论是管教下人,还是内宅交际都不太在行,虽然生了孩子,但依旧不被祖母喜欢,据说当年虢国公府管家权一直都在二房夫人的手里。一直到嘉佑五年,二叔常端犯下大错,管家权才转交给母亲。祖母的身子自从祖父去世之后就不太爽利,为表孝道,如今二房依旧住在虢国公府,二叔和二叔母日夜侍奉在祖母身边。”   苏壹皱眉,觉得老夫人对外称身体不好恐怕只是借口,舍不得二房才是真。   刚想说话,苏壹突然一个机灵,看向面前的神色如常的沈从仪,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差点被你带偏了,我刚刚是问,为什么你丢了之后,常大人他们会迁怒郑夫人。”   沈从仪微微蹙眉,苏壹道,“别想茬过去。”   沈从仪笑道,“哥哥总该先把饭吃了,再不吃饭就冷了。”   苏壹拿起筷子扒饭,两个人很快吃完饭,把餐盘收拾完,两个人去室内的小炕上坐着。   沈从仪挨着苏壹,苏壹挨着小炕桌,桌上还摆了一盘又大又漂亮的蜜橘。   苏壹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剥皮,沈从仪则是把郑夫人是如何请大师批命,自己如何被人带下船,之后自己又如何丢的,讲给苏壹。   沈从仪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轻松,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苏壹则是越听表情越难堪,噗嗤,橘子被捏烂,汁水顺着手指滴在衣服上。   沈从仪拿帕巾给苏壹擦手,“哥哥别生气。”   苏壹看向他,“这些事,都是虢国公府二房的人告诉你的,是不是?”   沈从仪就知道以哥哥的敏锐,一下就能发觉。   “是。我被认回去不久,这些消息就传到了我这里。当初朝廷动荡,官场上人人自危,这件事被虢国公府瞒的死死的,生怕被外人知道后参国公府一本。这件事烂在虢国公府这么多年,不可能我一回来就能轻而易举打听到。因此只能是有人特意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目的是让我怨怼亲生母亲。”   苏壹脸色难堪极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沈从仪看向苏壹的眼睛,“哥哥曾经教过我,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我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些年我跟着哥哥吃好喝好,找到一个那么好的老师,还考上状元,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你本应该过得更好,你本来就应该考上状元。”苏壹低吼道,他气的浑身颤抖。   “你这一辈本来应该顺风顺水的考上状元,而不是……”不是在一个小小的沈家村任人欺凌,吃苦受罪,几次频临死亡,最后才考上状元。   苏壹忍不住开骂,“那女人是傻子吗?你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为了救她贪污民脂民膏的家人,她竟然把你至于险地,她真是蠢透了!”   沈从仪看着苏壹骂人的样子,觉得这个模样的哥哥很可爱,就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嗯,真是蠢透了。”   苏壹可算是知道刚刚沈从仪为什么要先让自己吃饭,现在他气的简直想打人。   沈从仪仔仔细细的用帕子给苏壹擦手,“如今朝廷对旧勋管控颇严,虢国公府内部也不平静,老师说我初进翰林院,最关键的是让陛下看到我的能力,国公府这口烂锅里不值得我陷进去。”   苏壹听着沈从仪如此冷静的分析,越听越心疼。   他不知道沈从仪在突然得知这些事的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他现在很后悔,后悔当时自己没有在沈从仪身边。   “没关系,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其他我没法提供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钱,好多好多钱。”苏壹说这句的时候时候很认真。   沈从仪看着苏壹近在咫尺的唇角,手里握着苏壹的手,他缓缓低头想把苏壹的手含进嘴里,看看他的手指是不是比橘子还甜。   就在这时,苏壹突然“啊”一声。   “对了,我给你看两样东西。”说着苏壹去柜子里拿东西。   沈从仪只觉得眼前一恍,苏壹就跑走了。   苏壹把东西递给沈从仪,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你看看这东西怎么样?咱们说不定还能用这两样东西攀上贵人,到时候管他什么国公府,谁来咱们也不认。”   沈从仪自己手里的两件东西,一件是个透明玻璃杯,而另一件则是一个镜子。   这件镜子和普通铜镜不同,镜面呈现银白色,即便如今是晚上,在这只点了灯烛的昏暗室内,沈从仪也能在镜子里清楚看见自己的五官。   即便是沈从仪性格再淡定,看见这两样东西后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壹道,“这是咱们家玻璃坊造出的玻璃和银镜。银镜其实也是用玻璃做的,玻璃表面附着一层银膜后,就能变成镜子,这种镜子可比铜镜清楚多了。”   沈从仪震惊的看向苏壹,“这……”   苏壹道,“玻璃也好做,沙子、石灰石、碱,这三样东西高温煅烧融化成液体,之后再塑形冷却就是玻璃。做法其实并不难,只不过咱们这边之前没有这玩意,以前想要就得去传教士手里买,东西少,价格自然就贵。”   苏壹拿出的这两样东西,完全打乱了沈从仪的思路。   在拿到东西的瞬间,沈从仪立马就明白了玻璃和银镜的价值。   如今朝廷最缺的就是钱,为了钱皇上在嘉佑三年就下令皇家宝船出海。   因为大虞朝本地不产胡椒,所以宝船从番邦贸易来的胡椒就成了稀有物品,慢慢的胡椒价格越来越高。   两年前,大虞朝官员的俸禄中就包含了胡椒,用哥哥的话来说,胡椒被朝廷给予了货币属性,也是在那一年,胡椒作为“钱币”被用来抵消官员的部分俸禄。   因为出海得来的番邦产物被朝廷给予了货币属性,因此朝廷严厉禁止民间私人出海和航海贸易,不仅把民间的海船统一改为无法出海航线的平头船,还清剿逃亡海外的商民。   但是这样做的弊端也有,只要利润足够大,总有人冒着砍头的风险出海,如今沿海地区已经“海寇”成风。   而且宝船出海需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这两年朝廷时不时就有反对出海的声音冒出来。   在沈从仪成长时期,苏壹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航海贸易,再加上老师也懂经商,因此沈从仪十分明白航海贸易能带来什么,也懂得如今皇家禁海的无奈之举。   但是若是皇家能把玻璃和银镜掌握到手里,用玻璃和银镜来来代替胡椒等物的货币属性,朝廷就再也不用再禁海。   苏壹道,“这玩意咱们不能自己捏手里,得想办法拉拢些位高权重的人进行合作。到时候咱们作为玻璃和银镜的提供者,怎么也能分点汤喝。等玻璃大规模生产出来,我就能让你住上亮堂的玻璃房,你以后阴天再在室内看书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太黑了。”   沈从仪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苏壹,“哥哥把玻璃做出来,是为了给咱家的书房装上玻璃,这样我再在书房读书的时候屋里能更亮堂些?”   苏壹点头,“是啊。”   他早就受够屋里阴暗暗的样子了,尤其是冬天的室内,要不是仪哥儿写字的动作向来规范,眼睛早就近视了。 第86章 很想你   看见苏壹毫不犹豫点头,又说出来的那一番话,沈从仪顿时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沈从仪体会到了“投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中美人的感受,况且自己手里这两样东西,远比千金贵重。   苏壹道,“玻璃这东西赚的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钱,玻璃窗户、玻璃灯楼、玻璃屏风、玻璃摆件,保准那些追求更高生活品质的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骛。如果能先给皇宫换上玻璃窗更好,咱们连宣传广告都不用打,皇家同款,谁不愿意拥有。   至于镜子,不仅容易卖,还能卖的更贵。有句话叫‘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到时候做几个大穿衣镜出来,保准卖到脱销。”   苏壹说了这么多,见沈从仪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发呆,“怎么了?”   沈从仪把东西放到一边,一把抱住苏壹,像只猫一样乱蹭。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苏壹:怪不好意思的~   “好了好了。”苏壹拍了拍沈从仪的背,“我知道你很开心,但你先别这么开心,咱们现在最关键的是得找个靠谱的合作伙伴,要不然这两样东西就得烂手里。”   沈从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哥哥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苏壹:……“啊?”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人物吗?   沈从仪道,“太子是皇帝的长子,深受皇上信任,皇上几次御驾亲征,无一例外全都是太子监国,而且这个世界上除了皇上,也知道太子最尊贵。”   苏壹皱眉,“可是之前我听说,太子反驳皇上征讨漠北,被禁足了。”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说,太子惹怒皇上,其他儿子落井下石,皇上开始猜忌太子,最后太子被废。   沈从仪轻笑一声,“大虞朝年年战争,财政赤字。当今圣上是个马背上的皇帝,迁都顺天府就是为了江山社稷,在皇上看来有些仗必须得打,马背上的皇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冲进来。   然而打仗要钱要粮要人,如今国库空虚,太子劝诫皇上不要出征,也是从事实出发。天家父子二人谁都没有错,也正是太子如此真心劝诫,才会在朝中的名声越来越好。”   苏壹张张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这皇上和太子的关系还挺好。”   沈从仪点头。   苏壹眼睛一亮,“那咱们怎么才能攀上太子这棵大树?”   沈从仪道,“当年老师在朝为官之时,有一位交情不错的同僚叫夏原善,如今夏原善是户部尚书,咱们可能通过他的路子见到太子。”   苏壹想了想,道:“保险起见,和李先生那边也得说一声,这些日子我让工坊做些玻璃器皿和银镜出来。”   沈从仪自然答应,“哥哥说的对。”   苏壹不自在的动了动,觉得沈从仪抱的有点紧,而且说话就说话,两个人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可以松开了。”苏壹小声提醒。   沈从仪的手从苏壹的背开始逐渐往下,“哥哥走了好久,我好想哥哥,哥哥都不想我吗?”   苏壹感觉到那只作乱的手,脸颊瞬间通红,“别乱动。”   苏壹小声补充,“我也想你啊。”   听到苏壹的话,沈从仪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是激动。   他一只手把苏壹前面的衣带子轻轻一拉,宽敞的衣衫顿时敞开。   “哥哥在想我,我好开心。”   不知道沈从仪刚刚碰到了什么地方,苏壹瞬间腰软,“你能不能别叫我哥哥。”怪羞耻的。   沈从仪丝毫不觉得羞耻,察觉到苏壹的害羞,沈从仪整个人突然兴奋起来。   “哥哥不喜欢吗?可是我好喜欢这样叫哥哥。我这阵子学了很多东西,哥哥亲自检查一下,怎么样?”   温热头潮湿的气息喷洒在苏壹耳边,他被迫侧过头躲避,却被人轻而易举的噙住耳垂。   舌尖与耳垂的触碰,湿热又有几分粘腻的喘气声,让苏壹脊椎处从上到下如同触电一般。   苏壹平躺在炕上,衣衫不知何时被人弄的敞开,他现在完全明白沈从仪刚刚说学什么了。   这小子的功力简直是突飞猛进,如同上了进修班一样。   苏壹,“哪里学的?”   沈从仪,“在书上,书上说这样我就能更好伺候哥哥。”   苏壹:……他突然也想看。   沈从仪放弃折磨苏壹发烫的耳垂,开始顺着脖颈渐渐往下移。   下颚、脖颈、锁骨,一直到红樱。   沈从仪噙住红缨之后,果然听到苏壹一身惊呼。   “不行。”   沈从仪继续俯身丝毫不停,反而同时加快的手中动作。   苏壹手中的力道软绵绵的,只象征性的反抗两下,整个人开始沉沦其中,这种感觉真的,真的是……爽…   后面沈从仪终于起身,他从上而下俯视着苏壹。   此时的苏壹躺着炕上,衣带子被拉来,绸制的柔软布料堆叠在身体两侧。   面颊粉白,眼里含着水汽,整个人无神的看向沈从仪,似乎像是坏掉了。   而反观沈从仪,浑身上下整整齐齐,甚至连头发丝都没乱。   沈从仪轻笑一声,“哥哥的裤子既然已经湿了,那就别穿了,好不好?”   苏壹没说话,他现在进入贤者模式,脑袋晕乎乎发飘。   这也太刺激了……苏壹从来没这么刺激过。   “哥哥张嘴。”   苏壹还没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突然探入口腔,摸索着搅弄。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沈从仪呼吸一窒,忍不住凑近些低声道:“我伺候哥哥,哥哥不用动,交给我就是了。”   …   第二天苏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沈从仪坐在一旁看书。   苏壹呆呆的看向沈从仪,沈从仪转头。   “哥哥喝水吗?”   苏壹突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无声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从仪微微一愣,转而失笑,“哥哥别闷到自己。还是说,哥哥觉得昨天夜里不太舒服。”   苏壹继续自闭。   沈从仪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哥哥既然觉得不好,那我就继续学,保准以后……”   “学什么,不准学了!”苏壹立马起来,拒绝让沈从仪继续学习。   现在的功力就已经了不得了,就凭借沈从仪这种好学的劲,他以后还活不活了。   自己喜欢的人,此时衣衫不整的近距离面对自己,白皙的脸颊浮现绯红,脖颈以下还带着昨天自己亲自“画”上去的痕迹。   沈从仪一时间受到的视觉刺激有点大,他偏头侧过脸。   “咳,起来吧,我让厨房的人上饭。”   ……   下午,苏壹陪着沈从仪去了一趟虢国公府。   果不其然,在虢国公府里苏壹见到了二房的全夫人和老太太,对方打扮的极其素净,看上去和老夫人的感情极好。   男客不便见内宅女眷,苏壹只是见了老夫人一面便出了内宅,再去外院见常大人。   苏壹原本还想怎么没见到沈从仪的弟弟常斐,然后就听说常斐也“病了”。   苏壹和沈从仪又单独去了常斐住的院子,一进去苏壹就觉得这院子很漂亮,院子里红绿相映,室内设计巧妙,四面五彩销金嵌宝的手雕木板隔断,彩纱帷幔,花团锦簇。   常斐爬在架子床上,一旁有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穿着鹅黄色缎面上衫,白绫细褶裙的丫头喂药。   那丫头看见他们之后微微行礼退了下去。   斐少爷的病明显还没好,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坐在屋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常大人原本想留苏壹和沈从仪一块在虢国公府住,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这种想法。   常大人看着沈从仪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他知道偌大的虢国公府并没有给儿子留下好印象。   公府逐渐式微,家宅内部不宁。   常翌清楚,对于科举入翰林院、要走纯臣路线的长子来说,如今的国公府反而是个负担。   但是沈从仪依旧没法割舍虢国公府,因为沈从仪是他的儿子,血缘关系是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   至于苏壹,常翌没把苏壹放在眼里,子翙如今年纪还小,不小心走些歪路很正常,在过些年自然就知道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到底有多重要。   子翙如今正是稀罕苏壹的时候,他若是跑出开棒打鸳鸯反而会适得其反,还不如静观其变,先把家里一堆事料理了,挽回一下国公府在子翙心中的形象。   常翌:“张茂财。”   “老爷。”   常翌,“把母亲,夫人,二少爷和二房所有人都请到攸庆堂。”   张茂财微微一愣,攸庆堂建在虢国公府中轴线上,里面有太祖皇帝钦赐的牌匾,是整个虢国公府最重要的地方。   “这…大夫人和二少爷还病着。”   常翌道,“不用管,你去请他们就是。”   ……   回家的时候,苏壹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国公府,就连家里的丫头都能穿缎子。”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   沈从仪则表现的很淡定,评价道:“太过奢靡了。”   苏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当初没笑你穷吧。”   沈从仪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苏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从仪脸上带笑的和苏壹说话,并商量着晚上要去哪里吃饭。   沈从仪垂眸想,这些人当时竟敢嫌弃哥哥,还说哥哥没有照顾好自己,让自己过了这么久穷苦日子,话里话外全是嫌弃哥哥。   沈从仪可不惯着他们,当时便回怼过去,如今心里还记着那些人说话时的嘴脸。   而且今天常翌对哥哥的态度,让他非常不喜欢。   他知道常翌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自己如今喜欢哥哥只是一时新鲜。   沈从仪用舌头抵住上颚,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他不爽快,既然他不爽快,那其他人也都别想好过。   带着哥哥去面见太子的事情,太尽快提上日程。   沈从仪心中的想法并没有说出来,“听说顺天府新开了家酒楼,那里的饭菜味道很不错,咱们就去那家吧。”   苏壹和沈从仪去的时候酒楼的人不少,没有包间,他们两个就在二楼一个靠窗的雅致角落里吃饭。   苏壹点了店里的几道招牌菜,两个人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热闹的街景,悠哉悠哉的吃饭。   就在他们吃的正开心的时候,隔壁桌的谈话声传过来。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新科状元沈子翙竟然是虢国公府长房流落在外的长子。”   “怎么没听说?这件事都已经传遍整个京都了,可奇怪的是,虢国公府到如今也没站出来明说这件事。”   “你懂什么?那沈子翙是虢国公长房长子,若是归家关乎爵位继承,还有一点那沈子翙是个断袖,二人相互扶持多年,感情极好。”   很多事,一旦涉及到八卦就能传的飞快。   “该不会,虢国公府是嫌弃长子是个断袖,才不想认的吧?”   “怎能可能,大户人家的少爷们身边从来缺书童小馆。”   “不是这种关系,人家那是正经的结契。”   “嚯,还有这事!仔细说来听听。”   “我听说这沈子翙是被他兄长从鬼门关上拉出来的,要不是有那位兄长,沈子翙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苏壹听着尴尬,“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沈从仪神色自然的给苏壹夹菜,“不必解释,他们说的是事实,若是没有哥哥,我在八岁那年就死了。” 第87章 玻璃的衍生产品   “干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苏壹往沈从仪嘴里塞了根鸡腿,“世上从来没有假如,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不必去理会那些人,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既然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咱们又不会少块肉。”   沈从仪看着苏壹认真十足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好,咱们不理他们。”   身后谈话的声音继续,苏壹和沈从仪也继续吃饭。   凡是都要两面性,自从当年沈从仪在平安城让人在外面传自己和苏壹的传言,虽然之后被老师打了一顿,还被“发配”到了丰州几年,但他发现只要把合理利用传言,传言就会变成他的有利武器。   为了防止有人败坏苏壹的名声,前几天沈从仪果然出击,先在外面宣传苏壹养自己的事。   小道传闻、八卦趣事向来比正道消息传的快,如今看来自己有意让人放出去的一些消息,传播效果极好。   “既然这么说,那沈子翙岂不是个小白脸!”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苏壹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沈从仪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还有心思给苏壹拍拍背。   “哥哥小心。咱们不必理会他们。”   苏壹:……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   “苏壹养了沈子翙这么多年,若是日后沈子翙辜负苏壹,我就先看不起他。”   “是啊是啊,我最不喜见利忘义之辈。”   “听说那苏老板在平安府可是有名的善人,文墨斋知道吧,就是他家的产业。”   “自然听说过,我老家的府城也有一家文墨斋。说来惭愧,小弟当年家贫,曾去文墨斋借过好几次书。没想到文墨斋竟是苏老板的产业,若是有朝一日我得以见到苏老板,定要亲自道谢。”   “听说沈子翙的夫子,也是苏老板帮忙找的。”   “岂止啊,要不得苏老板,沈子翙一个长在乡野之家,九岁才进学堂开蒙的人,能这么快考上状元?”   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明白拥有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若老师不重要,怎么可能会有人争着抢着去拜大儒为师。   想到沈子翙的平生经历,一时间周围竟然有几分安静。   这沈子翙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出身国公府,虽然意外走丢,但又因祸得福遇见苏壹,钱财老师一个没少,他们怎么就没这种运气。   良久后,一个人悠悠的道:“你们说那苏老板到底看上沈子翙哪里了,就凭他长的好看?”   “嗯,沈子翙相貌的确不俗。”   “我觉得沈子翙的确可以称一句‘美丰仪’。”   “……”   苏壹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家仪哥儿脸好看只是众多优点之一好不好,这些人怎么能如此肤浅?   “我去和他们说说话。”苏壹端着酒杯,起身走向隔壁桌。   沈从仪眼睁睁的看着苏壹走到隔壁桌,十分自然的融入那群人里。   然后,沈从仪就听见苏壹对着一桌不认识的人,说起自己的好话。   “你们在说沈子翙啊,沈子翙我知道啊,我就是平安府的。”   “兄台竟然是平安府人士?”   苏壹:“听说沈子翙从小就聪明伶俐,他九岁开蒙,十四就考上秀才,是平安府赫赫有名的小三元。之后参加乡试一次就考中举人,还得解元头名,平安府的知府大人亲自夸赞沈子翙日后必成大器。如今二十二岁的年纪考中状元,说一句青年才俊也不为过,而且他不仅学问好,人品也没的挑……”   沈从仪坐在位置上脊背挺的笔直,他没有看隔壁桌的情形,只是拿着筷子微微僵直的手臂和发红的耳朵 ,表示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哥哥…正在对着别人夸自己……   今天他们回家有些晚,苏壹喝了些酒,现在脚踩在地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回家之后,沈从仪便开始伺候苏壹洗漱。   “抬脚。”   虢国公府长房嫡长子、新科状元沈从仪,此时正蹲在地上,给苏壹擦脚。   苏壹打了个哈欠眼里冒出些水汽,十分自然的从水盆里抬起脚。   完事以后,苏壹躺在架子床上,沈从仪把自己收拾好之后凑过去。   “在哥哥心里,我真的这么好?”沈从仪一想到今天傍晚在酒楼时苏壹对着那些外人称赞自己的话,就心神激荡。   苏壹睁开眼睛,“什么?”   沈从仪:“就是今天傍晚在酒楼,哥哥和那些人说的那些话。”   苏壹点点头,他现在酒劲上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是啊。”   沈从仪抿了抿嘴,“若是有一天,哥哥发现我并没有你想的这么好,会怎么办?”   虽是这么问,但是沈从仪却想,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开哥哥。   苏壹微微歪了一下脑袋,“你是仪哥儿啊,仪哥儿就是仪哥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听到苏壹的话,沈从仪微微一怔,虽然苏壹这句话说的很模糊,但沈从仪却听懂了。   在苏壹心里,他永远都是沈从仪,只要他是沈从仪,那无论他是什么样子,苏壹都会喜欢他。   沈从仪嗓子有些干,“哥哥,我们成婚吧,成婚之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苏壹打了个哈欠,困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我们不一直都在一起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沈从仪眉开眼笑。   沈从仪笑的眉眼舒展没有半分阴霾,这一刻他好像整个人都完全放松下来,以往那些忐忑、不确定、缺乏安全感、唯恐苏壹日后会抛下自己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他们二人一直都在一起。   …   第二天,苏壹久违的没有感到宿醉之后的难受。   玻璃坊的已经开始加急制作苏壹要玻璃制品和银镜,等那些东西做好,就是苏壹发财的时候。   转眼小半月过去,风和日丽的一个下午,苏壹和沈从仪二人提着一大箱东西去了李宅。   李先生此时正在院子里赏花,见他们二人来了就招呼他们过来。   “你们过来,看看我这盆菊花怎么样?”   苏壹一进院子就看见一盆菊花,外侧花瓣呈现白色,内侧花瓣呈现紫红色,花瓣微微卷曲,漂亮又惊艳。   “这几盆花开的可真好。”   沈从仪:“颜色鲜艳,花瓣紧密,花心饱满,叶片肥厚,茎杆翠绿,是品相难得的菊花,不知这花的名字叫什么?”   李简正摸着胡子笑道,“这盆叫紫龙卧雪菊。”   苏壹凑近些看,“果然形象。”   李简正这才看向沈从仪,“你们两个今天这么整齐的来我,是虢国公府找你们麻烦了?”   苏壹:……   沈从仪给李简正添茶,“学生时常拜访老师本就应该,若是每次来都有事需要老师为学生担心,岂不是学生的过错?虽老师爱惜学生,但学生也不能常使老师担心,即便是有事来求,也得礼数周全。”   李简正嘴角一抽:“说人话。”   沈从仪道,“学生和哥哥想用手里的两样东西配方攀上太子,听说户部尚书夏原善是太子的人,您觉得夏原善可信吗?”   苏壹:……无论见多少次,他都很难想象这是仪哥儿和李先生日常交流的画风。   李简正,“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你们攀上太子?”   苏壹插嘴,“真的是好东西。”   李简正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对苏壹和沈从仪还是很信任的。   苏壹,“我们把带来的东西放您书房了。”   几个人一块去书房,一进门李简正就看见书房正中央有个大箱子,箱子旁边立着一个被块布罩着,看大概轮廓像是个小屏风一样的玩意。   苏壹走过去把箱子打开,“先生请看。”   李简正刚坐在椅子上,在看见箱子里放着什么之后,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之间箱子里面有不少被东西雕刻而成的水晶摆件,其中还有一个灯笼。   不对,这灯笼是……   李简正把箱子里的透明灯笼提出来,仔细观察,“这是……玻璃?”   沈从仪道,“这里面全是玻璃坊做出的玻璃,老师您觉得我们用玻璃配方能攀上太子吗?”   李简正看向沈从仪,“玻璃坊?”   这里苏壹已经把“小屏风”上的布摘了下来,一个将近两米的玻璃穿衣银镜立在李简正面前,里面清楚的映着李简正的身影。   “这什么玩意?”李简正被吓了一跳。   苏壹解释道,“这是银镜,比铜镜要照的更清楚,先生您瞧。”   李简正仔细看了面前的银镜,他认真打量身旁的沈从仪,然后又看向银镜里沈从仪的身影。   “原来老夫竟然长这样?”李简正摸着胡子点点头,“虽和老夫以为的不太一样,但也不差。”   苏壹拿起一旁的盒子,里面装的是大小各不相同的玻璃制品和银镜制品。   “这里面是各种款式的镜子和玻璃制品。小些的镜子可以随身携带,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晚上光线暗没法看书吗,我让人做了个放大镜出来,只要把放大镜放到书上,字体就能立马大几倍,这样您就能看清了。”   李简正接过放大镜,把镜子往眼前放了放,立马看东西就放大了很多倍,效果比那些单照、叆叇好太多。   苏壹已经开始让工坊的工人们着手把小块玻璃磨成眼镜片,眼镜在这里叫叆叇,有的地方也会叫单照。   只不过眼镜制作毕竟困难,如今工坊没能成功做出来。   李简正,“你们想走夏原善的路子?”   沈从仪道,“夏原善对我说他以前是老师的下属,我觉得他在有意对我示好。”   李简正把玩着放大镜,“太子管钱粮,夏原善作为户部尚书,自然和太子熟悉。夏原善此人可信。”   说着李简正再次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壹,又问了一边,“这玻璃真的是你鼓捣出来的?”   苏壹点头,“是我。”   李简正看着那一箱子的玻璃器具,惊讶之后就是满意,“不错,真不错。”   几个人分别落座,沈从仪道,“老师,其实我今天还想问问您关于朝廷禁海的事。我认为,如今禁海虽然可以让朝廷获利,但弊端同样显著。我在翰林院听说前段时间又有人上奏反对朝廷出海的事。”   李简正冷笑一声,“他们哪里是在反对朝廷出海,我看他们是反对朝廷民间禁海。”   沈从仪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李简正道,“禁海一事短时间不可能取消,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如今都不会开放海运。如今朝廷在修运河,说不定过段时间朝廷在海上运粮的路线也会被封。”   沈从仪眉头紧紧皱起,“我明白了。”   李简正眼神复杂的看向苏壹,“小壹,你真的打算把玻璃和银镜的方子献给太子?”   苏壹点头道:“这两样东西即便是放我手里,我也不敢随便卖。玻璃这东西如果只是做成观赏的摆件器皿,或许没那么多用处,只是看着好看些罢了。可玻璃的衍生产品的价值和用法就多了去了,比如叆叇、千里眼、镜子、窗户等。这东西我护不住,与其在我手里生灰,还不如直接把它献给贵人,看在我积极献宝的份上,贵人说不准还能给我点分红。”   一直以来李简正最喜欢的就是苏壹的通透,苏壹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不贪不傲,同时做事又干净利落。   李简正看向沈从仪,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沈从仪眼睛冒光的看着苏壹。   啧!真是没眼看。 第88章 玻璃窗   苏壹和沈从仪找李先生商议,如何借户部尚书夏原善来搭上太子。   次日,沈从仪就往夏家递了拜帖。   之后苏壹和沈从仪把两样东西的配方交给太子的过程很顺利。   苏壹也见到了这位大虞朝的太子殿下。   和苏壹想象的不太一样,太子高嗣直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体态有些胖,穿着白缎底绣金龙团纹的袍子,看着十分和蔼可亲。   皇孙倒是年纪不大,十几岁的俊俏少年郎,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不过要说帅气,苏壹还是觉得自家仪哥儿长的更好。   谈话过程十分顺利,只是苏壹总觉得太子看自己和仪哥儿时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从太子府出来,苏壹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就完了?”苏壹看向沈从仪,“怎么工坊还让我管着,也没说要派人来接手。”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我觉得太子肯定会把方子献给皇上,到时具体章程还得皇上说的算,。”   苏壹眨眨眼睛,“也对,毕竟是大事。”独家垄断的玻璃生意,到时候说赚钱都是保守的。   沈从仪接着又和苏壹谈论起了关于工坊的事,转移了苏壹的注意之后,沈从仪不动声色的长舒一口气。   在进太子府之前,夏大人询问了他和哥哥的事情,还说最近就连太子都听到了不少关于他们二人的坊间传言,并对此很感兴趣。   沈从仪看向身旁的苏壹,心想哥哥脸皮薄,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了。   三天后,苏壹继续泡在玻璃坊,立志让工坊生产出更多的玻璃和玻璃制品。   而沈从仪则是被皇上身边的内侍招到了殿前。   “臣,翰林院修撰沈子翙,拜见皇上。”   嘉佑帝看着面前的沈从仪,开口,“昨天太子进宫献上两件奇珍方子,是你给太子的?”   沈从仪俯身低头回答,“启禀皇上,是臣和臣的契兄给的,玻璃和银镜都是臣的契兄做出来的。”   嘉佑帝眉头一挑,“你倒是不揽功,起来吧。”   “谢皇上。”沈从仪站起来。   嘉佑帝拿起笔在面前的折子上圈一笔,“东西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从仪开口,“恳请皇上给我和兄长赐婚。”   红色朱笔一歪,折子上留下一到红痕。   嘉佑帝抬头看向沈从仪,似乎是在确定他的话,他在点了沈从仪做状元之后,自然会有人把沈从仪的平生呈上他的案头。   沈从仪此人极其优秀,唯一的小缺陷就是好男风,但是这并不妨碍朝廷任用他,若是一辈子好男风,没有后代,更加适合做个纯臣。   一个科举出身还没有背景的纯臣,是现在大虞朝廷上最稀缺的,可是他前脚把沈从仪放到翰林院培养,后脚就爆出来沈从仪竟然是虢国公府的后人。   虢国公府是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时期的功臣,更是上任皇帝在位时期拱卫皇权的旧将武勋。   知道沈从仪的身份之后,嘉佑帝还暗叹可惜,想再慢慢考察沈从仪一段时间,但是没想到如今沈从仪今天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认真的?”嘉佑帝问。   沈从仪再次跪在地上,“臣三岁时走失,之后在大雪天里被父母捡回沈家村,父母召集亲朋好友为臣和兄长主持结契礼。八岁父母去世,兄长站出来护着臣,之后兄长夏天冒着酷暑,冬天顶着寒风,辛苦劳作干活赚钱为臣看病抓药。   臣这条命,有一半都是被契兄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臣前二十年里最大的心愿就是不再让契兄为我担心,可以护着契兄。可惜臣的身世一朝揭开,臣反而护不住契兄了。所以,臣想借着这次机会,让臣和契兄的关系在皇上您这边过一次明路。”   嘉佑帝深深的看向沈从仪,良久后,“所以,虢国公府是不认你和苏壹的关系?”   皇上果然知道哥哥,沈从仪垂眸,“是。”   嘉佑帝背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世上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儿孙满堂,子孙环绕膝下,一大家子和和乐乐的呢。”   沈从仪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臣的确是虢国公府血脉,自古以来血缘亲情的确无法割舍,但臣以为,生恩不如养恩大,养育之恩大于天。   若是当初父母没有把我从雪地里救出来带回沈家村,我早就死在那个雪夜,若是没有契兄在我险些从被卖的时候救我、半夜带我去医院看病、送我读书识字,也根本没有今天的沈子翙。父母在世时替我和兄长张罗婚事,我不能功成名就之后让二老在九泉之下不宁。求陛下成全。”   嘉佑帝一手住着摸着下巴,听沈从仪声音恳切的说了这么多,还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而且,生恩和养恩到底那个大,对于沈从仪来说,他明显觉得养恩更大。   嘉佑帝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而且他的确不喜欢虢国公府,看他们吃瘪自己开心。   “行吧,改天朕给你们俩写个婚书。”   沈从仪立马道谢,“谢皇上。”   ……   “都听明白了吗,明天太子和皇孙要来咱们玻璃坊,一个个的都精神着些,不要乱走动,万一冲撞了贵人,我可救不了你们。”连祺对着面前一众玻璃坊的工匠们训话。   “郭管事那我们明天要回避吗?”   连祺看向最前面说话的男子,“怎么了?”   男人道,“我们这模样,哪里能见贵人,要不然我们明天都出去避一避。”   连祺笑着道,“明天你们就继续干活,工作坊里这么脏,贵人们不会来这里。”   等连祺安排好之后,就去向苏壹复命。   “苏哥,事情都安排好了,明天接着让坊里的人做工。”   苏壹点点头,“坐吧。”   连祺坐在下方的椅子上,有些可惜的道:“苏哥,明天贵人们真不会来这里吗?”他还想挺想看一看太子到底长什么样,若是能见到,他能吹一辈子。   苏壹道,“当然来啊,这里以后就是皇家的产业,若是日后做大了说不定还会有官宦坐阵,你在这里好好干,日后少不了和京都的大官打交道。”   连祺整个人都傻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啊,明天贵人们要去工坊?刚刚您不是还让我告诉工坊的工人们,明天贵人们不来的吗?”   苏壹道,“我不告诉他们是怕他们紧张。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要来工坊这边布置守卫,你去外面接着,要是看见有人来,就通知我。”   “……好。”连祺晕乎乎的走了。   苏壹背靠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旁的珠串盘在手里。   半个月前,苏壹和沈从仪借着夏大人的手把玻璃和银镜的配方交到了太子手里。   果然,太子接到这两样东西之后十分开心,转头就把东西献进宫,今天只要能彻底展现这两样东西的价值,苏壹相信自己肯定亏不了。   但是让苏壹没想到的是,这次视察皇上竟然要亲自过来。   ……   一伙人哗啦啦的下跪拜见皇帝,苏壹跟在人群里一块拜见。   等起身之后,嘉佑帝还特意把苏壹叫出来见了见。   苏壹以为是皇帝想见一见发明玻璃和银镜的到底是谁,接下来苏壹就开始带着一众人视察玻璃坊。   “最前面是玻璃坊的文书房,像是账房、接待室都在这里,后面则是生产间,至于东边是食堂,西边是玻璃坊工人歇息房……。至于在往后,则是玻璃坊工人家的小孩读书识字的私塾。”   一路走过来,苏壹举止大方,介绍详细,说话又有条理的介绍玻璃坊,让嘉佑帝听着来了些兴趣,尤其是玻璃房的私塾,让他更加惊讶。   “哦,私塾?”   苏壹道,“回皇上,如今玻璃坊的匠人都是草民从天南海北找来的,男子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男子长期离家孤儿寡母难免受欺负。   因此这些人外出时,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带上家人。草民长在民间,知道这些手工匠人日子过得多艰难,于是就办了个私塾,让在玻璃坊做工的匠人们的孩子来私塾读书。”   一旁的太子也听着稀罕,“读书耗费大,这些玻璃坊的匠人供得起孩子读书吗?”   苏壹笑着道,“回太子,玻璃坊内部的私塾不收束脩,一个孩子可以免费上三年,平时也只是教导孩子开蒙,让孩子们学识字会算术,并不会往深处教。若是碰上有读书天赋的孩子,私塾的夫子也会推荐他们去外面的学堂读书。”   众人恍然大悟,皇孙笑着道:“苏老板还真是奇思妙想。这样一来,若是有读书天赋的孩子,不会没埋没,没有读书天赋的孩子,能识写字会算账也极好。”   苏壹,“草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倚仗皇上的圣明,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世道安稳草民才得以做这么多。”   苏壹态度极其诚恳的对着皇帝拍马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太子高嗣直看了苏壹一眼,没想到苏壹还挺会说话。   接下来,苏壹带着众人去了厂房二楼一个夹道。   “厂房里面不干净,皇上太子皇孙在这里往下看,就能看见生产玻璃时的场景。”说着苏壹十分贴心是开始给人递双筒的千里眼,“用这个看的更清楚。”   众人没有直接往下看,因为面前的大玻璃窗,就已经让他们惊讶了。   木制门口上是透明的大玻璃,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空的。   苏壹微笑介绍,“这是玻璃窗。”   …   一天完美的结束。   临走的时候,皇孙还把苏壹拉到一边,“苏老板,刚刚在里面见到了玻璃窗,我想若是把皇宫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窗,您觉得可行吗?”   苏壹一喜,“自然可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可行的了。”   ……   腊月十六,工部营缮司下面不声不响的设了个玻璃窑,同时这玻璃窑分官窑和民窑。   官窑中的主事官员从工部选,而民窑的主事,皇上则是亲自指了一位从六品的玻璃坊事。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从六官的苏壹,此时他完全来不及高兴,因为他正忙着烧玻璃的事情,争取今年在过年之前给皇上住的几个宫殿先换上亮堂的玻璃窗。   于是,等到官员们休沐几天再进宫去找皇帝议事的时,突然发现宣政殿和以往不太一样。   等走进些之后,众人一惊,这是哪里来的这样无色透明的大块琉璃,竟然镶嵌在窗户上,真是暴珍天物啊。   等他们离开皇宫之后,便忍不住去打听,然后就打听到了一个名字——苏壹。   等他们再去打听,就发现坊间关于苏壹的传闻怎么这么多?好家伙,这人竟然还和前段虢国公府大房找回的长子有关。   皇宫如今正在安装玻璃窗,官窑不断生产,苏壹管理的民窑玻璃坊也在不停的制造玻璃进行囤货。   皇宫安装的玻璃窗,这些大臣难道不眼馋,若是眼馋就赶紧来他这边订购玻璃吧。 第89章 大卖   事情果然和苏壹预料的一样,自从民窑玻璃坊放出接受对外预订玻璃窗之后,立即就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管事前来订购玻璃。   这些达官贵人们一个个的出手尤其大方,说一句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苏壹大手一挥,表示订购玻璃可以,但是得排队,不管是谁都得慢慢排。   官窑的玻璃需要紧着皇宫,他们民窑的玻璃自然要先紧着太子府。   这个消息一出,满京都的人再次震惊,就连太子府都用民窑的玻璃,要是他们用上,岂不是能和太子府用一样的东西?   于是争抢预订玻璃的气氛更加热烈,很多人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订不到了。   不过他们就算是在争,也买不到皇家特供玻璃,官宦人家只能买稍次一级的玻璃,普通人家则是不可用透明的白玻璃。   这些日子苏壹忙的团团转,苏氏商行的生意全部丢给了管事,他自己则是一心扑在玻璃坊上。   “苏坊事,这是这段时间的京都达官贵人们的预订名册和玻璃坊的账簿。”连祺抱着账本走进来。   苏壹点头,“如今多少家了?”   连祺道:“京都已经有一百八十六家预订。”   说到这个,连祺都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玻璃这玩意太贵了,一块就得两三贯钱,普通官宦人家压根买不起。   苏壹道,“把预订关,等年后再重新开预订。”   连祺听到苏壹的话,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笑了出来,“饥饿营销吗?这个我喜欢。”   苏壹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对,直接关了。如今咱们背靠太子,就算有人找麻烦咱们也不怕。”   “好。”   果然,玻璃坊不可预订的消息一经传出,京都城又震了震。   第二日,苏壹抱着账本去了太子府求见太子。   内侍领着沈从仪走过去,老远就听到里面有吵架声,准确来说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在和太子单方面吵架。   苏壹看向身边的内侍,内侍小声道,“是陈王殿下在里面,苏坊事请在此出稍等,我进去通传一声。”   苏壹,“有劳。”   “你在我前面给太子府装上玻璃就算了,凭什么一个小小侯府排在我陈王府前面。”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陈王的声音更加暴躁,“借口都是借口,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不行,我要第二个,我要人尽快去我府上装玻璃。”   “……”   苏壹听着里面的对话,先是一脸震惊,后面是满心麻木,心想不知是太子的脾气过于好了,还是陈王的脾气太暴躁了,陈王这个亲弟弟都能对太子大吼大叫。   不过苏壹牢记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小看任何人。一个监国的太子,你告诉他说这个太子没脾气,是个任人揉捏的软蛋,打死他都不信。   吵架声继续传来,苏壹思路不自觉的开始往外飘。   其实为什么要先给太子府装玻璃,那是因为要打广告啊。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身为陛下亲生子的王爷安玻璃,而是一个非宗室的侯府安装。   那当然给侯府安装玻璃,侯府给钱的,给宗室王府按玻璃,王府不给钱。   没错,事实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这一点还是太子最先提出来的。   苏壹被召进去,走进室内他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的坐在室内的椅子上,太子则是坐在一张书桌后面。   “臣,拜见太子,拜见陈王。”苏壹拱手见礼。   男子上下打量苏壹,“你就是苏壹,民窑玻璃坊的坊事?”   “回王爷的话,是。”   男子道,“既然如此,你今天就带人去陈王府,把陈王府的纸窗户都换成玻璃。”   太子皱眉,“老二,别闹。”   “我这怎么能是闹呢。”   “玻璃如今紧销……”   “既然紧销,自然要先紧着咱们自家人用。”   “你……”   “我什么,我又没说错。”   此时苏壹默默开口,“陈王殿下,这段时间恐怕没时间给王府装玻璃,等过段时间,太子定然会安排人前往贵府。”   陈王惊讶的转头看向苏壹,似乎没想到苏壹竟敢如此直接了当的说话。   太子满意的看向苏壹,他刚刚真的是要被陈王烦死了。   “理由。”陈王看向苏壹。   苏壹丝毫没有害怕,“因为给其他人安玻璃,有钱赚。”   太子坐在椅子上补充,“玻璃很贵的,如今两到三贯钱一块玻璃。”   陈王没想到理由如此朴实无华,他转头看向太子,“不是,那为什么你的太子府能先装上。”   太子悠悠的道,“我不先装上,怎么提高玻璃价格?”   陈王不可思议的看向太子:……太子穷疯了吧?   太子被陈王看出了火气,没好气的道,“我又不像你,能靠着军功得皇上赏赐。况且国库空虚,朝廷上上下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不卖玻璃,我去哪里搞钱?”   苏壹趁机插话,“二位殿下,都有民窑玻璃坊的股份,玻璃坊赚的越多,二位殿下赚的越多,国库便更充盈。”   太子撇了陈王一言,知道此时陈王肯定在心里骂自己抠门。   “知道为什么了吧?若你不想要钱,就把民窑玻璃坊的分红转给我。”   陈王是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分红,“什么分红?”   太子:……“合着我前几日说的,你全没听进去是吧。”   陈王一脸无赖样,“那你在说一遍。”   太子:……头疼   苏壹则是一脸忧虑,他觉得如今大虞朝的皇亲国戚最好都去辅修一下经济学。   虽然知道如今的陛下是藩王出身,太子和几位王爷当年都是藩王的孩子,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除了太子,几位王爷对经济和数学的理解竟然能差成这样。   ……   晚上,苏壹躺在架子床上,目光有些发直。   “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太子和陈王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苏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沈从仪把一个汤婆子放在苏壹手边,“如今的天家父子兄弟和哥哥以为的不同?”   苏壹点点头,“我没见过太子和陈王私底下和皇上相处时怎么样,但是太子和陈王……相处有点怪怪的,猛一看像是关系不好,仔细看又觉得关系还行。”   沈从仪开始铺床,“皇上四十二岁登基,登基时太子二十四岁,陈王二十岁,湘王十八岁。这三位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皇上带着家眷生活在顺天府,只是个普通藩王,父子之间也并不是君臣。”   苏壹抱紧手里的汤婆子,“陈王对太子似乎不太尊重?”   沈从仪躺在苏壹身边,“陛下似乎有意用陈王来磨砺太子。”   苏壹一惊,若是这样那就是皇上故意抬举陈王,可人心是经不起长期试探,若是皇上玩崩了……   苏壹委婉道:“这样似乎不太好。”   沈从仪,“上年皇帝出征,八月凯旋,回京时碰见刺杀的逆党。之后陈王趁机上言说太子监国不利,皇上大怒,下令禁足太子三个月,追查叛党的事情交给了陈王。”陈王也挺喜欢折腾着搞事。   苏壹转头看向沈从仪,“你不是之前还告诉我,皇上很看重太子吗?”   沈从仪突然笑了,“太子禁足期间,陈王在顺天府缉拿逆贼,弄的满城风雨。而皇长孙,一直进宫伴在皇上左右。”   若是皇上真的恼了太子,觉得太子监国不利,对皇孙不会是这种态度。   苏壹张张嘴,最后来了一句,“真黑啊。”陈王殿下就像是被蒙住眼睛的驴似的。   沈从仪凑过去,亲了亲苏壹的脸,“哥哥放心吧,太子目前的地位很稳。虽然太子不如陈王湘王那般有军功,但如今天下兵权都掌握在皇上手里,太子殿下在朝中多年,治国辅政,深受百官信任,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苏壹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在沈从仪的胸口,“太累了,感觉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沈从仪手指抚摸这苏壹背后的头发,“哥哥若是不喜欢和官场上这些人打交道,那以后和官场上的人往来不必过多,一切都有我,哥哥只需要安心做生意就好。”   苏壹没有抬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   沈从仪轻笑一声,“不会。”   说着沈从仪顿了顿,又道,“即便是累了,我也有地方放松精神的法子。”   苏壹抬头,“怎么放松?”   沈从仪在苏壹嘴上亲了一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暧昧。   “这样啊。”   苏壹脸一红,说起来这段时间忙的,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   食色,性也。   苏壹现在看见沈从仪这种近在咫尺的脸,心里也挺想的。   说做就做,苏壹在这种事情上面,并不是一个过度委屈自己的人,当即就返亲一口,然后坐起来解身上衣带子。   “明天你正好休沐,我又不用去玻璃坊,咱们两个正好都有时间。”   说着苏壹便开始去拽沈从仪身上的衣带子。   沈从仪眼神灼热的看向苏壹,一动不动的任由苏壹为所欲为。   苏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刺激到沈从仪了。   沈从仪今夜尤其兴奋,动作也凶的很。   苏壹躺在架子床上,看着上头摇晃的浅色床帷,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膝盖和小腿。   说实话,要不是今天晚上两个人一块做这种事,苏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柔韧性能这么好。   第二日,苏壹醒来的时候沈从仪还在睡觉,他轻轻一动,身旁的沈从仪立马从睡梦中醒来。   苏壹下意识亲了沈从仪一下,“你继续睡吧。”   然后苏壹就感觉到了对方不仅是意识苏醒,身体也在苏醒。   苏壹:……真年轻啊,可惜他真是遭不住了   临近午时,连祺来找苏壹,就被人告知东家和老爷还在歇息。   连祺太阳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虽然冬天的太阳光即便是照在人身上也没什么暖和的感觉,但好歹是太阳光。   “看来这段时间玻璃坊的事把苏大哥累坏了,苏大哥已经如此辛苦,我竟然还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来打扰他不行,我要回玻璃坊继续想办法。”   郭连祺对面前的小厮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回玻璃坊,你也不必往东家面前说我今天来过。”   苏府的小厮见郭连祺来了,走过去刚说一句话,就见郭连祺听了之后开始发呆,紧接着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风一样的离开。   “这玻璃坊竟然这样忙吗?郭管事都快忙癔症了。”   “……”   …   玻璃坊只需要苏壹在早期多注些精力,等时间长了,玻璃坊自然有一套独立的运作体系。   玻璃一经推出,立即在京都一众豪门贵族中深受喜爱。   因为玻璃这玩意是在是实用,屋子里镶嵌的玻璃窗既美观又亮堂,京都冬季和初春的冷风凛冽,玻璃窗还能防寒,比那些窗纸都要耐用。   