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的赘婿是太子》作者:金一块   简介:   顾怜秋富贵貌美,家里富裕,在县中很是受青年才俊们追捧。   不管众人如何求娶,怜秋皆置之不理。他不想嫁人,只想招个赘婿回家中过日子。   恰好县里刚考上秀才的书生郎——封随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赘婿向来不是个好名头,秀才郎迟迟不肯答应,顾怜秋性子娇纵,一来二去便愤愤歇了心思,欲另寻他人。   偏生就在怜秋换人相看时,那若离若离的秀才郎却忙不迭来了眼前,红着眼质问:   “秋哥儿当真这般绝情?”   顾怜秋拿帕子捂着脸,嘴角悄悄上扬。   ——   二人好不容易坦白心意终于成亲后,怜秋这才晓得自家相公竟然还失忆了。   怜秋狐疑、揣摩、试探:“你原本身份是什么,总不能比我高吧,那我可不要。”   他娶赘婿为的不就是一个自己能潇洒自在,能任他在家中作威作福,封随要是比他地位高还了得?   已经恢复记忆的封随面不改色的哄人:“不会,你安心,我就是个秀才。”   夫郎不想他地位太高,他便先瞒着将人哄好。   可惜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东窗事发后,怜秋红着眼眶大骂封随骗子,嚷着要和离。   孰料,平日对他宠溺无边的夫君却沉了脸,将他禁锢于怀中,冷声质问道:“夫郎曾许诺,此生只我一人,莫非是要违背誓言不成?”   娇蛮任性开朗受×表面君子别扭醋坛子攻   1v1,双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幻想   主角视角:顾怜秋 聂希棠(封随)   其它:甜宠、哥儿、生子   一句话简介:太子殿下做赘婿竟惨遭退货   立意:太阳照遍大地 第1章 顾家哥儿   六月烈阳,正是柳条低垂,湖莲盛放,绿荷堆叠的时节。   江南柳县,临湖的茶馆二楼上,雕花窗扇半掩着,隐约露出半张容貌昳丽的小脸,眉秀眸黑,肤白唇红,右眼眼尾向下缀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色孕痣。   但凡在柳县住上些时日的人只遥遥看上一眼,便会知晓此人正是柳县顾氏米铺顾老爷放在心尖儿上的唯一哥儿—顾怜秋。   “怜秋,你爹真要给你招赘婿啊?”   茶桌对面一面容清秀的哥儿,小小一颗孕痣落在眉间,他打量了一下顾怜秋的脸色,将面前的茶盏往前推了推,低声提醒道:“这茶烫得慌,你别急着喝。”   “嗯,”顾怜秋穿着轻薄绿衫,懒散的往上撩袖子,得意道:“我爹总算是想通了,知道他家哥儿脾气太坏,嫁出去只会闹得家宅不宁,与其让我嫁出去败坏顾家好不容易在柳县树立的名声,还不如找个赘婿好让他忍着我作乱。”   “哪儿有人这般说自己,”杨君君斜睨他一眼,不赞同道:“怜秋你脾气一点儿不坏,会读书看账本,在外处事也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不落气势。若当真有人入赘顾家,该是他捡了天上掉的馅儿饼才对。”   “哈哈哈哈!”顾怜秋拍腿,大笑道:“君君,还是你会说话,我就爱听你夸我。你说得对!谁要进了我顾家,合该是他捡了便宜。”   毕竟他家的粮米铺子,在柳县人的眼里,那可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   这顾氏米铺啊,是柳县最大的粮米铺子,在柳县及其治理之下的多个小镇上皆有分铺,且米铺的东家还与京城的米商关系密切,每年还会运送一大批米粮送往京城。   米铺东家顾老爷心胸豁达,出手大方,不是个吝啬的人。无论是收田间村里农民的粮米价格还是给县里百姓的卖价向来公道无比,铺子里的伙计也热情周到。   久而久之,顾氏米铺得了柳县百姓青睐,名声渐大,连带着众人对顾老爷也很是尊敬,见了面总是要给顾老爷打上两句招呼。   只是这顾老爷哪儿都好,偏偏唯独对他家唯一的哥儿过于宠溺,分明都已经十八了,竟还舍不得将人嫁出去!   更令人不解的是,无论是县里的富贵人家上门议亲,还是大有前途的官学秀才主动表意对怜秋观感不错,却都被顾老爷一一回绝。   顾老爷此举弄得柳县之人一头雾水,心下不免琢磨:   虽顾怜秋长得吧,的确是貌若天仙,可这容貌也当不得饭吃啊!   天仙也得嫁人呐!   顾老爷不早早给顾怜秋找个可靠的夫家,竟还将他们眼里家室前途不错的儿婿往外头赶。   真真儿是让人想不通!   “那你想好找什么样的夫君了吗?”杨君君双手交叠在腿上,好奇的看向顾怜秋。   他与怜秋自小相识,实在想不出怜秋会喜欢怎样的男子,也不晓得要多厉害的男子才配得上怜秋。   “起码,长相肯定得中上之姿。”   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顾怜秋毫不羞涩的说出心中完美夫婿的特征:“还得会识字读书,这样带出去才不会丢了脸面;脾气也不能太爆,心地要好,不然我说一句话他顶三句,万一想暗地里害我怎么办。”   “要是个爱干净的人,我可不喜欢他们说的臭气熏天的男人味;最重要的是,他得听我的话,我喊他往东不能往西,让他去抓狗不能撵鸡,这样别人才晓得是我顾家的赘婿。”   听怜秋侃侃而谈,杨君君在一旁听愣了神,直到怜秋闭了嘴,他才皱着眉头,委婉道:   “可、可这样的人会不会有些难寻。”   “不会吧。”顾怜秋搓了搓下巴,喃喃道:“我不过想找一相貌还过得去,懂礼仪,爱干净,知对错,脾气好,还听话的夫婿,大不了我让爹多出些彩礼,应当不难找吧?”   似乎被自己说服,顾怜秋自我认同的点了点头,拍胸脯道:“阿月姐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家除了米就钱多了,不信找不到合适的人!”   “是吗?”   许是被怜秋的自信所迷惑,杨君君懵懂道:“既然阿月姐都这样说了,怜秋你定然能找到心仪的夫婿。”   顾怜秋做了个肯定的手势,自信道:“这是自然,君君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说着,他身子往前倾,磨蹭在杨君君耳边揶揄道:“要我找到了,我去找杨伯父说说,让他也给你找个赘婿!”   秀白的耳根微微发红,杨君君被说得有些心动,以袖掩唇,小声道:“好,我等你消息。”   “哈哈哈!”   顾怜秋捂着肚子笑开了,对杨君君欢快道:“我就知道你也想招个赘婿。”   杨君君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吃了起来,不想跟顾怜秋说话了。   坏哥儿,没个正经。   整日只晓得想法子打趣自己。   笑了半天,见杨君君撇过脸不搭理他,怜秋也不觉得尴尬,拿了方才杨君君给他倒的茶水小口小口啜饮着。   -   茶水喝了个差不多,时候快到申时正。   怜秋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下摆,道:“我还得去一趟东街的书铺,明儿琴书省亲回来,我答应了送他林大师新出的《山野杂记》。”   “怪道我说今儿琴书怎么没跟着你。”杨君君跟着起身,对怜秋道:“我同你一起去,恰好买支墨笔,留着送大哥做庆贺他考上秀才的礼。”   “那倒是正好。”   两人结了茶钱,坐着马车去了东街的观天书铺。   观天书铺是柳县书籍最为齐全的书铺,无论是书生们需要的经书史籍,亦或是闺阁小姐、哥儿们爱读的话本小传都少不了,书铺里的墨笔、宣纸等文房用具在柳镇却是独一档的昂贵。   “顾公子,杨公子。”   怜秋和杨君君是观天书铺的常客,只一出现伙计们就认了出来,上前热情招呼道:“您二位,今日要买些什么书?”   “给我拿一本林大师最新的出《山野杂记》,”怜秋问道:“应当还有吧?”   “额……”伙计表情紧张,表情为难的说:“顾公子,您也知道这林大师的书向来紧俏,更别提《山野杂记》才刚问世不久,大家正是感兴趣的时候—”   听出小二的意思,怜秋直白道:“是没有了?”   伙计“嘿嘿”一笑,点头道:“这刻本呐,暂时是没了。”   怜秋皱眉,“要什么时候才能有货。”   “下一批恐怕得等上一两月。”伙计表情为难,小声对怜秋二人道:“这书买的人多,师傅们正在加紧着重新弄呢。只是刻本工序繁琐工期长,一两月已算得上快了。”   一两个月。   时间有点久。   要不,给琴书买个小玩意儿先哄着,等刻本上了在给他买。   “不过顾公子你要是不介意,咱们这还有手抄本。”小二说。   “手抄本。”怜秋不是很感兴趣:“不要。”   书铺的手抄本大多底本用的纸张质量下乘,上头的字迹也不够清晰,更别说抄书的人字迹各异,还极有可能有错字,怜秋以前翻看过几本,皆不太喜欢。   这样的手抄本大多是卖给穷苦书生所用,即便观天书铺的手抄本比外头的好上些,怜秋依旧看不上。   “诶,您不晓得,咱们书铺最近来了一秀才郎,字写得那叫一个浑然天成,风骨绝佳!掌柜的给他用的都是上好的徽州纸,自个儿还收了一本秀才郎抄的书。”伙计极力称赞道。   观天书铺的唐掌柜和顾老爷认识,怜秋也知晓此人并非一纯粹商人,对于书法字画着实有一番追求。   能让唐掌柜都收藏的手抄本,莫非这秀才当真有什么不同之处?   见怜秋犹豫不决,杨君君只一看,就知道他动了意,索性对伙计道:“你且去拿来看看。”   “好嘞,杨公子。”   伙计去拿手抄本,怜秋无聊,一边跟杨君君说着闲话,眼睛却在店里四处打量着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书。   他虽不爱看杂记话本,但若是有喜爱的大师出书了,也会买上一两本权当打发时间。   视线在铺子里摆放整齐的书架上逡巡,余光处忽的出现一角浅蓝,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张神色淡漠、眉眼锋利的俊脸便突兀的闯入眼帘。   来人穿着一袭长衫,身姿挺拔,步伐洒脱,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矜娇贵气,再加上样貌出众,称得上一句翩翩佳公子。   只是眼神实在太过凌厉深沉,看起来并不是好相与之人。   柳县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怜秋疑惑:自己如何不晓得。   “封秀才,您来啦!”   去给怜秋拿手抄本的伙计刚好下来,怜秋看着他热情的跟那人招呼道:“掌柜的在二楼将昨日刚到的徽州墨记册呢,你上去往左走看见那间房就是了。”   “多谢。”   略显冷淡的声音,封随朝着伙计道谢,往二楼的方向去,并未多做停留。   不知是不是怜秋的错觉,总觉得那人离开时,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了一瞬,他眨了眨眼,问伙计:“那人是谁?胡掌柜的好友?”   “他啊!”伙计笑呵呵的拍了拍手里的手抄本,说:“他就是我跟您说的秀才郎,名叫封随。金岁头回参加童生试,竟就考上了。掌柜的说他童生试一连三场皆是案首,可是货真价实的小三元,现下马上要去丰宁书院入学。”   “掌柜的还说此人以后定然大有所为,铁定能考上举人。”   “丰远书院?”杨君君笑道:“那岂不是跟我大哥在同个书院。”   “哈哈哈,那以后封秀才和杨大公子也是同窗了,杨大公子才名远扬,明年乡试定然也能一举高中。”伙计恭维道。   杨君君捂着嘴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借你吉言了,若是大哥来年高中,我给你赏银。”   怜秋没说话,杨君君又道:“不过这封公子既连三场都是案首,学识定然不一般,容貌也是一等一,照理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可我为何之前从未在县里听过这名字。”   伙计道:“嗐,这封公子是去年才来的柳县,先前没在柳县的私塾读过书,他童生考试还是掌柜的帮忙找了廪生做担保嘞!”   外来人。   怜秋点了点头,并没有将投注过多的注意在封随身上,他敲了敲桌面,轻声道:   “成了,既是小三元,我便相信他字写得确实不错,你将书给我看看。”   “瞧我这脑子,您怕是等急了。”伙计笑嘻嘻的拍了拍头,将手抄本放在柜台上,一边翻开一边道:   “顾公子,您且看!封秀才的字,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第2章 秀才郎   手抄本一打开,怜秋便是眼前一亮。   底本用的很好,能闻到淡淡木香,抄本上满篇字迹用的是工工整整的颜体,间隔有当,看去只觉得清晰目明。   再看上头的字,怜秋不觉更加惊讶,分明不过一本杂记的手抄本,抄写的人却像是用足了心,即便是不懂读书之人看着上头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的字迹,也知道写字之人笔力的不凡。   “怜秋,这字写得不错。”杨君君不由得赞道。   何止不错,杨君君觉得比他大哥字都好看。   “是。”怜秋并未反驳,他拿起手抄本翻了几页,越看那双漂亮的杏眼儿里的光就愈发亮堂。   伙计并未阻止,反而在一旁骄傲道:“小的早说了,我家掌柜的都认为好的字,岂会有错。”   将书看了个大概,怜秋心满意足的将书放在桌上,一手放在腰间荷包处,问道:“这书我要了,多少银子。”   “顾公子爽快,”伙计右手比了个六,龇牙乐道:“诚惠您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杨君君指着书,问:“这书刻本多少银子?”   伙计嘴咧的更开:“十两。”   “这手抄本怎会比刻本还贵!”杨君君惊呼。   “杨公子,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手抄本底本与刻本没差别,且这字可比刻本上要生动得多,封公子的字怕是拿出去单卖都能卖出价呢。”   伙计煞有介事道:“更何况封公子前途无量,日后要是考上举人,这举人老爷的手抄本岂是普通书生能相提并论?不过才区区不过六两银子,算起来可是顶顶划算了。”   顾怜秋被伙计油腔滑调的话给逗笑,轻笑一声,还是掏了荷包,递了银子过去:   “成了,别说了,银子收着吧。”   “哎!多谢顾公子!”伙计颠儿颠儿接过银子,脸上快笑开了花,也不知卖出这手抄本,掌柜的会分他多少文铜钱。   不过十二两银子,于怜秋、杨君君而言也算不得多,虽然觉得有些贵,但见怜秋满意,杨君君也没有多言。   伙计将桌上的手抄本细致的包好,又听怜秋道:“对了,你们书铺最近可有什么稀奇的毛笔。”   “有呢!”伙计一边忙活,一边抽空回道:“顾公子,你看要什么样的,咱这有紫毫笔、散卓笔、鸡距笔……”   怜秋百无聊赖的听着伙计介绍这些毛笔是用什么制成,沾墨落墨时的特点,打了个哈欠。   素白的手指轻轻拍打着花了十二两银子买来的手抄本,心中暗笑:   自己倒是真信了伙计的鬼话,还真当那封公子日后能考上举人。   不过……   封公子能不能考上举人不晓得,但这字吧—,   倒也值得十二两。   怜秋觉得不算亏。   待杨君君买到了心仪的笔,两人心满意足的出了观天书铺,准备打道回府。   伙计目送着两人走远,脸上忽的露出一个奸诈的笑意,拿着刚刚收到的五两银子,转身“咚咚咚”的往二楼跑去。   “掌柜的、封秀才。”   伙计喜笑颜开的把刚得来的银子放在桌上,乐呵道:“封秀才的手抄本又卖出去一本。”   “嗨哟,我就晓得柳县有识之士众多,定不会埋没封公子这字。”掌柜的笑盈盈的拨了三两给封随,“这不又来了一笔润笔费。”   “多谢,唐掌柜。”封随将银子收起,拿过桌上布包,淡淡道:“在下家中有事,先行离开,待下月再带着抄本来交差。”   “好嘞,既家中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唐掌柜起身送封随出去。   伙计跟在唐掌柜身后,待封随走了后,伸出手,笑嘻嘻对胡掌柜明示道:“掌柜的,封公子的润笔费你都给了,我这……”   “行了,少不了你的。”   在伙计掌心拍了下,胡掌柜没好气的掏出三十文钱扔他手里才算是将人打发走了。   待伙计欢天喜地的离开后,胡掌柜回到桌前,看着桌上的剩下的五两银子,嘴角便不由得带上笑意。   封随此人,他不过稍加接触,便知此必是人中龙凤。   这手抄本的活计和高昂的润笔费,算是他与封随结交最好的法子,既卖了人情又不显得自个儿低了姿态。   甚好、甚好啊!   唐掌柜吹着小曲儿坐下,接着核对账目。   -   “爹!”   刚踏进院子,怜秋就看见他爹顾梦生弯腰在修剪院里新移栽的牡丹花枝。   顾梦生身形消瘦,面容清俊,比起满身铜臭的商户,更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书院夫子。   他直起腰,看向跑来的怜秋,轻笑道:“大热天的,又去跑得满头汗,你也不嫌晒得慌。”   他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丫鬟便拿了张干净的绢帕擦拭着怜秋额角的细汗。   “我这不是跟君君约好了嘛。”怜秋撒娇道:“爹,你自个儿还不是天天往外头跑。”   “呵。”没想到怜秋竟然还说起了自己,顾梦生好笑道:“我那是出门应酬,你是整天出去玩儿,这能一样?”   “我哪儿有成天玩儿,前些天我还去了米铺查账呢!”怜秋不满道。   家丁端了水盆过来,顾梦生将沾着泥土的手洗干净,又接过帕子擦干后在怜秋的肩上拍了拍,朗声笑道:“说你几句,倒还不服气。”   怜秋瞪眼:“爹说的不对,我当然不服气。”   顾梦生摇了摇头,推着怜秋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原本轻松的面色微微收敛,问道:“你今日出去可有瞧着心仪的公子?”   “哪儿有这般快!”怜秋没好气道:“爹,我是找夫婿,又不是去买下人!就算是买朵花儿也得精挑细选呢,怎么可能三五天就定好了。”   “也是。”顾梦生释然笑道:“爹这不是怕你害羞不敢说实话。”   怜秋“嘁”了一声,拆台道:“你昨儿才说了我脸皮厚呢,今天倒是又觉得我害羞了。”   “哈哈哈,”顾梦生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倒打趣怜秋:“你这哥儿记仇得很,当真吃不得一点亏,等夫婿上门,怕是日子难过咯。”   怜秋牙尖嘴利道:“难道爹你还要看别人上门欺负我啊?他不吃亏,我吃亏?”   既然决定了招赘婿,顾梦生自然是不想让自己哥儿吃亏,不过是嘴上说几句,此时听了怜秋的反驳,他但笑不语,眼里却尽是欣慰之色。   哥儿就得脾气厉害些!   省得被人压住了,还不晓得反抗!   顾梦生神色满意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和你阿娘啊,都希望秋哥儿能找个好夫君,夫妻和睦。”   提起阿娘,怜秋情绪低落了些。   阿娘在怜秋十岁时得了重病去世,顾梦生苦求了许多神医,终究还是没留下怜秋他娘的命。   之后八年里,顾梦生并未再娶他人,反倒是忽然开始努力经营米铺,让顾氏米铺愈发壮大。   “爹。”怜秋喊了声。   顾梦生面色未变,依旧带着笑意:“好了好了,是我话多,不说这些了。”   怜秋瞪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的都笑出了声来。   -   第二日一早,怜秋还在睡梦里,耳边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公子,是我!”   琴书喜气洋洋的掀开床帐,伸进去一个圆圆的脑袋。   他脑袋圆、眼睛也圆,就连脸蛋也是圆的,鼻尖缀着一颗小小的孕痣,看着甚是讨喜。   “琴书?”怜秋眨了眨眼,唇角一翘,高兴道:“你回来了,家中最近如何?”   将床帐分别扯开在两边的床柱勾上,琴书拿过鞋子摆在怜秋跟前,一边伺候怜秋起床,一边笑道:“好着呢,爹娘身子都好,我阿弟去了村里夫子开设的学堂,也是个读书人了。”   “不错。”怜秋替他开心。   张开手由着琴书给他穿好外衫,将自己洗漱一通,待琴书给他梳好头后,怜秋便迫不及待的将放在柜里的《山野杂记》拿了出来。   将手抄本递给琴书,怜秋得意道:“瞧瞧,我答应给你买的林大师的书。”   琴书接过去连翻了两页,随即将书一把合上,抱着怜秋的手臂撒娇道:“琴书就知道公子对我最好了。”   忽然想起什么,琴书拉着怜秋往桌子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黏糊说道:“公子,我回来时娘让我给你带了板栗饼,都是她亲手做的,我放桌上了,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几块酥皮饼子重叠放在精致的盘中,卖相算不得好看,甚至有些廉价,但是怜秋并未在意。   他面不改色的拿了块糕咬了口,咀嚼几下后咽了下去,对琴书道:“好吃。”   “那公子多吃些,”圆圆的双眼笑成一条缝,琴书捧着一碗红枣茶,对怜秋道:“这饼有些噎人,公子配着茶水吃。”   主仆二人关系很是融洽的吃了早食,今日不用去铺子查账,心里记挂着寻赘婿的事,怜秋便拉着琴书晃悠悠出了门。   “公子,你有看上的人吗?”   琴书跟着怜秋一路走走停停,眼神一刻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着,生怕自己眼一眨就错过了未来姑爷。   可怜秋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天边,他在街边拿了个香囊在琴书身上比划几下,递到琴书鼻子下,道:“你闻闻,这味道喜不喜欢。”   凑上去嗅闻一番,琴书点头:“是艾草香,好闻还能驱虫。”   怜秋点点头,转头向老板买了几个香囊。   “公子!”见怜秋心不在焉,琴书蹙眉道:“你不是要出来找未来姑爷的,怎么买上东西了!”   怜秋接过香囊,递给琴书收好,神情散漫道:   “找夫婿不也得看缘分嘛!咱们就这么逛逛,说不定一会儿就看到合我眼缘的人了呢!”   琴书向来听怜秋的话,又嘴笨,闻言只能跟在怜秋身后胡乱的在街上逛着。   两人在街上闲逛许久,琴书双手已经拿满了买的小玩意儿,冲着怜秋撒娇说自己腿都软了。   怜秋笑他没用,脚上却往着一处茶馆的方向而去,打算歇息一会儿。   两人经过一处巷口时,却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争吵的声音,怜秋下意识转头往里一看,只见里头一粗莽汉子正鼻孔朝天的满嘴喷粪,一名瘦弱的男子神色凄惶的跌坐在地上,旁边倒着一背篓,背篓里装的是一些怜秋看不懂的草药。   除了两人外,还有一人穿着青绿色长衫,神色淡然的站在瘦弱男子旁边,是昨日书铺遇见的那书生。   伙计说那书生叫什么来着?   怜秋思忖:   好像是叫、   封、封……随。 第3章 早知不报官了   “你这书生,莫要多管闲事。”   怜秋看见那汉子嘴里喷出的口水了,隔得远远的,他眼神有些嫌弃的看了那汉子一眼。   胡三熊一样的壮身子挡在瘦弱男子跟前,指着瘦弱男子还有封随,盛气凌人道:   “今日他撞了我,一句赔罪就想了事,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莫以为我胡三是个好欺负的,不给赔罪的银钱,休得从这条道过去!”   琴书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突然对别人扯皮有了兴趣,他看了两眼,没趣儿道:“公子,咱们快去茶馆吧!我都快拿不住了。”   他朝着怜秋举了举自己满满登登两只手的东西,冲怜秋撒娇。   怜秋看了一眼琴书,犹豫片刻,吩咐道:“你先去茶馆坐着,我看会儿再去。”   “啊?”琴书懵了一瞬,动了动被细绳勒得有些红的手指,轻声道:“我还是跟着公子吧。”   怜秋一愣,掏出腰间的荷包给他:“你没带银子?”   “不是。”琴书连连摇头,“我想陪着公子一起。”   公子没带家丁出来,要是一会儿掺和到别人的扯皮里,被人打了怎么办?   他得看着公子,就算一会儿打起来了,他也能在前面顶一会儿,好让公子跑走。   怜秋无法,虽然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想留下来看看情况,但是琴书的手指勒得厉害,他只得带着琴书匆匆进了茶馆。   临走前,他听到封随略显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道:“你站着,涂大夫却跌倒在地,缘何说是涂大夫撞了你。”   胡三毫不羞愧的拍了拍胸脯,道:“谁让他像个殃鸡似的,撞了我自己先倒了。嘿,这就叫害人先害己!”   ……   后头的话怜秋没听完,他和琴书进了一旁茶馆,选了个雅间。   正要上楼时,怜秋犹豫一瞬,唤来茶馆掌柜,略微夸张道:“后巷有人逞凶斗狠,我瞧被打的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郎。掌柜的,你且唤个人去报官,我给你银两做跑腿费。”   “秀才郎?”茶馆掌柜沉吟片刻,将怜秋的银子推了回去,笑道:“我知晓了,顾公子还是将钱收回去吧,我会找人去报官。”   说罢,怜秋看着茶馆掌柜唤来一小二,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小二便着急忙慌的放下手里的茶壶跑了出去。   心中莫名舒了口气,怜秋才同琴书一块上了楼。   手上的累赘一股脑的放在木桌上,琴书坐下狠狠吐了口气,才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好像东西是买的有些多了。”翻看了几眼桌上的包袱,怜秋悠悠道:“一会儿喊个跑腿的给送回府里吧。”   知道怜秋是心疼自己,琴书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欢呼道:“公子英明!”   每次都能被琴书给逗得笑出声,这次也不出意外,怜秋笑了几声,主仆俩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闲话,就听得窗外传来一句凶狠的呵斥声:   “你这书生,找打不成!”   怜秋这才惊觉这雅间竟然就在方才封随同胡三争执地方的上边,心中微动,怜秋抬起食指放在唇边,给琴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像做贼似的伸出个脑袋在窗外,悄咪咪的查看巷里几人的情况。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胡三说完那句话后,竟是直接朝着封随动了手,不过好在及时封随躲了过去,没捱到拳头。   “嚯!”   琴书没忍住,惊呼一声道:“这汉子的拳头都快有那书生的脸大了,一拳下去还不得给人打成瘫子。”   怜秋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嘴能说点好话不。”   “本来就是。”琴书嘟囔着,颇有些不服气的意思,“书生身板都脆,肯定捱不住几下就得求饶,怕不是等官爷来了,书生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   在琴书额上轻轻敲了一记,怜秋训道:“不许说别人是非。”   琴书嘟了嘟嘴,不高兴的住了嘴。   不过话虽这么说,怜秋心里也不禁有些提了起来。   虽然他与封随素不相识,可此人的字确实写得好,还是“小三元”,读书也不错,若是当真被打出个好歹来……   岂不可惜了。   况且,无论是封随的穿着打扮,还是他需要通过在观天书铺抄书换取银钱一事,都能说明此人家中并不富裕。   脑海里浮现出封随顶着张冷脸,断了手脚躺在一个破床板上,住的也是四处破壁漏风的茅屋,怜秋不免略觉惋惜。   胡思乱想间,只听胡三又大喝一声:“你还敢躲,找死!”   情急之下,怜秋大声喊道:“住手!”   但胡三气性上头,哪儿管得了是谁在说话,砂锅大的拳头凶狠的朝着封随挥去。   “咦~”   琴书一手捂着眼,一手拉着怜秋的袖子劝道:“公子,别看了,多吓人。”   琴书使了劲儿,但还是拽不动怜秋,无奈之下只能又怕又怂的凑个脑袋在怜秋旁边,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往下看。   这一看吧,他却是整个震惊住了。   “诶?书生居然打赢了?”琴书惊愕道。   “是啊。”   怜秋慢悠悠道,杏眸里漾着浅浅笑意。   方才他刚喊完“住手”,本也觉得封随怕是要被狠打一顿才能罢休,没成想他倒是脚步未动,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一手抓着胡三的手腕往外扭去,提脚一踹,正好踹在胡三的肚子。   然后怜秋就听见胡三“嗷嗷”的叫起疼来。   封随,竟然还会功夫。   “长得个熊样,竟是连柔弱书生都打不过吗?”琴书还是不肯相信。   怜秋敲他脑门,小声道:“书生也不尽是柔弱之人,若要考取功名端靠会读书可不成,还得会君子六艺。六艺之中包含射、御,二者虽不需十分精通,但总得会上几分。”   “哦~”琴书拉长声音应道,“可是公子,你方才叫人报官,难道不是担心书生打不过吗?”   怜秋横了他一眼,嘴硬道:“我都说了有人精通,有人疏松,谁知他学得怎么样。”   主仆俩在上头窸窸窣窣说话的时候,没一会儿底下的胡三又跟封随打了几回合,不过最后都是他吃瘪。   眼见封随有两下子,自己打不过,胡三眼珠子一转,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了,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耍无赖喊道:“救命啊!书生打人啦!要将人打死啦!”   “嘶,好生厚的脸皮。”琴书嗤道。   “嗯。”怜秋煞有介事的点了点,顺道捏了捏琴书脸颊的软肉,故意道:“比你的都要厚上三寸。”   “公子!”琴书不满。   怜秋拍了拍他的头,权作安抚。   巷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因为胡三的大嗓门还吸引了不少看客围在周围,封随站在人群中间依旧身姿挺拔,神色淡漠,好似他身在其外一般。   “哈哈哈,胡三是说他打不过一书生?”   “何止,他还说书生要给他打死了呢!”   “我瞧他是想讹人,胡三向来是个泼皮,这书生招惹到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如给点儿银子打发算了,省得麻烦。”   ……   众说纷纭间,几名身着红袍的官兵拨开人群往里挤,一边挤一边呵斥道:   “让开,都让开。”   “别挡道。”   为首的官兵走到人群中间,怀疑的目光在地上打滚的胡三、跌坐的瘦弱男子还有长身玉立的封随身上划过,最后皱眉迟疑道:   “有人报官,说此地有人逞凶斗狠,被打的还是一秀才郎。莫非、你是秀才郎?”   官兵指着胡三问。   胡三一愣,封随的表情也有一瞬的怔忡。   “嘿嘿,这官爷眼神瞧着不太行。”琴书嘲笑道。   “官爷,胡三就是一地痞流氓,怎么可能是秀才郎!他大字都不识得两个。”有人趁乱起哄道。   胡三循声过去,找不到是谁说的话,只能干巴巴的瞪了人群一眼,转头对着官兵告状:“官爷,我虽不是秀才郎,但是现下却被秀才郎打得站不起来了,你总不能因为他是秀才,我不过一介平民,就不管吧。”   “胡说八道!”瘦弱的男子晃悠悠的站起来,指着胡三怒气冲冲道:“分明是你将我撞倒又要讹钱,封秀才看不过眼帮我讨公道!”   “官爷,”瘦弱男子也告状:“是他先打封秀才,封秀才不得已才自卫还手,怪不得封秀才啊!”   从始至终封随一言未发,只是却莫名给人一股清者自清的高傲姿态。   为首的官兵拧眉沉思,随后一抬手:“通通带回衙门审讯!”   胡三哭天喊地的被人揪了起来,瘦弱男子背起背篓跟着官兵走,封随并未多做辩解,安静的跟在身后。   临走前,怜秋看见封随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无波无澜,但是怜秋却莫名觉得,封随像是在说他知道报官的人是怜秋。   将窗扇关紧,怜秋抬手摸了摸鼻头,有些心虚的嘟囔道:“我也不晓得你会功夫啊,早知就不报官了。”   省得现在还闹进衙门,也不晓得胡三伤得怎么样,会不会闹着让封随赔钱。   这封秀才虽然能靠着抄书挣点银两,但若是赔了药钱,还不知有没有钱过活……   “琴书。”   “公子,什么事?”   “你差人去帮我查查方才那个书生的消息。”   “那个书生?”   “嗯,对了,他名字叫封随,别查错了。”   “好哦。” 第4章 无父无母,岂不更好?……   琴书虽看着迷糊,但办事实则很是牢靠,第二日便把查来的有关封随的消息递到了怜秋跟前。   “此人是去岁八月来的柳县,在安平巷租住了个小院落脚。”琴书说:“听说好像先前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身上的路引文书户籍都被洗劫一空,还是来柳县重新补的。好在身上还有一套衣裳值钱,当掉后才解决了他无处可去的燃眉之急。”   “补好户籍后,他在县里找了些散活做着维持生计,后认识了观天书铺的唐掌柜,唐掌柜给了他抄书的活计,又免费借了书给他看,还做主引荐了鲁秀才替封随担保科考。”   怜秋觉得有些奇怪,“他既是遇到了劫匪,为何补办户籍之后却在柳县落了脚。”   “这有什么奇怪,”琴书道:“许是他老家被淹了或者有了什么难处,出来投奔亲戚又吃了闭门羹呗。遭此一劫,说不定他心中顿悟,觉得在哪儿都没差。更何况咱们柳县人杰地灵、才子佳人众多,封随舍不得离开也实属常事。”   怜秋点了点头,没说话,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琴书所言。   “公子,”琴书表情有些扭捏的蹲下身子,揪着怜秋的衣摆,可怜兮兮道:“你不会是对这穷书生有兴趣吧!他无父无母、无房无田,多寒碜呐。”   琴书皱巴着一张圆乎乎的脸蛋,引得怜秋忍不住轻笑出声,在琴书留有婴儿肥的脸颊上轻轻一掐,笑道:“无父无母、无房无田岂不是更好。”   在琴书震惊的眼神里,怜秋一本正经道:“以后他若是入我顾家做了赘婿,身后无人撑腰,还不是任我捏圆搓扁。”   “啊?”琴书呆了一瞬,又听怜秋忽悠道:   “他长得还不错,还是个读书人,且按你的消息,说不定还是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的公子。仪态非凡,带出去应酬定是一等一的有面子。公子我啊,越想越觉得他还不错。”   被怜秋忽悠得有些找不着北,琴书细想一番后,觉得越发有道理。   是啊!   穷书生好啊!   虽然总有自古薄情书生郎的说法,但他相信自家公子聪明绝顶,拿捏一个小小书生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大不了他到时候时时注意着书生的举动,定不叫书生背地里起歪心思。   若是公子当真喜欢这叫封随的书生,娶他回家做赘婿,也不是不行。   很快将自己说服,琴书握着怜秋的手,神情认真道:“公子说的对!我一会儿就去告知老爷备上彩礼,咱们过几日便上门提亲去,封随的住宅我都打听清楚了,就在……”   “哈哈哈,”没想到琴书当了真,怜秋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一边笑一边说:“你这小傻子,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意识到怜秋在骗他,琴书的脸一下涨红,鼓着腮,怒道:“公子,你又骗我!”   “是啊。”怜秋依然肆无忌惮的嘲笑着琴书,脸都笑得有些发热了。   琴书嘟了下嘴,想说他最烦公子了。   但眼神触及怜秋笑得花枝乱颤的面容时,又不禁顿了顿。   怜秋本就生得好看,笑得太过用力,白皙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粉霜、杏眼湿润、眼尾噙着水意,更添一抹艳色。   琴书不禁看得有些发痴了:   公子……真好看。   他也没那么生公子的气。   -   封随被抓进官府后,怜秋托人去打听了消息,听闻官府的衙差将三人都给训斥了一通,但并未好在并未让封随赔偿胡三医药钱。   怜秋也算是放心了些,他已经准备好要是封随被逼着赔银钱,便让下人悄摸给封随送些银子去。   这事儿总归是他多管闲事引起的,几两银子于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可对于封随而言却可能是天大的事。   接下来连着十来天,怜秋都待在家中并未出门。   原因无他,顾梦生将顾家要招赘婿一事传了出去,不过短短两日,顾家已经有了许多人自荐上门。   顾氏米铺本就是个极大的诱惑,在加上顾怜秋在柳县更是人尽皆知的貌美。   虽说赘婿的名声是差了些,但比起能够得到的好处来说,不值一提。   连带着怜秋出门也时常有那没皮没脸的人凑上来说要娶怜秋,话里话外竟还贬低怜秋年纪大了,能有他这样的夫婿上门实乃怜秋之幸。   气得怜秋将那人从头到脚狠狠挑剔一番,在那人面色难堪羞恼跑路后,怜秋看着围观的众人,也没了兴致。   出来给人当猴子看,还不如在家里照顾他爹刚买回来的牡丹花。   弯腰舀了一瓢水在包裹着牡丹花根茎的肥沃土壤里,怜秋听到身后传来他爹无奈的叹息:“秋哥儿,你又在外头胡说八道了。”   “爹。”将葫芦瓢扔回桶里,怜秋若无其事的转头,抱过顾梦生的胳膊,笑盈盈道:“我哪儿有胡说八道。”   知道自己在外头痛骂男子一事,定然又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说他脾气坏什么的,怜秋故作生气道:“你是不是又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他们就喜欢乱说话,你别听他们的。”   琴书帮腔道:“老爷,公子向来都是说实话。”   睨了琴书一眼,顾梦生摸了摸怜秋垂在肩头的长发,轻叹口气道:“乖些,你一哥儿在外头名声坏了总归不好。”   “我乖得很,”怜秋不服气道:“是那些男人非得凑到我跟前招惹,自己满脸麻子、酒糟鼻,还对着我指指点点,竟妄想着进我顾家。爹,他们分明是在惦记我顾家的银钱!”   琴书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嘴还贱的慌。”   “呵,知道你跟秋哥儿是一伙儿的,你也少说话。”将琴书说的缩了脖子站在一边,顾梦生看着怜秋,问他:“既是上门做赘婿,不是惦记咱们家银子还能是什么?难道惦记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怜秋:……爹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怜秋有些郁闷道:“爹,哪儿有你这样损自家孩子的,一点都没个当爹的样子。”   “成了,别给我装可怜。”顾梦生半点不给面子道:“既是不想让惦记咱家银子的人上门,你就早些去找个惦记你的人。”   怜秋:……   被顾老爹噎了一下,怜秋更郁闷了。   没等怜秋回过神来,顾梦生又道:“三日后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是娘的忌日。”怜秋道。   “记得便好,”顾梦生看着并不伤心,只道:“三日后,我们去青岭山看她。”   “好,我给娘买了发簪,到时候送她,瞧瞧她喜不喜欢。”怜秋说。   顾梦生点头,欣慰道:“你娘心软,即便是不喜欢也会说喜欢的。”   “爹!”怜秋瞪着眼,不满道:“你怎么说话的!非要惹我生气才好,是不是?”   顾梦生但笑不语,由得自家哥儿拍打他的肩头撒气。   清瘦的脸颊带着淡淡笑意,顾梦生想,这养孩子不能一昧拘着、但也不能总是宠着,偶尔逗一逗、让他晓得爹也不是好惹的,这才有乐趣嘛~   三日转瞬即逝。   青岭山在柳县郊外的五里村周围,怜秋和他爹约莫巳时初便乘着马车出了城。   五里村是怜秋他娘出生的地方,只是怜秋的姥姥姥爷身子不好早早便去了,只留下座空荡荡的宅院。   青岭山的竹林深处有一尊修缮工整的坟、坟前供着新鲜的果子、糖果,立着高高的石碑,上头写着爱妻柳如英之墓。   坟墓的前后都很干净,没什么杂草,刻碑碑面锃光瓦亮、干干净净,应当是有人时常打理着。   “先给你娘烧了纸,再去给姥姥姥爷烧。”顾梦生说。   “我知道。”怜秋低低答道。   从琴书手里接过黄纸,怜秋和顾梦生也不嫌地上土脏,蹲下身去默不作声的往炭盆里丢纸钱、纸元宝一类物件。   眼瞧着纸钱烧得旺,怜秋又拿了先时逛街买的香囊、手帕等物件扔了进去,最后拿出鲜亮的缠枝莲银簪子丢在炭盆里头,轻声温柔道:“娘,这簪子我一眼瞧着就适合你戴,你且拿了去,多打扮打扮,心情也好些。”   顾梦生在一旁看着怜秋动作,轻笑道:“英娘,可听清了,秋哥儿的一片孝心,你可别推脱。”   炭盆里的火愈烧愈旺,纸灰飞扬飘洒、吹落在怜秋的鬓发上。   “你娘很高兴。”顾梦生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直到炭盆里的火渐渐熄灭,才喊了怜秋去给隔壁不远处怜秋的姥姥姥爷上坟。   按理来说柳如英嫁给顾梦生该埋在顾家祖坟才是,但生前柳如英总说她爹娘只生了她一个,此生无法尽孝,只盼死后能埋于五里村。   顾梦生满足了她的遗愿,在青岭山为柳如英修建了坟墓,并且雇了人时时打理此处的杂草,擦拭刻碑。   给姥姥姥爷烧完纸,本该下山了,顾梦生却停下脚步,对怜秋说:“秋哥儿,你同下人们先回宅院等我,我跟你娘还有些话要说。”   “好。”怜秋笑道:“我就知道你跟娘还要说悄悄话!”   顾梦生笑笑,并不觉得害臊,“那你还不快些走。”   怜秋朝他“哼唧”一声,转身气哼哼的朝着琴书道:“琴书,咱们走,不在这碍人眼。”   怜秋步伐迈大,琴书追在他后头,慌忙喊着:“公子,走慢些。山里陡峭,担心摔着!”   即便是六月炎热的天气,在山中也只觉阵阵凉意。   顾梦生与柳如英说话时,向来不会留人候着,七八名下人便都跟着怜秋回了五里村的宅院里。   宅院是柳家的老宅,顾梦生找人翻新过,又扩了周边的地,老旧的木板房便成了青砖黑瓦的大宅。   怜秋和顾梦生每次来祭奠柳如英时,便会在柳宅住上一晚。   怜秋闲着无趣,便让人搬了摇椅在屋檐下,躺在上头慵懒的拿了本书出来看着。   仔细瞧瞧书上的字迹很是眼熟,一笔一划自带风骨,正是封随的字迹,只是书本上头抄写的内容却并不是《山野杂记》,而是《管子》。   “公子,热不热。”琴书坐在小凳上给怜秋打扇,手舞的飞快,生怕给怜秋热着。   垂在耳旁的头发扇的在眼前乱飞,怜秋忍不住摁着琴书的手腕,好笑道:“你轻些,劲儿在大点,一会儿大热天给我扇出风寒了。”   “哦哦,”琴书恍然,放慢扇动的速度,乖巧道:“公子,我慢慢扇。”   微风不紧不慢的吹来,怜秋啜饮一口凉茶,颇为自在的躺了下去,继续读书。   只是这书还没读上几章,便听得下人惊慌来报:“不好了,公子。老爷摔着腿了!” 第5章 封秀才,还不错   顾梦生是下山时摔伤的,倒不是腿脚不好,而是山中枯叶杂草多,一个没注意脚尖踢到了一堆枯叶上。   枯叶堆不是真的枯叶堆,而是一条“草上飞”用来遮阳的伪装,遍布棕色斑点的短粗蛇体蜷缩成一团,三角形的蛇头从蛇身中间立起,阴恻恻的蛇瞳盯着顾梦生,吐着细细的蛇信。   是很危险的攻击姿态。   顾梦生一惊,眼看“草上飞”开始移动蛇身,他没有一刻迟疑转头便跑,只是山中怪石本就多,他一个没踩稳,便被绊倒在地。   “爹,你没被咬到吧?”怜秋又惊又怕道。   草上飞毒性很强,被咬伤可是要命的大事!   “没有。”顾梦生半躺在床头,颇为乐呵道:“好在封公子当时在山上找药材,顺手就将草上飞给打死了,你爹我这才好好的回来了。”   “你这叫好好的?”怜秋用手在顾梦生膝盖上打了一记,恼道:“早跟你说要带着人,你非不听。”   顾梦生痛得脸扭曲了一瞬,但碍于有外人在很快又强行恢复平静道:“我知晓了,下次让人在外头守着。”   他来青岭山多次,还是头一次碰上“草上飞”,虽是时运不济,但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多谢封秀才相助,若是不忙,今夜就在小院吃个便饭吧。”顾梦生冲一旁的封随说道。   顾梦生是被封随背下山的,他被绊倒后崴了脚,虽然草上飞被封随一石头砸死了,可顾梦生右脚肿得比馒头还大,鞋底一碰到地面整个脚腕便疼痛难忍。   顾梦生向封随道了谢后,本想让他帮忙来山下柳宅找人把自己抬下去,却没成想这看着瘦弱的书生郎,竟在一番思索后提出将他背下山。   书生郎看着瘦,力气倒是不小,顾梦生虽不重但总归是一个成年男子,青岭山离柳宅有好一段距离,可直到将他背到柳宅,他也没见封随喘粗气。   “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封随彬彬有礼道:“在下还得将山中的药材拿了,趁着还未关城门赶回柳县,就不多做叨扰了。”   封随这人说话做事自有一股矜贵在身上,即便穿着一身粗糙长衫也不能掩盖。   “封秀才,”怜秋插话道:“不知你的药材放在山中何处,可还有什么未采完的药材?”   略显清冷的凤眸落在怜秋身上,并未停顿,像是根本不记得怜秋,封随道:“药材已采的差不多,眼下快要申时正,拿了药材回去正好赶上关城门。”   像是没听出封随话语里的婉拒,怜秋轻笑一声,唤来两名下人,道:“封公子,何必麻烦,我让人去山上取了药材便是,你既是帮了我爹,哪儿有劳烦你跑来跑去的道理。”   不等封随拒绝,怜秋又道:“五里村回柳县有些远,走路得两个时辰,坐车却只需一个时辰左右,我让人备上饭食,一会儿吃了晚食,我再让车夫送你回柳县,正好赶上戌时关城门。”   柳县城门夏季通常在戌时正关闭,若是碰上冬季则会提前一个时辰。   面容姣好的小哥儿笑脸相迎,杏眼一弯,眼角红艳的孕痣便跟着动了动,言语得体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示好,不用多做什么,便让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漆黑的瞳孔落在怜秋笑盈盈的脸上,封随迟疑片刻,道:“多谢顾公子的好意,不过在下还有其他要事……”   “什么事?”怜秋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轻声道:“封公子不妨同我说说,指不定我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忙。”   听得怜秋语气奇怪,顾梦生怔愣一瞬,旋即笑着附和道:“封公子,秋哥儿说得对,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我顾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之人,但在柳县还算说得过去,若能帮上忙,也是老夫的荣幸。”   许是父子俩太过热情,怜秋看着封随沉默一瞬,须臾后,松口同意了怜秋的建议。   采药的背篓落在了青岭山山腰处,封随给下人们说了大概位置,留在了柳宅。   虽然顾梦生的扭伤封随已经看过,但怜秋心头担忧,还是唤人去叫了五里村中的大夫前来查看一番。   此时大夫给顾梦生查看脚踝,怜秋便出去安排下人做晚膳,他们来时带了不少的食材,明日回去时却不用带回去,正好留给在此地看守柳如英墓地的村民。   从灶房退出来,怜秋便瞧见封随站在屋檐下,位置恰好在他先前坐的摇椅旁,摇椅上还摆放着他因为着急而随意放着的《管子》。   而封随的视线,正好落在《管子》的封面上。   封随知道自己买了他的手抄本。   不是什么大事,但怜秋心头却觉得有些怪异。   是心虚?   不对,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怜秋镇定自若的走上前,夸赞道:“先前碰巧买过封秀才的一本手抄本,封秀才的字着实不一般,我瞧着好看,便托了唐掌柜找你抄了《管子》一书。”   没错,《管子》是怜秋特意让唐掌柜找封随抄写下来的书,为此他还多花了些银子,不过薄薄一本书,却花了他整整十两银子。   但是怜秋不悔,字看着舒心,他读起书来也觉心旷神怡。   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再次落在怜秋身上,封随道:“我记得,只是不知原是顾公子要的书。”   怜秋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他本想进去看看顾梦生,却忽的又想起上次因着自己多管闲事导致封随被抓进县衙,犹豫半晌,怜秋略带歉意道:   “上次是我报的官,害得封秀才进了县衙,不知封秀才在里面可有受罪。”   似乎没料到怜秋会提起此事,封随有些诧异的看向他,随即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的微微上翘,温声道:   “顾公子不过是路见不平,何必抱歉。更何况柳县的县令并非昏庸之人,并未过多为难于我,只嘱咐两句便让我出了县衙。”   怜秋尴尬的说:“若不是我报了官,想必你也有法子全身而退。”   “非也,”封随看向怜秋的眼睛,轻声道:“若非顾公子报官,只怕胡三还要胡搅蛮缠许久,多亏你的帮忙,才使得我同涂大夫能够尽快离开。”   真的吗?   怜秋有些不信。   柳县县令不算昏庸,但也算不得清正廉洁。   怜秋当时报官,也不过是出于担心封随被胡三给打得半残,柳县的常县令最是不耐烦打架斗殴之事,通常哪方受得伤重,他便会判罚另一方给予银钱补偿。   胡三虽定然会赖掉这笔钱,但起码衙差能阻止封随被打。   可谁料后头胡三竟打不过封随,所以二人被带走后,怜秋才一直觉得封随恐会出一笔银钱补贴胡三。   “是吗?”怜秋问得很轻,“封公子当真无事?”   封随点头,云淡风轻道:“在下未曾说谎。”   话音刚落,封随便瞧着对面的哥儿以袖掩唇低低笑了起来,一双杏眸微微弯着,眸里像是沁着莲心湖的水,和煦柔软。   封秀才瞧着不近人情,但性子实则还不错。   怜秋在心头下了定论。   他可不信常县令会随意放过封随,定是这人想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常县令,才得以全身而退。   封随并非他见过的那些古板书生,是个聪慧之人。   两人之间疏离僵滞氛围像是被怜秋的笑给打破了似的,蓦地轻松下来。   六月的日头太过毒辣,柳宅又没有能够降温的冰块,一通大笑后,怜秋的额角很快便覆了一层薄汗。   “公子。”   琴书送大夫出来,正巧看见怜秋和封随相对而立,他连忙凑了过去,道:“公子,大夫说老爷的脚扭到了骨头,要敷上一个月的药才能下地呢!”   听着顾梦生的扭伤还挺严重,怜秋嘴角的笑意倏地褪去,皱着眉将大夫喊到一边,又仔细询问了顾梦生的情况。   琴书站在原地,圆眼鬼祟的落在怜秋的背影上,又在封随的身上打量一番,眼见着封随看过来时,他又做贼心虚般的转了头,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啧。   公子跟封秀才悄摸背着他说什么话呢,笑得这般开心。   难道……   琴书心中一震,恍然道:   难道公子今日与封秀才一见面,还是觉得封秀才最适合入赘?   小眼神忍不住又朝着封随的身上瞟去,琴书暗地里将封随评头论足一番,却越看越得此人样貌生得的确出色。   天气炎热,琴书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而封随站在屋檐下却神情自若,身子挺拔如院中青竹,没有一丝烦躁不安之感。   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公子的相公,他的姑爷—   琴书咂了咂嘴,竟然觉得还不错。   派人送大夫回去,怜秋一转身便看着琴书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眼神还时不时的往封随身上飘,看似隐蔽但怜秋敢肯定封随肯定都看进了眼里。   “琴书,”打断琴书的胡思乱想,怜秋好笑道:“晚膳一会儿便好了,还不快找人布置好碗筷。”   “知道了,公子!”琴书大声道。   只是路过怜秋身边时,他实在没忍住,凑到怜秋耳边轻声道:“公子,我觉得封秀才还不错。”   年纪不大,一天想得挺多。   怜秋心头好笑,面上却沉了脸,拍了琴书的胳膊一下,沉声道:“别多话,快些做事去。”   “哎!我这就去!”琴书并不害怕,颠颠儿的跑去布置碗筷去了。   怜秋在心头笑话了他两句,再次抬头时,却发现对面的封随却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   凤眸微动,封随不太明白琴书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自己还不错? 第6章 太甜。   一顿饭吃得平平淡淡,怜秋并没有表现得过分热情,只在吃饭的嫌隙假装不经意间多问了两句封随的近况。   因此得知封随将在七月初前去丰远书院读书,现下趁着还有闲时,便来青岭山采些草药去药铺卖钱。   能看出这人的生活是有些拮据的,不过不知是不是封随面上太过坦然,瞧着并不像饱受银钱困扰之人。   怜秋与顾梦生并非不知礼数的人,两人没有对封随的家境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闲话,气氛还算得上是融洽。   待吃完饭后,怜秋派人送封随走,因着顾梦生腿脚不便,所以便由怜秋送客。   封随的背篓早被下人们放进了马车中,怜秋拿过琴书手里的包袱,双手递给封随,客气道:“封秀才,多谢你今日救了我父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清隽的眉头略微蹙起,封随后撤一步,没有伸手去接怜秋的包袱,抬眸看了怜秋一眼,道:“不必,我救顾老爷并非是为了顾家的感谢。”   没有被拒绝的恼怒,怜秋上前一步,也不管封随的反应,只顾着把包袱往他怀里一怼,笑道:“封秀才,我知你们读书人最重名声,里头放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糕点还有些小物件,要不了几个钱儿。我本想送你些笔墨纸砚,但五里村离得太远,等我回了柳县再给你送来。”   怜秋脸上带着笑意,拿着包袱的手却并没有收回去,态度十分强硬的非要封随收下才行。   琴书也在一旁附和道:“封秀才你就收下吧,要不是你及时到,老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怜秋好似听着封随轻叹一口气,像是退了一步,将包袱接了过去,怜秋听见封随说:   “顾公子,东西我收下了,其余的就不必了,在下受之难安。”   怜秋笑笑,并没有将封随的话放在心上。   呵。   他若硬要送,难道封随还能拦着?   腿在他身上,又不在封随的身上。   目送着封随上车,待马车渐渐远行后,怜秋才转身回去,琴书跟在他后头,打量了一下怜秋的脸色,疑惑道:“公子,你就这般让封秀才走了啊?”   秀眉微挑,怜秋觑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我与他非亲非故,他还是男子,难道我还要求他留宿不成。琴书,难道你家公子是什么浪荡哥儿吗?”   “哈?”猛然被扣上一顶帽子,琴书缩了缩脖子,慌忙解释道:“公子,琴书没有这个意思,琴书只是觉得……”   “琴书只是有些傻,琴书只是有点笨。”怜秋轻笑一声,在琴书的头上轻轻敲了下,“琴书下次开口前,记得多动动脑子。”   “嗯,我知道的,公子。”琴书抱着怜秋的手,撒娇道:“琴书再也不乱说话了。”   怜秋收了话头,主仆俩又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进了门。   -   怜秋的时间把握得着实很好,顾家马车踩着点在关城门前一刻进了城。   夏日天黑的晚,戌时天还亮着。   封随住的安平巷在柳县西街临护城河的位置,此处较为偏僻,来往此处的人流杂乱,多是三教九流之人的安身落脚地。   封随租住的小院从外头看去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破旧,比不上顾家的一星半点,但送封随回来的马夫并未因此怠慢封随,反而热情十足道:“封秀才,背篓我给你送进去。”   “不用了,药草轻便,我一人便足矣。”封随接过背篓,温文有礼的告别顾家车夫,手里还拽着怜秋给的包袱。   车夫走后,封随才转身开了门。   小院的木门摇摇欲坠,看着便是穷困潦倒之人的住处,但打开门进去却绝不会有此感觉。   不大的院里盆桶扫帚样样件件摆放整齐,地上没有脏泥污垢,一瞧便是主人经常打扫。   将装着草药的背篓放在地上,封随目不斜视的拿着包袱进了堂屋,把包袱放在八仙桌上,封随在长凳上坐下。   他本就是偏硬朗的长相,面无表情时带着些让人不由自主惧怕的威严,黑眸落在面前青绿色的包袱上,封随微微有些出神。   自从他在青岭山的山洞里醒来时,便失了从前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自己是遭遇了什么祸事,才会浑身是血的躲藏在漆黑脏污的山洞里。   没了记忆,封随便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他浑身上下身无一物,唯有一身绣工精美的真丝外裳还算值钱。   封随便将自己洗净,找了五里村一户好心人家借了衣裳,又将自己的衣裳当掉,才有了松动的银钱。   也亏得封随外表很能唬人,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当铺的掌柜也不敢太过糊弄他,柳县也并非什么穷困县城,所以掌柜的试探的开出了三十两银钱。   若是当时封随皱皱眉头,这价指不定还能往上涨涨,只是他对于银钱交易并无什么经验,还道掌柜给的价格合适,便答应了下来。   三十两银钱足够封随在安平巷租个小院一年,还能剩下二十五两,有了落脚之处后,封随又花了十来两银子办了柳县的户籍,当在柳县彻底落户后,封随便开始下意识的规划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坐吃山空?   他做不到。   学着安平巷其他人出去打散工?   封随出去做了几日,便觉得这不是他要的活计。   那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次偶然与唐掌柜结识,封随发现自己脑中对于经书史籍倒背如流、圣人之言更是信手拈来。   自己以前应当是读书人,而且应当是个很会读书的人。   封随想。   没用多久的时间,他便决定自己要参加科举。   既然会读书,那么便读吧。   只是读书要花的银钱太多,剩余的十两不够,所以封随才在唐掌柜那儿接了手抄本的活计。   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白天黑夜不断连抄了十来天才抄好的《管子》,脑中又浮现小哥儿笑弯的一双杏眼。   “顾、怜、秋。”   淡色的薄唇一字一顿的念着,不像是念名字,反而像是要吟诗作对。   修长如玉的手拨动几下便将面前的包袱打开,包袱里横竖摆放着几罐果脯、糕点,还有一匹蓝衫细布和约莫十两的碎银。   果脯类型杂乱,有杏干儿、蜜枣、桃干儿,糕点更是杏仁糕、绿豆糕、薏仁糕的一盒盒摆着。   封随几乎不用多加猜测便知道这是小哥儿的零嘴。   送了粒蜜枣进嘴里,封随便立刻皱了眉,他想:   太甜。   也不知顾家哥儿如何吃下去的。   -   回了顾家,怜秋又去寻了柳县芝荣堂的李大夫给顾梦生看过脚腕,李大夫查看后给出的结论与五里村的赤脚大夫差不多,只是将赤脚大夫给的药方里的药材换成了更为名贵,药效更好的药材。   确认顾梦生脚没事后,怜秋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去。   只是顾梦生伤了脚自然没法子去米铺查看近况,连带着原本预备去相邻几个镇上查看米铺经营的计划只得搁置下来。   虽不用去镇上巡查,但仍旧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务,还得决定每月送往镇上店铺的米粮种类与数量。   怜秋不想这些事耗费顾梦生的心神,耽搁他养伤,于是便强硬的将这些事尽数接了过去。   柳县的米铺本就是怜秋在管,现下多上几家店铺也算不上太难,只是忙得慌。   顾梦生见怜秋整天忙得团团转,也不心疼,反倒还有些乐得自在的意思,还偏选在怜秋忙时,把弄着他新买的紫砂壶悠闲的躺在藤椅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舒适模样,与怜秋的忙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开始怜秋还能无视顾梦生,直到他好不容易将这月的账本理清,一个转头却看着顾梦生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怜秋终于忍不住有些憋闷起来。   杏眼儿一瞪,怜秋没好气道:“爹,你明晓得我忙得很,还故意给我添堵。”   “我怎么给你添堵了,”顾梦生不认,“我不过是在此处喝喝茶,也扰到你了?”   “谁家喝茶是来书房喝,”怜秋呛声道,“家中又不是没有茶室。”   紫砂壶里的水汩汩而出,直至清透的茶水与茶杯杯面平齐顾梦生才停下手,浅浅啜饮一口茶水,悠哉道:“你爹我啊,就爱在书房里喝茶,在茶室喝没劲儿。”   知晓顾梦生是故意来他面前找事,怜秋“哼”了一声,过去抢了他爹的紫砂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是新送来的毛尖,茶香醇厚,喝完后嘴里有着淡淡的回甘,连带着怜秋连日的疲惫也消退了些。   “还有多少账要对?”顾梦生笑呵呵道。   怜秋横他一眼,昂起下巴,得意的说:“今儿看完就差不多了。”   “不错,速度挺快。”顾梦生夸道:“秋哥儿对米铺的经营愈发熟练了。”   听了顾梦生的夸赞,怜秋心头激动的扭了扭身子,须臾,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傻气,强自镇定下来,故作平淡道:“这是自然,日后爹你老了,米铺都得我看管着呢!等日后我接管了米铺,还要将咱们顾氏米铺的名头发扬光大,让大盛的各个州府都有咱们的铺子!”   怜秋说这话时,眼里都闪烁着光亮,好似已经看到顾氏米铺遍布大盛朝的盛况。   “哈哈哈,有志气。”顾梦生拍了拍手,朗声笑道。   还没待怜秋继续翘尾巴,又听得顾梦生急转直下道:“不过,比起米铺壮大,爹现在更希望秋儿哥早早寻回合心意的赘婿。”   没想到顾梦生会突然说这事儿,他忙活了近半月,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此事听得顾梦生提起,脑海里又忽然浮现封随修长挺拔的身姿。   白嫩的脸蛋有些发烫,怜秋羞恼道:“爹,你怎又突然说此事。”   顾梦生捏着他的脸,笑容慈爱道:“你爹我都被人笑话好多次了,我家秋哥儿长得好看,顾家又有钱,竟还找不到合适的人上门。秋哥儿,你得给爹争气啊。”   “我知晓了。”怜秋嘟囔道,杏眼泛着水波,横了顾梦生一眼,噘嘴道:“爹,你且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就给你好儿婿回来!”   “哦?”顾梦生来了兴致,追问道:“秋哥儿这是有目标了?”   “嗯哼!”怜秋竖起一根手指在顾梦生眼前晃了晃,模样得意又可爱道:“我选了个各方面都极好的人。”   顾梦生彻底被勾起好奇心,又问:“是谁?”   怜秋狡黠的眨了眨眼,乐道:“不告诉爹,等我将人带回来爹自会知晓!” 第7章 希望日后封秀才多写些字给我瞧   七月初三,天色澄净,正巧是封随入丰远书院的日子。   琴书展开一身青绿色素锦长袍给怜秋穿上,一边将长袍系上,一边疑惑问道:“公子,你当真看上封秀才啦?”   “嗯,”怜秋没有扭捏直白道:“封秀才长得好、会读书、还会功夫,愿意主动救下涂大夫,心肠也不错,是个夫婿的好人选。”   况且封随在柳县独身一人,家中贫困,他家有钱能够助封随用心读书,不用为了银钱疲于奔命,以后若要拿捏此人……   眼前浮现封随的冷脸,怜秋怔愣一瞬,觉得可能有些困难。不过……   并非完全不可能。   怜秋自信想着: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青色丝帛绕过细细柳腰,琴书给束腰打了个漂亮的结,又拿过新绣双蝶齐飞荷包给怜秋系上,乐呵道:“嘿,那感情好。封秀才聪明,公子也聪明,以后公子的孩子也定然是个聪明的。”   琴书觉得聪明好,聪明些就能少受委屈,少吃苦。   说起孩子,即便怜秋再过大胆这是也不免有些羞臊之感,不过他也未尝没有这么想过。   要说一个笨人肯定比聪明人好拿捏许多,怜秋不是傻子,古往今来有关读书人负心薄幸的故事话本更是多不胜数。   但怜秋是个心气儿高的,他不想要个傻傻憨憨的相公,更不想生个傻傻憨憨的孩子,不想以后整日看着相公孩子心碎,怜秋觉得还是得找个学识高的相公。   不过这话他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又在琴书额上敲了一记,怜秋瞪眼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知羞。”   早已习惯怜秋的动作,琴书傻呵呵一笑,继续给怜秋整理衣裳,一边理直气壮道:“公子都觉得封公子好了,封公子难道还能看不上公子!哼!他要是敢说公子一句不好,我就带人打上门去!”   “哈,你难道是土匪吗?”被琴书逗笑,怜秋故作疑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教你这般不讲理。”   琴书气哼哼道:“公子就是理!谁对公子不好,琴书就不跟他讲理!”   忠心耿耿的话让怜秋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眨了眨漂亮的杏眼,绯红的唇微弯,怜秋笑出了声。   琴书虽偶尔傻气,但是个忠仆。   “明儿我让人给你做身衣裳,省得天气凉了,你没衣裳换又来找我闹腾。”怜秋心情很好道。   既是忠仆,得赏。   “真的呀!”圆眼儿倏地睁大,琴书欢呼一声,又抱着怜秋的胳膊开始说好话:“好公子,我就知道你对琴书最好了。”   怜秋轻笑几声,笑骂道:“成了,小马屁精,一天天净知道说好话。公子我要出门了,还不快把装笔墨的木盒拿来。”   “哎,我这就去!”琴书高声应道,乐呵呵拿东西去了。   今日封随初入丰远学院,怜秋便去观天书铺买了上好的笔墨以此做贺礼。   丰远书院与其他书院不同,其山长楚文宣曾是翰林学士,因其喜爱教化育人、不愿掺和朝堂斗争,遂在入朝一年后便辞了官,在二十五年前来了江南柳县开设学堂。   丰远书院也因此广受天下学子青睐,相应的能被选拔进入丰远书院的也多非常人,多是才华横溢、学识深厚的难得之人。   不过天下寒门学子虽多,但家世不同,自小的见识便有差距,由此能进丰远书院的人也多是富贵人家子弟。   如封随这样的家境贫寒之人,在丰远书院虽不会被人明面上给脸色,但总归还是有所差距,富贵人家又岂会当真看得起寒门之人?   不过是佯装和善罢了。   怜秋到十里香酒楼时,丰远书院散学的钟声刚好敲响,没一会儿,穿着丰远书院学子服的读书人们便零零散散的出来。   书院人多,怜秋没有冒冒失失的在书院门外等着,而是差了小厮木头去门外候着,只等封随出门便将人带来。   距离木头去接人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却迟迟没看到人,琴书急躁的把头伸出窗外看了又看也没见着封随的人影。   “公子,封秀才不会不来吧。”   眼瞧着怜秋还坐在桌边不急不缓的摆弄着桌上的杯盏,琴书忍不住急道:“公子今天还特意换了身新衣裳,封秀才若是不来岂不是都白费功夫了!”   看着琴书的着急,怜秋平静开口道:“封秀才能来最好,不来也无事。”   虽然不觉得封随会拒绝自己的邀请,但怜秋总归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怜秋不是自命不凡之人,即便是京中的皇子公主尚且有人会不喜欢,更别说他不过是一商户之子。   自古以来读书之人最看重的便是名声,若是封随在考量之下,觉得不宜赴约,怜秋也不会迁怒于他。   至多以后再想法子与封随见面,若是封随一直不愿松口,那么则代表对自己什么心思。   届时怜秋也绝不会多加纠缠,只会派人将买的笔墨给封随送去,只当全了封随对顾梦生的恩情,日后封随若是有事相求,他也会伸出援手。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绝不会放低姿态,一直追在封随身后。   至于琴书说什么白费了新衣裳之类的话……   怜秋撩了撩眼皮,轻声问道:“琴书,难道我穿这身衣裳不好看?”   “怎么会!”琴书瞪着眼,认真道:“公子是世上最好看的哥儿!”   这是琴书的真心话,他从未见过有比公子更好看的人!   “既然我穿得好看,又谈何浪费。公子我衣裳多得很,隔三差五便有新的送来,难道我在家里换上新衣裳也都是浪费?”怜秋说。   嘴唇嗫嚅几下,琴书恍然大悟。   对哦!   公子经常换衣裳,难不成都是浪费,但是—   小脑瓜轻轻转动,琴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公子,你今天还花了好些时间来装扮呢。这要是连封公子的面都没见到……反正我觉得心里不舒坦。”琴书噘嘴道。   指尖在琴书嘟起的嘴唇上刮了下,怜秋白他一眼,道:“若是他不来,公子便带你去逛逛,买些零嘴儿点心如何?”   “那感情好,”一说买零嘴儿,琴书也不多话了,笑眯了一双眼,高兴道:“公子,我想吃腾隆斋的月儿酥。”   琴书比怜秋小上三岁,性子还带着些孩子气。   怜秋被他逗乐,见琴书不再缠着他一直说话,便继续捣鼓桌上的杯盏去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木头的声音:“公子,封秀才来了。”   “人来了!”琴书眼神一亮,风风火火的跑过去开门。   怜秋转过头,正好看见封随穿着丰远书院发放的茧白色宽袖长衫进门,比起封随常穿的蓝色长衫,更显几分风雅清冷。   “封秀才,”怜秋站起身,唇角的笑弧度适中,不会过分热情,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等你许久了。”   精心打扮后的哥儿面白腮粉,配上一袭青衫,像是雨后的一层层剥壳的春笋,白生生、嫩呼呼,眼角缀着的红痣鲜艳欲滴。   冷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封随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有礼道:“顾公子。”   “封秀才,过来坐。”怜秋对琴书吩咐道:“琴书,还不快去叫人上菜。”   “好的,我这就去。”   琴书捂嘴偷笑,给木头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出了门。   房间内陡然只剩下怜秋和封随,怜秋唤他来对面坐下,没一会儿十里香酒楼的小二将怜秋点的菜食一一上齐。   “封秀才,尝尝看,这都是十里香的招牌菜。”怜秋笑盈盈道。   桌上摆着精致的碗碟,封随没有动筷,而是直接问道:“不知顾公子今日着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怜秋轻笑道:“只是我记起封秀才曾说过将在七月入学,遂想为封秀才庆贺一番。”   动作自然的拿过一旁装着笔墨的镂空匣子,怜秋站起身双手递了过去,宽袖落在封随鼻尖不远处,能闻到熏过的浅浅的牡丹香气。   “封秀才,这是我给你的贺礼,希望你能收下。”怜秋说。   素白的指尖衬得漆黑的匣子愈显金贵,封随没有伸手,俊眉微蹙,道:“顾公子,不必破费。上次包袱里给的银子已是许多,在下受之有愧,这礼我是万不能收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怜秋并不气馁,既然封随不收,他便将匣子放在封随的桌上,笑容不改,道:“封秀才,我都说了是给你入学的贺礼,你又何必说什么受之有愧。”   封随面容沉静,并没有被眼前哥儿的话所迷惑,状似高风亮节道:“我与顾公子非亲非故,这贺礼实在太过贵重。”   “非亲非故?”   怜秋坐了下去,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封秀才,我们不是有缘见过好几面了。”   不等封随继续说出疏离的话,怜秋意味深长道:“封秀才的字我很是喜欢,这紫毫笔和徽州墨是难得一见的好物,用来配封秀才的字正正好。用不了几个钱儿,封秀才就收下吧。”   小哥儿似乎话中有话,封随还未听得明白,又听得娇娇俏俏的小哥儿似撒娇道:   “只是,希望封秀才日后能多多写些字给我瞧瞧。” 第8章 不过是想攀高枝   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小哥儿的话带着些似是而非的意思。   封随沉默半晌,没有言语,只用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怜秋。   见封随半晌没有做声,怜秋便默认他是收了礼,他高兴起来,先行执筷夹了个水晶糕吃着,一边吃一边朝封随道:   “封秀才莫要客气,要不要尝尝这水晶糕,软糯香甜,味道很是不错。”   又是糕点。   甜腻软塌不知有甚好吃。   在哥儿殷切的眼神里,封随夹了块水晶糕在碗里,咬下一口,喉咙微滚,将嘴里的甜腻强行吞咽下去,封随面无表情道:“的确还不错。”   水润的杏眼儿倏地弯起,怜秋舒心的笑了起来。   封秀才,口味与他也甚是相合。   “初进丰远学院,可还习惯,可有人刁难你?”   “书院同窗皆是有礼之人,并未有人发难。”   “封秀才以后是打算在学舍住下?”   “并未,学舍人多,我更习惯于家中居住。”   “封秀才可是预备参与明年的科举?”   “嗯。”   “我好友的大哥也在书院,名唤杨俊奕,他才学也不错。”   “嗯,有幸听闻。”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虽多是怜秋在问,封随回答,但好歹没让气氛凝滞下去,还算得上有几分轻松自在的惬意。   眼看着吃了快要有半个时辰,天色也渐渐黑了,哥儿与男子同处一室本就于理不合,若是天色黑下去被人瞧见封随和怜秋从同一处房间出来,那更是说不清了。   虽怜秋对封随有意,但两人总归还没成事。   琴书在外头敲了两声门,怜秋便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今日试探的结果,怜秋已经得到了满意的回复。   心满意足的结束这顿饭,怜秋顺道派人将封随送了回去,临走前还同封随说了句似是而非的“下次相见。”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端看怜秋的心情了。   “公子,公子。”刚上马车,琴书便迫不及待的抱着怜秋的胳膊,殷切问道:“怎么样?封秀才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怜秋不解。   琴书傻了:“封公子没答应入赘吗?”   怜秋无奈道:“我怎么可能直接问他要不要入赘。”   琴书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   怜秋不语,只是轻轻的叹出一口气,闭上眼假寐。   没得到回答的琴书被怜秋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见怜秋不理会他,嘟嘴不满道:“公子,你怎么不理我。”   怜秋依旧不答,琴书见怜秋一直不说话,在旁边生了会闷气后,又抱着他家公子的腰亲昵的蹭了蹭。   哼!   公子不说定然有他的道理。   琴书才不会生公子的气!   马车缓缓行驶,怜秋撩起眼皮看了眼将头埋在他腰间的琴书,嘴唇微翘。   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怜秋复又将眼睛闭上。   封随是个聪明人。   既然前来赴约,那么定然也有所预感,再加上晚膳时自己似有若无的暗示。   怜秋相信封随过不了多久便会领悟他的意思。   至于封随会不会答应,   那就端看他想如何选择了。   -   再次被顾家的马车送回家中,封随手里掂着两个漆黑匣子,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有趣。   上次从带了个装着银钱布匹的包袱,这次带回贵重的笔墨。   不知若是下次顾家哥儿邀他,是不是又要给他送上些其他物什。   一丝异样从心中划过,封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追着喂了软饭。   眼前浮现小哥儿那双狡黠漂亮的杏眼,薄唇间不禁溢出一丝轻笑,封随推开破旧的木门,进了屋。   有趣。   来柳县半年有余,封随不是没遇见过对他表达好感的人,不过像怜秋这样大胆约他上酒楼共处一室的人倒还是头一次。   顾怜秋乃是顾梦生独子,自当是富贵娇养着长大,他不过是一介穷苦书生,顾怜秋却是为何会对他另眼相待?   当真是因为自己救了顾老爷?   封随不是很信。   -   次日,丰远书院午时散学钟敲响,当是吃午食的时候。   丰远书院有专门提供学子们吃食的膳堂,不用花费钱财,只不过饭菜比较寡淡,家中有钱的富贵人家自然觉得难以下咽,多是家境贫寒之人前去。   封随对于吃食并不过多挑剔,虽觉不好吃,但多数时候中午会在膳堂随便吃吃,晚膳在另做打算。   散学后,待学堂里的人离去大半后,封随方才慢悠悠起身照例准备去膳堂,只是他刚动身,便听得门外有人唤他。   “封秀才。”   是顾家哥儿的小厮,封随记得他叫木头。   木头提着一个三层木质食盒,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封秀才,我家公子说书院饭菜味淡,唤我给您送饭来。”   封随沉默一瞬,终还是接过了食盒,向木头道谢。   木头忙说“不用谢”,客气一番后,便又匆匆离去。   学堂向来是不允许学生在里头吃食,即便有人送饭,封随只得拎着食盒去膳堂。   只是他刚走出几步,身后便追来一人喊他:“封兄。”   封随闻声回头,喊他这人名叫柳意明,家中在柳县开有一绸缎庄,家境还算富裕,平日里颇有高傲做派,虽与封随在同一个屋里读书,但两人还未有过交集。   今日离得晚,不过也是在等家仆送饭来。   “柳兄,有何事?”封随道。   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封随手里的食盒上,柳意明张了张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封随想要离开时,柳意明的家仆恰好送饭来,便听得柳意明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不若咱们同去膳堂。”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封随道:“好。”   丰远书院的膳堂很大,柳意明选了个周遭人少的角落位置。   怜秋派人送来的饭盒很大,一层摆放着米饭和鸡汤,二层是色香味俱全的鱼香肉丝、藕盒、红烧鱼,三层则是几叠饭后小点心。   又是点心。   封随心中发笑:也不知顾怜秋怎么就认定他喜欢这东西了。   “都是十里香的招牌菜,”柳意明看着封随一一摆出的东西,打趣道:“价格可不便宜,封兄近些日子过不错?”   眼睫微垂,掩盖期间的不耐,封随面无波澜道:“嗯。”   柳意明一噎,旋即装作没听见,自顾自道:“我怎么瞧着今天给封兄送饭的人,像是顾家的小厮。”   封随面不改色,说:“是。”   柳意明原本还等着听封随接下来说是怎么与顾家扯上关系,谁知这人却说了个“是”以后竟然认真吃起饭来,全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心头不满,柳意明强压着怒气道:“封兄,怎会与顾家……”   “柳兄,食不言寝不语。”封随淡淡打断道。   在封随这接连吃了好几个瘪,柳意明气得厉害,但苦于想弄清楚顾怜秋怎么会跟封随扯上关系,只能压着火,先将饭吃了。   柳意明心中有事,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急着想问话,对面的封随却偏像是与他作对一般,不紧不慢的吃着,一筷子菜一筷子饭,动作间矜贵有礼,像是大户人家的自小金尊玉贵教养下长大的少爷公子。   装什么蒜?   柳意明心头嗤笑,顾怜秋莫不是就被封随这般装模作样的做派给骗了?   好不容易熬到封随喝完汤,眼见他慢条斯理的开始收捡碗筷,柳意明连忙道:“封兄,你可知顾家的哥儿顾怜秋最近在寻赘婿?”   赘婿?   封随动作一顿。   他的确没听说过。   一看封随的表现,柳意明便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这事,煞有介事道:“你许是不知,顾怜秋性情娇蛮,前些日子还在大街上出言侮辱了一名书生。”   “他这人眼高于顶,虽长得好看,但说话实在难听,且性格太过强势,惯爱强人所难。你定然不知前些日子杨倦、秦焕、崔岩家可都上顾家提过亲,结果却被顾怜秋抄着家伙事儿赶了出来。”   “顾老爷对他又向来溺爱,顾怜秋做出这等过分的事,竟还被他给遮了下去,只说是自己将人给赶出来门。你说一个哥儿脾气这般大,若是与他成亲,日子也不知得多难过,更遑论还是入赘进顾家,以后岂不是任由他捏圆搓扁,只能仰仗着讨好顾怜秋才能有点喘息余力。”   将碗碟放回食盒,封随对于柳意明的话没有搭腔。   见封随没有反应,柳意明心中一急,怕封随是傻的,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只得明示道:   “封兄,如今顾家派人来给你送吃食,指不定就是那顾怜秋看你家中贫困,无人可撑腰,样貌嘛,也还算说得过去,所以想要引你上赶着去做赘婿。”   柳意明情真意切道:“封兄,你可莫要上了顾家的当啊!”   终于将东西收拾好,封随提起食盒看向柳意明,眼神无波无澜,但柳意明却莫名觉得背后一寒,嘴里絮叨的话逐渐停了下来,直至无声。   “柳兄,”封随淡淡道:“顾家之所以送食盒来,是因为前些天我因缘际会救了顾老爷,这不过是顾家的谢礼罢了,还请柳兄莫要胡乱臆测顾公子,坏了他的名声。”   “柳兄是读书人,应当知晓名声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更何况顾公子还是个哥儿。莫要在不经意间造了口业,反倒不好。”不等柳意明说话,封随又道:“我还有事,先行离开,柳兄慢慢吃。”   话落,没给柳意明挽留的机会,封随转身便走。   “装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想攀高枝!”   将桌上的筷子往地上狠狠一掷,柳意明气得直喘气。   听得背后的声响,封随心中嗤笑,没有回头。   柳意明气得究竟是他想“攀高枝”,还是顾家没有给他递这枝丫,只有他自己清楚。   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封随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   惦记顾怜秋的人,倒是不少…… 第9章 不走心的哥儿   十里香。   好不容易将店铺账目理好,又将接下来的章程记在信件里给了驿站的人送去,怜秋整个人放松下来,便约了杨君君出来一同小聚。   炎炎夏日,喝上点在井中冰镇后的杨梅酒清凉又解渴。   “你当真瞧上封秀才了?”杨君君问。   琴书在一旁拿着绣扇慢慢的扇着,怜秋半躺在椅上饮下一口杨梅酒,杏眼儿舒坦的眯起,心情很好道:“嗯。”   杨君君点头,没问怜秋为什么会看上封随,总归他心里有数。   “他赴了约,又收了你的礼,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对你有意?”杨君君说。   “不晓得。”怜秋直白道。   杨君君:……   许是杨君君眼神里的无语太过明显,怜秋被逗得一乐,抬起一只手撑着右颊,用自怨自艾的语气道:“哎~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若是不想当赘婿,我也不能强按着人来顾家和我磕头成亲呐。”   不等杨君君说话,琴书先给怜秋抱不平:“公子,他要是敢不同意,我就夜里去他门外敲锣,保管让他夜不能寐!”   琴书想得简单,反正谁让公子不舒坦了,他就要让那谁也不能好好过日子!   “行了,你别说话。”怜秋塞了个糯米团子进琴书嘴里,笑道:“一天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家山寨的大王呢。”   “唔—唔!”   怜秋一边嚼着嘴里的团子,一边含糊不清道:“公、公子,就是大王!”   “你们主仆在这唱大戏呢。”杨君君听不下去了,调侃两人,说:“瞧这架势,怕是封秀才不同意,琴书能把他抓来同你成亲。”   被杨君君的话提醒,琴书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哦。”   若是封秀才不同意,他把封秀才抓来跟公子拜堂不就成了。   “别胡思乱想,我不喜欢强扭的瓜。”怜秋抢过琴书手里的扇子,用扇柄轻轻敲在他头上。   又被公子打了。   琴书偷瞄一眼怜秋,小眼神有些委屈。   公子整日说他傻,还打他头,以后他要是真的傻了,连公子交代的事都做不好可怎么办。   杨君君轻笑一声,替琴书鸣冤:“你总打他做什么,本来就傻以后更傻了,我看你去哪儿找像琴书这样的忠仆。”   就是!   琴书深感认同,看向怜秋的眼神愈发幽怨。   与琴书相处良久,怜秋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轻笑一声,懒散道:“没事,琴书脑子比石头还硬,打不坏。”   琴书撅了撅嘴,没敢反驳。   三人正说笑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木头推门进来。   视线在木头空荡荡的手上一转,怜秋笑问:“东西收了?”   木头老实道:“回公子,封秀才收了食盒。”   嘴角一翘,得知封随收了食盒,怜秋心中愈发得意,小脸上简直写着“春风得意”四个大字。   “事情办的不错,回去让管家伯伯给你下月多拨二两银子。”怜秋高兴道。   天降一笔银钱,木头乐呵呵的行礼谢过后退了下去。   瞧见怜秋那嘚瑟的仿佛要上天的样子,杨君君捂嘴轻笑,吹捧道:“可算是放心了,封秀才既收了你的食盒,定然心中也是有意,只怕再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听得你的好消息了。”   怜秋心里得意,面上却还强装做一副淡然的模样,摆手道:“你别急,封随若当真同意了做我顾家的赘婿,我便立刻着手为你找个合心意的。”   杨君君难得抛却平日的仪态,不雅的翻个白眼道:“你别成日想看我笑话。”   怜秋嘿嘿一笑,视线与杨君君撞在一起,两人竟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琴书见状,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咧了嘴,跟着他们一起傻笑。   -   事情与怜秋想的有些不同,他已经派人给封随送了将近半个月的午食,这人每天都接了过去,第二日再将洗净的碗碟连同食盒一起还了回来,从始至终没有问木头邀约他的意思。   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关于顾家为什么要给他送饭的缘由。   “嘶。”   狼毫沾着沁着香气的墨汁在纸上画下个大大的“傻”字,怜秋有些焦躁的嘟囔道:“难道这人真是个傻的?不能吧,分明长得一副聪明样啊。”   秀挺的眉毛皱在一起,想起这几日木头带回来的消息,说封随没什么反应,他心头就不禁冒起一团火气。   啧!   挥笔在纸上胡乱划了几笔,直到墨汁流尽,怜秋胸中的气才算是发泄出来些许。   “公子,我觉得封随根本没明白您的意思。”琴书挽起怜秋的袖子,抱怨道:“咱们不如约他出来直说了吧。”   琴书小心眼的想:这封秀才真是个精明的,谁知道他不明说,是不是贪图公子每日派人送去的饭食。   哼!   公子就该问个明白,省得浪费银钱!   “对,得约他出来。”怜秋咬唇道。   好不容易被怜秋认可一次,琴书立刻精神抖擞道:“公子,我这就让木头去找封秀才,咱们去十里香!”   “等等。”   怜秋拉着迫不及待往外跑的琴书,思索片刻,抿了抿殷红的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记得再有三日便是封随他们放旬假的日子。你去告诉木头,今日送饭食过去时,让他送饭时跟封随说,我约他三日后在临江阁见。”   “临江阁……”琴书惊讶道:“公子,那地儿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你怎么将封公子约在那里,万一他要是被临江阁唱曲儿的哥儿姑娘勾走了可如何是好?”   眼睫微垂,平日里略显柔情的杏眼儿此时却闪过一丝冷意,怜秋冷脸凝声道:“若是他当真如此轻易便被人勾走,这样的夫婿拿来又有何用?难道以后我还要日日防着他出去拈花惹草?”   怜秋是万不想后半辈子一直守着男子过活。   他要的夫君,可不是连一点定力都没有,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牲畜。   怜秋少有冷脸的时候,不过每次他冷脸时,唇色会比平时多上几分颜色,眸子看向琴书时,他便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随即一弯眼,乐道:   “公子说得有理,我这就去找木头,回头在去临江阁订好位置。”   “嗯。”怜秋点头。   得了怜秋首肯,琴书颠颠儿跑出去找木头,顺道找人安排三日后要用的雅间。   书房里,怜秋看着自己方才画的一团乱的宣纸,有些烦躁的将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啧。   本以为封随是个聪明的,谁知却是个木鱼脑袋。   难道当真要像琴书说的那样直接告诉封随?   脑海里不禁出现两人面对面坐着,自己对着封随直白问道:“封秀才,你要不要考虑做我顾家赘婿”的场面,怜秋不禁脸一红。   他一定不能先开这个口,但要是就此放弃——   想起之前来家中求亲的那些虚伪之辈,相比起来,怜秋还是觉得封随更合他眼缘。   罢了。   再试试。   “秋哥儿。”   门外传来响声,怜秋闻声看去,是顾梦生来了。   经过一月的修养,顾梦生已经能下地了,虽然走路还是慢着些,但已经看不出来脚有崴伤的痕迹。   “爹,你怎么来了。”   怜秋走上前扶着顾梦生慢慢到桌前的椅子坐下。   “我腿已经好了,不用这般担心。”顾梦生豪气道。   怜秋却是全然不在意顾梦生的话,低声叮嘱着:“小心些总没错。”   “呵,”顾梦生低笑两声,颇有些欣慰道:“秋哥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哪儿的话,我从小便一直很懂事。”怜秋不服。   顾梦生没同争辩怜秋幼时究竟怪不怪,眼神落在地上散落的纸团,顾梦生收回目光,轻声道:“约莫还有半个月,你大伯要带着阿月还有小山来家里小住几日,到时由你来给他们安排留宿事宜可好。”   “阿月姐要来!”怜秋眼睛一亮,拍胸脯保证道:“爹你放心,我会尽早安排好。”   顾梦生满意的点点头,话锋一转,忽然道:“夫婿的事,可有进展?”   怜秋一愣,旋即嘴硬道:“就快了,爹你别催我。”   “我不催你,”顾梦生说,“不过你也别为了应付我委屈自己,秋哥儿,爹既然为你招赘婿,决计是不想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怜秋莞尔一笑,蹲下身子趴伏在顾梦生的腿上,亲昵的蹭了蹭顾梦生的手掌,乖巧道:“爹,你放心,若是我受了委屈,立马换个人便是。”   怜秋生得一张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不笑时颇有些冷艳美人的气势,可一旦笑起来却格外乖巧动人,惯讨人喜爱。   顾梦生看着自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哥儿,眼中蕴藏着些许不舍,略有些苍白的手在怜秋垂在背后的发丝间轻轻抚摸着。   他定要给怜秋寻个疼爱他的人。   以免哪日他走后,怜秋一个人孤苦无依。   -   听闻怜秋再次邀约,封随并不意外。   这些天顾家的人一直给他送饭,书院里的人在知道后,或多或少的都来封随身边说上几句闲话。   有人说若有似无的说着怜秋脾气不好;有人说读书人不应被一时的荣华蒙蔽双眼,失了气节;还有人说什么一介贫寒书生也配与怜秋交友之类的话。   不过封随都当做耳旁风,与其说这些人是在劝他不要与顾怜秋相交,更像是嫉妒自己能受到怜秋的另眼相待。   凤眸微眯,封随坐在床边,暗自思忖。   顾怜秋将邀约地点改到了临江阁,是想要再次试探自己?   想起这些天顾家送来的饭食,顾怜秋却是连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封随心中嗤笑:不走心的哥儿,想让他上门做赘婿,却连亲自送个饭都舍不得。   莫非他以为只是动动手指,自己就会上赶着凑上去? 第10章 他不能先开口   赴约当日,怜秋穿上一袭粉白长衫,腰间挂着白玉腰带,勒的有些紧,将细细的一截腰线全然勾勒出来,发上簪着一只白玉簪。   为了今日的邀约,怜秋还特意描了眉,抹了口脂,连着身上的衣衫都熏了一夜的莲花香炉。   今日,他定要叫封随眼前一亮。   怜秋心中发狠。   “人可来了?”   宽袖滑下将皓白手腕盖住,怜秋双手规矩放在腿上,坐姿端正,颇有些端庄在身上。   琴书半个身子探在窗外,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着封随的身影,直到看淡一抹月牙白整个人忽的往回一缩,转头冲怜秋道:   “公子,我看着封秀才了,已经到楼下了。”   “行,”怜秋理了理袖子,镇定自若的安排道:“去跟鹂哥儿说,可以开始唱曲儿了。”   “好的,公子。”   琴书得了令,立刻往外头跑去,没一会儿怜秋便听得外间传来少年歌喉清亮婉转的歌声。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   唱的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用作含蓄表达心意的词曲。   这是怜秋故意为之,临江阁这地方虽算不上烟花之地,但总归也不是什么清白场所。   临江阁是歌舞教坊,在此地多是靠着歌喉、琵琶、跳舞等技艺谋生的女子、哥儿,临江阁没有让哥儿、女子卖身的规矩。   不过能来此地听曲的多是闲钱多的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少爷公子们出手阔绰,偶有女子、哥儿被银钱砸的动了身心,临江阁的管事也不会拦着不许他们私下相会。   封随敲门时,依旧是琴书来开的门。   一进门,琴书便神情高兴道:“封秀才,你来了,公子在里头等你呢。”   鹂哥儿坐在凳上拨弄着琵琶弦,面纱遮脸,唯独露出一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儿,嘴里唱着曲儿一双眼却落在封随的身上迟迟不肯移走。   穷书生果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怪道连顾怜秋这样不解风情的哥儿都动了心神。   不过—   鹂哥儿撇了撇嘴,也就顾怜秋平日里被人捧着宠着哄着,才会犯了傻对穷书生有心思。   要他说这穷书生若是油嘴滑舌些,顾怜秋怕不是以后要被骗着心甘情愿将顾家都交到人手里。   书生虽好,他可吃不消。   鹂哥儿心中嗤笑,只愿这穷书生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不然哪日要是发达了,也不知道顾怜秋还有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脚步未停,封随敏锐的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并未动作,朝着琴书道了谢后,方才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期间一眼未曾落在鹂哥儿身上。   琴书见他推门进去后,神情有些鬼祟的退了出去,朝着楼梯处招了招手,一个哥儿便小跑过来。   “如何?他有没有在楼里乱看其他人?”琴书急道。   “没呢。”离哥儿讨好道:“方才我一直在二楼看着他,楼里负责杂活儿的离哥儿走近时,秀才郎都及时避开了,连大堂里的歌舞都没瞧上一眼呢。”   “嘶,这么说封秀才还真是个正人君子。”琴书放心了,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递到了过去:“喏,十文钱,收着吧。”   “啊?”离哥儿接过琴书给的铜钱,表情不是很乐意道:“顾家那么有钱,怎么才给十文,顾公子何时变得如此抠搜了。”   听离哥儿说顾怜秋不好,琴书不乐意了,叉腰怒道:“不许说公子!这十文钱是我给你的,关我家公子什么事!是我找你办事,又不是公子找你!”   听闻是琴书私下的主意,离哥儿也不好再说怜秋。   他脸上有一块红彤彤的胎记占了大半个脸,在阁里只能做些扫地、烧火的活儿,来这的人大多有自家的小厮家丁,他连跑腿的活计都抢不着。   