正月初十下了场大雪,朝廷临时加班派人看看有没有发生雪灾,翰林院也开始忙起来,一大早沈从仪就被叫过去开工干活。   苏壹闲暇无事去了李府,李府在年前就被苏壹找人装上了玻璃窗。   匠人们设计了扇一米长两米宽的窗户,这也是如今玻璃坊能造出来的最大面积的薄玻璃。   如今外头下雪,几个人围坐在室内,看外面的雪景,可谓是惬意十足。   苏壹忧心忡忡,“这场雪下的不小,恐怕会有雪灾。”   李先生的长子李溥道,“是啊,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么大的雪,对于那些老百姓来说,反而是个灾难。”   李简正问,“有地方已经报雪灾了?”   李溥点头,“昨天深夜二弟被急召入宫,就是为了商议雪灾的事。”   李溥上年九月回京升迁,如今任正四品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而他的亲弟弟李源,如今任正三品司农寺卿,司农寺主管天下粮食仓储,一旦发生有地方发生灾情需司农寺和户部协同处理。   李简正悠悠叹了一口气,“灾异频仍啊。”   苏壹给李简正添了杯茶水,“要我说,这天下的事无论何时都不曾少过,事情出现,咱们积极应对便是。好在,当今圣上不是那等不顾百姓的君王,这也算百姓之福。”   李简正眉头死死皱起,“可到底战争太多。”   苏壹和李溥对视一样,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李简正其实说的没错,如今的皇帝实在是太爱打仗了,要不是太子宅心仁厚又确实能干,这大虞朝早就垮了。   也正是因为太子能干,朝臣们才有了希望,毕竟储君就是储君,尤其太子这样能安定人心的储君,给了朝臣们希望,也给了陛下御驾亲征的勇气。   苏壹曾经听李简正讲过太祖皇帝和当时太子的故事,他总觉得如今的嘉佑帝在有意复刻当年太祖皇帝和太子的相处模式。 第90章 银矿   民窑玻璃坊正热火朝天的制造玻璃,谁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把玻璃坊给一个名不经传的普通庶人。   看见玻璃坊这块大肥肉,不少人都觉得眼馋,这都是钱啊,可这造玻璃的方子怎么偏偏落入苏壹的手里了?   这段时间常翌过的很糟心,不少人向他道喜,庆祝他大儿子的契兄苏壹得太子青眼。   如今苏壹掌管民窑玻璃坊,还有不少人想要求门路早点给自家安上玻璃,而找到他这里的。   常翌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没看见他家也没安上玻璃窗吗?一个个没眼力劲的。   常翌气的在屋里转圈圈,也拉不下脸去找沈从仪,转而去考教二儿子常斐的功课,然后没好气的骂常斐不争气。   常斐被骂的狗血淋头,低头不敢吭声。   常翌坐在书房长叹一口气,当年长房就次子一根独苗苗,没舍得让次子习武,而是让他科举读书,可谁曾想这些年也没读明白,最终弄了个文不成武不就得的下场。   “我怎么就生了两个这样的孽障,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啊。”   小厮们陪着自家二少爷跪着,低头不敢说话。   想到伤心处,常翌一个大男人忍不住潸然落泪。   他常翌虽然是公府嫡长子,但出身武将世家的他自小体弱,长辈们从小就偏爱身体健壮的弟弟,若不是他入国子监后诚心交友,又悉心学习最终通过廷试入朝为官,他如今的境地只会更差。   但是就在他官运一片亨通之际,家里出了事,先是叔父犯事,后是胞弟酿下大错。   因为胞弟犯下的错,自己被罢免官职不说,虢国公府还丢了世袭的爵位,到他这一代只得了个魏卫将军的封赏。   可即便如此,母亲依旧偏爱胞弟,面对满脸心疼母亲和哭着忏悔的胞弟,他想不如就让胞弟在母亲身边侍奉,也全了胞弟的孝心。   可谁曾想到,他对家人的良善,反而成了一把刺向他背后利刃。   他是听大儿子说了那些话之后才知道,原来竟然是二房在其中调拨自己和大儿子的关系。   于是前段时间,常翌发威,毫不留情的把二房赶去亳州老家,母亲舍不得二房,骂他不孝,闹着要和二房一块回亳州。   常翌看了一眼被母亲养的烂泥扶不上墙的幼子,于是果断同意了母亲回亳州老家的事。   连夜让人打包母亲和二房人的行李,绝对不让他们在国公府多留一个晚上,多拿一分钱。   如今,虢国公府好不容易清净下来 ,谁知道苏壹又冒了出来。   一个管事看常翌如此模样,眼珠子一转,弯腰走上前去,“老爷不必太过伤心,那苏壹到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老爷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常翌擦了擦眼泪,转头撇了对方一眼,声音波澜不惊,“哦,这怎么说?”   管事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谄媚,“小的听闻苏壹是大少爷的哥哥,大少爷是国公府的少爷,那苏壹自然是国公府的人。这样一来,苏壹手里的方子,自然而然也就是国公府的东西。”   常翌转身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旁杯中茶水凉透的茶杯,不动声色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常斐。   “我听闻,如今苏壹靠上了太子。”   管事上前一步,“老爷怎么这时候糊涂了?那苏壹如今的确是靠上了太子,可太子毕竟是储君,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有储君专管属下家务事的道理。”   常翌眉头一抬,“你说该怎么办?”   管事道,“不如咱们把大少爷叫回来,在由老爷您亲自去找苏壹,借着大少爷的由头让苏壹把玻璃配方吐出来,到时候再对外说苏壹的玻璃方子是偷国公府的。”   常翌手中把玩茶盏的动作停下来,管事继续加把劲,“咱们对外说了之后,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玻璃坊的管事的职位。届时玻璃坊由老爷一手把管,只要不损害朝廷和太子的利益,小的相信,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常翌没有看出主意的管事,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二儿子,“你怎么看?”   常斐被父亲盯的浑身一个机灵,“我…我…这个……”   常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常翌逐渐不耐烦,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让你说,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个什么样子?”   常斐低头,“我觉得这主意不大好。”   一旁管事有些急了,“二少爷你觉得哪里不好了?小的是真心实意的为老爷分忧,为国公府出主意啊。”   常斐抬头看了看父亲,低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反正他觉得这么做不好,为了些黄白之物就这样坑人,手段未免有些太不入流了。   当初他不想让沈从仪进国公府,完全是因为沈从仪娶了男妻。   一旦沈从仪娶男妻的事情爆出去,先不说国公府脸面如何,父母长辈们得多伤心。   于是,在常斐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件事得瞒着千万不能传出去,结果不知怎的,还是传的满城风雨。   常斐咬牙道:“不过是些黄白之物,为了这点东西,不至于坑家败业的去弄人家。”   管事一脸笑意的摇头,“我的二少爷,您是长在金窝银窝里的,自然不知道钱财的好处。那小小一块玻璃,如今已经卖到三吊钱,京都大户人家何其多,再算上每家的屋舍房廊就更多了,要是这些屋子全装上玻璃,您仔细算算,这哪里能是小钱?”   常翌突然提高音量,“来人啊。”   常斐一脸惊恐,觉得自己又要被打了,刚想求饶,就听到自家那亲爹指着刚刚出主意的管事。   “把他给人打出去,丢到庄子上,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他。”   管事在怔愣中被人抓住胳膊,“老爷,您这是……”   在常斐惊讶的眼神中,常大人对着管事冷哼一声。   “教唆我去对付亲儿子,还让我用亲儿子去对付养大我亲儿子的恩人,顺便还去得罪太子,你是嫌我活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别人家放我家的细作。”   “绝无此意啊,老爷!小的绝无此意。”管事连忙辩解。   常大人冷笑一声,“子翙再怎么说也是我亲生的,我虽然不喜他与苏壹的关系太近,但苏壹好歹把子翙养大成人,我即便不喜,也得敬他。如今你竟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管事这才知道,刚刚自己出的主意,全戳老爷雷点上了。   “冤枉啊老爷,小的对您忠心耿耿……”   常大人完全不想听,“把他的嘴堵上,先打他二十板子,再丢到庄子上。”   “是。”   常斐被父亲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   看着二儿子这副傻样,常翌再次深深叹一口气,二儿子都十九了,看来是真没救了,不过好在品行上没有什么大错。   正所谓,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常翌自小就是国公府的下一任继承人,钱财美人他样样不缺,物质上的富足导致他开始追求情感上的充实。   祖父常年在外驻军,父亲严厉,母亲偏心,弟弟又是个不省心的,所以常翌很渴望父母慈爱、兄友弟恭的生活。   他虽然不喜欢苏壹,但是苏壹这些年对沈从仪做了那么多,而沈从仪在功成名就之后依然坚定的选择苏壹,二人感情真挚,他心里其实是羡慕的。   儿子在外有那样一位“兄长”护着,他很欣慰,只不过他还是没法接受长子不娶妻非得守着个男人过一辈子。   “起来吧。”常翌很心累,无论是对叛逆的长子,还是愚蠢的次子,都让他倍感疲惫。   看见常斐鬼鬼祟祟的站起来,整个人耸肩低眉,常大人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回去吧。”   常斐如蒙大赦,“是。”   说完,常斐转身走出房门,出了屋门他立马改走为跑,奔跑的声音很大,咚咚咚的,震的常翌头疼。   …   苏壹此时依旧奋战在玻璃坊,如今生产玻璃已经有了固定流程,不用苏壹过度关注。   他如今在京郊的玻璃分坊研究镜片,如今市面上有眼镜,不过这制作眼镜的材质大多是水晶和玻璃。   玻璃多半是从西洋传教士手里买,纯色水晶又稀少,因此叆叇的极其昂贵,不是一般人能负担起的。   自从沈从仪读书,苏壹就格外关注他的视力,自然也就发现这里有不少人饱受视力困扰。   况且,眼镜不仅年年轻人需要,老年人也需要老花镜,因此眼镜潜在消费市场无疑是巨大的。   况且朝廷也没有律法不让民间出售叆叇,只不过之前眼镜价格太高,绝大部分人消费不起而已。   苏壹没有什么做眼镜的经验,只能高薪挖些磨水晶眼镜的匠人来这里制作,同时玻璃器物也开始进行制作。   就在整个京都都追求往家里安玻璃的时候,苏壹的文墨斋悄无声息的上新了双腿双镜片的叆叇。   而且这种叆叇的价格是以往水晶叆叇的三分之一,不仅如此还可以根据每个人视力的不同来选择合适的叆叇。   一传十,十传百,饱受近视眼痛苦的读书人何其多,文墨斋的名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京都蔓延出去。   京都的文墨斋上新眼镜,其他地方自然也不能落下,商队开始来京都取货,双腿双镜片加有各种材质款式镜框的玻璃眼镜,一眨眼的时间就飞向外地。   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生意规模,苏壹突然觉得自己貌似有些往资本家的方向发展了。   不行不行,慈善,慈善得快点做起来。   苏壹心想,在京都再开个慈幼堂吧,顺便把六年义务教育也在自家开设的慈幼堂里搞起来。   然后眼镜肯定需要给朝廷分款,一部分入国库,一部分给皇室,最后一小部分苏壹留下。   为了防止有人眼红自己,从而给自己穿小鞋,于是苏壹连夜写了一份《关于京都玻璃坊国企申请改制的请示》,递上了太子的案头。   苏壹打算把玻璃坊直接变成大虞的国企,而国企的第一负责人就由太子挂名,自己则是申请做玻璃坊的坊事,也就是总经理。   …   一日休沐,苏壹和沈从仪恰好都在家。   最近玻璃坊正在进行国有企业改革,虽然苏壹累了些,但是效果很好。   沈从仪如今在翰林院,闲来无事便开始修撰地图,如今朝廷的宝船在外航海,也留下了不少外面的舆图,索性沈从仪就一块整理了。   苏壹看着沈从仪书桌上这副十分眼熟的地图,默默陷入沉思。   虽然这个世界的朝代不太一样,但这地图苏壹越看越眼熟,尤其那一群小岛的地方。   沈从仪见苏壹看的认真,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地方道,“这里是琉球,是大虞的藩属国,地小人少。”   苏壹点点头,“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记得在前世的时候,霓虹国在靠近沿海的一个地方发现了大规模的银矿,那银矿连续开采了四百多年。   “这地方好像有银矿。”苏壹指向一块地方。   沈从仪微微一愣,然后就听见苏壹继续道,“是很大很大的银矿,不过具体地点不确定,需要人去找。若是能让咱们开采,说不定大虞朝能再也不缺银子用。”   说着苏壹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于天真,这种事怎么可能啊,大虞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找银矿。   沈从仪一直知道苏壹的神异之处,而且苏壹好像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样子,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也算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小秘密。   不过,沈从仪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人透露的越多,就越折损寿命。   沈从仪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开始请教苏壹如何画地图。   苏壹用自己前世义务教育时期学到的一些画地图的皮毛手法“指导”沈从仪,很快就忘了刚刚的银矿的事情。   但这件事却被沈从仪记在了心里,若这地方真有银子,那无论对自己和哥哥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件大好事。   哥哥的情况沈从仪不确定,但是佛曰:善人有功德庇佑。   若是真的把这些银子弄到手,哥哥算不算间接为大虞朝的百姓谋福了呢?   如今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把这消息传给皇上。   突然,沈从仪想到了一个角色——西洋传教士。 第91章 鸿雁   传教士是一种很奇怪的职业,他们是西方国家向海外派出传播思想的人员,这些传教士的模样和大虞人不同。   多大传教士都是白皮肤,红色或者黄色的卷头发,眼睛也不是黑的。   早些年平安府来过传教士,苏壹还让一位叫约瑟夫的传教士在文墨斋里担任过管事。   约瑟夫去过很多个国家,他在平安府的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苏壹铺子里做工,其他时候都在积极的接触平安城的达官贵人,极力宣扬他们国家的思想。   只不过一直没宣传出什么效果,反正沈从仪从来没听过平安城转去信“主”的人家。   苏壹说那是约瑟夫国家的宗教思想,不理解没关系,但要尊重约瑟夫的信仰。   沈从仪对约瑟夫的西洋话很感兴趣,还跟着约瑟夫学过一点西洋话。   三年前约瑟夫在庆北府病逝,是在传教的过程中得疾病死的,他并没有受疾病的折磨,走的很安详。   夜幕降临,沈从仪坐在书桌前,静静的看着放在桌子的地图。   室内烛光闪烁跳动,在他脸上留下半明半暗的光。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苏壹提着两盏玻璃罩灯,伴着亮光走进室内,他把灯放在桌子上。   “屋里这么暗,也不知道多点两盏灯。”   沈从仪抬头看向苏壹,笑道:“一直在屋里,没察觉到外面竟然这么暗了。”   苏壹见沈从仪面前摆着地图,“在看地图?”   沈从仪点头,“我找到的海外地图不多,画出来的地图很多地方不完整。”   苏壹眉头一挑,“这个简单。如今市舶府管着对外航海贸易,原本朝廷预计今年开春过后就让宝船商队再次出海的,可如今多了玻璃,太子要他们把玻璃制的器皿添在要带的货品名单上。玻璃器皿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今年宝船队肯定是走不成了,最晚也得等到明年才能出海。我作为民窑玻璃的坊事,接下来少不得要和市舶司打交道,而你又是翰林院官员,编撰地图又对朝政有益,届时咱们两个人齐上阵,不怕要不到市舶司里存的航海图。”   沈从仪在听到苏壹说‘他们两个齐上阵’时,脸上的笑意完全遮盖不住。   “嗯,咱们两个人一起,肯定能拿到。”   苏壹道,“地图还是看着太扁平了,若是能用粘土做个沙盘模型出来,看上去能更加壮观。”   沈从仪道,“哥哥想要吗,我想办法做一个出来。”   苏壹手指点了点沈从仪额头,“做什么做,你现在哪里有精力做沙盘模型?还有,你肯定还没吃晚饭吧,我不都和你说了吗,要是我回来的晚了,你就先吃。”   沈从仪跟在苏壹身后,帮他换外衫,“我喜欢和哥哥一块吃饭。”   苏壹有些无奈,“好吧,好吧,咱们去吃饭。”   吃完饭,两个人就要歇息。   苏壹抬头看向正在认真铺床的沈从仪,道:“我听说四月初八是虢国公府郑夫人的生辰,你送生辰贺礼的事情就交给我,我让人烧个玻璃花样摆件出来,到时候可以当作寿礼。”   沈从仪面色如常的道,“不用这样破费,他们虢国公府家大业大,看不上咱们送去的东西,过两天我去外头随便选两样,等四月初八再让人送过去就行了。”   苏壹见沈从仪说的很认真,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不太好吧。”苏壹委婉劝道,过生辰的那位好歹的沈从仪的生母。   沈从仪垂眸道,“他们没有邀请哥哥你。”   苏壹笑了笑,“我和他们非亲非故,官职又不高,他们不邀请我也正常。”   沈从仪看向苏壹,“可我和哥哥亲近。他们明明知道我和哥哥的关系,却屡次为难哥哥。”   苏壹觉得自己得为虢国公府分辨一下,“其实他们并没有为难我。”   沈从仪咬牙,“在各种场合忽视哥哥,比亲自出手为难哥哥更加可恶。”   说着沈从仪就朝苏壹蹭过去,脑袋放在苏壹的肩膀。   明明很大只的沈从仪,此刻却显得无比娇弱,他委屈的声音响起,“我明明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可他们却一点也不关系我。这些年,要是没有哥哥如今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是他们找到我之后,一点慈爱之心也无,先是二房挑拨我恨母,后是他们看不起我心爱的人。有时候我会想,他们到底想找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还是我本人。”   苏壹听的心里一紧,“……你别多想。”   沈从仪抬头苦笑一声,在昏暗的烛光照映下,苏壹好像看到了沈从仪眼睛里含着的水光。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脖颈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们以为向我展示国公府的富贵和权势,我就会抛弃哥哥眼巴巴的跑向他们,但他们打错算盘了,我是不会离开哥哥你的。我感受不到他们对我的爱,若是他们真的爱我,心疼我,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而不是想把我改造成他们想象的那样。就像哥哥会包容我,关心我,教导我,而不是想着要把我塑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壹眉头死死的皱起,想开口安慰沈从仪,却觉得此刻自己的语言很苍白无力。   沈从仪道,“哥哥,我只有你了,如果哪天哥哥不想要我了,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要突然消失,好不好。”   苏壹道,“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真的?”   苏壹捏了捏沈从仪的脸,如今的手感和沈从仪小时候脸颊肉那种软乎乎的手感完全不同。   “傻不傻。”   沈从仪笑着亲了亲苏壹,“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欢我了。”   帅哥撒娇的杀伤力有点大,再加上一个劲乱动,这让苏壹一时间有点上头。   “对对对,我最喜欢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沈从仪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两个人跌倒在软和的铺盖上。   苏壹下意识转身,沈从仪动了动从背后抵住了苏壹。   因为要休息,所以他们两个人此时都穿着绸制中衣,中衣的质地十分轻薄,有些稍微凸起的地方,就十分明显,如今苏壹一动都不敢动。   沈从仪把头埋在苏壹的后颈,动了动,“哥哥我难受。”   苏壹:……你哥哥我更难受。   沈从仪继续发力,“哥哥明天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哥哥?哥哥就答应我吧,哥哥也有感觉是不是,我会好好伺候哥哥,我让哥哥也舒服,哥哥?哥哥……”   沈从仪的话又密,又甜,尤其一声声的“哥哥”叫,吵的过分。   苏壹觉得,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能夹成这样。   苏壹一个翻身,沈从仪顺势躺平。   这时两个人的姿态更加奇怪,苏壹跨着坐,居高临下伸手去捂沈从仪的嘴。   “别叫了。”   沈从仪眨眨眼睛,苏壹突然感觉手心被一抹湿润的柔软轻轻扫过。   苏壹被惊的连忙松手,身体因为太惊讶晃了一下。   沈从仪扶住苏壹,“哥哥别惊讶,这些都是我学的。”   说着苏壹就见沈从仪从架子床的床头暗隔里拿出一个书。   “哥哥你看。”沈从仪如同献宝一样,把书翻到一页让苏壹看,“可咱们现在一模一样。”   在看清上面的图片后,苏壹整张脸瞬间爆红。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书就是有点东西,风格内容极其大胆,也没有任何删减审核的限制,创作者想怎么放飞自我,就怎么放飞自我。   苏壹维持着动作,移开视线。   好害羞,但想再看一眼。   片刻后苏壹又把视线移回去,“这动作是人类能完成的?”   沈从仪把书放在一旁,“咱们试试就知道了。”   …   这一晚,苏壹体验了什么叫身体极限。   等苏壹意识彻底清醒之后,沈从仪已经去了翰林院当值,他双眼无神的望着架子床顶部,最后伸手搓了搓脸颊。   不得不说,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他一个将要奔三的“老年人”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那些花样,也太折磨人了。   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胡言乱语,苏壹默默把被子盖过头顶。   怪不得古人常说闺房蜜语不能外传,苏壹想,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真的没法见人了。   ……   “古书有云,东有仙山,其乃仙家宝地,晴时霞光满天,遍地银光,又名银见山。”沈从仪坐在椅子上,对太子和户部尚书夏原善道。   “银见山?”夏原善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从仪把舆图拿出开,“在我幼时,平安城来了位西洋传教士,那传教士曾在我哥哥的铺子里做工,而我有幸听他说了不少海外的故事。一次醉酒,传教士醉醺醺说了一处地方,感慨那片宝地不知道最后能便宜了谁。我之前还以为他是喝醉了瞎说的,直到前段时间我开始整理海外舆图,才发现有个地方很像那位传教士说的银见山。”   “那传教士如今在什么地方?消息来源可否准确?”夏原善连忙问。   沈从仪摇头道,“约瑟夫三年前病逝,这消息我也不能百分之保证。”   夏原善皱眉,“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传说何其繁多,银见山恐怕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万一是真的呢。”太子高嗣直道,“很多传说听着虽然夸张了些,但是也是在一定基础上进行的夸大。”   “您是想?”夏原善惊讶的看向太子。   太子笑着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派些人去那里看看,若是找不到,顶多也是费些功夫罢了。”   看着太子如此坚持,夏原善无话可说,如今大虞缺白银,绝大多数的百姓日常贸易都用铜钱,之前朝廷印发了纸钱,最后不说也罢,纸钱成了废纸一堆。   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的钱又不够,若是能找到那样一座宝山,对整个大虞都是一桩幸事。   夏原善笑着道,“先不说银见山,这舆图我看着稀奇,没想到子翙竟然还有这手艺。”   沈从仪谦虚的道,“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太子摆摆手,“这舆图我喜欢,等你画出包含整个大虞的舆图,到时候给我送一份。”   “能得太子喜爱,子翙定当竭尽全力。”   太子拿起一旁的眼镜,笑道,“一个你,一个你哥哥,你们二人这段时间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沈从仪从容笑道,“兄长在做生意上向来厉害。”   夏原善道,“的确厉害。从今年正月十六到昨天,玻璃房一共净赚四千八百多贯,如今玻璃坊的效益还在持续增加。不仅如此,这只是单纯玻璃窗的利润,日后要是加上各种玻璃制品,收益恐怕都能赶上南方织造局的丝绸了。”   ……   四月初一。   苏壹在玻璃坊突然被人喊回去接受皇帝赏赐。   苏壹急忙忙回了家,换好衣服还不到一刻钟,传旨太监就带人走了进来。   “民窑玻璃坊事苏壹制造玻璃有功,翰林院修撰沈从仪制作舆图有过,朕心甚慰,听闻苏壹与沈从仪相伴良久,赏玉如意一对,赤金点翠金蝉一座,大红羽缎二匹,上用青绸三十匹,上用纱各色五十匹,鸿雁一对。”   苏壹听别的还算正常,一直到最后的鸿雁,他先是微不可查的愣了愣,立马就叩首。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把圣旨递给苏壹,笑着道,“苏坊事,这两只鸿雁是陛下特意让人从庆丰司挑了两只羽色最好的公雁,给您这边送来的。”   苏壹往内侍手里塞了一小包银子,“臣多谢皇上,也劳烦公公们大老远跑这一趟。”   “您客气。”   等内侍们走了之后,苏壹看着堆在院子里的东西,和笼子里的两只大雁面面相觑。   下人们要高兴疯了,他们何曾见过宫里人,更别说这些御赐之务了。   “东家,这些东西都收进库房吗?”   “这些东西登记好之后收到库房里,至于这对大雁。”苏壹揉了揉脑袋,“先在笼子里关着吧。”   要知道,鸿雁可是成亲时的六礼之一,这种动物在成亲时往往扮演着重要角色。   如今皇上让人送过来两只公鸿雁,难不成……   苏壹嘴角一抽,不会吧?   难不成皇上的意思是让自己和仪哥儿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要不然皇上送鸿雁是为什么,还特意送来两只公的。   【作者有话说】   咱们隔壁的银矿山,是作者好久好久之前看新闻时听到的,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哇,好多钱。   因此就在文章这里做了一些改编。 第92章 庆生宴   “这大雁可真不错,精神的很。”平喜看着两个笼子里的大雁笑着道,“不愧是御赐的大雁,和普通人家成婚时用的就是不一样,又漂亮又精神。”   听平喜这么说,苏壹也忍不住走进些去看笼子里的大雁。   嗯,有一说一,的确是比一般的大雁好看。   “对了,我前两天让工坊造的镜子,如今进度怎么样了?”苏壹问。   平喜作为如今苏壹的第一助手,闻言立马站直身子,回答道:“今天早上我去问过镜坊的人,那边说最迟后天就能做出来。”   苏壹点点头,“让镜坊的人做镜子时注意些,不能马虎,若是有镜面上有一点瑕疵的,就要挑出来。”   平喜,“是。”   …   傍晚,沈从仪从翰林院回来,一进内院就看见摆在廊上两个笼子里的大雁,他眉头一挑,眼里浮现些许笑意。   走进室内,果然看见苏壹坐在书桌前打算盘。   苏壹一抬头,就看见沈从仪身穿极其华贵的朝服走进来。   他这才想起来朝廷每逢初一、十五开朝会,参加朝会的官员需要身着朝服。   沈从仪头戴梁冠,内穿白纱中单,外罩红色罗纱外袍,青色领边缘边,银色的腰带勒处劲瘦有力的腰身。   身侧佩戴着药玉和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这身朝服衬的他越发丰神俊朗。   “你回来了?”苏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这段时间他总是早出晚归的,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沈从仪穿朝服时的样子。   沈从仪走近些,故意问,“我刚刚看见廊下有两只大雁。”   苏壹移开视线,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一口冷水,闻言道,“那是宫里赏的,我还正觉得奇怪呢,干嘛赏大雁。”   沈从仪坐在苏壹身边,“或许皇上有自己的考虑。”   苏壹控制不住看向沈从仪,这身衣裳穿在沈从仪身上真的很好看,他皮肤透亮干净,穿红色越发衬的他肌肤如雪。   沈从仪察觉到了苏壹的目光,他站起来,在苏壹面前转了一圈。   “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苏壹摇头,“没有。”转圈圈就更好看了。   沈从仪眉头一挑,把头上的梁管摘下来,“咱们吃饭吧?”   苏壹疑惑的看向他,“你不换衣服吗?”   沈从仪微笑道,“我有些饿了,吃完饭再换吧。”   苏壹今天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秀色可餐,看着穿成这样的沈从仪,他能多吃两碗饭。   吃完饭,苏壹让人烧洗澡水,为了方便洗浴,前段时间苏壹特意把房间里隔出来一个洗浴间,用青石板做的地面,洒上水之后也好打理。   苏壹先去洗,等沈从仪洗好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苏壹发现沈从仪竟然还穿着朝服。   沈从仪道,“这是前些日子司衣局送来的新朝服,我还没有穿过,哥哥帮我看看,我穿着是否合身。”   苏壹眨眨眼睛,“你转一圈我看看。”   沈从仪听话的转了一圈,“哥哥觉得如何?”   苏壹坐在架子床上,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就…还行吧。”   沈从仪走进,微微弯腰,“那,哥哥喜不喜欢?”   苏壹十分矜持,轻咳一声,“也就那样吧。”   沈从仪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距离苏壹更近了,“那哥哥怎么不看我,是觉得我今天不好看吗?”   苏壹忍无可忍转头看向沈从仪,上下把他打量一遍,一本正经的评价。   “挺不错的。”   沈从仪道,“我觉得,哥哥穿这件绯红的中衣很好看。”   苏壹的脸一下就红了,他被沈从仪这句漂亮话砸的猝不及防。   沈从仪继续道,“哥哥知道皇上为何要赏哥哥两只鸿雁吗?”   此刻,苏壹听到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为何?”   沈从仪,“鸿雁是对伴侣忠贞不二的鸟,同时又是成婚时的六礼之一。皇上这是在庆贺我与哥哥的婚事。哥哥,今天是你我二人的新婚之夜。”   砰!   苏壹只感觉脑子里有烟花炸开,同时他视线越过沈从仪的身影,发现那靠墙的长桌上竟放着两根龙烛。   苏壹原本的紧张突然消失不见,噗嗤一声笑出来,“别人家成婚都是摆着龙凤烛,你怎么摆了两只龙烛。”   沈从仪看向苏壹的眼睛,认真的道,“因为那两根蜡烛,象征着我和哥哥。”   苏壹鬼使神差的道,“新婚快乐。”   沈从仪小心翼翼的问,“那,哥哥快乐吗?”   苏壹看向面前的沈从仪,看见了他眼中的忐忑和等待,他抬头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轻声叹道:“我很快乐。”   沈从仪眼睛一下就亮了,苏壹想,若是沈从仪身后有尾巴,这时候他的尾巴估计已经高高竖起来了吧。   沈从仪一把抱住苏壹,“哥哥、哥哥、哥哥,我感觉自己好开心,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苏壹被他冲击的后仰,无奈低头看着如同小猫撒娇一样的沈从仪,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沈从仪终于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他抬头看向苏壹,“哥哥我们睡吧。”   苏壹:……这么直接的吗?   然后苏壹就看见沈从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书。   “今天我们学习第二章 。”   苏壹矜持了两秒,然后红着脸凑过去,“第二章 写的什么?”   沈从仪把书页翻开,如同研究什么大家名著似的,“动作不多,胜在稀奇。”   苏壹倒吸一口气,“这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沈从仪失落,“哥哥不喜欢?”   苏壹扭头,脸颊上覆着一层红云,“也不是……”   “那就是喜欢!”沈从仪一把扔掉书,朝苏壹扑过去。   “我们试试。”   苏壹:……我没说要试啊。   ……   苏壹终于懂了什么叫试试就逝世。   “今日东家身子不适?”平喜看着白着一张脸,眼下还带着些许青黑的苏壹问。   苏壹身体一僵,“没什么。”   平喜劝道:“玻璃坊那边的任务的确是重了些,但即便再忙,东家也要注意身子啊。”   他今天早上还看见了沈大人,沈大人身着青色官服去翰林院上值,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   苏壹尴尬点头,交代了平喜一些事,就让他离开了。   等室内就剩下苏壹自己,他再次如同一摊水一样瘫在靠窗边的小炕上。   要命了,腰也要断了,难道自己该养生了?苏壹怀疑人生的想。   …   四月初八,虢国公常存孝之孙世袭三品魏卫将军常翌的夫人郑氏四十岁庆生宴。   因为是整数生辰,所以这次庆生宴比以往办的热闹些。   而且从上年开始,虢国公府热闹就不曾断过。   先是找回了丢失十几年如今考上状元的长子沈子翙,等发觉沈子翙一直没改姓,众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坊间传闻原来沈子翙早就成亲,成亲对象是个男子。   男子也就罢了,关键沈子翙还是那位男子拉扯大的,后面国公府主动去拜访长子的恩人,没一会儿郑夫人就被人抬回了虢国公府。   再然后,便是常老爷毫不留情的把当年犯了事的二房赶回了老家,虢国公府的老夫人,因思念故土,也跟着二房一块离京都。   这里面的信息含量不是一般大,不少人猜测当年常大人长子的丢失和二房有关,要不然为什么郑夫人前脚晕倒,后脚常大人就要赶二房的人走。   就在大家感叹子嗣凋零的虢国公府竟然还闹兄弟阋墙这等事的时候,让满京都的人再次惊吊下巴的事又双叒出现了。   朝廷突然开办玻璃坊,而那位沈子翙的契兄苏壹,直接被皇上封为民窑玻璃坊的六品坊事。   玻璃在以往都是从西洋人手里才能买到,玻璃的价格本就昂贵,如今朝廷禁海,玻璃就更贵了。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人会烧玻璃,还不声不响的献给了朝廷,这换谁,谁不惊讶。   四月初一,皇上下令奖赏苏壹,那御赐之物中恰好有两只公雁。   次消息一经传出,又让不少人私底下细细猜测。   鸿雁的寓意不少,但在本朝最出名的寓意便是成亲六礼之一,难不成皇上是承认沈子翙和苏壹的关系?   这一桩一桩一件件的事,让大家伙看的目不暇接。   如今朝廷没下令不准官宦人家安装玻璃,因此京都掀起一阵玻璃热。   开春之后京中有几户人家装上了玻璃窗,不少人去瞧过。   那玻璃真是个好东西,安在窗框上,透明又防风,即便是紧闭房门,屋里也是亮堂堂的。   今天虢国公府来了不少人,很多人都是想看看那苏壹到底来不来。   参加生辰宴的人陆续赶来,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各个气质卓越,男的着华服穿绸衣,女的戴珠串插宝翠。   苏壹和沈从仪正是在场面最热闹的时候来的。   沈从仪先下,然后扶苏壹下马车。   管事看见沈从仪之后,里面小跑上前,“奴才见过大少爷,见过苏坊事。老爷和夫人知道二位今日要来特派小的再此相迎,请往里走。”   苏壹和沈从仪平安的被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国公府下人迎进府内,这让不少准备看热闹人很是失望。   苏壹和沈从仪被人引着走向室内,外院写礼单的管事在看见对方送来的礼品名字时微微一愣。   “银镜?那是什么?”   平喜道,“就是镜子,银色的玻璃镜子,能清楚的倒影出人影,所以就叫银镜。”   对方看向面前这个莫约六尺高、三尺宽,被红布罩着的大东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镜子?”   平喜点头,“对。”这可是他们镜坊新造出的东西,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管事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礼送镜子的,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即便是来了京都也改不掉浑身上下那股穷酸气。   平喜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眼中的轻蔑,他从小见多了这种眼神,也不在乎别人这样看他,但东家是他的恩人,说句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看轻他可以,但他见不得有人看轻东家。   平喜冷笑一声,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如常。   “这位管事恐怕是没见过银镜吧。”说着平喜笑了笑,对身旁的人道:“我原先还以为虢国公府的下人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通的呢,原来这世上还有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平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着重了“下人”这两个字。   能在这种场合记礼单的都是在体面不过的管事,虽然在国公府是下人,可出了国公府多少人得叫他一声老爷。   管事顿时拉下脸,拿着笔刚想讥讽两句,就看见对面的人伸手快速揭下罩在大东西外面的红布。   紧接着一抹明亮清晰还有些反光的东西出现在管事面前。   管事惊恐的看着镜子中的人,手指的笔一下掉在桌面上,墨汁在礼单上落下大片污渍。   “鬼啊!”   管事大叫一声,往后跌过去,旁边看见镜子的众人全被唬住,一时间竟然没人去扶那管事。   “别紧张,这是我家东家给郑夫人送的庆生礼。”   平喜笑着把红木架子里的穿衣镜轻轻一推。   一张将近两米高、一米宽的穿衣镜在红木架子里轻轻旋转360度,尽情的向让在场的众人展示什么叫银镜。 第93章 出征(小修捉虫)   大镜子在架子中旋转,一下就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背面是嵌着鸟兽花纹七彩螺钿的红木,正面则是晶莹剔透的大镜子。   镜子表面如同静止的湖水,清晰的仿佛倒影着另一个世界,又如同无形的薄墙,现实和虚像交锋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镜子?”   “从没见过的如此明亮的镜子?”   “好像是叫…银镜?”   “刚刚我见那镜子照出来的画面,跟真人一模一样。”   “……”   镜子的转动停止,平喜一手扶着镜框,笑意吟吟的看向对面几位记录礼单的管事和小厮。   “这面银镜就是我们东家送来的贺礼,还请登记吧。”   一众人看着镜子上倒影的景色,惊讶的张大嘴巴。   刚刚跌倒的管事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明亮光滑的镜面上清楚的倒影着他狼狈的模样,就连脸上的痦子都映的清清楚楚,顿时震惊的话都说不明白。   “这、这……”   不怪这些人惊讶,属实是在场的众人都没见过这种镜子。   于是,记礼单的地方引起了一片小小骚动。   里面,沈从仪和苏壹被人引着落座,可能是有了前几天宫里赏的大雁的影响,今天常大人对苏壹很是尊重。   “苏坊事,多日不见,身子可好啊。”   苏壹笑着道,“还是老样子,每天瞎忙活,脚步打转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常翌笑道,“苏坊事管着那偌大的玻璃坊,您越忙就证明越受陛下和太子看重。”   既然对方态度好,那苏壹就有本事安心受着,闻言回道,“都是为朝廷办事,谈不上什么看重不看着的。”   常翌继续和苏壹寒暄,沈从仪则是姿态从容的站在苏壹身边,这一幕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在场的众人原本以为常翌和苏壹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见苏壹今日来虢国公府之后看热闹的心思都起了。   如今满京都谁不知道,虢国公府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儿子,为了个男人连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都不要的事。   原本还以为一见面就要闹的很难堪,结果发现常翌和苏壹的关系明显很好,甚至好的有些不正常。   常翌对身边的二儿子道,“把你两位兄长引到座位上去。”   “是。”常斐向前一步,“大哥,苏…哥,请随我来。”   苏壹和沈从仪二人被国公府二公子常斐,亲自引到位置上,常斐的态度也很是尊敬。   坐下之后,苏壹微微偏头小声道,“这是什么情况?”   沈从仪低声回答,“他们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之前做错了吧。”   这种回答苏壹一万个不信,他觉得肯定是沈从仪在中间做了什么,于是“恶狠狠”瞪了一眼沈从仪。   “说话不老实,回去再收拾你!”   沈从仪喉结上下移动,低声暧昧回道,“回家之后,任凭哥哥处置。”   苏壹:……   就在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时候,外头有人来了,成阳侯武珪带着太子的贺礼前来。   众人见状纷纷下跪参拜,成阳侯武珪在皇上还未登基时,就担任燕山右护卫百户,之后跟着皇上起兵,立下战功,封为成阳侯。   武珪不仅是如今朝廷上新贵武将,还是皇上的亲信,如今又带着太子送来的贺礼前来,自然是如太子亲临。   太子送来的贺礼是一柄玉如意,常翌在前面跪拜接礼,脸上明显带着激动的神色。   或许这柄玉如玉本身的价格并不高,但这背后却代表着皇上和太子的愿意重新估量虢国公府的价值。   太子府——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松烟墨,突然道,“你们说,武珪现在到虢国公府了吗?”   太子府詹事高言文道:“臣估计他现在已经到了,而常翌接到太子您赏赐的东西,肯定很高兴。”   太子:“高不高兴无所谓,只要能把银镜宣扬出去就行了。”   户部尚书夏原善道,“常翌高兴是肯定的,我只是担心武珪那个大老粗能不能把借虢国公府宴会宣传银镜的事情做好。”   太子轻笑一声,“没事,届时有人配合他。”   高言文和夏原善相互对视一眼。   夏原善道,“太子说的是沈从仪和苏壹?”   太子看着松烟墨上的描金花纹,笑而不语。   …   此时虢国公府,常翌捧着放玉如玉的托盘,内心的激动无法言说。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常翌把武珪引到最上面的主座,武珪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在路过苏壹和沈从仪时脚步微微顿了顿。   今日前来参宴的多半是虢国公府的亲戚和旧年好友,再则就是门生下属。   武珪坐在主位上,鹰眸如炬整个人不苟言笑,他常年征战沙场浑身气质肃杀,如今再加上这副严肃模样,唬的众人都不敢放声说笑。   常翌此时曾经多年身处官场,交际往来更是不在话下,加上常斐虽然草包了些,可活跃气氛确是在行。   很快现场的气氛就活络起来,一位虢国公府的门生突然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一面大镜子,那镜子表面光滑平整,人照上去竟与本人丝毫不差,恕我眼拙竟从未见过那样的镜子。”   常斐好像被激起了兴致似的,“哦,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镜子?”   “我也不曾见过。”常翌似乎也被激起了好奇心,紧接着就加入了谈话。   门口的事情被不少人看见,因此一时间大家都在讨论镜子的事情。   突然不知道谁来了句,“听说是苏坊事送来的,不知道我们今天能不能亲眼见到那银镜。”   一句话,让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苏壹的方向。   苏壹放下茶杯,“既然是送给郑夫人的生辰,是否能把银镜拿出来给大家观看,自然要经过郑夫人的同意。”   “这无妨。”常翌笑着让身边的小厮去女客那边请示郑夫人。   很快小厮便赶了回来,“夫人说了,各位老爷请便。”   说完常斐就带着人下去拿搬镜子,很快中的就见四人合抬着一样东西走进来。   东西被布蒙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有几个人先前在外面事远远看了一眼,只是看的不太真切,如今看见这东西则更加好奇了。   布被揭下,一面做工精致漂亮的穿衣镜摆在众人面前,让大家最惊讶的还是那可以清楚倒影一切的镜面。   “真是世间罕有啊。”   “此物竟然能照的如此清楚。”   “这就是银镜吗?”   “……”   苏壹眉头微微皱起,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候坐在主位的武珪突然开口,“这种镜子我似乎在宫里见过?”   沈从仪闻言笑着道,“没错,宫里确实有银镜。”   武珪绷着一张脸继续问,“敢问这银镜也是玻璃坊生产的?”   沈从仪摇摇头,“是镜子坊产的,不过这银镜的原材料之一的确是玻璃。”   武珪继续道,“不知我可否向苏坊事预订一面银镜?”   苏壹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位侯爷竟然会直接这么说,“自然可以。”   武珪点点头,没在说话,可今天在场的人谁不耳聪目明,顿时明白这银镜竟然是镜坊做出来的,还是宫里也用的东西。   不少人开始暗暗盘算起了订镜子的事,这可是御用同款啊,必须搞到手。   …   回去的马车上,苏壹眯起眼睛看向沈从仪。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沈从仪笑着道,“今天之后必定有不少人去订银镜,哥哥不高兴吗?”   苏壹翻了个白眼,“我说今天这事怎么这么顺利呢。先是有人主动说起镜子,再是常大人主动接话,最后是成阳侯主动预订镜子。一环扣一环,把我费尽心思打广告的事都省了。”   原本苏壹的计划是让平喜在登记礼单的时候,洋装出现意外,把银镜在大庭广众露出来,宴会结束后他再让人在坊间传些消息,用这种方式给银镜打广告。   不过听平喜说过程出了些意外,不过他想要的效果依旧达到了。   但如今这个结果,可要比他事先预想的好太多了,这下镜子坊肯定能爆单。   沈从仪低声笑,“我想给哥哥一个惊喜,这才没有事先告诉哥哥。”   这可太让苏壹惊喜了,“你竟然能让太子殿下、成阳侯和虢国公府同时配合起来给镜子打广告,怎么做到的?”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镜子卖的越多宫里赚的就越多,故而太子会帮忙,而成阳侯本就是皇上和太子的亲信,至于虢国公府……,他们太想重回官场了,只要能配合太子,无论太子提出什么离谱的条件,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沈从仪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他早就知道,这世间万物往往都逃不开一个“利”字,之前虢国公府有多么排斥哥哥,就因为自己爱哥哥,他们就认为哥哥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污点,一群人恨不得把哥哥踩进泥里。   如今为了能让虢国公府重新进入太子眼中,却不得不在亲朋旧友、门生下属面前对哥哥笑脸相迎。   虢国公府是否真心接纳哥哥并不重要,沈从仪只要让满京都的人都看见虢国公府接纳哥哥就行了。   沈从仪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是勋贵公爵人家又怎样,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利’字,这世上只有哥哥对他是不同的……   MA~   苏壹直接在沈从仪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聪明!”   霎那间,笼罩在沈从仪心头的阴霾瞬间散去。   苏壹在一旁碎碎念,“今天这一遭肯定能打开京都银镜的销路,镜子坊和玻璃坊是一样的管理制度,届时可以让朝廷再往镜子坊派个官。之后,我还打算在其他地方多建几个玻璃和镜子分坊,就如同织造局一样。   说起织造局,咱们家的织坊最近生意可好了,新建的养蚕场也投入了使用,虽说咱们这边的蚕不如蜀地和越地能一年养三四次,但也足够咱们用了。   对了,之前去西域的商队传来信,说过几天就能抵达京都,这次他们还带回来了不少甜瓜……”   沈从仪笑着听苏壹说话,时不时点头附和,眼里的情谊几乎要溢出来。   …   转眼就到了三伏天,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如今苏壹的宅子里也装上了玻璃窗,他在家里一穿的凉快。   身上穿的是让人特质的背心短裤,要不是如今的风俗习惯不允许,苏壹都想把长头发给剪了,于是他只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剪短再剪短。   苏壹躺在矮炕上铺的芙蓉簟上,怀里抱着竹夫人,即便是屋里放着冰,他也被热的一动不想动。   外面应该是要下雨的前兆,因此空气十分闷热,如同蒸笼一般。   苏壹想着满脑子都是自己新去往云南的商队,完全没发现沈从仪回家。   “你回来了?”苏壹看着沈从仪穿的整整齐齐,真心问道,“你不热吗?”   沈从仪点头,“热。”   苏壹就知道沈从仪从小到大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臭美劲,去给他找背心和短裤。   “快换上。”   沈从仪把身上的官服换了,和苏壹一块坐在御赐的芙蓉簟上吃西瓜。   苏壹一只手摸凉席,另一只手给他扇扇子,“这玩意不愧是御赐的,就是比一般席子凉快,你多吃两块西瓜,降降暑。”   沈从仪几口吃完一块西瓜,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手,“今年二月蒙古鞑靼军围困宁夏,边关发来急报,幸得驻守总兵宁阳侯丰霖领兵作战经验丰富,这才虚惊一场。皇上下令八月初要我奉旨前往宁夏固圆卫,同宁阳侯丰霖一同规划边关防务。我这一去最迟明年才能回京”   苏壹挥动扇子的手一顿,那他岂不是要和沈从仪分开了?   沈从仪道,“哥哥陪我一同去固圆吧。”   苏壹微微一愣,想着一同去固原也行。他有生意在那边,之前发生叛乱,他只收到了那边传来的信件,借着这个机会亲自去看看也不错。   苏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从仪一把抓住苏壹的手,“我想让哥哥和我一同前去。” 第94章 前往(捉虫)   自从苏壹做了玻璃坊的管事之后,他的名头彻底在京都官宦人家的圈子里响亮起来。   玻璃坊排队安装玻璃的人家太多,着急装玻璃窗就得人家就得想办法另辟蹊径。   可苏壹是太子的人,即便有人真想使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于是众人纷纷打听苏壹喜欢什么好上门送礼,这一打听就发现苏壹此人了不得。   乡野农户出身的小子,凭着一手做墨的手艺,开铺子,办工坊,建商队,生意是做的风风火火,如今京都最火爆的棉绸庄也是苏壹的产业。   这还不算完,苏壹凭一己之力把契弟沈从仪送进了大儒李简正的门下,沈从仪九岁时被李简正收下做学生,之后考上状元,入翰林院。   苏壹此人不但有钱有眼光,还极其乐善好施。   在平安府时,就是有名的慈商,修路造桥、办学堂、建慈幼堂,还向寒门学子提供免费的阅书局。   这几年凡是平安府一带中考的寒门学子,就没几个不曾受过苏壹恩惠的。   因此苏壹明明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却在读书人口中名声却极好,而且据说玻璃和镜子的方子也是苏壹提供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会把玻璃坊主事的职位给苏壹,但也有不服气想要暗中挑拨的,这半年来玻璃坊不知赚了多少钱,他们就不信苏壹不会中饱私囊,即便苏壹真清白,他们难道就不能按个罪名到苏壹身上?   可是当他们深入调查玻璃坊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经商模式。   玻璃坊的经营模式和所有人想的都不同,其中各种规章制度严明,各级管事、工人的职权和各项干活流程也极其严格。   不仅如此,他们了解到其实玻璃坊并不是苏壹的一言堂,在苏壹等管理层之下还分七房,分别为账房、生产房、采购房、营销房、开发房、质检房、人事房。   在七房之外,还有监管房和审计房,监管房的人隶属于内庭司礼监,审计房里则是户部的人。   可以说,整个玻璃坊是苏壹、司礼监、户部三方共管。   司礼监是皇帝的人,户部是太子的人,有两个大佬坐镇他们就是再想插手搅和也做不到,只能干巴巴看着玻璃坊卖出越来越多的玻璃,卖玻璃的大部分钱都流向了国库。   经此一事,苏壹无形中在京都站稳了脚跟,就连他名下的一系列私产也没人敢动。   有才华的人是掩饰不住自身魅力的,苏壹年轻多金,相貌不俗,且待人又和善,因此京中不少人仰慕他。   坊间还出现了很多关于苏壹的画本子,一度被人卖到脱销。   沈从仪嘴角抿直,生怕苏壹不和自己一块去固原。   在沈从仪心里,京都不乏一些人觊觎哥哥,他们或许是真的爱男风,又或许是想和男子相好来多得些钱财傍身。   