琴书找他时,他还以为是顾家哥儿有活儿派遣,顾怜秋出手大气,他一时被蒙蔽了心神,竟连价儿都没问就应了下来。   罢了。   十文也是钱,少些便少些,琴书一个家仆想必也没什么多余的银子。   倒不是他臆想,离哥儿在临江阁讨生活多年,见识了不少贵人家的子弟,也知晓许多在贵人家打杂的小厮家丁不过也就是说出去有面子,要问身上有几个子儿?   零零星星三两粒。   “成吧。”离哥儿很快自洽道:“我不同你计较,不过下次顾公子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办,你得优先想着我。”   “知道了。”琴书挥挥手,不耐烦的将人打发走。   他还忙着进去偷听自家公子和封秀才的进展,哪儿有时间跟个哥儿纠缠。   离哥儿又不放心的跟琴书确认了两句,才拎着扫帚走远去。   -   那头封随推开里间的门,怜秋便闻声抬头笑盈盈的看了过来,眸光似水,唇似火,面容明艳,却偏又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猛然撞入眼中,即便封随心中早有准备也不免有些悸动。   薄唇轻抿,封随敛眸掩去眼中的惊艳,再次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他走过去低声唤道:“顾公子。”   “封秀才来了,”怜秋坐着未动,朝封随示意道:“外头天热,快些喝个冰酥酪解解热。”   冰酥酪冰凉晶莹、口感香嫩软滑,向来受哥儿、女子们喜爱,怜秋也爱吃得很。   封随依言坐下,浅尝了两口,不走心夸道:“味道不错,多谢顾公子款待。”   “封秀才客气。”怜秋笑眯了一双眼,他最是喜欢自己爱的吃食被认可。   心情好,怜秋便放下些姿态,主动拿过一旁的酒壶给封随倒了杯梨花白,递了过去。   哥儿的手柔软白皙,肌肤细腻,不用多想便知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封随鼻息未动,便能闻到哥儿宽袖拂动间传来的莲香,清香扑鼻,很适合怜秋。   “多谢。”   酒杯不过一指长,怜秋捏了大半部分,如果想不碰到怜秋的手,那么剩着给封随的地方便不多了。   怜秋是当真没发现还是故意如此,封随不知晓。   稳稳的掠过怜秋的手指将酒杯接了过去,封随饮了一口,道:“十年梨花白,顾公子破费了。”   “你竟喝得出年份。”怜秋讶异。   梨花白价贵,依照封随的家境不应当喝过,更别提还喝的出年份了,除非这人以前对酒颇有研究,喝过多次才对。   封随怔愣一瞬,面不改色道:“先时唐掌柜请在下喝过一次。”   “唐掌柜?”怜秋想起来,似乎书铺的伙计说过唐掌柜很看重封随。   “封秀才记性倒是好,不过喝过一次便能记住。”怜秋笑道。   不想怜秋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封随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在下听木头兄所言,今日顾公子是有书需在下抄写,不知是哪本。”   没错,抄书是怜秋邀封随前来的借口。   “不急,现在时候还早着,天光正好,先不聊俗事。咱们喝喝酒、听听曲儿多好。”   怜秋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气氛方才有些暧昧,聊起抄书什么的,难免破坏怜秋苦苦营造出的氛围。   他今日的目的可不是真想让封随给他抄书。   “封秀才,前些天给你送去的吃食可还满意?”怜秋问道。   封随顺着怜秋的话头道:“顾公子送来的午食很好,不过在下听同窗所说,顾公子送来的都是十里香的饭菜,价格昂贵,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诶,他们懂什么。”怜秋不乐意了,他想送谁就送谁,由得其他人风言风语,还在封随面前乱说。   虽然封随并没有说什么,但怜秋就是莫名从他话语里听出些委屈来,像在告状别人说他配不上十里香的饭菜一样。   “一些人书不好好读,总爱盯着别人的事。”怜秋替封随打抱不平,“封秀才,别往心里去,这于我顾家来说连皮毛都算不上。”   封随沉默下去,没有接话。   “这菜,你就放心吃着,谁要是在敢说闲话,我就让人去书院问问他们是不是眼红嫉妒了,你们读书人最看重名声,他们定然不该在多言。”怜秋有理有据道。   封随:……   顾公子有时聪明有时却又有些让人觉得可爱的笨拙。   封随轻叹一口气道:“如此在下在丰远书院的名声只怕也跟着毁了。”   没想到封随还会说些玩笑话,怜秋一乐,道:“我说着玩儿的,怎么会真的让人去丰远书院闹,封秀才放心。”   封随轻笑,目光温柔,坦然道歉:“倒是我误会了顾公子。”   外间哥儿的吴侬软语还在低声吟唱,日光从窗外照进,正好照在封随的半张脸上,怜秋看着对面神情温柔的人,不知哪儿的底气,便在心中笃定封随定然对他也有意。   书生面皮薄,要让他坦然心意恐怕得花费些功夫。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要自己明说万不可能。   怜秋可是听他爹说了,在两个人的感情中,要是谁先坦白心意,那便是谁先认输,而输家以后便会被人给牢牢拿捏在手中,任人宰割。   他爹当初就是输家,所以即便他娘死后依旧对他娘死心塌地。   怜秋也想要这样痴心又有担当的夫君。   所以……   他决计不能先开这个口。 第11章 且看谁先忍不住   二人谈得热闹,外头鹂哥儿却是有些受不了。   这顾怜秋让他在外头唱曲儿也不给个时辰,他与穷秀才在里头谈天说地倒是开怀,自己却是唱了快一个时辰的曲儿了,嗓子都唱得快干哑。   鹂哥儿唱得心头烦躁,可他只要一有停下的意思,顾怜秋的那个蠢笨小厮便会停下撅起屁股偷听的姿势,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弄得鹂哥儿根本不敢偷懒。   顾怜秋一个哥儿和男子共处一室一个时辰,当真是半点名声也不要了吗?   鹂哥儿有些厌烦的想着。   正在他烦躁间,里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封随推开门走了出来,怜秋走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公子!”琴书嘿嘿一笑,凑了上去,朝着怜秋挤眉弄眼道:“你和封秀才说完话啦?”   “嗯。”怜秋横他一眼,朝着鹂哥儿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轻声道:“就唱到这吧,鹂哥儿辛苦了。”   心里虽对怜秋不满,鹂哥儿表面还是一副恭敬模样,朝着怜秋行了个礼后退下。   “我同琴书还要赏会儿舞,就不同封秀才一同走了。”怜秋与封随道别:“木头在一楼底下候着,一会儿他会安排车马送你回去。”   封随颔首:“劳烦顾公子多做安排。”   “算不得什么,”怜秋轻笑道,在封随离开前,颇为意味深长的嘱咐道:“书我不急着要,封秀才可以慢慢抄写,莫要因此耽误了你的学业,否则我定会寝食难安。”   封随点头,回道:“顾公子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后,封随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朝着怜秋点头示意后,推门离开。   听着封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琴书一个蹦起,拉着怜秋的胳膊摇晃,急迫道:“公子,怎么样!封秀才说了什么。”   “稳重些。”怜秋拍了琴书一把,唇角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住,“没说什么,别问。”   琴书不信:“没说什么你俩方才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哪儿有含情脉脉,书没读几本,就别学人家胡乱用词。”怜秋脸颊微微泛红,佯装怒道,“行了,你不是闹着要看歌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再吵咱们就回去。”   “哦。”   公子不愿意说,琴书不敢继续问,只能跟在怜秋的身后,嘟囔道:“我又没有乱说。”   他敢肯定刚才公子和封秀才对视那一眼,就算不是含情脉脉,也绝对不对劲!反正公子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封秀才也比平时瞧着温柔。   虽然不想承认,但琴书偶尔会觉得封秀才有些冷傲,让人害怕。   但是他看公子时,却像是整个人陡然平静下来。   -   果真不出封随所料,这次与顾怜秋见面,他当真又带回了东西。   怜秋让他抄的是《经商录》,顺带还附送了封随几本科举所用的书籍,说不出怜秋是到底是想让他抄书,还是特意为了送书而来。   除此外还有一大沓上等宣纸,用作抄书的底本绰绰有余,还能剩下许多,据马夫转述怜秋的话,这些剩下的纸也全部送予他了。   该说不说,怜秋的确是个聪明的哥儿。   封随眼中盛着笑意,二人在临江阁说起抄书时,怜秋要给他银钱,封随没收,怜秋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封随坐着顾家的马车回来才知晓,怜秋特意将多的书本、宣纸放在了马车内,既不会让封随抱着许多书下楼,让外人见了窘迫,又免了与封随的拉扯。   “笨哥儿。”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缱绻。   封随看着桌上撂起的书,轻叹一口气,“与其从细枝末节的地方下手,还不如说个明白。”   随意拿起桌上的书翻看两眼,封随又将其丢了回去,空荡的房间传出一声低叹:   “且看谁先忍不住吧。”   对于怜秋想招他为赘婿一事,封随并不反感,甚至于他来说是好事。   读书所用的银钱太贵,而他现下家境贫寒,若是有顾家作为后盾,便不用再成日费心思想着一日三餐、书本笔墨如何讨活下去。   日后他考取功名去了京城,有了顾家的帮助,他也能在京城尽快站稳脚跟。   并且,他对于怜秋的确有些好感。   眼前再次浮现哥儿的面容,不可否认,即便他自认为对于美色并不看重,也不得不承认怜秋的确有一张令人见之难忘的脸,让他在观天书铺第一次见着怜秋时,便将他记在脑中。   虽书院之中常有人在他耳边说怜秋脾气娇蛮,但封随却不认同,怜秋虽有些娇气,但并不惹人厌,甚至还有些讨人喜欢。   于情于理,顾怜秋真要选他做赘婿,对封随都是有利。   不过他也从这几次与怜秋的相处中发现,怜秋的种种行为,都显露出他在期盼着自己能先开这个口。   既要自己做赘婿,又非要自己先开口,岂能种种好处都让小哥儿占尽。   垂下眼睫轻颤,封随抱起桌上的书一本本收好,漫不经心的想:   唾手可得之物,又岂能让人珍之重之。   他封随,可不是用银钱能够打发的。   -   怜秋带着琴书在临江阁看完一曲歌舞才打着哈欠预备打道回府,两人出了雅间准备结账,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得有人唤怜秋的名字。   “顾怜秋!”   一名哥儿气势汹汹而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怜秋的打扮,阴阳怪气道:“打扮得如此艳丽,是来私会情郎?”   不等怜秋回答,那哥儿又道:“当真是名声都不要了,我听人说你爹还说要跟你找赘婿呢,就你这水性杨花的性子,谁敢进你顾家的门!”   哥儿是柳县侯氏饭庄侯老爷家年纪最小的孩子侯岚,与怜秋自小便不对付,顾家与侯家有生意上的关系。   每次怜秋跟着顾梦生去侯家谈生意时,侯岚总是与他呛声,怜秋也不是个脾气好的总是回嘴,久而久之两人一见面便硝烟四起。   “也不瞧瞧自己穿的花枝招展像只山鸡,”怜秋撇了下嘴,不屑道:“还说起我来。侯岚,你成日除了会悄摸在背地里编排我还会干什么。你这样的嘴贱心黑的哥儿,谁敢娶回家才是造了孽。”   “你!”   侯岚看看自己花色众多的外裳,没法反驳怜秋,想骂人但又舍不下面子,气得直喘气。   “没话了?”怜秋嘲讽一笑,朝怒瞪着侯岚的琴书道:“走了。”   “不准走!”   侯岚冲上要拉怜秋的袖子,还没碰到怜秋就被琴书给一把推开,琴书看着人小,却是一身蛮劲。   这一推便将侯岚给推到了地上,能来临江阁的多是贵人公子,平时哪有儿这种热闹看,一见两个富贵人家的哥儿吵起来了,立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顾怜秋!”侯岚又气又羞,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恼怒对周边围着的人吼道:“看什么!”   “我家琴书力气大,又护主心切,不小心才将你推倒在地。”怜秋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不过侯公子下次要是在没礼数的上来推拉,可就怨不得我家琴书了。”   言下之意,侯岚再来扯他袖子,要是被琴书打出个好歹来,也是他活该。   给了琴书个眼神,怜秋转身欲带着人离开。   “顾公子。”   身形高大的男子挡在怜秋身前,靠得有些近,逼得怜秋不得不皱着眉退后几步。   挡在身前的男人眉眼风流,却又并不显得油滑,反倒有几分俊逸在身上,他朝着怜秋作揖,彬彬有礼道:“我是侯岚的堂哥,侯阳。”   侯岚见着此人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样,跑了过去站在侯阳身后,告状道:“阳哥哥,有人欺负我。”   打不过叫人?   怜秋心中对两人更是看不起,挑眉道:“怎么,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找我麻烦。”   不想跟两人多说,怜秋一手抓着二楼的栏杆,对下面喊道:“木头,带人上来。”   木头听到怜秋的命令,带着五六名家丁飞快的跑到二楼,站在怜秋身后,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将这试图阻拦怜秋的人给打翻在地。   眼瞧着事情愈闹愈大,一直隔岸观火的临江阁掌柜才终于是露了面,上来站在两拨人中间,笑着打圆场:“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怜秋挥手,语气平静道:“掌柜的,我没兴趣闹事,现下我要离开,你别让他们拦着我的路。”   不等掌柜的说话,侯阳先行开口,他温文一笑,往左边撤去一步给怜秋让出离开的路来:   “顾公子误会,方才都是岚哥儿挑的事,我都看见了。他年纪小,性子大,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原来是道歉。   怜秋点头,没甚兴趣道:“既然知道是你家弟弟的错便好。”   “阳哥哥,”侯岚哪知侯阳并不是给他讨公道,语气不满:“我没错,分明是他不知礼义廉耻,在这里与男子……”私会。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侯阳呵斥回去。   侯岚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岚哥儿被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险些坏了顾公子名声。”侯阳云淡风轻的说:“待我回去,定然告诉叔父,好好管教他。”   怜秋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一下侯阳,问道:“你是才来的柳县?”   侯阳回道:“是,今年来丰远书院读书。”   也是丰远书院的学子?   怜秋总算正眼看了侯阳几眼,就在侯岚想脱口而出问怜秋是不是看上他阳哥哥时,听得怜秋嗤笑一声,冷声道:   “既然你也是读书人,便好生管教好你家弟弟吧,省得日后他出了差错,连累得你的名声,日后连功名都考不了。”   说罢,怜秋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走了,徒留侯岚在原地跺脚生气。   偏他跟侯阳告状时,这人却像是失了魂一样,紧盯着怜秋的远去的背影。   混账!   侯岚咬牙:顾怜秋不过生了张好脸,阳哥哥不过才见他一面,竟就被他勾去心神!   从小到大,侯岚喜欢的玩伴也总是往顾怜秋身边凑,凑且不说,怜秋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凭什么!   怜秋全然无所察觉侯岚的恶意,不过即便察觉了他也只会觉得正常,毕竟侯岚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还时常伙同柳县其他大户人家的哥儿姑娘们一起小聚时说他闲话,还被怜秋逮到过好几次。   怜秋与琴书去往临江阁柜台前结账,因着今天与封随相处还算愉快,怜秋对于鹂哥儿唱的曲儿也甚为满意。   便多给了一两银子作为鹂哥儿的赏钱,离哥儿恰巧在柜台擦摆件,见着怜秋出手便打赏鹂哥儿一两银子,有些羡慕的咽了咽口水。   真好。   怎地他也叫离哥儿,却只能拿到十文铜板。   同名不同命啊~ 第12章 什么叫钓着我?   待进了马车,怜秋方才松了下肩头,便听得琴书在他耳边邀功道:“公子,我找了人帮忙看着封秀才进临江阁时有没有看其他的哥儿、女子。”   “哦?”怜秋来了些兴趣,问他:“那他看了吗?”   “没呢!”琴书乐呵呵道:“离哥儿说他来时目不斜视,谁都没看!我想呐,他定然是见过公子后,别人都再入不得眼了!”   “胡说。”怜秋佯装自谦,实则嘴角的笑意全然暴露了他心底的愉悦:“世上人有千千万万,说不定只是临江阁的人不合他眼缘罢了。况且,谁同你说,他就看上我了。”   琴书想反驳,但又不知该从何处说,只一根筋道:“反正,他定然是只看上了公子。”   公子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封秀才他敢看不上!   “呵,嘴甜。”怜秋轻笑两句,心情颇好。   骤然想到方才琴书说的话,怜秋疑惑道:“鹂哥儿不是在唱曲儿吗?怎么还有空帮你看着封随。”   琴书回道:“公子,我说的是离哥儿不是鹂哥儿,他是个打杂的,脸上还有一大块红红的胎记,刚看到时吓了我一跳嘞。”   说到这琴书嘿嘿笑了两下,颇有些占了便宜的炫耀道:“不过他人还不错,我让他打听消息,才收十文钱!划算,下次我还找他!”   “十文?”怜秋有些好笑的捏了捏琴书的脸,“公子平时难道苛待你了?让你抠搜成这样,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顾家过不下去了。”   脸颊被怜秋扯着,琴书含糊不清的回道:“我、我想着能省些银子是省些嘛。公子,我错了。”   琴书家中贫困潦倒,琴书不过五岁时便背着个小背篓去山上找食吃,也是那时被恰好上山踏青的怜秋瞧见,花了银钱将琴书买去了顾家。   五岁的琴书瘦瘦小小一个,脸颊都凹了下去,竹竿儿似的两条腿支撑着身子,脑袋看着异常大,给怜秋惊得不行,还以为遇着了山中的妖怪。   买去顾家后,因着琴书年纪太小总闹着要找娘,怜秋便准许他一月回去一趟,直至如今,琴书虽从一月回一次家变成了半年,但总还是沾惹了些家中之人的习性,怜秋看不到时,他总想着法子的省钱。   “你别光是说,得记着。”怜秋放开手,叮嘱道:“没银子就找我要,莫要在外头失了顾家的面子。”   “好哦。”琴书揉了揉泛红发疼的脸,乖巧道。   沉默半晌,怜秋又问:“你是又把银子都拿回家里了?”   “没呢。”琴书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听公子的,只拿了一两银子回去,其他的都自己攒着呢。他们问我要,我都说只有这些。”   “嗯,那便好。”   知道琴书还算没傻得彻底,怜秋应了声,闭上眼,倚在马车壁上假寐。   琴书见状,很有眼力见的住了嘴,不知从哪儿薅出一折扇,给怜秋轻轻的扇着。   -   自从上次与封随见过面后,怜秋依旧每日让木头给他送饭去,只是与先时不同,他偶尔会写上几句话放在食盒中。   话中没什么暧昧特别之处,多不过是问问封随的近况,读书如何,间或说些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抱怨来米铺找茬的客人。   封随通常会在第二日回信,只是信里多是怜秋说什么,他答什么,没甚乐趣,至多在怜秋心情不好时,写上几句宽慰的话。   “公子,传信多没意思。”琴书提议道:“咱们不如继续约封秀才出来呗。”   怜秋将刚收到的信纸收了起来,放到一个盒子里,头也不抬的说:“他每十日才有一天旬假,我总不能都给他占了去,万一他有自己的事怎么办。”   更何况,他其实更想要封随能自己开口提起相邀。   但看看封随的回信,没有一点找怜秋见面的意思。   怜秋从小到大便是个被人宠着哄着,还从未见过封随的这样的人,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上次见面时是不是自己太过自信,有了封随对他有意的错觉。   难道封随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书生?   怜秋心头凝重。   “哈?”琴书替怜秋不满:“那怎么办,封秀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琴书想不明白,他本就单纯,认为心仪一个人就该上去直接说,碰见像怜秋和封随这样互有心思的两人,便没了办法。   “无事。”怜秋抿唇,朝琴书道:“君君说他让杨大哥去帮我打听一下封随的态度。”   早前怜秋便说要介绍杨俊奕和封随认识,但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反倒是杨君君在看怜秋和封随两人之间一直没有进展,便去找了杨俊奕让他主动与封随结交,顺道打听一下消息。   杨君君自小和怜秋关系便好的像是同一个人,杨俊奕本也疼爱幼弟便答应下来,更何况他对怜秋能看上的人存有几分好奇。   “嗯,那就好。”琴书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杨公子聪慧,定然能知道封秀才的打算。”   怜秋觑他一眼,故意说:“你的意思是,公子我不聪慧?”   “哪有!”琴书一本正经道:“当然是公子更加聪慧,不过公子的心思都在米铺上,在儿女私情方面了解的少些,自然没杨公子来得熟练。”   杨俊奕是个花花公子,与其才名一样出众的是他的花名。   “你倒是谁也不得罪。”怜秋哼笑道。   “谁说的!”琴书却是不服,抱着怜秋的腰,忠心耿耿道:“在我心里公子就是第一!”   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笑闹起来。   原本怜秋是想着等杨俊奕那边来了消息,先看看封随到底是什么态度在做打算。   不过顾月和顾小山的到来,让他的计划发生了一些改变。   “阿月姐!小山!”   顾月和顾小山都是怜秋大伯的孩子,顾月比怜秋大上一个月,顾小山年仅十岁。   顾大伯原本在京城定居,此次来江南是在京城接了一个活儿,恰好顾月和顾小山想见怜秋,他便将二人带了来。   “秋哥儿!”   “怜秋哥哥!”   顾月和顾小山俱都热情的朝着怜秋打招呼,他们两人是由一辆马车送来的,身边跟着几名护卫。   派了家中下人去给两人抬取行李,怜秋左右看看,奇怪道:“大伯呢?怎地没来。”   顾月大咧咧道:“我爹他说扬州那边的事儿急,等处理好了再来柳县见二叔。”   顾小山接嘴道:“咱们不管他。”   “人小鬼大。”怜秋揪了揪顾小山的脸,乐道:“成,那咱们就不管大伯了。京城路远,你们怕是累了,我已经让人烧了水,你们先去洗洗,咱们再叙旧。”   两人自然不会拒绝,长途跋涉而来,即算他们每天坐在马车里,也是累得慌。   怜秋见他们面露疲色,便招呼着安排让两人洗过澡后,吃了饭便让他们去休息了。   第二日,怜秋照常收了封随的消息,正在细细看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秋哥儿,你跟人写情信呢?”   顾月朝着他挤眉弄眼,原本清秀的脸庞看着有几分怪异滑稽。   “不是情信。”怜秋道。   停顿半晌,他又说:“不过也算吧。”   顾月:?   顾月:“真的啊?”   有一瞬间哑然,顾月和怜秋在小时也是待在同一个院里,直至怜秋十五岁后,才跟着顾大伯去了京城,离别的这些年,两人也总是通书信,她可从未想过怜秋春心萌动的样子。   “是什么人?长相如……算了,你定然会找个好看的。”顾月连珠炮似的问道:“他也心仪你吗?我听说二叔要给你招赘婿,就定下这人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怜秋有些头昏脑涨,他举手叫停:“哎哟,你先别问了,我听得头疼。”   顾月眨了眨眼,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待怜秋神色缓和些后,才凑到怜秋旁边坐了下去,满眼都写着“我要听秘密”,低声催促:“你快些说,别吊我胃口。”   怜秋有些无奈,不过一想到顾月在京中早已定了人家,再过一年便要嫁去夫家,想必对于情爱一事比他要敏锐许多。   又想起今天封随回信上干巴巴的字句,怜秋觉得顾月应当也能猜到些封随的想法,遂便将他看上封随,还有两人之后的相处一一说了出来。   半晌后……   “嗯……”顾月摸着下巴,朝怜秋伸手:“你们信上都写了什么,能给我瞧瞧吗?”   “这有什么不能。”   信上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暧昧内容,怜秋便大方的把装着信纸的盒子拿了出来,给顾月看封随的回信。   “啧。”   顾月耐着性子一一翻看,直到最后一张,她将所有信纸合了起来给怜秋放回盒子里,犹豫道:“秋哥儿,我怎么觉得这人……”   “什么?”怜秋殷切的看向顾月,“阿月姐,你说他是不是根本对我没意思?”   虽然这会让怜秋有些挫败,但他也能理解,封随要当真对他没半分意思,他便不再继续努力了。   “不是。”顾月努了努嘴,开口道:“我怎么觉着……他像是在故意钓着你呢?”   怜秋一怔,不解道:“什么叫钓着我?” 第13章 情深义重?   “平日就让你多看些话本子,总是不听。”顾月打趣道:“现在被人当做鱼钓着,总算知道难受了吧。”   怜秋还是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被钓的鱼。   杏眼微睁,怜秋抬头看去,很有求知欲的问道:“阿月姐,你快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顾月用食指点在桌上,问:“你是说这封秀才每次接受你的邀约时,都与你相谈甚欢。”   怜秋点头:“是。”   起码他每次跟封随闲聊时都聊的很开心,封随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倒是意外的见多识广,怜秋提起的每件事,他都有一套独特的见解。   就算两人不聊正事,说些闲话,封随也会耐下心去倾听,然后给怜秋提出些解决的办法。   能不能采纳尚且不说,怜秋从封随的话语中倒是也悟出些新的道理来。   “但是每次你们幽……相会结束,封秀才却又一副冷淡的样子,就算木头每天去给他送饭,他也不曾打听你的消息?”顾月说。   怜秋皱眉,反驳道:“也没有冷淡,只是他在回的信,的确没有见面时来的……”   怜秋有些形容不出来时什么感觉,思索片刻后,才道:“没有见面时来得随意。”总觉得回信的封随更像是在客套。   “这就对了!”顾月拍手,道:“你看你们一见面他就亲亲热热,一离开他就装模作样的冷淡你。这不就是在暗示你约他见面嘛!”   “没有亲亲热热!”怜秋苍白辩解道。   顾月摊了摊手,表示怜秋不承认就不承认吧。   思考了一下顾月的话,怜秋迟疑道:“阿月姐,你的意思是,封随他……当真对我有意思,但是,他不愿说出口来。”   “对啊!”   怜秋抿唇,“可、为什么?”   难道封随竟是个胆小之人,连一句心意都不敢表达。   “我怎么知道。”顾月翻了个白眼,咂了咂嘴,又寻思道:“是不是因为你在柳县威名太甚,他怕弄错的你的意思,反被你骂上一顿啊?”   顾月对于怜秋在柳县的名声也有所耳闻。   “是吗?”怜秋底气不足道:“我也没那么凶吧。”   封随会因为害怕被他骂而不敢直说吗?   想起封随当时打胡三时的干净利落,怜秋觉得不太可能。   “怎么不凶!”顾月惊呼,“昨个儿琴书还在我面前吹嘘你怒骂癞蛤蟆的事迹呢!”   怜秋:……   琴书这张嘴,当真该给他用糖黏着才对。   “那该怎么办?”怜秋问。   顾月往后一躺,翘着腿,添油加醋道:“也说不定他就是想要先试探你的底线,要是你即便被他冷落也一直追着不放,他以后入赘顾家,就知道该怎么拿捏你了。”   “他敢!”怜秋拍桌,不可置信道。   “有什么不敢?”顾月继续火上浇油:“男人,都是这样的,你要是退一步,他们就会进步一步。要我说,这封随一看就是个心眼多的,你不如换个老实些的人好了。”   空气中弥漫着静默的气息,怜秋咬着唇,没有接话。   “干嘛?你不舍得?”顾月疑惑道。   奇怪了。   顾月有些好奇的看向怜秋,她这个堂弟脾气向来不好,得知真相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去收拾封随就算好了,自己让他放弃,怜秋竟还犹豫。   想到此处,顾月不免对封随起了几分好奇。   究竟什么样的人,在怜秋生气的时候都还不想舍下。   “你是还想选他做赘婿?”顾月问。   想吗?   想。   怜秋心头愤愤。   在柳县封随是最符合他梦想中未来夫婿的样子,除他以外,怜秋再没见过这么适合进他顾家的男子了。   封随此人不仅容貌上等,仪态端庄,为人热心正直,两人说起话来也很是和谐,更重要的是,他爱吃的东西封随也爱吃!   按怜秋的设想,两人以后成亲定然也是琴瑟和鸣,互为知音。   岂料,封随竟然敢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知道自己对他有意,还故意装作不晓得,想让他先说出口。   就像阿月姐说的,两人还未成亲封随就想拿捏他,待以后成亲还了得!   一个赘婿还想翻天吗?   “阿月姐!”杏眸冒出一股火,怜秋咬牙问道:“你主意多,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逼他自己承认!”   可恶。   封随会钓他,难道他就不会钓回去吗!   难道他就比封随笨?   胸中怒火凝聚,怜秋燃起满满斗志,握着顾月的手,双目亮堂堂的问道:“阿月姐,你快帮我想个办法,我非要让封随认输不可!”   “嘶—”   顾月看着怜秋整个人斗志昂扬,势必要将封随踩下去的样子,憋不住“哈哈哈哈”的抱着肚子笑歪了身子。   “阿月姐!”怜秋拧眉,将顾月身子扶正,一本正经道:“我都被人当傻子玩儿了,你还笑!还不快想法子跟我一起作弄回去!”   好一会儿后,顾月笑够了才一手拍了拍怜秋的肩,故作严肃道:“好!封随竟然敢欺负我弟弟,咱们必须得还回去!”   在京城无聊了许多时日,总算是有热闹可以看了。   顾月心头也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她扯着怜秋的袖子,示意他弯腰下来,轻声道:“我还真有个法子。”   怜秋:?   顾月:“既然他故意冷淡你,不若你也冷淡他。”   “是个好法子,”怜秋若有所思道:“这样一来他摸不清我的意思,心头也该难受些时候。”   “聪明。”顾月继续道:“不过咱们也不能一直钓着他,这不过是第一步。”   怜秋好奇问,“阿月姐的第二步又是指什么?”   顾月给怜秋解释:“咱们先将封随晾上一段日子,即便他找木头问你的消息,也别让木头跟他说实话,只让他编个一听就假的谎打发封随。”   顾月说得头头是道:“等时候差不多了,你再出门找个机会去封随面前转上一圈,他若是当真心头对你有意,自然再也忍不得,便会吐出真言。”   对于儿女私情,怜秋毫无经验,顾月说什么他便跟着点头,只觉得有理。   “不错!”怜秋左手握拳捶在右手掌心,恍然大悟:“阿月姐说得有理,明日我便不给封随送信去了。”   顾月点头,肯定道:“孺子可教也。”眼里闪烁着好看戏的光芒。   运气真好。   她不过刚来柳县,竟就有一场热闹可看。   -   封随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顾家依旧每日按时给他送来午食,但是从半月前开始,怜秋都会给他一封信。   但是这三天,信却突然没了。   是最近忙没有时间写了,还是觉得自己回信无趣,所以便懒得继续写了?   回想顾怜秋的性子,的确不像是个有耐性之人。   “莫非是我冷漠过了些?”封随踌躇。   又到木头来给封随送饭时,木头将食盒递过去后,便准备闷头走人,没成想这次却被拦了下来。   木头疑惑的看向温文有礼的封随,问道:“封秀才?”   封随浅淡一笑,状似无意间问道:“不知顾公子近日可是忙碌米铺之事?”   木头瞳孔放大一瞬,激动的有些手抖,心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封秀才总算是问公子的事了!   他咧嘴一笑,按照怜秋的吩咐回答:“铺子最近都是老爷在管,前些天家中来了京城的贵客,公子最近陪着贵客游览柳县呢。”   木头的一举一动皆被封随看在眼里,只是他并不明白木头为什么说谎。   什么贵客?   竟是让怜秋把他直接忘在脑后。   心头不免有些说不明道不出的恼怒,但封随并未表现出来,只温文尔雅的与木头道别,提着食盒走了,不再仔细过问怜秋陪着的贵客是谁。   膳堂内,封随方才找了个地方坐下,便有一锦衣华服的男子来他对面落座,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流做派。   “封兄,怎地脸色瞧着不太好。”杨俊奕疑惑道。   自从上次他答应了杨君君替顾怜秋打听封随心意,便寻了个机会与封随结交,约莫半月下来,两人关系虽算不上称兄道弟,但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   “杨兄许是看错了。”将眼底的阴霾掩去,封随云淡风轻道。   仔细一看封随的表情与往日好像并无差别,杨俊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今日秋哥儿又给你送了什么菜来?”杨俊奕随意问道。   封随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上,杨俊奕瞧了几眼,笑道:“还真是用了心,每日变着法的换新菜色。”   封随不语。   杨俊奕观察了一下封随的脸色,又想起自家阿弟央求他的事,装作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问道:   “封兄,秋哥儿对你可是情深义重,你也吃了许久人家送来的饭,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他说的?”   封随面色不变,反问:“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杨俊奕觉得他故作糊涂,索性四处查看一番,身子往前倾些,低声道:“人家哥儿定然是对你有意,才日日让人来照看你的吃食。你若是对他也有意就早些去说,秋哥儿长得好看,柳县惦记他的男子可不少。”   沉默一瞬,就在杨俊奕以为封随不会答话时,忽的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呵。”封随轻勾薄唇,眼底带着淡淡嘲讽的看向杨俊奕,语气带着些许凌厉道:“不过差下人送个饭,就是情深义重?” 第14章 他当真什么都没问?   杨俊奕怔愣一瞬,旋即有些心虚道:“人家是哥儿,冒着被其他人风言风语的危险每日派人来给你送吃的,还时不时约你见面,已然算是尽心了。”   当然要说顾怜秋有多认真,杨俊奕也说不出口。   毕竟照着以往他招惹的哥儿、姑娘来看,哪个对他不是殷殷切切百般好话说尽,谁会像怜秋这样憋着不开口。   更遑论他要招的还是赘婿,做赘婿本就对男子名声无益,封随要真进了顾家,以后要继续在丰远书院读书,定然少不了被人当做谈资嘲笑。   顾怜秋还端着不可能明说,实在有些看不上人的意味。   反正要是他杨俊奕,是万万不会接受的示好。   比起怜秋这样别扭的性子,他还是更喜欢单纯热情的小哥儿。   “咳,”杨俊奕清咳一声,继续劝道:“封兄,我也不是来做秋哥儿的说客,你该知道顾家在柳县可是鼎鼎有名的富贵之家。你如今在书院读书还要靠着抄文章挣些润笔费,要是进了顾家,可就再不用思考饱腹之事。”   “杨兄。”   封随眸似寒星,一眼便将杨俊奕看得定在原地。   哄闹的膳堂在耳边似乎突然安静下来,杨俊奕看向封随的目光也不免有些紧张,心跳加快,有些窒息感。   怎么回事?   封随不过一贫寒书生,身上怎么会如此惊人的气势?   二人僵持不下,就在杨俊奕以为封随要说什么狠话时,听他说道:“午时快过了,早些吃了饭,歇息一会儿,省得下午箭术课体力不支。”   杨俊奕与封随上课的地方不是同一院子,封随在梅花院,而杨俊奕在隔壁的杏花院。不过文课虽不是同个地方,但两人的武课是一起上。   说罢,封随便顾自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   杨俊奕见状也只得跟着吃自己的饭,不敢再提起方才的话题,但他心中却默默为怜秋有些担忧:   封随这样的人物,秋哥儿当真能拿捏住吗?   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兄。”   就在杨俊奕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而又听封随问道:“顾家近日可是来了什么贵客。”   “贵客?”   杨俊奕思索一番后,回道:“好似是秋哥儿在京城的大伯带着他堂姐和堂弟来了柳县,现下应当住在顾家。”   堂姐、堂弟。   心中的郁气消散,胸中的烦闷也跟着散去,封随语气也跟着温和下来:“原是如此。”   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话了?   杨俊奕稍加思索,忽而笑开道:“我记得秋哥儿的堂姐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在京中还曾写过话本、折子戏。于情爱一事颇有见解,她的化名天上月儿在京中颇有名气,不过封兄不看杂书,想必应当未曾听过。”   “未曾,”封随客气道:“若是有机会定将拜读。”   “她向来馊主意多,秋哥儿自小又爱听她的话。封兄,”杨俊奕语气加重道,“若是你做的太过,我只怕她会劝着秋哥儿放弃,你且再好好想想。”   “嗯。”封随搁下筷子,抬眼看向杨俊奕,“多谢杨兄提醒,我还有事,先行离开,慢用。”   “你就吃完了?”杨俊奕一呆,看向桌上还剩了大半的菜,疑惑道:“今天就吃这么点,下午可还要上箭术课。”   “嗯。”封随站起身将桌上的残羹剩肴收捡好,朝着杨俊奕点头示意后,便翩翩离去。   留着杨俊奕拿着筷子僵坐,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不会生气了吧?   就因为他说秋哥儿会放弃?   被自己的猜测弄笑,杨俊奕有些坏心眼的想,两个人都是犟种,不若看看谁能犟过谁好了,他又何必进来掺和。   “杨兄。”   柳意明走到他身后,看着封随的背影,拱火道:“这封随素来我行我素,竟直接将你丢下,太不顾及你了。”   倒胃口的人来了,杨俊奕虚伪一笑:“封兄有急事需处理,便先行离去了。我与他不过同窗之谊,谈何顾及不顾及。”   见杨俊奕没有与他一同说封随不是的意思,柳意明不满道:“杨兄此言差矣,封随本就是踩着运气进了书院,与你我并非可以同行之人,你又何必替他辩解。”   彻底没了胃口,杨俊奕搁下筷子,恰好有相熟的同窗叫他名字,杨俊奕便顺坡下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柳意明抱歉道:“柳兄,肖兄唤我有事,先走一步。”   对于柳意明贬低封随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   离去时,杨俊奕余光瞥见柳意明阴沉的脸色,心中暗自摇头:   背后说人闲话时非君子所为,更何况不过短短几日相处,他便知晓封随此人绝非平庸之辈。   能一举夺得小三元,封随确有几分本事,虽看着温和,实则难以接近。不过若是能跟他结交为好友,杨俊奕觉得定然对自己有益。   作为商户人家的子女,杨俊奕对自己的眼光一向自信。自亲眼见到封随后,对于秋哥儿为何一眼就看上封随。   他便理解了。   -   “你是说他今天问了我在做什么?”怜秋有些激动。   木头:“千真万确!”   “好好好,”怜秋拍掌,眼中想赢的烈火愈盛,“我倒要看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顾月在一旁加油鼓劲道:“快了,快了。他肯定忍不了多久!”   琴书跟着起哄:“公子肯定赢!”   “阿姐,秋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顾山瞪着一双大眼,晕乎乎道:“秋哥哥是跟谁打赌了吗?”   “你懂什么。”顾月拿起一块糕点塞在顾山嘴里,随意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唔!唔?”   糕点难咽,将顾山本就不算大的嘴给塞得满满当当,没空继续询问怜秋他们说的什么事。   “那我再等等!”怜秋高兴道。   “诶,公子放心。”琴书讨好一笑,递过小厨房刚送来的冰醪糟给怜秋,自信道:“封秀才一定逃不过公子的手掌心!”   顾月也端起一碗冰醪糟喝了一勺,打趣道:“琴书,你还真是秋哥儿的狗腿子。”   “那是。”琴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这一辈子都会跟随公子身后。”   怜秋浅笑出声,被琴书哄得身心通畅。   今日得了好消息,他心情也好,便大手一挥,邀着三人一同出去听戏、逛街,只等封随低头的时候。   然而他却没想到接下来连过八天,木头再未带来好消息。   怜秋愈发心急,忍不住问道:“他当真什么都没问?”   木头垂着头,蔫吧道:“公子,封秀才这些天当真什么都没问。”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这话木头不太敢说。   颓然坐回太师椅上,怜秋捏着手,自言自语道:“莫非他当时不过顺口一问?”而自己却傻乎乎的当了真。   想到此处,怜秋有些羞恼。   他自小便养尊处优,从未主动讨好过他人。   如今却为了一个封随搅得心绪不安,夜不能寐,何苦自己讨罪受!   “混账!”   随手将桌上的杯子掷了出去,怜秋阴沉着脸,心头气闷。   “公子,这是什么了?”琴书刚进门便看见碎了一地的瓷片,慌忙上前拿起的怜秋的手掌仔细查看,待发现怜秋的双手依旧光洁白嫩,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这才放下心。   “吓死我了。”琴书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公子有什么不高兴的跟琴书说,我替你一起骂,可别憋气在心里头。”   怜秋抿着唇不肯说话,双眼气得冒火。   琴书见他不说话,急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恰巧此时顾月拎着顾山的脖颈抓着人进门,琴书凑上去道:“月姑娘,你快瞧瞧我家公子,气得都不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顾月疑惑道。   顾山踏着小碎步一个飞扑进怜秋怀里,撒娇道:“秋哥哥,你在生谁的气?”   怜秋垂眸看了顾山一眼,唇角微微下撇,不高兴道:“没生谁的气。”   两人说话间,顾月看向琴书,询问怜秋生气的缘由,结果却见琴书耸了耸肩,表示他不知道。   顾月收回目光,沉思片刻开口道:“不会又是因为封随吧?”   “别提他。”怜秋抱起顾山,朝顾月、琴书道:“听着这名字就烦。走,我带你们去莲心湖泛舟去。”   说罢,也不管两人的反应,径直抱着顾山走人。   “公子,等等我!”琴书叫嚷着追了出去。   唯独顾月落在后头,一边慢步往外走,一边嘟囔道:“情场失意,散散心也好。”   -   莲心湖。   七月末,湖上的莲花依旧开得艳丽。   朱红色的画舫于湖上飘荡,怜秋仰躺在罗汉床上百无聊赖的吃着新做的板栗糕。   “我说秋哥儿,泛舟赏荷,你躺着能看见个什么?”   知道怜秋还在生闷气,顾月上前将他拉起,乐道:“别一副气力不足的模样,别人瞧了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   杨君君也劝道:“既心绪不宁,便多看看好景,你听外头还有人唱曲儿呢。”   此时他们恰好经过临江阁,里头传来哥儿、女子清亮的歌声,湖上其他舟船的人便跟着一起听热闹。   怜秋兴致不高,但还是撑起身子,双臂垫在窗樘,将头搁置于双臂上,意思意思赏起湖景来。   画舫共有两层,怜秋不喜与他人挤着,便将画舫租了下来,他身处的正是第二层。   好花、花叶、好湖、好……   虚无缥缈的视线逐渐凝在一处,琴书听着怜秋的气息忽的变得重了些,一手给怜秋拨着荔枝,一边跟着探头出去,随意道:   “公子你在看什……,诶,”琴书一愣,接着道:“这不是封秀才还有杨公子他们吗?” 第15章 适当给些甜头   “封秀才?”   “大哥?”   顾月和杨君君分别挤在怜秋的旁边,直把琴书都给挤到后面去了。   远处驶来另一艘画舫,与怜秋这边的冷清不同,那头却显得热闹许多,甲板上站着许多身着丰远书院学子服的书生。   封随与杨俊奕站在一起说话,两人旁边还站着另外几个书生,怜秋都不是认识,不过瞧着封随与他们相处融洽,应当关系不错。   是因为忙着在书院结交好友,所以就将自己抛之脑后了吗?   怜秋撇了撇嘴,心头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难受。   “还真是一表人才诶。”见到人顾月算是晓得怜秋为何会起了招人做赘婿的心思。   她推搡怜秋的肩头,起哄:“还不跟封秀才打个招呼。”   凭什么要自己打招呼。   怜秋心气本就高,现下又因着封随的事烦闷,更是没了兴致。   “不……”   “大哥!”   杨君君朝着远处挥手,声音不算大,但杨俊奕和封随第一时间都看了过来。在看见杨君君时,杨俊奕便克制的抬起手挥了挥。   而怜秋还未收回的视线,恰好与封随撞在一处。   远远的,怜秋瞧见封随朝他微微颔首,像是在问好。   伪君子。   故意晾着我,现下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怒火中烧的怜秋浑然不觉自己的打算也是先晾一晾封随。   没趣。   怜秋移开视线,全然没有回答封随的意思。   “秋哥儿,”顾月凑到他耳边,两人胳膊挨着胳膊很亲昵,她轻声道:“真生气了。”   “没有。”怜秋嘴硬道:“我与封随又没什么干系,画舫上多是丰远书院的人,他们一会儿看着了,还不知道又如何私底下编排。于我和封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来生硬,顾月忍不住发笑:“你日日让木头去给封秀才送饭,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知道你们关系不凡,你现下撇清关系会不会太晚。”   怜秋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言,将头撇到另一边,既不愿意看封随也不愿意看到顾月。   杨君君与杨俊奕打完招呼后,低头便看见怜秋神情恹恹,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怜秋,你要是不愿意看见封秀才,我去让船夫调转头,省得撞在一起。”杨君君贴心道。   “不必。”怜秋摇头,“君君,你不用管。一会儿他还以为我怕了他似的,不过一点小事,用不着避着。”   他只怕一会儿封随还以为自己认了输。   怜秋性子倔,杨君君见说不动他,只跟顾月交换了个眼神,便无奈的坐在怜秋旁边,由着他懒洋洋的靠着。   那厢杨俊奕也瞧见了怜秋转头的动作,见封随表情虽没变,但周身的气势显然凛冽些,他故意道:   “看来今天秋哥儿兴致不太好,也不知是谁惹他生气了。”   封随不语,只是眸中神色莫变,不知在想什么。   “哟,那不是顾怜秋吗?”二楼传来一人的声音:“我听说顾家准备给他招赘婿,各位谁若是有意,还不快快展示一番,莫要错过了这绝佳机会。”   此言一出,二楼站在一起的几名书生便像是炸了锅似的吵闹起来:   “哈哈哈哈,陈兄说的是,谁要来展示一番。”   “哈,是啊,谁想上门当赘婿的,还不快来顾公子面前露个脸,说不定就被看上了。”   “只是不知这当了赘婿,以后顾老爷还不会让继续读书了。”   “这恐怕就得看顾怜秋的意思了,顾老爷最宠的就是他家这哥儿了,要是入了赘,还不是顾怜秋说什么就是什么。”   “诶,柳兄,你怎地直呼顾公子的名讳。”   “如何呼不得?莫非你们不知晓他的名字?”   “毕竟封兄还在这呢。”有人故意道。   “封兄?”柳意明抓着栏杆,眼含讥讽的看着楼下一言不发的封随,故意道:“是了,封秀才与顾怜秋关系匪浅,想来是奔着进顾家而去,现下听我叫顾公子名讳,该不会觉得冒犯吧,封兄?”   封随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二楼的众人,神情平淡却又带着令人不可侵犯的威严。   “柳兄自诩清流君子,作何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惹人胡乱猜想。”封随轻叹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道:“柳兄嘴下留情,莫要坏了哥儿的名节。”   怜秋时自家阿弟最好的朋友,杨俊奕听得也不高兴,蹙眉插嘴道:“柳兄,顾公子是哥儿,直呼名讳实在不好,你我都是读书人,礼义廉耻也该懂得。”   两人的话噎得柳意明脸色青白交接,很是难看。   “呵。”他嘲讽一笑,还待继续找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人声音。   “各位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吵闹声招来了这次画舫诗会的举办者,侯阳言笑晏晏的穿过二楼的人群站在边缘看向封随几人,又抬眼朝着引起几人争端的另一画舫看去。   怜秋朝着杨君君、顾月说了两句话,便准备抬手将窗关上,省得看着封随他就生气。   临关窗时的最后一幕,恰好被侯阳看了个正着。   “顾公子。”侯阳眼睛一亮,喃喃道。   “侯兄也认识顾公子。”柳意明皮笑肉不笑,“那你可知他与封兄怕是早已私相授受,恐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上封兄在顾家的喜酒了。”   “喜酒?”   侯阳朝下看去,眼中见着怜秋时的欣喜消散,提唇轻声道:“封兄,柳兄说的可是真的?”   封随的表情愈发无奈,带着些被人污蔑后的苦涩,道:“侯兄,莫听柳兄胡言。我早已同他说过缘由,先前在下阴差阳错救了顾老爷一命,顾公子知恩图报,方才与在下有过几面之缘。”   “是吗?”柳意明阴阳怪气道。   “柳兄,都是同窗,莫要闹得太过难看。”侯阳轻声道。   柳意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侯阳的脸色,愤愤闭了嘴。   漫不经心的视线再次落在封随的身上,侯阳温和建议道:“封兄既然与顾公子相识,不若请他上船一坐,恰好诗会将要开始,便请顾公子也来听上一听。”   说罢,也不管封随的意思,侯阳便直接吩咐人让船夫将画舫往怜秋的方向驶去。   封随微微皱眉,心在却知那哥儿恐怕又要恼了。   小哥儿本就有些娇气,现在又正在气头上,侯阳派人过去,只怕讨不得什么好。   果然,两艘画舫刚靠近,侯阳颇有礼数的朝着怜秋关闭的窗户一拜,姿态风流道:“顾公子,上次堂弟多有得罪,我还未好好赔罪。今日既有缘相遇,可有闲上来一会。”   “好吵。”怜秋厌烦的将葡萄扔进盘子里,指使道:“琴书,让他们都滚。”   琴书正蹲着给怜秋按腿,听了这话立即站起身,回道:“好哦。”   紧闭的窗扇被人打开,侯阳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开窗的哥儿并不是怜秋。   琴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船的书生泼辣吼道:“不知道扰人清静了吗!大喊大叫的干什么,快快走开,别吵着我家公子了!还读书郎呢,拦哥儿家的船,你们知道礼数吗?”   “呸!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侯阳被琴书骂得脸色乍红,画舫上的书生们除了封随和杨俊奕外,脸色皆不太好看。   柳意明握拳,强笑道:“顾怜秋,封随说他与你相熟,想邀你上来一叙,顺道鉴赏一番他作的诗。”   “柳意明!”杨俊奕心下不喜,替封随辩白道:“封兄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柳意明满不在乎的说:“顾怜秋既然要报恩,自然对封兄会客气几分,我借封兄的名头一用,想来封兄应当也不会介意吧。”   封随皱着眉,没回话。   没一会儿,众人便看到对面骂街的小哥儿弯下腰,一只娇嫩白皙的手掌落在小哥儿的手里,随即众人便觉眼前一亮。   只见窗内出现一张精致的小脸,肤白唇艳,眼尾缀着一滴鲜红孕痣,远远看上一眼便觉惊艳无比哪怕是被他瞪着,也觉心旌摇曳。   “顾公子。”侯阳情不自禁的喊出声。   “我说,”怜秋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怒道:“柳意明,你是不是有病。”   怜秋的声音不大,但是说的话却精准的落在每个人的耳里,众人余光不自觉朝柳意明瞥去,只见他煞白一张脸,嘴唇微抖。   “别再让我知道你在外头喊我的名字,”怜秋语气冰冷道:“否则,我可要对外说丰远书院的柳秀才是个嘴碎的,最爱编排他人是非。”   柳家的人常来顾家买粮,一买便是许多,称得上是大客户,怜秋自然也认得柳意明。   只不过两人每次见面,都让怜秋不太高兴。   幼时这人会捉来虫子吓唬怜秋,然而被怜秋给反丢进了柳意明的衣领之中,这人又哭闹着去告状。   虽然怜秋最后没有被顾梦生骂,但心头却对柳意明这人不喜。   自己先来惹事,却又去告状。   加上之后几次柳意明扯怜秋的衣裳还有头发,又被怜秋喊人按着给打了几次,两人之间的矛盾愈发闹大。   为了让自己过得舒适些,怜秋已经许久不曾与柳意明见过面了,连带着与柳家的生意也全然丢给顾梦生去商谈。   没成想再次见面,柳意明直呼他名字不说,还敢打趣他和封随。   怜秋愈发恼怒。   “大庭广众之下,一众读书人竟是比集市上还闹腾,你们也不嫌丢人现眼。丰远书院竟是养了一群只会说话的麻雀不成!”   杏眸落在封随身上,怜秋冷哼一声,狠狠将窗户“砰”的一声关紧。   余下一画舫的书生面面相觑,不敢再发出声音惹火暴怒中的小哥儿。   待怜秋他们的画舫驶远后,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众人窸窸窣窣的开始说起其他事,绝不提方才起哄叫怜秋的事。   “秋哥儿生气了。”杨俊奕说。   “嗯。”封随轻抚衣袖,黑眸沉沉。   鱼儿总被钓着,久了感觉不适便会吐出鱼饵。   得适当给些甜头。   方能让鱼儿将饵含得更紧些。 第16章 他,必不可能会输!……   临近申时,顾氏米铺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后院厢房内,怜秋一手翻着账册,一手拨弄着算盘,仔细核算着数目。   昨日怜秋怒气冲冲指使船夫离开后,没一会儿便结束了赏景,回去的路上顾月、琴书几人一路噤声,生怕惹了怜秋的注意,惹来一顿骂。   就连顾山也一路牵着顾月的手,不敢调皮。   本是打算去散散心,结果又带着一肚子气回去,怜秋气得连晚膳都没吃。   害得顾梦生还以为他不舒坦,要不是顾月拦着,差点就去找了大夫来。   “没问题。”怜秋收起账册,对掌柜道:“收起来吧。”   掌柜恭敬道:“是,少东家。”   怜秋挥挥手,示意掌柜退下。   一手撑着头,怜秋有些倦怠的闭上眼。   “公子,是不是累了?”琴书殷勤的给怜秋揉肩。   “不用,你自己坐着休息。”怜秋拉着琴书的手让他坐下。   连着几日怜秋的兴致都不太高,琴书有些担忧道:“公子,要不咱们去临江阁听曲儿吧?”   “不去。”怜秋趴伏在桌上,拒绝道。   琴书凑到怜秋的面前,又问:“要不喝点十里香新出的凉茶,听说酸酸甜甜可好喝了。我跑着去买,很快就回来了。”   “不要,你歇着吧。”怜秋摸了摸他的头,有气无力道。   “公子……”   琴书抱着怜秋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公子不高兴,肯定又是因为封秀才!   琴书气道:“封随不是个好人,公子,咱们不如换一个人吧!”   公子这般好,封随竟然还敢让公子生气!   哼!   他琴书才不要这样的姑爷!   “是个好主意。”   怜秋一手掐着琴书的脸晃了晃,敷衍附和道。   他也不是特别难过,只是以往太过顺遂,还是头一次碰到封随这样的人,多少有些挫败。   “少东家!”   方才走掉的掌柜又走了回来,朝怜秋道:“外头有一姓封的秀才说要找您,说是什么,来给您送抄的书?”   “封秀才!”   琴书站起身,鼓起一张圆脸,凶神恶煞道:“他还敢找上门来!公子,我这就让人给他赶出去!”   “成了,别激动。”怜秋按下琴书,垂睫思索片刻后,对掌柜道:“让他进来。”   “是。”   封随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削弱了锋利的五官带来的威慑,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更显文质彬彬,书生气愈发重了。   “封秀才。”   没让封随坐下,怜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你怎知我在米铺。”   封随将手里拎着的包袱放在桌上,低声道:“我去了一趟顾府恰好在门外碰见木兄,他告诉我,顾公子在米铺,我便来了。”   木兄?   木头?   酸腐!   怜秋表情有一瞬间怪异,但又很快稳住,食指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板着脸直白道:“书抄好了?”   看着小哥儿故作冷漠的样子,封随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果真是生气了。   “都抄好了。”   封随将抄写好的书拿出来,摆在怜秋的跟前,垂着头,放低姿态道:“顾公子,您验货。”   怜秋也不多说,拿过桌上的书随意翻阅着。   不得不说,虽然他现下烦封随的紧,但是一看到封随的字却又忍不住想夸句好。封随字写得端正清逸,人也是端方君子,可为何性子却偏别扭得很。   怜秋将书放在一边,敷衍道:“不错,劳烦封秀才了。”   “应该的。”封随回道。   怜秋没再接话,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怎么还不走?   怜秋狐疑的瞥向封随。   “顾公子。”封随忽然开口。   “嗯?”怜秋下意识回道。   封随自来熟的在怜秋对面坐下,从竹篮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桃花酥放在桌上。   怜秋看着封随的动作,心下愈发迷惘,不知这人在做什么。   油纸上的绳结被修长的手指解开,露出里头粉嫩的桃花酥,煞是好看。   “这是在下刚从隆盛轩买来的桃花酥,顾公子尝尝可合胃口。”封随道。   隆盛轩在柳县有些名头,他家的糕点味美价贵,怜秋对他家糕点很是偏爱,常买上许多备着,先前送封随的糕点里也常有隆盛轩的糕点。   封随一个穷书生,忽然买糕点讨好他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怜秋可不吃这套。   “不必了,”怜秋直白拒绝,“我家中还有许多,顾公子还是拿回家自己吃吧。”   他余怒未消,万不可能因为几块糕点,就被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见怜秋依旧板着脸,封随凤眸微掩,带着些可怜的意味道:“你可是生在下的气了?”   你还知道啊?   怜秋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向封随表示他的不满,口不对心的说:“封秀才何出此言,你又未做对不起我的事,好端端的我生你气做什么。”   琴书叉腰,昂起下巴附和道:“封秀才别太高看自己,我家公子可没闲工夫跟你置气。”   出门在外,公子的面子一定要给!   “是吗?”封随轻飘飘道。   他看向怜秋,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语气带着些低声下气的可怜样:“那便好,昨日顾公子一见我便转过头,我还以为顾公子是对我有所不满。”   封随低垂着头,似乎惶惶不安,俊朗的脸庞上也带着些茫然,周身气势陡然柔软下来,真真儿像是因为不明白怜秋的心思而六神无主的模样,可怜又惊惶。   什么意思?   怜秋心中微动,再次狐疑的看向封随,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   莫非阿月姐说错了。   其实封随根本就没明白他的意思?   怜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怜秋迟迟不说话,封随站起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低声道:“既然今日顾公子心情不佳,我也不在此处多做叨扰了。受了顾公子许多好处,桃花酥不过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顾公子莫要再推拒。”   说罢,他看向怜秋,凤眸深邃却又带着些莫名水光,念念不舍道:“封某告辞,顾公子下次再会。”   眼瞧着封随的背影消失,怜秋半晌都没回过劲儿来。   琴书嫌弃的看着桌上的桃花酥,同怜秋抱怨道:“公子,封随也太看不起咱们了吧,以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能够收买咱们吗。”   说着他便要伸手将桌上的糕点收拾收拾丢出去。   “等会儿。”   琴书的手还没挨上装桃花酥的油纸,便被林秋拦了下来。   “公子?”琴书惊讶,“你真要吃啊?”   怜秋气性向来大,真生气的时候,就是顾梦生送来的饭也会被他一股脑丢出门去。   目光落在粉嫩可口的桃花酥上,怜秋杏眸微眯,拿过一块咬了起来,冷笑道:“吃,怎么不吃。”   顺手塞了一块在琴书的嘴里,将琴书的话给堵了回去。   嘴里的桃花酥软糯香甜,怜秋一边咀嚼,一边在心里琢磨:   待他回去问过阿月姐,倒是要弄明白封随到底什么意思。   -   “你是说他给你送了糕点做赔罪礼?”顾月问。   怜秋蹙眉,老实道:“他只说送我,但我觉得是赔罪礼。”   顾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封随比她想得要更懂拿捏人心些,若怜秋是个性子软的,只怕在他送出点心时就软了态度。   “他哄你呢。”顾月说。   怜秋疑惑:“哄我?”   “是啊!”顾月扣扣手指甲,理所当然道:“他定然是怕你生气再不理会他了,所以装装可怜,想着先哄哄你,再略加抛出些好处,勾得你一心一意吊在他身上。”   “啊?”怜秋会说的一愣一愣的,有些迷糊道:“他竟如此心机深沉?”   “可不是嘛!”顾月在中间煽风点火:“他连你生气都不愿意主动开口说实话,秋哥儿,我觉得你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不成!”   怜秋拍桌,心头的战火已全然被激活。   若说在封随来时他的确有了放弃的念头,而今却是非要逼着封随先开口认输才能舒坦。   “他竟以为装装可怜就能骗过我!这是拿我当傻子呢!阿月姐,快,给我再想个法子!”   顾月:……   看着怜秋眼中火光四溅,不与封随对峙到底誓不罢休的模样,顾月隐隐有种自己也被封随摆了一道的错觉。   荒谬!   她天上月儿纵横京中十余载,阅读话本无数,创造的故事更是两只手都数不完,还能输给一个埋头苦读,不懂风月的书生!   顾月拍桌,一脚踩在凳子上,豪气万千道:“秋哥儿,你且听我言。明日你就给他送信去,信里这般写……然后过几日你再约他出来,地点就选在……”   怜秋肃着一张小脸,听着顾月的话,攥着拳头,连连点头,眼中写满坚定。   他顾怜秋,必不可能输!   -   第二日,封随如愿再次收到了顾怜秋的信。   杨俊奕与封随同坐一桌,自然也看到了,他调侃道:“没成想秋哥儿气竟消得如此快,封兄还不快瞧瞧。”   封随眼里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将信封拿出来揣进怀中,一脸淡然道:“杨兄,莫要打趣我与顾公子。”   嘴硬。   杨俊奕笑着摇了摇头,一瞬间竟觉得这二人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封随继续吃着饭,心思却逐渐飘向远处。   也不知,顾怜秋会在信中说什么。   不过想来,应当不会是什么让他高兴的话…… 第17章 且给我等着   酉时初散学,安平巷离丰远书院有些距离,封随到小巷时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时辰。   “啐,今儿又没挣几个子儿,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穿着麻布短衫的汉子抱怨道。   “钱难挣啊。”有人应和,“再这样下去,明儿怕是饭都吃不起了。”……   在安平巷落脚的多是孤苦无依,家境贫寒之人,他们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着每日出去找些扛大包、打杂或者偷、骗过活。   而他们在安平巷租住的地方也多是一个小院里住着几户人家,一间破烂的房用烂门板隔开就足够一家人睡觉所用。   像封随这样独自租住一个小院的人少之又少,更遑论像封随这样住处破落,却又烧钱读书的更是唯有他一个。   安平巷的人对他印象颇深,封随刚住下时,更是引起了周遭不少心怀不轨之人的惦记。   一个书生郎租下整个小院,即便剩下的钱不多,定然也有些存货。再加上封随总穿着宽大的长衫,在许多人看来他身形清瘦,定然没有护财能力,便都有了主意。   只是他们的心思在封随夜里将一瘦弱的小偷丢出院子后,便安分了大半,剩下的部分,更是在封随将一个找茬的大汉痛打一顿后,全然不敢再起其他心思。   众人只敢在暗地里琢磨,一个书生郎怎地功夫还这般厉害?   “封秀才,散学啦。”李春秀笑盈盈挡在封随跟前,柔声道:“我阿爹说多谢你过年时给我家写的对联,今儿正好得了主家送的一块黄牛肉,想请你来一块尝尝。”   大盛国不允许私下宰杀黄牛,只有因意外死去的牛经由官府检查后,才能够于市场中贩卖。   李春秀他阿爹吕水在一家酒楼当厨,这黄牛肉还是因着主家的女儿高嫁,心情好,才给了吕水一块。   这可是稀罕物,李春秀并不觉得封随会拒绝。   “多谢吕叔邀请,不过我晚膳已有着落,就不打扰了。”说罢,封随抬脚想绕开李春秀回家。   “牛肉多难得啊,你的饭菜留着明日再吃呗。”李春秀咬唇不满,伸手揽在封随跟前,“封秀才,我阿爹手艺可好了,不吃多可惜。”   “不必。”   封随不欲多言,一个闪身便直接摆脱了李春秀的阻拦,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未曾沾染上。   眼瞧着封随推门而入将自己锁在门外,林春秀不甘心的喊了声“封秀才”,但里头迟迟未传来回音,他只得跺跺脚回家去了。   李春秀家中只他和吕水二人,两人皆是哥儿,并无男子当家。不过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吕水还是靠着一手厨艺,让两人能在安平巷有了个独立小院。   一听吕水关门的声音,在灶房忙碌的吕水把沾了油的两只手在衣裳擦了擦,赶紧走了出来,左右看看没见到封随的人影,于是纳闷道:   “秀哥儿,封秀才人呢?”   李春秀瘪嘴,“阿爹,你还说呢。封随他压根就看不起咱,我都邀他了,他竟是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便径直走了。”   得知封随的反应后,吕水脸沉了下去,半晌没说话。   “阿爹,”李春秀上前抱着吕水的胳膊,有些委屈道:“封秀才根本就看不上我,他肯定想着以后考取功名,迎娶富贵人家的小姐、哥儿。我大字不识一个,性子又不算温柔小意……”   “那又如何,”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吕水低声道:“秀哥儿,咱们出身低微,阿爹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厨子。以后你若是嫁个平常人,生的孩子也只得跟着咱们受苦。”   “封随此人一看便知其前途无量,你若是嫁给了他,待他以后功成名就,你也便跟着一跃成富贵人家的主人。你的孩子,我的外孙便能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李春秀心头发虚,不确定道:“可我瞧封随对我并无他意……”   “不怕,”吕水拍了拍李春秀的手,语重心长道:“男子只要多哄上几句,便会软了心肠。你日后见他时温柔些,笑得在好看些,多缠着他,过不了多少时日,封随自然就会起心思了。”   “秀哥儿,一时受点委屈不怕,咱们要的是日后的荣华富贵。”   李春秀被吕水说动,脑海中又浮现封随俊美的脸,脸颊泛红,他强忍着羞意道:“可万一他到时候还是对我无意怎么办?阿爹,我好歹是个哥儿,传出去别人还怎么看我。”   “怎么会,秀哥儿长得好看,封随他只是还不知秀哥儿的好。”吕水笑着鼓励道:“秀哥儿放心,封随他逃不出你的掌心。”   “是吗?”李春秀被夸得有些飘飘欲仙。   吕水肯定道:“当然。”   眼中精光一闪,吕水心道:   即便封随当真对秀哥儿无意,他吕水也要想办法让封随成他家的女婿!   那头封随回到家倒是不急,慢悠悠的解决了晚膳,又去打扫了院中的杂物,趁着天还未暗,沐浴后才悠然去了卧房。   怜秋给的信安静的躺在简陋的木床上,不知是不是信封也被熏香烘过,封随竟觉信纸搁置过的地方也带着一股莲香。   揣在怀里接近半日的信纸总算被人打开,怜秋的字迹虽比不得封随来得浑然天成,但也是秀气工整。   封随一目十行的看过怜秋的信,直到最后一句“不知封秀才不知有何见解”时,忽的忍俊不禁起来。   怜秋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是与先前总是说些日常作为不同,今日这封信也不知他是得了谁人指点,上头只浅浅问候了封随一句,没一会儿便故作抱怨的说起顾梦生要给他寻赘婿的事。   封随心知,许是明白先前的计策不奏效,怜秋遂又换了法子。   怜秋给的信上通篇说着,他正烦恼该如何寻个好郎君入顾家做赘婿,诉说苦恼之际,顺便在里头暗戳戳的表示自己以后的夫君定然不能是个表面君子背地里使坏的人,也不能够对他耍心眼,明里暗里将对封随的不满顺道发泄一通,最后再询以问封随的意见结尾。   可以说是将欲盖弥彰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着信纸上怜秋快要溢出来的不满,封随嘴角含笑,轻骂一句:“坏哥儿,只知道说我不好,莫非你又是什么直白的爽快人?”   思索片刻,封随去窗边的桌边坐下,拿出怜秋蹭他的笔还有信纸,慢悠悠的写起回信。   外头天光渐暗,封随便点了油灯,在摇曳的灯火下,将写好回信装入信封。   -   “怎么样?他可有问你关于我的事?”怜秋兴冲冲的问道。   木头刚送完饭回来,便匆匆拿着封随的回信找林秋禀告。   “没呢。”木头有些为难,但还是老实道:“封秀才只给了我回信,其他的没有多说。”   怜秋蹙眉,接过木头递过来的信,心中不太高兴。   他昨日在信中暗戳戳将封随给骂了一顿,封随竟是一点话都没问?   几次三番下来,怜秋再不觉得封随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这人又在憋着什么坏,要跟他过招呢。   “行了,你下去吧。”他挥挥手,将木头打发下去。   他坐回太师椅,迫不及待的将信封拆开,将信里的内容看了一遍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又重新看了一眼,随后再琴书好奇的眼神中蓦地拍案而起。   公子怎么又生气了?   琴书眨了眨眼,赶紧上前给怜秋顺着胸口,安抚道:“公子别气,是不是姓封的乱说什么了?我夜里就找人打上门去,给公子出气。”   “都跟你说了咱们不是土匪,别动不动就嚷着要出去打人。”怜秋生气之余,不忘矫正琴书的话。   “哦。”琴书不以为意的应声。   公子心善。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外头哪家主子像公子脾气这样好,从来不仗势欺人。   不过姓封的又怎么惹到公子了?   信纸散落在桌上,琴书凑头过去看,还没看得清上头的字,便被怜秋一把抓进了手里。   “乱瞧什么。”怜秋将信纸揉皱揣进怀里,不苟言笑道:“闲得慌就去外头给鱼喂喂食,给花浇浇水,别在我跟前讨嫌。”   “哦。”   琴书努着嘴,心头有些委屈。   但明白怜秋现在心情不好,于是便只郁闷了一瞬,便像只小狗一样冲出去完成怜秋派给他的任务去了。   眼看着琴书撸起袖子开始干活,怜秋才放松紧绷的身子,杏眸微眯,发狠道:“好你个封随,且给我等着。”   封随的回信没什么废话,里头当真按着怜秋的要求开始筛选起他心仪的夫郎起来,只是每列举一位男子,后头便要跟着几句不太好的话。   例如:在下有一同窗名唤陈林君,其人家中贫瘠,性格老实,读书认真,虽不太爱干净了些,且样貌平凡,但若是做赘婿,却是不错的人选……   偏这人还像是说上瘾了般,竟是一连举例了七八个,里头的人要不就是长得好看,但脾气暴躁还会打人,要不就是脾气好,但样貌丑陋,憨傻气人。   “可恶!竟又让他占了上风!”   怜秋略一琢磨,起身往书房跑去。   他跑得快,气还未喘匀便急着提笔回起信来。   行啊!   喜欢给他寻夫婿是吧!   怜秋咬牙:   那便面对面的跟他说吧!   他倒要看看封随是不是当真不介意! 第18章 他退一步又何妨   临江阁。   大堂高台上腰肢柔软的哥儿脚步轻盈的跳着舞,几名女子手持琵琶、长笛等乐器伴奏,丝竹歌舞好不欢快。   二楼雅间内,怜秋手指拨动着一串晶莹的珠串,杏眸若有似无的瞟向封随,却又并未正眼看人。   封随未发一言,正襟危坐,似乎并未在意怜秋的等待。   待终于玩够,怜秋停下拨弄珠串,抽空赏了封随一眼,启唇道:“封秀才,上次确是我心绪不佳迁怒于你,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无事。”封随唇角微勾,很是大度:“只要顾公子不是当真厌恶在下便好。”   好假!   怜秋心中鄙视,面上也假假一笑,接话道:“怎么会,封秀才为人正直,又博学多才,我怎会平白厌恶你。”   两人目光相视,心中皆是一笑。   只不过封随是觉得怜秋心口不一的模样太过可爱,而怜秋则是觉得自己半真半假的瞎话,惹人发笑。   怕再看下去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封随掩饰性的清咳一声,拿过桌上的酒杯亲手为怜秋斟满一杯冰凉的酸梅酒,一手拿杯,一手垫在杯底递了过去,轻声道:“不知顾公子今日约在下出来,是有何事?”   这人还算是有眼色。   怜秋在心中暗自点评道,大咧咧的伸手接过封随递来的酒杯。   只是临江阁的酒杯太小,怜秋又不够心细,拿杯子时便不小心碰到了封随的手指。   两手相触,怜秋一愣,随即动作极快的将杯子拿走,脸上有些狼狈的微微泛着红。   完了。   封随该不会以为他是孟浪之人吧?   他可没想轻薄封随。   心虚的喝了一口酒,怜秋装作若无其事道:“这酒酸甜可口,入口柔和,夏日喝上一口清凉解渴,封秀才你也快试试。”   封随听话的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配合道:“的确不错。”   房间内沉默一瞬,怜秋宽袖下的手指局促的互相搅弄着,心头微微发热,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男子摸手呢。   怜秋想。   似乎是明白怜秋的局促,封随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顾公子,你找在下可是为了赘婿一事?”   赘婿!   骤然听封随主动提起此事,怜秋一下从羞窘尴尬中抽离出来,精神振奋。   是了。   他今日约封随出来,可是为了跟他拼个输赢!   怎么还没开始,自己气势先落了一截。   “咳……”怜秋浅笑道:“正是。”   “哎,说来这事儿本不该劳烦封秀才。”怜秋略做困扰的扶额,“可这事儿啊,当真是焦虑得让我夜不能寐,所以今日才想请封秀才帮我瞧瞧,这柳县有何人适合进我顾家。”   封随微微蹙眉,做思索状,沉吟片刻道:“顾公子,为何非要寻赘婿。”   像是知道这话冒昧了,封随略表歉意的给了怜秋一个眼神,解释道:“在下并无其他意思,不过顾公子应当明白,柳县的青年才俊多是富贵人家精心养育,他们的父母定然不会允许自家儿子入赘。”   怜秋点头:“不错,我烦扰的也正是这一点。”   怜秋:“所以我才想问问封秀才,有什么适合的人介绍。”   封随看向怜秋,轻笑一声:“顾公子,这活儿你不该找我,柳县的媒人应当比我认识的人更多。”   怜秋一噎,被封随堵得说不出话来。   混蛋!   他难道不知道找媒人吗!   怜秋心中着恼,面色也跟着不太好看起来。   想发火,却又找不到个由头,怜秋只能忍耐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我爹总说柳县的媒人惯爱介绍些鳏夫和身有残疾之人给人做赘婿。”   “封秀才,”怜秋毫不谦虚道:“我顾怜秋长相性情家世哪样不是一等一,你说我怎么甘心。”   原来顾怜秋瞧上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家世清白,身体健全之人。   封随心中嘲讽一笑,脸上却一派正直,遗憾摇头:“顾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我认识的人寥寥无几,适合的都在信中与你说过,这再多的人,我也不认识了。”   怜秋:……   装,接着装。   就你会装是吧!   “是我强人所难了。”怜秋苦涩一笑,“我还以为按封秀才的才名,应当会有许多人与你结交才对。”   封随淡定道:“顾公子,实不相瞒,在下不过去年才来到柳县。我相邻之人,也多是三教九流之人,实在不适合顾公子。”   “哦?”   虽早已打听好封随的身世,但怜秋还是惊讶的捂嘴,装模作样的打听道:“还未问过,封公子可是家人一同来的柳县定居?”   封随摇头,面不改色的编谎:“我家人早已离世,只余下我一人。”   怜秋是曾猜测过封随的家人已经离世,但听封随这般说,还是心头一紧,有些可怜起他来。   柳如英去世时,怜秋哭得天昏地暗,过了整整半年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抱歉,”怜秋觉得自己将话题扯到此处实在过分,真诚道歉:“我不是故意提及此事。”   “无事,我早已习惯。”封随淡然道。   实际上他心中也并不在意,毕竟这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现下他脑中并无对父母的记忆,即便父母当真去世,他也不会对着一片空白的记忆难过。   不过怜秋却被封随的态度弄得更加不自在了。   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先前与封随接触不多时,还能开玩笑说他无父无母正适合自己,而现在他却没法那般自然的开玩笑了。   许是察觉到了怜秋的不安,封随微微一笑,温文尔雅道:“顾公子不必为我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早已习惯孤身一人。”   “是吗?”   心头原本的火气消散而去,怜秋猛然觉得自己要跟封随斗到底的想法太过幼稚。   封随他孤苦一人,想必这些年也定然受了不少苦。   所以即便自己已经明示暗示许多次,他依然不敢开口。   说不定怕自己是在逗他,更何况如其他人所言,顾家的赘婿虽有许多人觊觎,但只要是家世还过得去的青年男子,谁会主动入赘。   一旦宣扬出去,于名声并无益处。   更何况封随以后还要继续考取功名,日后要真考上举人,去往京中面圣……   封随其实挺吃亏。   怜秋咬唇,搁置在腿上的手微微攥成拳,觉得自己逼迫一个孤苦无依之人来做自己的赘婿实在太过分。   而且他还可恶的想让封随自己开口,求着做他顾家的赘婿,这样的做法更是让他脸红。   或许,他当真不该将主意打在封随身上。   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怜秋再次看向封随时,杏眸清明许多,像是坚定了决心。   可封随看见怜秋的眼神时,心头却是猛然一跳,觉得怜秋似乎误会了什么。   “封秀才,”怜秋坦然道:“其实我有意……”   封随浑身一震,还道怜秋要说实话,然下一瞬却听到:   “我有意助你科考。”怜秋一本正经道:“科举所需的笔墨纸砚是笔不小的开销,明年你便要去扬州府参加乡试,时间紧迫,一边赚钱一边读书终究太过耗费心神。”   “你救过我爹,我也一直未真正的报过恩,心中很是难安。”怜秋真情实意道:“封秀才,我实在没什么可以报答你,唯独钱之一事还算容易,还请你不要拒绝。”   封随:……   怕封随误会自己,怜秋继续补充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日后即便封秀才发达,我顾家人也绝对不会腆着脸上门,让你做为难之事。”   封随:……   若不是拿看未来夫婿的态度对待封随,怜秋便客气有礼许多。   只是这样的态度,却并非是封随想要看到的。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顾怜秋是怎么忽然想到助他读书一事。   此前,他们不是在说赘婿一事吗?   “顾公子,”封随皮笑肉不笑道:“哥儿都像你这般容易被变换心思吗?”   怜秋:……   封随是在嘲讽他?   怎么回事?   他好心帮封随,这人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小脸垮下来,怜秋又不高兴了。   “封秀才,你……”   “顾公子,”封随眉眼低敛,“我虽家贫,但供养自己读书还是够的,暂时还不需外人相助。”   听了封随的话,怜秋心头有些不舒坦。   封随不愿接受他的相助,这可如何是好?   怜秋秀眉微蹙,在心里头想要如何劝服封随。   “只是独自一人,偶尔的确会有些孤独之感。”封随状似无意道:“我连考上秀才时,回到家中都不知该与何人诉说心中喜悦。”   孤独?   怜秋略一琢磨,道:“此事好办,封秀才你不如退了安平巷的院子,去住丰远书院的学舍好了。”   越说怜秋越觉得自己的法子好,他兴奋道:“学舍里都是你的同窗,你们不仅能互相鼓劲儿,以后若是都考上举人,也是有了至交好友。”   封随:……   眼看着怜秋越说越没边,封随沉默半晌,忽而苦笑道:   “顾公子说笑,同窗多是苦读,又何来的心思听在下心中所言。”   是吗?   怜秋没尝试过在学堂寒窗苦读的日子,不过科举名额不过寥寥,想来读书之人应当是很努力才对。   不对!   怜秋猛然察觉封随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想要个知心人的意思。   心念微动,怜秋捏着手指,试探道:“那倒是可惜。对了,不知封秀才对于赘婿有何看法。”   没计较怜秋话锋的生硬,封随略微思考一番后,反问道:“顾公子何出此言?”   怜秋解释道:“古来大家多看不上赘婿,如今我也想寻一个,又怕以后夫婿觉得名声难听,记恨于我。”   封随轻笑道:“那顾公子是该好生看看,我认为那人若是真心爱护顾公子,定然不会因为名声而着恼,反倒该为能进顾家而高兴自豪才对。顾公子金质玉相,家中有财万贯,若是记恨于你,那人定然是个白眼狼。”   “是吗。”怜秋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问道:“封秀才,你……”想不想做我家的赘婿。   一番心绪起伏下来,怜秋已经不想再计较输赢。   封随生世可怜,他就算退上一步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话还未问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人恼怒的叫喊:   “顾怜秋,你是不是跟封随在里面!” 第19章 罪状一   门外,柳意明不断捶打着房门,琴书在一旁拦着,但苦于两人的力气差距太大,琴书根本拉不住。   楼上的动静太大,引得其他人也看了过来,也惊动了在楼下赏歌舞的木头几人。   “顾怜秋,开门。”柳意明推开阻止他的琴书,大着嗓门喊:“快点!不然我叫人来将门撞开了!”   屋外的嘈杂声,让怜秋额角青筋直跳。   方才两人间的暧昧气息眨眼便烟消云散,怜秋阴沉着一张脸站起身。   门一开便瞧见木头与几名家丁拉着柳意明,侯阳则拿着把折扇站在离柳意明不远的地方。   见着怜秋出来,侯阳脱口而出喊了声“秋哥儿”,下意识抬手朝怜秋打招呼,只是这一幕盛怒之中的怜秋并未看见。   “柳意明,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怜秋一见着人便不耐烦道:“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你也不觉得丢人!”   “我丢人?”柳意明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在看到跟在怜秋身后的封随时更加难看,他指着封随,高声质问道:“你同男子私会难道就不丢人!”   此话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临江阁私会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不过大家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只私下议论几句便算了。   不过短短一月,竟在临江阁便让人看了两次热闹,怜秋不免也恼怒起来。   “柳公子,你莫要胡言乱语辱我家公子清誉!”琴书挡在怜秋跟前,踮着脚同柳意明骂道:“你还读书人呢!竟是比我个下人还不知礼数!”   即便是他也知道柳意明这话一出,对怜秋日后的名声定然是不好的。   柳意明根本没把琴书放在眼里,此时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说,他眼神一厉,怒道:“你也知道你是下人,这里何时有了你说话的地方!”   “放肆!”怜秋忍无可忍,将琴书轻推到一旁,对柳意明发怒道:“你凭什么对我家下人指手画脚,柳意明,这里不是柳家,我瞧你是该被柳叔好生整顿一番了!”   被怜秋的态度激怒,柳意明口不择言道:“我瞧你才是规矩都学狗肚子去了,私下出来与人相会,顾怜秋,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哥儿吗!你还要不要脸!”   封随适时上前,看似有理的劝和道:“柳兄,我与顾公子来此是有要事相商,并非私会,还请你莫要随意污蔑,于我倒是无所谓,但顾公子总归是个哥儿,你……”   “闭嘴!”   柳意明本就看不惯封随平日里的伪君子做派,不过一穷酸之人,竟还厚脸皮的缠着怜秋,向来就是因着他惯会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哄骗怜秋。   “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柳意明又恨又妒,恶意道:“顾怜秋,你可别被他骗了,就算是要招赘婿,也别什么货色都往家里带!”   “不然日后你要是被他骗去家中财物,后悔可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怜秋的脸已经全然黑了下去。   宽袖下的手掌微微发抖,杏眸泛着火光,怜秋厉声吩咐道:“木头,把柳意明给我抓住了!”   什么意思?   在场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顾家训练有素的家丁们已经开始行动,两人抓着柳意明的胳膊,一人按住柳意明的腰将人死死控制住。   “放开。”柳意明恼火道,“你们是想见官吗?”   怜秋的理智已经快被怒火冲刷个干净,他上前凶狠的扬起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众人都噤了声,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怜秋冷着一张小脸,双颊因着气愤微微泛着粉,杏眸微凝,抿着唇,看起来冷艳又倨傲,在场的人眼里皆划过一丝惊艳。   “顾公子。”封随看着怜秋扇人的那只手掌,微微蹙着眉,几步走到怜秋身边低声道:“此地人多嘴杂,莫要冲动行事。”   “你打我?”柳意明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怜秋,喃喃道:“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   怜秋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空搭理封随,只顾着朝柳意明冷声道:“你当着众人的面胡言乱语,辱我清誉,难道我打不得?”   被方才还相谈甚欢的人无视了个彻底,封随眸中晦暗不明,抿唇一声不吭的站在怜秋旁边。   “我……”柳意明抖着唇,直直的看向怜秋,委屈道:“我不过是心急了,何况我哪里说的有错,你有事与封随相谈为何不让旁人看着,你们孤男寡哥儿同在一间房……”   “谁说没人看着!”琴书跳出来,大声嚷嚷给众人听:“我还一直在房里呆着呢,柳公子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怜秋没兴致继续与柳意明纠缠,连带着才生出不多的迤逦心思也消散了个尽。   他拉着琴书的袖子将人往后一扯,面无表情道:“今日这事我会让人如实禀告与柳叔,打你这巴掌我也不会隐瞒,届时柳叔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便让他来我家讨说法。”   说罢,怜秋轻轻一抬手,顾家的家丁们便将柳意明给放开。   “话已至此,其他的我便不多说了。”怜秋脊背挺直,环视周围的看客们,表情凝重道:“今日之事,各位要如何往外传我管不着,但我顾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添油加醋的言论,我顾家绝对会追究到底。”   平日里被人如何说他脾气坏都行,但现下柳意明这样一闹,外头肯定少不了有人会说他爹管教无方之类的言语。   怜秋最厌烦有人借着他的名头嘲笑顾梦生。   心下正烦,怜秋现下也不太想看着封随,他目不斜视的吩咐道:“木头,将封秀才送回去。琴书,我们走。”   “是。”   封随目光紧随着怜秋无情的背影,心下嗤笑:   果真还是高看自己在哥儿心中的位置了。   顾怜秋来了兴趣时,便将他招来身边好声好气的说上几句话;没了趣儿时,手一挥,连口舌都不愿多费几句就要将他打发走。   他垂着眼,乖顺的跟在木头身后。   瞧着简直像是被怜秋抛弃的柔弱的情人,可怜可叹。   周遭的眼光霎时又因着封随的表现开始变化,若说一开始还被怜秋的态度唬住,此时大家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封秀才这神情,可不像是两人之间没什么的样子。   “秋哥儿。”   怜秋走到快要楼梯口的位置被侯阳拦了下来,心下正烦,怜秋自然也没个好脸色。   他微微扯唇,目光冷然的看向侯阳,朱唇轻启:“侯公子,你我二人并不熟悉,你不该如此称呼我。”   他跟封随的事还没理清,又来了侯阳。   怕是过不了多久,柳县的人就要说他顾怜秋是个不安分的。   按理说无论是谁被人用冷厉的眼神瞧着,心头都会难受,然侯阳被怜秋这样看着却觉得心头一热。   秋哥儿生气也好看。   “是我失言,”侯阳歉意一笑,“顾公子,你放心。我相信能来临江阁的都是明规矩知礼仪、身份尊贵之人,定然不会出去乱说。”   这话是暗地里在帮怜秋提醒周围的人。   怜秋的脸色好了些,但余怒未消,并未多说什么,朝着侯阳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心头对侯阳的印象好了些。   封随将两人的话尽收耳底,他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在与侯阳擦肩而过时,两人的眼神不期然交锋。   表面平静无波的两人,眼里却都蕴藏着难以言喻的火光。   封随挑衅的勾起唇角,学着怜秋朝着侯阳微微点头后,便收回了目光。   一点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不足为惧。   眼见着热闹中心的两人离去,临江阁的众人各自散开。   柳意明摸着被扇了巴掌的脸,脸色青白交加,但他其实并不生气,只是怪怜秋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着实不给他留面子。   说起来……   脑中闪过方才怜秋恼怒的模样,还有鼻间的一抹莲香,柳意明脸微微泛红,感觉被怜秋手碰过的地方发起烫来。   “柳兄。”侯阳走来,忧心忡忡道:“你无事吧?”   “没事。”柳意明站起身,放下一直捂在脸上的手,道谢:“多亏你发现他二人竟又来了临江阁,要不是我也不能及时赶来。若是顾怜秋被封随哄骗了,那才是真的有事。”   侯阳露出个庆幸的笑容,可惜道:“只是恐怕顾公子会因着这事儿记恨于你了。”   “这倒是,他记仇得很。”柳意明眼里漾起一抹宠溺的笑,“不过性子并不坏,待我过上些时日,再带着些东西去哄哄便好。”   话语间,全然忘记怜秋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只当怜秋还在与他怄气。   “这样,”侯阳赞同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   夜里,安平巷,小院的窗纸闪烁着亮光。   封随在昏黄的灯光中正襟危坐,面容严肃,执笔在桌上空白的底本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罪状一:   清平十三年八月初十,顾怜秋因他人口舌之故,冷待于吾,冷心绝情至极。 第20章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怜秋与封随在临江阁相会一事,还是在柳县传了出来。   “所以柳意明是什么意思?”顾月咬着梨,含糊不清的说:“莫非他心仪你?”   她带着顾山去道观里修行了五日,等她回来得知这事儿时,县里其他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哕,晦气。”怜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嫌弃道:“可别,他要真心仪我,我当真是要被恶心的晚上都吃不下饭了。”   过去着几日,柳家一直没派人上来找说法,想来也是觉得柳意明的做法不合礼数。   顾月用绢帕擦了擦嘴,煞有介事道:“我就说你不懂,有些人他就是越喜欢谁便越爱作弄谁。我在京中时,隔壁的余姐儿就同自小欺负她的人成亲了。那人从小就爱抢她的花绳,用虫子捉弄她,此类行迹数不胜数。”   “可余姐儿出阁时,那人却又是迫不及待的来提亲了,听说两人成亲后感情还好着呢。”   怜秋想不明白谁会喜欢欺负的自己的人,反正他不会,于是便撇嘴道:   “那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乐在其中,当是打情骂俏呢。但我可讨厌得紧,谁要欺我,我就得打回去。”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柳意明小时被他打,如今年纪大了惹着他也只有被打的份。   “打回去!”顾山嚼着一块糖,举着手,鼓着腮附和道。   一瞧有人支持自己,怜秋一乐,笑弯了眼:“瞧,连小山都知道不能被人欺辱,更何况还是欺辱自己喜欢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怜秋顺道提醒顾山,“小山,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哥儿,可不许欺负别人,不然我以后可不认你是我弟弟。”   “我才不会。”顾山肃着圆乎乎的小脸,郑重其事道:“我才不欺负别人,爹说了,喜欢一个人得对他好!”   “大伯说的对,小山你得好好学着。”怜秋赞同道。   顾山点头,煞有介事道:“嗯,我都记着呢!”   眼瞧着兄弟俩越说越来劲,顾月很是无语。   顾山年纪还小就不说了,秋哥儿却是有了年纪也没开窍,但要说没开窍吧,他又对封随有几分特殊。   “那你跟封秀才怎么样了?”顾月插话道:“他可坦白了?”   说起这事儿,怜秋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后支支吾吾道:“阿月姐,我在想先前咱们是不是误会了,许是封随也不懂情爱一事呢?”   顾月:……   傻秋哥儿定然是被人给忽悠了。   顾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道:“他跟你说什么了?秋哥儿,我同你说实话吧,我觉得这封随心思深沉,不像个好拿捏的。听阿月姐一句劝,咱们不然换个人吧。”   她去道观前秋哥儿还斗志昂扬,怎么回来他就奇迹般的有了认输趋势。   顾月是真怕两人要当真成亲了,以后封随随便哄上几句,怜秋怕是连北在哪儿都找不着。   “他没说什么。”怜秋努力辩解道:“只是我想着他家人早逝,恐怕也没人教过他这些,而且他身世本就可怜,我若还逼着他自请上门有些过分了。”   顾月:……好一个封随,也不知是在秋哥儿跟前怎么卖惨了。   “得,看你。”顾月也没多劝:“你要真想自己说,我也支持你。反正你别被他哄得昏了头就行,日后成亲了,他要是对你不好再和离就是了。”   反正在大盛和离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况且就像秋哥儿说的,封随不过孤身一人,还是入赘。到时秋哥儿要想和离,就算他不同意,也能让人绑了封随逼着他签字画押。   “但他可是读书人,”顾月分析利弊道:“你说他读书很好,想必很大可能考中功名,若是他功成名就后,抛弃你可怎么办。”   “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升官发财日,抛妻弃子时。”   熟料,怜秋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还真有些介意,总想着未来的夫婿要是奔着我的钱财家世而来该如何是好。”   “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怜秋坦然道:“愚笨憨厚之人我瞧不上,相貌平凡之人我也不喜欢。”   “阿月姐,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封随当真考上功名想要和离,我也没有二话。”   他顾怜秋不是摇尾乞怜之人,只要封随心思有了些微动摇,他定然将人弃了。   “昨儿我本想说断了心思,但却有些放不下,索性也懒得继续纠结,我先去问过他的意思。”怜秋说:“要是他同意,我便备好彩礼,请了媒人前去提亲。”   “你有主意,我说不动你。”顾月洒脱道:“你要只要心中有数便好,大不了明年封随要是运气好考去了京城,我派人帮你盯着。”   “嗯。”怜秋笑道:“那就多谢阿月姐了。”   顾山在一旁吃着东西听了个大概,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突兀道:“秋哥哥,你是要给我找个哥夫吗?”   怜秋:……   顾月一乐,将人往外推:“关你个小屁孩儿什么事,出去玩儿,别在这碍眼。”   “我不!”顾山撅着嘴,扒着椅子把手,屁股往后缩。   但他哪儿有顾月力气大,最后还是大喊着“秋哥哥救我”,然后被顾月抱着腰无情给丢了出去。   怜秋啜饮一口清茶,笑盈盈的看着两人打闹。   待彻底将顾山给赶走,顾月拍拍走回来,姿态潇洒的坐回怜秋身旁的太师椅上,突兀问道:   “秋哥儿,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很是着急。”   “什么?”怜秋笑容不变。   顾月若有所思的看向怜秋,一手摩擦着下巴,喃喃道:“我记得你原先不是还不急,想着慢慢挑选一番,现下怎么又忽的就定下封随了。”   “这有什么奇怪。”怜秋歪头看她,“我们哥儿都是善变的嘛。”   “是吗?”   顾月犹豫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秋哥儿好像憔悴的了些。   难道是因着县里的流言蜚语?   可秋哥儿性子可不像是会为这种事困扰。   “是啊。”   怜秋声音很轻。   他现下需要一个夫君,若是封随不答应,便预备要换一个人了。   没时间继续与他干耗着。   -   自上次临江阁一别后,怜秋一直未曾联系过封随,两人才恢复不久的传信便又断了。   上次顾怜秋分明已经动摇,照理不该冷落他这些时日,这结果是封随没有料到的。   这坏哥儿不会被人一闹,就退缩回去吧。   “封兄。”杨俊奕微微挑眉,调侃道:“我怎么听人说,这些天有个哥儿一直在书院门外等你。封兄,你该不会犯糊涂吧,难道你当真要弃秋哥儿于不顾。”   “不过我好像看着秋哥儿也有些时日没给你传信了。”杨俊奕似笑非笑的问:“莫非你二人真因着柳兄这么一闹,便就此分道扬镳。”   “杨兄说笑,”封随面无表情道:“我与顾公子之间交集本就不多,谈何分道扬镳。”   一听封随的话,杨俊奕便笑开了,“封兄,做男子心胸狭隘可不成,适时也得主动些,你总等着秋哥儿找你算怎么个事。”   杨俊奕给他支招:“要我说你就拖木头给秋哥儿带个话,约他在莲心湖畔的酒楼,花前月下,再喝点小酒壮壮胆,直说你想给他做赘婿不就行了。”   “秋哥儿虽看着脾气不好,但他实则是个明事理,心肠软的人。他本就对你有意,你在说上两句软话,那不是一拍即合,好事即成嘛。”   封随未接话。   杨俊奕见状,又道:“莫非比起秋哥儿,你当真更加属意书院外等你的哥儿?封兄,不是我说你……”   杨俊奕说的哥儿指的正是李春秀。   这几日封随与顾怜秋之事,他和吕水也听了去。   柳县之人大多只听过顾怜秋的名头,一开始两人没听明白还暗地里说着顾怜秋胆大,下一瞬只道与他相会之人是封随时,两人便都慌了起来。   一番窃窃私语后,决心得更加主动些,不等再继续温水煮青蛙了。   于是两日前李春秀便总会在丰远书院散学时,准时候在门外,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在瞧见他跟在封随身后时,书院众人更是脸色各异,在私下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并且疑惑封随不是才跟顾怜秋传出私情,怎地又跟别的哥儿纠缠不清。   “没有。”封随脸色一冷,不悦道:“我与李家哥儿没有任何干系。”   杨俊奕不信:“没干系他为何总等着你散学。”   封随不在意道:“既无干系,我又如何得知。”   杨俊奕:……   “嘴硬,”柳意明瘸着一条腿,神情高傲的站在杨俊奕身后,嘲讽道:“封兄,人家哥儿都跟你一起回家了,还有什么好说。”   “你拈花惹草无所谓,但顾怜秋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柳意明幸灾乐祸道:“他定然是知晓你在外头与其他人纠缠不清,以后定然再不会理你了。”   凤眸一阴,封随抬眼看向柳意明,虽未置一词,却平白让柳意明背后一凉。   不愿承认自己被封随气势所压,柳意明冷哼一声,昂首挺胸的拖着被柳老爷打伤的腿一瘸一拐的离去。   杨俊奕本还想说上一句,但一看封随阴的几乎要滴出水的脸,最终还是噤了声。   “叮”   筷箸搁置在瓷碗上,封随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饭菜,彻底没了胃口。   这饭到底是吃不下去了。 第21章 双鱼佩   “封秀才,太阳烈着,快来躲躲。”   李春秀在书院门外举着一把油纸伞,见封随出来便殷切的迎了上去,举着伞要给封随遮阳。   封随今遭心情本就不够爽利,以往李春秀跟在他后头还能当做看不见,现在却是全然没了与人周旋的心思。   往后退去一步,避开李春秀送来的伞,封随拧眉,冷声道:   “李公子,我与你算不上相熟,还请往后不要再来书院门外等着,徒惹其他人猜忌,也与我带来麻烦。”   李春秀面皮说厚也厚,说薄也薄。   他敢大着胆子来书院门外等着,却又因着封随的一句撇清的话而面红耳赤。   “怎么不熟。”李春秀咬牙道:“咱们是邻居,住的近,相互照应是应当的。”   正是散学时,丰远书院的门外人来人往,大家皆用看好戏的眼神瞧着两人,并不是起冲突的好时机。   压抑着心头的烦躁,封随丢下一句:“不必多此一举”后,便径直离去,丝毫没有理睬李春秀的意思。   “封秀才!”   来往的人落在身上的目光李春秀羞愤难当,最后狠狠一跺脚,强撑着“啐”了众人一声后,匆匆朝着封随追去。   热闹渐消,周遭众人散去各自回家。   柳意明取笑道:“要我说封随也就配与着没规矩的哥儿一起,偏生却总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不切实际。”   侯阳嘴角微微带笑,温雅着:“柳兄,封兄才识过人,相貌出众,看不上样貌品性平庸之人实属平常。”   “侯兄你莫要为他辩解,”柳意明不屑道:“不过区区一小三元,咱们书院又不止他一个,侯兄你不也是?”   “只是你并未与他同在扬州府考罢了,不然若我说还不知小三元的名头会落谁身上。”柳意明说:“更别说能在咱们书院的,哪个不是出口成章,学识深厚。”   侯阳笑着摇了摇头,没接柳意明的话。   柳意明越说越愤慨:“他就是一嫌贫爱富,妄图攀龙附凤的伪君子!这种人我可看不上,侯兄,下回师课你定要超过他!”   丰远书院,每月月初有一次“师课”,由山长主持,考核与督促学子们的学习,皆是书院中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所出题。   七月与八月都让封随得了第一,柳意明很是不服气。   “柳兄,勿要过于执念。”眼看着侯家的马车驶来,侯阳朝着柳意明示意道:“家中马车来了,我便先行离开,明日再会。”   柳家的马车也在不远处等着,柳意明同侯阳告别,也匆匆离去。   -   封随看似不急不缓,李春秀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瞧着人越走越远,只怕一会儿他又要被封随关在院外。   这几日顾怜秋与封随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心中正着急。   如他阿爹所说,若是攀不上封随,日后他恐怕只能嫁给一平凡汉子,过着洗衣做饭的粗活。   他李春秀虽没了爹,但自小也是被吕水捧在手心里,让他日后去过奴仆一般的日子,他可不愿。   想到此处,李春秀一边喊着“封秀才你慢着些”,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封随全程目不斜视,脚下的步子却迈的愈发快,一会儿便消失在李春秀的眼前。   “怎、怎么可能。”跑了一会后李春秀没了力气,只能弯腰将手搭在膝盖上喘着粗气,不可置信道:“他明明是用走的,为何竟比我跑起来还快。”   封随没了踪影,李春秀也没继续追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等着休息好后,才举着伞慢悠悠的回了安平巷。   果不其然,封随的院门紧闭,丝毫没有要请李春秀进去的意思。   “哼,装什么正人君子。”李春秀恼怒的对着破旧的院门“呸”了一声,气冲冲的往家里跑去。   他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即算他没有顾怜秋来得美若天仙,但长得也算清秀,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   只是他阿爹上不上那些人,通通给拒了。   现下他主动对封随好,竟还被人给摆个冷脸,他心头也委屈得紧。   卧房内,封随坐在临窗的书桌旁,脸色并不太好看。   顾怜秋到底是在想什么。   上次分明只差一点就说出了口,总不能因为一点波折便就此放弃。   修长的手指从信纸上划过,封随脸色变幻不定,踌躇不前:   要不……   他给个信问问?   -   清早,怜秋起身洗漱一番后,预备去买个合适的玉佩,用作与封随坦白后的定情物。   琴书伺候着怜秋换好衣裳,两人便坐上马车出门了。   柳县新开了一家金银玉楼,名唤凌天轩。   怜秋听杨君君说其间的金银首饰、玉佩珠环比之其他金银楼样式更加新颖,雕工精致,不久前他刚买了只发簪送给杨俊奕,很是合杨俊奕的心意。   于是怜秋便想着也来看看,杨大哥自来是个挑剔的人,他都觉得不错,里头的东西定然有过人之处。   进了凌天轩便有小二迎了上来,怜秋环顾四周,只见凌天轩内布置雅致,摆出的发簪、珠串的确有几分特色,便没多说闲话,只让人带他去看玉佩。   凌天轩的伙计一瞧怜秋的穿戴举止便知其来历,听怜秋一吩咐,便立马笑容满面带着人去了二楼。   伙计小心翼翼的拿出十来个木盒一一打开摆在桌上,谄媚笑道:“公子,您这玉佩是想买来自己佩戴,还是送人?”   “送人。”略一思考,怜秋委婉道:“与我年岁差不多的儿郎。”   “哦,我知晓了。”伙计心领神会一笑,将寓意不合适的三个木盒推至一边,对余下的几块玉佩介绍道:“若您要送的人是读书人可以送这白玉雕刻的同心莲,高洁素雅……”   伙计一连给怜秋说了好几个玉佩代表的含义,怜秋略一思索,从中挑了个和田玉雕刻的双鱼佩。   双鱼配多用于祈福平安,既是对人的祝福,也不会显得过于孟浪,用来定情很是不错。   而且这块玉佩上的双鱼玉佩比之他之前见过的更加活泼,怜秋看着也欢喜。   “就这块吧,给我用金丝绦子串起来。”   选定后怜秋并未多做犹豫,迅速付了银子,只等着将玉佩拿走。   他坐在铺里的椅子上饮着茶,琴书站他身后恭维道:“公子,眼光真好,那双鱼玉佩我瞧着也是里头最好看的。”   “马屁精。”怜秋忍俊不禁,唤道:“快些坐下,别在我后头胡闹。”   “我没胡闹。”琴书辩解:“何况哪有家仆跟主子坐一起的道理。”   怜秋横他一眼,嗔道:“又不是没坐过,现下却是给我说起这些规矩来了。”   琴书一看怜秋眼神不对,不敢继续辩解,规规矩矩的去怜秋身旁坐了下去。   这些天怜秋净是去烦恼自己的事去了,却是才发现琴书有些不对劲,也不知又是听谁人说了闲话。   他正要问琴书怎么回事,忽的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顾公子,又见面了。”   怜秋转头发现侯阳一脸惊喜的走了过来。   怎么又是这人?   怜秋心下疑惑,但想着前儿个这人帮他说了几句话,还是抿着唇微微点头示意道:“侯秀才。”   这还是他头一回被怜秋没有敌意的称呼,侯阳心头不免有些高兴,他笑问:“你是要买什么东西?这店是我家的,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去叫人取来。”   “你家的店?”怜秋惊讶,他还以为侯阳是因着读书借宿在侯家。   “是。”侯阳低声笑道:“我家原是在滁州,考上秀才后,叔父传信说柳县的丰远书院好,我便决心来此求学。”   “家母闲来无事,便开了一家金银玉石楼打发时间。”   听着侯阳的家底倒是比侯岚家的更厚实些,怜秋微微思索,并未放在心上,他对侯家的人没有太大兴趣。   “原是如此。”怜秋敷衍道。   怜秋的冷待并未吓退的侯阳,他像是看不出怜秋的疏离,自来熟道:“顾公子买了什么?”   “顾公子,您的玉佩弄好了。”   怜秋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打断,方才的伙计兴冲冲的拿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雕花木盒过来,将木盒打开给怜秋验过货后,才锁了锁芯递给琴书。   “小哥儿拿好了,莫要摔了。”伙计热情道。   琴书接了过去,小心拿好后,才说:“我小心着呢。”   见买的东西到手,怜秋没了与侯阳周旋的意思,起身便告辞道:“侯秀才,我先走了。”   “好。”侯阳彬彬有礼的回道,没有继续纠缠。   他站在原地待怜秋的身影消失后,脸上笑容消失,问身后的伙计:“顾公子买了什么。”   伙计老实道:“买的双鱼佩,说是要送人。”   侯阳微微侧头:“送谁?”   伙计:“与他年岁差不多的男儿。”   这话一出,侯阳便知这玉佩八九不离十是要送给封随了。   侯阳心中微愠,也不知秋哥儿到底是看上封随哪处,竟就巴巴上赶着送人礼。   阴沉着脸色,侯阳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叫人将临江阁那个貌丑的哥儿给我喊来。” 第22章 秋哥儿这赘婿,想来快进门……   午时,木头带着封随的书信回来,怜秋甚感惊奇,旋即又轻笑出声。   他还道封随是水塘里的蟾蜍,戳一下动一下。   “高兴了?”顾月打趣他:“封秀才可算是主动一回。”   怜秋展开信封,矜持道:“前几日事忙,不过冷落他几日,这人就迫不及待。 ”   封随给的信上,没写什么露骨词句,只是问了几句诸如“米铺近日可是忙碌?”“顾公子身体如何”此类的言语。   含蓄却默默打听着怜秋的生活。   顾月在旁边跟着看了整封信,直至看到落款处封随的姓名时,忽得笑出声道:“秋哥儿,我瞧着封秀才是在示弱了。许是在回京前,我还能喝一杯你的喜酒。”   “阿月姐。”怜秋睨她一眼,略带羞赧的喊道。   见怜秋害羞,顾月调侃的笑了两声后,便赶紧催促道:“行了,快些去写回信吧。”   怜秋正有此意,他本就预备约封随出来说清楚,这人恰好就来了信。   “知晓了。”   他慢悠悠起身,刚准备去书房,便见琴书满脸怒容,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张口便是:   “公子,我听人说封随在外头跟其他哥儿拉扯不清呢!”   怜秋和顾月皆是一怔,听明白琴书的话后,怜秋脸色一变,蹙眉厉声问道:   “什么拉扯不清?”   琴书皱着一张圆乎乎的脸,语气愤愤:“公子,你都不晓得。这些天封随散学时,一直有个叫李春秀的哥儿在书院门外等着他。”   “两人住的地方也紧挨着,院墙连着院墙,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琴书不高兴道:“封随定然是与那哥儿许了誓,不然人家一个哥儿怎么可能不要脸面的在大庭广众下跟封随一起回去。”   听完琴书的话,怜秋并未第一时间给封随判罪,而是问琴书:“谁同你说的这些。”   “离哥儿啊!”   见怜秋没想起来是谁,琴书赶紧又道:“就是上上回在临江阁,我让他帮忙看着封随有没有偷看其他人。”   怜秋有了些印象,“你只给了人家十文钱那个?”   “是。”琴书半点不脸红:“上次之后,我出去采买东西时碰见过他几回,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说着说着,琴书开启夸起人来:“公子,你别瞧他其貌不扬,懂得倒是多的很。他同我说了好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我从前都没听过呢。”   他进顾家时年纪本就小,顾家对下人向来亲厚,加上怜秋疼他,琴书从不知晓在别的大户人家家里,下人多是被苛待,没日没夜的干活,松懈不得。   “成了,别说这些。”见琴书还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顾月打断道:“你且先说说封随这事儿。”   “哦哦。”琴书恍过神来,接着道:“离哥儿同我说李春秀与封随一同回家之事,书院的学子都晓得。他们都说封随日后要跟李春秀成亲呢!我刚知晓这事儿,便立刻来告诉公子你了!万一,你要是被那人渣骗了可如何是好!”   琴书越说越气,他家公子可是顶顶好的人,可恶的封随竟敢背着公子与其他人眉来眼去!   简直太过分!   顾月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道:“秋哥儿,你信吗?”   长长的眼睫半掩,怜秋心底其实有些不信。   他跟着顾梦生这些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封随此人虽说有时口不对心,但并不像招蜂引蝶之人。   每次他与封随见面时,此人目光清明坦荡,未曾有令人厌恶的淫邪之色。   指尖在茶桌上轻叩几下,怜秋下了决定:   “我着人再去打探一番,若此事当真便罢,若有误会也不能冤枉了他。”   说罢,怜秋很快喊来一人,交代了此事。   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便带回来了消息:   封随与李春秀之间并无任何亲昵关系,单是李春秀对封随有意,而封随从未应下这事。   顾月将事件起末听完,啼笑皆非:“也不稀奇,封秀才一表人才,有人瞧上乃是常事。”   知晓自己打听的事出了纰漏,琴书脸一下垮了下去,小声认错道:“公子,怪我没打听清楚。”   “以往我是如何教你的,”怜秋觑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是不是说过,不要轻信别人口中之言,万事若非自己瞧见听见,皆不能够当真。”   怜秋不是不知琴书忠心,万事以他为先。   只是这性子实在太过咋呼,日后若是嫁人还这个性子,怜秋着实担心他会被人哄骗。   他从未想过将琴书拘在身边一辈子,琴书的卖身契虽在他手上,但待琴书找到心仪之人时,怜秋便会还给他。   他家不缺下人,多年的相处之下,他也早在心里将琴书当做了弟弟。   “说过。”琴书丧气的埋着头,“是琴书的错,我没找人去打听消息,便来告诉了公子,误会了封秀才。”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心头觉得跟离哥儿亲近了些,离哥儿一说,他便信了。   “罚你半月月银,可认?”怜秋淡淡道。   琴书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公子,我认。”   “嗯。”   琴书虽傻了些,但还算听话。   实际让他办事也靠谱,只是太不爱动脑子了些,只能怜秋说什么便办什么事。   打发琴书出去干些浇花、喂鱼的活儿,省得这人一会儿陷入自责中丧着张脸,怜秋取了纸笔开始给封随回信。   因着他想问封随的心意,这事儿较为正经,怜秋便算着丰远出院下次旬假,将封随约在了十里香酒楼。   -   “咻”。   一道冷锐的箭光以破空之势射在靶子的中心红点上,武夫子欣慰的点头,记下考校的成绩。   “甲等。”   封随于众人异样的眼光下,淡然的放下手里的长弓。   今日是丰远书院的射课,照理说封随这样的贫穷子弟理应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弓箭,但出乎意料,无论是他手执弓箭的姿势,还是射箭的准度都让人惊叹。   三箭。   百发百中。   浑似他以前练过一般。   武课两个秀才院里的人向来是一起练,杨俊奕在封随之前上场,也中了三箭,只是准度稍差一点,不过也是甲等。   打量了一下封随的神色,杨俊奕狐疑道:“封兄,你与秋哥儿和好了?”   不是他乱说,若说前几日的封随周遭总带着些阴郁的情绪,今日则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虽然脸上没有笑,却莫名有一股春风得意之感。   封随的视线淡淡划过,薄唇轻启:“我与顾公子从未生过罅隙,又谈何和好。”   “哈。”杨俊奕被这话逗笑:“是了,那秋哥儿前些日子不给信,许是家中有事,太过忙碌。”   “不过—”杨俊奕皱着眉,故意道:“我怎么听阿弟说,秋哥儿前些天还去出去逛了金银楼,买了东西来着。”   “瞧着,应该也不是太忙啊—”   封随:……   昨日收到怜秋的回信后,不可否认,他心头的确舒坦不少。   这几日的冷待,许是上次柳意明的一闹着实让小哥儿有些气着了,他气性大,连带着自己也不理,也说得不过。   不过既然再次相邀,想必上次柳意明的事未曾影响到他的决定。   “封兄,杨兄。”侯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插话进来:“你们是在说顾公子?”   见到侯阳时,封随眉间下意识的蹙了起来,此人虽笑脸迎人,却并非好相与之人。   杨俊奕笑笑,否认道:“未曾,我正与封兄说我家阿弟呢。”   他与封随私下谈论顾怜秋,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好听。   “原是如此,”侯阳恍若未觉二人对他的不欢迎,兀自道:“前些天我在家中铺子还遇着了顾公子。”   杨俊奕挑眉:秋哥儿去的铺子竟然是侯阳家的,两人还遇到了。   “我与他相谈几句,没成想顾公子不仅人长得好看,谈吐也甚是得体。”侯阳不经意道:“他想买玉佩送人,我便特意给他挑了个双鱼佩。既活泼适合他的性子,送人也拿得出手。”   这话听来无不对,但却莫名刺耳。   封随本不欲搭理侯阳,此时也只懒懒掀了眼皮,冷淡道:“侯兄提这事作甚?莫非顾公子拿了玉佩没给钱?”   侯阳一怔,似乎没想到封随为什么这般说。   “既是给了钱,侯兄作为店铺东家给些建议实属应当。”封随抬眼看向侯阳,一瞬间侯阳只觉被铺天盖地的冷意裹挟。   “顾公子既然买了玉佩,便是他觉得那玉佩合他眼缘。”封随说:“还请侯兄以后莫要在外头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省得别人还以为顾公子白拿了玉佩。”   笑容收敛,侯阳轻声道:“送予顾公子也并无不可,我侯家再多金银玉石都送得起。”   “可顾公子不稀罕,不是吗。”封随面无表情道:“顾公子生来锦绣,又岂会被外物打动。”   氛围霎时冷凝,杨俊奕看着两人对峙的场面,心中却在发笑:   秋哥儿这赘婿,想来就快进门了。   -   临近约期,怜秋派人去十里香事先定下雅间。   因着十里香的口味甚好,柳县又从不缺小富之家,雅间向来紧俏。   待到了约好的日子,怜秋特意换了一身正红衣裳,衬得本就精致的脸,眉眼更加稠浓惑人。   琴书抱着装着双鱼佩的木盒,跟在他身后。   推开雅间的门,怜秋静静侯着封随的到来。   今日要将封随愿不愿意做他赘婿的话问出口,虽怜秋平日性子看着大大咧咧,但心底还是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推门声起。   怜秋抬头看去,脸上的刚扬起一抹笑,却又很快收敛下去,他顿了顿,惊奇道:   “侯秀才?” 第23章 晋江正版阅读   看见怜秋时, 侯阳一怔,神情茫然道:“哎,顧公子怎会在此处?”   我还没问你, 你倒还问上我来了?   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怜秋耐心解释道:“侯秀才可是走錯了雅间,此处乃是我先行订下。”   “哦?”侯阳故作惊讶, 旋即輕笑道:“还真是我走錯了,我約了岚哥儿在梅字房,却是走到竹字房来了。真是抱歉,打扰到顧公子休憩。”   “嗯。”为免尴尬, 怜秋輕应一声。   一般人走錯房间, 道完歉就該走了, 但侯阳迟迟没有挪动脚步。没有犹豫, 怜秋正准备张口赶人时, 又听侯阳说道:   “顧公子,是一个人前来?”   “不是,我約了人。”怜秋客气回答一句后,便忍不住道:“侯秀才还是快些走吧,侯岚脾气大着,一会儿等久了耍脾气可就不好了。”   听着怜秋不加遮掩的逐客令, 侯阳眼瞳暗沉一瞬,旋即又温文尔雅的笑道:“顧公子说得对,岚哥儿他脾气是有些被惯坏了, 以往他对你多有得罪,却是他的不好。”   “不用你说。”见侯阳不愿意走,怜秋终究还是不高兴了:“侯秀才,我約的人快到了。届时讓人看着你我共处一室, 总归不好,还是快请回吧。”   说着也不管侯阳的反应,怜秋吩咐道:“琴书,还不快开门,请侯秀才出去。”   琴书站起身,将房间的门敞开,朝侯阳示意道:“侯秀才,请吧。”   主仆二人态度强硬,丝毫没有给侯阳留面子的意思,不过被如此对待,侯阳也没生气发作,反而很沉得住气的顺势道歉:   “打扰顾公子,实在抱歉,在下这就离开。”   见侯阳没有死赖着不走,怜秋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侯阳曾为他说过话,按理应当是个好人,但怜秋却打心里对他没什么好感。   在经商人的眼里,第一感极为重要,所以即便侯阳多次散发好意,怜秋依旧不想与此人太过熟稔。   侯阳刚出去,琴书正准备将门关上,恰好看见封隨过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該离去的侯阳忽的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封隨看去,嘴角勾着輕蔑的笑,挑衅意味十足。   “封秀才,快些进来。”琴书站在门口催促道:“公子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封隨淡淡收回视线,进了屋。   只是一进屋,封隨的眼眸便不自覺深邃黯淡几分。   屋里,怜秋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袭红衫衬得面若三月桃花,杏眸含水,眼尾的红痣看得人心头发痒。   若非怜秋性子娇蛮难以接触,只怕身邊狂蜂浪蝶无数,赶也赶不走。   “封秀才,过来坐。”怜秋清浅一笑,暗自朝着琴书使了个眼色,讓人下去。   琴书与他也算默契,一看怜秋的眼色,便赶紧捂着嘴偷笑着去喊小二可以开始上菜了。   按着以往习惯,琴书理应在外间等着。   但今日不同,怜秋心头到底有些害羞,便讓琴书去下头等着,不讓他听与封随的谈话。   等琴书走后,房内彻底只剩下封随与怜秋两人,暧昧横生。   “顾公子,在下来晚了些。”封随略表歉意。   “无事,我也不过才来。”怜秋并不介意,更何况封随并未迟来,只是他早已习惯约了人便要早些到地方。   两人有些时日未见,却并不显得生疏。   桌上摆着清茶,怜秋拿起輕抿一口掩饰心头的羞意,想着先循序渐进,于是便先随意起了个话头:   “君君说杨大哥予他讲,你的师课、武课都拿了第一?”   封随谦虚道:“侥幸罢了。”   “怎会,”怜秋笑眯了双眼,夸道:“一次若还可以说侥幸,两次都是第一,那便定然是封秀才学得扎实,才学过人,否则其他人怎地没这个侥幸。”   这话他是出于真心。   丰远书院的名头不用多说,即便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知晓能被选在其中读书的都是佼佼者。   而封随能在得第一,已然能证明他的不凡。   “顾公子过奖。”封随温声道。   话毕,两人相视一眼,嘴角皆挂着浅浅的笑。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十里香的小二端着小巧精致的玉碟送食上来。   十里香的饭菜这两月来,除了几道实在不宜外送的热食外,封随已经都吃了个大概。   这时怜秋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因为懒得费心,便交代木头每日来十里香买上几份菜给封随送去的事。   连吃的两月,封随不会已经吃腻了吧?   怜秋尴尬的想,有些后悔自己没细想,便将人约在了十里香,早知便去其他的酒楼了。   “顾公子,”见怜秋脸色有异,封随轻声唤道:“可是觉得不合胃口?”   怜秋摇摇头,坦白道:“十里香招牌菜也不过十几种,封秀才該吃腻味了才是,怪我没思虑周全。”   “怎会,”封随莞尔一笑:“若非顾公子所蹭,我只怕还不知十里香是什么滋味。珍馐美食难得,又岂会轻易就吃腻。”   听封随这样说,怜秋才放下心来,执起筷箸朝封随道:“既如此,那咱们邊吃邊说。”   封随自然不会不允许。   两人一邊说着闲话,一边进食。   吃到半饱时,怜秋覺着自己应当说出此行目的了,可一看封随的模样,他又有些泄气。可—   怎么回事?   他心中暗恼。   他平时可不是磨叽拖延之人,怎么这话就是难以说出口呢?   封随看似在专心吃饭,实则一直注意着怜秋的情况,见人放下筷箸,似是有话要说,封随便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只是还不等他发问,却见怜秋再次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像是方才不过吃累了歇息一会儿。   无奈,怜秋不说,封随也没办法。   直至将剩下的半个肚子也给填饱,怜秋已然吃撑了,若是继续吃下去,只怕他一会儿走不出房间便要尽数吐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丢人,怜秋只得彻底放弃继续拖延的机会。   怜秋本欲等着封随吃饱再说,可谁知,他刚放下筷子对面的封随也跟着放下,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待确认封随已经吃好后,怜秋唤人来将桌上剩下的碗碟收了下去。   小二们有序退下,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   “咳—”   怜秋清咳一声,拿过先时琴书放置的精致木盒放在身前,素白的手指轻轻将锁扣打开,里头的金丝双魚佩展露眼前。   将木盒的方向往封随的位置挪去,怜秋语含期待问道:“封秀才,覺得这玉佩如何?”   封随垂眼看去,只见和田玉雕刻的双魚佩,鱼尾飞翘,神态活泼,雕工实属不錯,一瞧便知价格昂贵。   脑中不期然再次想起侯阳说这玉佩是他为怜秋挑选,封随心中微嗤。   “不错,”封随点评道:“是上好的和田玉,雕工技艺娴熟,是上品。”   见封随评价不错,怜秋满意的点点头,忽而道:“封秀才可还记得我上次说想寻赘婿一事?”   封随心思多,只怜秋这么一说,再一联想怜秋特意给他的双鱼佩,他便将怜秋邀他出来的意思猜了个七八分。   心情莫名松快不少,封随面上却皱着眉,故意道:“还记得,顾公子现下忽然提起,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怜秋轻笑一声,杏眸直直看向封随道:“是有个人还不错。”   “哦?”封随唇角微勾,明知顾问:“那不知是谁,有幸得到顾公子青睐。”   怜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道:“不过外头的人总说我性子太过强势,管得太多,日后的夫君恐会受不少委屈。”   封随轻声问:“顾公子所谓的管太多,是指什么?”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谁都没有移开。   须臾,怜秋回道:“我的夫君不可在外拈花惹草,也不许欺我骗我,得听我的话。因着是赘婿,以后的孩子也只得跟着我顾家人姓。”   “不过若是他都能接受,我顾家会出三箱金银布匹,八匹骏马以做彩礼。待他赘入顾家,除吃穿用度外,每月有一百两月银可随意用,若是还不够也可以事先告知我用途。只要合情合理,我都会拨出银子。”   怜秋淡淡一笑:“不知封秀可会覺得我过分?”   他虽钟意封随,但条件先得说清楚,以免日后闹得不愉快。   虽封随只有一人,他顾家家大业大,闹起来也絕对是封随吃亏,但怜秋自认并非仗势欺人之人,他可不愿成亲后每日过得不安宁。   凤眸低垂,怜秋说得这些条件封随早已设想过。   既要做赘婿日后的孩子定然只能跟着顾家姓,更何况顾家能拿出的彩礼比他想得还多些。   过分定然是不过分。   且这些话若是放出去,只怕一些贵人不得宠的庶子也愿意入赘,更别说是对他这样的贫寒之人。   “不过分。”封随真诚道:“顾公子诚意十足,若是那人不同意,便是他不识好歹了。”   “那便好。”   怜秋心里又踏实了些,既然封随都满意了,那应当不会拒絕自己了吧?   有了信心,怜秋脸上的笑也跟着活泼了些,他取出木盒中的玉佩递给封随,在封随疑惑的眼神中,放柔声音道:   “如此,不知封秀才可愿入我顾家?”   封随一怔,像是没明白怜秋在说什么,急忙道:“顾公子是何意?”   书生看起来手足无措,面色惊慌,好似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这模样让怜秋实在拿不准先前封随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难道这人之前,当真不懂自己邀他出来的含义?   他和阿月姐都猜错了?   但现下并不是计较的时候,不欲继续拖下去,怜秋直白道:“我觉得封秀才是很好的人,想问问你可有意做我夫君?”   怜秋双颊浮现红意,虽然他私下与杨君君、顾月跟前说起成亲事宜时,只觉平凡,但当着封随的面他却觉得自己过于胆大了些。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私定终身的有情人也多是男子先行开口,哪儿有他一个哥儿开口的道理。   怜秋强撑着羞意,坚持把话说完:“封秀才若是同意,便接过这玉佩,若是不同意,我也絕不多做纠缠。”   哥儿的话语直白又大胆,好似将一颗真心递在眼前。   封随心尖微动,手慢慢抬起,眼看着就要碰到玉佩,却又忽而收了回去。   他私心是想立刻收下这枚用作定情的玉佩,但本能却告诉他得再等等,起码要骗出顾怜秋一个誓言来。   要是一句话不说就收下顾怜秋的玉佩,这人只当轻易便能得到,成亲后又岂会对他用心。   又想起侯阳、柳意明等人对怜秋的觊觎,封随心头愈发不快。   他人的觊觎不該迁怒怜秋,但他需要怜秋更多的保证来安心。   毕竟怜秋这段时日说来对他还不错,每日派了人来送饭,三五不时的两人也约着出去过。   更何况—   封随从未察觉到怜秋对他的用心,与其说是喜欢他这个人,更像是因着他符合怜秋赘婿的要求,所以才得来怜秋闲暇时刻的几分看重。   否则这人也不会想让他做赘婿,却连“心仪”二字都说不出口。   见封随收回了手,怜秋心跟着凉了下去。   “顾公子可是在说笑?”封随垂下头,苦笑道:“我不过一介贫穷书生,住所尚且无定处,也没什么大本事,又岂能配得上你。”   怜秋皱眉,反驳道:“封秀才切莫妄自菲薄,小三元可不是人人都能得,你日后定大有作为。更何况你若是答应我,以后便住在顾家。”   况且封随说自己没本事,怜秋是不赞同的。   他尚未与封随相识时,他在观天书铺的手抄本便能卖上十几两的高价,且他找人打听过,买的人一月便有七八个。   观天书铺的胡掌柜又对他另眼相待,润笔费自然也不会少。   不过花了几月时间便能够在柳县安定下来,并且还能挣到錢读书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无用之人。   莫非,封随是不同意,但又不好拒絕他?   思索间,怜秋又听封随苦涩道:“顾公子知我家中父母已逝,只剩我一人,若是做了赘婿,封家自此便后继无人。”   怜秋心又凉了些。   是了。   世上哪个男子不想有自己的血脉传宗接代,他单想着顾家需要后人,却从未想过封随想不想要。   封随一边卖惨,一边观察着怜秋的神色,见人面色渐渐变白,他继续道:   “赘婿向来不受待见,顾公子可曾想过我日后在书院如何立足?”   “我……”怜秋脸色苍白,被堵得语塞。   封随指出的问题,他之前不是没想过。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原以为只要给出足够的錢银,封随便不会计较这些事。   他原以为此行一定十拿九稳,先时不过是两人的博弈罢了,可谁料自己开了口却被封随一顿抢白说得愧疚难当。   亏他还总说自己将顾梦生的教诲记在耳里,却终归还是太过狂妄自大。   早前脸上的红晕早已消退下去,递玉佩的手也收了回来放在腿上,手指掐着掌心,怜秋强自镇定下来。   无事。   如同谈生意一般,被拒绝不过寻常之事。   怜秋安慰自己。   “是我唐突了。”怜秋低声道:“封秀才只当没听过我这话。”   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怜秋抬眼看向封随:“今日扰了封秀才的兴致,是我不对。”   将玉佩收回怀里,怜秋起身告辞:“忽得想起家中还有事,我便先走了,封秀才若是也要走,我让家中马夫送你回去。”   言语之间,竟是打算直接放弃了让封随做赘婿的打算。   脸色阴沉下去,封随紧抿薄唇,不太高兴。   不过轻飘飘两句话便就退缩了,他就说这哥儿从未用过心。   见封随没有说话,怜秋还以为他还要坐会儿,便道:“封秀才还要歇息会儿,那我便先行离开,下次再会。”   说罢也不管封随的反应,怜秋转身就要出门。   此时他正在心头庆幸着还好没让琴书留下,否则让他看见自己被人拒绝该有多丢人。   “顾公子!”   还没走出两步,怜秋听得封随的喊声停下脚步。   实际他现在很想让他丢人的地方,也不想看见封随,但听见了却装没听见,太过落人下乘。   “封秀才还有何事?”怜秋问道。   封随几步走到怜秋面前,两人挨得有些近,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距离,也是此时怜秋才发觉封随竟比他高出半个头来,看来清瘦的身子却将他全然挡住。   透进窗楹的阳光被封随挡了个彻底,怜秋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心中略感怪异。   “顾公子可是真心要寻夫婿?”封随问。   “自然。”怜秋蹙眉道。   他若不是真心想寻夫婿,又怎么可能舍下面子来问封随。   “呵。”封随嘲讽一笑,深邃的眼眸自上而下的凝视着怜秋,冷嗤道:“顾公子的真心,就是指用银子砸吗?”   甚至连几句欺人的甜言蜜语都懒得说。   怜秋:……   不然呢?   真金白银难道不是最能体现他的真心?   而且封随方才是冷笑了吗?   怜秋狐疑的抬头看去,觉得眼前的人与方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你……”怜秋张了张嘴,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他后撤一步,反问:“用银子砸不好吗?”   他之前会自信封随会答应,一则是他觉得自己长得好,二来就是因着家中银钱多。   “顾公子是只想找个为顾家开枝散叶的夫婿,无论成亲后两人貌合神离,毫无感情也罢?”封随循循善诱着:“我还道顾公子是想找个互通心意之人。”   刚被封随婉拒,怜秋心里本就不好受,此时在被封随一激,更难受了。   他恼怒道:“我要找的夫婿,自然是要找心仪我的人!”   “那你呢?”封随咄咄相逼:“那你可心仪那人?”   “我!”怜秋脱口便要说出自然。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就紧紧抿住了嘴。   他才被拒绝,又要说出这宛若表白心意一般的话,岂不是明说他心仪封随了。   不成!   等会儿?   怜秋狐疑的眯着眼,觉得哪里不对。   封随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僵持,雅间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门板摔在墙壁上又被反弹回去。   推开门的是个身穿布衣的哥儿,长相还算得上清秀,怜秋不认识他,但那人却在看见他时,忽然面色一变,扑了过来。   “就是你个狐媚子勾引封随!”   什么勾引?   怜秋还没弄明白,听见耳边传来封随的一声“得罪”,随即他便被人揽住了腰往旁边一退。   李春秀一顿扑腾,却连怜秋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反倒摔在地上碰了一鼻子灰。   安稳的站在一旁,怜秋有些惊魂未定。   待回过神来,他才察觉腰间被一截结实的臂膀禁锢住,传来阵阵温热触感。浑身一震,随即一巴掌拍在封随的手臂上,脚步极快的从封随怀中脱离出去。   心脏怦怦跳,怜秋深呼吸几下,待心绪平静些,他看看艰难挣扎爬起来的李春秀,转头问封随:“你认识?”   前些天琴书刚说了有人天天等封随,今日便有人找上来,怜秋几乎不用猜便知道他是谁了。   封随沉声解释:“是隔壁人家的哥儿,我与他话未曾说过几句。”   李春秀站起身,擦了擦脸,一顿信口雌黄的哭诉道:“封随,你个负心汉,过河拆桥!你刚来柳县时,要不是我阿爹给你指明路,你能那么快找到落脚地吗!”   “我阿爹对你多好,平时吃喝有一份都给你留一份,你答应了阿爹要照顾我……,要不是你一直勾着他……”   李春秀嚷得正起劲,忽然被从身后用力一推,没稳住身子又扑倒地上。   “住嘴,凭你也配骂我家公子!”琴书大怒。   方才他听到声响,就立刻跑了上来,谁知一上来就看见李春秀指着怜秋的鼻子破口大骂,琴书登时就火冒三丈。   “公子,你没事儿吧?”琴书上前搀着怜秋,忧心忡忡道:“这人不长眼,有没有伤着你。”   “没事。”怜秋摇摇头。   未待他理清现下是什么情况,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侯阳身后跟着侯岚还有几个下人凑了过来。   看见屋中混乱的场景时,侯阳面色惊讶道:   “顾公子,封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方才李春秀嚷的声音大,门又没关,侯岚将李春秀的话听了个完全,此时幸灾乐祸道:   “阳哥哥你别问了,这一看就是顾怜秋惹了别人的情郎,被人找上门来质问了。”   “岚哥儿,住嘴。”侯阳低声呵斥道:“休得胡说,败坏顾公子名节。”   李春秀坚强的从地上爬起来,插话道:“顾怜秋他就是个勾引……”   话未说完,琴书一脚踹了过去将人踹趴在地上。   无人看到处,一颗不知何时落下的花生米从封随指尖弹出,在琴书踹脚时,飞落在李春秀的喉间。只见李春秀忽然吃痛用双手捂着脖子,传来痛苦的“嗬嗬”声,再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我踹死你个血口喷人,”琴书怒道:“再敢污蔑我家公子,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人去你家泼粪!好让县里的人都知道你家臭不可闻,张嘴就是一股粪味儿!”   “琴书,回来。”怜秋淡淡吩咐道。   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模样,怜秋彻底没了兴致。   地上李春秀还痛得打滚,怜秋不知道是不是琴书踹的,只得道:“若是琴书踹着了你,我替他赔个不是,你自去医馆看病,拿着药方来顾家兑钱。”   至于送他去医馆?   怜秋现下对一个上来就指着自己骂的人也没甚么好感,若不是因着琴书太过冲动,他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想看。   说罢,怜秋朝着琴书招了招手,两人于众人目光中缓缓离去。   待人走后,侯阳打发侯岚回了雅间,脸上带笑的看向封随,问道:“封兄,怎地不追上去?”   封随冷笑一声不做应答,方才侯阳带来的几人将门口堵住,即便他能打过,追出去也会狼狈几分,被顾怜秋瞧见还不得嫌弃?   侯阳也不尴尬,继续道:“只是不知,顾公子得知封兄乃是喜新厌旧,攀高枝之人,会否还会对顾兄有意。”   “顾公子聪慧,”封随不咸不淡道:“定不会被些阴私手段所惑。”   “哦?”侯阳故作疑惑:“封兄的意思是地上的哥儿冤枉了你。”   封随看向他:“冤不冤枉,侯兄最知晓了,不是吗?”   唇角的笑凝滞,侯阳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周身气势压迫,提醒道:“封兄,不该你的人便别在肖想,省得哪日不小心丢了小命也未尝可知。”   “侯兄试试。”封随淡淡道。   目中无人的样子,即便是侯阳向来心性稳重,也不免被激起些火气。   “再会。”   封随朝着侯阳稍一点头,二人擦肩而过。   房间内彻底只剩下侯阳一行人,他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还在地上的李春秀,吩咐道:   “来人,送他去医馆。”   -   回顾家的路上,琴书抱着怜秋的胳膊,悄悄打探着怜秋的神色,生怕他被伤了心,赶紧道:   “公子,这姓封的真不是个东西,分明都有情人了,还来您面前装清白!真该打!我方才就该再给他来上一脚!”   琴书说这话时太过认真,怜秋原本在捋封随今日说得话,还没想清,便被琴书说得笑出了声:   “傻,他可不会给你打。”   封随揽着他后退时的速度太快,怜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躲开了李春秀飞扑。   琴书拧眉,认真思索一番后,一本正经道:   “那我就学公子,让人把他抓着给我打!”   怜秋有一瞬间无语,横他一眼,佯怒道:“你怎么不学我点好!我瞧着要不是我管着你,你怕真是要出去做小霸王了!”   琴书撅着嘴,有些不服,但又不敢反驳。   