那些人一个个诡计多端又能言善辩,苏壹向来心软,见不得世间苦难,万一被心术不正的人钻了空子,等自己从固原回来,家里说不定得多出来几个“哥哥弟弟”   沈从仪咬牙。   不行,绝对不能留哥哥一人在京都。   “我一去固原恐怕明年才能归家,万一哥哥忘了我怎么办?”沈从仪眉头微蹙,俊朗精致的脸上露出些许忧愁。   苏壹好笑的道,“你是去一年,又不是去十年,我记性还没那么差。”   沈从仪知道对付苏壹,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沈从仪抓住苏壹的衣角,“京都人才济济,比我更可怜可爱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心思狡猾,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哥哥别往家里捡人好不好?”   听沈从仪这么说,苏壹有一瞬间心虚。   其实也不怪沈从仪这样想,早些年沈从仪去丰州书院读书时,在平安城的苏壹曾经就干过往家里捡人的事。   当时苏壹“捡”人时的思想很纯洁,他就是看那人可怜,而铺子当时又缺人,于是他就把人带回来当管培生培养。   结果谁知道,那人竟然喜欢男的,还搞半夜爬床这一套。   结果当然是被苏壹严词拒绝,秉着不能浪费劳动力的原则,苏壹就把人“发配”到了商队,去千里之外的铺子做工。   而且苏壹很唾弃这一套,他觉得那人是想从他这里走关系,意图更轻松的从管培生学校毕业,才会这样做。   苏氏商行内部管培生培养学校的竞争十分激烈,同一批次管培生内部配有淘汰制,不同成绩的管培生“毕业”之后,会被分配到不同岗位。   优秀管培生的起点,或许就是普通管培生这一辈子的终点。   这种事的发生让苏壹认识到了管培生学校的短板,于是就在内部发了通告,开会讨论批评,并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苏壹还记得后来这事不知怎的被沈从仪知道了,沈从仪还生了好久的脾气,索性事情发生第二天苏壹就把人“发配”了,否则苏壹觉得沈从仪真的会被气到杀人。   不过……苏壹思路乱飘,那时候沈从仪就已经喜欢自己了吗?   沈从仪见苏壹不说话,一下就慌了。   “哥哥我……”沈从仪突然发现,自己除了眼泪和装可怜之外好像没有什么能留住苏壹的东西。   苏壹叹一口气,伸手拿起旁边的汗巾子给沈从仪擦眼泪。   苏壹:“这是怎么了?”   沈从仪:“没…没什么。”   沈从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苏壹心想自家小孩这模样,让他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自己也不放心。   “好,我陪你一块去。”   沈从仪眼睛一亮,“真的?”   苏壹点头,“嗯,前段时间我还和太子殿下聊过关于绵羊大规模养殖的事情,我记得宁省那里很适合养羊。”   还有就是,他记得那里有一个大规模的煤矿山,苏壹现在一直都不确定大虞的环境是否和自己前世的一样。   若是能在宁省发现煤矿,那他一定要出海去找土豆、玉米、番薯和辣椒。   除了辣椒,其他三样可都是极高产的农作物,民以食为天,让老百姓能吃饱饭就是天大的事。   沈从仪和苏壹说了些话,趁着吃晚餐的档口,沈从仪去了外院叫下属。   “来喜。”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小跑到沈从仪面前,躬身恭敬的道:“老爷。”   沈从仪此刻面无表情,浑身的气质和在苏壹身边时完全不同。   “去查一查哥哥身边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重点查那些长相漂亮又年轻机灵的男男女女,凡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回来告诉我。”说到最后沈从仪有些咬牙切齿。   来喜还以为自家老爷是发现了什么,“是,小的这就去办。”   沈从仪再次嘱咐,“这件事要悄悄的办。”   “是,小的明白。”   夜幕降临,苏壹半躺在摆在院子的凉踏上,转头就看见沈从仪穿着木屐,身披白蓝色长袍,抱着琴走出来。   “我弹琴给哥哥听,哥哥想听什么?”   苏壹坐起来一手住着下巴,“都可以。”   沈从仪坐在塌上,把琴放在黑漆案桌上,轻轻波动琴弦。   今天是十六,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沈从仪低头抚琴,琴弦随着指尖的拨动发出琴音。   苏壹看着沈从仪的侧颜,目光向下看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有些呆了。   琴音不知何时停止,沈从仪侧头俯身,先是在苏壹眼睛上落下一吻。   眼睛,脸颊,鼻尖最后是唇角。   沈从仪的动作很轻柔,就如同呵护稀世珍宝一般,苏壹渐渐的溺在了这股温柔里。   察觉到苏壹的回应,沈从仪心头重重一跳,不自觉加重了些许力道。   苏壹背部抵在凉塌上,“别在这,进屋。”   此时二人的呼吸都不太平稳,沈从仪微微起身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苏壹,然后一下站起来。   因为夏日的衣服基本都很轻薄,有些东西根本遮不住,如今看起来更加明显,苏壹有些脸红的移开视线。   沈从仪双手托起苏壹往室内走,大臂上的肌肉强健有力,完全不像一个文官的臂膀。   这一夜,外面寂静无声,苏府晚上值夜的小厮们烧了两回热水。   天亮之后沈大人要去翰林院当值,他们这些昨晚值夜的得了沈大人好几吊赏钱。   …   沈从仪这次去边关,本质上是代替皇上去的,周围有一堆人护送。   沈从仪师从李简正,而李简正的老师曾经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沈从仪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不少关于军队后勤和边防知识,这也是皇上放心派沈从仪去边关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道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马车行驶在路上就更加颠簸,因此在这里走远路时骑马要比坐马车舒服。   皇上考虑到沈从仪是文官,特意赏了他一架马车。   苏壹歪在御赐的马车里,感受着马车里的颠簸程度,惊讶的道:“这马车还真是比一般马车要舒服,也不知道这减震效果到底是如何做的。”   沈从仪给苏壹剥橘子,“御赐马车自然比普通马车好。”   苏壹往嘴里塞橘子,“咱们这样会不会拖累赶路进度?”   沈从仪摇头,“我是文官,本来就比不上外面那些常年习武的人,所以咱们即便是慢些也无所谓。”   苏壹:原来如此。   苏壹:“固圆那边这段时间不会又出现意外吧?”   沈从仪答:“不会,鞑靼人一般会在秋收之后或者第二年开春抢城池。秋天是来抢秋收的粮食,第二年开春来抢则是因为过了一个冬天草原部落没吃的。”   苏壹突然想到沈从仪曾说过,之前固圆被困时正好是二月。   马车里还是太闷,苏壹和沈从仪一块出来骑马赶路。   沈从仪看着瘦,实则身体素质极其强悍,他常年早起打八段锦、太极拳,骑马射箭也不在话下,反而是苏壹的骑艺略次一筹。   “没想到沈大人的骑术这般好。”随队武将梁佑安笑着道。   沈从仪道,“只是会些皮毛而已,比不上诸位。”   梁佑安道,“您也太谦虚了,就凭您的文采就能弥补骑术。”   苏壹骑在马上,听着沈从仪和这位武将闲谈。   谁说武将都是大老粗的,苏壹觉得这位叫梁佑安的武将可是人精中的人精,说话也好听。   “这位是我契兄苏壹。”沈从仪开始介绍完苏壹,又转而又对苏壹介绍梁佑安,“哥哥,这位是皇城司指挥史梁佑安梁大人。”   苏壹早就被沈从仪科普过这次队伍里有哪些人,但是知道归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今天算是对上一个。   “梁大人。”   梁佑安抱拳,“久闻苏坊事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轻。”   这人很会说话,苏壹眉头一挑,“梁大人才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被皇上赋予重任,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梁佑安哈哈一笑,“都是得祖上荫恩,比不上苏坊事。”   两个人相互寒暄说话,赶路的日子也不算太无聊。   一日行至半路,突然天色阴沉。   队伍中有随军经验的人道,“不好,看样子是快下雨了,前面不远处就是驿馆,咱们需得加紧赶路。”   于是众人着急赶路,苏壹也骑在马上飞奔,即便如此一行人抵达驿馆的时候,还是被雨淋了一身。   苏壹下马的时候动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如常,沈从仪看见这一幕微微皱眉。   一行人进去驿馆,驿馆的小二帮忙牵马喂料。   客房内,苏壹要了一盆热水用来洗头和擦身体,外头都是泥土路,一赶路就起扬尘,又脏又呛,苏壹觉得自己整个人脏的很。   “嘶——”苏壹脱下裹裤,果然骑马的时候把胯内尽头给磨红了。   突然,敲门声响起,苏壹被吓了一跳。   “哥哥,是我。”   苏壹走过去开门,沈从仪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治外伤药膏。   苏壹摸摸鼻子,“你怎么知道的?”   沈从仪叹一口气,本来他只是猜测,没想到苏壹真的骑马伤到了。   “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第95章 胡人血统的小孩   沈从仪看着苏壹被磨伤的地方,皱眉死死皱起。   苏壹伸手抚平他额头上的褶皱,“没事,只是看着严重些。”   “都破皮了。”沈从仪语气中带着自责与心疼,“我不该让哥哥跟我一起来的。”   苏壹道:“就算我不和你一块来,我也会想办法自己来。”   沈从仪仔细给苏壹受伤的地方涂药,内心深处一丝旎旖也无。   苏壹觉得自己受伤的位置不太好,导致如今他的姿势有些尴尬,再加上沈从仪的动作实在轻柔,这让他有些起反应。   沈从仪涂完药,之后长叹一口气,“哥哥,你腿上还伤着,今天不行。”   苏壹嘴硬,“这是正常生理现象。”   沈从仪敷衍的点点头,如同劝诫昏聩的帝王一般,“稍微忍忍,等过段时间伤好了,哥哥想在上面或者在下面都行,只是现在赶路期间要节制……”   苏壹十分幼稚的去堵沈从仪的嘴,“你闭嘴!”他压根就没想,别污蔑他。   沈从仪洋装被推到,顺势躺在房间的木板床上,这件简陋的木板床如今被苏壹铺上了软和的垫子和床单,沈从仪甚至能闻到独属于苏壹的味道。   “哥哥小心,别再伤着。”沈从仪即便“被推到”,还用手护着苏壹。   苏壹磨牙,“是谁先惹我的。”   沈从仪飞快认错,“是我。”   苏壹:……   沈从仪继续絮絮叨叨的叮嘱苏壹,最后还是觉得不放心,直接拍板。   “算了,我今天和哥哥一个屋睡。”   苏壹:……“也行吧。”   …   第二天早上,梁佑安一出门,正好看见沈从仪从苏壹的房间出来。   梁佑安微微一愣,突然想到沈从仪和苏壹是连皇上都认可的两口子。   “子翙兄弟。”梁佑安打招呼。   “佑安兄。”沈从仪神色如常的打招呼,丝毫没有要解释自己为何不在自己房间歇息的事。   外面还是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沈从仪和梁佑安一边下楼一边闲聊。   梁佑安:“看来今天咱们是走不了了。”   沈从仪点头:“昨晚下了一夜暴雨,山路泥泞,咱们只能暂停在这里歇息。”   “是啊,这几天赶路也累坏了,能歇息歇息也好事一桩。”说着梁佑安笑着道,“其实若是你没发生意外,咱俩说不定从小便能认识呢。”   沈从仪明白梁佑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梁佑安乃是庆伯侯的正派玄孙,属于大虞朝旧勋之家,的确和虢国公府是一个路子的。   沈从仪轻笑一声,态度十分坦然,丝毫没有因为幼时的遭遇而表现出任何失态。   “世事无常,咱们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梁佑安眉头一挑,“你说的对。”   到了楼下,梁佑安刚想问沈从仪吃什么早膳,就看见沈从仪叫住一旁的小二问灶房在哪里。   梁佑安不解:“子翙兄这是……”   沈从仪道,“这段时间赶路辛苦,哥哥一直胃口不好,如今好不容易能歇歇,我打算给哥哥做些吃食。”   梁佑安这下是真惊讶了,“你…会做饭?”读书人不是都讲究君子远庖厨吗?   沈从仪微笑,“只是略懂,我还得让灶房的人帮忙。”   梁佑安实在好奇,便跟着沈从仪去了驿馆灶房。   于是他就看见沈子翙花钱雇了两个灶房的伙计帮忙做饭,他本人则是在一旁指挥。   热锅中倒油,下鸡蛋煎至两面金黄,然后往锅中倒入开水,中火沸腾后转小火,锅中翻滚的汤变成奶白色,然后加入少许盐和白胡椒粉(沈从仪自带的),最后放入嗦面和一些青菜。   鸡蛋清汤面很快就做好了,沈从仪让人盛出两碗,对梁佑安道,“锅里还有些,若是梁兄不嫌弃,也请用上一碗。”   梁佑安撸起袖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前赶路,梁佑安虽然和沈从仪有交流,但交流并不是特别多,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沈从仪和一般文人不太一样。   比起那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文士,沈从仪为人更洒脱不羁,至少那些清高的文人都不会主动下厨。   梁佑安盛了一大碗,让人帮忙端去驿站大厅吃。   在吃到的第一口后他就被惊讶到了,虽然是很简单的嗦面,但是味道却十分不错。   这时候零零散散的开始有人下来吃饭,等驿馆上了饭,众人发现自己吃的面和梁佑安吃的完全不同。   “老大,你这碗里的面怎么这么香,我们的面怎么是这样的?”   “对啊对啊,老大你该不会背着我们开小灶了吧。”   梁佑安神秘的笑道:“我这碗可是状元面。”   经过梁佑安后面解释,众人才发现状元郎那样的人物竟然还会下厨。   于是,趁着大家一起被迫在驿馆停留的日子,沈从仪和苏壹二人迅速和护送他们的武官混熟了。   赶路还在继续,十天后他们再次停留在了一家驿馆内。   苏壹搬出自己带的烤炉,前面路过村庄时买了一只羊,如今大家伙一块吃烤全羊。   “苏坊事的手艺真是绝了,这炙羊肉比京城酒楼的都好吃。”   “还有这香料,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苏壹割下一块烤好的肉,“这香料是用孜然、胡椒、茴香等六重香料混合成的,而且不是我烤的好吃,而是这宁省的羊好吃。”   梁佑安把一块肉放在嘴里,“这各地的羊肉竟然不一样吗?”   苏壹解释道,“不同的地理位置和牧草水源多少会影响当地动物的口感,就例如这宁省的羊肉,比起京都的羊,肉质更为细嫩,吃起来口感鲜嫩且无膻味。”   梁佑安又吃了一大口羊肉,他听不懂什么地理牧草水源的论调,但是这羊肉是真好吃。   “苏坊事这次来宁省是为何?”梁佑安凑近些低声把压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苏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宁省多羊,我是来收羊的。”   梁佑安继续嚼嚼嚼,“替太子来的?”   苏壹点头,“是。”   “原来如此。”梁佑安恍然大悟,说着他低声道,“我的跟着来刷功的。”   苏壹疑惑,“刷功?”   梁佑安看向一旁正在低头烤肉的沈从仪,“您不知道?如今子翙兄深受陛下看重,他这次前往宁省就是代表皇上来的,我尊称他一句钦差大人都使得。我们一行人安全护送他一圈,回去也能算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梁佑安作为受祖上恩荫进皇城司的“纨绔子弟”,趁这个机会进护卫队刷些功劳,日后仕途也能更好走些。   苏壹看向沈从仪,恰好这时候沈从仪看过来,主动把生菜包肉递给苏壹。   苏壹嚼着生菜,别说不打农药的生菜吃起来的口感就是比前世的生菜好吃。   一路走的很平稳,但是苏壹明显发现越是靠近边疆就越荒凉。   如今领头带路的是一位驿馆的老吏,他骑着一匹瘦削的老马,说着一口奇怪口语的官话,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种田的老百姓。   “各位大人,过了前面的村子,再往前走五六里地就到驻军的地方了。”   苏壹转头看着周围的整齐的田地,“黄老伯,你们这里的田种的挺好啊。”   老黄听苏壹这么说,露出一个笑容,“俺们都是军户,朝廷给俺们军户放田,家家户户只要勤快些都有吃的,如今我们的日子比早些年好过多了。”   苏壹点头,“是啊,只要有田种就能活下去。对了老伯,你们这边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羊。”   黄老笑着摇头,“也不全是,羊这种东西得人伺候着,一般只有那种养羊卖钱的人家,才会专门养羊。”   说着黄老看见一个几个小孩围着一个小孩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老黄一声呵斥,几个小孩顿时如鸟兽般散去,只留下一个趴在地上的小孩。   那小孩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脚踩一双草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的小乞丐。   小孩从地上爬起来,等走进些苏壹才发现那小孩深目高鼻,肤色白皙,竟然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小孩抹了一把脸上的土,转头就想走。   “等等!”苏壹叫住对方,从马上下来,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盒,“你额头上受伤了,这个可以治伤。”   此时沈从仪坐在高高骏马上,俯视这苏壹面前的大约七八岁的小孩,微微眯起眼睛。   阿木扎看着面前贵人那洁白莹润的手指,又看向身后坐在大马上那个脸色不善盯着自己的男人,他一把抢过苏壹手里的瓷盒,转身就跑。   老黄看见这一幕赶紧下马去追,却被苏壹拦住。   “黄老伯不用追,那东西本就是我要送给他的。”   老黄有些不好意思,“乡野之间长大的野孩子,举止粗鄙,大人别和他一般见识。”   沈从仪此时缓缓下马,“哥哥没事吧。”   苏壹摇摇头,“没事。”   梁佑安几个人这时候也下马走过来。   “刚刚那个孩子的模样,好像和咱们不太一样。”   “是胡人吧。”   “这地方怎么可能有胡人小孩?”   “……”   黄老叹一口气,“那是我们的村子,那小孩是我们黄家庄的小孩,也的确有胡人血统。”   梁佑安被惊了一跳,“还真是胡人。”   沈从仪拿出帕子细细的给苏壹擦手,“从前朝开始,宁省因为蒙古统治和西夏灭亡后逐渐成为多民族混居区。太祖皇帝统一天下后,部分归附大虞朝的蒙古人、胡族人被安置于此,共同参与屯田或戍边。   不仅如此,朝廷还废除蒙古“继婚制”,让蒙古女子与汉族男子通婚,使胡人与中原人融合共同成为大虞人。皇上登基之后,继续沿用太祖皇帝时期的政令,稳固边关。”   来宁省之前苏壹只想着怎么找矿了,完全忘了调查此地的人口结构,听沈从仪这么说,十分认同的点头。   “太祖皇帝高瞻远瞩,胡汉通婚可加快促进民族融合,还能增强此地驻军的忠诚度,减少民族冲突,巩固大虞对边疆的统治。”   沈从仪把帕子收好,“哥哥说的没错。正因如此,固圆这边的驻军守卫十分严密,之前在遭到鞑靼围困时,也能毫发无损。”   护卫队的人听沈从仪和苏壹如此说,纷纷对他们二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皇上和太子面前的红人,瞧这话说的,既把这种强制性婚配说的这样为国为民,又无形中夸了太祖皇帝和当今皇上。   这就是宠臣的实力吗?真是恐怖如斯。   老黄笑着道,“俺不懂这些大道理,不过俺们这边家家户户都有田种。”   苏壹理解,军田和民田不同,军田不可以买卖,这些老百姓对田地只有使用权并没有买卖权,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地豪强兼并土地情况比其他地区稍微好一些,百姓手中的田多一些。   沈从仪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咱们赶路吧。”   …   宁省驻守总兵宁阳侯丰霖是个魁梧的中年大汉,他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沈从仪等人。   苏壹和沈从仪被临时安置在总督府靠角门的一个小院里,接下来的日子沈从仪和丰将军讨论固圆的城防事宜。   而苏壹则是开始调查本地的绵羊养殖情况,苏氏商队也在五天后赶到了固圆城。   苏壹去城中一个普通小院里见到了苏氏商队的人,这次由虎子亲自带队。   虎子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笑着道:“苏大哥。”   苏壹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虎子道,“不辛苦,苏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找煤矿。”   房间里的十几个人,可以说全是苏壹的心腹,事情交给他们做苏壹很放心。   不过该谨慎还是得谨慎,在苏壹记忆里很多地方的煤矿山其实都是有主的,比如晋地一代就有煤商。   而宁省因为地处边疆,又地广人稀,这里长期未被人发现存在煤矿。   因此,便让苏壹钻了空子,若是他能找到,就证明这里的自然环境和他前世的自然环境差不多,而今年冬天他说不定就能用上蜂窝煤了,   “宁省地区的情况复杂,咱们寻找煤矿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虎子你在明面上做贩卖绵羊的生意,佟山你带着人私下调查,现在我这边有个关于煤矿的小道消息,你们俯耳过来……”   苏壹说完之后,在场的众人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   虎子:“是。”   佟山:“明白。” 第96章 破局点   当沈从仪忙着和宁省的驻军将领走访观察固圆城周围边防相关事宜时,固圆城突然出现了一批从京都来的商队。   这支大商队带有琳琅满目的商品,绫罗绸缎、棉麻绒纱、珠玉宝器应有尽有。   他们先是频繁出入固圆城的官宦之家卖布匹,等打出名气之后,直接包下了固圆城最大的一个戏楼,说是要开什么拍卖会。   边关地区民风彪悍,读书人也相对少,苏壹没办法用文人写诗词歌赋赞扬拍卖会的方法来吸引人气,只能用戏曲歌舞。   虎子拼命为几天后的拍卖行造势,而苏壹则是在私底下和佟山等人一起寻找煤矿。   九月的天气开着转凉,山里气温下降的更为明显。   苏壹带着一群人前往距离固圆城二十里之外的山中。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山,苏壹眉头死死皱起,他们一行人在距离山脚下不远停下来,勘探队的人进山勘察煤矿。   佟山站在苏壹身侧后一步的位置,道:“东家,有传闻说曾有人见过这山里出现能燃烧的黑疙瘩。”   一旁的冯大好奇的问,“既然都发现煤矿了,为什么没被人开采?”   佟山苦笑道,“当时的确有人烧过黑疙瘩,还有人运过。不过据说在运输中发生了自燃,而且烧黑疙瘩的几户人家接连身死,于是当地人便说那东西是山神老爷的东西,人拿了会染上灾祸。”   苏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从煤矿中开采出的煤炭,若没有经过水洗,燃烧时的确会产生有毒物质,而且煤炭在干燥情况下运输产生摩擦也的确会发生自燃,即便是在现代,运输的煤炭也是湿煤炭。   “是谁在那里?”   苏壹转头就发现左后方传来一股动静,没一会儿,镖师冯大就拎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走过来。   小孩奋力反抗,但到底年纪小,挣脱不得抓住他的铁手。   阿木扎浑身使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但他曾经见过有人被那些富人抓到了场景,他会死的。   镖师不想伤小孩,见小孩反抗激烈只好用两只手来抓他,阿木扎找准机会转头就想往对方手臂上咬。   “是你啊。”   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传来,阿木扎如同一直警觉般的小兽抬头,然后就再次看见了一个像神仙一样的人。   冯大把阿木扎放下,长舒一口气道:“这小子可真扎手。”   阿木扎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苏壹。   苏壹走近些蹲下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山里可不是小孩能随便跑的地方。”   咕噜~   苏壹听到小孩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他从腰间绑的布兜里拿出一个上山时带的包子。   “给。”   小孩又呆又傻一点动作也没有,苏壹把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想吃吗?”   冯大道:“东家,这孩子不会是个傻的吧?”   佟山笑道:“这孩子恐怕是听不懂官话呢。”   就在这时候,小孩猝不及防抢走了苏壹手中的包子,低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冯大“嘶”了一声,“可真是个狼崽子。”   小孩很快就吃完了包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壹。   苏壹从布袋里拿出一块自己没吃完的糕点又递给他。   小孩再次很快就吃完,继续盯着苏壹看。   苏壹晃了晃腰间的布口袋,“没了,东西都给你了,快点下山回家吧。”   小孩抿嘴突然出声,他说着一口磕磕绊绊的蹩脚官话,“你们…在找东西,我…可以…帮忙,要吃的。”   镖师一下乐了,“你这小子能帮什么忙?”   阿木扎不看别人,只直勾勾的盯着苏壹看。   苏壹失笑,“你家离这里很远吧,我快点回家,晚了山里不安全。”   “我知道哪里有黑疙瘩。”阿木扎突然道。   苏壹微微一愣,佟山和冯大齐刷刷的看向地上坐着的小孩。   佟山可不信七八岁的孩子能知道煤在什么地方,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满口谎话的年纪,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干出来,有些贼人就喜欢养这个年纪的小扒手。   “小孩,我们没时间和你闹着玩。”   “那里。”阿木扎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很多黑疙瘩还有红疙瘩,但是有人看着,不能随便拿,要是被发现,会被打死。”   小孩这句话的信息很大,苏壹觉得小孩描述的不太对,“红疙瘩?”   阿木扎点头,“对,有村里人在山上干活,说是在挖铁。”   挖铁!   这地方竟然有铁矿!   大虞律令有讲,矿产资源归朝廷所有,任何人不得私下开采煤矿。   苏壹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因为小孩指的方向正是勘探煤矿队走去的方向。   佟山大惊失色:“不好,正忠他们!”   镖师立马道,“东家,这里不安全,若是正忠他们被偷盗铁矿的人发现,这里也很快会被找到,您快点离开吧。”   苏壹看向地上的小孩,“小孩你的家人呢。”   阿木扎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气氛突然变了,“……我娘她…死了。”   苏壹道,“跟我走,我让你吃饱。”   就在这是果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四个人从一旁的灌木丛走出来,他们手拿武器,脸色不善的看着苏壹等人。   苏壹在看见这四人之后,先是瞳孔一缩。   心想,这四人在山上突然出现,虽然穿着普通,但脚采的布鞋,手中持刀。   这四个人肯定不是农户或者猎人,所以这些人不是土匪就是黑铁窑的人,自己绝对不能被他们抓住。   苏壹脸上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说着一口外地口音,如同碰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朝四人走过去。   “可算是看见人了,各位壮士,我们是外地走商的,如今迷了路,正不知如何出这大山呢……”   说着苏壹看准机会,把袖子里的石灰粉往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眼里一扬,然后整个人弯腰一躲。   佟山和冯大看准机会就朝这几个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两分钟后,那四人全部毙命,佟山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苏壹往他胳膊上倒药粉。   佟山:“东家,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点走。”   就在这是突然再次传来脚步声,冯大下意识护在苏壹和佟山身前,苏壹则是一手抓住小孩,把小孩往自己背后藏。   灌木丛为动,几个外出勘探的人跑回来。   “东家不好了,这里根本没有煤矿山,倒是有铁矿山!”   苏壹大惊,“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   “跑散了。”来人看见地上的几具尸体就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东家,那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咱们得快些离开。”   ……   “所以,哥哥就把他带回来了?”沈从仪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阿木扎手里捧着糕点吃的正香,察觉到沈从仪不善的目光后,他微微偏身继续吃。   苏壹皱眉,“我没想竟然有人在山里私自采矿……”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没人能料到会有人在深山老林里会有偷采铁矿。”   苏壹垂眸,脸上满是自责。   “是我大意了。”这段时间他在京都过得太顺风顺水,导致他快忘了这个世界的不安全。   沈从仪道:“哥哥先回来是对的,若是你们全折在山里,外面人不知你们的消息,这才麻烦。”   佟山受伤的胳膊被缠着,“这件事不怪东家,是我没有提前调查好山里的情况。”   勘探队的卫小五道:“是啊,我刚开始也以为是有人偷采煤矿,结果借着千里眼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煤矿山,我远远看见里面还有人拿着鞭子抽民夫。”   沈从仪看向卫小五,“你确定那是铁矿山吗?”   卫小五十分确定的点头,“那些采铁矿的玩意,俺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苏壹眉头死死皱起,“有本事在山里盗采铁矿的肯定是这里的大人物,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咱们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弄倒。”   “有。”沈从仪突然开口。   几个人顿时转头看向沈从仪,苏壹问,“什么办法?”   沈从仪开口,“找宁阳侯丰霖。”   佟山也不是没和官员们打过交道,一般来说官员和当地士族的纠葛很深,几乎可以说是沆瀣一气,偷采煤矿的本来就是这固圆城有权有势的人,宁阳侯丰霖能帮他们吗?   苏壹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会帮我们吗?”   沈从仪轻笑一声,“他会的。”   说着沈从仪看向一旁的佟山、冯大和卫小五,三人立马会意,临走的时佟山还把吃的正香的一块小孩带走。   沈从仪点燃香炉,并往里面扔了一颗香球。   “哥哥还记得我是为什么才来的这里吗?”   苏壹皱眉,“从宁省边关到京城,快马加鞭只需十余日。今年二月蒙古围困边关,事关重大,皇上让你前往边关和宁阳侯丰霖一块商议边防事宜,以免再次出现纰漏。”   沈从仪道:“最迟明年,皇上就要再次亲征漠北。”   苏壹听到沈从仪如此说微微一愣。   沈从仪道:“一旦皇上亲征漠北,距离固圆城八十里之外的宁城,将会是朝廷提供大军粮草补给的转中站,因此这里必须安稳,不得有一丝纰漏。”   苏壹立马明白了沈从仪的意思,这里作为远征前线,可以经济不发达,可以文化不昌盛,但一定要稳。   但如今有人在这里私采铁矿,有铁矿说不准就有兵器,有兵器说不准就有私兵。   对于一个求稳的地方,竟然有人偷采铁矿圈养私兵,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苏壹瞬间想通里面的弯弯道道,松了一口气,“能把我的人救出来最好。”   沈从仪安抚苏壹,“哥哥放心。”   苏壹不声不响的带人去山里找煤矿,和有人意图圈养私兵制造边关混乱,二者相比之下,苏壹的事完全不值一提。   丰霖是皇上的亲信,况且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又是三年前才被皇上调到这里做总兵,身为宁省总兵的宁阳侯丰霖不可能因为一个铁矿山就背叛朝廷。   因此沈从仪断定偷采铁矿的事,必然和丰霖没有关系。   况且,沈从仪一直都相信两个人只有在一条绳上才会交付彼此信任。   找煤矿的事情正好可以当做自己的把柄主动递给丰霖,丰霖治下竟然有人偷采铁矿的事情他们就当作不知道。   看似是沈从仪向后退两步,实则是他在向丰霖表面自己的立场。   这段时间沈从仪的工作进展并不顺利,他是皇上派来的人,他钦差身份就意味着他和边关将领们完全站在对立面上。   若是皇上相信驻扎在边关的将领,又何必派沈从仪来这里,美名其曰的要沈从仪和边关将领一块完善防务。   说白了在几个月前蒙古突袭围困固圆城的事上,皇上对宁阳侯丰霖不太满意,而皇上也不一定就觉得沈从仪一个读书科举入仕的年轻人能对边关防务多么精通,派沈从仪过来纯粹是敲打这里的将领。   但沈从仪可不想做帝王手中的刀,毕竟历朝历代为帝王手中刀者,多数都没有好下场。   沈从仪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恰好碰见铁矿山一事,他瞬间想到可以顺势利用这次的铁矿山事件,做自己和宁阳侯丰霖之间的破冰点。   他会借这件事告诉丰霖,自己不是皇上手中的刀,他们两个人完全可以合作共赢。   …   当晚,沈从仪就去了总督府。   谈话非常顺利,第二天宁阳侯就派人去山中查看情况,果然发现有人在私采铁矿,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把偷采铁矿的人抓的抓砍的砍。   苏壹看着军队如此迅速的动作,还有自己那被解救出来的勘探队成员,多多少少有些傻眼。   “就这?”   沈从仪:“哥哥怎么了?”   苏壹捂脸,“这解决的也太迅速了吧。”   沈从仪失笑,“宁阳侯手底下的可都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士兵,处理一个私采铁矿的人,当然轻而易举。”   苏壹眨眨眼睛,“果然再精妙的阴谋诡计在绝对武力之下,都是这么不堪一击。”   事情结束之后,丰霖还特地设宴款待苏壹和沈从仪。   说来也巧,这铁矿可是帮了宁阳侯丰霖大忙了。   如今打仗最缺的就是兵器,这么大的一座铁矿山,反正这里一时半会是不会再缺兵器了。   沈从仪:“将军戎马半生,若是您的城防真的有问题,那么上次蒙军的突然袭击固圆城不可能只是虚惊一场。子翙不想做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自认为在城防上略微有些见识。不知三日后,将军有没有时间同我商议一些关于军事和城防上的事。”   丰霖想到那日沈从仪来找他时说的一番话,笑道:“我自然相信沈大人。”   有了铁矿山的事,苏壹也不在偷偷摸摸的寻找煤矿,而是正大光明的寻找。   ……   与此同时,苏壹的商队在固圆城的商业活动还在继续举行。   五天后,固圆城的南街,原本这里之前是整个固圆城最萧条的地方,如今热闹的仿佛要过年一般。   以一个露天大戏台为中心,围着一圈木栅栏,每天都有人在戏台上面弹琴跳舞。   据说晚上还有嫦娥飞天……   “嫦娥飞天是什么?”   梁佑安放下手里的小报,看向身旁的苏壹,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如今固圆城的省会完全是苏壹搞出来,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苏壹能搞这么大。   虽然煤矿没找到,但找到了铁矿,再加上勘探队的人只是受些皮外伤,并无生命危险,苏壹这几天的心情很不错。   苏壹神秘的道:“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第97章 嫦娥飞天   夜晚,原本寂寥荒凉的固原城南街此热闹的如同过节一般。   整条街灯火通明,卖吃的、卖小玩意的、表演杂耍的应有尽有。   苏壹引着护卫队的人来到了正对大戏台的酒楼二楼,这里正是被虎子包场准备几日后做拍卖会的地方。   “没想到边关这样热闹。”   “是啊,我之前也还以为边关很荒凉呢。”   “你们瞧那跳舞的好像都是胡女吗,着转圈舞还挺好看。”   “听说那是胡人特有的舞蹈,叫什么胡旋舞。”   “……”   护卫队的众人看着下方戏台上的跳舞的女子,一个个眼睛都快直了。   梁佑安看向下方的热闹的景象,心中十分服气,若是让他来办,他自认为不如苏壹做的好的。   “苏大人可真厉害。”   苏壹一手拿着折扇,“都是生意人的一点小把戏,梁大人可别笑话我。”   梁佑安拱手,笑道:“我说这句话可是发自内心的。”   戏台上一轮舞蹈过后,突然传来几声锣声,接着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声,异口同声的高喊,“嫦娥飞天喽——”   男声过后,则是一阵清亮婉转的女声,“百病全消唉——”   只见台上缓缓走上去一个身穿七彩霞衣,面覆白色轻纱,手拿花篮的女子。   女子身量苗条,挽着飞天髻,额间点红,肩上还披着粉色披帛,单看身段就只道是个美人。   对方脸上的轻纱遮住下半张脸,那种隐隐约约的神秘感,令人遐想纷纷。   只不过,梁佑安看见女子腰后面系着一条绳子。   正在梁佑安疑惑那跳绳子是做什么用的时候,只见女子对着台下的人遥遥俯身一礼,悠扬婉转的琴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女子缓步走到了戏台边缘。   然后她便开始跑,跑着跑着整个突然“飞”起来。   梁佑安“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仅是房间里的人安静了,下方的人群好似也突然安静了。   女子越“飞”越高,很快就到了他们所处二楼的高度,并还在往上“飞”。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照来一束强光,那道光入神光突临,紧紧跟随在半空中“飞舞”的嫦娥仙子的身上。   只见,半空中飞舞的仙子,被一束“神”光笼罩,那七彩霞衣上反射着七彩光辉,她素手轻挥,花瓣伴随着裙摆,向下飘荡。   梁佑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二楼栏杆处,因为站的高,所以他能清楚的看见飞翔中神女的动作,还有她那被夜风吹动的发丝。   天空中圆月明亮,仙子伴着月光飞舞,花瓣飘落,如同仙子对人间的怜悯。   梁佑安伸手,一片花瓣落入他的掌心,这场景如梦如幻,让人如痴如醉。   此时,演出后台,一人指挥着拉“威亚”的众人。   “停!保持这个高度,数倒计时,大家稳住!”   另一边的虎子死死盯着空中的“嫦娥”,不过他是在看灯光,在他旁边点燃了一堆火,在火的背面是一个抛物线的反光器,在火的正面则是一个大型玻璃制造的菲涅尔透镜,如今这玩意被苏壹叫做光源聚集透镜。   这个装置最早时期海上灯塔能发出一束光的关键,如今被苏壹用在了这里。   通过一前一后两个装置,能把火焰的光聚成一束,然后再有人随着天上“飞”人的方向,缓缓调整光源方向,这样就可以让一束光从下而上照亮天空中的嫦娥,让嫦娥在夜晚的天上飞翔的时候,能被下面的人看到。   “好,继续保存。”虎子缓缓指挥,“高度开始下降了,光源下降准备……”   飞天结束,嫦娥缓缓离开,现场的人先是怔愣几秒,接着气氛突然炸锅。   人们纷纷开始往嫦娥离开的方向涌去,幸好苏壹有提前安排后台用一排木板阻挡,后台的人见此情形赶紧撤退,现场被苏壹“贿赂”的衙役们苦苦维持秩序。   梁佑安看向苏壹,眼神发亮,“苏兄,苏大哥,仙子的衣衫会发光!”   苏壹看着他眼中那狂热的情绪解释道,“其实那是绣在裙摆上的超薄玻璃圆片反射的光。”   梁佑安道,“苏哥,可否让我亲眼见仙子一面。”   苏壹:……“你矜持点。”   梁佑安一把抓住苏壹的胳膊,一脸认真的道:“苏兄,你不懂,让我见仙子一面吧。”   苏壹:“……哦,那需要预约,最近仙儿的行程很忙。”   屋里的其他人立马挤开梁佑安,凑到苏壹面前,异口同声的道:“我们可以等!”   苏壹:……   看来他如今完全可以在古代开个娱乐经济公司了,最起码眼前这些在京都还算有家世的皇城司富二代们都愿意买单。   梁佑安如同梦游般乐呵呵的找个椅子坐在上面傻笑,“仙儿,嘿嘿…原来她叫仙儿。”   苏壹: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   此时,另一个包房,沈从仪、宁阳侯丰霖包括宁县边关五位官员坐在里面。   “这是……苏大人弄出来的。”良久的寂静过后,其中一个官员开口。   他们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但即便是都看出来那“飞天”的女子是用绳子吊着“飞”的,但还是为刚刚的那一幕所震惊。   嫦娥月下飞天,身穿七色霞衣伴着花瓣飞舞,这是多少文人武将心中的梦啊。   沈从仪放下手中的水杯,“没错。其实今天我带诸位大人来看这场舞蹈,是想问问诸位大人是否有对那束光有兴趣。”   丰霖马上就想到了刚刚那一束特殊光,同时他立马就想到那束光若是能用在城防上。   “敢问沈沈大人,那光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从仪拍手,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东西走进来。   沈从仪站起来,“我带了一件光束模型,还请诸位大人一看。”   …   第二天,苏氏商行的名声彻底在固圆城打响,紧接着苏氏商行要举办拍卖会,如今拍卖行入场券完全是一票难求。   就在整个固圆城欢腾一片、沈从仪帮着把光源聚集透镜应用在战场上、苏氏商行抓紧举行拍卖会的时候。   造成固圆城如今这一片热闹景象的苏壹本人,则是站在一位农户大爷家中的羊圈旁边买羊。   苏壹:“大爷,您这羊怎么卖?”   苏壹说完,改名为苏木的阿木扎就作为翻译官说一句固圆本地话。   大爷看着站在苏壹身旁的正里,想了想到底没有漫天要价。   “这种大羊,要一吊五百钱。”   苏壹看向一旁的小羊,“小羊呢?”   “一百五十钱一只。”   苏壹点头,看向苏木,“告诉他,如果他家的羊全卖的话,我都要了。”   苏木微微一愣,转头就看向老汉,用本地话讲,“这些羊我东家他全买了。”   老汉眼睛一睁,“啥?”   …   苏壹在收羊的同时,手中拿着固圆城衙门新批出来的地契,准备在这里建羊毛场。   虎子最近跟在沈从仪身边,佟山因为受伤没法去,但他又闲不下来,就转而跟在苏壹这边处理一些杂事。   佟山有些忧虑,“东家,咱们在边关这里建场地是不是太冒险了?”   也有管事和佟山是一样的看法,胡管事劝说道:“是啊,听说这里时不时都会被草原那边侵扰,咱们在这里建工坊,风险实在太大了。”   苏壹坐在椅子上,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有人点头,有人则站出来发表反对意见。   “我认为在这里建工坊利大于弊。”一个年轻女子站出来道,她是第一批管培生出来的女子,如今已经做上了管事的位置。   毕业的时候,她主动找到了苏壹,想让苏壹给她取个名字,而苏壹给她取了一个单字“明”,“明”一字,有光明灿烂之意。   华明道:“宁省因为地理原因产业不发,固圆城作为仅挨边关的众多城池之一,虽然有概率会遭到鞑靼和蒙古骚扰,但这里物价便宜,人工更便宜,羊毛羊肉品质极好。在这里,咱们不仅可以做羊毛坊,还可以开商路把这里羊运到京城去卖。据我所知,京城冬天羊肉一直都是达官贵人家常吃的肉类。”   胡管事皱眉,“华管事有没有想过,开一条商路要花多少钱?千里迢迢把羊从固圆运到京城,其中的不仅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羊肯定也会有所损耗。”   华明听到对方的反驳,表现的十分冷静,“宁省羊肉的味道鲜嫩膻味小,若是能运到到了京都,自然要翻倍卖出去。这段时间我调查过,宁省枸杞和甘草品质十分不错,若是开了商路,苏氏商行在这不仅能收购羊毛羊肉,还可以收购枸杞等药材进行倒卖。”   说着华明看向坐在最前方的沈从仪,“东家,咱们在这里主要做的是收购生意。咱们把收购来的东西卖到外地,不仅不会抢本地商行的生意不说,反而还会给本地商行生意做。   而且我来这里这么多天,发现这里的日子不能说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但好好生活没问题。再加上朝廷重视这里,圣上重视边关一天,这里就乱不了。苏氏商行若是真正把生意做起来,只要和衙门那边说好,就没人能阻拦咱们。”   华明一番话有理有据,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后所有人一同看向苏壹。   苏壹轻笑一声,“华明说的很好,看来这段时间有好好调查这里。”   华明脊背不自觉的挺直,明明早已经成亲不是小孩子的她,如今再次听到校长的夸赞,还是忍不住开心。   苏壹缓缓开口:“从西汉开始,张骞出使西域,中原通往西域的商路就被打开,咱们的丝绸、茶叶、瓷器一旦运到西域,是只有那边而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到的东西,我把这条路叫丝绸之路。丝绸之路从长安为起点,经河西走廊,最终达到海西国。而固安就距离这条丝绸之路的不远处。”   苏壹的话让在场的管事们同时身躯一阵,他们各自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好像想通什么一样,惊喜的看向苏壹。   苏壹继续道,“如今朝廷虽然禁海,但却没有禁路。咱们平时见到的那些西域商人机会有一多半都是从这里来的。在固圆建工坊,就是建苏氏商行沟通西域和大虞朝的商路中转站。因此固圆这里很重要,大家都明白了吗?”   苏壹这句话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苏壹惊讶到了,众人没想到东家的野心这么大,竟然要和西域做生意。   但一想到其中的利润,在场众人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狂热,他们也很想和西域做生意。   苏壹利落的散会,让他们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去。   其实这只是苏壹给下属们画大饼而已,和西域做生意如今还早的很。   没有朝廷派兵用武力来打通这条路,平民商队去走,那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想再多也没用,眼下苏壹正在考虑如何让固圆这边的百姓大规模养羊。   突然,苏壹想到现代的一个“海狸鼠养殖骗局”的案例。   他可以把这个案例变一下,想办法让本地人知道养羊能赚钱,当人们都亲眼看见养羊能赚钱的时候,就不怕没人养。   说干就干,苏壹立马就开始找人,共同商讨、细化这件事的可行性。 第98章 敲定计划   最后,苏壹和手底下的人商议出的结果是,以先富带动后富,以点带面,先搞定几个村的富户,让富户们去养羊。   同时通过宣传、鼓吹、免贵教授养殖知识、承诺商行会在之后收购农户养殖的绵羊等一系列手段,来带动村中的普通群众,让普通群众也跟着养羊。   起初在敲定计划的时候,商行的人都不明白苏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需要羊直接去找那些养殖大户们买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而且把羊给了这些农户,万一他们前脚走,对方转头就把羊杀了吃肉怎么办,难不成商行还真为了几只羊,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拿着契约文书去衙门告这些农户不成?   面对这些疑问,苏壹只是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不仅是商行的人,就是那些官员也往往忽视普通人,但在苏壹看来群众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若是固圆城日后家家户户都养羊,这将是何等的盛况。   况且,这里可不是只有苏壹一个外地来的商队,只要宁省的羊肉打出名气,在其他地方有了行情和价钱,肯定会有其他商队来此倒卖购羊。   不仅如此,苏壹也想看看,在这里能否复刻自己现代老家官方机构的扶贫政策。   他想给那些农户们一条新的生存路,让那些勤劳的人家多赚些钱。   至于自己下一年到底能不能真的从这些农户手里收到羊,就看天意了,反正苏壹如今的家底,完全可以让他这么造。   至于为什么苏壹不在这里圈一个大庄子,让自己的人搞大规模养殖。   那是因为苏壹做不到,没错,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边关因为特殊的地理原因,土地性质和人口结构都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首先这里人口结构混乱,不仅有被朝廷强行从其他地方迁移来的人口,还有各种胡人。   同时边关军户占比高达百分之八十,每个军户人家最起码都有一个男人在当兵,家里的其他人每日在田中辛苦劳作。   其次便是土地性质,大虞朝的土地分军屯和民屯。   边疆地区实行“寓兵于农”制度,军屯的核心目的是解决军队的军粮问题,这里的土地绝大部分是朝廷给军户分的军田,因此叫军屯。   军屯不仅可以增加粮食产量,改善边关百姓生活,还可以促使边关稳定。   毕竟对于地产老百姓来说,能安稳种地活下去,谁也不想流离失所。   然而有利就有弊,以上两条会带来好处,自然也会带来坏处,尤其是军户征兵制的弊端尤其显著。   乡村,尤其在这个资源极其匮乏的时代,乡村就是无律法之地,越原始的地方就越依靠拳头的力量。   军户家庭中男丁被征走,若是死在战场上,家中就得重新出一个人补上空缺,若是家中所有的男性都上了战场,妇女儿童必然会遭受欺凌。   于是人们开始想办法报团取暖,血缘亲戚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他们不仅借此躲避外人的欺负,还能抵抗一些小官小吏对他们的任意欺压。   这种情况,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宗族,而有宗族抱团取暖的地方必然排外。   考虑清楚当地实际情况,苏壹自然不会在这里用一些“非法”手段大规模购买田地。   况且,这里的百姓过的实在太苦了,饶是苏壹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还是忍不住会为这些生活在边关的百姓报以同情。   苏壹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资本家,他费这么大的力气在宁省边关养殖绵羊,是为了提高本地农户收入,而不是来择手段赚钱的,毕竟他现在的钱已经够多了。   方案敲定之后,接下来就是慢慢执行,首先得和这里管理民生的衙门打交道。   苏壹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衙门里的官吏们打交道,但如今他背靠总兵大人,再以财帛来打动人心,一件件事便有条不紊的推行下去。   这段时间整个商行的人都忙着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当三个人用。   苏壹前段时间收购来的小羊羔,全赊给了几个村子的里正和富户。   苏氏商行和这人签订衙门文契,这些羊只是借给农户们养,等下一年这个时候,苏氏商行的人会上门按照市场价格来收羊。   一连忙碌多少天,苏壹终于能坐下好好休息休息。   边关的冬季,通常都来的很早很快,前一天苏壹觉得穿件棉袄就够了,到了今天他就得在棉袄外多加一件棉斗篷。   寒风呼啸,外面开始零星的飘着雪花,苏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窝在温暖的小炕上看账本。   短短几天时间,商队之前卖布卖各种东西赚的钱,全部花了出去过,真真应了那一句,在哪里赚的钱,就在哪里花。   沈从仪就是这时候回来的,他一身冷气,雪在他的斗篷上落了一层。   苏壹放下手中账本走向外间,伸手想要帮沈从仪解斗篷。   沈从仪偏身躲开,“我身上冷,别冻着哥哥。”   说着沈从仪就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斗篷和外袍解下来。   苏壹握住沈从仪的手,有些心疼的皱眉,“这里风大,以后出门的时候在脸上抹些面脂,你的脸上都冷风吹糙了。”   沈从仪凑近苏壹,“是我不漂亮吗?”   苏壹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精致的脸,虽然被冷风吹的略显瑕疵,但颇有种颓废美人的感觉。   苏壹直接上去亲一口,“不丑不丑,我是担心你脸被冷风吹伤了会痒。”   沈从仪双手放在苏壹腰间,一个用力苏壹的脚就离开了地面,而苏壹下意识环住沈从仪的脖颈。   沈从仪把苏壹带入温暖的里间,把头埋在苏壹的脖颈处。   “我就知道哥哥是不会嫌弃我。”   苏壹拍了拍他,“这么大了还撒娇。”   沈从仪头也不抬,“在哥哥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苏壹被沈从仪搂着,对方的手紧紧的箍住苏壹的腰。   “最近累坏了吧。”   苏壹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和沈从仪在一块,但他也知道沈从仪很累,不仅是在布置边关城防上累,同那群比他官职高大员、将军们打交道上更累。   沈从仪突然低低笑起来,“都是哥哥帮了我,如今我很轻松。”   苏壹轻轻拽了拽他的耳朵,“瞎说,我什么时候帮你了。”   沈从仪的鼻尖在苏壹的脖颈处蹭了蹭,“哥哥找到了铁矿,还做出了光源聚集透镜,我借着这两样东西,如今在西北军营里畅通无阻。”   沈从仪抬头看着苏壹,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情谊,他亲了亲苏壹的下巴。   “要是没有哥哥,我该怎么办啊……”   苏壹被他弄的有点痒,微微向后躲了躲,偏偏沈从仪被苏壹惯的在这种事上向来霸道,很快就从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变成了追着啃。   很快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苏壹忍不住有些情动,自己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发泄了。   偏偏沈从仪今天有耐心的很,一直磨着苏壹,就是没有大动作。   苏壹微微眯起眼睛,说实话,这样磨着也挺舒服的。   沈从仪和苏壹咬耳朵,“哥哥发现的那座铁矿,算是帮我撬开了宁阳侯的大门,之后又拿出的光源聚集透镜让我彻底在军营站稳了。”   苏壹可不信他说的这些,“你别哄我。我听过一些官兵夸你,他们说你虽然是个文人但骑射功夫很好,再加上你精通城防布图,又有虢国公府的家世,这才赢得了宁阳侯的看重。如今你在军营可称得上一声小军师,我拿出的东西,对你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沈从仪低低轻笑,“哥哥觉得是锦上添花,可对我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苏壹有点心疼他,“辛苦了。”   沈从仪觉得只要苏壹这一句话,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觉得辛苦。   室内很暖和,二人直接的气氛见见开始朦胧。   过了一会儿,苏壹开始不耐烦,催促道。   “你快点。”今天怎么回事,动作磨磨唧唧的。   沈从仪眉头一挑,“哥哥要我哪里快些?”   苏壹:……这熊孩子   沈从仪躬身一顶,“哥哥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苏壹:……磨牙   沈从仪想过小狗一样开始在苏壹身上嗅,“哥哥身上好香,是我喜欢的味道。”   苏壹实在受不了,“可能是澡豆的味吧。”   “不是澡豆的味道。”沈从仪摇摇头,“就是哥哥身上的味,独一无二。”   苏壹拽他的头发,“沈从仪你是不是不行?”   沈从仪完全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一双手在苏壹背上到处点火。   “哥哥得说清楚些,我才好有动作。”   苏壹咬牙就是不说,沈从仪见状扯开苏壹的衣带子。   四处点火,并如同小猫喝水一样,一点一点的在苏壹的耳侧和脖颈处磨磨蹭蹭。   苏壹如今只感觉不上不下的,既舒服,又没法彻底快乐。   “我好喜欢哥哥,哥哥喜欢我吗?”一这种时候,沈从仪的好话就不要钱是往外冒。   苏壹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和沈从仪好,完全是因为他被这小子的甜言蜜语给哄住了。   苏壹低头看向沈从仪的眼睛,就见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略为狭长的眼尾处带着绯红。   沈从仪如同一个执拗的旅人问,“哥哥喜欢我吗?”   苏壹突然想到一句话,‘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   这句话在苏壹看来,形容沈从仪在合适不过。   苏壹如同被诱惑般,微微俯身。   沈从仪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手臂用力,让苏壹更加贴近自己。   夜很长…雪花伴着寒风在空中飞舞。   室内的热气糊在明纸窗户上,瞬间就被寒气冻成冰花,冰花在木窗内侧形成,冰花从边缘朝中间聚拢,慢慢爬满大半个窗户。   一只修长单指结处有些粗糙的手,突然从帐子里探出来,指尖扒住木制床的边框。   就在这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伸出,毫不犹豫的附在前一只手上,用力把下面的手重新拉回帷幔内。 第99章 立功(二十鱼粮加更)   苏壹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站在院子里的廊下看小厮们堆雪人,他头上带着毛绒绒的毡帽,五官柔和,白皙的肤色中又透着粉意,如今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股懒散之意。   看着看着,苏壹打了个哈欠,他眼下带着些许青黑,表情也有些恹恹的。   昨天晚上有些太过了,苏壹如今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不太清楚,他醒来的时候沈从仪就不在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苏壹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不自觉的浸出几滴泪珠,泪珠颤颤巍巍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他就奇了怪了,明明每次都是沈从仪出力最多,可第二天结束之后他像是遭了妖精似的,而沈从仪却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   苏壹看着院子里被堆起来的雪人,出神的想,自己该养生了,听说宁省这里的枸杞不错,改天自己搞点回来泡水喝,他就不给沈从仪泡枸杞了,如今就已经很不节制,要是再喝枸杞泡水那还了得?   就在这时,小厮领着一个人进来。   “如今外头都快乱翻天了,苏大哥您这里可真是童趣又风雅。”梁佑安大步走进来。   在近距离看见苏壹之后,梁佑安脚步微顿。   说实话,就凭苏壹这张脸和通体的身段气质,也不怪当初满京都的人都觉得是他先诱惑了虢国公府的长子。   苏壹并不是富含攻击力的长相,他的五官和气质都如同水一般的柔和,若是梁佑安生活在现代就知道苏壹这气质叫人夫感。   苏壹拂去睫毛上的水渍,他站起来,“外头怎么了?这里冷,咱们进屋说。”   走进室内,两个人分别把肩上的斗篷和大氅接下来交给一旁的小厮。   完事后,梁佑安主动把小厮遣走,还没等苏壹说让他坐,就压低声音道,“苏哥,沈大人呢?”   苏壹觉得他态度怪怪的,开始给梁佑安倒茶,“一大早就走了,应该是去前面衙门办事了吧。”   梁佑安看了看周围,再次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有一支蒙古军突袭了宁城。”   苏壹手一抖,水差点倒桌子上,“啊?你这消息确定吗?宁城就距离这边三十多里,这么大动静我怎么一点没听到……”   说着苏壹闭了嘴,好吧,就昨晚那种情况,他的确什么也听不到。   “千真万确。”梁佑安在苏壹对面坐下,他不知道此刻苏壹脑子里在想什么,语气中带着兴奋,道:“我有一位表兄就在这边做将领,今早我听他说。昨晚亥时蒙古夜袭宁城,恰好这段时间边防晚上在试光源聚集透镜,事情就这么巧,昨晚城防那边借着光远远看见有地方在动,提前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梁佑安讲的惟妙惟肖,如同他亲眼见过那场景似的,苏壹听着不自觉的开始紧张,毕竟那灯塔聚光的玩意是自己这边提供的。   梁佑安道,“昨晚那支敌军还就没摸找宁城的城墙,就被守城的卫军截住了,咱们这边不仅大获全胜,还活捉了这次夜袭宁城的主力。”   苏壹:……   好家伙,苏壹直呼好家伙。   梁佑安浑身激动,恨不得跳起来庆祝,“草原那边向来难缠,他们再草原居无定所,偏偏咱们的城池就坐落在此地,他们能随时来侵扰。尤其是这种冬日的夜袭,若是边防守卫没能及时发现,让那些畜牲摸进城里,不知要死多少人。索性这次及时发现,免去了一场灾祸。”   梁佑安又道,“沈大人一早肯定是被丰将军叫走的。”   苏壹点点头,“这么说,咱们这边不会再打仗了?”   梁佑安十分放心的道,“没事了,我表哥猜测,敌军这是想趁着在今年天彻底冷下来之前来抢一波,如今夜袭大败不说,人还让咱活捉了。后面大雪封山,天寒地冻那边也打不起,若是再来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   苏壹点点头,“看来今年边关能过个好年了。”   梁佑安疯狂点头,“是啊是啊。”   ……   半月后,京城接到了边关传来的捷报,同时宁省总兵宁阳侯丰霖单独给皇上呈奏了一封信。   丰霖在信中大力夸赞沈从仪的边关防务能力,同时点明光源聚集透镜是沈从仪推荐到军中的,并更加详细说明了透镜在此次应对敌军夜袭中发挥的作用。   嘉佑帝看着手中的信,轻笑一声,吩咐身边的内侍,“去请太子进宫。”   “是。”   …   高嗣直进宫在入勤政殿的时候,十来岁的皇孙长高玟淮率先在门口等着。   太子一过来,高玟淮就自动跟在亲爹后面,落后半步小声道,“爷爷是看了西北边关传来信之后,就让人把爹叫进宫,我觉得爷爷挺高兴的。”   高嗣直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儿子,问,“高兴?”   高玟淮点点头,肯定的回答,“高兴。”   太子擦了擦额头上汗,一说西北边关他便瞬间想到去那里的沈子翙和苏壹。   太子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今皇上高兴,总不能是西北边关出了事。只要边关不出事,那沈子翙和苏壹就没什么大碍。   上次边关被围,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但太子知道老爷子到底还是动了气。   里头皇位上坐着的老爷子,是个马背上打天下的主,最看不得有人侵扰边关,受不得被骚扰的气,太子还知道老爷子打算明年再次亲征漠北。   若是皇上亲征漠北,那么西北边关就变成了支援征讨大军的粮草转运处,因此在皇上眼里,西北边关的守卫不仅要严格,更要稳。   皇上不满意上年宁城被围困的事,但宁阳侯的防守最后又做的足够漂亮。   最后老爷子选中了翰林院六品修撰的沈子翙,让沈子翙代替自己去前去边关,美名其曰的帮助西北整合边防防务。   沈子翙是科举上来的官,虽说懂些城防布局,可到底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经营。   科举上来的官向来有天子门生这一说法,皇上派沈子翙去西北边关,是让那里将领们知道朝廷对上次事情不满,同时又不想过多追究。   说白了,沈从仪就是奉皇上命令去边关找茬的,但他官位又低,要真到西边之后他谁也奈何不了,因此太子才觉得沈从仪到西北之后,不仅身份尴尬,事情也难做。   不过,这既是沈从仪的挑战,又是他的机遇。   倘若沈从仪在西北边关处事得当,入了皇上的眼,太子敢打保票 未来朝廷内阁之中绝对有沈从仪的一席之地。   太子和皇孙一同走进去,太子行礼见安。   “儿子拜见皇上。”   “别行礼了。”皇上拿出一份信,“看看这封信。”   太子拿过信件,越看眼睛睁的越大,皇孙在一旁站了会儿,忍不住伸头看过去。   皇上看着这爷俩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也乐了。   “太子,你举荐的人,很不错。”   太子随手把信递给儿子,瞬间头脑风暴。   说实话,太子高嗣直从没想到沈从仪去了西北边关之后能把事情办的这么漂亮,原本高嗣直想着沈从仪去了边关之后无非就两条路走,要么苟,要么稳,但现在沈从仪硬生生走出了第三条路。   瞧宁阳侯在信中把沈从仪夸的,不知道还以为沈从仪是宁阳侯同族的小辈呢。   太子收回思绪,躬身问:“皇上接下来要如何利用战俘?”   嘉佑帝背靠在椅子上,“朕恨不得下令把他们全砍了祭旗。”   “万万不可。”太子立马劝谏,“皇上,杀解决不了问题,咱们何不把那些战俘最大化利用。”   嘉佑帝抬眸看向太子,事情他都懂,但是他也想听听太子怎么说。   太子道,“蒙古军屡次侵犯边界,西北损失粮草兵马不可计数,咱们可以效仿战国时期燕赵争霸,反过去利用战俘向蒙古索要财物。”   “若是他们不给呢?”   太子大义凛然的道,“若是对方不给,那就是他们毫无人性,残忍嗜血。这种连血亲都不在乎的东西,咱们大虞万万不可与其同流。”   嘉佑帝轻笑一声,“你说谈判的事情交给谁?”   太子拱手而道,“翰林院六品修撰沈子翙如今正在西北边关,事情交给他办正好。”   嘉佑帝大手一挥,“好,朕就把这件事就交给他办。”   太子皇孙异口同声道,“皇上英明。”   ……   西北边关,一场大雪过后,不少房子被雪压塌,虽然还不至于造成雪灾,但是老百姓的日子到底不好过。   苏壹的商队往西北运了一批粮准备卖,苏壹见此情景让人赶紧去临省买一批麦麸,将二者混合之后变成穷苦人的救济粮。   这样混合发粮或者煮粥,一来可以使赈灾的救济粮增多,二来可以避免一些没有那么穷苦的人来冒领粮食。   就在城门口的救济摊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宁阳侯丰霖身着私服走到了这里。   两个月前丰霖见识到“嫦娥飞天”,他觉得苏壹这人是个奇思妙想的商人,之后见到了光源聚集透镜,丰霖又觉得苏壹是个有本事的商人,如今再看见苏壹带头给边关百姓发救济粮,丰霖觉得苏壹是个儒商。   “苏大人。”丰霖走上前,身边还跟着两个亲卫。   苏壹穿着半旧的厚罩衣,上面全是土又是泥,他手上还抱着一袋米,如今土地上的雪被人踩的融化,水和泥混杂在一起,苏壹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个能放东西的地方。   “见过丰将军,我这一身不雅观,东西也没地方放,真是失礼了。”   “无碍。”丰霖看向身后的亲卫,“帮苏大人把东西搬到施粥摊上。”   “是。”亲卫上前,拱手抱拳道,“苏大人,我们帮你。”   苏壹把东西递给亲卫,并嘱咐道:“小心些,别让袋子弄脏你的衣裳。”   丰霖道,“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的支持,你们的喜欢就是作者更新的动力(比心) 第100章 升官   丰霖并不是一个标准的武将,虽然他出自武将之家,还没马腿高的时候就会熟练骑马,但丰氏族中也很重视小辈读书识字,请先生教授族中子弟读书。   丰霖是少有的少年英才,既懂武艺兵法,又通文墨典籍。   当年,顺天府一带被朝廷赐给燕北王做封地,燕北王经常领这一群私兵去边关,而丰霖自然就变成了燕北王手底下的一员能文能武的强将。   丰霖对苏壹讲述自己和当今皇上的故事,“隆丰四年,先帝身边出现奸臣贼党,他们怂恿皇帝削藩,危害社稷,视大虞朝皇室的祖宗礼法而不顾,残害皇室宗亲。我跟在皇上身边,一步步走到今天,亲眼见到皇上到底是从怎样无可奈何的境地而起兵清君侧。”   丰霖看向苏壹,“苏大人,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想和你说我同皇上的关系有多么亲近,而是想求你的帮助。我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安心。”   苏壹一脸意外的道:“大人这话严重了,不知我有什么能到大人的,大人但说无妨?”   丰霖摇头,“不是帮我,是帮这固圆城的百姓,帮宁省的百姓。我看见您和固圆城几个村中百姓签订的赊羊文契,也看看了您附在文契之后的《农户家庭赊放绵羊政策》解答,我想让你的养殖绵羊政策再多惠及一些村子,当然在这期间总督府和布政司衙门也会帮忙。”   苏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无奈的说:“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答应总兵大人……”   苏壹把赊给农户养殖牲畜的好处与坏处摊开了讲出来。   这件事若是能办好,自然可以让当地的军户们创收,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军户家庭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但很多军户们不懂,他们不懂养殖,因此在养殖过程中牲畜很容易病死,或者碰上些不大通的人家,转头就把赊的羊杀了吃肉也是有的。   这样一来,损失的就是苏壹这方。   丰霖皱眉思索,“这个容易,赊给百姓们羊的钱,有一半由朝廷出,你这边只要保准百姓们把羊养大之后,能及时按照市场价收购就行。”   苏壹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没想到丰总兵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低头思考,片刻后,“总兵大人,我在固圆城这些日子,多少也能看出来这里平民百姓们日子到底过的有多艰辛,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衙门的日子想必也一定过得紧。这样吧,我说个条件,您看看衙门这边能不能同意。若是同意,给老百姓们赊羊崽的钱,我全出。”   丰霖:“请讲。”   苏壹:“我让人在这边建了一间羊毛坊,若是衙门可以减免我这间羊毛坊三年以内的赋税,我会再拿出六百只养崽免费赊给百姓。并且在减免赋税的三年里,我还会每年拿出一千只养崽免费赊给百姓。”   丰霖深深的看着苏壹,“我同意。”   苏壹轻笑,“我没想到总兵大人您如此好说话。”   丰霖看向不远处那施粥摊前排着的长长队伍,“虽然咱们交流不多,但我能感受到苏大人和一般商人不同。想出免费赊羊给百姓,如今又肯再拿出几百头羊的人,他提的要求只要不违背我丰霖的良知,又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苏壹发现宁阳侯丰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认真,眼神中带着坚毅。   丰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作为此地的总兵,就要为此地的百姓做点什么,苏壹做不到像丰霖这样,他之所以提出要衙门减免羊毛坊三年赋税,根本目的是让别人都知道,苏氏羊毛坊背靠总督衙门,背靠宁阳侯。   一个连赋税都能免去的工坊,必然不会再有人想要轻易去招惹,苏壹用几千只小羊羔,给羊毛坊找了个保护伞,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苏壹有时候也会觉得那些忧国忧民的人很傻,但他在心底其实很佩服这样的人,有这样无私奉献的人,百姓的日子才能过下去。正如宁阳侯丰霖,国有此官,乃民之所幸。   苏壹深吐一口气,道:“有丰总兵这样的官护着西北边关的百姓,是百姓之福。”   ……   晚上,苏壹把事情和沈从仪讲了讲。   “丰总兵他,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苏壹最后总结了一句。   沈从仪看了一眼苏壹,笑着道:“在哥哥眼里,这世间的大部分人都是好人。”   苏壹知道沈从仪这是在调侃自己,“人怎么能只分为好人和坏人呢?人是这个世间最复杂的动物,人是发展的,是会变的。不同时期的人,所处的环境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思想会不可避免的发生转变,人也就变了。”   苏壹接着道,“如今我碰见的宁阳侯,就是一位文能替百姓着想,武能报效国家的好将军。”   听闻苏壹这一番,沈从仪陷入沉思,“人是会变的吗?”   苏壹点头,“那是当然,你瞧我现在,是不是就和当初在沈家村不一样了?”如今他可是越来越习惯这个社会了。   沈从仪觉得苏壹没变,一样的心软,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可以随时随地发现别人的闪光点。   虽然苏壹有事对外人也很好这一点让沈从仪很没安全感,但不得不说,其实沈从仪最爱的就是苏壹这一点。   若是用话本子的人物形象来代替,沈从仪觉得苏壹是英雄,而自己则是那个被英雄拯救的美人。   沈从仪突然低低的笑起来。   苏壹不明所以,凑过去问,“你笑什么?”   沈从仪抿嘴笑,眼睛里也全是笑意,“我觉得哥哥是个英雄,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拯救了我。”   沈从仪形容苏壹‘从天而降’‘突然出现’都是表面意思,但苏壹没能理解,不过这情话他爱听。   “我是英雄的话,那你岂不是美人了?”   沈从仪牵起苏壹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嗯,我是哥哥的美人。”   苏壹完全受不了这种诱惑,他率先贴上去,掌握了二人在初期妖精打架阶段的主动权。   但很快,苏壹便节节败退,沈从仪掌握上风。   沈从仪起身去床头暗格里拿脂膏。   苏壹躺靠窗的小炕上,呼吸不平稳的想,难不成学习好的人,在这方面也能举一反三?   很快沈从仪走了过来,他拿了两瓶,看见这一幕苏壹脑子里浮现不好的回忆,下意识抖了抖。   “不行,都用了会死人的。”苏壹大喊一声,两瓶啊,是真的会“精”尽人亡的。   沈从仪莞尔一笑,“哥哥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问问哥哥,今天更喜欢什么味道而已,不过若是哥哥都喜欢,那咱们……”   苏壹瞬间“暴起”抢走一瓶,“用这个。”   沈从仪眉头一挑,“嗯,我也喜欢这瓶,我和哥哥心有灵犀。”   苏壹:……在这上面就不用心有灵犀了吧。   最后,苏壹晕乎乎的看着抖动的床幔,心想沈从仪还真是个“好学生”,他的功夫明显比最开始的时候有长进。   “嘶——”   苏壹微微吃痛低头,就见沈从仪咬在那一抹红樱上。   “哥哥竟然不专心,在想什么?”   苏壹闭嘴不说话,他觉得不会说的,太丢人了。   沈从仪是个对待猎物十分耐心的猎人,况且夜还很长,他会让苏壹开口。   …   第二天,苏壹没出门,把之前全权交给属下去办,他如今茶杯中泡的不是茶叶,而是枸杞。   因为这边的事情太多,临近过年苏壹把马于从京都叫过来帮忙,一起过来的还有红绡红绫两姐妹。   如今她们二姐妹早就褪去了当初的自卑与瑟缩,若是回老家,老家的人恐怕见到了她们都不敢认。   “姨妈的身子可好?”苏壹问。   红绡道,“我娘她身体硬朗着呢,在老家时常惦记着东家。”   “……”   ……   边关的新年也要比苏壹认为的更加热闹,过了年就是十五元宵节,过了元宵节之后再过半个多月,天气慢慢转暖。   天气暖和之后,工作也要开工了。   就在苏壹四处搜罗小羊羔的时候,一封诏书从京都传来,沈从仪和苏壹两个人都升官了。   沈从仪身上多了一个巡抚的头衔,苏壹从正六品坊事,变成了五品工部员外郎。   员外郎虽然是个虚职,但这可是京都六部里的五品官,如今单说官职,苏壹的官职要比沈从仪的官职高。   领了圣旨,送走了传诏书的士兵,再给身边的人发了喜钱之后,苏壹又拿出一个小金锭,递给沈从仪。   “乖,哥哥以后继续养你,哥哥有钱。”   沈从仪收起金子,恃宠而骄,“我要吃牛肉。”   苏壹一挥,“买。”   沈从仪:“我要吃虾。”   苏壹:“我让商队的人从其他地方运过来几桶。”   沈从仪:“我今晚要进内屋睡。”自从元宵那天他太不节制之后,就被苏壹踹出了内室。   苏壹今天心情好,“准了。”   沈从仪继续得寸进尺,“我想要哥哥。”   苏壹浑身一抖,立马拒绝,“这个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捉虫~ 第101章 能不能补办一场婚事   沈从仪听到苏壹的回答,眼神逐渐黯淡。   苏壹觉得若是沈从仪头上有耳朵背后有尾巴,如今耳朵和尾巴早就耷拉下去了。   苏壹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好歹得拿出一家之主的气魄来。   “咳,你能进来睡觉,咱俩也能亲亲抱抱,但不能做的太过分,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就任意胡乱来。”尤其是他的腰受不住。   沈从仪眼睛一亮,立马满血复活,腻歪歪的凑过去,“我就知道哥哥舍不得我。”   如今苏壹可算是发现,沈从仪在家在外竟有两幅面孔,不过…嗯,这样的仪哥儿还挺可爱的。   晚上,沈从仪就抱着自己铺盖枕头重新占领了内室的大半张床榻,并把苏壹的抱枕压在了箱子最底下,如今哥哥都有他了,还有抱枕做什么?   今日贺喜的人不少,苏壹和沈从仪先在外应酬一波,晚上苏壹收拾好进入内室,就发现沈从仪身穿一身红色中衣,半躺在架子床等自己。   苏壹摸了摸鼻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场景之后,他总有一种自己是皇帝马上要临幸后妃的感觉。   正这么想着,沈从仪就穿鞋走过来,十分主动的道,“我帮哥哥解衣裳。”   沈从仪的中衣带子没有系紧,松松垮垮的。   来西北边关这半年多,他非但没因为这边的恶劣环境而变糙,反而因为长期骑马身材变得比之前更好。   苏壹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透过衣领看见他的腹肌。   沈从仪明显察觉到了苏壹的目光,他微微侧身,肌肉用力让腹肌更明显。   “哥哥,我们休息吧。”   苏壹觉得沈从仪说的不是“我们休息吧”而是“开干吧”。   “其实……”苏壹一边嘴上拒绝,一边伸出罪恶的手爪伸向对方的腰间,“其实我还不困……”我能再看几眼账本。   沈从仪脸上露出微笑,“那巧了,我也不困。”   沈从仪向前一步,双手搭在苏壹的腰窝处。   “哥哥这段时间都不理我,我自己在外间睡,都睡不好。”沈从仪低头诱哄,“哥哥就当疼疼我,今晚好歹让我抱一抱。”   说着沈从仪的手就开始不老实,苏壹也觉得自己段时间做的有些过分了。   “你只要别太过分就行……”苏壹还没说完就堵住了嘴。   苏壹仰头,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修长又漂亮。   一吻结束,苏壹被迫坐在了屋子正中间摆放的桌子上。   沈从仪轻咬苏壹的耳朵,他知道这是苏壹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咬到耳垂的时候,果然苏壹整个人一抖,那一瞬间连腰肢都软了。   “让我伺候哥哥,我伺候哥哥一辈子都行。”   苏壹晕乎乎的信了沈从仪的鬼话。   在苏壹意识半沉沦之际,他“奋力”反抗,“去架子床上……”   沈从仪,“一会儿就去,咱们一会儿就去。”   但沈从仪说的这个一会儿,就是他们去浴房出来之后再去。   ……   如今,苏壹虽然名义上是工部五品员外郎,但他觉得自己除了多了个官职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日常还是监督羊毛坊的建造进程,带着商队去其他地方收购羊崽,再赊给农户。   另外苏壹还特意关注了宁省地区的枸杞,让苏壹震惊的是这里的枸杞竟然在前面几个朝代时就十分有名。   《梦溪笔谈》中提到‘枸杞,陕西极边生者……甘美异于他处者。’其中“极边”就是现在的宁省中卫一带。   这里生长出的枸杞,因为地理原因品质极好,前朝时期甚至做过一段时间的皇室贡品,只不过早些年战乱四起,这一代的枸杞产业被毁,到如今竟鲜有人知宁省盛产枸杞。   上年苏壹采购了些枸杞,泡制过后让人运往了京城,作为年礼的一种送给往了太子府和一些长辈。   苏壹对下属道,“我记得李家有药铺,收购的枸杞一部分先问一问李家药铺是否收购,另一部分直接运往京城。”   “是。”   苏壹接着说下一个议题,“总兵大人和布政司衙门那边都对咱们赊羊的方案很重视。很多老百姓并不是不想赚钱,而且他们不知道如何赚钱,即便是给了他们羊,他们也意识不到可持续发展养殖绵羊的意义,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即便是的养羊,也仅仅是让自家在过年过节时能多吃上一口荤腥。   因此咱们要在乡间加紧宣传,直接了当的告诉老百姓养殖绵羊可以致赚钱,可以致富。红绫,‘养羊致富’的新戏,戏班子排好了吗?”   红绫答道:“已经排好了,就等东家和几位管事过去看,若是觉得排的可以,我立马让戏班子下乡宣传。”   苏壹点头,“现在让戏班子的人去准备,我一会儿就去看。”   红绫站起身,“好,那我先过去让戏班子人做准备。”   苏壹点头,红绫利落的离开,苏壹再次看向商队的人。   “无论再穷苦的地方也有富人,商队往这边运货的时候,货品种类不用仅限于粮食,绫罗绸缎、钗环珠翠也可以带。布政司监察司等衙门中官员内宅的女眷,还有本地乡绅家的女眷都是这些物件的潜在客户。   如今咱们也能算是‘官商’,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咱们,你们在外面的时候穿着都整齐些,牢记纪律,必要时候的穿上咱们的工作服。红绡,之后往内宅推销货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红绡微笑点头,“好的,东家您就放心吧,我有类似的工作经验,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苏壹满意点头,然后继续下一个议题。   于此同时沈从仪骑着马跟在宁阳侯丰霖身边,看一处的防卫。   沈从仪一身利落的箭袖长袍,头上带着一个奇怪的帽子,口鼻也被帕巾围住,整张脸被包的严严实实。   之前还有武将觉得沈从仪事多,大男人就应该敞着膀子在草原上策马疾驰。   但如今众人都觉得沈从仪这样打扮,是独属于文人的气质。   对方年纪轻轻就是状元郎,如今和他们在边关一样的吃住,一样的办事,但回到京都之后,对方可是和一堆文人学士坐在翰林院对皇上论经讲学的,他们一群糙汉子,怎么能和状元郎比。   然后不少人就开始学着和沈从仪一样,带上特殊可以挂耳的帕巾遮住口鼻,然后他们惊喜的发现,带上这玩意之后,即便是在马上说话,也不会再吃一嘴沙子。   而带上那前面带帽沿的帽子,碰到正午日头大的时候,不仅能遮光防晒衣,还方便看路。   毕竟军营中可不是人人都有头甲戴,这种帽子用草在前面加个木头就能编成。   于是仅仅过去多半年的时间,实用的帽子和帕巾就成了西北军营中的“时尚单品”。   ……   最近固圆地区的百姓们多了一向娱乐活动,那就是免费看戏。   戏班子免费一个个的在不同的村里演出,戏文更是贴近群众,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老人,也能看懂。   这场戏文中,不仅有主角养羊致富的故事,还有主角如何养殖,如何剪羊毛卖钱等细节。   戏文中主角养羊卖钱,再拿钱买肉,带领全家过上好日子的情节,深深吸引了他们。   就在衙门的人正在抓耳挠腮的想,怎么才让老百姓专心养羊的时候,突然发现最近来衙门这边听怎么养羊的人突然变多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老百姓说他们教的一些养殖绵羊方法不够好。   然后,衙门的人就注意到了苏氏商行的戏文。   怎么说呢,不愧是专门做生意的,还真是有一套。   …   嘉佑十三年四月,苏壹的羊毛坊建成,与此同时羊毛坊就开始招收工人,建配套学堂和员工宿舍,这一套流程下来苏氏商行的管事们做的是有条不紊。   但这种模式,可把其他商户看傻眼的,但也不得不说,苏氏商行之所以能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苏氏商行负担的起。   宁阳侯在羊毛坊配套学堂建成之后,特意过来看了看,还十分贴心的写了四个大字。   苏壹让人把大字拓出来,制成牌匾挂学堂里,这样一来这间学堂可就是侯爷都认可的学堂了。   就在一切都开始平稳运作之后,苏壹和沈从仪也到了该回京城的时候。   苏壹站在羊毛坊的外面,看着工坊的大门,心中感觉有万分不舍,他不知道这个“子公司”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只希望这个工坊可以让这里更多的人有活干,有钱赚。   沈从仪伴着夕阳牵着马朝苏壹走过来,“哥哥,我们回去吧。”   苏壹点头,“好。”   沈从仪,“我骑马带着哥哥。”   苏壹转头看向后面,就见小粮和几个侍卫们远远的跟在后面。   苏壹和沈从仪共乘一骑,沈从仪握着缰绳,马儿伴着夕阳,慢悠悠的走在泥土小路上。   “哥哥是舍不得这里吗?”   “有点吧。”苏壹没有否认,“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希望这个工坊能坚持久一些。”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侧脸,目光温柔的如同能滴出水一般,“会的,这个工坊一定会像哥哥想的一样,坚持很久。”   若是有人敢搞破坏,找个理由杀了或者关进牢里便是,沈从仪淡漠的想。   来边关这么久,沈从仪不再是之前那个没见过血的软弱读书人,刚开始见到尸体,沈从仪的确吐了很久。   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亲眼看见,并亲自指挥手下的士兵和边关的匪寇缠斗,亲手一箭射杀匪寇,沈从仪就习惯了。   沈从仪把下巴放在苏壹的肩头,鼻尖处闻到的是独属于苏壹的味道之后,他久违的感觉到内心的平静。   “哥哥,回京城之后我们能不能补办一场婚事,我想看哥哥穿婚服的样子。咱们悄悄的在家里办,谁也不告诉,哥哥穿婚服的样子,也只给我一个人看。”   苏壹转头,就见沈从仪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   “好。”苏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第102章 银矿   离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苏壹开始绞尽脑汁给西北这边的产业收尾。   说实话,如今这个时代企业远程管理十分困难,这些年苏壹手下的产业也不是没有出过蛀虫。   其实出现蛀虫也还算好,最可怕的是那种当地铺子或工坊的管事联合当地乡绅一起做局,联合侵吞苏氏商行财产,再伪造成铺子或工坊经营不善而破产的状态。   最后,苏壹想到让这里的羊毛坊变为混合所有制企业,也就是说把它变成国有资本与民营资本共同持股的企业。   他先是给太子府送去一封信,在信中表明西北边关百姓生活困苦的现状,再写出西北羊毛坊和当地几个衙门百姓赊羊的扶贫方案。   羊毛坊由皇家持股百分之四十,太子府持股百分之二十,苏壹持股百分之二十,当地衙门持股百分之五,至于剩下的就让太子亲自分配。   信件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将近一个月,太子果然同意了苏壹的计划,还从特意从太子詹事府派过来一门主事到西北。   苏壹大大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如今羊毛坊收益不好,若是为了钱太子还真看不上这个小工坊。   苏壹猜测,太子有可能是被自己信中卖惨说这边百姓日子过得苦和要建设配套小学的事情给打动了。   虽然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的羊毛坊归了别人,但苏壹并不后悔。   等自己一走,这里的产业很有可能就会被当地乡绅官宦吃干抹净,赊羊的事也会因为种种“意外”无疾而终。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少赚点,细水长流最起码还能把建工坊的老本赚回来。   况且苏壹也不赔本,因为他手下的商队如今彻底打通了京都到西北的商路,只要这条商路在,苏壹就有钱赚。   苏壹把工坊主事的职位交给太子派来的人,产品主事职位交给自己信任的苏氏商行的管事之后,就随着护卫队彻底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同离开的还有苏壹手下的商队和宁阳侯派来护送他们的士兵。   如今苏壹和沈从仪在边关一带打出了名气,沈从仪比较低调,但苏壹就不低调了,谁不知道苏壹是个能赚钱的金疙瘩。   况且苏壹也知道,自己在固圆那么大的动作,肯定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梁佑安看着这一长队护送的人,内心的安全感满满的。   几个刚刚出了宁省的地界,果然半路上就遭了“土匪”。   御赐马车之外,沈从仪神情淡漠的看着车窗外那血肉横飞的场景,他伸手捂住苏壹的眼睛。   “哥哥别看,很快就好了。”   苏壹手底下的商队常年天南海北的走商路,遭遇匪盗劫掠是常有的事,立马陷入战斗准备。   至于宁阳侯特意指派过来守卫安全的士兵,更是战场上的精锐,因此只要来截杀苏壹和沈从仪不是游牧的草原精锐士兵,根本奈何不了这队人马。   让沈从仪真正意外的是皇城司的那些人。   只见原本一群懒散的皇城司侍卫骑在马上迅速抽出别在腰间的制式腰刀。   梁佑安等五个平时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们迅速飞身下马,右手持刀,左手持盾护卫马车。   而其他皇城司卫则立即加入战场,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各个以一敌十。   很快包围着车队的刺客就被皇城司的众人杀出一道缺口,边关军抓住机会立马跟着反扑。   沈从仪远远瞧见对方带着弓弩,微微躬身,把苏壹往自己怀中压了压。   “小心远处,有弓弩!”沈从仪道。   马车周围已经和人缠斗起的梁佑安听到了,立即大喊一声。   “对方手中有弓弩!”   听到这话,打斗中的皇城司卫立马开始找弓箭手,现场一片混乱。   苏壹的视线被剥夺,听力就变得敏锐,他甚至能听到外面有人倒地的声音。   “我没事。”苏壹顿了顿,“当年我外出走商的时候,这种事也不是没经历过,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从仪一手揽着苏壹的腰,执拗的道,“脏,哥哥别看。”   苏壹听到沈从仪这么说之后,没有在坚持往外看,而且安静下来。   因为苏壹突然发现,原本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孩长大了。   这个长大并不是身体上的长大,而是内心的长大,是可以替别人遮风挡雨的独立。   其实苏壹仔细想一想,沈从仪其实早就长大了,只不过是苏壹在处理二人的关系时,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而已。   苏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快外面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梁佑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大人,苏大人,贼人已经全部伏诛。”   沈从仪:“可有活口。”   “并无活口。”   “咱们的人呢?”   “商队死了两个。”   听见这句话苏壹的心头一紧,他嗓音有些干,“请梁大人带上我们商队兄弟的尸体。”   “是。”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把余下的尸体尽快掩埋,掩埋好后立即启程返回京都。”   “是。”   对方既然敢刺杀朝廷命官,肯定也做好扫尾的准备,况且此地荒山野岭,他们一行人又人生地不熟,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沈从仪有点担忧的看向苏壹。   苏壹朝他摇摇头,“敢做镖师的人,一个个都是把头挂裤腰带上的,每次开商路或多或少都会没几个兄弟,上年商队往京都往固圆走的时候,就没了一个。”   沈从仪轻声道:“即便是商队会死人,他们还是会跟着哥哥的商队跑商,因为他们相信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出事,哥哥能善待他们的家人。哥哥别伤心,等回京之后,我和你一块去出事兄弟们的家里走一趟,咱们会保证他们家人日后的生活。”   沈从仪越说苏壹的眼泪就掉的越凶。   最后苏壹捂着脸,“你别说话,你越说话我就越想哭。”   沈从仪揽住苏壹的肩,“没关系,哥哥就当我是瞎子,即便是掉再多眼泪,我也看不见。”   ……   傍晚车队行驶到一家驿馆,他们一队人进去,不大的驿馆顿时被挤的满满当当。   苏壹看见梁佑安脸上多了一道伤口,嘴角也是肿的。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白天那场拼杀,但他能想象当时凶险的场景。   苏壹把一小罐创伤药给梁佑安之后,就去看商队的兄弟。   如今天气逐渐暖和,再加上路程太过于颠簸,没法带走尸体,就在驿站后面起了两个小坟包。   走商虽然收益高,但也极其危险,镖师们不知道就死在那条走镖路上了,因此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葬礼意识。   尽管很简陋,但该走的流程一个不差。   最后,苏壹头上帮了一块白布,跪在了小坟堆的面前。   “二位兄弟,你们走好。我苏壹对天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我不能保证让你们的家人顿顿有肉吃,月月换新衣,但只要有我苏壹活一天,就有她们一口吃的。”   话毕,苏壹把手中的酒洒在地上,“二位兄弟,一路走好。”   后面商队的镖师们在看见苏壹率先跪下之后,心头就是猛的一颤,紧接着他们又听到苏壹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心潮彭拜。   苏壹说的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华而不实的安慰,只有朴实无华的保证。   身后的商队镖师们集体跪下,领头的中年汉子大声喊道:“兄弟们一路走好,家里你们不用担心,苏东家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咱们镖师的命贱,以前的时候连成亲生娃都不敢,但如今不一样,即便你们去了,你们的家人依旧能好好过日子,你们放心吧。”   “兄弟,一路走好。”   “……”   沈从仪站在人群的不远处,看着这场简陋至极的葬礼,目光紧紧盯着苏壹略微瘦削的背影。   “苏大人是个好人。”一个男人突然走到沈从仪身旁道。   沈从仪转头看向的中年男人,此人是这皇城司护卫队中职位最高的。   沈从仪皱眉,“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千帆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如今好人太少了,沈大人可得看紧些,别到时候让外人给拐跑了。”   沈从仪并不觉得陆千帆对苏壹有意思,除非对方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再想到对方隶属皇城司,有监察百官的权利。   沈从仪拱手,“还请陆大人明说。”   陆千帆倒是看稀罕物一样看沈从仪,在西北边关那段时间陆千帆可谓是沈从仪外出的贴身护卫,也多少知道沈从仪此人的秉性。   “原来如此,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沈从仪直直的看向对方的眼睛,“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陆千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端正姿态道:“有沈大人您这副态度,想必别人也不敢随意伸手。”   陆千帆顿了顿,道:“我觉得,沈大人可以多少借一下虢国公府的势。毕竟这世上到底是蠢人多,聪明人做坏事尚且有迹可循,而蠢人做坏事,往往只需一个临时兴起的念头。”   虽然对方说的模糊,但沈从仪听出了其中的好意。   “多谢。”   陆千帆摆摆手,“若是沈大人真想谢我,不如帮我在玻璃坊那边插个队,我家那窗户还等着装玻璃呢。”   沈从仪眉头一挑,“一定。”   说完陆千帆潇洒离开,沈从仪转身看向前方不远处苏壹的背影,眼神逐渐幽深,若是有不怕死的敢打哥哥的注意,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刻,沈从仪尤其感觉自己的弱小,他要做官,手中要掌权,他要做高管。   祭奠完成,苏壹走向沈从仪的方向,发现他表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沈从仪目光柔和的看向苏壹,“没什么,只是被这里的气氛有所感染。”   苏壹往沈从仪身边凑了凑,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牵住沈从仪的手。   “咱们回驿馆吧。”   …   于此同时京城太子府。   太子高嗣直惊讶的看向面前的下属,“你说什么,在海外发现了银矿!” 第103章 入内阁   沈从仪一回到京都,就被人通知太子召他去太子府一趟。   沈从仪和苏壹说了一声,又稍作打理,换了一身衣服跟人去了太子府。   沈从仪到了太子府门口刚下车,早就侯在角门的内侍小跑过来。   “沈大人请随我来,太子在里面等您。”   “有劳公公。”   沈从仪跟随着内侍进太子府,路上内侍小声道:“奴才隐约听到里头说什么银矿。”   沈从仪脚步一顿,银矿?看来太子的人的确在那片岛上发现银矿了。   沈从仪瞬间想到了苏壹,垂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握紧,心想,哥哥事先知道海外有银矿的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沈大人?沈大人?”   沈从仪心中同时明白,内侍刚刚主动给自己透露消息是在对自己示好。   “多谢公公。”   内侍笑着道:“沈大人是刚从西北回来还没怎么休息吧?”   沈从仪点头,“路途遥远难行,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   内侍奉承道:“能者多劳,正是因为沈大人您是能做大事的人,圣上和太子这才看重您呢。”   …   一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回家之后苏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   然而轻松下来的后果就是,长时间的旅途疲劳全部体现在了他的一身皮肉上。   苏壹睡了一觉起来,只感觉浑身疼,好像在睡梦中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似的。   “嘶——”苏壹起身脚踩在地上,觉得腿脚发软,整个都是轻飘飘的。   如今临近傍晚,苏壹在内室休息,平喜就在外面候着,不过自家两位主子都不喜欢让人近身伺候。   平喜听见内室传来动静,站在内室与外室相交的门前,“东家醒了吗?”   “醒了。”苏壹懒洋洋应了一声,走出去。   “老爷还没回来吗?”苏壹问。   在家里为了手下人区分,下人们称呼沈从仪为老爷,称呼苏壹为东家。   平喜摇头,“中午被叫去太子府之后,一直没回来。不过老爷临走前交代小的让厨房煨上东家喜欢喝的汤。”   苏壹正好觉得有些饿了,“给我盛一碗,在廊上搬一副桌凳,我在廊上吃。”   “是。”   很快桌凳就被布置好了,苏壹坐在凳子上,出神的看着廊下种植的花。   西北的确的军政事务苏壹虽然不懂,但从他们离开西北时宁阳侯的态度,苏壹觉得沈从仪在西北应该做的很不错。   因此,沈从仪被叫去太子府应该不是因为西北边关的事,但那会是因为什么事?   苏壹想了会儿,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索性把事情抛在脑后。   平喜让人端上来的并不仅只有汤,还有热糕、小包子和几样精致小菜。   制作精巧又配套的玛瑙碗碟,在苏壹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   苏壹一边吃一边问,“苏木呢?”   平喜立马想到东家从西北带回来的小孩。   “在厢房睡呢,上午回来我们三个人按着他洗了个澡。”说着平喜就笑起来,“那小孩长的那样漂亮,劲却极大,我们三个人按猪仔似的按着他洗澡,都差点没按住他。”   苏壹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再加上在西北野惯了,这段时间你多教教他。”   平喜点头,显然很习惯苏壹这种往家里捡人的劲。   “我知道了。”   苏壹有道,“他京都话说的还行,等他习惯了这里,就把他送去学堂,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去读书。”   平喜再次点头,像他们这些人都是曾经被东家扔去学堂读过书的。   苏壹夹一筷子小菜,“我出去了这么久,最近家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平喜:“要说大事还真没有,乱七八糟的小事倒是一直没断过,文书账本都在您的外书房摆着呢。”   苏壹喝一口汤,“我今天就不去外书房了,把东西都搬进里面来吧。”   “是。”平喜突然想起一个事,“对了,老爷临走前交代我,要给一位皇城司千户所的陆千户在玻璃坊插队订玻璃。”   苏壹眨眨眼睛,想到这次护卫队的一个人。   “你去办吧,那位陆千户在这次路上帮了我们很多,让人挑玻璃的时候全部挑最好的使。”苏壹想了想,“算了,你让人去陆千户家中量窗户尺寸,到时候由我亲自去玻璃坊挑玻璃。”   平喜把那位陆千户的重要性又在心中提了一个等级。   “等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去陆千户家量尺寸。”   一直到傍晚,沈从仪才回来,他身边的来喜跟在沈从仪身边,手里捧着两身官服,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什么?”苏壹在看见新官服之后,大概明白沈从仪又被升官了。   苏壹看向沈从仪,皇上果然是很满意沈从仪在西北的工作,恩赏这么快就下来了。   来喜笑着道,“东家大喜,宁阳侯递折子赞扬老爷西北边关防务有功,四月京察,翰林院保举老爷二等勤职,吏部带领引荐,皇上又念老爷在西北功绩卓越,特升了六品翰林院侍读,入内阁。”   京察是朝廷针对部院大臣的考察,五年一次。   京察有四项,分别为操守、才干、政绩、年纪。四项综合起来按照三个等级评定,其中称职为一等,勤职为二等,供职则是三等。   但苏壹的重点并不在京察,他看向沈从仪,惊讶的睁大眼睛,“入内阁?”   要知道,本朝内阁成员基本都是五六品的官,虽然官职听起来不高,也没什么实际权利,但内阁人员的主要任务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简单来说内阁人员就是皇帝的私人秘书。   皇上的秘书,算是六部的尚书们见了内阁人员都得笑着打招呼吧。   沈从仪眉眼间都是笑意,虽然他也很意外,但能入内阁对他来说完全是一个天大机遇。   “嗯,入内阁。”   苏壹还有些恍惚,“内阁如今有几个人。”   沈从仪,“加上我如今共有七人。”   苏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要知道内阁的人全都是皇帝近臣,若是不出现意外,日后绝对是能封官做宰的。   “怎么突然就让你进内阁了?”   来喜把东西放下,悄悄退出去。   沈从仪拉着苏壹的手,把他牵到一旁靠近窗户的矮炕上落座。   “这次也多亏有宁阳侯帮忙,他在单独递给皇上的信件中帮我说了不少好话,再加上今年皇上本就有心征讨漠北,西北边关本就重要,如今西北安定,皇上闻此大喜。”   苏壹恍然大悟,“怪不得在西北的时候我突然被升了官。”   沈从仪接着道,“然后就是朝廷在海外岛屿上发现了银矿,哥哥还记得当初在平安城铺子里做账房管事的约瑟夫吗?”   苏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沈从仪提起了约瑟夫的事,他点了点头。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在平安城时,我曾经听约瑟夫说过,在东瀛靠近高丽的小岛上,有一座银矿。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子,前几天太子派去寻找银矿的人回来,果然在那里发现了银矿。”   苏壹惊讶的睁大眼睛,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沈从仪用手指点住唇。   “哥哥,银矿的事情是我无意中听约瑟夫醉酒时说的,又在整理海外舆图时发现了类似的岛屿,然后我把这件事当作奇闻异事说与了太子。这件事必须是从约瑟夫那里听来的,也只能是从约瑟夫那里听来的。”   苏壹看着沈从仪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原本苏壹的?   沈从仪细细的描绘着苏壹的眉眼,“哥哥,我一直都知道啊,毕竟哥哥也从来都没有想瞒我,不是吗?”   苏壹:“我其实……”   “不要说。”沈从仪道:“哥哥不要说出来,你就是你,你就是平安府平县大槐树镇沈家村的苏壹。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提,即便是面对我,哥哥也不要再提。”   沈从仪抱住苏壹,他感觉到苏壹气息不稳,一只手在背后给苏壹顺气。   “是哥哥带我去医馆看大夫抓药,给我找夫子,送我去读书,哥哥在我心里,就如同那庙里的菩萨。”   苏壹听沈从仪说话,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脸红。   沈从仪还在继续说,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一时间把苏壹砸的都找不到北。   “哥哥就是哥哥,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   苏壹听了这么多,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沈从仪剥了一层马甲,如今光溜溜的站在这里,总有些底气不足。   “你就不害怕吗?”苏壹暗戳戳的去看沈从仪的表情。   沈从仪觉得这样这样的苏壹很可爱,他亲了亲苏壹的嘴角,“怕啊,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我怕那些鬼神会把哥哥带走。”   “当然不会。”苏壹挺直腰杆,“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沈从仪认同的点头,“哥哥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苏壹觉得沈从仪的思维跳跃的有些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听着苏壹理所应当的反问,沈从仪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他们早就成亲了,眼前这个大宝贝是自己的。   沈从仪眼睛一转,“虽然咱们早就成亲,但是外面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难不成哥哥不想给我名分,就让我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你,连个正儿八经的身份都没有。之前在西北的时候哥哥还答应和我再成一次亲的,怎么到了京都就不认了呢?”   苏壹:……“你别闹。”   苏壹心累…   沈从仪不依不饶,沈从仪恃宠而骄。   趁着如今机会正好,他自然要多多给自己谋些福利,况且陆千帆之前提醒他的话,总是让他有些在意,得赶快把自己的名分定下。   “过些日子我的名字要入虢国公府的宗祠,不如哥哥和我一块入了吧。”   苏壹嘴角抽搐,“你确定虢国公府常家的族长不会被气死?”   沈从仪理直气壮,“如今常家族长是常大人,哥哥放心,常大人会支持我们的。”   若是不支持,那他就不入了,反正自己如今进了内阁,身份和以往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只要他放出消息,没人敢动苏壹。   苏壹:……说实话,他有点不太信。   但若是能和沈从仪的名字写再一起,好像也挺不错的。   “你悠着点,别把常大人气病了。”苏壹有些不放心,常大人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万一被气出脑出血,那就坏事了。   “好,我知道。”沈从仪非常不走心的回答,转而兴致勃勃的问苏壹喜欢那种婚服。   苏壹不懂这个,表示自己可以和沈从仪穿一样的。   但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戳中了沈从仪,直接让沈从仪兴奋了一整晚。   …   翌日。   今日正值朝廷休沐,常翌如今在工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这表示他再次迈入了官场,如今这段时间,他看二儿子都顺眼了不少。   此刻常翌正在家中修剪自己养了很久的盆栽,突然听人来报,说沈从仪来了。   常翌:“大少爷来了?大少爷不是在西北吗?”   “听说是昨天回来的。”   常翌:昨天回京城,今天就有空主动来虢国公府?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不是常翌太悲观,实在是之前沈从仪一连串的举动把他搞怕了。 