他是想给公子报仇来着。   公子怎么还说他!   回了顾家,怜秋便进了屋中在美人榻上斜斜躺着。   今日实在太累,先是被封随拒绝,紧接着又有人上来骂他,怜秋心情一落再落,厌烦得紧。   细细回想,李春秀与封随之间,怜秋还是偏向相信没有私情。   这并非他多相信封随,而是他更加相信自己底下人查来的消息,两人分明几天前还没什么,缘何过了几日李春秀就找了过来嚷着封随负了他。   并且他更加不信封随会告诉李春秀自己与他约在十里香。   那李春秀又是如何知晓的地点?   思索片刻,怜秋唤了琴书进来,问道:   “你可有将我与封随约在十里香的事抖漏出去?”   “没有啊!”琴书信誓旦旦道:“公子的事我瞒得可紧了,怎可能出去与人乱说!”   怜秋:“那去订雅间时,可有遇到相熟之人?”   “相熟……”琴书皱着圆乎乎一张脸,认真想着:“有呢,我那天回来的路上碰到离哥儿了!”   琴书手脚并用的说道:“说来也巧,我最近碰到离哥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难道他在临江阁已经不做洒扫的活计,改做采买了?”   怜秋:……   怕不是做采买了,而是被人收买了。   “这人有问题,你日后少与他接触。”没有多做解释,怜秋直接吩咐道。   “好哦。”琴书答应下来,“那以后离哥儿找我,我都不跟他说话了。”   怜秋懒懒应声:“嗯。”   顾月得知怜秋回来了,没一会儿便鬼鬼祟祟的摸到怜秋的房间,几步跑到怜秋的美人榻前,激动道:   “快同我说说,怎么样了!约好什么时候让媒人上门了吗?”   怜秋:……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不想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顾月脸色一变,蹲下去摇怜秋的身子,“说话呀,难道他还真敢不同意!不应该呀!”   身子随着顾月的晃动左右摇摆,怜秋抿紧嘴不愿说话,也不看顾月。   见奈何不得怜秋,顾月只得问一脸懵的琴书:“琴书你说,你家公子跟封随怎么样了?有定亲吗?”   “我不知道。”琴书眨了眨圆乎乎的眼,无辜道:“当时我在大堂里坐着呢。”   回家的路上怜秋闭口不谈,琴书担心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   “顾、怜、秋!”   顾月凑到怜秋耳朵边,一字一顿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没怎么。”怜秋捂着耳朵,朝里缩了缩身子,小声道:“封随他不答应。”   “什—”   “什么!”琴书率先炸了锅,“他还敢不同意!”   一张圆脸绷紧,琴书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出去找人算账。   “站住!”怜秋喊道:“闲得慌就去围着院子跑两圈。”   “公子!”琴书替怜秋委屈:“姓封的他不是个好人,他欺负你!”   “谁同你说不答应就是欺负人了。”怜秋又好气又好笑:“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去找事,不然我就罚你了。”   琴书头朝一边撇去,瘪着嘴,双手抱胸,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行了,”怜秋放低声音道:“我想喝梨水,去给我端来。”   “哦。”琴书不乐意的应声,脚下还是诚实的往小厨房跑去。   顾月看着琴书跑远,强行坐在美人榻上,推了推怜秋,急道:“行了,傻的已经走了。你快同我仔细说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怜秋被挤得没法,只能偏着一半身子靠着,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略微犹豫,怜秋掩去一些细节,将两人的对话大致告诉了顾月。   小脸微微发白,怜秋疑惑道:“我没明白,他前头的话分明已经是拒绝……,可后面说的,又……”   “又像是求而不得后的质问。”顾月接话道。   怜秋:……   顾月眼睛一亮,激动道:“我懂了,他定然是觉得你不够真心!比起顾家的银钱他更想要你真心实意的跟他说句喜欢。”   “哇!”一手垂在掌心,顾月来了灵感:“不若我下本的角儿便以你二人为参照好了!”   怜秋:……   “不许。”怜秋冷漠道:“你要是敢写,改明儿我就让人将天上月儿的执笔人是顾家长女顾月的事传出去。”   顾月:……   姐弟俩互相伤害了好一会儿,顾月收敛了嬉皮笑脸,正经问道:   “你如何想?要不再问一次?”   “不要。”怜秋否决。   “咦?”顾月又问:“那你是要换人?”   寂静一瞬,怜秋怏怏不乐的将脸搁在双臂上,低声道:“不知道,容我再想想。”   “好吧,那你在想想。”怜秋心情不好,顾月看了也难受。   她家秋哥儿从未心动过,于情感一事一窍不通,遇到封随这样需要猜测心思之人,实在难以理清。   “无事,不高兴咱们就换人。”顾月心疼道:“柳县人多,实在不成咱们去京里挑个,你要是喜欢书生,京里更多。”   被顾月的话逗笑,怜秋心情好了不少。   -   亥时。   平常这个时候怜秋早已入睡,今夜他却睁着一双眼盯着床帐顶部难以入睡。   “那你呢?”   “那你可心仪那人?”   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封随的质问,怜秋不得不承认顾月说的话应该是对的。   封随就是想让自己承认心仪他。   “混账东西!”   怜秋从床上坐起,猛锤床板几下,越想心头越气。   凭什么!   封随凭什么敢算计他!   一边拒绝他,一边又想骗出他的话来!   可恶至极!   “不成,”黑夜中,怜秋的眼里却冒着惊人的火光:“我还真能被你拿捏了不成。”   区区一个赘婿。   哪儿有让他腆着脸去哄的道理!   行!   喜欢装是吧!   “好。”怜秋磨牙:“我倒要看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咚!”   想明白之后怜秋直直的躺了下去,掀起被子将自己盖住,斗志昂扬入睡。   -   另一头封随同样未眠。   他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白日的闹剧,恐怕已经惹恼了顾怜秋,自己的话未说完,恐怕以退为进的拒绝让顾怜秋萌生了退意。   “明日且先问问好了。”看着洒在床前的月光,封随喃喃道:“实在不成,便再送两封信去。”   总不能叫人当真跑了去。   -   除了两人外,今夜还有一人痛得睡不着,那便是挨了琴书两脚又被封随暗伤的李春秀。   他躺在屋中痛得翻来覆去,吕水陪在他旁边,心疼道:   “怎地伤得这样厉害,你若听我的又何至于受这苦。秀哥儿,你不能只看封随现在是穷了些,得看以后啊!”   李春秀摇了摇头,喉间还痛着,他忍痛坚持说道:   “阿爹,侯、侯公子给了我一百两。咱们明日便、便去城西买个铺子,再不用看他人脸色过活。”   只需去闹一下便能得一百两银子。   很划算的买卖。   他不愿再看见封随冷漠忽视的眼神,李春秀选择了和侯阳合作。   他和阿爹自己开店,日后有了钱,他也学着顾怜秋招婿,日子定然也会过得不错!   不得不说,还趁此机会大骂了两人一番,李春秀心里很是痛快!   谁让封随瞧不上他!   谁让顾怜秋是封随看上的人!   同样是人,凭什么顾怜秋家世好,样貌好,还能招人喜欢!   天下的好处,总不能都让他一人占了去!   痛快!   -   第二日清晨,怜秋一早便起了。   吃过早膳后,他拿着一把鱼食悠闲的站在池塘边喂里头的锦鲤,轻松自在,好不惬意,半点看不出昨日的郁郁寡欢。   顾月带着顾山出来散食,正巧看见这一幕,疑惑道:“秋哥儿这般快就想通了?”   正思索间,木头步履匆匆走来,朝着怜秋行礼,规矩道:“公子。”   将手里剩着的鱼食都丢了下去,怜秋拍了拍手,吩咐道:“日后给封随送午食的事,就不用你去了,随便派个小厮跑腿便成了。”   木头顺从道:“是。”   想了想,怜秋又说:“你记得交代下去,以后封随给的信也别收。”   公子和封秀才是闹了矛盾?   木头一头雾水,还是应道:“是,公子。”   “嗯,下去吧。”怜秋挥挥手将人打发走。   秋哥儿是真打算放弃封随了?   心头发痒,顾月抛下顾山,几步走到怜秋背后,强忍着激动道:   “秋哥儿,你不打算让封随做你赘婿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怜秋一跳,他拍了拍胸口,瞪着顾月没好气道:“大清早的,你要吓死我呀。”   “呸呸呸,大清早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顾月横他一眼,催促道:“我问你话呢,快说。”   顾月急不可耐的样子,活似她是撮合两人的媒婆。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怜秋轻笑一声,杏眸泛水,轻声道:   “是,我预备换人了。”   “阿月姐说得对,柳县青年才俊众多,总有人比得过封随。” 第24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临近午时, 散学钟声敲响,学堂里的人纷纷退去。   最后一笔落下,封隨将笔搁置, 不急不慌的将书本收好后,才在眾人之后慢悠悠的出去。   “封秀才。”   陌生的声音讓封隨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小厮装扮的汉子朝他憨厚笑笑, 几步跑了过来,热情道:   “小的顾東,是顾家的家丁。公子交代木哥去做其他事,以后给您送饭的活计由我来做。”   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封隨唤了顾東寻了个清净些的地方, 低声问道:“顾公子, 昨日回去可曾生气?”   顾東一愣, 摇头诚实道:“昨儿没碰见公子, 我不晓得他有没有生气。”   他在顾家多做粗活,住的也是外院,并不是时时都能见到顾憐秋,一般顾家主人有什么安排,也是由着木头亦或是顾家总管来传话。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封隨住了嘴, 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昨夜点油灯写下的信,递给顾東,温声有礼道:   “劳烦你将这心替我给顾公子, 我与他之间有些误会尚未解决。”   “这—”顾东没有伸手去接封随的信,表情为难道:“封秀才,不是我不替你接这活。只是今早木哥还特意说了,公子不讓接你的信。”   不收信……   看来是真气的不轻。   神色微敛, 封随没有继续纠缠,接过顾东手里的食盒,客气道了声谢后,便讓顾东先走。   知晓这一回憐秋恐怕很难消气,封随本想等着过几日旬休时,打探一下憐秋的去處过去解释一番。   只是没成想过了两日后,忽然得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封兄,”柳意明得意道:“瞧来顾家这高枝你是攀不上了,就算使法子与顾憐秋多见上几面也没用,他还是看不上你啊!”   封随面沉如水,冷静道:“柳兄何出此言,在下早已说过,我与顾公子并无私情。”   “呵。”柳意明神情不屑:“现下我的确是信了你俩并无私情,顾家已经对外放出话,只要符合顾怜秋要求又不嫌弃赘婿身份之人,都可前去顾家自荐。二人若是看上眼,择日即可成婚。”   说到这里,柳意明面带警告,道:“顾兄近些时日还是少去顾怜秋跟前的好,省得再被人看见,届时讓顾怜秋的未来夫婿误会便不好了。”   自荐上门?   坏哥儿,连嘴上多说一句虚假的话都不肯,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封随心中轻叹。   见封随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柳意明臉一沉,压低声音道:“封兄,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目光淡淡从柳意明臉上划过,封随道:“听见了。”   柳意明又道:“那你可记清楚了,否则,让我再看见你私会顾怜秋,便别怪我留情了。”   话语间,竟像是将已然将自己放在了顾怜秋未来夫婿的位置。   “柳兄何意,”封随轻笑一声,薄唇轻吐:“莫非你是要上赶着去做先前瞧不起的赘婿?此事让柳老爷知晓,恐怕不会同意。”   柳意明轻瞥他一眼,哼笑一声:“这事儿用不着你费心,你只要听好我的话,离顾怜秋远着些便是。”   “我与顾公子如何相處,用不着柳兄指手画脚。”封随轻飘飘道:“我家中既无牵挂,也无阻碍,柳兄还是先行處理好自己家中之事吧。”   说罢,封随轻撩衣袍,朝着柳意明微微点头示意,便径直离开。   柳意明最是看不上封随目中无人的样子,分明是个穷酸之人,还偏偏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处境。   况且,封随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柳意明臉色一变,柳家不许他去做赘婿,而封随却说他家中无牵无挂,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封随还是想做顾怜秋的赘婿!   不要臉的东西!   柳意明暗啐一口:都被顾怜秋丢弃了,还敢在他跟前神气,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追随在背后的目光阴狠恶意,封随却恍若未觉,一张俊脸阴沉,出神的想着柳意明刚才说顾家招赘婿一事。   -   先前柳县眾人也知晓顾家招赘婿,只是苦于之前一去怜秋面前露脸,便被骂得颜面净失,偶有几个上了顾家的门也被顾家家丁拿着扫帚木棍赶了出去。   如今顾家却是自己散布消息让人上门,众人只道顾怜秋寻不到合适之人,只能广撒网多捞鱼。   至于怜秋的苛刻要求,众人付之一笑。   要求不都是越来越低的,之前顾怜秋不还嚷着要自己找人,现在不也同意让人上门想看。   至于他一下子就寻到符合要求之人,众人笑着摇摇头,皆是不信。   顾家的人出来说了,他们的姑爷要能文会武、仪态端庄、貌若潘安;还要识文断字,博学多才,未曾许过婚約;最好家中还无人管束,在赘入顾家后,更是只得一心一意向着顾家。   “哪家男儿受得了此般条件?”   茶楼内,一书生唏嘘道:“顾怜秋真当他顾家是金钵钵了?”   “诶,梁兄你这就不懂了吧。”酒桌之上,另一书生道:“顾怜秋脾气虽坏了些,但那脸啊,长得真是—”   “啧,”那人停顿一下,咂了口酒,似在回味:“让人见之难忘,即便不是好色之人,瞧见了只怕也心痒难耐。”   “再者说,顾家银子多,以后读书经商都有顾老爷扶持,岂不美哉。”   姓梁的书生被说服,心领神会道:“黄兄说得有几分道理。”   “可不。”姓黄的书生摇摇头,可惜道:“只是我家中早已娶了夫郎,要不我也上去试上一试,要是被选上,也不必再每日烦忧束脩一事。”   省得整日回家看着愁眉苦脸的夫郎,一瞧见那粗糙的手掌,生滿皱纹的脸,便觉倒胃口。   “有理。”梁姓书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倒是没有婚約,只是不知顾怜秋瞧不瞧得上。”   “你且上门试试便知,”黄姓书生猥琐笑道:“要是被劝了出来,便怪顾怜秋有眼无珠,配不上梁兄此等人中龙凤。”   “哈哈哈哈,说得好!黄兄此言犹如醍醐灌顶!过几日我便去顾家自荐,若是成了黄兄便是我夫夫二人的媒人。”……   两人的话传进不远处的封随、杨俊奕二人耳中,杨俊奕只见封随自打见面时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冷得骇人。   杨俊奕:……该!   折扇再掌心敲了敲,强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杨俊奕装模作样道:“咳,封兄怎地忽然想起約我出来一聚,好不容易得来一月授衣假,我还道你会寻着机会去顾家,好好跟秋哥儿道个歉。”   毕竟据他觀察顾怜秋十日前就再未给封随传过信,夜里他回家时也从杨君君的嘴里得出两人闹掰的消息。   总之,顾家忽然大张旗鼓的张罗赘婿一事,一看就是封随惹恼了秋哥儿,可这人放着好好的假期,不去想如何讨好秋哥儿,反倒约他出来做甚么?   九月天气转寒,书院放了一月的授衣假让离家远些的学子回家准备好御寒的衣裳,这也是大盛的传统。   封随依旧着一身单衣,瞧着就让人感觉冷,不过许是练武之人阳气足,封随觉得不冷不热刚好。   “我听杨兄曾说过,你家阿弟与顾公子相熟。”封随直白的说出此行目的。   这是来找他打听消息了?   想起秋哥儿也曾托过君哥儿找他打听封随的消息,杨俊奕忍俊不禁,但又觉得笑出来太过无礼,“啪”的一下展开折扇挡住脸,轻笑道:   “阿弟与顾公子自小相识,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封兄问这话何意?”   懒得理会杨俊奕明知故问的话,封随直接道:   “我想问问,顾家近日可是当真在相看顾公子未来的夫婿。”   “哦—”杨俊奕恍然大悟道:“封兄是问这个啊。”   将折扇扔在桌上,杨俊奕笑眯眯道:“昨儿我好像是听君哥儿这么说来着,不止如此,我还听说明日秋哥儿与顾伯明日要去青行山上祈福,便约着那人刚好见上一面。”   发现封随面容顿时凝滞下来,杨俊奕心头笑得更欢,他故意顿了顿,又添油加醋道:“君哥儿还说,此人还是顾伯为秋哥儿寻得人,若是两人真是相互有意,只怕这亲事便就此成了。”   “封兄,你若是再不加紧,只怕都能喝上秋哥儿的喜酒了。”   说来秋哥儿要真成亲了,封兄作为顾伯的救命恩人,按照顾伯的性子,只怕当真会让人送请柬上门。   杨俊奕越想越觉得有趣。   自他认识封随后,便鲜少看到此人情绪波动之时,他杨俊奕向来擅与人交往,猝不及防碰了个头,心头也时常觉得郁闷。   如今好容易能看看封随的热闹,杨俊奕只怕自己浇的火还不够烈。   谁让封随抢他武课第一,还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沉稳模样,害得他好似都被衬得愚笨几分。   “青行山?”   “是,”杨俊奕自认贴心道:“出城门后,往东南方向十里路就到了青行山。山上有一道觀名唤白雲觀,柳县周遭之人只要离白雲觀近的都爱上去祈福。而且还有人说白雲观观主那儿还可求姻缘一事,据说很是灵验。”   见封随凝着眉,无动于衷,杨俊奕索性再添一把火:   “指不定等秋哥儿上去与那人看对眼儿,顺道再去观主那儿求个姻缘符,还真是方便得紧。”   “封兄,我看你要不趁着今日赶紧去找秋哥儿低个头,认个错。万一秋哥儿要是原谅了你,你俩不是和和美美。我瞧你也不是对秋哥儿不动心,作甚总要拿着姿态,平白让秋哥儿忐忑。”   凌厉的凤眼看向杨俊奕,这一眼像是看出杨俊奕想看好戏的心思,直让人有些心虚。   “咳,”杨俊奕正了正身子,有些尴尬道:“封兄—”   “多谢杨兄提点。”封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杨俊奕,低声道:“劳烦杨兄特意前来應约,我还有急事需先行离开。茶钱已付,杨兄自便。”   杨俊奕:……   封随还真当他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罢。   最近封随正是为感情之事焦头烂额时,自己懒得同他计较。   “好,”杨俊奕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挥手道:“封兄,下回见。”   封随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隔壁桌的两名书生还在高谈阔论,一人举杯吟酸诗,一人在旁摇头晃脑的附和,扰人至极。   只是这两人不觉得自己吵闹,还当自己是怀才不遇的惊世之才,只等着伯乐听过他的诗,来认定他这匹千里马。   指尖微动,两粒花生米飞射出去,一颗正中吟诗之人的牙齿,一颗正中附和之人的持杯的手。   “嘶,什么东西!”   “哎哟,我的牙!”   “黄兄,你牙流了好多血。”   黄姓书生只觉门牙一痛,他连忙拿手去捂住,却忽得见手上留了好多血,但好在牙未掉。   否则,他要是缺了颗牙,日后还怎么去书院读书!   “快,咱们去药堂看看。”   两名书生狼狈的起身,跌跌撞撞的结账走人。   这一幕恰好被悠闲饮茶的杨俊奕看了个正着,他撇了撇嘴,收回视线。   作为读书人在外却嚼口舌是非,毫无礼仪规矩,真真儿是白读了书。   “嘶,什么破茶?”挑剔的杨大公子嫌弃的将茶碗丢在桌上,起身拍了拍衣摆,嘀咕道:   “看了热闹,也该回去了。”   要不是为了看封随的热闹,杨俊奕当真觉得与封随出来还不如在家中陪着杨君君说会儿话。   他家阿弟的脸捏起来又软又嫩,说话也甜滋滋的,可比跟封随这个冷面人相处不知好到哪里去。   -   清晨,马车车轮轱辘的声音在山间小道里响起。   怜秋一手撑着头,一手掩着嘴打哈欠,半垂着眼,没精打采道:“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公子。”琴书回道:“约莫还有一刻钟。”   一刻钟。   那便要不了多久了。   怜秋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用手拍拍脸,让自己醒过神来。   “秋哥儿。”   顾山同顾梦生在同一马车里,顾月则跟怜秋坐在同一辆马车。   “什么?”怜秋看向她。   天气骤然转凉,怜秋穿得比之前厚了些,一袭雲缎锦衣,袖口,腰间勒着系带,既方便在山中行走,又将匀称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细腰长腿,瞧着好看得紧。   顾月扭了扭身子,按捺不住道:“自从上次你吩咐木头不去送饭后,这些天你跟封秀才当真是一点联系都没有啊?”   “嗯。”怜秋将手肘搁在琴书肩上,漫不经心道:“我都说了要换人,还跟他联系做什么。既然下定决心就果断些,省得牵扯不清,让外人看了发笑。”   “就是。”琴书狗腿附和:“姓封的眼神不好使,公子不要他是对的。”   见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顾月颇为无语。   “成吧,你说什么是什么。”顾月岔开话题:“二叔今日叫你去白云观真是让你去相看人家啊?”   “嗯……”   说起这事儿,怜秋表情有些古怪。   九月初一去白云观祈福是顾家向来有的行程,从他娘还在世时便一直这般遵循着。   前日顾梦生回来时表情便不太对,紧接着便对怜秋说有一好友家的儿郎与怜秋岁数差不多,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颇会读书,问怜秋想不想与他见上一面。   怜秋原本以为要特意出去与人见上一面,他心想又不曾见过此人,相看什么?便想拒了。   结果他爹又说这人九月初一也去白云观,劝怜秋说可以瞧瞧,若是不合适便罢了。   话到此处,还有什么好说。   他总不能厚着脸皮喊人不许去白云观吧!   那便见呗。   索性这些天下来,他心情也稳定许多。   反正他已经下好决心,封随若还是自持不愿放下面子来寻他,那他便不要封随了。   封随可以不要,夫婿不能不寻。   见见其他人也不吃亏。   “二叔可说是哪位好友的儿郎,你可认得?”顾月又问。   怜秋摇头:“爹说他们家刚搬来柳县不久,我还未曾见过,不过爹说那人姓侯。”   说起这个姓,怜秋便下意识觉得不会又是侯阳吧?   随即又觉不对,侯家与他爹关系一般,而且侯阳家底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他家里人怎么可能让侯阳来做赘婿。   啧,怜秋不乐意的想,早知自己前些天该跟着去,直接将此事拒了。   顾家米铺生意大,需應酬的时候也多得很。   怜秋虽帮着管家中的活计,但应酬之事,自来多由顾梦生前去,怜秋心情不错便会跟着去学上些。   前些时日他被封随闹得整日烦恼,自然就懒得跟着去听推杯换盏的客套话。   一刻钟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怜秋走在前头,三人依次下去。   见顾梦生和顾山在前头等他们,怜秋便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进白云观,与其他道观没什么不同,道场内的巨鼎插滿了香,青烟渺渺呛得怜秋差点咳了出来。   拜过三清神像,请了祈福符纸。   因着这些年常来,顾梦生与白云观观主有几分交情,顾梦生便常年租了一个小院,上回顾月带着顾山来时,便住在院里。   “我事先告诉了儒宁小院的位置。”顾梦生乐呵道:“一会儿你瞧了人要是不乐意,就跟爹说。”   “好。”怜秋乖巧道。   等会儿进去要真是侯阳,他回去就跟他爹说以后离姓侯的人远着些。   上次离哥儿的事,怜秋觉得八九不离十便是侯阳支使,此人心机太重,他不喜欢。   然而天不遂人愿,怜秋一踏进院子,便看见一中年男子与侯阳在说什么,侯阳低声应和着。   “儒宁。”顾梦生乐呵呵的带着满脸不乐意的怜秋上前,招呼道:“你们竟来得如此早。”   “梦生。”侯儒宁起身,打量了一下怜秋,满意笑道:“这就是秋哥儿吧?。”   怜秋客气道:“侯伯。”   “顾伯,顾公子。”侯阳上前,脸上带笑,“山路不好走,快来坐着歇歇。”   怜秋:……   知晓来得人是侯阳,怜秋不欲继续呆着。   揪着顾梦生的袖子轻拽两下,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只一个动作顾梦生便晓得秋哥儿是没看上儒林的孩子。   神色未变,顾梦生上前与侯儒林客套了两句,便道:   “儒林,米铺还有一批货没有处理,我现下得先回去了赶紧收拾了,咱们下次再聊。”   在场的都是人精,侯儒林和侯阳一听顾梦生绝口不提相看一事,便知此事无门。   奇怪的是,两人却并未着急,侯儒林笑容不变,云淡风轻道:“梦生呐,前儿个你让我问的事,那头给了回应,倒真有个路子,我本刚想跟你说来着。”   顾梦生表情一顿,有些犹豫。   什么事?   怜秋皱着眉,凑到他爹耳根,捂着嘴悄声问道:“大生意?”   顾梦生给他个眼神:是。   怜秋:!   商人要义第一条:把握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讨厌的人多看两眼也没事,可大生意没了便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爹,那批货我昨日便让人记了册,搬进了仓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怜秋识时务道:“还好没耽搁你和侯伯的正事。”   不错。   懂得随机应变。   侯儒林对怜秋又多了几分满意,他轻点头,略带调侃道:“既然没了急事,梦生便听我说上几句?”   顾梦生顺势坐下,含糊道:“儒林说笑了。”   怜秋本欲呆着听上几句顾梦生谈什么大生意,可便侯儒林见怜秋坐得稳当,半点没有与自家儿子说话的意思,便又道:   “梦生,这话不适合小辈旁听,便让侯阳带着秋哥儿去白云观逛逛吧。”   闻言,侯阳给了怜秋一个友好的笑,自然喊道:“秋哥儿?”   怜秋:……   忍。   见顾梦生担忧的看向自己,怜秋回了他个没事儿的眼神,起身同侯阳出去。   -   小院在白云观的后院,比之前院众人朝拜的热闹显得清寂许多。   两人走在小道上,怜秋与侯阳隔出三尺左右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侯阳的问话。   似是看出怜秋的心不在焉,侯阳忽的停下脚步,怜秋不知他做什么,也只得跟着停了下来。   “秋哥儿,”侯阳一脸郑重的看向怜秋,认真道:“我知你家现下在招婿,我心悦你,你可愿接受我做你未来的夫婿。”   怜秋:……   突如其来的表白心意,让怜秋一惊,他连退几步,直到两人间的距离更加远了些,才吐出口气,婉拒道:   “多谢侯公子厚爱,可我家要招的是赘婿。侯家万贯家财,侯秀才更是人中龙凤,想来……”   “我知晓是赘婿。”怜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侯阳上前几步,神色坚定道:“我同爹说过,他同意了。”   怜秋:……   侯儒林会同意?   怜秋不信。   两人僵持不下,怜秋正踌躇如何拒绝侯阳既不会撕破脸皮,又不然他继续纠缠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子声:   “顾公子,真是有缘。” 第25章 晋江正版阅读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封隨站在離得不远的另一条小道上,穿着一身月白薄衫,怜秋看了都覺得冷。   自己之前不是送了他布匹, 这人難道连做衣裳的钱都没了?   “封秀才,”怜秋转过身与封隨相对而立,奇怪道:“这么巧, 你也来了白雲觀?”   无视侯阳带着敌意的目光,封隨一边往两人的方向走来,面上波澜不惊的回道:“嗯,听闻白雲觀祈福很是灵验, 我特意来为明年乡试求一签。”   求签?   怜秋怀疑的打量着封隨。   他怎么不知道封随还信神?   见怜秋的注意力全然被封随吸引了去, 侯阳不动声色的插话道:“封兄, 求神拜佛不过安心之举, 若要想考取功名, 还是得多花些心思在读书上面。”   封随腳步很快,不过两息之间,便走到了怜秋身旁的位置站定。   听闻侯阳暗中藏刺的话,也不生气,只道:“侯兄说得有理,万事皆由人为。之前是我想岔, 多亏侯兄点醒,这签不求也罢。”   怜秋:……   随便劝一句就不求签了,他就知道是借口!   既然不是为求签而来, 封随无缘无故为什么上白雲觀。   杏眸微眯,怜秋莫名笃定,封随是为他而来。   封随自然的占据怜秋身旁的位置,两人相隔不过一拳距離, 一人面容俊朗,一人明艳灵动,瞧着煞是般配。   此行分明是侯阳为自己也怜秋求来的相看机会,如今却显得他似局外人一般。   本就不滿于怜秋对封随的另眼相看,现下这人又来坏他机会,侯阳心中阴郁,只覺封随不见棺材不落泪。   强忍着心头的怒意,侯阳提唇看向封随,皮笑肉不笑道:“白云觀離柳县有十里路,封兄既无马匹代步,想必封兄走了许久。既然不需求签了,便赶緊寻个地方休息休息,早些回去吧。”   说着,侯阳朝着怜秋温和一笑:“秋哥儿,咱们去别处转转,便不要打扰封兄了。”   怜秋:……   他不是很想继续跟侯阳待一块。   但是他也不太想跟封随一起,毕竟这人先前故意拒绝他的事,让怜秋一想起就心头梗塞。   不欲搭理侯阳,封随垂头看向怜秋,低声询问:“顧公子是来白云观祈福?”   “是。”怜秋轻声应着。   他左右看看侯阳和封随,略加思索后,建议道:“既然碰见了,封秀才与侯秀才又同在丰远书院,你们二人有缘,便一块说说话吧。我家姐姐和弟弟也在观中,我正好有事去找他们。”   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理。   也不管两人骤然暗下去的脸色,怜秋便向二人告辞:“侯秀才,一会儿我爹说完话,你就跟他说我去找阿月姐了,他知晓该去哪里找我。”   侯阳:……   封随:……   两人相视一眼,便颇为嫌棄的互相挪开了视线。   “秋哥儿,我同你一起去。”似并未察觉怜秋的抗拒,侯阳直接跟了过去。   封随更是不緊不慢的跟着怜秋的腳步,幽幽道:“在下初次来白云观,不知该往何处去。顧公子不介意在下同你们一起吧?”   怜秋还未表意,侯阳却脸色阴沉下去,加快腳步走到两人面前拦了下来。   “封兄,”见此人故意装作听不懂话,侯阳索性道:“我与顧公子还有话要说,此事对我二人很是重要,不宜为外人所听。”   这话很是直白,但凡是个听得懂话的人,已经自请离去了。   可偏封随却脚步不动,垂眸看向怜秋,有些可怜意味道:“不知顧公子与侯兄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外人听不得?”   方才侯阳向怜秋表白心意的话他其实全然听进耳中,胸中有些气闷,但封随不敢轻举妄动。   上次惹怒了怜秋,又未曾及时与他说清,这生来矜贵的坏哥儿只怕早已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不愿再与他多说。   眼看侯阳不问到结果不罢休,怜秋轻叹一口气。   他不是喜欢不清不楚与人纠缠的性子,既然方才的拒绝不能让侯阳死心,那自己便说清楚些。   想好后,怜秋便对封随道:“是,我与侯秀才有些话还没说完。”   话落,怜秋便见封随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薄唇紧抿,面色煞白,活像是被薄情负心哥儿抛棄的良家子。   怜秋:……   封随又在作什么妖?   得了怜秋的应和,侯阳朝着封随轻点下巴:“封兄,我与秋哥先行离开,你若是不知该去往何处,便去寻观中道人问问。”   侯阳朝着怜秋微微示意,两人正准备离开,怜秋却忽觉左手手腕被人攥住,前进不得。   转头去看,却见攥着他手腕之人,正是方才还一副可怜模样的封随。   他木着一张脸,凤眸黑沉,一身的可怜气质全然消散,只余下摄人的威压。   封随握得很紧,怜秋试图将手腕抽出来,却没有任何办法。   “封随,”怜秋恼道:“放手!”   他与封随并无干系,两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侯阳面色一变,声音阴沉下去:“封兄为何做如此孟浪之举,君子礼义莫非都被你给忘了个干净,还不快将秋哥儿放开!”   “你们有什么话好说,”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封随讽刺道:“顾公子不是已然回绝了你,侯兄,强人所難可非君子之道。”   知道刚才封随将两人的话尽数听了去,侯阳的脸彻底冷了下去,但在怜秋面前不好多说,他强压怒气道:   “背后听人谈话,封兄难道算正人君子?”   “呵。”封随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忽感一阵清风吹过,旋即脸上便传来一阵热辣疼痛。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清静的小道中格外响亮。   “放开我。”   怜秋打得很重,封随的脸上浮现红印时,怜秋打人的手掌也跟着红肿发烫。   举起刚打过人还微微发着抖的手,怜秋用力的将封随的攥他的手拂了下去,上下起伏的胸脯,诉说着主人的气愤。   混账封随。   这么一闹,怜秋脾气也上来了。   他冷眼看了一眼封随和侯阳,冷声道:“侯秀才,虽封秀才偷听可耻,不过他说的不错,我对你无意,以后还望莫要提起此事。”   不管侯阳愈发难看的脸色,怜秋抬头朝封随,一鼓作气道:“封秀才,先时你既已经说了不同意,眼下对我动手实在不应该。你我之间并无特殊情谊,你该懂男子与哥儿间应保持距离。”   一口气将对两人的不快倾吐,怜秋深吸一口气,扔下一句:“我话已经说完了,阿月姐和小山还在等着我,恕不奉陪了。”便气冲冲的走了。   “秋哥儿!”   侯阳还想追上去,却被封随拦了下来。   新仇旧恨聚于胸中,侯阳实在忍不住一拳朝着封随打去,两人皆为书生可过起招来却并不文弱。   封随射课获甲等的事侯阳是知晓的,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这人拳脚功夫竟然也不错,几招下来侯阳便被封随横踢一脚在腰间,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才站定。   他打不过封随。   想到此处侯阳不再试图与封随动手,一手捂着肚腹,冷汗从额角滑落,他强忍着疼痛,质问道:“封兄可曾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封随冷眼看他,嗤笑道:“这话我倒是要问问封兄可曾听过,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对?”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痛得微微躬身,气势上侯阳已然输了。   -   白云观,茶室。   “什么,你说封随来了?”顾月惊讶道。   上回顾月与顾山来此处清修时,与白云观观主关系还算不错,顾夢生与怜秋去见侯家父子时,顾月便带着顾山来观主这听了会儿经。   怜秋觉得琴书性子太过急躁,便让顾月带着他一起听听经书。   “嗯。”怜秋皱着脸,摊出还有些泛红的手掌,说:“我还打了他。”   “啊?”顾月惊讶。   琴书却是高兴得拍了两下巴掌,乐道:“公子打得好!”   早在封随拿腔做派拒绝怜秋时,琴书就已经看他不滿了,现下得知怜秋打了封随,他高兴得不得了。   怜秋不满道:“谁让他敢拉我手!让别人瞧见,又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哈,”顾月调侃道:“你还怕这个。”   怜秋给了个不屑的眼神:“我不怕,但是他不经过我同意,我不高兴。”   尤其刚才封随还管着不让他和侯阳说话,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封随凭什么理直气壮的替他做决定。   顾月在旁边笑了会儿,有些担忧问道:“不过你不是说二叔和侯家还有生意要做,你做得这样绝……”   “没事儿,”怜秋抚了抚手掌,漫不经心道:“若他家是真心想做赚钱的生意,自然会与我家合作。反之,居心不良之人,不合作也罢。”   他是想要挣许多钱,日后扩张顾家的米铺,但若是跟他日后的亲事扯上关联却是没必要。   “也是,”顾月点头:“想来二叔心头也有数。”   两人说话间,顾山抱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拂尘笑嘻嘻的跑了进来,朝着二人胡乱挥了一通,高兴道:“阿姐,秋哥哥,瞧瞧我这套剑法耍得如何。”   “哟,你耍的剑法呢。”顾月笑他:“我还以为你身上有跳蚤挠不着呢。”   怜秋被逗得笑出了声,见顾山鼓着一张脸,气咻咻的瞪着顾月,只得出言安慰道:“小山耍得不错,待回了京可以让大伯给你寻个武夫子练练。”   “可别,”顾月甚是嫌弃,“平日就跟个皮猴子似的,还练武,以后还不给家里掀了去。”   顾山被说得嘴越撅越高,气哼哼道:“我回去就让爹给我找武夫子,等我会了功夫,第一个把你屋子给掀了。”   “你倒是敢,”顾月浑然不惧,“你敢掀我屋子,我就把你裤子扒了挂屋外的树上,让过路行人都看你怎么挨打。”   “你!”顾山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嗷”的一声扑进怜秋怀里寻求安慰。   “呜呜呜,秋哥哥,阿姐坏,她要打我。”   顾山抽抽噎噎道,最可恶的是,还要让外人看他被打屁股。   太过分了!   琴书也跟着逗他:“山少爷别怕,大不了被打时,你用衣裳遮住脸别人就不晓得被打的人是你了。”   顾山:……   顾山:“我不要!!呜呜呜!”   刚才还沉闷的心情因着顾山的插科打诨好了不少,眼见着顾山的哭声越来越大,怜秋忍着笑意,摸他头安慰道:“没事儿,你不去掀她屋子不就得了。”   是哦。   秋哥哥说得对。   顾山扒拉着怜秋的胳膊露出头来,他不掀阿姐的屋子不就成了。   三人皆被顾山的反应逗笑,茶室氛围好不欢快。   “秋哥儿,月儿姐,小山。”门外传来顾夢生的唤声:“咱们准备回去了。”   “好。”怜秋应声道。   几人站起身走了出去,甫一踏出茶室门,怜秋脚步一顿,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顾月奇怪着,抬眼顺着怜秋的视线看去,紧接着便是一惊。   只见顾梦生站着一人,身姿挺拔,貌若潘安,自有一身矜贵气质,甚为夺目,只是这人分明是怜秋刚打过的封随。   不知是封随脸皮厚,还是怜秋手上皮薄,总之怜秋手上还痛着,而封随面上的红印却已消退无踪。   “秋哥儿。”顾梦生温厚道:“方才偶遇封秀才,我问过才得知他竟是走来的白云观,走回柳县要费些时辰,既遇到了,我便想着稍带他回去。”   浑然未觉怜秋与封随之间的诡异氛围,顾梦生朝封随道:“一会儿封秀才便同我和小山坐一辆马车。”   封随乖巧点头,装模作样道::“多谢顾老爷,在下叨扰了。”   怜秋:……   厚脸皮! 第26章 晋江正版阅读   马车搖搖晃晃的往回行驶, 怜秋唬着一张脸直挺挺的坐着,琴书静悄悄的坐在他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公子正在气头上,万一说出的话不合公子心意, 公子又骂他可怎么办。   车内安静的诡异,顧月看看怜秋的脸色,奇怪道:   “秋哥儿, 你不想封秀才和二叔坐一起啊?”   放在腿上手指微微蜷缩,怜秋郁闷道:“我觉得封隨与以往不太一样,我担心他会在爹面前乱说。”   往日封隨在他跟前虽有些端着的嫌疑,但还算是温和有礼。   今日这人却拦着他不許和侯阳说话, 还敢攥他手!   简直—   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你怕什么。”顧月看得很明白, “我觉着封秀才是看你招婿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得来机会, 现下恐怕正在讨好二叔呢。”   怜秋:……谁要他讨好。   顧月在一旁看得有趣, 只觉怜秋与封隨两人真是好笑的紧。   前些天怜秋还焦愁如何说服封隨做他夫婿,这不过短短几日两人之间竟是完全颠倒过来。   怜秋歇了心思,封随却又眼巴巴的凑了上来。   真是……   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评价。   另一辆马车里,顧山挨着顾梦生坐着,手里还拿着白云觀觀主送他的拂尘左右甩着。   封随坐他们对面,沉眉敛目, 一派端方君子。   “封秀才。”抬手挡着顾山甩过来的拂尘,顾梦生状似无意道:“前些日子我听到一些说你与我家秋哥儿的传闻。”   眉峰微动,封随抬头看向顾梦生, 不知他是要秋后算账还是如何。   “是,”封随果断低头认错:“顾公子因着在下的缘故受了不少流言蜚语,是在下对不住他。”   “诶,我说这事儿不是为了追究。”顾梦生笑说:“而是想问问, 封秀才到底是如何看待我家秋哥儿。”   怜秋前些日子的不对劲,顾梦生虽未多问,但都看在了眼里。   尤其怜秋与封随两人私会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顾梦生也没多问一句。   怜秋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自己的选择顾梦生向来不会幹预。   只是没想到前几天怜秋居然主动来找他说要对外招赘婿,还将对未来夫婿的期許条条例例都给列了出来。   顾梦生虽觉有些荒唐,但还是按着怜秋的要求去办了。   照着他的猜想,怜秋与封随应当是断了幹系,但偏偏今日封随却又找来了白云观。   若说巧合,顾梦生不会信。   “封秀才,”顾梦生意味深长道:“我家秋哥儿性子是古怪了些。不过,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从未逼迫过他人做不愿之事。”   “你与秋哥儿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晓得,但你们有什么误会就該说清楚,也免得日后见面尴尬。”   对于封随,顾梦生对他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年轻人救了他,还是他之后曾派人去查过封随的身份,从而得知他不过短短半年便直接从童生考至秀才,都能说明此子非凡。   不过相应的这人在去岁流落柳县,能在短短时间内安定下来,也说明封随能力过人,心思沉重。   比起讓封随做他的女婿,顾梦生更想与他结交做个朋友。   这样的人若是以后算计顾家,怜秋应付起来会太累。   不过要是秋哥儿当真喜欢,那又另当别论。   “顾公子待人和善,是晚辈不对,做了错事,也说了讓他误会的话。”封随道:“此来,正是想与顾公子赔罪。”   一听这话,顾梦生笑呵呵道:“秋哥儿脾气是大了些,封秀才不必放在心上,过上些时日他自己便消了。”   这是场面话,毕竟自家哥儿记仇的本领,顾梦生再知道不过,小时候若有人抢他一个包子,便能记上大半个月。   封随显然也知道怜秋的本领,心头暗道:坏哥儿能消气就怪了。   先时怜秋见到柳意明时不耐的脸色,他还历历在目。   “是在下做说错了话,自然該取得顾公子原谅。”封随冠冕堂皇道。   “你骂了秋哥哥?”一旁玩耍的顾山总算是听明白了两人的话,他睁着滚圆的眼看向封随。   封随搖摇头,苦笑道:“不是,我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讓他误会了。”   “哦。”顾山点头,得知怜秋没有挨骂,对封随的敌意随之消散。   他语气轻快道:“那你去跟秋哥哥解释就好了,秋哥哥很好说话的。”   封随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我会好好同他解释。”   见封随并未死心,顾梦生只得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在顾家门口停下。   怜秋几人下去时,顾梦生也正踩着马凳下来。   怜秋朝顾梦生下来的马车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憋不住上前问道:“爹,封秀才呢?”   顾梦生睨他一眼:“封秀才在杏花儿街就下去了呀,那儿离他住得地方近,他说要自己走回去。”   怜秋:“……哦。”   漂亮的杏眸鬼祟的观察了一下顾梦生的脸色,怜秋幹干一笑,乖乖回家去。   只是他一边走,心头便一边嘀咕:   封随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蹭个回县里的马车?   自己不会又多想了吧?   臭封随!   每次做事都不利落,徒讓人猜!   -   翌日。   天气阴沉,是个适合在家中睡觉的日子,可怜秋却偏偏要去店里处理刚到的一批货。   原本这事可以让顾梦生去做,只是昨日顾梦生与侯儒林的合作谈到一半,因着在白云观許多事不能细谈,所以今日顾梦生又与侯儒林约了地方仔细商谈去了。   昨日怜秋问了几句顾梦生合作之事,只知道应当是侯儒林有滁州的路子,滁州的商户需要一大批米粮,顾梦生要事与人谈妥,这将是比大生意。   顾家米铺说不定也能开到滁州,站稳脚跟。   既然顾梦生的活儿更加重要,自然就只能由怜秋去忙活其他的事。   顾梦生昨儿与侯儒林找的借口并不全然是编的,只是将到货的时间提前罢了。   “公子,您清点一下。”掌柜拿过账目给怜秋对价。   一到收稻的季节,便会有许多村里的人借着牛车带着大量的米来顾家,顾家给价公道,从不欺人,名声愈好,来得人便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离柳县比较远的村,他们也会结伴一起来柳县寻顾家米铺。   顾家会按照稻谷的质量给价,颗粒比较饱满的谷子便会在收了后,让人磨做精米,一颗颗白生生鼓囊囊,很得富贵人家喜欢。   将送来的货让人一一打开看过,确认货没问题,账目也没问题后。怜秋轻点头,问道:“京里要了三万斤精米,还要几日才能磨好足够的量?”   掌柜回道:“禀公子,约莫还要十日。”   “那便好。”怜秋吩咐道:“先紧着缺的米粮补了,余下多的先收进仓库。”   “是。”   货理清后,想着时间还早,怜秋便想着约杨君君出来玩儿。   打发琴书去叫人,怜秋便在米铺等,谁晓得没先等来琴书,倒是先等来了柳意明。   “他要见我做什么?”怜秋蹙眉道。   本以为上次打过柳意明,这人该对他避之而不及,可谁知他还敢腆着脸找上门来。   掌柜摸了摸鼻梁,为难道:“这我也不晓得,您也知道柳家常来铺子里買米,我也不好直接回绝了,所以才来问问您的意思。”   怜秋摆了摆手,果断道:“不见,你让他回家去。”   提起柳意明怜秋都觉得晦气,半点不想见着这人。   怜秋不乐意见人,掌柜只得回去拒了柳意明。   本以为此事已经解决,结果没一会儿怜秋便听得院里吵了起来,他推开窗一看,竟是柳意明直接闯了进来,米铺的夥计在后头追着拦人。   “顾怜秋!”   柳意明一眼便瞧见窗边那张昳丽的小脸,他脚步一转朝着怜秋的方向跑去,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见我!”   怜秋:……   还能为什么,你晦气呗。   怜秋朝着柳意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准备将窗户关上,谁知柳意明一见怜秋的动作更是着急了。   一个飞扑过来,正好卡着窗户将要关住的时候。   “放手,”怜秋不耐烦道:“不然一会儿给你手夹坏了,你别回去告状。”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柳意明像是全然未曾听见怜秋的话,兀自道:“你家不是让人上门自薦,为何我却被人赶了出来。”   自薦?   怜秋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柳意明的意思。   这人竟当真对他有意,还要上门自荐做他夫婿!   咦—   “这你还不明白?”怜秋理直气壮道:“我瞧不上你!”   随着怜秋的话音落地,柳意明如遭雷劈,呆愣原地,嘴唇微微泛抖,眼睛睁得很大,一只手还扒拉着窗户,看着甚是傻气。   “松手。”怜秋再次命令道。   他无意与柳意明纠缠,直白果断的拒绝也不过是为了让人死心。   “我不信!”柳意明将手往里一挤,微微用力想握着怜秋的手,却被怜秋一个及时的后撤,躲开了去。   “顾怜秋你我自小相识,我们常打闹玩耍,也算青梅竹马。”柳意明委屈道,“是不是因着我后来因为读书冷落了你,所以你才这般狠心,说出这样的话。”   怜秋:他说柳意明怎么忽然消失了一段时间。   “我从来都很烦你,幼时因着生意原因不得不见你,长大后我却是庆幸于你不再来烦我。”听不下去柳意明自言自语的可惜话语,怜秋忍无可忍道:“你若还要脸,便快些走吧。否则我便让人去柳家通知柳伯来带你回去。”   怜秋的话太过无情,柳意明听得怔愣原地,眼眶浮起一层水光。   别是要哭了吧?   怜秋一驚。   他对柳意明虽无意,但也不曾想将人欺负哭了。   “你……”   怜秋难得脑子有一瞬空白,眼见柳意明当真要哭了,他赶紧找了个蹩脚借口劝说道:“柳家家大业大,你还是秀才,指不定明年便能考上举人。大好前程尽在眼前,你又何必想着做个赘婿。更何况柳伯也不会允许,柳意明,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也不会让人往外头说。”   “顾怜秋,”柳意明哀哀切切的喊他,双眼含泪,悲戚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为了你,我上次回家腿都被我爹打瘸了。”   怜秋:“……也不是我把你腿打瘸了呀。”   “你混蛋!”柳意明怒吼一声,脸上鼻涕眼泪四涕,很是狼狈道:“好,你别以为你多讨人喜欢!”   柳意明嘴硬道:“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你脾气坏,还打人,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   “我以后的夫郎定然是个温柔可人,关心夫君的温婉性子。你根本就比不上一星半点!”   原本怜秋还有些担心柳意明,现下听人数落自己,心头也不高兴了。   他脸一沉,朝着几名踌躇不前的夥计呵斥道:“还不快将人丢人出去,留在这碍我眼!”   柳意明:!   眼看几名伙计要上来抓自己,柳意明大喝一声,怒道:“不许碰我,我自己走!”   “顾怜秋,我告诉你。”柳意明逞强道:“我要是走了,下次便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你见着我也最好绕道走,否则—”   不等柳意明将狠话放完,怜秋便趁机将窗户一关,无情道:“好走不送,将柳公子送出去。”   话落,几名伙计又蠢蠢欲动准备抓人。   柳意明见这阵仗,心头一哽,眼泪流得更欢了。   他抽噎两声,拿着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只是眼泪流的多怎么也止不住,将衣袖沾了个半湿。   窗户再次被人打开,一条素白的绢帕丢了出来,正巧落在柳意明头上。   “你好歹是个公子哥,哭哭啼啼邋邋遢遢的像什么样子。”怜秋说完这话,又将窗很快关了起来,生怕柳意明又发狂。   “哼,用不着你管。”柳意明冷哼一声,拿过头上的帕子在脸上一通乱擦。   顾怜秋还算有点良心。   柳意明想。   “柳公子,咱们走吧。”店铺的伙计劝说道:“不然一会儿公子发火,我们就只能动粗了。”   “要你说!”   柳意明瞪了一眼说话的伙计,将绢帕放进袖中。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轻声一声,将双手负于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了出去,浑似方才哭哭啼啼的人不是他。   屋内,怜秋听到柳意明离去的脚步声才缓缓松了口气。   一个二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生挑着挨在一起的日子来说这些恼人的话。   “秋哥儿。”   屋外传来哥儿软糯的轻唤,怜秋温声看去,只见杨君君眯眼朝他笑得可爱:“我到了。”   “君君,几天不见,我都有些想你了。”怜秋走过去亲昵的抱着杨君君,在他脖颈蹭了蹭。   “又唬我。”杨君君才不听他的甜言蜜语:“方才我瞧见柳公子满眼通红的走了出去,你们又打起来了?”   “哎哟,快别提了。”怜秋不想多说刚才的窘迫事。   视线落在跟在杨君君身后的琴书身上,怜秋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竹篮,奇怪道:“你出去一趟还買了东西?”   “不是呢。”琴书噘嘴道:“公子,这是封秀才给的糕点。”   封随?   怎么哪里都有这人。   怜秋纳闷道:“你接他的东西作甚,我不是说了不要接他的东西。”   “是我收下的。”杨君君不好意思道:“我进铺子时,封秀才等在外面。我知你同他之前有过交情,便顺口问了一句。他说前头说了不好的话惹你伤心,想来给你赔罪,但你不见他,我就将东西给接了。”   “不对,”怜秋怀疑的看向杨君君:“君君,你都知道我烦他了,还帮我接他东西干嘛。”   杨君君干笑一声,没敢说在家中时,昨日大哥一直同念叨说怜秋与封随好事成了,一定要让封随请他喝最好的酒。   还说怜秋和封随都该感谢他们俩之类的话,念得杨君君头昏脑涨,不知怎么就记下封随与怜秋要成亲的事。   刚才在铺子外头看见封随,他脑子里便突然跳出大哥的话,直到莫名其妙将东西接过来后,才驚觉自己不该帮怜秋收东西。   “对不住。”杨君君愧疚道。   “没事儿,接就接了吧。”怜秋撇撇嘴,“反正他确实该同我道歉。”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怜秋便跟杨君君一同去县里转了会,直到天色暗下才各自回家。   吃过晚膳,又不慌不忙的去洗漱了一通,慢腾腾收拾好,怜秋才唤了琴书将下午收的竹篮拿了进来。   揭了搭在上头的白布,只见篮子里放着油纸包着的几份糕点,不用打开看,光看油纸上头的印章便知是隆盛轩的糕点。   穷书生有钱不去做衣裳给他買糕点作甚。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夹在其中,怜秋略加思索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将信拿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有很想看。   怜秋想:他只是觉得封随应当给他道个歉。   信上的字迹依旧好看,恍惚间让怜秋想起先前他借口让封随帮他抄的书。   “顾公子亲启:昨日在下因一时被嫉妒之心蒙蔽,冒犯顾公子实属不应当。不敢奢求顾公子原谅,此为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顾公子收下。”   道歉信写得简洁,怜秋却有些红了脸。   “嫉妒之心。”他小声骂道:“活该你挨打。”   这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主动时,他却端着不愿降低姿态;自己不主动时,他又一味做小伏低的小可怜样。   “哼!你等着吧!”怜秋将信封收了起来,摇头晃脑道:“我才不会原谅你。”   他那日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逼迫着自己问封随愿不愿意做他夫婿,结果这人拒绝他不说,还指责他没有真心。   现下一封轻飘飘的信,几块糕点就想揭过,怜秋才不干呢!   -   “公子,你干嘛让木头去买男子的衣裳。”   琴书很是不解,怜秋为何一大早起来便喊木头去买两件男子的衣裳,还说要比老爷的衣裳做得大上一些。   顾家的男丁不就只有老爷了吗?   比老爷还大的衣裳,谁穿?   难道送给府里的下人们穿。   “你买男子衣裳?”顾月原本在出神,听了这话惊道:“送封随的吗?”   怜秋:……   “嗯。”他强自镇定道:“毕竟他是我顾家的救命恩人,冬日快到了,他没钱买衣裳万一冻出病来,旁人还道我顾家是狼心狗肺之人。”   看怜秋强撑着的模样着实好笑,顾月故意逗他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心疼他了。”   “怎么会,”怜秋很是霸气的说:“我不是都说了看不上他了,我顾家又不缺人上门。”   顾月咂咂嘴,懒得戳穿。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人的脚步声,一名憨厚的家丁跑来给怜秋报告道:“公子,外头有一书生自荐上门,很是符合您的要求。”   家丁很是兴奋,这几天顾家赶了不少歪瓜裂枣的人出去,许多人见状心头害怕丢人,已经少了许多人。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符合怜秋的要求。   “不……”用。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顾月打断道:“你不是刚好要换人,去瞧瞧呗,要是合你心意岂不刚好。还是说,你还是想要封随……”   “那便让他去茶堂等我。”怜秋镇定道。   他才不是想守着封随呢!   “好嘞!”家丁得令,兴冲冲的跑走安排去了。   待人跑走后,瞧着怜秋不太自然的神色,顾月故意笑问道:“你真要去啊?”   “去。”话已出口,又怎能反悔,怜秋抿唇道:“琴书,给我瞧瞧仪容可端正?”   琴书给怜秋正了正衣领,将他落在胸前的发丝顺到身后,满意点头道:“公子,好了。”   怜秋点点头,起身往茶堂走去。   顾月坐在椅上,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这秋哥儿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嘴上嚷着要换人,现在让他不过去相看一下,却像是如临大敌。   哪儿有半点想要换人的样子。   茶堂里弥漫着清香,下人们给桌前端坐的男子递上滚烫热茶。   怜秋深吸一口气,寻思要是这人不合眼缘,他便找个由头将人打发了。   只是他刚走进茶堂,便见身姿挺拔的男子抬头望来,两人四目相对,怜秋的杏眸瞬间便睁大起来。   嘴唇微动,怜秋惊讶道:   “你怎么在这?”   封随换了一身从未见过的青绿衫,头发一丝不苟束起,他神色淡淡的看向怜秋,薄唇轻启,便吐出一句令人惊讶的话:   “在下前来顾府,自荐上门。” 第27章 晋江正版阅读   自荐上门……   心中莫名一颤, 怜秋看向一脸淡然的封隨,故意挖苦道:“封秀才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他向前几步在封隨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放在桌上, 杏眸微弯,阴阳怪气的说:“我前个儿才听着有人说做赘婿让他无法在书院立足,怎地才过上几日封秀才口风便就变了。”   坏哥儿果真记仇得紧。   封隨輕叹一声, 作势道歉:“是我不对,说了让顧公子误会的话。”   “哼。”   见封隨示弱,怜秋心头便更高兴些,谁让这人之前在他面前拿乔。   “封秀才请回吧。”怜秋觑了封随一眼, 冷酷无情道:“我顧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我已给过你机会, 既然错过了便算了, 又何必强求。”   “不是强求。”封随輕笑道:“顧家的招赘需求, 在下一一听过,认为很是符合,这才斗胆上门自荐。”   “我今年满二十,长得还算能入人眼,能识文断字。家中无父无母,不必担心外人插手顧家之事, 且我还很是听夫郎的话,秋哥儿当真不考虑嗎?”   呸呸呸!   怜秋强撑着一脸蔑视的表情,双颊却缓缓爬上红晕。   什么听夫郎的话, 他才不信封随这个骗子。   “不考虑!”怜秋恨恨咬牙:“你上回还说你家后继无人,你既想要孩子传宗接代就不符合我要求了!”   那日被拒绝后的挫败,怜秋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直想起封随拒绝他时的神色。   混蛋!   “我从未说过要传宗接代, ”封随面不改色的诡辩道:“只是说后继无人,既要入赘,后继无人又有哪里不对。”   “更何况我从未拒绝过封公子,”封随正色道:“我不过是询问顾公子,做了赘婿該如何在书院立足。可谁知顾公子非但没有回答还站起身便要走,此般逃避实在是让在下伤心。”   含血喷人!   颠倒黑白!   强词夺理!   細細回想当日的情景,怜秋才惊覺封随当真没说出一个“不”字,只是用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让自己误以为他拒绝了。   怪道他说封随怎么敢这么坦然出现在他跟前!   “你!”气得牙根发痒,怜秋攥着拳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不愧是读书,咬文嚼字果真有一套。”   封随:“过奖。”   怜秋:……   輕飘飘的一句话,气得怜秋胸口剧烈起伏,现下还没成親这人便知該怎么气他,成親了还了得!   还说什么听夫郎的话,谁家听话的夫君会整日想怎么气自家夫郎!   混蛋封随!   暗暗在自个儿腿上锤了一下,怜秋面无表情道:“不过我发现之前是我考虑得太过輕率,如今细细想来是我太过冲动。”   “我与封公子说来不过认识两月余,算不得熟悉。之前是我孟浪,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封秀才不要放在心上。”   一时没忍住,竟又将人惹火了。   封随暗自后悔,面上却装作一愣,随即低眉敛目,恍若在风雨中摇晃的青竹,哀切道:   “顾公子,我承认是我故意引导你往错误的方向想去,可是,难道你就没有错嗎?”   怜秋:!   还怪上他了!   “我有什么错。”怜秋简直被气笑了,杏眸一眯,恶狠狠的瞪向封随,“封秀才连说句道歉都要拉人下水吗?”   “难道不是?”封随义正言辞道:“顾公子想要人入赘顾家,却连一句软话都说不得,只一味拿银子做诱,此举岂非太过侮辱人。”   “哈!”   怜秋彻底被气昏了头,他起身拍桌,愤愤与封随争论道:“什么叫侮辱人,你出去问问,谁不愿意要银子,世上就没人不爱银子!”   “你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怜秋怒道:“我若是当真是要侮辱人,又何必条条例例给你说清。只管将人骗来顾家,以后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怜秋当真有些被气到了,他之前与封随说出的条件都是他一条一条自己想出来,覺得能给未来夫婿的保障。   可这样居然还被人污蔑,他心里不禁也有些难过和委屈。   气上心头,他不想跟封随继续多说,只冷淡道:   “封秀才既认为是侮辱便是侮辱罢,以后我再不会同你说这些,上门之事也莫要再提,你请回吧。”   说完,一拂袖便欲走人。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怜秋的衣袖被人攥了个紧。   “你还想挨打?”   怜秋转头看着封随,沉着脸吓他道:“你别以为你会功夫有多了不起,这是顾家,信不信我一会儿让人进来把你绑起来。”   “气性怎地这般大?”封随眼里含笑,有些无奈道:“你明知我不过是想要你一句表明心意的话,为何偏就不肯说。”   封随垂眼能看到哥儿不断颤动的眼睫,脸上白皙柔嫩的肌肤泛上粉色,他顿了一下,轻声道:   “秋哥儿,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柔和下来,带着些亲昵的称呼,让怜秋的耳根微微发痒。   他覺得封随这人当真是坏到没边了。   明明是他将自己惹生气,现下却放低姿态向他讨饶,浑似自己得理不饶人一般。   怜秋抬眼看向封随,不高兴道:“我寻人做赘婿本就是各取所需,为何要表明心意。我既达不到封秀才的期許,咱们便就此别过。”   无视封随冷下去的脸色,怜秋只顾着用力将自己的衣袖拽回来。   他被封随气的够呛,这人不好好道歉,竟然还敢指责他。   怜秋才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封随的手劲儿大,他若不愿意放手,怜秋根本就拽不动袖子。   一阵拉扯不仅没将袖子拽回来,还给热出了一身汗,怜秋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还想挨一巴掌。封随,我还道你是正人君子,没成想竟是看错了,你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我只是想秋哥儿听我解释。”封随淡淡道:“况且我只碰了你的衣袖,连手都没碰着,如何算得上登徒子。”   “谁要听你解释!”怜秋不满道:“还有谁準你喊秋哥儿,不準你叫!”   “侯阳叫得,我叫不得?”封随也被激起些微火气,抿了抿唇,冷声质问道:“他叫你时,你为何不让他住嘴。”   没想到封随会这样说,怜秋瞪大了一双杏眸,一时哑声,反應了一会儿后,才怒道:“你管我,反正你不許喊!”   这没皮没脸的臭书生,惹他生气了不说,竟然还敢质问起他来!   谁给他的胆子!   又不是他让侯阳喊的,难道他还能给侯阳嘴缝起来不成!   “你不松手是吧。”怜秋问道。   见封随不说话,怜秋抬脚便朝他踹去。   至于封随会武功什么的,怜秋此时完全没想起来,也可能因着下意识他便覺得封随不会对他动手。   哥儿没学过武,封随随便一动便能躲过他这一踢,可他却并未挪动身子,让怜秋给踹了个结实,青衫下摆登时便印上个灰扑扑的脚印。   怜秋:……   “你干嘛不躲?”怜秋横他一眼,“一会儿出门,别人还道我顾家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上门自荐之人给打了一顿。”   “那岂不是更好。”封随淡淡道:“想必就没人上门来讨打了。”   “你!”被封随几次三番堵的哑口无言,霎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封随松开怜秋的袖子,并且细心将握出的褶皱给抹开,见怜秋冷静了些,方才轻声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秋哥儿,我无意惹你难过。上次若非被人打断,你我并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封随看向怜秋的眼睛,认真道:“我愿意做顾家的赘婿,只是我需要你给我一句承諾。”   承諾?   怜秋狐疑道:“什么承諾?”   “一生一世,只属意我一人。”封随掷地有声道:“在外若与男子有所牵扯当及时告知与我。”   这是什么承诺!   怜秋脸“腾”的一下彻底红了起来。   况且他可是要在外谈生意,按封随这般说法,那他岂不是每次还要先给封随报备一番!   荒唐!   “呸,谁要给你承诺。”怜秋慌张道:“我都说了,我不要……”   “真心话舍不得给一句,承诺也不肯给。”封随打断怜秋的话,凤眸直直看向怜秋,语气可怜道:   “秋哥儿,当真这般小气?”   怜秋发觉封随此人最是擅长用讨人怜的姿态说些让人气愤的话,让你发火觉得像在欺负人,但是不发火又觉得心里憋屈。   但他可不是受气的人。   怜秋无情道:“你别装可怜,你一直说我不肯说句真心话,那你就肯了吗!”   双手抱胸,怜秋微微昂起小巧精致下巴,神情倨傲道:“别忘了,现下是你自荐上门,我不说便罢了,你反倒先问我要起承诺来。”   坏哥儿果真是个聪明人。   封随心中轻笑,嘴上却道:“秋哥儿说得不错。”   他顿了一下,旋即朝着怜秋拱手一拜,轻声道:“我心悦秋哥儿,想求一个上门机会,不知秋哥儿可愿给。”   脸上的滚烫本就没有全然消退,被封随这么一说,怜秋只觉自己整个人烫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心脏砰砰狂跳,怜秋不知该说什么,绯色的唇张了张复又闭上。   虽早已猜到封随應当对他有意,但亲耳听到时却又全然不一样了。   奇怪的是,同样的话他分明才听侯阳与柳意明接连说过,可他二人说时,怜秋虽有些惊讶,但并不会有这样羞到想要躲起来的感觉。   偏封随说时,他只想将这人赶走,好让自己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我、我还得想想。”怜秋强忍着答應下来冲动,磕磕巴巴道:“你这人说话没个章法,我不信你说的话。”   哼。   封随既然骗他,那他也不能快快松口,否则以后成亲封随岂不认为他好欺负。   “好。”封随答应下来:“秋哥儿便再好生想想。”   “嗯。”怜秋不自在的应道。   抬眼一瞟见封随还看着自己,怜秋有些害羞道:“那你还不快点回去,还待在这里作甚,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说来顾家的马车封随已经坐过许多回,每次与怜秋见面时,还真每回都是由顾家的马车将他送回家中。   “不必。”封随轻笑一声:“我只是想问问既然我先开口了,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秋哥儿的真心话还有承诺。”   怎么还没绕过这事儿。   怜秋红着脸,挺直身子,气势昂扬道:“都说了我还得再考虑考虑,你待我考虑清楚,让你上门时,我自会给你承诺。”   自己在说什么?   怜秋觉得自己有些像阿月姐说得话本里的负心哥儿。   咳……   “好吧。”封随看似颇为无奈道:“那我便等秋哥儿给我回复。”   怎么忽然这般好说话?   怜秋抬眼看封随,便见这人勾着唇,眼里含笑道:“只是不知秋哥儿考虑时,我能否约秋哥儿前去惜花园共嗅桂花香。”   三秋桂子香扑鼻,顾家也种有桂花,怜秋来茶室的路上还闻到了桂花的清香味儿。   “嗯。”怜秋矜娇的点点头:“我知晓了,只是最近铺子里忙,待我有空再说吧。”   封随听罢,顺杆往上爬:“秋哥儿何时有空?”   怜秋横他一眼,心思飞快转动起来。   三日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急迫,十日好似又拖得太长。   书院的授衣假不过才一月,晃眼便过去了,而且封随明年还要乡试,得多用些心思在读书上面。   “六日后,”怜秋说:“六日后约在惜花园。”   “好。”封随爽快答应。   两人互相看着,一时无话,却并不显得尴尬。   “唔,话既然都说明白了,那你便先回去吧。”怜秋顿了顿,又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坏哥儿容易生气,但也极为好哄。   方才还气咻咻的挖苦说难道要派人送他回去,这会儿又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当真是可爱至极。   “不必,”封随淡淡道:“天冷走起来身子热和些,且顾家离安平巷算不得远,只用半个时辰便到了。”   冷……   怜秋瞄了瞄封随穿着一身单薄青衫,忍不住道:“你的银子不会全拿去买糕点了,连衣裳都穿不起了?”   这人不会连个厚的御寒棉被也没有吧?   那等冬日到了该如何过,还不得给冻个半死。   顺着怜秋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衫,封随唇角微勾,戏谑道:“怎会,只是在下觉得现在还不到穿厚衣裳的时候。”   还不到时候。   怜秋心里重复着这话,兀自猜测道:封随不会是冬日的衣裳不够厚,怕现在穿厚了,冬季便挺不过去吧。   怜秋不是不知疾苦之人,米铺的伙计多是普通出身,其中许多人刚来时无银钱家当傍身时,只有几身衣裳。   在深秋时,即便冷也不敢穿得太厚,省得到了寒冬厚衣裳不够多也不够暖,反而容易得风寒。   柳县的冬季对穷人来说很是难熬,城门外每年都有许多没有庇护的穷苦之人被生生冻死。   顾家仁厚,每年都会给他们送去一些棉被,在最冷的一月施粥,可即便如此,每日依旧有人死去。   深吸一口气,怜秋将脑子里不好的想法通通抹去。   他瞧着封随,状似随意道:“我爹今年有两件衣裳做大了穿不了,索性放着也是放着,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顺道再让木头做两床厚实的棉被一块送去好了。   怜秋暗自肯定道:封随还要读书,穿不暖怎么能有精神头。   哥儿不设防时,几乎将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封随心中好笑,且不说顾家的衣裳都是让绣娘量身做的,即便穿不了又不是改不了。   但哥儿既然关心他,封随识相的选择不戳穿。   毕竟他已经招惹哥儿好几次了,再给惹急了,怕是坏哥儿又得记恨他好几日。   “秋哥儿心善,”封随敷衍的恭维道:“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半晌后,怜秋有些不自在道:“那你回去吧。”   这次封随点了点头,不再纠缠。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虽然怜秋没有答应,但态度软和下来便好。   等封随走后,怜秋回房的路上越走越觉得不对。   他一开始分明是要赶封随走的,怎么到后来他就接受了封随的邀约。   脑海里浮现封随那张清俊无双的脸,怜秋有些脸红,总觉得自己又上了封随的当。   “哟,相看得怎么样?”顾月等了许久。   她本就知道怜秋不愿相看,还以为最多去瞧上几眼,人便回了。   谁知这一去却是快要半个时辰了,也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话,还是怜秋当真看上了眼,准备不要封随了?   瞧着怜秋脸上还未褪尽的红晕,顾月好奇道:   “秋哥儿,你当真看中了啊?是哪位奇人,只不过见一面就将你春心撩动了。”   什么春心撩动。   怜秋瞪她一眼,嘴硬道:“阿月姐你莫要胡说八道。”   秋哥儿不懂风月,但平时却直白得很,这还是顾月头一回见他扭捏姿态,忍不住更加惊奇了:   “快些跟我说,同你相看的人是谁,不然我一会儿便去问人了。”   刚才来通知消息的家丁一定晓得是谁。   “是封随,”费力的抿直上翘的唇角,怜秋佯装若无其事道:“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竟找上门来了。”   顾月看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就知道他心头正高兴着,哼笑一声,顾月戏谑道:   “恐怕是犯了思春疯吧,都寻来顾家自荐上门了,还能是哪样疯。”   “阿月姐!”怜秋着恼道:“你最近说话是越来越烦人了。”   是吗?   顾月摸了摸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学人精似的:“哇哦,我说话怎么就越来越烦人呢?不会是因为我说到一些人心坎里去了吧。”   怜秋:……   阿月姐,真的烦人!   -   木头刚照着怜秋的吩咐买了两件素色的男子锦衣回府,便又听怜秋问他有没有厚些的棉被。   “这得问我爹。”木头老实道。   木头原名杨木,他爹杨祝是顾府的管家,这些事儿多是由他爹清点。   “那你去问问管家伯伯,若是没有便去买上两床。”怜秋嘱咐道:“要用新棉弹的被,厚实些。”   “是。”木头得了命令刚要走,又被怜秋喊住。   思索片刻,怜秋又道:“你在寻人做两身大氅,一身玄色,一身湛蓝色,两身黑色棉衣,尺寸还按照这两身衣裳的来。”   不等木头说话,怜秋又补充道:“对了裤子也做上两条,都按着过寒冬腊月时节来,要厚些御寒。”   木头点头应“是”,问怜秋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怜秋左右想想,觉得若还有其他的物件可以再添,不必一次备完,省得封随一会儿多想,便挥了挥手将人打发了去。   琴书跟在怜秋身后跟着他忙碌,越看越不高兴。   自他知道怜秋相看的人是封随后兴致就不是很高,他总觉得封随又骗了自己公子。   可他又不敢劝,公子总说他笨。   琴书承认公子比他聪明,既然公子都觉得封随没问题,那会不会又是自己想多了。   琴书一路噘着嘴,唬着脸,气势汹汹的按怜秋的吩咐将两件衣裳给包起来。   怜秋看得好笑,也不说他,只让他动作凶狠装衣的泄愤。   顾家的衣裳在第二日上午便送到了封随的小院,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时,封随便知时顾家的人来了。   只是没想到开门后,却见木头领头,身后四个人搬着两个大箱子。   说好的两件衣裳多了棉被,听木头说还有冬日的衣裳还没做好要等上几日,封随心中又好笑又觉一阵暖流涌动。   坏哥儿不记仇时,却是不折不扣的好哥儿。   谢过前来送东西的几人,封随看着两口大箱子,忽而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收了顾家的彩礼一般。   被荒谬的想法逗笑,他轻轻摇头,暗中有了想法。   -   翌日,怜秋又去了米铺。   现下到了收稻的时节,周遭村里的散户时不时会自己背着稻谷送来铺子,虽对自家掌柜信任,但怜秋偶尔还是会去瞧上几眼,顺道问上几句话。   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同怜秋说今年风调雨顺,麦穗都长得好,量也比往年多上一些。   怜秋问过几人便知与铺子里收货回来的人所说无甚区别,他们米商,需晓得农民种地情况,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别人说的,总不如自己亲身了解。   大致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怜秋便准备开始看看账本。   账本可以一月一起算,他现在多看些,月底便不用算那么多。   将才翻开账本,便听得掌柜进来说:   “公子,封秀才来了。” 第28章 晋江正版阅读   昨儿才派了人给封隨送衣裳去, 今天这人就给穿上了,素色的锦衣贴合男子的腰线,显露出平时掩盖在宽袍下的劲瘦腰肢, 长腿。   很是合身,人看着更加精神,再不覺得会看起来冷了。   耳根微微泛红, 怜秋问他:“离约定的还有三日时间,你现下找上来做什么。”   将手上提着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封隨笑吟吟道:“我昨日问过楊兄,得知秋哥儿今日要来米铺, 想着秋哥儿算账劳累, 遂带了些糕点过来。秋哥儿歇息时, 可以吃上些。”   还、还挺贴心。   怜秋脸红扑扑的睨了封隨一眼, 手上诚实的接过了封隨递来的糕点, 定眼一看竟然又是隆盛轩。   臭书生,每日抄字才几个钱。   怜秋抿了抿唇,状似不经意开口道:“你若是銀子便去给自己多買些衣裳,这糕点我家多得是,不必再送来了。”   他可不想书生每日省吃俭用的给送他点心来。   “秋哥儿不必担心。”封随眉眼含笑,双手撑在书桌上, 微微低下身子看向怜秋,轻声道:“吃饭穿衣的銀子我还是有的,虽比不上顾家家大业大, 但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更何况秋哥儿前些月日日讓人给我送吃食来,倒也省下不少銀两,買些糕点要不了几个銀子。”   “哼,我懒得同你说。”怜秋将油纸包打开, 露出里头白生生、香味四溢的桂花糕。   眼下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隆盛轩便做了桂花糕,滿屋飘香,勾得怜秋心神也跟着飘了一下。   见封随还站着,怜秋皱着脸,张嘴道:“还站着作甚,难道没得凳子给你坐?”   自两人闹开后,怜秋就再未用过客气的语气同封随说话,只是这在封随看来却覺两人更加亲近了些。   “不了。”封随垂眼看向怜秋,低声道:“我此来只是想给秋哥儿送个糕点,昨儿我剛从胡掌柜那儿接了几本书,要得急。”   又要抄书。   怜秋心头有些不太高兴,蹙眉道:“你可还记得明年要科举?整日抄书于你学问并于进益,莫要因小失大。”   可书生不抄书,又怎么来银子。   抿了抿唇,怜秋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你若是缺银子,我可以予你。”   想起封随说自己拿钱辱他的话,怕伤害了书生脆弱的尊严,怜秋斟酌词句道:“你若覺得不好,也可权当做是我借给你,日后再还给我便是,總比你现下一邊忙着读书,一邊还要抽出心神抄书得好。”   听了这话封随唇角的笑意欲浓,轻轻摇头道:“不必秋哥儿费心,只是我这银子另有用途。且秋哥儿说是借,难道我日后入了顾家的门,秋哥儿还能找我要不成。”   上什么门!   怜秋心头害羞,横他一眼,杏眸水光潋滟:“不知羞,谁同你说就定下你上门了。”   先时同这人说起上门时,还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这才过多久,竟然就自己主动说起。   哪儿还有半点清高书生的样子!   浑似巴不得赶紧上门一样。   封随轻声笑笑,没有继续说讓怜秋害羞的话。   “那我便先告辞,”封随贴心道:“秋哥儿先尝尝看桂花糕合不合胃口,若是不爱吃,下回我再换别的。”   “快些走吧。”怜秋扬了扬手,赶人道:“我不爱吃,下回别买了。”   看着怜秋装作不耐烦的神色,封随轻笑两声,提步离去。   哥儿害起羞来,当真是可爱至极。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怜秋悄摸往窗外看了看,眼见封随的背影消失在后院,轻轻叹了一口气。   再看向那包糕点时,眼里盈着滿滿的欢喜。   素白的手指拿上一块缀着几粒浅黄桂花的糕点,还未咬下就闻到一股香甜,贝齿轻轻咬下一块,将左腮微微顶起一个弧度。   嘴里轻嚼着,怜秋垂眸去看手里缺了一角的桂花糕,忽的停下咀嚼的动作,呆愣着喃喃道:“竟是连一口热水都没讓人喝。”   -   临近与封随约好的头一天,怜秋不知怎么忽的紧张起来。   虽已然跟封随相约过几次,但不知是不是因着头回由封随开口相邀,怜秋心头總覺得平静不下来。   “公子,正红的这套衣裳好看。”   琴书拎着一套衣裳给怜秋比划着:“剛好明日你们去赏花,红色艳,您肯定能将惜花园里的花都比下去。”   “会不会太俗了。”怜秋皱眉道。   “怎么会!”琴书惊讶的瞪大眼,信誓旦旦道:“公子肤色白,穿红色再适合不过了。”   两人从午时后就开始挑起衣裳来,怜秋不是嫌太素便说太俗,给琴书折腾得满头大汗。   不过琴书乐于瞧怜秋换衣裳,怜秋每次穿上一件新衣他便眼前一亮,倒也不觉得累,只是总觉得公子为了一个封随这般用心实在犯不着。   不知是不是琴书的表情太过認真,当真将怜秋给说服了,觉得这身红衣也不太扎眼了。   “那我便试试?”怜秋怀疑道。   “嗯!”琴书双眼亮晶晶的催促道:“公子快穿上试试,定然好看得紧。”   小马屁精向来爱说些漂亮话,将怜秋哄得飘飘然便开始换衣裳。   “叩叩叩。”   顾月敲了敲房门,在门外扬声道:“你们俩干嘛呢,把门关得这般严实,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月姑娘,你且等等。”琴书一邊伺候着怜秋换衣裳,一边喊道。   待给怜秋换好衣裳后,琴书颠颠儿跑去给顾月开门。   一脚踏进房内,顾月看向刚换好衣裳的怜秋,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怜秋生得本就好看,不过巴掌大的脸,五官小巧精致,肤色又是精心养出来的白皙软嫩。   现下在穿上一身红衣,更是将整个人衬得多了几分妖异惑人,像是寒冬红梅化作的妖精,欲吸人魂魄。   “你这是……”顾月斟酌着措辞道:“要去将封随勾得明日就跟着你上门?”   “你别胡说,”早已习惯被人夸赞相貌,怜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是他同我道歉后,头一次相邀,还是得重视些。”   这哪里是重视些。   顾月咋舌,打从心里觉得明日封随见过人后怕不是魂都要被勾没,痛恨自己先前为何要端着。   围着怜秋转了两圈,顾月打趣道:“我还当你之前说要相看是認真的,却不过封秀才一来,你就放出消息说不讓自荐了。”   “我本来就是認真的,”怜秋理了理袖口,一本正经道:“只是如今封随肯低头,我本就觉得他不错,又何必耽搁他人时间。”   虽嘴上一直没松口,但是封随是他第一次看上的人,要不是他前头性子太过别扭,怜秋也不至于起了另觅良人的心思。   现下人低了头先给他表白心意不说,还给他送糕点来,态度还算不错。怜秋便也就歇了换人的心思。   他不是个喜欢弄虚作假的,既然心头有了人选,便让人将之前自荐上门的消息撤了去,免得惹人误会,也浪费他人精力。   选好明日要穿的衣裳,又在顾月的建议下选好明日搭配着的腰带,配饰,确认一切无误后怜秋才算是满意。   琴书帮着将明日要用的东西收好,省得找不着。   “秋哥儿!”顾夢生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进门,见三人都在,便道:“你们在说什么,怎地不出去耍。”   “二叔,秋哥儿哪有心思耍。”顾月打趣道:“他明日要跟人幽会去,现在正着急忙慌的打扮自个儿呢。”   “幽会?”顾夢生奇道:“怪说今日儒林问我秋哥儿是不是已经选好夫婿了,我还回他说不知道。”   这几日顾夢生天天出去应酬,每日天黑才回家,还不知道怜秋已经不招夫婿的事。   “看上谁了?”顾夢生跨过门槛,笑问:“爹识不识得,秋哥儿不会连爹都没告诉,就已经定下人了吧。”   怜秋走过去抱住顾梦生的胳膊,无奈道:“还没定下呢,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爹你听阿月姐胡说。”   “这还叫没一撇?”顾月拆台道:“二叔,我觉着你还是快些去找好媒人,备好彩礼吧。我看是过不了多久,人就要上门了。”   “正好,趁着他还没乡试,你们趁早将喜宴办了。届时,封随要真考上了,秋哥儿便去京城也开个铺子。”   “封随……”   顾梦生拧眉,实在没明白前几日在白云观时,怜秋见到封随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这才过去几日,两人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秋哥儿,阿月这话当真?”   怜秋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珠左右移了移,悻悻道:“是也不是,我觉着他这人除了嘴比较惹人厌外,其他还算不错。便想着同他见上几次,若是他没什么坏心思,上门还将就。”   顾梦生:……   他不是不懂情爱的毛头小子,年轻时追求柳如英也是废了不少心思,用尽了法子制造偶遇机会。   他一瞧怜秋的神色,便知自家哥儿到底是大了,对人动了心思。   封随这人心思太过深沉,照着顾梦生来看,此人绝非是怜秋夫婿的最佳人选。   但耐不住自家哥儿喜欢。   柳如英死后,顾梦生不止一次想过追随而去,只是一瞧着乖巧拽他衣角,哭得险些闭过气去的秋哥儿,又舍不得留他一人在世。   这是他与柳如英唯一的孩子,他不能让秋哥儿没了倚靠。   所以顾梦生颓丧了两月后,不再沉溺于柳如英逝世的悲痛中,奋发经营米铺,只为让怜秋过得更好些。   此生他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可怜秋只是一个哥儿,若是他去了,一个哥儿想要立足还是太难。   可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顾梦生教怜秋记账、理事、打理铺子,即便他离了顾家,怜秋也能顶起一片天。   “也罢。”顾梦生疼爱的摸了摸怜秋的头,轻声道:“你既有意,便同封随多多接触。只是爹有一个要求,若是他对你不好,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我晓得。”怜秋笑得眉眼弯弯,“我才不会委屈自己,爹,你放心好了。”   琴书在一旁听着,立刻跳出来表忠心道:“老爷你放心,我会盯着封秀才,他要是敢对公子不好,我就找人打他!”   这话一出,顾月先掩着唇笑出了声。   “你倒是聪明,”顾梦生并未斥责,反而调侃道:“还知道找人打,不是莽撞的自己去。”   琴书昂起头,骄傲道:“公子说我打不过他,万一我挨打了怎么办。”   怜秋眼里透出些许无语,他有时真不知该说琴书聪明还是笨。   “哈哈哈哈。”顾梦生被逗得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对怜秋道:“对了,秋哥儿,我与儒林已经商量好了。下月开始往滁州那边送货去,每月送去一万斤上等精米,三万斤中等米,还要八万斤糙米。”   “要这般多。”怜秋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忙问道:“你与侯伯谈得什么价。”   “哈哈哈,”顾梦生乐道:“与京城的价一样。”   那岂不是……   双眼发亮,怜秋知晓自家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过几日侯府设宴庆祝,”顾梦生说:“咱们一同去,我正好带你认认滁州那边的管事。”   “好!”   怜秋心头激动,只觉离他顾家米铺遍天下的时候不远了。   -   怜秋照常早一刻先到惜花园,只是他没想这次封随竟然比他还快上一步。   往常总是怜秋先定了雅间,封随再去寻他,这次却是刚掀开马车的帘子,怜秋便看见立在一旁的封随。   “秋哥儿。”封随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长身玉立,看向怜秋,轻声道:“我扶你下来。”   封随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掌心有些茧,但并不会显得太糙,反倒像是常年练剑落下的茧子。   对了,封随一个读书人为什么会武?   怜秋敛眉,他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将手轻轻搭在封随掌心,怜秋踩着凳下了马车,便极其自然的将手收了回去。   宽袖下的掌心微微发着烫,怜秋转移话题道:“你怎地来得这般早。”   指尖还残余着哥儿柔软温热的触感,封随将手负于身后,轻声道:“往日秋哥儿相约时便来得早,这回既是由我提出邀约,自然该我来早些。”   还算有礼。   怜秋在心头勉强认可。   今日怜秋没有带琴书,只他和封随二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话,并肩进了惜花园。   惜花园在柳县还算有名,如其名般,惜花园的主人甚至爱花、护花,也乐意与人共赏。   每到一个花儿盛放的时节,便有热爱花儿的人前来。   赏花儿不收钱,只是若想在亭子内喝个热茶,或者想让人唱个曲儿却是有价,价格有贵有便宜,端看自己选择。   九月时节,除了桂花,也正是赏菊的时候。   踏进惜花园,小道旁一丛丛浅黄色的案头菊便引起了便映入眼帘,天气有些阴沉,而这一抹鲜亮却让人的心无端变得轻快些。   “我还没怎么进来转过,”怜秋满意道:“怪道总有人说多看看花草,能平复心绪。”   顾家也有花草,甚至顾梦生得了空自个儿也会去给花儿浇浇水,怜秋平时看着并不觉得有多稀奇,对赏花算不上有多大的兴致。   换他的话说,还不如出去逛逛金银玉楼或者逛逛摊子,买些玩意儿来得高兴。   这是这次真入了惜花园,他才发现自己以往想得太过片面,惜花园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只要入眼处便是枝繁叶茂的花儿,许多怜秋都叫不出名字来,一层叠着一层,千姿百态百媚千娇,颜色虽多却并不显得杂乱,能看出惜花园的主人不只是个懂花之人,更是个极懂如何展示花儿之美的人。   “我也是头一回来,”封随顺着怜秋的话说:“等到春日或者夏日,这里的花儿只怕开得更多更艳些。”   怜秋点点头,表示赞同。   春夏日盛放的花儿种类更多,想必争奇斗艳更加好看。   “明年咱们再一同来看。”封随淡淡道。   “好……”话接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怜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眼里带着戏谑意味的封随,恼道:“明年谁要同你看。”   不揭穿哥儿的口是心非,封随神情恳切道:“是我想明年再同秋哥儿一起看,想问问秋哥儿准不准许。”   哼!   这般态度还算不错。   怜秋正色道:“届时再说吧,现下还早着。”   说完,怜秋便加快脚步,往前头走去。   “是。”轻笑两声,封随不急不缓的跟在怜秋身后。   惜花园很大,分做很多园子,怜秋与封随看过各类菊花后便往桂花园的方向去,还未进园,怜秋便眼尖的瞧见楊君君和楊俊奕竟然也来了。   怜秋眼睛一亮,霎时将封随给忘了个干净,乐呵呵的往前走了几步,喊人道:“君君,楊大哥。”   杨俊奕正折了一枝桂枝往杨君君耳边簪去,闻声抬眼向怜秋看来,桃花儿眼潋滟一笑,便荡开千层风流意。   “秋哥儿。”杨俊奕掰着杨君君的肩头转到怜秋跟前,笑道:“你瞧君君这般好不好看。”   杨君君与杨俊奕二人长得并不相像,一人清秀乖巧,一人却是妥妥的风流公子,不管是五官眉眼,还是性子皆无一丝相似之处。   若非怜秋自小便见过两人,当真是看不出来两人是兄弟。   “好看!”怜秋真心夸赞道:“君君日后可以多簪花试试,很是配你。”   杨君君掩唇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快别打趣我了。”   “怎么是打趣,我说的都是实话。”   两哥儿说得高兴,杨俊奕瞧见跟在怜秋身后的封随,嘴角一勾,不怀好意道:“哎呀,封兄。原来秋哥儿竟是跟你一起来逛园子,我和君君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知晓这人是故意的,封随并不生气,平静道:“怎会打扰,惜花园既供众人来赏,我与秋哥儿赏得,杨兄与令弟自然也赏得。”   “有理。”杨俊奕哈哈笑道。   “公子,这花可是你折得?”一个守园的伙计过来道:“摘花需得支付一两银子,否则现在便得出院,以后也不得进来。”   “我摘的,”杨俊奕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两银子丢了过去:“规矩我晓得,只是方才没看见人,不然我便先给了银子再摘。”   “多谢公子。”伙计掂了掂银两,眉开眼笑道:“打扰公子兴致,小的告退。”   杨俊奕挥挥手,不再多说。   “大哥,你既知道规矩为何还要摘。”杨君君蹙眉道:“不过一枝花竟花了一两银子,回去爹又得说你。”   “无事。”杨俊奕混不吝道:“银子都花了,你便别摘下来了,戴个够本才是。”   杨君君:……他是真想将这花儿摘下来扔他大哥脸上。   “杨大哥,你怎么知晓这规矩?”怜秋不解。   “啧,还能怎么。”杨俊奕随口道:“上回陪苏家小姐来,她瞧见一朵桃儿花好看,没忍住摘了下来,谁知道就有人找上来要银子。要我说这惜花园的主人也不知该说是爱钱,还是爱花。”   银子当然还是杨俊奕付的,只是他当时觉着贵,现下却觉得也就还成。   一两银子换一时开心,也不算亏。   怜秋点点头,没问苏家小姐是谁。   杨家与顾家不同,杨俊奕作为杨家长子读书好,长得也好,从前年开始杨家便开始给他相看。   也是从这年开始杨俊奕开始有了花花公子的名头,让杨家直到现在也未定下未来主母的人选。   “成了,我和君君去其他地方逛逛。”杨俊奕朝着封随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封兄,你同秋哥儿好生说说话。”   说罢,不顾杨君君的意愿,杨俊奕一把薅住杨君君的手腕将人拉走。   杨君君拗不过杨俊奕,只得朝着怜秋歉意的落下句话:“秋哥儿,我先走了。”   怜秋:……   “杨大哥这么急着走干嘛?”