第104章 此婚礼非彼婚礼   第二天一大早,苏壹扶着后腰起床刚出屋门,就看见一群人在院子里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其实是三四个人在追苏木小朋友,前些日子在固圆时小孩脸颊上刚被苏壹养出来点肉,结果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又没了。   别看苏木年纪小,身手却敏捷的很,看见苏壹之后一溜烟跑到了苏壹身后,双手抓住苏壹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盯平喜等人。   平喜手中拿着小红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走过来。   苏壹看看身上的苏木,又看看平喜,“你们这是?”   平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东家,我们要给阿木绑头发,还要把他耳朵上的耳环摘下来,可他不让我们碰。”   苏壹低头看向苏木,“嗯,为什么不让平喜他们碰?”   苏木嘴角绷直,一句话也不说,抓着苏壹衣角的手指微微泛白。   苏壹默默他的毛茸茸的头发,“我知道,你是不认识他们对不对?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壹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把苏木安抚下来,牵着苏木的手认识平喜等人。   苏壹给小孩绑头发的动作很熟练,这让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给沈从仪绑头发的场景,那时候的他还不怎么会带孩子,幸亏沈从仪懂事又听话。   但相比下来,眼前这个就没沈从仪听话了。   苏壹揉着额头,“你要去学堂读书。”   苏木不解,“我不用读书,我是来报答东家的,我可以帮东家干活。”   苏壹看着站在那里只有自己腰高的小豆丁。   “你得去读书,读了书才能替我干更多的活。”   在苏木的反抗中,苏壹把他丢去了学堂,做同龄人“社会化训练”,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前面七年的教育实在太缺失了,必须得接受正规教育。   这次出远门,苏壹再次深刻体会到路途不便的痛苦。   要想富,先修路。   他一定要把水泥搞出来,不过水泥的原材料是什么来着?   苏壹挠挠头,他只记得水泥的主要原材料是石灰石,看来配料还是慢慢摸索。   下午,苏壹去了趟织坊,如今苏壹织坊生产出来的布已经开始往其他省份销售,与此同时,一起销售的还有织布机,尤其是卡板提花织机,销售量直接爆表。   如今卡板提花织机在江宁一带十分紧销,苏壹之前一口气卖出了两千架织机,一架织机二百两,两千架一共是三十万两。   苏壹在拿到这笔钱之后,差点觉得自己要被砍头,于是和沈从仪商量了商量,转头就拿了一半银子和织机图去了太子府拜“山头”。   如今皇家织造局也在用卡板提花织机。   可能是觉得苏壹很“懂事”,如今不仅是太子,还有宫里的皇上也愿意往苏壹身上堆官职。   苏壹心想,可能是朝廷觉得自己很能赚钱吧。   拜了“山头”之后,苏壹的织坊、布坊、染坊算是彻底保住了,如今宫里所有宫女们四季所穿服饰的布料,还有被子床单等生活用布,一应都是由苏壹的织坊供应。   苏壹手下的织坊,现在也算是半个官方机构。   ……   苏壹走在织坊里,马于落后一步跟着他身后,汇报最近织坊的各种情况。   苏壹点头,“织坊的人出去收棉的时候要严格遵守规矩,咱们是正经的买卖人,不是专门压价的地痞流氓,若是查出有借着商行名义在外行欺压之事,一律扭送到官府。”   马于点头,“这种事上年确实发生过两起,如今已经全部处理。”   苏壹点头,“商行手底下的人多,违法乱纪的事也不免会出现,你要让人时刻盯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要是无视商行的规矩,也不必给他留体面。”   “我明白。”马于回道。   平喜这时候走过来,“东家,墨坊的郭管事、商队的王管事、织坊的邹管事、染坊的李管事、镜子坊的赵管事和学堂的郭管事,都到议事厅了。”   苏壹看向马于,“正好,马于你一块去。”   苏壹走到议事厅,几个管事通通站起来,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苏壹身旁的马于。   其中有几个管事在见到马于之后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没办法,马于作为苏氏商行的账房大总管和商行督察,有人巴结他,自然也有人不喜他。   苏壹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置落座,“你们坐,今天把大家伙召集过来是有件事要说。从下个月,苏氏商行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审计检查。”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虎躯一震,脊背不自觉的挺直。   苏壹继续道:“各大工坊的财务报表、内部控制有效性评估、法律合规性审查及风险管理审计,这些通通都在这次的审计当中,其中财务报表要审查两年之内。另外,从上年开始苏氏商行中的几个产业列入了国有企业,因此这一次审计我还专门聘请了大理寺的官吏一同协办……”   苏壹一口气说完,最后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议事厅此时鸦雀无声,良久后马于率先开口。   “我没有问题。”   马于开口之后,稀稀拉拉的回应随后响起。   “织坊没有问题。”   “磨坊也没有问题。”   “……”   ……   散会之后,马于带着郭元和郭连祺吃饭。   他们都是从沈家村出来的,连祺虽然年纪小些,但是也是和他们一块长大的。   “你们来京城不多,今天我带你们吃点好的。”马于招呼着二人到了一家酒楼包厢坐下,“这道炙羊肉如今可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羊是苏哥手下的商队从西北带来的羊,你们都尝尝。”   马于招呼郭元和郭连祺吃饭,酒都喝了两杯,他见二人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马于放下手中的筷子,“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怕这次的商行审计?”   郭元摇头道,“不是怕,我就是担心,毕竟这次涉及到大理寺,万一…:”   “万一!你怕什么万一?”马于直接打断郭元的话。   郭元无奈,解释道:“不是我怕,我是担心其他人。若是我被查,最多也只是个监管不严的罪名,顶多把名字放商行内部通报纸上被刊印出来给所有人看。”   马于双手抱在胸前,“那你担心什么?”   郭连祺苦笑一声,“马于哥,这次商行审计可是要带上大理寺的官吏,这已经不是被发现会罚款再被赶出铺子的事了,搞不好会进大牢的。我们虽然行的正坐的端,不怕查,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怕。”   马于听懂了这二人的意思,“你们是觉得苏哥太狠了些吗?”   二人还没开口,马于就抬手打断他们都话,“我奉劝你们不要有这种想法,苏哥如今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产业,可不是只靠善心才做得到的。   咱们受苏哥恩惠,读了书学了算术才有的今天的生活。其他谁都能说苏哥不好,唯独咱们几个最早跟着苏哥的人不能说。”   郭元和郭连祺想说些什么,马于直直的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睛,“是兄弟就痛快吃菜喝酒,咱们饭桌上不说其他的。”   …   马于把郭元和郭连祺安置在苏氏商行在京城的客栈,自己一个人吹着晚风走回家。   马于的妻子方氏见丈夫今日竟然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些诧异。   “不是说今天要和老朋友吃饭喝酒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马于摇摇头,“没意思。”   方氏凑近看马于的脸,伸手接过马于的外衫,“这倒是奇了,平时一见到你那些老朋友们恨不得连家都不回,今儿是怎么,像是和人吵架了似的?”   “我倒是想和他们大吵一架。”马于给自己到一杯水,一大口冷水下肚,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说,这人怎么变化就这么大呢?”   方氏在一旁叠衣服,“人当然是变得了,你瞧瞧我,是不是比早些年丰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氏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丈夫身边坐下,她神色柔和的看向丈夫。   “我懂你的意思。人啊,这辈子都在不停的变,没钱的时候想要钱,等有钱了又想要权。马于,其实你也在变啊。”   马于被妻子这一番话说的当头棒喝,是啊,就连他都在变,所有人其实都在变,他呆呆的看着妻子。   “你说的对。”   方氏笑了笑,“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吃。”   “饿了。”   方氏起身去灶房,“那你稍等会。”   …   “人的确会变,可无论再怎么变,做人的底线不能丢。”苏壹把脑袋沈从仪的腿上,闭着眼睛,让沈从仪给他按摩。   沈从仪:“所以哥哥这次特意请了大理寺衙门的人帮忙?”   “嗯。”苏壹,“大理寺的人本来就擅长处置这些事,让他们的人来监督,最后犯事者的家财出了赔偿商行之外,全由大理寺处置。”   沈从仪眉头一挑,看来哥哥是真的想处置商行的那群害虫了。   沈从仪低头,“哥哥,虢国公府说要让人挑个好日子把咱们两个的名字挪进去。”   苏壹睁开眼睛,一下坐起来,“同意了?常大人他…能同意?”   沈从仪笑的很好看,“哥哥这么优秀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同意,我把哥哥带进常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是你等会……”苏壹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威胁他们了?”   沈从仪叹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说如果他不让哥哥的名字进去,我也不进去。”   苏壹:……这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   沈从仪环住苏壹的腰,把头埋在苏壹的脖颈处,“来京城的这两年,哥哥因为我受不少风言风语,我身为新科状元,又在翰林院为官,那些人不敢对我如何,却敢对哥哥不敬。”   苏壹抿抿嘴,“我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想。”   “可我见不到哥哥受此侮辱。”沈从仪放开苏壹,看着苏壹的眼睛,“若是哥哥能和我一块去虢国公府,咱们的身份就此过了明路,之后那些人至少在表面上就不敢再对哥哥不敬。”   “你怎么能想这么多,”苏壹叹一口气,“外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人生在世,我只图自己过得舒心。”   苏壹越说沈从仪脸上的表情就越失落。   接着苏壹的话锋一转,“不过,你都这么为我考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沈从仪站起来,一把掐住苏壹的腰,一个用力,苏壹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苏壹:“唉?”   沈从仪高兴转圈圈,“哥哥我好开心……”   噗通!   沈从仪开心至极的后果就是抱着苏壹转圈摔在地上,苏壹倒是没事,而沈从仪的头上多了个包。   苏壹拿了一个煮鸡蛋给沈从仪滚包,“我都说你刚刚的举动很危险了。”   沈从仪不爽的看着墙角边的一个矮凳,要不是那凳子扳倒他,他怎么可能摔。   沈从仪看向苏壹,“咱们再试一次,这次我不可能再摔倒。”   苏壹拿鸡蛋的手微微用力,看着沈从仪吃痛的表情,他面带微笑,“还要再来一次吗?”   沈从仪:……哥哥好像真的生气了   ……   八月初三,虢国公府突然对外发帖子,说常家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长子要举办宴席,特邀亲朋前去观礼。   八月十四乃是由大师算出的好日子,这一天诸事皆宜。   虢国公府张灯结彩,上方装饰兽头的正门大开,两侧的侧门处有人进出,一条甬路从大门直通建造在府邸中轴线上的那五间气宇轩昂的大正房。   而这五间大正房则正是虢国公府的正堂,也是整座府邸的中心。   来往宾客对常翌夫妇道喜,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酸意。   如今谁不知道沈从仪在西北立了功,一回京皇上很升了沈从仪的职,还破例让他进内阁。   沈从仪今年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二十有五的年纪,是内阁人员中最年轻的一位。   自家的孩子比沈从仪还大,如今只能只能靠着家里祖宗庇佑,勉强恩荫在朝中得个闲散官做一做。   看样子,这虢国公府是要重新起来了,还是从武官完全转型到文官的崛起。   入族谱前要先祭祀昭告先祖,挂祖先画像、牌位,设香案、供桌,摆放家谱和祭器,之后点红烛,献三牲。   最后,则是族长常翌唱贺词,沈从仪和苏壹二人上前。   他们二人身着同款圆领红色绯袍,只不过一个沈从仪的是黑底绣金丝腰带,而苏壹的腰带是白底绣金丝的。   二人对着祖宗牌位,手拿线香,行祭祀礼。   等等……   众人猛的反应过来,这苏壹怎么和沈从仪一块行礼啊。   和虢国公府本家关系稍微有些远的亲戚左看右看,就见那些和平时来往国公府比他们更亲近的人家,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站出来说这种情况不对的。   流程还在继续……   后面的人越看越不对,一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如今这场面,不像是认祖归宗,反而更像…更像成亲似的。”   旁边人的神色也不大对,小声附和,“我觉得也像。咱们常家血脉认祖归宗,一个姓沈的跟着拜什么。”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族长在往族谱上写名字的时候,“苏壹”这是名字就写在了常从仪旁边,而那位置一般都是写正妻名讳的地方。   众人:……   沈从仪道,“我虽然为常家子弟,但养父母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们就没有如今的我,恳请族长让我日后对外还用往日的名姓。”   常翌一脸此子孝顺的表情,“生恩千金重,养恩亦如此。”   接着苏壹就听常大人说了一堆感谢祖宗和拜谢皇恩的话。   结束的时候苏壹要起身,却被沈从仪拉住。   沈从仪看向常翌,“父亲的教诲儿子和哥哥都铭记于心。”   苏壹只看见常大人脸上的微笑微不可查的僵硬一瞬。   苏壹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向沈从仪:……盯→_→盯   沈从仪继续微笑的看向常大人:……   常翌吸一口气:“你们二人日后要好好相互扶持,…彼此珍重。”   沈从仪一把抓住苏壹的手,大声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苏壹:……他觉得常大人应该不太想说最后一句话。   周围众人:……这肯定是在成亲吧。 第105章 交杯酒   结束之后便是宴会,便是经典的饭局。   前来的客人非常给虢国公府面子,看着跟着常大人身边一块敬酒的沈从仪和苏壹一箩筐的好话不停往外冒。   如今虢国公府眼看着就要重新起来了,他们是傻了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   如今常翌进工部任职,沈从仪入了内阁,苏壹也在工部,甚至就连虢(guo)国公府长房最不成器的二儿子都得了一门好亲事,整个虢国公府除了嫡支的二房,那是越来越好。   常翌带着苏壹和沈从仪认人,听人夸他新得了两个好儿子这种话,从最最开始的面容尴尬,到后面的破罐子破摔。   对对对,没错,我就是得了两个争气的儿子,买一送一。   你们羡慕吗?既然羡慕,那就继续羡慕去吧。   于是又有一个人恭喜再次常大人得俩儿子之后,常大人突然爆发了,拉着对方的手开始细数苏壹有多好。   说苏壹当年冒着大雨带沈从仪去医馆(沈从仪告诉他的),说苏壹舍不得给自己置办新衣服却给沈从仪买(沈从仪告诉他的),说苏壹赚钱拼命给沈从仪花(沈从仪告诉他的),说苏壹在平安府到底多得寒门学子尊敬,说……   看着对方僵硬的表情,常大人突然就悟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于是这一天,众人知道了什么叫无语。   在宴会的高潮时刻,太子府和宫里分别送来御赐之物。   众人呼啦啦的跪地,内侍宣圣上口谕,常翌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叩谢皇恩。   众人看见这一幕后,心中纷纷不齿常翌这种做派。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忌惮朝臣,出海那么重要的事,皇上宁可交给一个宦官去做,也不肯交给手下的大臣。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不管是丰隆的旧臣还是如今嘉佑的朝臣,很少有人能被当今皇上彻底信任。   沈从仪此人虽然是虢国公府的长子,但他从小长在民间,经由科举出仕,如今过了皇宫里的明路与一名男子互结契弟,这就是绝嗣的意思。   再加上前段时间众人皆知,沈从仪之所以没有被认回常家,正是常家二房在里面捣鬼。   沈从仪与常翌夫妇离了心,最后常家二房带着有一等诰命的老夫人回了老家,美名其曰的是老夫人回祖地荣养,其实就是被赶出了京都。   当时常家这事传出来可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看了场好戏,如今又过了一年多,沈从仪才彻底算是认了常家,其中的心酸复杂恐怕只有常大人夫妇清楚。   之前众人以为常家这才认儿子,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如今这么一看,众人突然惊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一个能力不错,科举出身,未来不会有孩子,虽然和旧勋武将世家长子,但早已与家族离心的沈从仪,这是妥妥的纯臣啊,这是妥妥的在向皇帝投诚啊。   尽管如今沈从仪回到了虢国公府常家,但裂痕就是裂痕,无论怎么恢复也会存在。   不管上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管这件事其中是否有沈从仪和常翌故意做局来取信皇上的意思,但至少可以让皇上见到常翌想要效忠朝廷,效忠皇上的决心。   所以沈从仪入了内阁,苏壹升了官,就连常翌也重新进入了官场。   众人这才惊诧的发现,虽然这段时间虢国公府常家闹出的事不小,但常家得的好处也不少啊。   众人如今阴谋论的想一想:……我靠!真黑啊   其实众人有的地方猜的不对,却意外的猜中了结果。   常翌之所以答应沈从仪种种要求,的确是分析利弊的结果,而利弊分析的过程是沈从仪主动找的常翌。   常翌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不想让虢国公府落败在他手里,可仕途上的多次打击,和家族血亲的拖后腿,让常翌彻底一蹶不振。   而沈从仪的出现,再次燃起了常翌的斗志,但沈从仪并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操控的性格如今虢国公府说句只剩下个空架子也不为过,俗话说水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如今的常家还真有点这种意思,但沈从仪可不想和一群人玩宅斗,他的目标是官场。   沈从仪在洞悉常翌的心思、了解自己被丢的始末、明白二房险恶的用心、观察到被养废的二弟常斐之后。   果断利用常斐的缺点,把有人不想让他认祖归宗摆在明面上,扩大虢国公府内部的矛盾,彻底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   之后沈从仪果断回家抱紧苏壹,一方面获得了苏壹的同情,一方面开始和虢国公府“割席决裂”。   但沈从仪从小就被苏壹教导过,血缘关系和养育之恩是人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两样东西,正如当年苏壹即便是倒贴钱也要拉上沈家村的郭氏一族做生意,没法离开沈家村一样。   即便是沈从仪从来没有因为国公府的血缘关系而受益,却依旧无法改变在外人眼中,他是常家的孩子这个事实。   沈从仪也没想着自己能和虢国公府彻底割席,但好处总是要捞的。   宫里在得知自己与苏壹的情谊之后,果然在用不用自己之间产生的摇摆。   于是,皇上就问了沈从仪一个刁钻的问题。   西北边关被蒙古军围堵,朝廷应如何应对。   而沈从仪的回答是,朝廷不需要应对,西北边关防务严密,总兵宁阳侯丰霖又是一位作战经营极其丰富的将军,因此蒙古军不可能一时之间攻破西北边防。   只要丰霖能拖七天,其他地方的军队就能赶去救援,只要援军一到,西北之围便迎刃而解。   果然,没过几天西北最新消息传来,蒙古退兵了。   紧接着,皇上便再次观察沈从仪这人到底是可用,还是可重用。   于是皇上把沈从仪派去边关,就连太子都替沈从仪捏了一把汗。   他们都知道沈从仪这次去西北,对他自己未来的仕途来说,意义重大。   若是办的好,沈从仪日后可平步青云,若是做不的不好,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沈从仪心中没底,他怕苏壹知道自己被派去西北的原委后担心,又怕因为自己连累苏壹在京都受欺辱。   于是沈从仪撒娇耍赖、卖痴色诱的把苏壹也一块拐去了西北。   去西北的前些日子,沈从仪整个人十分紧绷,但很快苏壹的“镜子”就给沈从仪提供了一个打入西北边防军的机会。   后面苏壹赊羊羔、收羊毛、建工坊、赈灾抚民等,一系列的操作接连让沈从仪不仅接触到了西北边防军,还接触到了当地衙门,摸清楚了此地的关系网。   可以说,沈从仪能从西北全身而退,还立下大功,与苏壹在他背后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   晚上,苏壹坐在虢国公府给他们准备的小院房间里,盯着沈从仪看。   大红色的衣衫映着沈从仪,更显他眉目俊朗,秀色夺人。   一旁的烛台上燃着两根龙凤烛,沈从仪倒了两杯酒。   “哥哥,这是咱们的新婚夜,从今天开始,整个京都,整个朝廷,都知道我们俩是一家人。”   看着沈从仪这副认真的样子,苏壹原本想要问沈从仪的话顿时不想再问了。   他突然不想问为什么常家会同意让自己和沈从仪一块进族谱,不想问常大人对自己态度为何突然这么热络。   苏壹如今什么都不想再问,他接过沈从仪手中的酒,小手臂挽上对方,一饮而尽。   苏壹喝完看着沈从仪呆愣着看着自己,“你怎么不喝?”   沈从仪猛然回神,快速喝酒,但因为喝的太急被呛到,一张脸涨的通红。   沈从仪低头咳嗽,一抬头就看见苏壹在解束腰带,对方利落的脱下外衫,在解开袍子,最后解中衣带子,顿时咳的更狠了。   然后苏壹就身上去拆沈从仪身上的衣裳。   沈从仪睁大眼睛,“等…等等……”   “等什么?”苏壹轻轻一推,沈从仪整个人不自觉的躺在架子床上。   苏壹直接跨坐之上,“咱们开始吧。”   沈从仪有点招架不住苏壹的过分热情,按照常理苏壹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才对。   沈从仪:“其实我……”今天的事,听我给你狡辩。   “别说话。”苏壹直接俯身制止住沈从仪想要说话的嘴,“专心些。”   ……   第二天,沈从仪去正房用早餐。   “大少爷。”   “大少爷。”   “……”   常斐见沈从仪来了,立马站起来,“哥。”   沈从仪朝他点点头,看向常大人和郑夫人。   “爹,娘。”   郑夫人看着沈从仪,眼里闪过一丝泪痕又很快掩去,“快坐吧,我让厨房多做了几道拿手的菜,快来尝一尝,……只是,怎么不见苏大人?”   沈从仪随着郑夫人等人坐在餐桌前,“哥哥昨天太累了,我让他多睡一会儿。”   常翌:……   常斐:……   郑夫人:……   沈从仪微微一笑,“父亲母亲不会介意吧?”   郑夫人立马笑道,“不会,自然是不会,既然累了就多休息会儿。”   常斐一脸茫然的看向母亲:……所以,府里的规矩是专门为他一个人定下的吗?   沈从仪:“多谢母亲。”   沈从仪态度虽然说不上过分热情,但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冷漠,这让郑夫人忍不住高兴起来。   郑夫人道:“我让厨房温些饭食,等苏大人醒了,就吩咐人给他端过去。”   沈从仪眉头舒展,笑着道,“母亲太客气了。您是长辈,直接称呼哥哥名字便是。”   儿子第一次主动亲近自己,郑夫人受宠若惊。   但郑夫人还是一脸小心翼翼的看向沈从仪,“没经过苏大人的面我就贸然这样称呼他……”   沈从仪笑着摇头,“哥哥最尊敬长辈,若是母亲肯如此亲近称呼哥哥,想必哥哥肯定开心。”   咳!   常大人重重的咳嗽一声,“吃饭。”   沈从仪平静的看过去,声音不急不缓,“父亲嗓子不舒服?若是实在不舒服,就要趁早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常斐:……一动不敢动,生怕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沈从仪主动乘了一碗汤放到常大人面前,“爹,多喝汤也能治咳。”   常大人看着沈从仪主动给自己盛的汤,心里还觉得挺高兴,他突然觉得沈从仪好像长大了。   沈从仪主动给郑夫人和常斐盛汤。   常斐受宠若惊的接过汤碗,“……谢谢大哥。”   沈从仪矜持点头。   【作者有话说】   苏壹眼里的沈从仪:经历凄惨,不被家族重视的小可怜   实际上的沈从仪:冷漠无情,一个人霸凌整个虢国公府 第106章 沈从仪献计(捉虫)   苏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他醒来之后,就看见沈从仪身着一件浅蓝色上衫,头戴白玉头冠,坐在靠窗的小塌上看书,阳光透过一层朦胧的窗纱照在他身上,映着周围的制作精妙家具,好一幕富贵至极的景象。   这间房间被布置的锦绣奢华,沈从仪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环境。   等等……虢国公府!   苏壹意识猛然清醒,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从仪把书放下,给苏壹倒了一杯温水,淡定的说出一个时间。   “都十点半了!”苏壹双眼发直,“怎么不早点叫我!”   苏壹看向门口,压低声音,“这可不是在咱们家,第一天…多不礼貌。”   沈从仪被苏壹“咱们家”这三个字取悦,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哥哥放心,我已经和爹娘解释过了。”   苏壹双手抓住沈从仪的肩膀用力摇晃,想要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水,“我怎么能放心啊!我的形象,我的形象肯定全没了。”   苏壹“疯狂且暴躁”,而沈从仪眼睛里的笑意简直要都要溢出来了。   接下来,沈从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把苏壹安抚好。   苏壹勉强信郑夫人是一位慈母,毕竟对方因为主动丢弃幼时的沈从仪,苏壹实在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对方有慈母的样子。   为了转移苏壹的注意力,沈从仪主动说起了最近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几个月前朝廷在海外发现银矿,如今皇上为了银矿的事暂缓了对鞑靼的征伐,派人先去控制了有银矿的那片区域地方。之前朝廷上还有官员商议说,等银矿开采出来之后,老百姓也不会缺钱花了。”   苏壹喝水的手一顿,“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朝廷开采银矿,关老百姓什么事?”   沈从仪微微歪头看向苏壹,“自然是把银子流向民间。”   苏壹张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银子是可以吃还是可以喝,老百姓手里只有银子没有粮食也照样得饿死。”   看沈从仪皱眉思考的样子,苏壹顿时瞪圆的眼睛,“你不会不知道一旦银子大面积流向市场,就会造成通货膨胀吧?”   沈从仪眨眨眼睛,“啊?通货膨胀不是纸币引发的吗?”   苏壹:……   到了如今才发现,沈从仪竟然是个经济上的白痴,合着自己很多年前对他讲的关于通货膨胀的事,他没听懂啊。   其实也不怪沈从仪没听懂,因为在古代社会并没有经济学知识这个概念。   苏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苏壹是现代人,国家会把最顶级的知识浓缩成最通俗易懂的理论,再结合事例和历史,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国人,但是这里并不会。   苏壹虽然和沈从仪说过通货膨胀的是,但当时的沈从仪才八九岁的年纪,仅仅只是听懂了当时纸币给大虞朝百姓造成的危害。   后面读书,沈从仪接触更多的是经史子集和民生边防相关的知识,经济学理论自然欠缺。   于是,苏壹就简单笼统的向沈从仪科普了一些经济上的知识。   最后苏壹道:“大虞朝的资源就这么多,一旦白银不加节制的流向市面,很快就会造成通货膨胀,因此白银要怎么流通,如何流通,要有一个严密的章程。”   沈从仪低头思考,“哥哥说的有理。”   苏壹道,“听说过齐纨鲁缟的故事吗?”   沈从仪点点头:“知道。《管子·轻重篇》有讲:齐国高价收购鲁梁的绨,诱使鲁梁全民织绨。之后齐国不在购买,并禁止向鲁国出售粮食,鲁国无粮,败与齐国。”   苏壹道:“虽然管仲的这个故事真实性有待考量,但是这个故事背后的意义需要深刻思考,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战,是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苏壹一拍脑门,“话题歪了。我是想说,粮食才是可以让社会稳定,百姓安居的锚点,至于朝中说什么有银子就能让百姓富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最后苏壹评价道:“说着上面那句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我建议你日后在朝为官离那人远一点。”   沈从仪抿嘴一笑,“所以,若是白银不加节制的流向民间,就会引发和纸币一样效果。”   苏壹摊手,“对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沈从仪心想,并不见得,皇上好像就要被那些人的言论忽悠了,就连他刚开始也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白银,大虞朝就能彻底富裕起来。   是苏壹刚刚点醒了沈从仪,白银不能吃,不能喝,之所以在之前会被人当作货币,是因为认为赋予的白银这种价值。   就如同灾荒之年,最贵的不是黄金白银,而是粮食。   “朝廷发现的银矿,难道就要这样被荒废了吗?”沈从仪觉得有些可惜。   苏壹拿起一块糕点开始啃,“当然不会,朝廷不是有宝船吗,完全可以从海外其他国家买粮食运回来。要是黑心一些,朝廷完全可以在海外圈地种植粮食反哺大虞。”   那可是海外的殖民地呀,现代社会哪个国民不想自己的国家有海外殖民地的?   沈从仪猛然睁大眼睛,震惊的看向苏壹。   苏壹摆摆手,“我只是说着玩的,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实现,自家占的这片地方还一团乱,怎么可能有精力去发展海外殖民地?”   沈从仪心脏砰砰直跳,他想,为何会没有精力,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朝廷是没有精力,但那些藩王可都还闲着呢。   中午,苏壹陪着常大人、郑夫人还有常斐一起吃饭。   苏壹表面虽然风轻云淡,但实际上尴尬的脚趾扣地。   一想到自己住在虢国公府的第一天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半,苏壹就不想见人。   真是太丢脸了,索性这场午饭吃的很快很和谐。   常大人已改往常的高傲十分和蔼可亲,郑夫人一改往日的冷漠十分好客,只是常斐好似很紧张的样子,吃饭时甚至只敢夹面前的菜吃。   第二天,沈从仪带着苏壹在郑夫人的依依不舍之中,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小家。   苏壹整个人瘫在自己的小窝里,“还是回家放松,那里伺候的下人简直太多了,感觉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牢牢盯着。”   如今天气还有些热,沈从仪轻轻给苏壹打扇子。   “要是哥哥不喜欢那里,咱们之后都在家里住。”   苏壹咂咂嘴,“不行不行,你毕竟是常家的孩子,一些重要的节日还得回去住一住。”   沈从仪轻笑,“我都听哥哥的。”   苏壹捏捏沈从仪一侧脸颊,“真乖。”   沈从仪凑过去,“这边也要捏捏。”   苏壹十分大方的满足沈从仪的要求,之后还往他额头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然而就是这么一亲,沈从仪就不撒手了。   ……   大虞朝施行经筵日讲。   经筵日讲其实就是廷臣入宫,为皇帝或太子讲授儒家经典或治国之道。   太祖皇帝时期,始制定经筵仪注,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进讲,帝御文华殿,遇寒暑则暂免,参与朝臣众多。   但日讲就要简单多了,只用讲读官内阁学士侍班,不用侍仪等官。   如今沈从仪任翰林院侍读,正是给皇帝讲学人员的其中之一。   嘉佑帝日常听学,喜欢把太子一块拉上,有时候还会把皇长孙拉上。   而皇长孙最喜欢听沈从仪讲学,因为沈从仪在讲解的时候,不仅会讲述这段话的意思,还会向外延伸拓展,有时候还会讲一些小故事来巩固。   对于少年心性的皇长孙来说,沈从仪讲的东西可比其他大臣讲的有意思多了。   这一日,沈从仪选择讲学的内容是《官子·轻重篇》。   一篇讲下去,整个文华殿鸦雀无声,在场的另外几个内阁学士都蒙了。   因为沈从仪话里话外都在说朝廷若是把白银流向民间,就会造成与早年纸币相同的后果。   他们明明记得这次朝廷发现银矿,其中还有沈从仪的功劳,这沈从仪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怎么自己打自己脸呢。   嘉佑帝陷入沉思,“你的意思是说,如今朝廷有了白银反而成了一件坏事。”   沈从仪摇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在处置白银上同理……”   ……   苏壹明显感觉这段时间沈从仪很忙,不过他自己更忙。   因为苏氏商行的内部审计结果出来了,看见这个结果,马于的心都抖了抖。   被查出来的人里,有不少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苏壹的老人,他们在苏氏商行的发展中起了很大的左右。   反观苏壹,在看见这个结果之后,神色平静,还安慰了一番马于。   马于苦笑,“苏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他们缺钱吗,你又不是不给他们分红。”   苏壹拍了拍马于的肩膀,“不用伤心,是他们不知足。”   让苏壹十分安慰的事,苏氏商行旗下的学堂很干净。   于是苏氏商行内部猝不及防的来了一场大清洗。   原本很多人还得,这次查出来这么多人,苏壹会不会觉得非常难办,然后就雷声大雨点小放过那些犯错的人。   结果,苏壹的动作就是那样的快准狠,而且不留半点情面,处罚的处罚,开除的开除,扭送去大牢的便扭送去大牢。   让大家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苏氏商行内部竟然快速有人代替了那些人的位置。   一时间,苏氏商行内部氛围焕然一新,不少和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们发现,最近苏氏商行内部运转效率似乎加快了不少。   之前那些装腔拿调的管事们,一夜之间都变得好说话了不少。   ……   另一边的文华殿,今日的日讲悄无声息的变了味。   皇帝道:“你觉得,朝廷应该如何利用这些白银?”   沈从仪先跪地叩首,“术业有专业,臣对国家钱银发放的事情并不精通。臣看到,自皇上登基朝廷对于纸币下发的一系列政策看来,皇上您了解早些年纸币的弊端,白银绝对不能成为第二个“纸币”。臣以为,可以把白银,用在和周围几个国家的交易上。”   嘉佑帝抬眸,“细说。”   沈从仪道,“包船几次出海,带回来的宝物数不胜数,朝中总有人坐井观天,总觉得华夏乃天朝上国,外界一片荒夷。宝船可以为大虞带回来舶来品,也同样能带回来粮食。”   沈从仪顿了顿,再次开口,“不仅如此,大虞还可以在海外的国家中圈租界,修建港口……”   接下来沈从仪拿出地图,根据苏壹的一些描述结合自己的想法,开始向众人讲述自己对海外租界和港口的设想。   沈从仪提议最绝的是,租界和港口并不是由大虞朝耗费兵力去打下来,而是大虞朝为了能和那些国家更好的去做生意,主动出银子买一片地方,再主动花钱修建港口。   买地的钱用银子,建港口雇佣当地百姓也花银子,反正大虞有的是银子,也只给他们银子。   到时候土地有了,港口有了,大虞再派兵入驻租地港口,期间不费一兵一卒,而那些不明真相海外小国还会觉得是他们自己的国家赚了。   毕竟,大虞得到了是土地、港口和粮食,而海外国家得到了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要怀疑沈从仪说的这些是天马行空的设想,通常人们称海外为蛮夷,并不是说海外国家穷苦,而是指他们文化野蛮。   大虞朝虽然是封建王朝,但提倡为君者要有“民贵君轻”“勤政爱民”“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等爱民思想。   上层社会虽然也压榨底层老百姓,但好歹会披一张皮,而海外的那些国家,完全不把底层的人当作人,在海外贵族阶级眼中,只有贵族才是人。   贵族从来不缺粮食,在那些贵族看来,大虞朝明明可以凭借强大的武力直接打过来征服他们的国家,却要主动花钱买一块无用的土地,还要花钱修建港口,花钱买粮食,简直是愚蠢。   在场众人想通以上的道理,同时看向沈从仪。   这也太无耻了点……不过,莫名很爽是怎么回事?   最后,沈从仪道,“至于海外租界的管理,可以交给诸位藩王。”   太子浑身一震,皇长孙年纪小沉不住气,瞬间转头看向坐在中间的爷爷。   太子神色变幻,十几秒后立马站起来,“皇上,儿臣以为沈子翙说的不无道理,藩王们都是皇上的兄弟,朝廷对外开疆扩土,交给皇室宗亲自然最合适不过。”   等沈从仪最后一句话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必定会答应沈从仪这个提议。   藩王啊,只要是任何一个熟读史书的人都明白,藩王就是悬在掌权者头上的刀。   历史证明,历朝历代藩王,最后都会反。   太子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立马站起来附和沈从仪。   之前太子作为藩王世子时,对朝廷的削藩很不理解,等他自己坐到太子的位置开始监国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藩王的确是掌权者的心病。   嘉佑帝目光转向其他臣子,“诸位觉得呢?” 第107章 出海(捉虫)   侍讲学士童本生站出来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华夏自古乃仁德之邦,若是去海外“买”土地“建”港口,再派藩王到那里坐阵,此番做法与入侵他国何异,与草原蛮夷又有何异。”   其他几个老大臣心底暗骂童本生无耻,平时也没见这老匹夫道德水平这么高。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在海外圈租地建港口,不仅关乎大虞朝的民政和白银政策,还能变相削藩,因此皇上有极大的可能同意沈子翙的提议。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需要进言,因为这是他们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关键时刻,不管皇上是否会赞同他们说的话,他们也必须得说。   纵观古今官场的生存之道,朝廷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朝臣若是一心,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就该慌了。   况且,进日在场的他们虽然同位内阁学士,但他们更是竞争对手,一时间整个大殿内中的官员全部陷入头脑风暴。   童本生一脸正直,活脱脱的就是一位大公无私且一心为国的大虞直臣。   又有一人站出来道,“皇上,臣以为朝廷在海外圈地非但不会让别人认为大虞朝廷残暴,反而会觉得咱们大虞朝廷仁善,觉得皇上您是位仁德之君。   海外乃蛮夷之邦,百姓生活困苦,大虞到那里建城市修码头,实行以工代赈,让更多的百姓得以生存,是他国百姓之福。而且,此等扬我大虞国威的善举,必须得有皇室宗亲来完成。”也就是说在海外守港口的人必须是皇室亲宗。   “不妥不妥。”又有一人站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举乃是……”   沈从仪默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只是听在场的内阁官员们辩论。   有人说去海外圈地是侵占海外土地是恶举,应该制止。   有人却说海外文明本就野蛮,那里据说还存在这商周时期的奴隶,大虞去那里圈地建港口,不仅能赚钱做生意,还能解救那里的百姓。   皇长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内阁大臣互怼的画面,而且他听这两方说话的都很有道理。   皇长孙看向站在一旁的沈从仪,就见沈从仪静悄悄的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其他人的谈话。   皇长孙忍不住对沈从仪产生了好奇,这场辩论明明是由沈从仪提起来了,如今他却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这件事最后也没能吵出一个结果,内阁大臣们拜别皇上太子和皇长孙,出文华殿的时候彼此之间气氛逐渐变得融洽。   朝中之事,多是对事不对人,大多时候甚至是只看立场不看对错。   …   晚上,沈从仪给苏壹捶腿,把白天的事情和苏壹说了说。   苏壹背靠软枕,把腿搭在沈从仪的膝盖上,听到沈从仪的话,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刚刚说什么!你建议朝廷去海外圈地?”苏壹不可思议的看着沈从仪。   沈从仪手中的动作照样不急不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藩王问题刻不容缓,由于当今圣上曾经也是藩王,朝廷对藩王的处置上一向小心谨慎。   如今只要让藩王去海外圈地的法子可行,皇上就不会错过。况且,交趾之地自汉代以来就是华夏领土,去那里圈地也合情合理。”   苏壹:……不是,还能这么想吗?   苏壹低头沉思,“其实我还知道有片地方更好。”   说着苏壹就把沈从仪的话的海外地图那过来。   自从苏壹造出玻璃搭上太子那条线没多久,沈从仪就从市舶司衙门拿到了宝船外出航海陆线图。   苏壹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地图真的和他前世大差不差,而大虞的船在第二次出海时,顺着海岸线抵达了暹罗,又顺着马六甲海峡最远到达了忽鲁谟斯,也就是苏壹前世伊朗的位置。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苏壹才明白,为何大虞朝可以那么轻易的放弃河西走廊那条路上的丝绸之路,因为大虞朝已经有了“海上的丝绸之路”。   苏壹开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大概的航线,这个大致航线是现代中学生全都耳熟能详的“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航线图。   “这里。”苏壹在地图上圈了一片地方,轻声道:“这里有高产作物。”南美洲的玉米、红薯都是十分高产的农作物。   沈从仪目光看向苏壹的指间,又抬眸看向苏壹的眼睛,“有多么高产?”   苏壹道:“若是能种植它们,百姓们就可以收获比如今多一倍的粮食。”   沈从仪一把抓住苏壹的指尖,“哥哥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交给我。”   苏壹反握住沈从仪的手,“如果,如果去海外圈地会引起战争的话,那我希望可以用这些高产作物来抵消一点罪恶。”   苏壹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沈从仪却听懂了。   哥哥在让他不要因为在海外圈地会引发的战争而担忧,因为哥哥会和自己一起承担这些罪恶。   沈从仪对鬼神之说一直都是将信将疑,但他却感谢那位把苏壹送到他身边的神灵。   沈从仪的额头抵住苏壹的额头,“好。”   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逐渐暧昧,苏壹睫毛微微颤动,他率先变换动作,十分轻柔的亲在沈从仪的嘴角。   一下又一下,如同蜻蜓点水般温柔。   呼吸间隙,沈从仪突然在苏壹耳边道:“哥哥,我买了新味道的脂膏,要不要试试?”   苏壹:……这么好的氛围,突然就俗了。   “什么味的?”苏壹没忍住好奇心。   沈从仪伸手就去拿,在他打开床头小抽屉的时候,苏壹看见满满一柜子的脂膏盒子。   苏壹:……“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个?”   沈从仪:……   苏壹眉头一挑,把沈从仪压在架子床上,并制住他,“从实招来。”   沈从仪仰躺着架子床上,从善如流的回答,“这是咱家制药房最新做出来的。”   苏壹手下的药房,其实是一个药材批发铺子,商队去外地搜罗各种药材,然后拿到药房买,京都各大药铺都会来药房进货。   当时药房也会自己泡制药材,制作药丸,但苏壹从来不知道自家药房竟然还制作这么不正经的东西。   沈从仪已经开始解苏壹的衣带子,“咱们试一试,我看这小东西销量很好之后才拿的。”   苏壹嘴角一抽,好家伙,这玩意还是爆款。   …   “等等……”苏壹皱眉,“有点不对。”   沈从仪抬头,精致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红晕,“怎么了?”   苏壹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感觉有点热,还有点痒。”   沈从仪咽了一口口水,“里面吗?”   苏壹点点头,“我不会过敏了吧?好丢脸,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去看大夫。”   沈从仪目光瞬间幽深,声音暗哑,“哥哥不要怕,我就是哥哥的大夫。”   ……   第二天,苏壹醒的时候气的直接想把沈从仪踹下去。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变着法的欺负自己。   沈从仪察觉到身边有东西,也醒了过来。   苏壹冷笑,“沈从仪你完了,这几个月你就等着自己睡书房去吧。”   ……   转眼过了一年,嘉佑十五年春,皇上亲征漠北,沈从仪作为内阁文官,却随军出征,伴在皇上左右出谋划策。   沈从仪长的面嫩,自然不少人不服他,但等他拿出一个沙盘图,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沈从仪凭借着沙盘图和他独到的军事眼光,彻底坐稳了皇上亲信的位置。   同年,苏壹跟着宝船抵达了马六甲海峡。   苏壹作为五品船舶巡使,一手操办起了在此地的港口建设。   苏壹决定先和满刺加国王交谈 ,交谈不成再武力震慑。   当苏壹拿出银子说出想买一块地建港口的时候,对方二话不说爽快同意,还十分贴心的问苏壹要不要奴隶。   苏壹:……不得不说,这里的风俗的确挺野蛮的。   让当地的“野蛮人”,看见大虞朝的人让奴隶干活的时候还给这些奴隶好吃的好喝的之后,十分不解。   直到大虞朝的人再次拿出大量白银向他们收购米粮,他们恍然大悟,认为大虞朝是纯粹的有钱。   贵族手里永远不缺粮食,他们有足够多的粮食来换银子和各种大虞宝器。   苏壹看着远处衣衫褴褛,却依旧干活的百姓,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同情,慢慢变得平静。   自己来此地建港口,对那些人干活的底层百姓来说是一场美梦,虽然他们依旧在这场美梦中干活,但他们已经能吃饱了。   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人,是没有梦想的。   苏壹原先一直认为,朝廷对宝船的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明明可以运更多的粮食和各种作物回去,却偏要着重运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宝贝。   就在嘉佑帝亲率大军征讨漠北,太子在京都处理政务,东拼西凑供给战场粮草的时候,几艘载满粮食的大船顺着海岸线抵达了京都通州的口岸。   太子高嗣直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天赐甘霖。   这批船队为首的内侍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赫然是苏壹写的。   苏壹在信中详细写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们如今在满刺加王国圈地,并在占城、琼州府、长乐等地设置驻扎点。   他们用银子雇佣满刺加的人建港口,又在相邻的国家购买船只,收集粮食让船只沿着海岸线航线运回大虞,航行中大船可以在驻扎点修整……   苏壹洋洋洒洒直接写了七八张纸,太子一字一句认真观看后,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看完这份信,太子也想出海。   【作者有话说】   先发,随后作者来捉虫 第108章 想你   收到海外传来的喜讯,太子随后便写了一份折子,又把苏壹寄来的信夹在折子里,让人一块送去战前营帐。   半个月后,沈从仪看到了苏壹的信。   几个月的随军生涯让沈从仪身上多了一股肃杀之意,整个人如同匣中宝剑。   既然粮草充沛能供应的上,大虞军队在战场上更加猛烈的攻打鞑靼军。   嘉佑帝身披轻甲骑马冲锋,后面的士兵更如同不要命似的朝鞑靼军扑过去。   …   此时,在满刺加的苏壹正在和一群国外丝绸商们热火朝天的做生意。   苏壹提前学习了一点这里的语言,虽然说起话来有点困难,但有些话勉强能听懂,也不怕请的翻译在背地里坑人。   室内苏壹坐在主位,连祺和平喜急得在屋里转圈。   “东家,那些人真能来买咱们的丝绸吗?”连祺压根坐不住,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起来。   也不怪连祺发愁,虽然他们早就听说大虞的丝绸、茶叶、瓷器在海外是珍宝,可是他们到了这边才发现,除了零星的几个贵族,很少有人穿丝绸衣裳。   丝绸衣裳不耐洗,尤其那种带金线银线的丝绸,洗一次就报废。   这边天气热,空气又潮湿,人动不动就出汗,若是穿重工丝绸根本就是一天报废一件。   苏壹道,“放心,一定会有人过来买的。”   看着苏壹如此淡定的模样,平喜和连祺也跟着放松下来。   果然,一盏茶之后,王遇公公就带着五六个海外丝绸商到了。   “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大虞朝派来的丝绸官,苏壹大人。”王遇身旁的人,把这句话翻译成当地的语音同几位商人说。   苏壹走回去颔首见礼。   王遇笑着看向苏壹,“苏大人,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壹:“请王公公放心。”   苏壹带着几个外国贵族到一个院子,就看见院子上方吊着一块黑色的纱布用来遮阳。   而院子中间放着很多架子,各式各样的丝绸布匹挂在架子上,这样一来架子上布匹的颜色和花样,可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布?竟然是金色的,真漂亮。”其中一位商人忍不住走到一匹布面前赞叹道。   苏壹道:“那是用金线织的布。”   “金线?用金子做的线?”   苏壹:“可以这么理解,那线上的确有金子。”   “我的天。”   “太不可思议了。”   “不愧是大虞朝的丝绸。”   “……”   苏壹带着一群人看布匹,最终停在了一匹颜色素净的布面前。   “各位请看,这是我们大虞朝最新生产出的一种全新材质的布料,天丝麻。这种天丝麻是特意为夏日炎热天气准备的布匹,比麻布轻柔,比绸布透气。天丝麻分两种,一种是带有光泽的天丝麻,另一种则是针织天丝麻。”   苏壹让他们感受这种布料的柔软和舒适。   果然,凡是触碰到这种布料的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苏壹眼底露出笑意,满刺加属于热带雨林气候,全年高温多雨,天丝麻柔软、轻盈且具有很好的透气性,正好适合这里的天气。   苏壹又道:“如今我身上的衣服就是用天丝麻做的,各位可以看一看这种布料的上身效果。”   就在翻译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位海外商人立马道,“这种布料有多少,我全要了。”   “我也要。”   “我要买。”   “我也买。”   “……”   苏壹道,“天丝麻做工极其复杂,从制线开始就需要用我们大虞朝特殊手法来制作,今年只有三千匹,若是再要就得等到下一年,而我们大虞一年天丝麻的产出最多也只有三千匹。”   一石击起千层浪,几位海外丝绸商人听苏壹这么说一下就炸了。   如果刚刚他们是因为天丝麻面料的确舒服透气才想要购买的话,如今则是因为天丝麻面料稀少才想要买。   于是,苏壹就现场弄了个小型拍卖会来拍卖各种丝绸布匹。   而这些丝绸商人所展现出来的大手笔,也的确让他们惊讶。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有钱,苏壹目光幽深,看来这里的消费市场真的很大。   满刺加的生活水平的确比不上大虞,但不得不承认,这里贵族人过的日子也的确奢华。   当拍卖会结束之后,王遇公公好奇的问苏壹,“苏大人为何不多卖些丝绸给那些海外商人?”   苏壹笑着道,“王公公有所不知,凡商品,都讲究以稀为贵。如今咱们刚到海外,若是把丝绸起一个高价,让这里的人下意识认为,只有贵族才能穿的起丝绸,这样长此以往,丝绸就能变成了贵族衣物的标志。届时,即便有再多的丝绸卖到这里,丝绸的价格也不会降。”   王遇恍然大悟,“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   苏壹拱手,“我只是熟能生巧而已,若论航海经验,我可不及王公公一半,今年这些商人可都是王公公您请来的。”   王遇觉得苏壹这人还挺上道的,两个人都有心拉拢彼此,于是越聊越投缘,恨不得直接去外面结为拜把子兄弟。   …   嘉佑十六年夏,苏壹坐着船只返回了离开将近一年多的土地。   站在坚实地面之后,苏壹还感觉脚下有些发飘,这是坐船时间太长的后遗症。   苏壹看见站在不远处接自己回家的沈从仪。   沈从仪好像瘦了,五官也比一年前凌厉不少,肤色没有之前那样白的发光,变成了正常的白皙肤色,整个人多了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   若是沈从仪之前站在那里就像温文尔雅的谪仙,如今的他更像手持宝剑的谪仙。   沈从仪看见了苏壹,快步走过去,临近些之后脚步停下,眼睛里藏着许许多多的情谊。   沈从仪声音有些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壹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沈从仪,小声道,“我很想你。”   在沈从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壹就松开他。   “咱们的马车在哪里。”   沈从仪带苏壹上马车,马车中的宽敞的很,里面还放着一小盆冰块降温,一掀开帘子凉气就冒出来。   苏壹瘫在里面,“舒服。”   沈从仪手中拿着扇子凑过去,“哥哥很热吗?”   “还行吧,那些穿官服的大人才热。”   苏壹毕竟不用去衙门述职,他在海外的官职是太子临时给他封的荣誉官,本身并没有什么权利。   沈从仪握住沈从仪的手,凑过去想要亲他。   苏壹躲开,“我刚刚出了汗,身上不干净。”   “我身上也不干净。”沈从仪不依不饶,“哥哥是不是一点也不想我,我在家里日日夜夜独守空房,想哥哥想的都睡不着,我……”   苏壹捂住沈从仪的嘴,一张脸涨的通红,低声吼道:“马车不隔音!”   沈从仪被苏壹吼的浑身一震,眼眶顿时就红了。   苏壹下意识松手,确被沈从仪抱了个满怀。   沈从仪哽咽开口:“哥哥别生气,我小点声,绝对不会让外面听见。我只是太想哥哥了,我只是太想见到哥哥了。船在海上航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我有时候会从梦中惊醒,我很害怕。”   苏壹叹一口气,摸了他的头发,“我日后不会再出海了。”   沈从仪微微一愣,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苏壹。   “可是……”   “没有可是。”苏壹摇头,温和又坚定的对沈从仪说:“出去这一趟就够了,况且家里有人在等我。……我也一直很想家,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给自己插个翅膀飞回来。”   沈从仪凑近苏壹,轻轻在他嘴角亲了亲了,很快苏壹就反亲了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马路上,车厢里即便放着冰盆,两个人也闹出一身汗。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好歹解了解馋。   苏壹觉得沈从仪的身材明显比之前更好了。   沈从仪轻轻的亲咬苏壹的耳垂,然后一路顺着脖颈、锁骨……并持续向下。   苏壹身上的衣带子被拆了大半,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小蛋糕,正在被沈从仪一口一口的吃进肚子里。   突然,沈从仪咬住红缨。   苏壹“嘶”了一声,那声音不知是痛苦,还是爽快。   “别咬。”   苏壹开始小幅度反抗。   沈从仪抬眸看向苏壹的脸,舌尖安抚。   苏壹明显感觉自己有了反应,他想换个动作,却被沈从仪霸道的按住裤子的内侧。   苏壹在即将丢盔弃甲的边缘反复横跳,他发现沈从仪这混小子就是再吊着自己。   苏壹眯起眼睛,迅速暴起,然后再丢盔弃甲的边缘反复横跳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沈从仪。   …   半日后,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衣冠楚楚的下来马车。   沈从仪问下人的第一句话就是洗澡水准备好了吗?   来喜回道:“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苏壹拉着沈从仪进了浴室,两个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匆匆吃过饭,两个人就去了房间歇息。   也就是这时候,苏壹才发现原来沈从仪竟然偷偷准备了这么多“小玩意。”   “这是什么?”苏壹拿起一个小铃铛,见小铃铛上绑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带。   沈从仪道,“我之前睡不着,就想着哥哥佩戴上这些东西的样子。”   苏壹:……变态吧。   苏壹简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   不过,苏壹看了看手中的铃铛,又看了看沈从仪,抬手把丝带系在沈从仪脖颈上。   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沈从仪微微歪头,动了动脖子,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壹夸赞道:“可爱。”   然后苏壹就听了大半个晚上的铃铛声。 第109章 奸臣   苏壹从海外回来之后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进宫汇报海外的情况。   这是苏壹第一次进宫,他亲眼见到了这个时代的宫殿。   和前世旅游时见到的故建筑不同,如今苏壹亲眼看见的皇宫是物理意义上的金碧辉煌。   地上铺着石头地砖,汉白玉做的台阶和栏杆震撼十足,红墙和琉璃瓦相映成趣,美中不足的是,这做古典建筑上竟然装着玻璃窗。   苏壹:……是我的锅。   内侍在前面引路,苏壹没办法仔细看,对于路过的景色只能匆匆瞟一眼,然后跟在内侍后面埋头向前走。   直到苏壹被人引入一间空旷明亮的大殿,苏壹才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九五至尊。   皇上坐在前面的龙椅上,太子坐在一旁,苏壹在下面低头叩首行礼,把自己在海外收集的情报折子递上去。   嘉佑帝照例问话,苏壹有条不紊的回答。   嘉佑帝好似对苏壹说的这些海外事情很感兴趣,后面说高兴了还给苏壹赐了座。   “听说你在海外赚了不少钱?”皇上突然问。   苏壹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便是“肯定有人在背后告他黑状了”。   这个问题虽然看似很像闲聊,但其中却含有巨“坑”。   苏壹快速在脑中思索答案,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微微顿了顿。   “臣作为朝廷派去海外的船舶巡使,帮朝廷赚银子是臣的职责……”   苏壹说了一大堆,其实只传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是朝廷的人,他为皇上为朝廷办事,他赚钱就是朝廷赚钱。   同时苏壹贴出数据,引起让皇上和太子的好奇,顺便让他们了解海外贵族更喜欢的商品是什么。   苏壹又道:“这次朝廷用白银买了海外的土地,用白银买了粮食。之后我又用丝绸等物从海外商人手中赚回了银子。这次净赚的银两甚至有花出去的一半。而这些赚来的银子,可以用酬劳的名义流通到市场上。   净出口贸易额可以拉动经济增长,使朝廷和百姓更快的富裕起来。钱不是存起来才叫钱,钱需要流通,只有流通起来的钱才是真正的钱。微臣以为,朝廷可以用出口贸易的方式,把白银返向流入大虞。”   最后苏壹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把织造局利用起来。   织造局的产出一般都比实际需求大,若是宫里的贵人一时间用不了那么多布匹,多余的布自然就会被压在库房。   长此以往,库房堆积的布匹越来越多,但又因为布匹规格普通人不能用,最后就只能销毁,而销毁的过程中自然会伴随贪腐。   苏壹的提议是,把多余的库存和瑕疵品出口海外,这样既能加速白银流入大虞,又可以避免织造局内部贪腐。   太子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在他看来只要能赚钱的办法都是好。   …   苏壹领着赏赐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如今的他整个人像是被吸干精神气一样,累的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苏壹忍不住想,沈从仪在内阁需要天天面对皇上,每天这样高压式的工作,晚上回来还有力气闹自己,可真厉害。   反正自己是不行了,仅仅和皇上交谈一个时辰,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如今他已经快要累瘫了。   即便是抱着面前一匣子御赐的宝贝,苏壹也打不起来半点精神。   终于抵达家门口,苏壹远远就瞧见有几个人把什么东西递给门房后,十分利落的转身离开。   苏壹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陌生马车,门房小跑过来放脚凳。   苏壹下车,“刚刚是什么人?”   门房道:“是康安郡伯曹家的人,说是前些日子老爷帮了他们家一点忙,如今那曹家老爷要外任做官,举家搬迁去外地,这是他家送来的一点心意。”   然后苏壹就看见放在一旁两小篓子五苓散,这玩意可是夏季解暑的好东西。   就在这时又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子来送请帖,门房利落的接过帖子。   看见这一幕,苏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最近往家里递帖子的人很多吗?”苏壹问。   门房点头,“是不少,不过老爷一般都是捡一两个重要的去参加。”   苏壹走进大门,垂眸问:“门口的马车是谁家的?”   门房:“是工部侍郎马大人的马车。”   苏壹脚步停下,终于知道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他不在的这一年里沈从仪好像突然变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苏壹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外书房。   苏壹的外书房和沈从仪的外书房虽然从表面上看是两个独立的房间,但实际上两个房间是连着的。   走进去,苏壹就听见一个陌生男声正在求沈从仪办事。   沈从仪叹气的声音传来,“马大人,您这么说让我真的很难办啊。”   “沈大人我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来打扰您的。”   “马大人,黄河百雁口决堤这件事朝廷已经知道了,我的建议是,老实把事情给皇上交代清楚。”   “我…我……”   沈从仪冷静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知道马大人你有很多不得已,但任何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时候。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朝廷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赈灾和追责。您是工部的人,赈灾的事情也轮不到工部插手,但后续朝廷要追责,追哪些人的责,您心里估计有数。”   马大人呼吸一窒,手中的茶杯脱手摔了个四分五裂。   沈从仪:“对了,听说您的夫人最近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惜啊,明明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少爷……,马大人咱们同朝为官,我也不忍心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无辜幼子遭难。这样吧,我给您指条明路。”   “请说!”   “账本。”   “……”   沈从仪:“世间之事大多难以两全,马大人您得决断了,到底是要保您自己,还是保您后面的人,您得考虑清楚。”   “……”   后面的交谈内容,苏壹没有再多听,转身走出去,到内院吩咐小厮。   “把小粮和来喜叫过来,我有事问他们。”   马小梁和高来喜都是沈从仪得力的管事,苏壹想要了解沈从仪在官场上的事,问他们二人绝对错不了。   很快小粮和来喜就到了,苏壹问了问沈从仪最近一年多在官场上的成就。   苏壹听完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是说,从仪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内阁大臣?”   小粮和平喜点头。   “别人不敢对皇上汇报的事,就求从仪去转达?”   小粮和平喜继续点头。   “皇上很喜欢听从仪讲学?”   小粮道,“不仅是皇上喜欢听,就连太子和皇长孙也喜欢。”   苏壹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脑袋有些晕,他怎么觉得沈从仪这么像奸臣呢。   从历史角度上来看,奸臣一般具有四个特点。   第一是相貌出众,大多都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给人一种可以信赖和安心的感觉。   第二是才干出众,能办成很多人办不成的事。   第三是有独特技能,比如善于表演,说哭就能哭,说笑就能笑。   第四则是大奸似忠,有功于社稷,或者是包德于同僚,从上而下得到很多人的好感,身居高位后祸国殃民。   苏壹数了数以上四条沈从仪符合那些,然后他就傻了,因为他觉得这四条沈从仪全都附和。   苏壹噌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啊,不科学啊。不行,我得收拾收拾东西,万一日后出现意外,好歹在海外还有个住的地方。”   小粮和来喜两个被苏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懵了。   就在苏壹走到屋子正中间的位置,沈从仪突然出现在门口。   沈从仪面无表情:“哥哥要走?哥哥要去哪里?”   苏壹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注意沈从仪浑身的低气压,他一把拽过沈从仪的袖子,把对方往里屋拽。   “你给我过来。”   沈从仪顺着力道和苏壹走进内室。   苏壹把沈从仪推在椅子上,双手抵住椅子的副手,俯身靠近问沈从仪。   “说,刚刚外书房那人来找你是做什么的!”   沈从仪嘴角抿直,之后垂眸道:“两个月前,黄河百雁口决堤,工部侍郎马世明上年修缮堤坝的时候,正好负责那一段。”   苏壹皱眉,用气声问:“贪污了?”   沈从仪点头。   苏壹:“为什么来找你?”   沈从仪抬眸直直的看向苏壹没有说话。   苏壹:“你也参与贪污了?”   沈从仪:“没有。”   苏壹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沈从仪下一句话又让他呼吸不畅。   “那点小钱我看不上。”   苏壹:……“你还挺骄傲?”   沈从仪仰头看向苏壹,今日苏壹穿了一身青色官服,青色衣衫黑色交领衬得的他肤色白皙,刚刚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脸颊上带着粉意,整个如同梳头的水蜜桃。   沈从仪:“历朝历代修理河道过程中,贪污问题都屡见不鲜,如今官场上拉帮结派,不少人沆瀣一气。皇上启用宦官就是手底下无可用之人。我察觉到了这次决堤事件有猫腻,便开始采取行动。”   沈从仪的确没有贪污,但他察觉到了黄河这次决堤绝对不是简单情况。   沈从仪:“若是我在审案中立功,自然会得皇上信任。若是我能救出一两个被连累的官员,日后我手下就有了可用的人。”   苏壹:……好家伙,原来是浑水摸鱼。   苏壹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沈从仪:“官场上本就危险。伴君如伴虎,哥哥我有心理准备,若是有朝一日我出事,你就立马与我割席,咱们……”   “你有个屁的准备。”苏壹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你现在活脱脱一个奸臣苗子知不知道。”   沈从仪脸一白,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其实哥哥骂他骂的不错,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   苏壹扯了扯衣领,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算了。我还是提前准备吧。官场的确不好混,咱们最好还是找条退路,海外的线不能断,如今我在海外有房子有地,万一出点什么事,咱俩就直接跑路去海外。”   沈从仪原本目光黯淡,随后越听苏壹的话眼睛越亮。   “哥哥刚刚说什么?”   苏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在海外留条退路啊,狡兔三窟知不知道。万一日后你犯了事,咱俩还真去蹲大牢吗,现在提前准备,万一真去了海外好歹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沈从仪听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哥哥要带我一起走?”   苏壹:……“这只是假设,假设!”   沈从仪伸手圈住苏壹的细腰,把头埋苏壹身前,“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我。”   苏壹满头问号:……请问沈从仪小朋友,这是重点吗? 第110章 水泥   有时候苏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和沈从仪有代沟,要不然他怎么经常猜不中沈从仪的心思呢。   就像刚刚,自己明明在担心沈从仪在官场上会不会出事,而沈从仪的重点却在自己会不会带他一块去海外上。   “哥哥放心,我会没事的。”沈从仪像苏壹保证。   苏壹一脸无奈,“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世事无常,多条路总是好的。”   沈从仪把苏壹带到一旁,“哥哥看看这是什么?”   苏壹看见一个青色瓷碟里放着一个红色根茎模样的东西。   “这是?番薯!”苏壹惊讶的睁大眼睛,“这东西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沈从仪笑着道:“番薯这名字也很好听,日后就这么称呼它吧。其实这东西在闽中地区早有种植,但是因为藏种困难,怕湿怕冻,就一直没有推广开。”   苏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时代番薯种子的问题。   沈从仪道:“农作物推广主要依赖朝廷和地方官员。早些年朝廷动荡,再加上番薯储存困难,无法像米麦一样可直接储存,朝廷收赋税粮的时候又收不番薯,因此即便是番薯再高产,老百姓也不会大规模去种植。”   赋税历来都是压在老百姓身上的巨石,历朝历代的田赋都不重,重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税。   人想要活下去,就得想方设法去交税,钱不够就用粮食来抵税。   为了抵税,农户们只能种植一些比较容易卖出去的粮食,至于番薯,少种一些留给自家用来填饱肚子就行了。   再者,古代社会交通不便,信息传播滞后,平原地区相对还好些,山区路途崎岖难行,消息往来更加封闭,若是有什么好东西估计也传不出来。   但苏壹实在没想到竟然这样的情况,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无力。   这个世道好官真的太少了,大多数官都保持着‘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态度,真正重视民生的官员到底是少之又少。   苏壹定了定心神,道:“我知道一种窖藏法,可以保存番薯。”   沈从仪握紧了苏壹的手,“我已经向上面递了折子,皇上很快就会知道这世界还有番薯这种可以裹腹的食物。”   苏壹点点头,“希望朝廷能尽快推广。”   沈从仪:“哥哥还记得宋子理吗?”   苏壹微微一愣,然后点头,“记得,是宋老的学生。”宋老就是苏壹当初在平安城办第一次书法会盟时提供头彩的老人,最后那副真迹被沈从仪赢了。   宋老五年前去世,去世时八十多岁是喜丧,无病无灾走的十分安详。   宋子理是宋老的重孙子,比沈从仪大两岁。   沈从仪道,“宋子理如今再连海做官,半年前我把番薯推荐给了他,他给我的回信中表示对番薯很感兴趣,会尝试在连海尝试推广番薯,若是哥哥愿意,可以把番薯窖藏法一块推荐给他。”   苏壹抿抿嘴,“其实我今天挺不高兴的,因为我觉得做官实在是太累了,我只是进宫汇报情况就觉得心疲身累,我不能想象你长时间待在内阁是什么情况。”   沈从仪微微一愣,紧接着又听见苏壹说,“但是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发现,朝廷就需要你们这种既身处高位,又为民生考虑的官员。你是,宋子理也是。”   沈从仪把苏壹的手放在胸口,“哥哥刚刚不还说我是奸臣苗子吗?”   苏壹脸一红,“只是苗子而已,掰一掰还是能掰回来的。”   沈从仪看着苏壹笑不说话。   苏壹:“论迹不论心,你现在行动是好的,你就是好人。”   沈从仪眉头一挑,“哥哥,你现在也是官啊。”   苏壹微微一愣,然后莞尔一笑,“嗯,是啊,我也是官。”   沈从仪凑近亲了亲苏壹,“哥哥在担心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哥哥担心。”   苏壹垂眸,握了握手指,浑身上下嘴最硬,“其实也没有。”   苏壹被沈从仪揽着腰,两个人越凑越近。   沈从仪笑着道,“哥哥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苏壹:“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哥哥今天尤其好看。”   …   嘉佑十六年,朝廷下令推广红薯、玉米和土豆,同年沈从仪奉命前往陇省筹划军务,绘制边防地图。   苏壹原本计划要跟着沈从仪一块去,顺便在当地推广一下红薯、玉米和土豆。   没错,经过将近两年的寻找,终于找到了玉米和土豆。   就在苏壹打算陪着沈从仪一块去的时候,水泥,被人造出来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钱财奖赏必出科技。   在苏壹不懈支持和大方向的指导下,水泥就这么被人鼓捣出来了。   苏壹很激动,当即把自家的院子铺成了水泥路。   最终呈现的效果十分不错,和苏壹小时候见到的那些水泥马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苏壹脑子里立马蹦出来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这个时代农作物推广困难,信息闭塞是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水泥路容易开裂,但再怎么样也比那些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要好不少。   沈从仪也看见了水泥的价值,但他率先想到的并不是铺路,而是边关防务。   沈从仪想,水泥这种东西坚硬无比,若是用水泥来建边关城墙,肯定要比以往修建的更加牢固。   而且水泥的原材料也轻便,到时候几样东西混合加水搅拌,涂抹上去便行了。   沈从仪把自己的想法对苏壹说了说。   苏壹十分支持沈从仪的想法。   水泥的确可以用来建筑房子,但是如今的水泥并不成熟,若是用水泥注浇恐怕有开裂的风险,但是如果用水泥来砌房,就再好不过了。   苏壹把如何用水泥砌房的事和沈从仪讲了讲。   “在砖与砖的缝隙中填上水泥,之后再在墙外涂一层水泥,这样建造的房屋十分坚挺,肯定要比咱家住的房子结实。”   沈从仪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如今建造城墙首选的是糯米砂浆,若是可以用水泥来代替,便能节省不少钱。”   苏壹用力的点头,这个时代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还是别浪费粮食来修城墙了,他觉得水泥这东西就挺好用的。   ……   于是,苏壹和沈从仪拿着水泥去了太子府。   果然,太子在看见水泥的功效和作用之后,也立马认识到这东西的价值。   太子高嗣直压下内心的激动,一手点着桌面,“水泥的原材料有多少?”   水泥的原材料主要有三种,分别是石灰石、粘土和铁矿石,前段时间苏壹手下的勘探队发现了一个石灰石矿。   苏壹十分自信的道:“有一山。”   太子:……“好!”   太子激动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苏壹和沈从仪两个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相互对视一眼。   太子问:“你们觉得咱们应该如何利用这些水泥?”   苏壹:“修路。”   沈从仪:“城防。”   苏壹和沈从仪二人对视一眼。   苏壹:“城防。”   沈从仪:“修路。”   苏壹:……   沈从仪摸摸鼻子。   太子被他们二人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房间中的气氛也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紧接着,太子又把户部尚书夏原善叫过来共同商议此事。   沈从仪道:“我过段时间就要前往陇省边关,到时候,我会在那里提出用水泥来建造城墙。”   夏原善点头,“此法可行。不过你要保证自身安全,用水泥来代替糯米砂浆其中肯定会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断人财路入杀人父母,你要小心。”   听夏原善这么说,一旁的苏壹果然紧张起来,沈从仪安抚的朝他笑笑。   太子点头,“这个不用怕。一会儿我就进宫启奏皇上,让子翙做钦差大臣,再派遣皇城司的人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再着,陇省边关守将是皇上的心腹将臣,朝廷私底下给他一份密信,务必要让他在边关保护好子翙。”   夏原善听太子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不过,用水泥来修路的事……”   夏原善说着,苦笑着摇头,“上年朝廷攻打鞑靼,今年黄河决堤,如今国库空虚。修路向来劳民伤财,用水泥来修路得事恐怕得耽搁一段时间。”   苏壹道:“修路对朝廷来说的确劳民伤财。不如把修路的事交给商人怎么样?”   太子和户部尚书齐刷刷的看向苏壹,沈从仪则是眼中浮现些许笑意。   夏原善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让商人来修水泥路?不妥不妥,商人狡诈,让他们修路恐怕会偷工减料。”   “这个的确,所以得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掏钱赞助朝廷修路。”苏壹道。   太子也忍不住来了几分兴致,“你想怎么做?”   苏壹站起身,道:“朝廷可以先把各地的官道修成水泥路。每隔二三十里地的距离修建一个服务站,服务站和驿站不同,驿站是朝廷用来传递消息的地方,服务站则相当于官道两旁的客栈。咱们还可以对外放出竞拍服务站之后商人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以此来激励商人们相互竞拍。这样竞拍下来的钱财,正好可以用来修建官道。”   夏原善越琢磨苏壹这段话就越觉得可行。   “妙啊,若是再给那些竞拍商户们一些优惠,不怕从他们兜里掏不出钱财。”   苏壹点头,“我了解商户们的秉性,他们不缺钱,缺的是社会地位,也不用给他们实际上待遇优惠,只给一些面子工程,他们就能源源不断的从裤兜里往外掏钱。”   太子用一种了不起的眼光看向苏壹。还是商人最了解商人,要是换朝堂上那些大臣,只会说什么“抄家”“砍头”“强逼利诱”等话,哪像苏壹这样,有本事让商户们乖乖往外掏钱。   “说说你的办法。”太子道。   苏壹呲牙一笑,“只要朝廷下令,给竞拍服务站的商户发放牌子,拍下一个服务站,就允许他们用高规格的马车,允许他们穿上等布料,房屋也可以适当拓宽。拍下一个服务站以上权利可以享受一年,拍下两个服务站则可以享受两年,以此类推,此消息一出那些商户绝对会疯狂掏钱竞拍。”   太子和夏原善相互对视一眼。   夏原善:“就这样?”   苏壹肯定回答,“就这样。” 第111章 二次进宫   四人从白天一直商议到晚上,直到太子妃带着人过来提醒他们用晚饭,几个人才停下休息。   这是苏壹第一次在太子府用饭,别说,太子府厨子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尤其是饭桌上那道烧鲤鱼,苏壹尝了尝味道,鲜香可口的滋味让他眼前一亮。   沈从仪明显看出苏壹喜欢这道菜,他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笑意。   心想改天得想办法讨个情,把这道菜的做法弄到手。   几个人吃完饭又继续坐在房间里商议,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终于写出了一份奏折。   太子:“明天上午,你们几个就跟我进宫,我亲自把这份折子递上去。”   夏原善道:“明日正好是三月初一的朔望朝,太子何不把这件事直接拿到大朝会上说。”   太子摇了摇头,“修缮官道之事涉及商贾,从太祖皇帝时期,朝廷便对商贾待遇之事极其敏感。若是把这件事情堂而皇之的拿到朔望朝说,恐怕会惹来许多非议,还不如咱们私底下去找皇上,讲明利弊,再由皇上决断。”   听完太子一番话,其他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   “太子英明。”   回去的路上,苏壹坐在马车里,神色有些紧张。   苏壹:“我怎么又要进宫了?明天我不去行不行?”   沈从仪失笑,“哥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现在突然怕进宫了?”   苏壹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这就像工作中见领导似的,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烦。   沈从仪一手支着脸颊,“哥哥不用担心,有我陪着你。”   苏壹长叹一口气,“我到时候当哑巴就是了。”   沈从仪看着苏壹皱着脸的模样,眼睛里的笑意怎么止都止不住。   苏壹气的去捏他鼻子,“你是不是在笑我。”   沈从仪连躲都没躲,“冤枉。”   两个闹了一会儿,苏壹顿时感觉好多了。   …   两个人回到家,来喜小跑到沈从仪面前。   来喜看了苏壹一眼,“老爷,虢国公府的人来了。”   沈从仪对苏壹道:“哥哥先去休息,我去看看。”   苏壹今天是真累了,他无力的点点头,“好,你别太晚了。”   看着苏壹的身影彻底进入进内院之后,沈从仪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来喜低头道:“老爷,马大人死了,临死前他交代了藏账本的地方,我们……”   沈从仪抬手,来喜瞬间闭嘴。   沈从仪闭上眼睛,脑子里不自觉出现苏壹的身影。   良久后,沈从仪轻叹一口气,“这件事就当不知道,想办法把账本的事情透露给都察院的人。”   来喜脸上出现一抹诧异之色,最终他低头道,“是,我这就去办。”   “去吧。”   沈从仪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此时一朵乌云恰巧散开,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   沈从仪之前主动接触黄河口决堤事件的官员,其实就是想浑水摸鱼,想办法在其中谋好处,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快的向上爬。   但等到苏壹从海外回家,沈从仪再次看见 、触碰、拥有到苏壹之后,他突然就不想冒险了。   他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在官场上,他要和哥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   翌日,一大早苏壹便去宫里候着,这时候沈从仪等人在早朝上。   苏壹坐在宫内一处狭长的房间里,这房间摆了一排的书架,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古籍。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如今苏壹坐在椅子上哈欠连天,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苏大人?苏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苏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猛地转头,便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内侍。   “苏大人,几位大人在崇德殿门口等您呢,请您跟我来。”   苏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整理了了整理衣衫,“有劳公公。”   年轻内侍笑了笑,“不敢当。”   苏壹跟在内侍身后走了一段路,又转了两个弯,才看见站在崇德殿门外的沈从仪和夏原善。   沈从仪看见苏壹,往他这里快步走过来。   沈从仪压低声音道:“太子正在里面,咱们待会再进去。”   苏壹点点头。   话音刚落,司礼监掌印太监周平芳从里面走出来。   “皇上叫几位大人进去?”   “有劳周公公。”   三人走进室内,一拐弯,苏壹就看见一张宽敞的屋子里放着一张大案。   那大案上摆满了奏折,嘉佑皇帝坐在那大案后面的椅子上,太子高嗣直则站在一旁。   夏原善在接触到太子的眼神之后,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们的折子我看了。”嘉佑帝背靠座椅上道,“朝廷对于商户的处置是太祖皇帝在位时期就定下的规矩,不得轻易更改。”   苏壹微微低头掩盖住脸上的神色。   夏原善眉头微皱,向前一步劝诫:“皇上,借商人之力,整修官道乃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仅能缓解国库空虚,还可使大虞百姓少做一份徭役,此乃两全之法。”   “修路之事可日后再议。”   苏壹刚想冒险开口,一旁的沈从仪便开口了。   “皇上,臣以为修建水泥路刻不容缓。从西北边关送一份军报到京城快马加鞭十多天才能送达,中间若是遇到恶劣天气,送信的时间又得延长。   水泥路坚硬,表面平静,易通行,若是官路改成水泥路,则可以大大缩短送信时间。不仅如此,水泥路还和可使朝廷行军时间大大缩短,即便是遇到下雨天气,也不会影响通行。”   沈从仪一番话说下来,皇帝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其实嘉佑帝心中也知道水泥路的确是个好东西,只不过他不信任商人。   沈从仪接着道,“水泥路不仅有利于军中消息传达和军队通行,还有利于地区与地区之间的传播,比如前阵子朝廷在几个地区推广的番薯。   那番薯在闽中地区已经种植三十年有余,此等高产作物,中原地区的百姓竟无一得知。从太祖皇帝开始,朝廷便格外注重农桑,可那闽中地区的官员明明知道番薯的高产,却只关注番薯不易储藏的特点而放弃推广,这不仅是地方官的懒政,更体现了中央朝廷对地方监管的无力。   皇上,一条水泥路便可以直通当地,打开当地原本闭塞的土路,轻而易举的增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   此时太子开口接话,“商户在官路上经营服务区,若有恰逢遇上朝廷的行军,行军路线的确有暴露的风险,官路上只能有驿站。”   苏壹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既然如此,改成商户拍卖驿站的广告权怎么样?等驿站建起来之后,在驿站旁边立一个碑,石碑上写清楚这段官路和驿站是由什么人出资修建,这户人家做什么生意,朝廷再做一面锦旗,把锦旗作为奖赏,赐给商户。”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太子:“打广告?”   夏原善:“立个碑?”   沈从仪:“赏个锦旗?”   周平芳:“只给荣誉奖赏?”   苏壹被几双眼睛盯着丝毫不慌,“能拍得起广告权的商户肯定不缺钱,对于他们来说社会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朝廷给他们立碑、赏他们锦旗,这些奖赏对于商户来说已经是无上荣誉,比起金银珠宝的赏赐,他们更稀罕这个。”   司礼监掌印太监周平芳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苏壹这法子也太损了。   那些商户可是又出钱又出力,结果朝廷只是轻飘飘的给商户一些名声上的奖赏。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结果周平芳转眼一看自家皇上,便发现皇上的坐姿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从最开始的背靠着座椅,到如今不自觉的挺直身子,一只手放在腿上,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苏壹继续道:“只要朝廷放出消息,说要建驿馆招商拍卖广告权,让商行承担驿站和路段建设,因为建好之后要立碑署名,为了自家的名声,商户们即便是再想偷工减料也的掂量掂量。”   众人听完,就察觉出苏壹说的这些完全是阳谋。   沈从仪立马接上苏壹的话,道:“当然这种待遇并不是一辈子,立碑建路的商户都是为国为民的善人,一旦他们犯事,朝廷有权把给予他们的一切待遇收回,立的碑也要收回。届时,空出来的广告位再进行新一轮招商,拍卖得来的钱,可用以日后官道修缮。”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俩人真不愧是两口子。   苏壹在心中给沈从仪点了个赞,就这么干。   于是,今日宫里破天荒的开了一次晚朝。   然后古代宫廷朝会高大上的形象,就在苏壹心中碎了一地。   一间空荡的屋子里站了二三十人,这些讨论起来如同一百只鸭子再叫。   没错,这些大臣讨论着讨论着就突然吵起来了。   沈从仪和夏原善两个舌战群儒,怼的几个老大臣脸红脖子粗,叫嚷着要去太祖皇帝的陵墓前告状。   苏壹看见这一幕,一秒幻视现代社会的联合国大会。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句话的含金还在持续上升。   在苏壹心中,沈从仪一直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他实在没想到沈从仪的战斗力如此强悍。   说起话来逻辑清晰,条理清楚,还能引经据典,顺便攻击一下别人的短处,无形之中给“敌人”造成人身攻击。   苏壹:……就,还挺帅的   “和谐”的晚朝就这么吵吵嚷嚷的结束。   最后嘉佑帝通过苏壹、沈从仪和夏原善上书的“由商户承担水泥官道修缮和驿站的决定”这份折子。   苏壹:……   所以,皇上开这个晚朝只是想通知一下朝臣,顺便听朝臣吵一次架对吗? 第112章 水泥路初成   四月初十,沈从仪代表朝廷去陇省边关重整边防。   苏壹这边则开始为朝廷修建水泥路提供原材料。   作为水泥的发明者,苏氏商行被皇上给予了开采石灰矿的任务。   从这一天起,苏氏商行开始正式为朝廷办事,对外自己是皇商也不为过。   而且,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皇上不信任商人,偏偏苏壹就是这么个意外,不仅被皇上授官,如今连开采矿山的任务都交给了他。   苏壹担心自己会飘,便主动找了李先生分析这件事的利弊。   毕竟,苏壹可不想最后无缘无故的被弹劾,然后下狱。   最后苏壹想出的办法是,对外夸皇上,往死了跨。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打着皇上的名义去做,俗称拍皇上马屁。   苏壹担心日后会有人弹劾他挖矿时贪污,又考虑到如今旷工们的辛苦与危险之后,果断把采矿区变成了国有企业。   对矿工们进行收编,提高矿工待遇,配套宿舍、食堂、医务室一个一个开始建。   采矿油水大,皇上把这件事交给苏壹来做自然有许多人不服气。   就在有人想出来跳脚,用苏壹商贾出身的身份来攻击他的时候,黄河决堤案审理出来了。   不仅是皇上动怒,朝野上下也是一片震惊,都知道治水必贪污,一百万两银子,最后有六十万两能用到修河道治水上,已经算是修河道的官员清廉了。   可如今却查出来,前年拨到治理河堤的钱,只有不到三成用在了河堤修理上,其他的全部那群蛀虫分刮了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朝堂上再次被嘉佑帝杀了人头滚滚。   工部尚书胡涂海革职抄家,其子立即革职交于刑部看押。   吏部尚书主动辞官归乡,皇上准奏。   这些日子苏壹也真正意识到,官场上的残酷,前一天还在衙门见的同事,第二天就被抄家入狱。   这次河堤贪污案,工部直接空了三分之一位置,沈从仪的亲爹常翌因为是闲职官,这次没被连累不说,还因祸得福还升了官职。   李琅如今和苏壹一看负责开采石灰,他见到苏壹顶着黑眼圈来上值,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大哥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苏壹点点头,整个浑浑噩噩的,“有点失眠。”   李琅叹了一口气,“苏大哥,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那些管不住自己手,油锅里的钱都干捞来花的人,迟早得出事。当今圣向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更何况这次黄河决堤根本不是天灾,反而是人祸,两个县被淹,众多百姓流离失所,那些人死的不冤。”   苏壹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太适应。水至清则无鱼,可有些人的确是被连累的,他们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必须得做,有些东西也必须得收,但就因为收了一点点礼品就被连累的贬官抄家,实在是有些过了……”   李琅看了看周围,“苏大哥,这种话你我直接发发牢骚就行,千万别对别人说,之前子翙走的时候就和我说过,让我帮忙照顾你,我可不想他还没回来,你又出什么事。”   苏壹摆摆手,“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该干的活还得继续干。”   李琅道:“自从皇上登基以来,重用文官,这让不少人觉得皇上对文官的态度和对武将态度不同,另外他们认为法不责众,一个人贪可能会被砍头,许多人贪皇上便会让步。   可他们忘了,皇上的太祖皇帝的儿子,连坐抄家砍头,太祖皇帝做得出来,如今的皇上也做的出来。皇上明显是有意杀鸡儆猴啊。不过苏大哥你的忧心也是对的,有些人实属冤枉。”   苏壹抿嘴,“是啊,官场上波谲云诡,能保全自身实属不易,希望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李琅听了苏壹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他心想,这句话对自己来说适用,对沈从仪来说恐怕就是一句废话。   要知道沈从仪如今可是天子进臣,是朝廷唯一一个可以在战场上跟着皇上的文官。   ……   天空中刚下过暴雨,地面泥泞难行,一个十几人的商队正费力的走在黄泥路上。   他们商队的人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衣服上带着布丁。   驴子在拉车,男人们就在后面帮忙推。   队伍中一个明显穿的比旁人整齐的汉子大声道:“再往前走咱们就到官道上了,到了官道路就好走了。”   一个多时辰前天空突然下起暴雨,他们在一个破庙里面前躲了雨,见雨停了之后便赶紧离开。   野外破庙不安全,他们再走一里路就能到官道上,顺着官道走两个时辰就进城。   刚刚的雨下的实在是又快又急,就这么一会儿路面就变的泥泞难行。   一伙人艰难的走在路上,拐一个弯便看见一抹平坦坚硬的路面。   “到了到了,官路就在前面。”其中一个人大喊。   几个汉子立马加紧脚步,费力走向官路。   一脚迈上官路,众人率先感受到地面如同石头般坚硬,半白还有些反光的大片平坦路面,让踏上这条路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就是水泥路啊。”第一次见到水泥路的年轻人目露惊叹,“这地可真平,就像是用石头砌的一样,不对,比用石头砌的还好,刚刚下了那么大的雨,这地面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一会儿走起来,你能更感觉好走。”   其他人一边用木头刮去草鞋上的泥,一边笑着说。   驴子拉着木轮车走在水泥路上,平坦坚硬的路面充分展现了期优越性,车子平稳不说,走的速度还快。   “真没想到,这路走的竟然这样舒服,要是这路能修到咱们那边就好了。”   领队的听见这话笑道,“那得有着等了,如今只有官道上才是这种路。”   “咱们顺着这条路,多久能到京城?”   “两个时辰就能到,要是在以往天气好的时候,最起码也得赶小半天的路,要是碰见今天这种下雨天,咱们就得露宿野外了。”   年轻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坐在驴车上转头看向后面那一望无际的平整“石头”路。   “…真厉害啊。”   …   水泥路不出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修缮完成的水泥路极其便易,于是各地纷纷奏请修路,甚至有人提议把皇宫的路面和京城里的路面都换成水泥的。   但被皇上一口否决,皇上下令先修缮官路,其他路面的修缮全部往后排。   商户们也陷入狂喜,只要出钱修路,就能得到好名声,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   况且朝廷那些已经出资修建商路的商人们如今是什么样的待遇,他们都看见了。   用的马车规格高了一级不说,新建的房子,还有房子的大门,都能建的再宽些,再大些。   对于商人来说,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   他们还听说,如今朝廷在海外有了土地,那些藩王们纷纷去海外封地居住。   一些对政治较为敏感的商人,立马意识到,朝廷日后恐怕不会再像如今一样奉养这二十几个藩王。   这样一来,朝廷的开支恐怕能小很多,若是朝廷有钱了,肯定不会再用他们这些商人。   届时给商人提待遇这种事,他们就再也遇不到了。   于是在满朝文武惊诧的目光中,各地商户纷纷主动掏钱拍卖修缮官路。   太子和户部尚书夏原善的眼睛都红了。   有钱啊,这些商户是真有钱啊,把他们的钱都搞出来,一定要想办法都搞出来。   因为商户们自掏腰包修路,大批财富流向市场,一时间整个大虞朝的经济竟开始有了几分向上蓬勃发展的苗条。   …   同年,第二批海外粮食运到大虞,冬天朝廷又派五位藩王去海外再次“买”地。   法兰西的地既平整肥沃,又没人占,被派出去的藩王们狂喜。   见此场景,尝到甜头的藩王们,纷纷主动请愿往外跑。   被朝廷圈在藩王府里,子孙后代随时都有被削藩的风险,还不如去海外封地试试看,若是他们打不过当地势力,再向朝廷借兵就是。   户部尚书夏原善最近看上去平易近人很多。   皇上今年没有再亲征,修缮官路由商户掏钱,海外运来一批又一批的粮食,国库日渐充盈,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苏壹最近则是在头疼苏木的事,这个被他从西北边关带回来的小孩,精力实在是太充沛了。   直到苏壹看见苏木和一个侍卫比射箭,小小年纪射箭的准头竟然一点也不比训练有素的侍卫差。   苏壹把苏木叫到身边,“苏木,你想学武吗?”   苏木微微一愣,“习武?”   苏壹点头,“习武之后,你就会变得向那些侍卫一样厉害。”   苏木看了一眼刚刚和自己比试的侍卫,“他们一点也不厉害。”   苏壹连忙去堵苏木的嘴,生怕苏木会被打。   ……   年底,沈从仪从边关回京,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他绘制的陇省边关地图。   皇上见到这副地图之后,当即夸赞他办事有功,下令日后让沈从仪为皇长孙授课。 第113章 女子医学馆   皇上让沈从仪教导皇长孙读书的事一传出去,朝中众人顿时明白,沈从仪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加重了。   一时间沈从仪变成了天子进臣,内阁中最受皇帝信任的臣子。   内阁大臣魏忠平看不惯沈从仪的做法,他认为战争劳民伤财,朝廷多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疲累,已经不能再继续折腾下去,如今正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   况且,皇上身为九五至尊,本应坐在皇宫发号施令,而不是御驾亲征,亲身上战场和草原那群鞑子们真刀真枪的拼命。   而沈从仪作为天子进臣本应该劝诫皇上少些征战,可沈从仪许多举动都表明,他很赞同皇上征伐草原。   “沈大人这次又立功了。”魏忠平阴阳怪气的道。   沈从仪微微一笑,“比不得魏大人在朝中劳苦功高。”   “可别。”魏忠平道,“我可比不得沈大人,如今都能给皇长孙讲学了。不过,沈大人给皇长孙讲学的时候要注意啊,‘为君之道’到底和在战场上厮杀不同。”   沈从仪面带微笑的道:“大虞文武共治。为君者,文要通,武也要学。”   魏忠平眼睛一瞪,觉得沈从仪此人简直不可理喻。   “《尚书》有言:‘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把和睦之风推及天下,百姓便能和睦,以杀止杀绝非正道。”   沈从仪轻笑,“魏大人应该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不仅可以用来形容人,还可以用来形容国家。”   魏忠平一下急了,“穷兵黩武不可取,休养生息才是正道。”   沈从仪一张口就能气死人,“兵锋所向方能强国,苟安一隅终致衰亡。”   魏忠平瞪圆眼睛,一只手指着沈从仪微微颤抖,“……竖子不足与谋!”   沈从仪眉头一挑,“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沈从仪说完之后拱手行礼,转身利落的离开,留下站在原地,脸色又青又白的魏忠平。   二人之间争执的话,没一会儿就被人递到大殿中嘉佑帝的案头。   嘉佑帝先看了二人争执的话,又看到面前的苏壹请求辞去矿物主管的折子,心情很好的抬笔应下。   想当年他入京城事,也没少被文官指着鼻子骂。   那些人在朝中为先帝出谋划策这,意图削藩置他于死地,后面他带兵入京,那些人却骂他,说他不应该造反。   可能在那些文官心中,自己不该反抗,只能伸着脖子等别人来杀自己。   入京之后,嘉佑帝第一件事便是清理朝廷,如今这些年他一直对文官颇为容忍。   嘉佑帝想起最近有人在朝堂上提的赋税和钱币问题,他明白,某些人又要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另一边,沈从仪自然明白刚刚对方那一番话的意思。   如今的皇上是主战派,自己身为皇上近臣,不仅随军出征过,还屡次前往边关。   对方这是怕自己把皇长孙也教导成主战派,但沈从仪有自己的想法,况且他并不认同魏忠平过分追求和平的理念。   就像沈从仪刚刚说的那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国与国之间的地位是靠彼此的厮杀决断出来的,而不是坐在一起交谈便能和平共处。   外族屡次侵扰大虞边疆,只有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才能让他们记住,大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   石灰矿区的工作如今已经步入正轨,苏壹并不想管理太多事,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开始慢慢撒手不管。   如今,苏壹手下不少企业都变成了“国有企业”,外界开始戏称苏壹就是皇上的钱袋子。   而嘉佑帝明显对这个钱袋子非常满意,秉着能者多劳的原则,十分放心的往苏壹手里递“权利”。   但苏壹有点慌,毕竟钱太多了容易被人觊觎,万一被人当成肥羊就不好了,他还是悠着点更安心。   一次偶然看见织坊女工因为过度劳累,引发身体上的其他不适而晕倒,苏壹便打着皇上的名义,开办了大虞朝首个女医学馆。   如今医学主要师徒传承,民间还有一句话叫“教会学生,饿死师傅。”由此可见医学之道的壁垒。   可即便如此,市面上的大多大夫也都是男子,至于内宅的女子们若是得了什么不好说的内病,只能忍着,然后活生生的被熬死。   于是苏壹找到了远在平安府沁香楼的邹掌柜,让她帮忙代劳管理女学医馆,并告知她这件事是经过了太子妃首肯的。   邹掌柜乃名门之后,邹家几代为官,她又与大虞朝唯一有食邑的公主相熟,不仅如此,邹掌柜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贵女不同,她走出家门靠自己经商赚钱。   而如今,她这个身份管理女子医学馆再合适不过。   邹掌柜在听了苏壹的邀请之后,表情中带着七分震惊,两分怔愣,一分感慨。   然后苏壹再次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沁香楼的二掌柜竟然有医学家传。   苏壹一瞬间恍惚,怪不得沁香楼出的药治香粉那样有名气。   邹掌柜如今给自己改名邹晴,她向苏壹又推荐了一人。   “此人是我旧年在宫中认识的,当时我跟在公主身旁,她已经是尚宫司宫。太祖驾崩后她自请回家,当今皇上继位后听闻她的才华,她又被二召入宫为女官,两年前出宫养老。若是苏大人相信我,请她过来一同管理医学馆绝对不会错。”   苏壹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   ……   皇家筹备女子医学馆的事情,在外面引起轩然大波。   众多迂腐的读书人,认为女子学医无用,她们又不能和大男人一样抛头露面的给看病,学这个只是浪费罢了。   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再不济就学学织布绣花,女子学医简直是千古奇闻,天方夜谭。   紧接着一群人如同拿捏到了苏壹的把柄一般,一拥而上开始上书弹劾苏壹。   太子妃李氏在听说这件事之后,气的在家里破口大骂。   太子看向太子妃暴躁的模样,拉着大儿子坐到一边不敢吭声。   “你也说句话啊。”太子妃坐到太子旁边的位子上,仰头喝水。   太子道,“别理他们就是。”   太子妃悠悠的看向太子,“难不成,就任凭他们这么败坏女子医学馆的名声?”   太子笑着道:“你又急了不是?”   “我能不急吗?我现在急的都上火。”太子妃这两天急的嘴上长泡,她同意苏壹掏钱办女子医学馆,是为了给天下女子瞧病的。   外头那些大男人又没生过孩子,又没得过女子的内病,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   太子妃:“马蓬瀛好不容易同意和邹晴一块管理医学馆,这万一……”   “没什么万一。”太子不慌不忙的道,“你没瞧见如今外面的风向已经变了吗?”   “风向?”太子妃疑惑,“什么风向?”   太子:“现在外头已经从刚开始的女子医学馆不可建,变成了苏壹贪污。”   “贪污!怎么可能?”   太子叹一口气,“贪不贪污,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栽赃陷害扣帽子,都是那些人惯用的手段,不过是一群人觊觎苏壹手中掌握的众多商行罢了。   不过,最后决定权在皇上手里,苏壹和沈从仪如今正得圣心,没了苏壹谁给皇上搞钱,让皇上继续去征讨漠北?你看着吧,如今跳脚越高的,到时候死的越惨。”   听了太子一番话,太子妃渐渐冷静下来,她与太子是年少夫妻,开元三十二年十五岁的李氏,被太祖皇帝亲点为燕北王世子的世子妃,二人次年成亲。   想当年她只不过是众多藩王中的一个世子妃,后来自家这口子做了太子,才成了太子妃。   “怪不得你一点也不慌。”   太子乐呵呵的道:“是你太着急了。”   太子妃双手一摊,“我这一天天的一点也不比你清闲,自从我帮忙管理后宫开始,我的白头发是一天比一天多……”   ……   如今,苏壹手下有着大禹朝唯一一支可以出海船队。   红绡站在码头边,一支发钗簪把头发别在脑后,她上半身穿一件长度不过膝的短襦,下半身穿一件裤子,一副十分利落的打扮。   苏壹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真的要跟着船队出海吗?海上的生活很无聊,还会遇见很多危险。”   红绡笑了笑,“壹哥不是说,海外有国家是女王掌权吗?女王掌权的话,身边肯定会有得力的女官,我身为女子,同她们做生意更方便些。我的外邦话如今也说的很熟练了,去了外面也不怕被那些黑心商户们坑骗。”   苏壹看出了红绡眼中的坚毅,“一路平安,你的人身安全最重要。无论什么时候,不要一个人脱离大部队,在船上有人会护你周全。”   红绡点点头,“我知道了。”   所有人登上大船,苏壹站在码头看着船只越行越远,直到船只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   “哥哥,该回去了。”   苏壹一转头,便发现沈从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他还往自己的肩膀上披了一件大氅。   沈从仪握住苏壹的手,“哥哥,咱们回去吧。”   苏壹摸了摸大氅上的毛边,“你怎么来了?”   沈从仪笑了笑,“明日休沐,我来接哥哥回家。”   京城通往渤海海口的官路被铺设上了水泥,如今道路平坦畅行无阻。   苏壹转头看向海岸线,“希望他们能平安。”   沈从仪:“肯定会平安的。”   苏壹抿嘴,“建女子医学馆的事,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恰恰相反。”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眼睛,“若不是哥哥这次神来一笔,皇上也不知道朝廷上的佞臣竟然这么多。”   苏壹眨眨眼睛,“这么说,我还立功了?”   沈从仪牵着苏壹的手,把他往马车上带。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哥哥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孟子》 第114章 抓住机会   在沈从仪的话语中苏壹的举动仿佛是给朝廷下了一则强心剂,那些觊觎皇帝“钱袋子”的牛鬼蛇神如今全都冒了出来。   这段时间二皇子跳的最高,就在苏壹不在京城的这几天,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二皇子给按了下去。   如今皇上想了个办法,他没有杀那些在背地里搞事的朝臣,而是让他们去海外辅佐藩王。   相信那些“忠君爱国”“满腔热血”的官员们,一定会把爱和热血,洒在外面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苏壹嘴角一抽,“皇上要流放那些人?”   沈从仪矜持的道:“西方有传教士,朝廷是让他们去海外做大虞的传道者。”   苏壹:……夺笋啊   沈从仪又道:“哥哥放心,他们都是自愿的。”   苏壹:“那官场上的缺额怎么办?”   沈从仪:“今年朝廷会开一次恩科。”   恩科便是除去以往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外,朝廷又额外添举办的科举考试。   方法总比办法多,苏壹很快就把朝堂上那些弹劾自己的事丢在脑后。   等他回去之后女子医学馆就要彻底办起来了,他要赶紧预备医学馆招生的事。   …   临近傍晚,天色阴沉。   附近有苏壹的庄子,于是一行人转头去田庄住一宿。   虽然只是个不大的田庄,但青砖大瓦的屋舍很整齐,东西也都齐全。   几个人刚进庄子,外面呼啦啦的下起了大雨。   苏壹擦了擦脸上的雨,“咱们运气还挺好,没彻底淋在路上。”   沈从仪手里那种帕子给苏壹擦脸,“我让人通知庄头熬些姜汤,哥哥喝一些驱驱寒气。”   一旁的来喜回道:“老爷,我已经让庄头去熬姜汤了。”   沈从仪点点头,“做的不错。”   苏壹皱皱鼻子,虽然他不喜欢姜汤的辛辣味,但是比得风寒后喝的苦汤子,他还是选择姜汤。   “好吧。”   沈从仪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我让人烧些热水,哥哥洗一洗。”   …   房间很快被人布置好,立面的火炉烧的正旺,火炉旁边被摆上一个浴桶。   苏壹在屏风后沐浴,沈从仪便坐在外面看书,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推开,两个长相不俗的丫头走进来。   沈从仪微微眯起眼睛,紧接着平喜和来喜脸色大变的从屋外跑进来。   沈从仪把书放在座椅旁的桌子上,声音好似带笑,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干什么的?”   一句话,让平喜和来喜二人顿时僵硬在原地。   进来的两个美貌丫鬟笑着道:“婢子是来侍奉二位大人的。”   沈从仪眼神中瞬间出现杀意,就在他想要呵斥出声的时候,苏壹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怎么了?外面什么动静?”   沈从仪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声音恢复正常。   “是庄子的人不知道咱们的习惯,多派了两个人过来伺候。”   苏壹坐在浴桶里,闻言往自己脖子上撩水,“让他们走吧,我不喜欢陌生人在身边。”   沈从仪嘴角勾起一个笑,对平喜和来喜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们带出去。”   平喜和来喜动作快速的捂住两个陌生侍女的嘴,把她们往外拖。   临走前,沈从仪看向来喜,“你知道我的规矩。”   “是。”   来喜把人拖出去之后,门外立马有人把两个吓傻的侍女拖走。   来喜脸色极其难看,“还真是‘终日打雁,竟教雁啄了眼睛。’竟然让人钻了这么大空子,大摇大摆的走到二位主子面前。”   平喜叹一口气,“也是我大意了,觉得这是自家的庄子便放松了警戒。”   来喜:“先把庄头压起来,到时候大人肯定得亲自审。”   平喜点头赞同,“好,你去压庄头,我带人把这庄子里搜一遍。”   …   室内,沈从仪走到屏风后,伸手给苏壹捏肩膀。   苏壹整个人放松下来,“往边上,对就是这里…舒服——”   热气蒸腾,把苏壹一张脸熏成了粉色。白皮带粉,如同盛夏时节熟透的桃子。   沈从仪低头,猝不其防在上面咬一口。   苏壹下意识抬头,然后便被人捧住脑袋。   苏壹眼睛睁大,二人唇齿相依,他的呼吸瞬间被另一个人夺走。   三秒后苏壹整个人软下来,他下意识的攀上沈从仪的手臂,柔软的舌尖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轻轻触碰,但被另一个人霸道的卷起,如同乘坐在暴风雨中摇曳的小船上,苏壹只能紧紧攀附面前的人。   片刻后两个人气喘吁吁,苏壹抬头看着衣冠整齐的沈从仪,伸手去扯他衣带子。   沈从仪喉结上下移动,声音有些哑,“别,小心着凉。”   苏壹瞪圆眼睛,“是谁先招惹我的?”   沈从仪矜持的后退一步,“会着凉。”   说完他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苏壹。   苏壹:……这是新的情趣?   苏壹利落的洗完,裹上外袍,然后就看见沈从仪挺着去洗澡了。   苏壹:??什么情况?   一直到两个人收拾好,又吃完晚饭,苏壹还是觉得沈从仪有些不对劲,他已经完全忘了自从来了这里还没见过这个田庄的庄头。   沈从仪破天荒的拿出琴开始弹奏,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琴弦,他抬眸看向苏壹,含情眼中满满的情谊,眼角下的小痣在熠熠生辉。   苏壹看着烛光下抚琴的沈从仪,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今晚有些不对啊,苏壹强烈怀疑沈从仪在勾引自己。   苏壹悄咪咪凑到沈从仪身边,轻轻拉了拉沈从仪的袖子。   见沈从仪不理他,有动了动他腰间配的玉佩,结果沈从仪还是不理他。   苏壹侧身直接亲上去,结果却被沈从仪瞬间抓住,琴声猛然杂乱,瞬间房间一片寂静。   天旋地转之间,苏壹被沈从仪箍在怀里,苏壹伸手攥住沈从仪垂下的发丝。   “你怎么了?”苏壹问。   沈从仪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他撇过头,道:“这里的庄头刚刚给哥哥送了两个姑娘。”   苏壹立马就想到自己沐浴时听到的声音。   苏壹:……“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这件事何哥哥无关。”沈从仪垂眸,“我只是有些嫉妒,嫉妒他们觊觎你。”   苏壹:……“别这样,我又不是唐僧肉。”   沈从仪皱眉,“哥哥在那些人眼里,比唐僧肉还馋人。”   苏壹觉得沈从仪一定对自己有滤镜,“那些人靠近我只是为了我的钱。”   说着苏壹双手捧着沈从仪的脸,“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图我这个人。”   说完苏壹在沈从仪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苏壹便感觉有点不对,他哄人的模样怎么跟哄家里的小狗似的。   沈从仪非常好哄,偏了偏脑袋,意思是这半张脸上也要苏壹来一下。   苏壹十分大方的满足他的要求。   左脸右脸,额头鼻尖嘴唇,各来一下,然后就被沈从仪揽着再也不撒手。   沈从仪一直很喜欢苏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特殊的香味,柔和包容,就如同苏壹本人一样,他低头在苏壹脖颈间轻嗅。   苏壹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拽拽他的头发。   “做不做。”   沈从仪蹭了蹭,“我想看着哥哥做。”   苏壹没听懂,“嗯?”   沈从仪轻咬苏壹耳朵,“西侧屋有个穿衣镜。”   苏壹脸瞬间爆红,啊这……   ……   苏壹侧头趴在一个软榻上,软榻下面铺着毛茸茸的垫子,他衣带子被扯松,露出漂亮的颈背和肩胛骨。   沈从仪轻抚那片雪白的颈背,低头轻轻触。   “哥哥这些日子想我吗?”   苏壹看着面前的银镜,整个人微微颤抖。   镜中他衣衫不整,双颊绯红,眼中带雾,说实话苏壹都不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你别说话!”   被苏壹呵斥一句,沈从仪低低的笑起来。   苏壹翻身,两个人的位置瞬间发生变化,苏壹看着镜子里的场景,咽了一口口水。   别说,还真挺刺激的。   沈从仪抿了抿嘴角,双手掐住苏壹的腰身。   “哥哥今天想在上面?”   苏壹磨牙,“沈从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沈从仪死没死不知道,反正最后苏壹快“亡”了。   苏壹趴在马车里,一想到自己是被沈从仪抱着上来的,就觉得没脸见人。   苏壹默默把头埋进厚实的被褥里,沈从仪眼中带笑,伸手开始给苏壹揉腰。   “往左,在稍微往下点。对,就是这里。”苏壹舒服的叹一口气。   有沈从仪的伺候,苏壹很快便在摇摇晃晃而马车中睡熟了。   至于这间庄子的后续,苏壹没在过问,只知道过了些天这里便重新换了一个庄头。   …   女子医学馆的事情,由太子妃监管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苏壹其实有私心,医学馆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教医学。   学医最起码得识字,算术也得会一些,因此必须得添上识字和算术课。   但若是只学医,又太过于单调,况且民以食为天,大虞朝向来重视农桑之事,把农学课也加上也算正常。   另外,这世间通常会把女红当作评价女子贤德的标准之一,因此需要把女红课加上。   读书是件体力活,没有健康的体魄怎么能行,要是一个个都病歪歪的,女子医学馆提前给这些女孩们的投资不也就打水漂了?把体育课也得加上。   就这么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女子医学馆里的课程竟然有五六门之多。   太子妃对医学馆很上心,她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什么女性要独立自主的思想,但她觉得医学馆会是广大平民女子的一个机会。   第一届女子医学馆的招生,有将近一半的人是宫中的宫女,这些小宫女出身微寒,本来是在内宫中办事,到了二十五岁之后再被放出宫,但如今她们却进了医学馆。   还有一部分则是苏氏商行下各家各户的女孩。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掌握经济,便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经过苏壹这么多年的不懈努力,尤其是苏氏商行的织坊中出现了一批“机杼娘”,有些“机杼娘”甚至办了女户。   她们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甚至养活自己的孩子,她们不需要再用自己仅有的生育能力,“嫁”入另一个陌生家庭换一口饭吃。   命运靠自己改变,在这些处于时代最底层的女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苏壹不知道地方,太子妃在得知这些织坊女子的遭遇和如今的改变之后,坐在窗下一夜未眠。   太子妃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她只是有种朦胧的感觉,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第115章 开设外文课   不管外界再怎么非议,女子医学馆照样如期开办。   开办的那一天,太子妃亲临,她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悄悄带着身边几个侍女坐在台下观看女子医学院的“开学典礼”。   苏壹作为女子医学院的名誉校长上台讲话。   沈从仪站在台下的角落,一双眼睛里清楚的映着苏壹的身影,他看见苏壹眼睛里的笑意,心中不自觉的感觉开心。   这时候小粮快步走到沈从仪身边,低声道:“老爷,吏部司封司员外郎陈大人来了,正在外头等着。”   沈从仪慢慢收回脸上的笑意,“不见。”   小粮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从仪声音轻飘飘的,却能决定一个人命运。   “告诉何大人,‘买官卖官的事情最近朝廷查的紧,里面涉及钱额太大,皇上很生气。’若陈大人是个聪明人,他听了这句话,知道该怎么办。”   小粮闻言脸上露出思索之意,点头,“是,我这就去告诉他。”   小粮走了之后,沈从仪继续站着原地看前面台上的苏壹。   苏壹是这座女子医学馆的名誉校长,实际的管理者是邹晴,马夫人是学校的女掌事。   一共二十六个女学生,数量要比苏壹预计的多一些。   苏壹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的众人,最后不急不缓的道:“……你们在医学馆中的身份是学生,你们的职责和任务便是学习,祝愿你们日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属于你们的未来。”   太子妃听着苏壹说完,脸上露出一个笑,自言自语道:“本宫觉得,本宫支持建立医学馆建对了。”   …   结束之后,便是学生分班管理,然后苏壹在教师的人群中看见了红绫。   红绫来女子医学馆做老师算术老师,别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其实性格十分强势。   原本苏壹是比较属意红绫去海外,但因为她前段时间骑马摔伤了脚,没办法一时间行动,这才只改派了红绡去。   红绡红绫两姐妹算术都十分不错,如今姐姐红绡不在,妹妹红绫拄着拐杖来上课。   苏壹看着红绫后突然恍惚一瞬间,他突然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忘了,他忘了给学校的学生找外文老师。   如今整个大虞朝廷上,依旧弥漫着一股大虞乃天朝上国周围全都是蛮夷之辈的思想。   苏壹并不认同这些人的想法,有时候往往是这种过分轻视对手,才会给对手有机可乘。   那些人不读外邦书,不看睁眼外面的世界,如同被蒙住眼睛的倔驴,只看重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法兰西等,每个国家都在发展,虽然如今还没有到大航海时代,但是苏壹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苏壹可以趁着现在这个时候让医学馆的学生们学习外文,让她们翻译国外的各种图书。   外邦过来朝拜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接待,更好的了解那些外邦国家。   说干就干,苏壹立马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沈从仪。   “你觉得怎么样?”   沈从仪听完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陷入沉思。   “我觉得哥哥你这个想法很好。自从我学了些外邦话之后,也看了一些外邦的书籍。外邦的传教士们总说,那书籍中的意思是他们对于大于国土的崇拜和热爱,但我看见的却是外邦对大虞朝的觊觎。大虞朝外部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草原,还来自于大海。”   苏壹没想到沈从仪竟然想的如此透彻。   “没错,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外文课程安排起来。几个常用的小语种都安排一下,让他们自己选选,看想选哪个?”   邹晴和马夫人在得知苏壹要让医学馆的女子们学习外文之后很惊讶。   但是他们已经知道医学馆已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课程了,再加一个外文课,还真不奇怪。   有时候,邹晴会很怀疑苏壹建立这个医学馆的目的到底是不是让女孩子们去学医术。   作为学校的管理人,邹晴首先得搞清楚学生们上的都是什么课,她认真低头的研究了几天,便发现很多课,就连自己也需要上。   尤其是那些外文书籍中讲述的外面国家的景象,这让皱晴有些心驰神往,她也想出去做生意了……   “我们走吧。”结束后,苏壹处理好之后,带着沈从仪离开。   沈从仪牵住苏壹的手,“我们能走了?”   苏壹点点头,“走吧。”   如今京中的巷子被人铺上了水泥路,平整又干净,马车行驶在上面也没了之前的颠簸感,微微的振动让苏壹可以接受。   沈从仪带着苏壹下马车,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人。   “沈大人,沈大人我有几句话对你说,沈大人……”   人影顿时被旁边的人拦住,沈从仪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刚刚小粮告诉他的陈大人。   苏壹偏头看向沈从仪,握着他的手微微加重了些力道,这人明显话中有话,他有些担心沈从仪。   沈从仪朝苏壹安抚的笑了笑。   “哥哥,没事不用理会。咱们进去吧。”   说着沈从仪看也不看那人,拉着苏壹便走进家门。   沈从仪心中淡漠的想,陈大人怪不得会被那些人推出来做替罪羊,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愚蠢,真是难堪大用。   “刚刚那人是谁?”   苏壹虽然为官,但他一不用上朝,二不用去宫里当值,除了工部的同僚还有几个官位高的大臣,他还真不认识几个官,再说了京城这地方官员遍地都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块转,就能砸到几个二三品大员。   沈从仪道,“吏部买卖官职的事情最近在被严查,此人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见我经常在御前行走,不知怎么的,就想走我的门路,让我去给皇上求情。”   苏壹皱眉,“怎么突然找到你了,内阁的人都在御前行走。”   沈从仪叹一口气,“想必是听说我与内阁的一位老大臣不和,而这次那位老大臣也被卷进去了。”   苏壹无语,“你们同为内阁,彼此之前不和睦才正常。”   同为内阁大臣,若是相互和睦,做事有商有量,那才完蛋。   皇上召集内阁谈事,本意便是想听一听其他人在不同角度有什么意见,若是内阁说出来的话都一样,皇上找内阁议事的意义就没了。   沈从仪点头,“所以,这个人很蠢。虽然大多时候蠢人和聪明人都可用,但蠢人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的灵机一动便会伤及自身。如今门口的那位蠢人,对于藏在幕后买卖官职的那些人来说,便是个最不稳定的存在。”   苏壹,“他会死吗?”   沈从仪知道苏壹还是心软了,但这不苏壹同情对方,苏壹只是单纯的对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感到伤心。   “不会,他现在不会死,没人有胆子敢伤他。”沈从仪肯定回答。   苏壹笑了笑,“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听说昨天虢国公府把在老家的老太太接回京都住了,原因是老太太病重,咱们一会儿得回去看看。”   沈从仪点头,“好。”   两个人吃过午饭,又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便去了虢国公府。   虢国公府的气氛有些压抑,常斐走出来迎接沈从仪和苏壹。   常斐如今成了亲有了孩子,整个人看上去比前些年成熟不少。   “听闻老夫人重病,让太医瞧过了吗?太医怎么说的?”一边走苏壹一边问。   常斐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壹哥一会儿到老太太院子便知道了。”   国公府占地面积不小,三人传过夹道,一拐弯便看见一个垂花门。   一进垂花门,苏壹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是你亲弟弟!如今他成了这副样子,他孩子们的前途也没了,你这是做亲大哥的,把他放在老家几年不闻不问,你也太狠的心了!”   苏壹看向常斐,意思是:这就是你们说的重病?老太太精神气很足吗?都有精力骂人。   常斐低头小声道:“这次一块回来的,还有我二叔二婶一家。”   苏壹虽然没见过虢国公府二房,但却早早听说过他们,想当初沈从仪被认回来之时,便是二房在其中搞事。   三人走进去,便看见常翌跪在屋子大厅中间一句话不发,主位上坐着一个银发老太太,在老太太身旁有一男一女劝解侍奉。   沈从仪捏了捏苏壹的手,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听闻祖母病重,孙儿带哥哥特来看望。”说着沈从仪像是才看见地上跪的常翌,“这是怎么了?爹,即便是祖母身子再不好,您也不用这样尽孝啊。快起来快起来,都快六十的人了。”   说着沈从仪把常翌从地上扶起来。   沈从仪从始至终都没看二房的人,十分自然的开始介绍苏壹,“说起来祖母还没见过哥哥吧。”   老太太十分挑剔的打理苏壹,   苏壹并没有任何不适,这时候沈从仪微微皱眉,二房的夫人看见以后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自家人这次回来是来找出路的,可不是来惹麻烦的。   如今苏壹和沈从仪二人圣眷正浓,惹了他们,对二房没有一点好处。   二房的全夫人立马上去,“哎呀,这就是苏侄儿啊,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说苏侄儿在工部当值,水泥、玻璃、水银镜都是苏侄儿弄出来的。要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有苏侄儿一半厉害,我这辈子也就不用操心了。” 第116章 发疯之后一切都和谐了   苏壹发现二房的全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妇人,说话做事面面俱到,几句话下来,房间里原本紧张的氛围顿时轻松下来。   相比起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郑夫人如同一个木头人。   全夫人活跃气氛,主动对苏壹和沈从仪说话,逗老太太开心,还插空为大房的常翌和郑夫人说好话。   老太太的眉眼逐渐舒展,看常翌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生气。   苏壹看向全夫人,心中惊讶,人才啊,真是个人才。   苏壹觉得这样的女子放在内宅真是可惜了,对方能嫁到虢国公府二房做正妻,就证明对方家世不错,这样的人是不会走商贾之路的。   不过,一想到当初仪哥儿在这里受的委屈,受的那些气,苏壹心里就有点冒火。   苏壹垂眸,而且老太太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从他们两个进来这个屋子,老太太连正眼都不瞧他们。   苏壹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沈从仪又闹了他半宿,导致他睡都没有睡好。   沈从仪见苏壹脸上浮现了些许倦意,他看向常翌。   “父亲,我有些困,就先回去歇息了。”   听说沈从仪的话,苏壹眼角带泪的扭头看向他。   常翌转头便看见一脸精神焕发的沈从仪和一脸困倦的苏壹,再听到沈从仪说自己困了。   常翌:……   常翌无奈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沈从仪带着苏壹站起来,朝常翌和郑夫人弯腰拱手行礼,又朝老太太方向敷衍一拜,然后就要走。   “干什么去?”老太太不悦的声音响起,“长辈还在这里,是你们能随便走的吗?没规矩。”   常斐原本在老太太跟前说话,他从小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对太太的感情自然没的说。   老太太也是真心疼这个孙儿,大人的事情,她不会迁怒小辈,但沈从仪和苏壹的事情却是例外。   沈从仪完全没理会老太太,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爹。   常翌接触到沈从仪的眼神,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沈从仪向来不耐烦虢国公府的这些“家世”,若是老太太继续找茬,说不定明天老太太就得再次返回老家了。   “母亲,两个孩子为朝廷办事,公事劳累,就让他们先回院子休息,等过后吃饭的时候再叫他们。”   说着常翌转身看向苏壹和沈从仪,“老太太向来体贴小辈,你们赶紧去吧。”   苏壹和沈从仪走出屋子的时候,立马隐隐传来老太太不悦的声音。   沈从仪对苏壹道:“这里是烦了些,要是哥哥不喜欢待在这里,咱们就回家。”   苏壹轻笑道:“其实还行,只是那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老太太简直眼瞎,自家仪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对方竟然不喜欢。   接着苏壹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老太太才会这么讨厌仪哥儿。   “不是。”沈从仪像是知道苏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立即开口道。   沈从仪牵着苏壹的手往前走,“常斐的妻子何氏的曾祖母,同老太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按照辈分,何氏应该叫老太太一声曾祖姑母。当初选定何家女做虢国公府长房的儿媳,除了有联姻的意思之外,还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在苏壹诧异的目光里,沈从仪继续解释道:“可惜因为我的出现,常斐变成了二房,而何氏变成了二房的正妻。老太太心向娘家人,可能觉得我坏了事,便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苏壹皱眉,“这又不是你的错。”   沈从仪轻声哄道:“让哥哥不开心,就是我的错。”   苏壹抿抿嘴,停下脚步,“老太太是不是提议让你日后过继常斐或者是二叔家的孩子,你却拒绝了?”   沈从仪一脸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点了点头。   苏壹心中的火气被点燃,“真烦人,你们明明是一家人,干嘛要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你走丢本就不是你的错,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没错,凭什么你在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之后,他们就要把所有错都怪在你头上。”   沈从仪看着苏壹为自己生气的样子,心里却甜滋滋的。   “哥哥不用生气,咱们不理他们就是了。”   苏壹气的跺脚,“烦死了!”   沈从仪顿时感觉被会心一击,这样的哥哥真的好可爱。   沈从仪一路把苏壹哄到了他们住的小院,然后连哄带骗的把苏壹哄到床上。   傍晚,虢国公府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等沈从仪和苏壹。   全夫人现在也不敢再劝老太太了,在国公府邸讲究了一辈子上下尊卑的老太太竟然被两个小辈如此不放在眼里。   老太太:“叫他们过来,他们不来,这顿饭我就不吃!”   这时候传消息的丫头踌躇的走进来,“回禀老太太,大少爷和苏大人说,他们晚膳就不过来用饭了。”   传话丫头的声音落下,整个房间都一片寂静。   嘭!   “岂有此理!”老太太愤怒的看向常翌,指着他鼻子骂,“这就是你生养的好儿子,这就是咱们虢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好啊,真好啊……”   郑夫人低头不说话,继续做木头。   常翌从昨天母亲回到府里就一直忍着,如今见大儿子这样,索性他也开始破罐子破摔。   “儿子是我和夫人生的没错,可我没养啊,我们身边一个儿子都没养,斐儿还是从小在您身边养大的。”   常翌站起来道:“母亲,您也别觉得子翙把事情做的难堪,当初子翙被我和夫人找回国公府后,认祖归宗的事为什么一直拖着,一直到你和二弟一家回了老家才认成,您不是不知道原因。   您偏心,您心都偏到天边去了。外头都传是因为子翙有个的契兄,所以我和夫人才把他认祖归宗的事情一直拖着。其实呢?其实不想让他认祖归宗的人是母亲您,是二房的人。”   二房的常端和全夫人脸色大变,一旁的小辈低头表情惶恐。   常翌今天索性把事情说开了,把以往的遮羞布全扯开,反正丢脸的不是他。   常翌的输出还在继续,“之前的骂名我和夫人担了,但您今天做了什么?小壹和子翙来了之后您爱搭不理的把他们凉到一旁,妄想用苛待内宅妇人的方式对待两个朝廷命官。我实话告诉你,他们谁也不吃这套。”   老太太被大儿子一番话气的大喘气,一旁的丫鬟和全夫人连忙给老太太顺气。   “……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玩意,他们是小辈,对我这个长辈不敬,我竟然连冷脸都不能做吗?”   常翌如今想开了,秉着“与其自己内耗,不如创飞所有人”的心情,肆意发挥。   “您老就歇着吧,您也就在我面前充一充长辈的架子也就算了,子翙是命是沈家村沈大河夫妇救的,苏壹更是没白吃过国公府一粒米。人家敬着你,那也是看在虢国公府列祖列宗的份上,可您不接他们的礼啊?这年头,没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如今他们不愿意见你,不很正常吗?”   常翌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他,无奈常翌这段话说的实在是既粗俗又无赖。   常端甚至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饱读诗书,一直以文人傲骨来标榜自己的亲大哥口中说出的话。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母亲说话?”   常翌平静的看向亲爱的弟弟,“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转头常翌继续对老太太道:“母亲,我现在还叫你一声母亲是因为您对我有生养之恩。您可以对我使长辈的架子,可以用孝道来压我,但您没资格对子翙这么做。”   老太太气的手指打颤,“我…我要进宫,告你不孝,求贵人削了你的爵位!”   老太太这句话没把大房吓到,反而是把二房下了半死。   常翌双手一摊,“可以啊,我是无所谓,反正现在朝廷也看我们这些朝中旧勋不顺眼,若是自请削爵,朝廷不知要多高兴。我早就说了,我是您亲儿子,孝字大过天,无论您怎么对我,我都得受着。但子翙和苏壹不一样,养恩大过生恩,能用孝字压他们的人都在地下坟堆里埋着呢。况且,如今不是他们靠国公府,是国公府得靠他们!”   二房的人见常翌如此说,纷纷跪下磕头,劝老太太千万别这么做。   他们二房好不容易借着老太太太太身子不适重新回到京城,本是想要和大房改善关系,谁成想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太太还真是老糊涂了。   一时间,最急的竟然是二房的人。   常翌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跪地磕头求情的二房,看着脸色难堪的母亲,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原来完全豁出去竟然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错,就…挺痛快的。   常斐此时站在房门口,万一祖母被父亲气晕,他站在这里好喊人赶快去叫太医。   至于老太太去宫里告状撸掉常翌身上的爵位,她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大房若是被撸去爵位,二房又不能入官场,国公府的爵位要么到旁支身上,要么直接没了。   如今常家还能借着国公府的名头保持体面,若是没了爵位,那一切都没了。   老太太若是敢进宫告状,那就是整个常氏一族的罪人,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众叛亲离。   ……   沈从仪看着苏壹的睡颜,心中分析如今常家的局势。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有常翌压着,翻不出什么风浪。   至于常家二房,不是沈从仪小瞧他们,如今常家二房唯一的出路就是扒紧国公府这条大船,毕竟二房被赶回老家的这几年,日子可不好过。   只是,原本沈从仪计划让哥哥看他之前在国公府过的日子,来心疼心疼自己,看样子如今是没办法了。   苏壹心疼自己,到时候自己在哄一哄,顺便谋点好处,这是沈从仪乐意看见的。   但让他看着苏壹受人冷落,遭人恶言,那就不行了。   …   第二天,苏壹便见到了风平浪静的虢国公府,只不过老太太又病了,这次病的还挺严重,都没法露面。   苏壹没时间在老太太是否真的病重上耗,因为夏天快到,出海远洋的船要回来了。   这代表着,以红绡为首,携带八十万匹布料外出远洋销售苏氏商行布匹的船,要回来了。 第117章 甜瓜和玉米   “八十万匹绸布全卖出去了?”嘉佑帝微微坐直身子问正使太监卓海。   “正使太监”是大虞朝宦官制度中的一种特殊官职,主要职责有代表皇帝出使外国、监督军队等。   宦官机构设有二十四衙门,“正使太监”的职位仅次于司礼监等核心衙门的掌权者,是皇帝的心腹,而卓海正是代表大虞出使海外的宦官。   卓海回答:“启禀主子,这次出海不仅卖出去了八十万匹绸布,还接了海外丝绸商人三十万匹绸布订单,另外这次出海除了带回一些常用的珍玩宝器,还带回来了两船粮食和一下海外植物稻种……”   嘉佑帝目光灼灼的听着卓海汇报这次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   卓海汇报完之后,嘉佑帝大手一挥,“赏!”   紧接卓海便开始汇报在海外圈封地的那些藩王如今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虞朝的上位者对比起海外那些国家的上位者,大虞朝的统治阶级对待百姓简直如神仙那般仁慈。   当地不少有钱的贵族已经开始在大虞藩王的圈地中置办田产铺子,有钱人聚集就代表商业繁茂,就代表经济发达,相信过不了多久,藩王的封地肯定会越来越昌盛。   港口基本也都建造在藩王的封地里,而藩王在封地中拥有自治权,封地中用的也是大虞律法,海外当权者无权派军队进入大虞藩王封地。   通过大虞朝对外派出的“外交官们”的努力之下,大虞朝在一些沿海小国建立港口不仅不用交关税,那些小国还会给藩王们上交保护费,请求大虞庇护。   不仅如此,那些周边儿没有建造港口基础条件的小国,也开始请奏大虞,想要大虞朝也往他们的国家驻军。   当初接到这样的信,嘉佑帝十分不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争着抢着要大虞往他们国家驻军的人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华夏人讲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那些国家则是主动拿钱请求别人的庇佑。   不过,那些小国也属实穷了些,嘉佑帝直接没搭理那些小国的请求。   就在皇宫因为这次出海带回来的收益而惊讶的时候,苏壹也在家里数钱。   苏壹整整算了三遍账目,最后背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连祺平喜等人看着账目,目瞪口呆。   良久后,连祺结结巴巴的道:“二百万两,真的是二百万两吗?”   平喜咽了一口口水,“我之前听工部的人说,几年前皇宫修了三座大殿,总共也才花了二百万两。”   众人心头一震,皇宫那可是皇宫的宫殿啊,木材非云贵之木不用,瓦片非琉璃之瓦不取的皇宫啊。   各种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精雕细琢建造的宫殿,总共花了二百万两银子,现在他们商队出一趟海,就能赚这么多。   房间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心想怪不得朝廷要禁海呢,这也太赚钱了。   苏壹低头思考,“咱们这次投资修路怎么样?”   连祺干巴巴的道:“…我觉得挺好的。”   平喜也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挺好。”   苏壹直接拍板定下:“那就把咱们商队走的路线修成水泥路,到时候商队走商也方便。还可以给女子医学馆设置一个特别奖学金,学习成绩好的可以领奖学金,还有农事田庄那边,继续加大资金让人培育高产良种……”   苏壹说着说着便感觉不够,直接把自己手下的一批管事叫过来开会。   …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儿?”李简正的二儿子李源去父母屋里请安,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清甜之气。   傅老夫人笑着朝二儿子招手,“你快过来看看,琅哥儿往我这儿拿了几个瓜果,先不说吃起来如何,单说现在闻这味儿,我就喜欢。”   李源走过去便看见正面榻旁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竹编小篮,篮子里面放着几个莫约成年人手掌长,青色带黑条的瓜。   傅夫人拿起放在玛瑙碗里切开的一小块递给李源。   “你尝尝,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瓜。”   李源接过母亲手里的瓜,只见青色的外皮里面的瓜肉却是橙红色,他一口咬下去,汁水迸发,清润香甜的汁液顺着舌头流进喉咙,一瞬间夏日的暑气仿佛全消。   李源惊讶的睁大眼睛,“母亲,这是什么瓜?”   傅老夫人:“好像叫甜瓜。”   李源作为正三品司农寺卿,不说见过全天下谷物,但也能对外说一声见多识广,可是他偏偏没见过这种瓜。   就在这时候,李琅给家里其他人分完瓜回来,正好看见亲爹在这。   “爹。”   李源点点头,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手,“这瓜是你带回来的?”   李琅如今依旧在翰林院任职,几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整个人沉稳不少。   “是。爹尝过甜瓜了吗?觉得味道怎么样?”   李源笑道:“名如其意。这瓜从哪得来的?”   李琅道:“这是苏大哥田庄上专门让人培育的瓜,好像是西域的什么瓜和另一种瓜杂交得来的?”   李源敏锐的察觉到一个新词,“杂交?”   李琅点头,“对呀,就是在两种瓜开花的时候,对它们进行人工授粉,最后结出来的果子便会同时显现出两个不同的样子,您吃的甜瓜就是这么得来的。”   从幼时起,苏壹便在平安老家开辟了一片试验田,每年都让李琅和沈从仪进行一段农事活动,还会让他们写八百字的心得体会。   沈从仪对农桑并不是很感兴趣,而李琅却恰恰相反,他对种子的杂交培育十分好奇。   苏壹正好也知道一些种子开花授粉的知识,而且凡是高中学过生物的都知道孟德尔遗传定律。   于是苏壹对两个小孩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现场教学,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李琅便在心中埋下了对种子和植物杂交的好奇心。   后面到了京都,李琅在听闻苏壹专门让人在一个田庄进行种子培育的时候,他便自告奋勇决定加入。   李琅笑着对傅老夫人,“过几天庄子上的桃子也就熟了,苏大哥给庄子上种桃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水蜜桃。到时候我再往家里拉两筐新鲜的桃子,让家里人都尝尝。”   傅老夫人笑看着孙儿,“你每天在翰林院当值,抽空还要跑到外面去种果子,累不累呀?”   李琅如同像小时候一样,坐到傅老夫人身边,“孙儿一点都不累,这是孙儿的爱好,而且能让祖母吃到我亲自种的果子,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全家就数你嘴最甜。”傅老太太递给李琅一块瓜,“吃一口瓜解解渴,看你热的满头大汗。”   李源此时已经愣在了原地,他作为农事官,对育种的困难再清楚不过。   不过让他最为惊讶的是,刚刚李琅竟然说苏壹手底下有个田庄,竟然在专门从事育种工作?   “你刚刚说,苏壹手底下有个田庄是专门用来育种?”   李琅点了点头,“是啊。如今,这瓜除了咱们家和苏大哥家,也只有宫里和太子府能吃着。今年那庄子里还改良了玉米,据说既高产又抗涝。上一年,庄子上一亩地的玉米能产两石半。当然那是因为庄子里的田是实验田,地力足够肥,所以产的粮食才多。”   李琅话音刚落,李源一下朝他冲过去。   “那庄子在什么地方?立刻带我去!”   一亩地玉米竟然可以产两石半的粮食!   这种事他怎么不知道!   若是真的,大虞粮库中的储备粮不知道能增加多少,天下饿死的人也不知会比现在减少多少。   …   就在李家父子往苏壹这边赶路的时候,苏壹正在灶房鼓捣吃的。   把甜瓜捣碎,与冰沙混合,再添上些冷鲜奶,最后就是一个甜瓜味的冰淇淋。   “啷了个铛!”苏壹手里捧着一个青瓷白的碗,里面盛着淡青色的酥山,“快尝尝我亲手做的甜瓜味的冰淇淋。”   沈从仪拿起勺子把甜瓜味的酥山送入口中。   苏壹也尝了一口,冰激凌入口细致绵软,浓郁的瓜果香和牛奶香混合,他幸福的眯起眼睛。   “果然好吃。”苏壹眼前一亮,“果然,辛勤的劳作后总是能得到甜美的果实。”   沈从仪也没想到味道能这么好,“这个就是哥哥在田庄让人培育的甜瓜?”   苏壹点头,“是啊,在平安城的时候就开始育种了,培育了七八年年如今终于种出来了。最近玉米培育也很成功,上一年培育出了一亩地能收两石半的粮种,今年最新培育出的苗已经种下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沈从仪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一亩地能收两石半已经很厉害了,毕竟种一亩良田的小麦也不过能收两石。”   苏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今年苏氏粮行往外售的玉米种子,全是经过改良的。”   沈从仪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满是惊讶。   而苏壹且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在他看来,培育出更好的种子往外卖是天经地义的事。   试问哪个种田的老百姓不想让自家田地丰收?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有人来通报农寺卿李源李大人和翰林院小李大人前来拜访。   苏壹和沈从仪对视一眼。   苏壹眼中满是疑惑,沈从仪的目光则是移向桌子上的酥山。   沈从仪思索道:“哥哥,你是不是给你家送过去了几筐甜瓜?”   苏壹:“没错呀,我让朗哥儿拿回去了几筐。”   苏壹眨眨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李大人是因为这些甜瓜才来的吧?应该不会吧?只是几个甜瓜而已。”   “我猜应该是因为玉米种子。”沈从仪眉头一挑,“哥哥,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苏壹,“赌什么?”   沈从仪凑近些在苏壹耳边耳语几句。   苏壹一张脸瞬间爆红。   沈从仪幽幽地笑着,“哥哥不会是怕了吧?”   苏壹一拍桌子色厉内荏的道:“我怎么可能会怕!”   …   苏壹和沈从仪走到外院书房,李源看都没有看沈从仪,直接大步朝苏壹走了回去。   “苏大人,听说您庄子上有一亩地能收两石半的玉米种子,是也不是?”   苏壹点了点头,“是啊,不过……”那是因为庄子实验田的地力肥,若是换成普通良田,或次等田,或许就种不出来那么多粮食了。   苏壹还没有解释完,就见李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大人高义!”   【作者有话说】   沈从仪:我要……   苏壹涨红脸:其实…也不是不行   沈从仪:哥哥~ 第118章 自持力(二十鱼粮加更   对方突然下跪的举动把苏壹吓了一跳。   苏壹下意识弯腰去扶李源,“李大人,李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慢慢说,您快起来,快起来。”   李源跪在地上,一脸激动的抓着苏壹衣袖。   “我不是自己向苏大人下跪,我是替全天下的老百姓向苏大人跪的。”李源抓着苏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高产玉米若是能在各省推广,惠及天下百姓,苏大人将功德无量。”   苏壹笑着摇头,“李大人,我哪里会育什么种,这些种子都是我庄子里的人弄出来的。他们有的人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有的人是深研此道。这几年我手头宽裕,唯有些钱财能拿的出手,我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能更好培育良种的地方罢了。若说真的功德无量,他们才是功德无量。听闻有此良种,便立即来找我求种的李大人你功德无量。”   李源微微一怔,接着满脸羞愧的道:“我向来对永嘉学派讲究的经济致用和事功之学不感兴趣,对商贾之道更是鄙夷,可我今天见到苏大人之后,才真正明白永嘉学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说着李源老泪纵横,他虽是进士出身,但性格刚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   他自幼家中富裕,因此不爱钱财,父亲是朝廷大员,因此不爱高名。   年轻时有爹在朝中护着,到了中年有哥哥弟弟在朝中相互扶持,所以李源做官之后格外唯心。   他满腔热血为民,就连亲生儿子都没时间照顾,还得托付给已经辞官归乡的父亲母亲。   其实到了如今,司农寺的职责已经逐渐被户部取代,李源从地方调到了京都做正三品司农司卿,根本是明升暗降。   李源为此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等他再次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竟然一时间无事可做。   还是上年朝廷开始推广番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户部忙不过来,朝廷这才想起了要重新启用司农寺。   如今,苏壹培育出新的高产玉米良种,不仅惠及大众,更惠及司农寺。   苏壹并不知道李源的内心想法,他把李源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这人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吃些好吃的,比如不同的米粮,各种果子。我让庄子上的人帮我育种,其实也有我自己想吃的原因。”   李源:“辟土殖谷曰农。农不单指农民,也指农事。《商军书》有言:‘民不贱农,则国家不殆。’老百姓不看轻农事,国家便可以安定久长。苏大人所做之事恰恰激发了农人种地耕地的心。相比苏大人,吾甚不如矣。”   “……”   从始至终,沈从仪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壹。   沈从仪知道,从今天开始哥哥再也掩盖不住浑身的“光芒”了。   很快,高产玉米良种的事情就被呈报到了皇帝案头。   果不其然,这件事情得到了朝廷的重视。   皇上直接下令让皇庄开始试种高产玉米,若种子的确高产,下一年便要求各级衙门把高产玉米种子分发给农户种植。   然后,苏壹就被从工部调到了司农寺,授官正五品的司农司丞,他也是大虞朝建朝至今,第一个商贾授官的人。   李琅作为翰林院人士,也被升了官,如今是六品侍读,得知李琅对农作物很有研究之后,皇上依旧舍不得让他离开翰林院。   不过,本着能者多劳的原则,李琅被皇帝临时指派做了司农寺种植高产玉米良种的监官,定期向宫里汇报高产玉米良种的情况。   …   同年八月,一批蒙古军给陇省总兵递信投降,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蒙古将领主动投降这件事背后的意义重大,这代表着大虞朝如今真的强大了,草原上不少人被大虞朝的军队吓破了胆,一时间大虞军的气势猛增。   沈从仪主动请缨前去陇省边关收服投降的蒙古军,皇上很快应允。   …   晚上,苏壹检查白天让人给沈从仪收拾要带去边关的东西 有没有落下的。   沈从仪从外面走进来,便看见苏壹瘦削的背影,这段时间很忙,苏壹比夏日时目测瘦了四五斤不止。   苏壹听见动静,转头就看见了沈从仪。   “你回来了?”苏壹道,“明天什时候走?”   “明天一大早就走。”沈从仪回答。   苏壹叹一口气,“这次我有事,没有办法和你一块去边关,你去了那边之后一定要小心。蒙古军一向奸猾狡诈,他们很有可能是诈降,你去了之后,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我不盼着你能立什么大功,只求你能平安回来。”   苏壹的这一番话,沈从仪听的心头发软。   “抱歉,是我让哥哥担心了。”   苏壹摇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支持也理解你的选择。况且,若是那支蒙古军真的能归顺我大虞,不知道能省去多少战争,无论对国还是对民都是一件大好事。但支持归支持,我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你,万事以平安为首,知道了吗?”   沈从仪一把抱住苏壹,“我很舍不得你。”   苏壹双手攀向沈从仪的肩膀,闭上眼睛,心中满满的不舍。   苏壹突然问,“对了,你这次要去多久来着?   沈从仪道:“若是顺利的话,明年开春就能回来。”   苏壹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他。   沈从仪不解,“怎么了?”   苏壹一句话没说,勾着对方的脖颈便亲上去。   沈从仪一脸挣扎却不忍松开苏壹,“哥哥别…我怕我忍不住…”   此时苏壹已经顺着他脖颈,微微轻咬他的喉结,声音缠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从仪脖颈的肌肤上。   细细的轻咬,啄吻之下,让沈从仪脊背如同触电般上轻颤。   “哥哥别……”   苏壹直白的道:“我现在很想要,你不肯吗?”   沈从仪深呼吸,一脸正直,坐怀不乱的道:“哥哥明早得去郊外皇庄,农事辛苦,今晚不行。”   苏壹自己的舌尖碰碰了自己的嘴角,“晚饭前李琅让人递消息,说明天上午有事,我们下午才去皇庄。”   沈从仪低头,深深凝视了苏壹两秒,眉宇间露出几分凌厉,“那也不行,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今晚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苏壹呼吸一窒,他很喜欢沈从仪这种样子,这种攻击力十足的模样,和平时软乎乎的样子形成巨大的反差感。   苏壹压低声音,“家里还有虎鞭酒,你要不要来点。”   在现代老虎是野生保护动物,可在如今这个枪支稀缺的年代,老虎是森林中的卫冕之王,而虎鞭酒,最大的作用便是壮(阳)。   沈从仪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很危险,“哥哥认为我需要借助那玩意?”   苏壹一手搭在沈从仪背后,感受着对方紧实的腰部肌肉。   “我就是提个建议,谁让你一直拒绝我,万一……”你是不行呢?   说着苏壹微微歪头笑笑,五官秀气柔和,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一边说苏壹一边向前走,沈从仪则是往后退,一直退到东侧屋靠窗的小炕上。   苏壹轻轻一推,沈从仪顺着这个力道往后仰。   苏壹抬腿,半跪在小炕边,一只手压着沈从仪的手,伸头去“添”沈从仪的唇角。   “别…别……”沈从仪如同“小媳妇”一般皱眉侧头,表面上一副忠贞烈女的架势,十则拳头都快攥烂了,用力控制住自己不去主动。   沈从仪实在不想这么白白错过苏壹的主动。   他了解苏壹,现在自己表现的越是忍耐,苏壹就会越大胆,到时候……   果然,苏壹开始上头,一副强迫良家妇女的架势,撩拨的动作越来越大胆。   “没事的,今天晚上我坐上面用力,你别太使劲就行。上次是因为你太使劲了,我才在家里歇了两天才恢复。”   苏壹用以往的经验做为参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动作温柔点,问题不大。”   一想到沈从仪那温柔的技术,明明前些日子苏壹还发誓要清心寡欲,如今身体便不自觉的开始起反应。   而且这样的沈从仪真是很诱人,苏壹没忍住在他耳垂处亲了又亲。   莫约一柱香之后,苏壹便开始后悔了。   沈从仪是真猛,苏壹一想到沈从仪作为一个文官,骑射竟然都能得到武将们的夸赞,就头皮发麻。   “我觉得咱们应该慢点。”苏壹被顶的,发出一声轻“哼”。   沈从仪果然停下来,苏壹觉得有点不上不下的,又转而开始让他快些,总之难伺候的很。   沈从仪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堆小玩意。   “哥哥喜欢哪个?”   苏壹眼睛都瞪直了,“这玩意你从哪里得来的?”   沈从仪说着往自己头上带了一个白色兽耳发箍,白色毛茸茸的耳朵浮现在他黑色的发丝之间。   沈从仪如同一男狐狸精一样靠近苏壹,动作和语气中满满的勾引。   “哥哥不喜欢吗?”   苏壹忍不住点头,“喜欢。”   沈从仪轻笑一声,“喜欢就好。”   ……   第二天中午,苏壹迷迷糊糊的意图挣扎起床,而沈从仪一大早便启程前往陇地边关。   苏壹试图起床失败,心中开始悔恨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   人,果然还是要保持自持力。 第119章 风光无二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苏壹日常便是在铺子、衙门、田庄三处跑。   如今女子医学馆已经开了两年半,建立第一年的时候外界还有很多声音,可能是后面女子医学馆太过于低调,又可能是这几年朝廷的大事太多,渐渐的大家好似忘记了京都还有个女子医学馆。   一年半前,苏壹在女子学院设立了的奖学金制度,果然不少优秀学子得到了奖学金。   苏壹作为名誉校长,有时间便抽空去看了一眼女子医学馆的课业进程,了解了解那些女学生们的情况,然后就发现她们的学业进度还挺快。   她们已经把千字文,百家姓和启蒙读物学完,还学会了《汤头歌》,半年前如今已经开始学习医学方面的基础知识。   苏壹名下有药铺,开办女子医学馆的同时,还投资了几个药堂,届时他会让这里的医学生们去药堂进行“实习”,不给发工钱的那种实习。   “结业考试怎么样?”苏壹问邹晴。   邹晴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两张成绩单,“这是上一年结业考而成绩单,这是今年中考的成绩单,人与人天姿有差,但大体都能跟得上。对了,今年还多添了一门素描课,由西洋传教士教授。”   苏壹:……啊,如今西洋已经有素描了吗?   成绩在苏壹看来很优秀,在苏壹和邹晴谈论医学馆的课程设置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外面什么动静?”   邹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淡定的回复,“外面在上体育课。”   “体育课?”苏壹有些将信将疑,体育课是这种动静吗?   苏壹放下手中的成绩单走出去,然后就看见操场角落搭着个比武的台子。   台子下面围了十来个穿长袖短,头发如同道姑般束起,打扮利落的女孩们。   而台上,有两个女孩摔跤,她们带着特制的头盔缠斗在一起,一会儿一拳我一拳,一会儿相互扯着对方的袖子,想要把对方摔在地上。   苏壹张大嘴,“这…这是什么……”   邹晴淡定的回复,“角力啊。你不是说得让她们强筋健骨,有自保之力吗?”   这话的确是苏壹说的没错。   苏壹:……“这样不会打坏事吧?”   “不会,头盔保护了她们的头,至于身上的伤。”邹晴笑笑,“女子医学院,从来不缺药。”   苏壹默默给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挺好的,至少这些女孩们都很健康,以后若是预计普通歹人,估计是歹人受的伤更重。   …   边关的事情处理的很快,沈从仪十月抵达边关,十一月一封奏折便快马加鞭的抵到了京城。   蒙古军真的投降了,皇上大喜,封陇省总兵为抚远侯,沈从仪负责蒙古军的安置问题。   很快又到了过年,苏壹在京都,沈从仪则在边关。   嘉佑十九年二月,沈从仪返回京城,他还没在京都待上两天,皇上便要御驾亲征鞑靼。   而沈从仪再次随军出征,皇上信任沈从仪,不仅让沈从仪做他的贴身参谋官,还让他负责管理军中后勤总务。   听到沈从仪这次随军是做皇上的贴身秘书和后勤保障官,苏壹放松了不少。   皇上身边的守卫有多严密压根不用多说,只有皇帝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时,“皇上贴身秘书”沈从仪的人身安全才会受到威胁。   想通这个,苏壹立马精神起来,在沈从仪跟随大军走后,全心全意投入玉米良种的育种工作。   他记得玉米是雌雄同株的异花授粉作物,玉米株顶端穗与玉米须进行结合授粉,因此在培育玉米的时候要对不同组的玉米进行隔离种植,已免混杂。   苏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一些已知的理论来培育玉米,这也是苏壹的庄子里能这么快便培育出高产玉米的原因。   苏壹和沈从仪彼此在两个不同的战场上“厮杀”。   一个夏天,苏壹虽然没有被晒黑,但却被晒伤了。   他坐在黄土地上,带着面巾和帽子,尽管很热,还是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李琅坐在苏壹身边,头上也带着同款帽子,肤色比一年前黑了不止一个度。   “苏大哥,你说咱这次的玉米种子最后能结出来多少啊?”   苏壹摇摇头,“不知道,你也别想太多,咱们就听天由命吧。”   李琅苦笑一声,“费了一年多的力气折腾玉米,若是出不来结果,总觉得不甘心。”   苏壹转头看向面前的一小片玉米地,“是啊,你说的没错……”   突然苏壹顿住了,因为他和李琅此时在坐着,因此这个角度苏壹看土地看的更清楚,尤其是在玉米根处乱蹦哒的小虫子。   “若是我给田施肥,岂不是也能增加粮食的产量。”苏壹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李琅的热的满头大汗,听见一旁苏壹的自言自语,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哥,你刚刚说什么?”   苏壹一下站起来,“我想到了咱们要怎么提高玉米产量了。既然咱们没法在段时间培育产量更高的玉米种子,但是咱们可以给土地施肥啊,只要土地的肥力足够,照样能高产。”   李琅听了苏壹的话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一拍脑门。   “对啊,多么简单的事我怎么也没想到呢。瞧我的脑袋,怎么都没往这方面想呢。”   苏壹笑着道:“我不也一样现在才想到。皇上给咱们时间让咱们育种,咱们就埋头一门心思只管育种去了。让我想想,咱们该怎么给土地加肥。”   …   嘉佑十九年,大虞军队在斡难河探知鞑靼军队行踪,皇上亲帅精骑追踪,而沈从仪则在后方押运粮草辎重。   “报!”一个小兵朝沈从仪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跑过来。   “报!启禀大人,皇上,皇上丢了!”   沈从仪目光一凛,周围听见小兵报信的众人一阵慌乱。   “什么!皇上丢了!”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皇上若是亲自做先锋军,还真是有可能……”   “那咱们怎么办?”   “……”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心思渐渐浮动,沈从仪快速环视周围人。   “都闭嘴!”说完沈从仪看向报信的小兵,“你!把事情仔细说说。”   小兵一抖,下意识知道自己犯错,他快速道:“军队在斡难河探知鞑靼军队行踪,皇上亲帅精骑追踪,如今已经失去踪迹一夜了。”   沈从仪眼睛微微眯起,“当时皇上身边跟了多少亲卫骑兵?”   小兵道:“铁甲骑兵共有三十八人。”   “沈大人,这……”所有人都踌躇的看向沈从仪。   沈从仪的大脑飞快思考,他只是沉吟片刻便道:“大虞军精锐骑兵各个是精兵悍将,他们身披重甲,跨驾良驹,说句以一敌百也不为过。三天前鞑靼军已经被陛下打散,如今斡难河边发现的鞑靼军不过是残兵败将,他们兵败之后定然士气大跌,而皇上这边则是士气猛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此事虽险,但优势在皇上。”   “可是皇上失踪了!”   沈从仪眼刀如风,目光凌厉的看向说话的人,提高声音,“是谁告诉你皇上失踪了!明明是普通军队跟丢了皇上的精骑兵。想当初西楚霸王项羽二十八骑冲杀刘邦五千人突围成功,如今皇上身边跟随的人各个堪比吕布赵云,杀几个残兵败将,简直是易如反掌。”   “罗世文!”沈从仪高喊。   一个骑马的汉子从人群中出来,沈从仪道,“你押送粮草按照计划回营,我亲率一支小队带着物资去斡难河边恭迎皇上凯旋。”   “是。”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着沈从仪带着一支小队骑马离开。   沈从仪让来报信的小兵带路。   “大人,我军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鞑靼残兵踪迹。”   沈从仪骑在高头大马上,浑身气质凌厉,完全不像个文人,突然他们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上。   沈从仪望过去,只见身披铁甲的大虞精骑兵,疾驰在草原之上,马蹄溅起阵阵水珠,乍一看如同在水上奔行。   等走进些之后,众人才看清这些精骑兵的盔甲红缨上各个带血,马匹两侧还穿着两串敌军的头颅。   沈从仪立即下马,高声道:“恭迎皇上凯旋。”   ……   这次出军,大虞朝一举歼灭鞑靼,鞑靼首领被击杀,沈从仪作为此次处置的参谋官和后勤官,一时间功劳无限。   尤其是在大家都以为皇上在战场上出现了意外,而沈从仪则冷静分析局势,带着一小支队伍主动前往腹地迎接皇上,顺便还救了两个身受重伤的武将。   沈从仪已经不是第一次表现出这种胆大心细的性格特质。   他当时听闻有人来报皇上失踪后,立即冷静分析,随后便决定带人带物资去接应皇上。   此决定,不仅表现出沈从仪在行军打仗中的智谋,更表现了他对皇上实力的绝对信任。   没有一个将军,不喜欢绝对相信自己实力的参谋官,就连嘉佑帝也不能免俗。   大军凯旋回朝之后,嘉佑帝点名让沈从仪日后去文华殿陪太孙读书,晋升他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兼任文渊阁大学士。   一时间沈从仪在朝中风光无二,连带着虢国公府也受到了朝廷不少封赏。   常翌高兴的去母亲和二房的人面前炫耀一番,不管对方心里如何滋味,反正常翌本人是爽了。 第120章 万国来朝   苏壹深知官场不易,就在沈从仪升官的前两天,原本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兼内阁大臣陆怀祯,因为卷入太子和陈王之间的斗争而获罪。   如今他们两个的官越坐越大,苏壹就越能发现官场的可怕,人心的可怕。   古人常说,时势造英雄。还真是一点都没错,苏壹突然发现人生在世,大多时候都是事情推着人走。   “若是有人觉得太子和陈王单纯是因为政权夺位而斗起来的,这种认识就太浅薄了。”沈从仪一边往面前古董羹里添肉,一边理智的评价,“那些背靠在太子和陈王背后的势力,才是这次斗起来的关键。表面上是皇子之间的政权夺位,实际上是朝臣们的站队拥护。”   苏壹夹起一片羊肉入口,这是从固圆运过来的羊,如今有了辣椒,厨房的人做的鸳鸯火锅,涮羊肉刚刚好。   苏壹:“朝廷上年刚刚重创鞑靼,按理说如今应该正是朝局最稳的时候,怎么会乱呢?”   沈从仪叹一口气,“哥哥皇上已经六十有五了。”   苏壹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不知不觉他还真忘了皇上的年纪,因为皇上这些年无论是御驾亲征还是处理朝政,都和往年别无二致,让苏壹都没意识到那个戎马一生的帝王早已年过六旬。   “这样啊,皇上老了。”苏壹一时间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我是不是也老了?”   沈从仪微微一愣,看着面前眉目清亮如画、气质儒雅,容貌更胜从前的苏壹,喉结没忍住动了动。   稚嫩和沉稳两种矛盾的气质同时出现在苏壹一个人身上,让他既像一潭清水,又像一本迷人的故事书。   沈从仪垂眸,“没…没啊。”   沈从仪说的是实话,这年头有父母在不留须这么一说,他亲生父母聚在,因此没有留须,而苏壹则是单纯觉得留胡须不干净,吃东西喝水都得往胡子上蹭,实在麻烦。   苏壹本来就长的好看,这些生活饮食条件好,再加上日常练习八段锦,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岁不止。   况且多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如今苏壹虽然还没到四十,但在沈从仪看来他比花都好看。   苏壹站起来俯身向沈从仪发出质问:“你在犹豫什么?”   沈从仪摇头,“我没有啊。”   苏壹,“你刚刚犹豫了!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咱们成婚早就过了七年。”   沈从仪眉头一挑,立即反将一军,“我问你,前天往家里送药材的那小厮是谁?”   苏壹:“怎么了?”   “还怎么了?”沈从仪站起来,“他那是来送药吗,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分别是来借机看你的。”   苏壹觉得沈从仪莫名其妙,“对方今年才刚满二十,我们两个都差着辈,对方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   沈从仪委屈的大怒,“好啊,连年纪多大都知道了。”   苏壹:……“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沈从仪:“我无理取闹!怎么能是我无理取闹?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育马,平时住在马场不说,还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苏壹张张嘴,这件事的确是他理亏没错,“……我的错。”   沈从仪垂眸,声音委屈,“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苏壹只能哄人,走过去拉着沈从仪的手,“这段时间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让蒙古马、欧洲马和罗斯国马,三种马杂交改良的事情很重要,不过也正是因为我今天有时间才会特意抽空回来陪你吃饭的。”   沈从仪见好就收,眼眶微红的看向苏壹。   “今晚还走吗?”   苏壹立马保证,“不走了不走了,我今天肯定陪你。”   沈从仪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真的不走了?”   苏壹环住他的脖子,上去就是一口,“真的不走,明天也不走。”   沈从仪眼睛一亮,直接把苏壹拦腰抱起,“那咱们去办点其他事。”   苏壹都不知道沈从仪到底从哪里的这么大力气。   “饭!”   “一会儿再吃。”   苏壹感受着沈从仪上臂的肱二头肌,脑子晕乎乎不知道情况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他们刚刚还在“吵架”。   沈从仪臂膀紧实有力,多年来身材一直保持很好,他数次上战场,日常保持骑马射箭的习惯。   苏壹目光移在墙上悬挂这的一把弓箭。   战场上一般用的是用五到十一力的弓,而沈从仪拉十一力的弓易如反掌,换算一下十一力的弓想要拉开莫约是一百二十斤。   月明星稀,苏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道:“看来海外的据点我还是不能放弃,若是未来万一有什么事,好歹有个撤退的地方。”   沈从仪微微一顿,“哥哥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是我不够卖力吗?”   苏壹猛然睁大眼睛,快速道,“你厉害,你厉害,你天下第一厉害行了吧……”可惜已经晚了。   …   嘉佑二十年春,女子医学馆突然名声大噪,原因竟然和海外有关。   如今大虞朝的船只在外畅通无阻,各种藩王在外面圈封地建港口。   大虞朝对外的海上贸易,不仅展现了大虞朝的势力,还促进了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因此许多国家开始往派遣使节来大虞。   嘉佑二十年四月,万国来朝。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朝中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会外语的人,恰巧这时候太子妃就向太子举荐了女子医学馆的学子。   等那些女子们出现在大众眼前,这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些女子很了不得,她们读过书会算账、不仅会医术,有的人还精通会外语、会画画,甚至有的还会些拳脚功夫。   她们知书达礼,她们才气过人,她们比世家大族的女儿们多一丝平易近人,比小农家庭的女儿们多一份长远见识。   众人这才真正的发现,女子医学馆的厉害之处。   而作为女子医学生馆的苏壹,再次进入了大家的视野。   官场上的人这次发现,怎么无论朝廷做什么大事都有苏壹的身影?   想当初的玻璃和银镜,出海时交易的丝绸棉布,官路上铺设的水泥,高产玉米良种和农用肥料,如今就连接待外国使臣都有苏壹的影子。   大虞朝接待外国使臣来大虞做商业贸易的是市舶司,而负责接待外国使臣官员的是鸿胪寺。   如今常翌则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鸿胪寺的有名的清水衙门,平时都是坐冷板凳的地方,如今谁能想到鸿胪寺一下就起来了呢。   常斐激动的满脸通红,没想到自己都六十多的人了,事业还能有第二春,他激动的老泪纵横磕头跪谢圣恩。   “臣常翌,定不负皇上隆恩。”   …   这些年,不仅是沈从仪越来越得圣心,苏壹的官也越做越大。   朝中谁不知道苏壹和沈从仪和太子走的进,同样是内阁成员,太子和陈王的直接政权夺势陆怀祯倒了大霉,偏偏沈从仪一点事没有。   这时候被大家私下议论的苏壹,此时正在给女子医学馆的学子们上动员大会。   苏壹站在台上看着下方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去吧,我相信你们。”   下方学子站起身,弯腰鞠躬,“谢谢老师,谢谢各位师长,我们一定不负女子医学馆的栽培。”   嘉佑二十年万国来朝,因为有这些精通外语的学子们帮忙,此次万国的文华交流要比任何朝代都要宏大彻底,因此给大虞朝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文化、思想、工具的交流,让大虞朝内部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开始变革。   各种高产农作物的推广和沿海地区经济的发展,让大虞朝整体出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   嘉佑二十二年。   嘉佑帝再次亲征漠北,太子高嗣直镇守京都,皇太孙高玟淮随军出征,苏壹作为谋士兼后勤总备官跟随皇上左右。   结果刚到漠北,嘉佑帝突发急病,沈从仪察觉不对立马封锁消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皇太孙高玟淮。   沈从仪在段时间安抚皇太孙,把控住全部局势,并假借皇上名义让大军班师回朝,路上再迅速写密信告知太子。   嘉佑帝还是不行了,这个戎马半生的老人,最后把皇太孙和沈从仪宣到自己的马车里。   皇太孙俯在嘉佑帝身前哭的泣不成声。   “哭什么!”嘉佑帝长叹一口气,“太子不是个能骑马打仗的皇帝,我本想在死之前把漠北平定,看来是做不多到了。”   皇太孙抬头,“爷爷,我可以……”   “算了,不要承诺。”嘉佑帝打断皇太孙的话,“我和你不一样,和历朝历代所有的君王都不一样,我一辈子骑马打仗,保卫大虞朝边关安宁是我对太祖皇帝的承诺,等我死后,太子继位,朝廷便休养生息吧,但也别忘了边关的安危……”   嘉佑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沈从仪眉头死死的皱起。   良久后,嘉佑帝大喘气的看向沈从仪。   “我的事,通知太子了吗?”   皇太孙心中大骇,如今满朝文武谁不不知道皇上最厌恶臣子与皇子直接的结党营私。   原内阁陆怀祯,原户部尚书夏原善等人获罪,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忠。   不忠!他们作为臣子当然要对皇上忠诚,而不忠的原因,只能是皇上觉得他们忠诚的另有其人。 第121章 昌盛侯   面对嘉佑帝的询问,沈从仪镇定回答,“昨日下午臣便写了封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都。”   嘉佑帝听完后点点头,“不错,做的好。”   太孙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嘉佑帝拍了拍太孙的肩膀,就如同普通人家的爷爷提点孙子一般。   “子翙是大虞的纯臣,可信。”   太孙呆愣愣的抬头看向皇上,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皇上的真的老了,他声音中带着颤抖,“我…孙儿,孙儿……”   嘉佑帝目光含笑,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愤恨和恐惧,“等我死了之后,告诉太子,让他把牢里的陆怀祯和夏原善都放出来吧,要不然他一个人着实太累了。”   太孙再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皇爷爷…我……”   沈从仪垂眸劝谏,“请太孙不要过度悲痛,如今皇上的事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嘉佑帝点头,“听子翙的。”   太孙咬牙忍住伤痛,擦擦眼泪,“孙儿省得。”   嘉佑帝道:“子翙,你把左边第二个暗格里的密旨拿出来给太孙看。”   沈从仪先是微微一顿,“臣领命。”   沈从仪打开暗格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份密旨,他把黄色密旨卷轴拿出来递给太孙。   太孙看了看皇上,低头打开密旨,紧接着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嘉佑帝背靠团金龙纹样的靠枕,闭上眼睛,“这些年委屈你爹了,以后让他好好干,越是坐到高位上,越是听着周围人的吹捧,心里就越要清楚。苏壹培育的马不错,可惜…我是骑不到了,让苏壹继续好好做,要是真能培育出好马,就效仿周孝王封赏他……咳咳咳……”   嘉佑帝突然再次剧烈的咳嗽,这次咳嗽的声音很不对劲。   沈从仪和太孙立即起身去看。   嘉佑帝脸色苍白,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他看向马车顶部。   “你二叔骑马打仗还行,文治一塌糊涂,他不是块能做皇帝的料子,等我死后让你爹把他撵去封地,若是他敢捣乱,就把他丢去海外封地。你三叔相对老实本分……”   就在嘉佑帝絮絮叨叨交代后事的时候,外面亲兵突然报,说陈王殿下来了。   太孙神色一凛,沈从仪垂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握紧。   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心中都知晓,陈王这是来者不善。   果然,嘉佑帝冷笑一声,“扶我起来!我要看看他这么急着见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皇爷爷……”   太孙想劝什么,沈从仪则俯身听旨,“太孙,皇上说的对。如今大军还没到大虞境内,陈王性格鲁莽,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沈从仪说的“此事”,自然是皇上病重的事。   太孙怔怔的看着祖父,他擦了擦眼泪,拱手行礼,“臣,遵旨。”   陈王昨天晚上就感觉情况不大对,大军前天才刚刚驻扎,怎么今天说撤营就撤营?   以老爷子的性格,都到草原了怎么也得打一仗再回去,再加上陈王前天晚上去见皇上时,被人拦了下了,可他后面听人说太孙和沈从仪都在皇上的军帐里。   陈王身边的幕僚也觉得情况不对,纷纷猜测猜测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直到有一个人猜测说皇上身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陈王神色一肃,猛然站起身,在大营中来回踱步。   是啊,若是皇上身体出现身体,才会即刻命令大军拔营返京,就说的通了。   思前想后,在拔营回京赶路的第三天,陈王实在忍不住,说什么也要见到皇上的面。   然后,陈王就看见巨大宽敞的马车里,老爷子坐在最中间,沈从仪和太孙低头跪坐在两侧。   老爷子目光如炬,面上虽然带了几分疲惫之色,但是英武不减。   “听说,你想见我?”   陈王见了老爷子这模样,就知道老爷子生气了,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   陈王:“没有没有,我只是……”   “想看我死了没有?”嘉佑帝声音平静的道。   陈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不敢。”   嘉佑帝浑身自带的威严,让外人几乎察觉不到他此时的虚弱。   “我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滚回你应该待的位置,若是有下一次,我可保不了你。”   这番话说的唯实严重,陈王大惊失色连忙告退。   “儿臣告退。”   …   在大军在入大虞后的第二天,嘉佑帝到底坚持不住,驾崩了。   马车安静的行驶在坚硬平坦的水泥路上,就正如人一般,生前不管再如何轰轰烈烈,死后都是安静安静的。   沈从仪和皇太孙两个人遵循皇上遗旨,把皇上驾崩的的消息联手压了下去,完全没有惊动其他人。   …   嘉佑二十二年,太子高嗣直继位,立太孙高玟淮为太子,改年号为永庆。   同年冬天,李简正的猝然离世让苏壹和沈从仪都感到猝不及防。   猛然听到消息后,苏壹感觉眼前一阵发黑,那个照顾了他和沈从仪那么多年的老人,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苏壹和沈从仪去吊唁,李琅提前给他们准备了孝子孝带。   李琅知道他们二人心中难受,主动安慰道:“祖父年纪大了,又是在梦里去世的,没有痛苦,是喜丧。”   苏壹眼眶红肿,张张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任何话。   苏壹和沈从仪以李家孙子辈的身份来参加的李先生的葬礼。   皇上感念李简正早期在朝堂上的劳苦功高,下令准许李简正入太庙,李家人叩谢皇恩。   苏壹因为过度悲痛,在葬礼之后就发起热来。   沈从仪第一次放弃了自己长久以来维持的谪仙形象,衣不解带的守在苏壹身边。   “我就是被冷风吹的有些感冒,没多大事。你离我这么近,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沈从仪抱着苏壹不撒手,执拗的说:“那咱俩就一块生病。”   苏壹叹一口气,掀开被角,“进来吧。”   沈从仪钻进去,死死抱住苏壹不撒手。   苏壹揽住他的肩膀,“睡吧,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   第二日,苏壹满血复活,沈从仪有些微微咳嗽,然后躺在床上修养的人又变成了沈从仪。   苏壹:……   这个新年,苏壹和沈从仪过的很安静,他们二人要为去世的李先生守孝,谢绝了一切往来交际。   他们穿着素净,家中没有贴彩挂红,就连门口悬挂的灯笼都是黄色的。   时间一晃就过了元宵,今年是永庆元年,新皇登基,朝廷下令减免三年赋税,朝野上下一片和乐。   当初有沈从仪坐阵军营,皇位更迭平稳顺利,皇上感念沈从仪对社稷有功,着升他为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兼太子少傅,并赐“绳愆紏缪”金印。   一时间朝中无人与其争辉,同时永庆帝重新启用陆怀祯和夏原善,朝中诸事稳步向前推进。   经过朝廷前面两三年的推广,如今玉米良种已经在大虞朝广泛种植,再加上成熟的玉米容易储存,朝廷便把玉米也列入缴纳粮税的范畴。   在朝廷政策的扶持下,华北地区的老百姓开始在田里进行冬小麦和玉米连种模式,施行一年套种两丰收。   再加上肥料的传播教学与普及,施行第一年,大虞朝的粮食税收就达到了历年新高。   新皇上任,风调雨顺,粮产丰收,朝臣纷纷恭贺。   永庆元年冬,再次有喜讯传来,苏壹的马车成功杂交培育出了新的骏马。   此马比蒙古马高大,又兼具蒙古马的耐力气和速度,有体质结实、结构匀称、抗寒耐寒、耐粗饲、性情温顺等众多优点。   皇上大喜,尊先帝遗诏,特封苏壹为昌盛侯,赐宅邸一座,田产六百亩,金银宝器、丝绸玉缕不计其数。   然后朝中诸臣就眼睁睁的看着,内阁重臣沈从仪,从善如流的跟着自家契兄住进了侯府。   众人:……   突然被封侯的苏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看见一旁是沈从仪后,苏壹重新镇定下来。   他凭本事得的爵位,就有能力占住这爵位。   …   最高兴的莫属常翌,要知道苏壹可是半个常家人,如今苏壹身上又了爵位,他们常家可以说是一门双爵位。   见此情景,二房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他们想着苏壹是半个常家人,两个男人又不能有孩子,若是能把二房的孩子过继,那……   常翌察觉苗条不对,果断出手把二房再次按下去。   常翌是真的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们服气了,自从新帝登基之后,朝廷便开放了海运,无数商人买船造船下西洋做生意。   苏壹的船队早就出去了,常翌也往里面投了些钱入股,据他的人传信回来说,如今苏氏商行的名头再海外尤其响亮,很多小海盗看见苏氏商行的船后都不敢拦截,这些信息二房的人也不是不知道。   二房子孙三代不能入朝为官,如今竟不趁着现在出海赚钱为子孙谋福,反而一门心思在内布玩那些让人看不上眼的小心思。   常翌捏着鼻子忍受二房的蹦哒,一边防止他们把蠢念头舞到沈从仪面前,一边忍不住心想等母亲百年之后,自己定要把二房赶回老家。 第122章 出事?   “你听说了吗?苏氏布行最近出事了。”   “苏氏布行可是昌盛侯的产业,能出什么事?”   “就是昌盛侯出事了,听说有人在朝上参他。”   “嚯,坊间传闻昌盛侯是皇上的钱袋子,这钱袋子也会被参?!”   “嗨,这年头越是钱多的,越是个把子。五月份黄河决堤,朝廷要拿出大批银子赈灾,这不就等着钱袋子往外掏钱吗?”   “嘶,真的假的?”   旁边又有一人开口,“自然是真的,苏氏布坊昨天就被官府的人查封了,还有那织坊,听说也被封了。”   “和我住一个胡同里的郝娘子就是苏氏织坊的匠人,她还立了女户,这几天她一直在家也没去织坊干活。”   又有一人道:“这事我也知道,我邻居是苏氏染房的染匠……”   “……”   与此同时,被坊间议论的苏壹,正在家里吃烧烤。   从宁省让人运回来的小羊,处理好之后,用香料腌制一个时辰,然后架在烤架上小火慢烤,表面刷油洒调料,一口下去,浓郁的烤肉香伴着果木炭的熏烤,整个人都升华了。   沈从仪动手用生菜包羊肉递给苏壹,苏壹只负责吃,李琅在一旁看着他们俩。   月明星稀,沈从仪穿着一身月牙白衣,整个人看上去跟谪仙似的,但全被他此时手上的动作毁了。   “你怎么不吃啊?”苏壹招呼李琅吃羊肉,“最新鲜的小羔羊,白天的时候我还给几位李叔送过去了几头。”   苏壹说的“几位李叔”,就是李琅的亲爹和两位叔伯。   李琅愁着一张脸,他今天刚从外地返回京城,就听到了传闻,便立即跑到了昌盛侯府,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被他担心的这两位竟然在家里悠闲的烤羊肉。   “苏大哥,我听人说、说你被人参了?”   “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要问呢,就为这事啊?”苏壹笑着道:“是啊,我是被人参了。”   李琅看见苏壹这副轻松的模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沈从仪。   沈从仪拿起旁边的湿帕子擦手,给苏壹倒了一杯果酒,又起身给李琅倒了一杯。   “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官场上很多事情臣子不能做到顶,对任何事情都要保持应有的警惕,这是老师教我的。”沈从仪道。   听到沈从仪的话,李琅渐渐收回了脸上担忧的表情,脊背逐渐挺直,他知道苏大哥被参的事都在沈从仪的意料之中,所以自己不用担心了。   苏壹道:“物禁大盛,盛极则衰。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我苏壹是皇上的钱袋子,可纵观古今,又有哪个钱袋子的结局是好的。如今我身上有爵位,钱财对我来说不再是必须之物,该舍去就得舍去,否则后患无穷。”   沈从仪递给苏壹一块果子,“有舍才有得。黄河泛滥,朝廷上下第一时间竟然全想的是哥哥有钱,身为皇上的钱袋子就应该拿钱赈灾。可历朝历代黄河何时根治成功过?河灾今年治了明年会再次泛滥,河堤今年修了几年后会再被冲跨。水灾治了,后面还会有旱灾蝗灾雪灾,朝廷总不是次次都指着哥哥要钱。”   李琅微微一怔,丝毫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被参也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苏壹摇头,“这到不是,我是真被人参了。你也知道,我的布行其实早就成了国有企业,如今,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彻底和手下几个产业做切割而已。”   李琅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可那些产业,到底是苏大哥你一手办起来的。”   苏壹大方的摇摇头,“说句实话的话,其实我当时办织坊、染房还有布庄,只是觉得那些在家里辛苦劳作却得不到任何尊重的女子们很可怜。于是,我就想办一个可以提供女子劳作的地方,让她们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如今这些工坊彻底变成官坊,对那些工匠们来说更好。”   李琅万万没想到苏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如当头棒喝,怔怔的看向苏壹。   “苏…苏大哥是怎么想到要去帮这些女子的呢?”   “因为我看到了她们了。”苏壹叹了一口气,火光映着他那温柔的眉眼,“你应该知道我那两个叫红绡红绫的表妹。她们原本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一年到头别说新衣服,就连吃顿饱饭都困难,小小年纪就要下田劳作,累的又黑又瘦又小。我当时办了工坊,就想方设法把她们两个和我那姨母弄了出来,她们这才活的有了些人样。而像她们这种情况的女子,在乡间比比皆是。”   苏壹说到这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朝臣们都说如今大虞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她们的生活一直都是那样,永远没有改变。”   沈从仪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悄悄握住苏壹的手。   苏壹微微一顿,下意识瞪了沈从仪一眼,沈从仪则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   李琅站起来,一脸佩服的说,“苏大哥高义,这番话真是令我醍醐灌顶。唯有亲眼看见,方能观民生百态,唯有深入了解,方能体百姓艰辛。我如今在各地推广粮种也是一样,只有深入了解,实地调查之后,才能真正明白百姓们为什么会抗拒种高产玉米、土豆等作物。”   苏壹见李琅突然站起来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大堆感想,尤其是夸赞那些话,还真让他觉得脸红。   苏壹觉得自己没这么高尚,老实道:“其实,我主要是为了自保。如今谁都知道我的钱袋子,可钱袋子不好当啊。当年先皇在位,我借着皇家名义把赚来的钱分给先帝,那些钱后面基本都用去打仗了。如今的皇上是位仁君,我再借着皇家名义赚钱,钱分给皇上之后便入了国库。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如今有人参我,我顺势而为,提出新的《国企企业改革办法》,把几个工坊彻底纳入国有企业当中,不仅免去了自己一直做钱袋子,还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墨坊、商队、船队还都在苏壹手里,虽然官职被免了,但爵位还在,他有钱、有房子、有地、有对象,可以说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为什么不低调些呢。   李琅:……“苏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工坊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你靠本事赚钱不贪污不犯法,那些人凭什么眼红……”   …   晚饭过后,沈从仪和李琅两个人去了外院的外书房。   两个人坐在床下,月光透过玻璃照在桌案的花瓶上,显得花瓶中的鲜花开的更加灿烂。   桌案上放置的茶杯里,滚烫的茶水升起袅袅水雾。   李琅看向对面的沈从仪,只见湿润的水雾模糊了沈从仪的面孔,更模糊了他的双眼。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沈从仪:“什么怎么做?”   李琅“啧”了一声,“你别和我装,苏大哥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不信你后面没有动作。我相信你和苏大哥早就决定好要把大部分产业转为皇家产业,不过你沈从仪做事向来周全,你不可能被动到让苏大哥被人参奏丢了官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说着李琅轻笑一身,“你知道我来之前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你和苏大哥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沈从仪从一旁拿出一个折子递给李琅。   李琅伸手接过看了看,“今年冀地和豫地夏季税收情况?没什么问题啊,税粮比上年增加了不少。”   沈从仪道:“问题出现在田亩上。”   李琅脸上的笑容猛然凝滞。   沈从仪继续道:“今年这两地的田亩数减少了,有钱的士绅们,因为免税在大量购买田地。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李琅拿着折子的手微微颤抖,“乡绅士族因为免税而大量购买土地,普通人就会因为家中人多地少负担不起丁税,而甘愿贱卖田地做大户人家的佃户。长此以往,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朝廷税收逐渐减少。”   沈从仪轻笑,声音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那些人上奏参哥哥的其中一条,便是状告哥哥私养匠人,匠人们不去种田从而影响税收。如今我也上奏,让他们全都出出血。”   李琅眉头紧锁,“可…我知道这件事若是能成便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你这么做也太冲动了。”   沈从仪语气轻松:“你知道的,我和哥哥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代,最多认个干儿子,我大不了就做个孤臣。”   李琅蹭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颤抖,“不行不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况且你要是这么干,不仅是断人财路这么简单,你这是要挖那些乡绅士族的根啊,你……”   说着,李琅在看见沈从仪的眼神之后顿时停了下来。   沈从仪的神色很坚决,“哥哥这些年做生意赚钱惹了不少人的眼,他们在参哥哥的时候,是奔着要把哥哥弄死的,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当今太子监国二十年,朝臣很都知道先帝严苛,极重法令如太祖皇帝亲临,可他们忘了,这些年监国的是太子,先帝每次在朝堂上做出的决定,背后都有太子的身影。顶头坐了个怒目金刚,他们还以为是座弥勒佛。”   “你…唉!”李琅见劝不动,直接一甩袖子,抱着胳膊又坐回坐位上,“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什么事不是一起干的。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沈从仪一下笑了,想了想,“这件事先帮我瞒着哥哥,他肯定不赞同我这么干。”   李琅:……合着您还没和苏大哥说啊。   …   永庆二年冬,南方突降大雪,压死无数人、畜,死伤过万。   朝廷派人赈灾,让人尽快去临省借调粮食,结果发现当地竟然都是些“空粮仓”,原本应该满满当当的粮仓里面竟然一粒米也没有。   一时间,朝野震动,赈灾是首要任务,永庆帝直接派遣太子前往灾区安抚灾民。   然后便是“空粮食”案的彻查,底下的大臣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今天子并不是一味的仁善,竟颇有太祖和先皇之风,不愧是血脉相连的祖孙三代。   沈从仪趁着这机会,找永庆帝点明各省缴税良田亩数减少的情况,分析弊端,并给出解决办法。   取消西南地区的世袭土司制度,设置府州县,加强朝廷对地方管制,在全国实行银本位制度,废除人头税,推行火耗归公和摊丁入亩。   “事情牵连人说太多,不好办啊。”永庆帝监国的二十年怎能不清楚如今朝廷的弊端,可历朝历代都有这样弊端,这是任何一个王朝到了中后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如今沈从仪的提议,让永庆帝彻底心动了,但心动归心动,这种事若是改革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土地兼并历朝历代都是悬在当权者头上的剑,这件事必须得处理,而且处理的越早越好。   况且,哪位君王没有个明主的梦,无能如宋真宗,还知道去封一封泰山强调自己是受天命眷顾的大宋明主。   沈从仪跪在地上,“臣愿为皇上分忧。只要对朝廷有利,对大虞的江山有利,…臣愿意做个孤臣。”   永庆帝心头大震,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满朝文武,也只有你沈子翙有这份魄力了。”   沈从仪提议道,“土地改革猛然实行的确困难,但可循序渐进。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吹捧盛世,陛下何不趁机宣布‘盛世兹丁,永不加赋税’,之后再下令清查全国田亩,逐步落实……” 第123章 完   “朝廷下令清丈田亩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苏壹拿出一份邸报看向沈从仪。   沈从仪明白自己向皇上建议改税法的事情终于瞒不住了。   “是我向皇上提的建议。”沈从仪道。   苏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件事有多危险,战国的商鞅,宋朝的王安石,他们都曾倡导变法,可他们中又有谁能善终?我了解你,你不是个好名声的人。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从仪道,“我只是觉得,我身居高位得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   苏壹把邸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糊弄鬼呢,你是这么仁心的人吗?”   沈从仪:……   苏壹一句话便让沈从仪原本想好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顿时折在了肚子里。   沈从仪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苏壹刚刚拍桌子的手握在手中,果然手心已经红了。   “我想挡在哥哥前面。”沈从仪垂眸道。   苏壹微微一愣,就听到沈从仪淡淡开口。   “那天,他们所有人都逼着哥哥往外掏银子。朝廷赈灾修堤本应是工部、户部、河堤衙门、地方县衙门、府衙门、布政司衙门、按察使司等众多衙门分内的事,可他们却百般推辞,最后把筹集赈灾款,甚至之后修整河堤的事全推到哥哥身上。”   苏壹没想到那件事竟然对沈从仪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沈从仪嘴角抿嘴,下颚线绷紧,咬牙切齿的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做甩手掌柜,他们在官场上中饱私囊,做尸位素餐之辈,他们花钱买田、买房子、买小妾、修戏楼,生活铺张奢靡,却理所应当的要求哥哥你奉献家财救国救民。我就是要在朝堂上提倡变法!变法哪有不死人的?这次我要他们全都出出血。”   沈从仪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些许戾气,说完后,他梗着脖子准备听苏壹骂他。   良久后,苏壹叹一口气,“你啊,怎么气性这般大。”   沈从仪听苏壹的语气,就知道苏壹不准备说他。   沈从仪眼眸一转,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凑近苏壹道:“我就是气不过。况且如今大虞朝建国不过五六十年,土地兼并的苗头就已开始凸显。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会积重难返,届时朝廷将不堪其忧,百姓将苦不堪言。”   苏壹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你…你悠着点,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沈从仪脸上露出一个笑,“我知道了。”   苏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这就是他不愿意做官的原因。   苏壹明白自己还是有正常人的道德水平的,他见不得那些太黑暗的事,因此他身处官场,有时候会很痛苦。   苏壹:“变法,本在利民。不管你是因为为什么才会下定决心要变法,只要结果对百姓有利,我便没有理由去阻止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在海外有据点的事吗?一旦发觉情况不对,你要立马跟我去海外,绝对不能留在这里死磕。”   苏壹决定这几年要好好经营海外生意,万一沈从仪变法失败,又因为变法的事而得罪朝堂上大部分人要被砍头,他就立马带着沈从仪跑路。   至于有人骂他们,那就随他们骂去,反正自己又不会因为别人在背后骂上两句,就少两块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生死大事上,苏壹不介意效仿梁启超流亡海外。   沈从仪眉眼含笑,“好,都听哥哥的。”   …   永庆三年八月,太后的千秋宴办的尤其宏大,朝廷上下一片歌功颂德。   就在朝臣们正鼓吹如今盛世兴隆的时候,永庆帝突然下令‘盛世兹丁,永不加赋税’。   这让不少朝臣摸不到头脑,甚至觉得皇上疯了,要知道历朝历代的税收一大半都来自丁税,而丁税又被戏称为人头税,大虞朝平民成年男子都需要交纳此税款。   但还有一些官员瞬间联想到,前段时间皇上特派钦差去各省丈量田亩的事,再加上这段时间沈从仪的种种举动。   一时间,在场的察觉情况不对的几位官员,脑门上直冒冷汗,他们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穿绯红色官服的沈从仪。   朝廷,这是又要变天了啊…   ……   一个平常的傍晚,苏木在昌盛侯府后院练刀。   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他一刀一式利落干净,浑身气质凌厉,那略带异域风情的面孔一眼就能让人知道对方有胡人血统。   五年前,苏壹收了苏木为干儿子,苏木在武学上有天赋,看书四书五经三分钟睡着,兵书却能倒背如流。   只是苏木最近有些苦恼,他在军营待的好好的,也立功几次战功,就因为前不久受了点小伤,爹就把他叫回来,还要他去国子监上学。   苏木持刀转身劈砍,然后就见苏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的廊下。   苏木收刀,“……爹。”   苏壹叹一口气,朝苏木走过去,“还想去军营?”   当初收苏木做儿子也实属无奈,因为苏壹发现苏木这孩子和其他同龄人不同,苏木尤其想要报答自己,却不在乎他自己的生命。   苏木在战场上几乎用一种不要命的打发来打仗,他视自己的生命入草芥,却在听见有人背后说苏壹坏话时,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豹子般冲上去“撕咬”。   苏壹觉得可能是因为是他把苏木从西北边关带回来的原因,苏木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恩人,他要用生命来报答,即便是死了也没关系。   苏壹心中有些沉重,苏木这种情况和沈从仪缺乏安全感的情况其实一样。   思来想后,苏壹决定不能放任苏木继续这样胡闹,于是他便收了苏木做儿子,让苏木感受到这世间有人需要他活着。   果然,苏木至此之后再战场上收敛了不少,结果为此沈从仪醋了很长一段时间,让苏壹“割地赔款”许出去不少好处。   “你的伤还没好。”苏壹检查他胳膊上的伤,看看有没有再次崩开。   苏木脸上浮现纠结的神色,“爹,我想回军营。”   苏壹假装没有看见苏木的纠结,“怎么了,国子监不好吗?”   苏木摇头,“不是不好,我觉得我待在国子监很浪费时间,不如去军营,还能捞两个功劳。”   “你觉得我让你入学国子监的目的是什么?”苏壹问。   苏木想了想,“读书……”   苏壹摇摇头,“我的目的是让你和更多人接触。”   苏木微微一怔。   苏壹笑着道:“你想做将军,就不能做异类,你不仅要明白武官的职责是什么,还需要了解文官们在想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在保家卫国的同时,更好的保全自己。”   苏木眉头微皱,他并不是想要反驳,而是在思考爹这些话的含义。   苏壹递给苏木一个汗巾,让他擦汗。   苏木接过,有些羞愧的道:“是我没有理解爹的良苦用心。”   苏壹笑着摇摇头,“你还小,正是需要有人教导的时候。”   苏木正色道:“请爹教我。”   苏壹拉着苏木走到练武台的台阶上坐下。   苏壹:“你所待的国子监中的国子学,里面的学生全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因此又被戏称作小朝堂。那些荫监生的为人处世,多少会带一些家学渊源,我要你去看,去学,你不用去刻意模仿他们,但你要懂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做……”   苏木七岁被苏壹带到京都,起初学的是识字算术,后面学骑射练武,武师傅乃是如今的浙江总督陆千帆。   不过当初苏木被苏壹带去拜陆千帆为师的时候,陆千帆还只是一个千户。   苏木从七岁开始便衣食丰足,紧接着又有名师教导,再加上他本身就有极高的武学天赋,这样的他不可能平庸。   苏木悉心听着苏壹的教导,一边点头一边提出问题。   在苏壹的教导下,苏木的眼前如同拨开了重重迷雾一般,他越听眼睛越亮,沈从仪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去,苏壹猛然看见小院门口的影壁墙一侧亮起一抹光。   接着,就看见穿着一身暗纹白衣手持烛台的沈从仪走过来,那小小的烛台上罩着个透明的防风玻璃罩,野枣子般大小的火苗在里面细微摇晃。   明明是一盏小烛台,可苏壹的世界一下就亮了。   沈从仪伴着亮光缓缓朝苏壹走过来,正如同二人最开始的相逢,在那一间简陋的客栈房间里,苏壹手持油灯朝沈从仪走近。   那一抹昏暗的油灯,彻底照亮了沈从仪的世界,也照亮了他接下来的人生。   “哥哥,要去吃晚饭了。”沈从仪朝苏壹伸出自己那骨节分明的手。   苏壹把手递过去,借力站起来,“已经这么晚了啊,我正好也有些饿了。阿木,咱们去吃饭,剩下的吃完饭再说。”   沈从仪闻言,目光从苏壹身上转移到一旁的苏木身上。   苏木刚刚还在愣神,在接触到沈从仪的目光之后,他下意识站起来,“父亲。”   沈从仪,“去吃饭吧。”   “是。”苏木从小就对沈从仪发怵,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如果不是爹在,父亲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   沈从仪和苏壹并排往前院走,低头询问:“哥哥刚刚和苏木说什么?”   苏壹笑着道:“和他说一些国子监的事。”   沈从仪:“苏木在国子监上学不开心?”   苏壹:“也不是,就是……”   苏木跟在他们二人后面,见那暖黄色的烛光笼罩着他们二人的身影,他们说话间,彼此眉眼处皆是笑意盈盈。   苏壹和沈从仪一直往前走,平稳、安静、祥和,就如同在走他们接下来人生一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