怜秋皱着脸,看向封随,却见这人正伸手准备要学杨俊奕折下花来,方才的伙计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只等人摘了花便上来要银子。   抬手摁住封随的手腕,怜秋没有用力,封随却停了下来。   “不许摘,”怜秋横他一眼:“我不喜欢簪花。”   穷书生学人家富公子摆什么阔,他家有茶田千亩,你有什么。   封随垂眼瞧着怜秋,低声道:“可我觉得秋哥儿簪花好看。”   “好看也不要,”怜秋威胁道:“你要敢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走。”   呸!还说什么以后会听夫郎的话。   怜秋看他就不是个听话! 第29章 晋江正版阅读   自惜花園回来后, 琴书便发现他家公子有些不对劲了。   夜里他伺候公子沐浴完后,发现他家公子竟然捧着脸在傻笑,问他在笑什么, 公子也不说,只用含着水光的眼斜睨着他。   琴书词穷,不知该怎么形容, 只是覺得那样的公子很好看,也很诡异。   不敢多问公子,他只得憋到第二日一早跑去找顾月的院子,询问顾月知不知道怜秋的症状。   “月姑娘, 公子不会是中邪了吧?”琴书忧心忡忡道:“可咱们不是才从白云观回来不久, 怎地还有妖邪敢近公子身。”   主仆二人于感情一事, 一个赛一个的傻。   顾月以手掩唇, 打了个呵欠, 百无聊赖道:“你别管他,他害相思病呢,等你家姑爷上门这病也就治好了。”   “姑爷?”琴书嘟着嘴,不高兴道:“封隨啊?”   “不然还能是谁。”顾月将手搭在椅子把手上,一手撑着下巴调侃道:“我瞧以后谁敢说秋哥儿脾气差,封隨根本还没怎么哄呢, 这人就软了骨头。”   琴书不赞同道:“月姑娘,公子才没软骨头。”   顾月懒得同他这个狗腿子争辩,半耷拉着眼,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   琴书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担心自己離开久了,怜秋找不到人,只得悻悻然離开顾月的院子。   在小道上刚走了几步路, 一个小丫鬟小跑过来喊他:“琴书,外头有人找你。”   “找我?”琴书纳闷道:“谁啊?”   “一个哥儿,脸上有一大块红斑,瞧着有些吓人。”丫鬟道:“他说你要是不去见他,他一直在门外守着。”   红斑?   琴书只認得一个脸上有红斑的,那就是離哥儿。   可自从上次公子告诫他莫要跟離哥儿一块说话后,琴书每次见到离哥儿时都故意垮下脸将人吓走,再没同离哥儿讲过话。   这人忽然找上门来干嘛?   丫鬟传完话便走了,她本也是回来恰好碰见人,自然不可能再替琴书去给离哥儿传话。   雖心头不太想见离哥儿,但琴书想了想还是决心出去跟人说个明白。   琴书出去时,离哥儿正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衣畏畏缩缩的站在顾家大门外头,双手揣在袖子里,眼睛都不敢多抬,看起来很是畏惧。   “离哥儿。”   琴书几步走了过去,不等离哥儿说话,便先行开口道:“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莫要来找我,不然我就打你了。”   撂下这句话琴书便想转身回去,离哥儿心头一急,当即上前捉住琴书的胳膊。   “你做甚!”琴书皱眉。   他在怜秋身边待了许久,两人性子也有些相像,最是不耐烦别人纠缠。   眼看着琴书要抬手推他,离哥儿眼角簌簌落下两行泪,神情哀切,显得他本称不上好看的脸,更加难以入眼。   “琴书,我求求你。”离哥儿哽咽着说:“能不能借我十两銀子。”   “十两銀子?”琴书瞪大双眼,惊道:“你知道十两銀子要攒多久吗!”   “我曉得难攒,”离哥儿抓紧琴书的手,哀求道:“可我家婆婆病了,买藥要十两銀子。我发誓,我借了一定尽快还你,我给你写借條!”   琴书是知曉离哥儿自小跟婆婆相依为命,而他婆婆已经缠绵病榻许久,离哥儿也因此四处找工攒钱为他婆婆治病。   “可你之前骗我的话。”琴书心头纠结。   之前他还同情离哥儿,两人闲时说了不少小话,谁知这人后来竟然暗中骗他的话,雖没对他和公子做什么坏事,但琴书心里很是不高兴。   “是我不对,”离哥儿抽噎道:“只是那段时日婆婆病得太厉害了,侯公子的人找来同我说只需要从你这打听两件事,便愿意给我银子。”   “我想着这不过无关紧要的小事,且侯公子家世好,顾公子跟他一起也没坏处,就答应了下来。”   “琴书,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以后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离哥儿哭得伤心,琴书心里也不好受。   在怜秋与他说之前,琴书心头对离哥儿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人雖相貌丑了些,但还是教了他不少达官贵人家下人的规矩。   虽然怜秋不让他照做,但琴书还是默默都给记了下来。   思索片刻,琴书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你且先等着,”琴书最终想到个法子:“我去问问公子,要是他让我借你我就借,他要是不让,我就不借了。”   眼看琴书铁了心,离哥儿也没了法子,只得放手让琴书去找怜秋问话去了。   琴书屁股着火似的一溜跑进院里,隔得远远的就大声喊道:“公子公子公子!”   怜秋原本在屋里看信,一见琴书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赶紧走出去将人拦下:   “怎么了这是?你出去惹祸,人家找上门来了?”   “没呢。”琴书昂首挺胸:“公子,我乖得很,在外头从不惹祸。是离哥儿,他来找我借银子给他阿婆看病。公子,你说我借还是不借。”   离哥儿找琴书借银子?   怜秋纳闷道:“他不去找姓侯的借银子,找你作甚。”   琴书将离哥儿的话复述了一遍,挠了挠头,打量着怜秋的神色,猜测道:“那公子的意思是不借?”   怜秋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将人叫进来,我问他几句话。”   “好哦,我这就去。”   琴书来去匆匆,捣腾着腿跑得飞快,没一会儿便领着人进来了。   离哥儿手指蜷缩,在看见怜秋时有些不自在,眼神闪躲着,怯怯喊了声:“顾公子。”   “嗯。”怜秋没想难为他,只问:“你与侯陽是何时認识,你为何要帮他做事。”   知曉不说实话,怜秋便会让人将他赶出去,婆婆治病的钱也没了着落,离哥儿立时跪了下去,对着怜秋磕头道歉:   “对不住顾公子,是我做錯了,不该透露你的消息给侯公子。”   忽然被人磕头跪拜,怜秋有些受惊,道:“跪着作甚,站起来说话。”说着朝琴书使了个眼色。   琴书抓着离哥儿的胳膊,小声嘟囔道:“公子叫你站起来说话,你老实交代就行了。”   “是。”离哥儿嗫嚅应道,站起身子,怯懦的看向怜秋,将之前与侯陽做的交易尽数抖露出来。   “约莫一月前侯公子来找我做交易,说只要我能从琴书这问到顾公子与封公子私会的地方,就给我五两银子。”离哥儿神色惊惶。   “我知曉这不太好,但当时婆婆已经病得吃不下饭了,我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事儿闹开,坊间有了许多对顾公子不好的言论。”   “顾公子,是我的错,我不求您原谅,亦或者您想罚我也可,只是您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   “我婆婆她,真的快不行了。”   “我保证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也绝对不会再做对您不利的事!”   “顾公子……”   世间人的疾苦,大抵来自贫苦带来的磋磨。   看着不断朝自己鞠躬祈求原谅的离哥儿,怜秋眼带怜悯,轻叹一口气,道:“你伙同侯家人算计我,我本不该帮你。”   “但念你还算有孝心,这十两银子我便借了你。不过我要你写上借條,日后需还上。你若是同意,我便让人去拿来笔墨纸砚。”   他虽心善,但也不是菩萨。   照理他不该管离哥儿的闲事,只是这人为了婆婆朝他不断恳求的可怜模样,让他有些想起他娘去世时,他也此般无助。   便帮上一把吧。   “好!我愿意。”离哥儿惊喜道:“顾公子,我愿意!”   见离哥儿同意,怜秋便唤琴书去写了借条拿来。   只是让他有些惊奇的事,没成想离哥儿竟还识字,看着一笔一划写下自个儿名字又按下手印的离哥儿,怜秋怪道:   “你识字?”   离哥儿放下笔,朝他不好意思笑笑:“婆婆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跟着识了些字,也教了我。”   他也是靠着会認字,才混进临江阁有了做杂活儿的机会。   怜秋点点头,接过借条看过,便让琴书取了十两银子给离哥儿,然后将人送了出去。   -   “我明个儿不来铺子,你别送东西来了。”   米铺的后院里,怜秋放下笔,冲着搁下油纸包的封隨轻声道。   自惜花園一别后,怜秋接连来了米铺五日,封隨便也跟着送来了五日的糕点。   “好。”封随应道:“明日不来了。”   这话一说,怜秋又有些不高兴了,他瞪封随一眼,问道:“说来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怎么每回我来铺子,你都知道。”   “呵,”封随轻笑一声,没有隐瞒:“我收买了一个乞儿,正好他平日在顾家至米铺的必经之路上要饭,他若是看见你家的轿子就会来找我。”   他就说封随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知道他在哪儿!   怜秋瞪大眼,不高兴道:“你居然敢找人监视我!”   “莫要冤枉我,”封随正义凛然道:“只是擅闯顾家总归太过离经叛道,也容易惹秋哥儿生厌。可我若是不想法子见秋哥儿一面,只怕秋哥儿却是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你还想闯进我家里!”怜秋更加震惊了。   “嗯。”封随面不改色道:“尤其夜里最是方便,不过我怕到时敲秋哥儿的窗,会被秋哥儿叫人打出去。”   “你!”怜秋气结,攥着拳狠狠消化了一番封随话,半晌后才涨红着脸,恨恨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你要敢来,我不仅要叫人将你打一顿,还要把你扭送官府!”   “我说笑的,”凤眸盛着笑意,封随低声哄人:“没有秋哥儿的准许我哪儿敢去。”   绯红从后颈蔓延至耳根,像是绽放的三月桃蕊,怜秋眼睫轻颤,被封随这话说得有些不敢抬眼看人。   “我怎地覺得你愈发油嘴滑舌了。”怜秋悄摸深呼吸两下,质问道:“封随,我认识你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我是怎样的,一本正经?”封随摇摇头,故作惋惜道:“我怕再做心口不一的君子,秋哥儿当真不准备要我了。索性还是多学些讨人喜欢的话,以求得秋哥儿的怜惜喜爱。”   这、这人……   怜秋手心发烫,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呸,我才不爱听这些。”怜秋强撑着羞意,嘴硬道:“你少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有空还不如多读些书,别忘了明年还有乡试。”   “我晓得。”封随看向怜秋,眼眸深邃,声音低沉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认真:“可秋哥儿现在处处钓着我,我实在沉不下心思读书。”   “哈!你也晓得被人钓着的滋味不好。”   出乎封随意料,怜秋听着这话反倒来了劲,他双手抱胸睨着封随,颇为不屑道:“现下自己尝试一下这滋味,才晓得有多难受了吧。”   知道怜秋还记着自己当初太过狂妄而犯下的错,封随垂下眼,低声道:“晓得了,我不该说那些令人误会的话,徒惹秋哥儿伤心。”   哼!   何止。   怜秋还记得自己每次收到封随的信都要去找阿月姐询问一番,时时揣摩这人的心思。   不过……   瞧着封随做小伏低的模样也怪可怜的。   “咳……罢了,”怜秋佯装无所谓道:“过去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也不同你计较了。”   凤眸一亮,封随试探问道:“秋哥儿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   将桌上的油纸包打开,怜秋往封随的方向推了推,僵硬的转移话题道:“吃东西,天冷了,一会儿你早些回去。”   薄唇轻抿,眸里的光黯淡下去,封随没接话。   秀眉一挑,怜秋有些惊奇道:“你是在同我置气?”   封随还是不肯开口。   “成了,”怜秋笑得眉眼弯弯,不再逗他:“你再等上些时日,我去你家中提亲。”   怜秋与封随在惜花园相携同游并未遮掩,许多人都看见了,自然消息也很快的传了出去。   原先关注怜秋婚事的人,在心头都隐约有了数,知道顾家应当是定了封随做婿。   怜秋虽覺得逗弄封随很是有趣,但也覺得拖得太久不好。   并且……   眸中闪过一丝暗光,怜秋愈发坚定起来,他得快些成亲才行。   “当真?”嘴角微翘,封随佯装不信。   “骗你作甚,”怜秋翻了个白眼,“待我明日参加完侯家的祝宴,后日便找媒人找个好日子上门。”   封随挑眉:“什么好日子。”   怜秋手肘搁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看他:“我怎么晓得,等我查好日子再派人提前告诉你。”   “好。”   封随和怜秋两目相对,忽的都笑了起来。   真怪。   怜秋心道:他当时分明觉得封随是个翩翩君子才看上这人,可为何这人明明满肚子坏水,还骗他,自己却仍觉得他还算不错。   “你明日去侯府作甚,”封随忽然问道:“侯陽还是不死心?”   怜秋道:“家中与侯家做了生意,明日是去庆贺。”   “原是如此。”封随没再多问,只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就在怜秋还道因着侯陽之事不开心时,心头正琢磨怎么安抚。   毕竟牵连双方利益,他家定不可能与侯家划分关系,怜秋自认不会因儿女情长而拖累自个儿的家业拓展。   “你且放心,”怜秋向他保证道:“我既答应了娶你,先时你要的承诺我便一并许了你。日后定然不会多看其他人一眼,与他们谈生意时也会注意着,不会太过接近。”   封随:……   这话听着怎地有些不对味。   像是家中老爷哄作妖小妾的口吻。   自认自己的承诺很是郑重,怜秋觉得封随应当很是满意,遂自信问道:“如何?”   封随:“……不错。”   怎么瞧封随脸色不算好?   视线狐疑的在封随脸上扫视着,怜秋蹙眉询问:“你还觉得不够?”   封随:“……没有。”   哥儿已经退步,封随不欲继续提要求,省得一会儿怜秋又不高兴了。   封随既没有不满,为何面上却并不显得欣喜?   怜秋撇了撇嘴,觉得自己退这一步,好似又让封随恃宠而骄了些。   这人,总不爱说实话,非要他来猜。   -   “少爷,顾公子应当是与封随定下了。”侯家的下人战战兢兢的汇报着得来的消息:“接连几日都有人瞧见顾公子和封随待在铺子里,前几日他们还一同去了惜花园。”   “老爷问过顾老爷的意见,好似他对封随还算满意,没有多说什么。”   “砰!”   桌上的茶壶和茶盏被掀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侯阳阴沉着一张脸,平日里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却乌云蔽布,好似立刻就要劈下一道惊雷。   “封随他也配!”   下人抖若筛糠,噤若寒蝉,眼底虽惧怕但并不显得惊讶,显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东西准备好了吗?”   下人怯懦道:“已经送过来了,是最烈的藥。”   侯阳看向垂着头的下人,阴狠道:“顾怜秋心眼多,我给的东西他不一定会吃,你现在去临江阁找上两个哥儿过来,就说邀他们上府里来唱曲儿。”   “是。”   下人得了命令,直起两条颤抖的腿尽力正常的往外走去。   没了人,侯阳的脸全然沉了下去,眼里闪烁着恶劣的光,嗤笑道:   “顾怜秋,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想好生待你,你竟不领情,那便算了。”   哥儿的名声向来重要,即便顾怜秋比其他哥儿更看得开些,可若是在侯府失了身,恐怕他也只得嫁来侯家。   更何况他们两家还有生意要做,轻易断不得关系。   至于顾怜秋想要赘婿一事,侯阳嘲讽一笑: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想过要上顾家做赘婿,只要得了顾怜秋的身心还怕人不会自动上门?   顾怜秋的人,还有顾家他都要握在手中!   -   侯家的祝宴设在晚上,临近申时末,怜秋和顾梦生刚出门便看见一人行迹鬼祟在离顾家马车不愿的地方。   “离哥儿?”怜秋奇怪道:“你家婆婆病好了?”   “病症减轻了些。”离哥儿朝着怜秋弯腰致谢:“多亏顾公子给的银两。”   怜秋往旁边退开几步,淡然道:“不必道谢,银两是我借你的,算不得什么功劳。”   离哥儿笑了笑,没在这事儿上头纠结,只是他有话要同怜秋说,但他看了看顾梦生有些不好开口。   “你们有话说便快些,”顾梦生好脾气道:“秋哥儿,爹去车上等你。”   怜秋觉得自己跟离哥儿没什么话好说,本想跟顾梦生一起上车却被离哥儿拦下了。   “顾公子,”离哥儿咬着唇,着急道:“我有些话想跟你,很快,你一定要听。”   见离哥儿神色着实不对,怜秋只道他方才没有说实话,许是他家婆婆病症其实更重了些,他想借银子又不好意思说。   犹豫片刻,怜秋喊着离哥儿去了个角落地方,问道:“你缺银子了?”   离哥儿一愣,旋即摇了摇摇头,焦急道:“顾公子我不是为借银子而来,而是昨儿我回临江阁打扫时,发现侯府的人来了。”   这有什么稀奇?   怜秋道:“许是今日设宴,侯府请人唱曲儿。”   “不、不只。”离哥儿肃着脸,低声同怜秋说:“我昨夜接了一位客人跑腿的活儿,离得晚。我路过后院时,恰好听鹂哥儿跟人炫耀说侯公子交代了他一个活计,让他给你敬酒。若是你喝下,便给他百两银子。”   敬酒还要特意交代,还给这么多银子。   怜秋脸色一变,不用多想便知里头肯定有诈!   “你说的话当真?”怜秋半信半疑道。   “自然做不得假。”离哥儿言辞恳切:“我受了顾公子的恩惠,不会骗您的。”   怜秋心中信了大半,他对侯阳本就无甚好感,此时再听离哥儿这么一说心头又气又怒,还有些恶心。   “我知晓了。”怜秋淡淡道:“多谢你来报信。”   至于侯阳会不会真的对他下手,端看宴上鹂哥儿是不是真的会来给他敬酒吧。   报完信按理来说离哥儿便该走了,但他却咬了咬牙,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再心中盘桓许久的主意:   “顾公子,我知你可能不信我,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鹂哥儿从侯公子那儿得来的药粉。”   药粉?   怜秋纳闷:“他为何会给你?”   “这……”离哥儿眼神躲闪,听得顾梦生再催促怜秋上车了,只得跺了跺脚,鼓足勇气道:   “顾公子,侯公子这般做法实在令人不耻,你应当心中也厌烦。我有个法子,可以……” 第30章 晋江正版阅读   侯府的祝宴算不得多热闹, 前来赴宴的只顾家还有滁州那边的管事人。   管事人姓姚,是个中年男子,留着两撇络腮胡, 瘦若竹竿,一雙三角眼游移不定,活脱脱一副人精相。身后还站着几名手下, 眼神渾浊,瞧着都不像好相与之人。   “哈哈哈,顾老板,终于舍得带你家哥儿出来见人了。”姚管事打趣道:“我常听侯老板说你家哥儿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会做生意的, 好奇許久, 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哈哈哈, 谬赞。我家怜秋的确聪明, 以后我要是不在米铺, 姚管事找怜秋是一样的。”说着顾梦生介绍道:“怜秋,这位就是姚管事,以后咱们都跟他对接收货一事。”   怜秋朝着姚管事点了点头,有礼道:“姚管事好。”   “哟,姚管事,梦生还有秋哥儿。”侯儒林携侯陽笑容满面的迎来, 乐呵道:“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在外头说话冷得慌。”   顾梦生笑笑:“是,我们正打算进去。”   几人说说笑笑朝着宴厅走去, 侯府的家人们端着精致的盘碟进进出出,里头传来两位哥儿缥缈悠扬的歌声。   厅内宴席早已备好,侯夫人正指挥着人将东西送上。   怜秋同顾梦生挨着坐下,他垂头将袖子理了理, 便覺一股视线若有似无的向他飘来。   抬头看去只见鸝哥儿悄悄朝他看来,见怜秋望过去时,又飞快的收回视线。   “秋哥儿,在看什么?”顾梦生问他:“你侯伯正跟你说话呢。”   “哦。”怜秋回过神来,朝着侯儒林不好意思道:“侯伯对不住,方才有些走神,没听见您说了什么。”   “没事。”侯儒林并不在意,依旧笑呵呵道:“我只是听人说秋哥儿已经选好了夫婿,想问问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儿郎。”   “是定下了。”怜秋轻声道:“是名秀才,叫封隨,现下在丰远书院读书。”   “是个秀才郎啊!”姚管事好奇道:“他读书如何?家境可好?家中父母兄弟竟也准許他做上门儿婿。”   不等怜秋回答,侯儒林便接话道:“封隨,我听过这人。闻说他去年才来了柳县,现下住的租着一个破院子暂且落脚,家里父母也不知在何处,只他一人过活。”   说着,侯儒林看向侯陽,问道:“陽儿,你与他同个书院,此人人品如何?秋哥儿是梦生的孩子,便是我的侄儿,咱们也得多帮着看看才对。”   没有贸然诋毁封隨,侯陽皱着眉状似思索,须臾后,才说道:“封兄自入院后,每回诗课小考都得第一,读书很是不错,夫子也曾夸奖过他的学问。”   将封隨夸赞一通后,侯阳表情犹豫道:“只是他好似不爱与人交往,性子很是孤僻。先前还有哥儿去书院外头等他,不过封兄与他并无干系,我猜應当是那哥儿钦慕封兄。”   “说来,之前在十里香时,秋哥儿也见过那哥儿,当时……”似是怕戳到怜秋的痛心事,侯阳停了下来,略带抱歉的看了一眼怜秋,继续道:“我与封兄算不得太熟,只知道这些了。”   “嘶,”姚管事皱眉,担忧看向怜秋道:“秋哥儿,你眼睛可得擦亮着。这封随来路不明,家境贫寒,万莫是个心术不正之人。”   说着,姚管事不赞同的看向顾梦生:“顾老板,虽是你家哥儿挑婿,你也不能尽数放手啊,还是得把把关。”   三人一唱一和,直将怜秋说成个容易被人哄骗的傻子。   “呵呵呵,”顾梦生佯装听不懂姚管事话中深意,装傻道:“秋哥儿喜欢便好,况且我瞧封随长相俊朗,举止有礼,是个明事理的。”   不想再将事情引在自个儿身上,怜秋斟了杯酒,朝二人笑道:“侯伯,姚管事。今日是为庆贺滁州生意一事而来,咱们便莫要谈论这些小事了。我敬你们一杯,希望日后咱们合作顺利。”   见怜秋不欲多谈,侯阳和侯儒林互看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台上两位哥儿的曲儿换了又换,厅内众人推杯换盏,怜秋也跟着喝了許多,白润的肌肤浮上些许粉色,杏眸水光潋滟,唇红如抹了胭脂,活色生香。   “哈哈哈哈,姚管事,我想问个事儿。”顾梦生饮得酒更多,此时说出的话里也有了三分醉意。   姚管事雙眼朦胧,他抬手拍了拍顾梦生的肩,豪爽道:“顾老板想问什么?”   顾梦生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好奇道:“我想问问府上做什么营生,怎地需要这般多的米粮。”   照理来说徽州并不缺米粮,顾梦生心中早就好奇只是上次问起时,被人搪塞过去只说做生意。   且这笔生意实在赚的多,后来姚管事转移话题,他便不好意思继续问。   今日趁着酒醉,他便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姚管事眼神一滞,身后的几人立时面色不善的看向顾梦生。   “诶,顾老板这酒不知了吧。”姚管事漫不经心道:“我主家酿酒的生意,他呀,独爱这江南乡的米粮酿出来的酒,说味道与其他的不一样。香甜可口,卖得也好。”   “原是如此。”顾梦生点点头。   “自然。”姚管事應道。   侯儒林提起酒壶给两人斟满酒,给了侯阳一个眼色,又对顾梦生,姚管事二人道:“来,喝酒。”   “秋哥儿,”侯阳关切的对怜秋道:“我瞧你臉都喝红了,要不出去透透气?爹和顾伯他们喝惯了,你不必硬撑着一起。”   酒喝多了的确不太舒服,更何况顾梦生和侯儒林、姚管事三人勾肩搭背在一起,互相劝酒,怜秋也插不上话,他便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   说罢怜秋便起身同三人说了“失礼”,寻得顾梦生同意后,便出了宴厅,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坐在石凳上透气。   天上的月儿被云层盖住,月光余下寥寥,只得靠侯府檐角的几个灯笼勉强照亮。   今夜的酒喝得有些多,他与侯儒林、姚管事接连敬了几轮酒。   身上微微发热,他将袖子挽了挽,露出一截皓白手腕散散热气,恰好一阵晚风吹拂过鬓发,渾身的燥热似乎都被抚平。   他才感覺舒坦一会儿,便听得恼人的声音唤他:   “秋哥儿,可覺着好些了?”   转头便见侯阳走了来,身后跟着一名下人埋着头,手里端着一壶茶并两个茶盏。   下人将手里的茶壶还有茶盏放下,侯阳神色自然的在怜秋对面坐下,拎着茶壶给怜秋倒了一杯茶递到怜秋身前,温声道:“喝些茶醒醒神?”   “多谢侯公子。”怜秋轻声应道,将茶接了过去放在身前的桌上。   见怜秋不喝,侯阳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瞧着怜秋似乎要起身,侯阳方才开口问道:“秋哥儿,不知比之封兄,我到底是差在哪儿?”   欲离开的步伐因着这句话停了下来,怜秋抬眼看向神情失落的侯阳,轻声道:“侯公子说笑,你与封随各有各的长处,没甚好比对的。”   臉上微微发僵,侯阳停頓片刻,又问道:“那为何秋哥儿偏就看上了他?”   为什么?   怜秋心道:他也不曉得,换做别的人像封随这样算计,怜秋只怕早就转身走人,再不回头多看一眼。   用阿月姐的话来说,也许封随就是合了他的眼缘。   否则自己又怎会在第一次看见封随时,就将人给记了下来。   不过这话,不必告诉侯阳,怜秋唇角微勾,编谎道:“侯公子知我家要招的是赘婿,封随家中只他一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听着冷漠,浑似怜秋选封随只时因着他孤身一人,好被顾家拿捏一般。   侯阳微頓,有一瞬哑然,缓和了片刻,才又道:“秋哥儿可知夫妻间该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日子才会好过。可你对封兄算不得喜欢,仅仅是为了他好拿捏,便要搭上后半辈子与他纠缠,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又如何?”怜秋挑眉:“盲婚哑嫁的人尚且多了去,他们也中不乏有人日子过得如意,侯公子又怎知日后我与封随不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侯阳被堵得语塞,心头不禁有些恼怒。   额上青筋跳了跳,他状似理解道:“秋哥儿说得对,是我往坏处想去了。”   怜秋懒得接他的话,起身欲回宴厅。   与侯阳待在一处,他还不如回去听几人的醉话,虽扰人了些,但总归不会讓他烦躁难安。   他刚走出几步,便见鸝哥儿与另一个同他一块儿唱曲儿的哥儿,一人手里拿着酒壶,一人手里端着几个酒杯走了过来。   “侯公子,顾公子。”两人朝着怜秋和侯阳行礼。   侯阳面带疑惑,问二人道:“你们来作甚?”   鸝哥回道:“是侯老爷开了坛珍藏许久的桑落酒,本想讓你和顾公子试一试,却听人说你们在这外头坐着,便嘱咐我和元哥儿送了酒来。”   元哥儿朝两人笑笑,羞赧道:“侯老爷说是很难得的酒,讓二位公子莫要浪费了,多少尝尝味道。”   “我爹平日里甚爱珍藏酒。”侯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道:“秋哥儿尝一尝?这桑落酒在酒窖中放了十年,可是我爹从滁州带了柳县,平日里可舍不得喝。”   说着,也不管怜秋的回应,又同二人道:“你们不是府中下人,我爹当是喝醉了竟使唤了你们过来,实在对不住。既碰见了便也一同饮上一杯吧。”   鸝哥儿和元哥儿相视一眼,两人神色欢喜,鹂哥儿轻声道:“多谢侯公子,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怜秋还站着不动,侯阳朝着鹂哥儿看去,鹂哥儿便立刻很有眼色的将酒倒进四个杯里,再拿起一杯递给怜秋,怯怯道:   “先时在临江阁有幸给顾公子唱过曲儿,顾公子出手大气,我一直想谢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好不容易遇见,我想敬顾公子一杯。”   元哥儿也端着一杯酒,怯怯看向怜秋:“常闻顾公子名讳,今日一见果真不凡,顾公子,下次若是鹂哥儿不在,你可以点我给您唱曲儿?”   怜秋轻笑出声,接过鹂哥儿手里的酒,好笑道:“鹂哥儿,这人还当着你的面可就抢起客来了。”   鹂哥儿倒是不计较,乐观道:“他说得是我不在的时候,算不得抢客。”   怜秋轻笑摇头,没同鹂哥儿争辩,只拿着酒朝着二人微微举起,便以袖掩杯仰头喝了下去。   见怜秋没有起疑便喝了下去,侯阳眼神一亮,两位哥儿见状,又说了些吉祥话,给侯阳敬了酒才算完。   搁下酒杯,怜秋要走,却又被侯阳拦了下来。   “秋哥儿,宴厅里我爹和顾伯、姚管事他们还闹腾着,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若觉此处吹着风头疼,不若便先去偏院的屋里歇息会儿。”   看着侯阳不似作假的关心神色,怜秋眼皮耷拉下去,似笑非笑道:“好啊。”   跟随侯阳往偏远走去,怜秋落他身后半步,鹂哥儿和元哥儿也跟着一起走着。   随着走的时间越久,侯阳耳鬓开始出汗,身上也开始发热,浇不息灭不掉的火焰从小腹处往心上脑中喷涌,只要将人的理智吞噬。   眼看着侯阳雙眼迷离,脚步不稳的走进偏院,在离近房门时往前跌去。   “你们自己将他抬进去吧。”怜秋神色冷淡道:“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不过你们可想好了,侯阳并非忠良憨厚之人。就算你们同他有了肌肤之亲,他也不一定会娶你们过门。”   “我曉得。”鹂哥儿并不在意:“顾公子,您用担心,我们心头有底。只望您莫要将我二人算计之事说出去,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二人帮忙的地方,只管说便是。”   元哥儿点点头,乖巧道:“顾公子,多谢您。”   见两人心意已决,怜秋点了点头,也不再劝。   “不必了,你二人决定好了便无妨。”   说罢他挥挥袖,脚步轻快的离去。   身后两位哥儿互相看看,赶紧跑过去将倒在地上撕扯衣裳的侯阳扶了起来,三人跌跌撞撞的往屋里去。   -   这头怜秋自觉走得远了些,便停下脚步,拧了拧沾满酒液的宽袖。   先时离哥儿来找他说的法子,便是说他会让鹂哥儿和元哥儿将药下在侯阳的酒里,他二人则会与侯阳行云雨之事,怜秋也可以报复。   不过怜秋本来对侯阳给他下药一事将信将疑,并未全然相信离哥儿的话,他便没有答应下来。   直至方才侯阳让两人来给他敬酒实在太过刻意,还在他喝完酒后领他来偏院,这属实是司马昭之心。   既侯阳心怀不轨,怜秋便也懒得管两位哥儿算计侯阳的事了。   只是不论鹂哥儿说得是真是假,他敬的酒怜秋都不敢喝下去,以袖遮掩时,他便将酒尽数洒在了衣袖上。   现下天寒,袖口湿漉漉的风一吹,便冷得很。   “啧,”怜秋表情不太好看:“也不知爹还要喝上多久,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   一阵寒风吹拂,怜秋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一双黑靴。   将袖子拧干,怜秋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正寻思去哪儿找水将沾了酒味的手给洗干净,身后忽的伸出一只拿着绢帕的手。   “先擦干净,酒在手上,风吹着冷。”   唔,有道理。   怜秋接过素色的绢帕擦了擦手,见擦得差不多了,便想着说将绢帕洗了再还给借他的人。   正要将绢帕递出去时,整个人却是一愣,原本因着喝了酒有三分迷糊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谁给他递得帕子?   小道上黝黑寂静,离挂灯笼的地方有些远,不太看得见四周景象。   一阵寒意从背脊爬过,脸色歘的一下变白,怜秋僵硬的转过头,想看看是人是鬼,脚下却忽然一晃,身形不稳的往后倒去。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将哥儿带着酒香的柔软身子抱了个满怀,封随一手揽着细腰将人固定在怀里,一手环过怜秋的手臂,无奈道:“连我声音也听不出来?”   这声音的确熟悉。   怜秋转头看去,惊讶道:“封随,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封随轻飘飘吐出二字,泰然自若,浑然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   “你怎么敢!”怜秋压低声音呵斥道:“要是被人逮住了,侯家的人可是能将你送去官府!”   “他们抓不住我。”封随半点不怕:“你来侯府我实在放心不下,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你!”   怜秋想骂他,却陡然发现自己与封随现在姿势甚是亲密,热意直冲脸上,怜秋气恼的一巴掌拍在揽在他腰间的大手上,低声斥道:   “登徒子,还不放手!”   “我抱我未来的夫郎,怎会是登徒子?”封随挑眉道:“你方才与侯阳说的话,我都听着了。”   怜秋脑袋本就有些昏沉,又刚被侯阳与鹂哥儿元哥儿的事儿占了心神,一时没想起来封随说得什么事:“什么?”   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封随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委屈抱怨道:“你说你是看我孤身一人,好被拿捏才让我上门做赘婿,你还将我二人比做盲婚哑嫁。秋哥儿,你好生伤我的心。”   随着封随的提醒,方才的记忆都回了笼,怜秋想起了自己敷衍侯阳的话。   “我那是懒得同他纠缠,”怜秋也顾不得自己还被人抱在怀里了,他拍了拍封随的手,低声哄人道:“你当然比他好上许多,不管样貌还是品……”   怜秋本想说封随品性好,但又一想到这人现在夜闯侯家。他便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还是读书都比他好上许多,更何况他害人,你还救人呢。”   封随:……   他抿着唇,凤眸微眯,胸膛微微震动,强行将喉间的笑意憋了进去。   坏哥儿哄人虽笨拙了些,但很是可爱,可不能惹恼了他,否则下回只怕就听不到了。   “原来在秋哥儿心底我竟这般好,”封随轻叹一声,自责道:“先时我害秋哥儿难过,当真是罪该万死。”   “胡说什么?”怜秋睨他一眼:“别总说些不吉利的话。”   封随抿了抿唇,虽没说话,但眼中的笑意全然遮掩不住。   任封随抱了会,怜秋红着脸,低声道:“成了,快放手,一会儿被人看见不好。”   他心头还是有些怕封随会被人看见,到时候不好解释。   这人也真是,他有什么好担心的,竟还跟来了侯府。   怜秋心头有些甜,又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孟浪。   封随松开将怜秋放开,往一旁站去。   想起方才看见的场景,他收敛了笑意,凝声道:“侯阳当真想对你行不轨之事?”   嗯?   怜秋一愣,想到封随应当是跟着他去了偏院,便道:“没什么事儿,事先就有人来告诉我了。”   封随确实皱着眉,同怜秋道:“侯阳此人心术不正,以后还是莫要同他接触得好。”   “我晓得。”怜秋轻笑安抚道:“这不是家中与他们有生意要做,不然我才不来侯家。”   听怜秋这样说,封随的脸色才好了些。   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对,侯阳敢对怜秋下手,也不知道侯老爷知不知晓,若是也知晓此事,那么侯家便是家风不正。   这样的人,与他们合作生意恐怕不容易讨得好处。   “封随,”想到一件事,怜秋耳廓微微泛红,低声问道:“彩礼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回去让人备上。”   今日侯阳的事让怜秋甚是反感,他决心将提亲的事提前,早些与封随定下,省得外人在他跟前说三道四。   “彩礼?”   怜秋感觉到封随走到他跟前,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怜秋强自镇定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赶紧告诉我,省得到时候更改麻烦。”   “布匹银两、金银珠宝我都会备着,你瞧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书籍或者笔墨纸砚、珍品想要,我想法子……”   “没什么想要的,”封随握着怜秋的手,顿了顿,又道:“只是你上回给的双鱼佩别送来。”   两手相握,怜秋刚有些害羞,便被封随的话给弄得一头雾水。   双鱼佩?   怜秋想起来了,那日他误以为封随拒绝了他,回去便将双鱼佩随意找了木箱丢进去。   “为何?”怜秋奇怪道:“你不喜欢?”   “嗯。”封随面不改色道:“那东西不吉利。”   侯阳推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脏污东西,不要也罢。 第31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不吉利?   怜秋不懂, 雙鱼佩不是富贵雙荣,喜气有余的象征吗?   怎么会不吉利。   但是看封随很是反感,怜秋便没有反驳, 一个玉佩罢了。   不要便不要。   “你小心些出去吧。”怜秋小声道:“我爹他们估摸着也差不多喝到时候了,我该帶他回去了。”   “嗯,”封随淡淡道:“我看着你们走。”   怜秋不太赞同道:“你先走, 一会儿被人看到,不好。我们不会有事,侯府的人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封随还是不愿,自知道侯陽想对怜秋下手后, 封随心里便一直压抑着一股暴虐怒气。   若非怜秋聪明没有中计, 封随定会将侯陽狠狠惩戒一番。   眼下怜秋还待在侯府, 封随的心便放不下。   “你……”知晓封随是担心自己, 怜秋心头甜滋滋的。   虽封随的方式不可取, 但这人总归是为了自己好,怜秋决心无视封随此般小人行径。   “那我现在去喊我爹回家。”怜秋轻声笑道:“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嗯。”封随轻声應道:“我看着你去。”   两人正在说话间,远处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两个人影从山石拐角处出来。   怜秋心一窒,担心封随被人发现。   他正要催促着封随赶紧藏起来,却忽的感覺腰间一暖, 旋即雙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   等怜秋再次缓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与封随现在的姿势很是亲密, 封随的胸膛紧紧的抵着他的后背,两人紧贴在一起,讓他本有些凉意的后背暖和起来。   腰间还被一只大掌抱着,肚子轻微抖了抖, 怜秋只覺一股酥麻感从肚腹的肌肤传至脊背,耳后,脸上,讓他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   登徒子!   怜秋内心喊道,只恨不得尖叫出声,讓人将他赶出去。   但须臾后,他还是咬着唇,红着脸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只用手指去掰封随放在他腰间的手掌。   可谁料他的手刚碰上封随便被人反手按住,封随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感觉到后面的人贴他更紧了些,耳边传来一阵温热气息。   “别动,一会儿讓人发现了。”   怜秋:……这都是谁害的!   他本来都不用躲!   怜秋气结,要不是封随趁他不注意将他帶来假山后头,他根本就不用像做贼一样,他可是侯家请来的客人!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要是闹出动静,封随定然会被人发现。   怜秋牙根发痒,恨不得给封随来上两口方能解恨。   “嘿,还是姓侯的主意多,这样一来咱们接了货就能直接走水路了,少了许多盘查。”两人中的高个子笑嘻嘻说道。   “可不是,”矮个的附和道:“要是这回交易能稳定下来,说不定过上些时日咱们兄弟俩也能买上这样大的宅子,娶上几房美妾樂呵樂呵。”   高个的樂道:“哈哈哈,你说的对。他娘的,要不是边境这些年盘查的太仔细,咱们早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   “谁让咱们不如人家来得奸呢。”矮个的嘲笑道:“咱们要是早这么会说话,早都不知攒了多少米糧,还用得着花这么多钱来江南买?”   “那也没法子,还是以前好过。”高个的咬牙道:“自从太子接管了六部,这边境真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矮个的也不满道:“嘁,还真是。不过我前些天得到个消息,说太子卧病在床半年,皇帝和皇后都急疯了也没法子,真是报應。”   “哈,可不是。”高个附和道:“最好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两人嘻嘻哈哈的很快便从小道走过,并没有发现怜秋与封随的存在。   而怜秋却在两人走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觉得两人的身形和声音都有些熟悉,像是跟在姚管事身后的人。   边境盘查……   水路……   “秋哥儿,”身后传来封随略带冷意的询问:“你们不会被侯家人骗了吧。”   “不知道。”怜秋冷着脸,眸里尽是怀疑,“等我回去派人查一查。”   两人的话实在太不对劲,听起来不像是做正经生意,反倒像是……   等等。   怜秋回过神来,抬起手肘便往后重重一怼,他用的力气大,身后的封随也被怼得发出一声闷哼。   “你还真是越发不要脸皮了。”怜秋颇为严肃的怒斥道:“谁让你擅自将我带进来的,封随,你是不是真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封随和怜秋贴得近,只他一低头便能闻到哥儿身上的酒香味,他视力较一般人更好,即便在黑沉沉的夜里也能将哥儿脸上的表情看个大概。   见怜秋皱着眉,抿着唇,便知他生气了。   自觉将手放开,封随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哄道:“我哪儿想得到那般多,我只记得你我二人一起的,一见有人来便下意识带着你一起藏着了。”   哼!   借口。   怜秋心知这人并不如表现的那般老实,但最后还是没有与他掰扯清楚,只是警告道:“你下回不许这样了,没我的允许,不准随便碰我。”   虽他已经在心里将封随定下,但两人毕竟还未成亲,这样实在太过亲密,不成体统!   “嗯。”封随答應道:“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怜秋满意了些,同封随交代:“我这就去找我爹,你自己注意着些,莫要被人发现了,否则我可不会来救你。”   担心封随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怜秋威胁道:“你要是被送进了官府,名声坏了,我可就不要你了,进我顧家的人必须要体面。”   喉间溢出两声轻笑,封随懒懒应道:“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见封随很是配合,怜秋这才慢悠悠从假山后出去,寻着方才的路小跑着去找顧夢生了。   宴厅内,顧夢生和侯儒林、姚管事喝得醉醺醺,歪斜着坐在凳上。   怜秋眼里有些心疼,他几步走过去,凑在顧夢生耳边道:“爹,天色晚了,咱们回家去吧。”   说着,又吵侯儒林还有姚管事道:“侯伯,姚管事,今日就到这吧。现下不早了,酒何时都喝得,咱们下回再继续。明日还要做生意,若是因着喝醉耽搁了便不好了。”   “哈哈哈,你这哥儿,”姚管事笑道:“你是心疼你爹了?”   比起侯儒林、姚管事而言,顾夢生瞧着的确是醉得最凶的一个。   怜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爹身子不算好,前些时候大夫还告诫他少喝些酒呢。姚管事,下回我陪你们喝。”   “哈哈哈,成了。不喝便算了,我哪儿用得着你个小哥儿来陪,被人看见还不说闲话。”姚管事双眼浑浊,上下打量了一下怜秋,不怀好意一笑:“不过秋哥儿若是不在意我倒是也无所谓。”   心头泛起一阵恶心,怜秋嘴角牵起一抹假笑:“哈哈哈,那便下回再说吧。”   侯儒林看着怜秋跑来,衣裳规整,双眼清明。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赶紧问道:“秋哥儿,我家陽儿没跟你一起?”   “侯公子?”怜秋摇了摇头:“方才我与他还有临江阁两位唱曲的哥儿喝过酒后,他便说自个儿头晕,身上热得慌,要去偏院休息。”   怜秋故作沉思,继续道:“我看他还喊着那俩哥儿跟他一起走了,说让他们去院里给他唱曲儿。他还问我去不去,我听得有些腻味了,便没去。”   “什么!”侯儒林眼前一黑,立马拍桌喊人道:“来人,给我去将少爷找来!”   怜秋看得心头好笑,但今夜侯府要乱起来,他可不太想参与,赶紧扶着顾梦生的肩,催促道:“爹,你还能站起来吗?咱们该走了。”   顾梦生尽力睁大迷醉的双眼,转头看向怜秋,甚是严肃的点头,大着舌头道:“走、走吧。”   某些时候来说,顾梦生还挺听怜秋的话。   侯儒林心头想着侯陽,怜秋趁机扶着顾梦生跟他告辞,侯儒林心头有事没有多余的心思为难他们,便挥了挥手同意,顺道还喊了两个人帮着怜秋将顾梦生扶了出去。   出了门,等侯家的两位下人帮着将顾梦生抬了进去,怜秋朝二人道了谢,便也上了马车。   “公子,坐稳。”顾家车夫提醒道。   “等会儿,”怜秋掀开窗布,抬头往外看去,顾家的马车前挂着一个灯笼照路,怜秋往侯家的墙外看去,有些犹豫。   那人出来了没啊?   正担忧间,他瞧见封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站着朝他挥了挥手,似是特意为了安他的心特意等着。   心莫名安定下来。   怜秋朝他做了个走的手势,得到封随的回应后,怜秋便放下窗布,对车夫吩咐道:“走吧,慢着些。”   车夫:“是。”   这厢封随注视着顾家的车逐渐消失。他站着等了一会儿,直到侯府里传来“啊!”的一声惊呼,略加思索,封随再次翻身进了侯家。   “阳儿,你在做什么!”侯夫人捂着脸,不敢看房中三人肌肤相缠的模样。   尤其侯阳因为中了药,双眼猩红,理智尽失,动作间的力度大得让人面红耳赤,而那两位哥儿也面色潮红,双眼迷离,看着也不像是清醒。   “夫人。”赶来的下人战战兢兢的凑到侯夫人耳边道:“少爷应当是误食了本该给顾公子准備的药,这药性烈,一时半会人的停不下来。”   听罢,侯夫人红着脸,咬牙道:“将门关上,莫让其他人过来看到。明日再想法子将这两人打发了。”   “是。”下人垂头应道。   没一会儿便有人将这事儿去禀告了侯儒林,侯儒林的脸当即黑了下去,但姚管事还在,便没有当场发作。   家丑不可外扬,他不能外人取笑侯家。   “姚管事,”侯儒林赔笑道:“今日晚了,咱们便到此结束吧。顾梦生已经全然信了,咱们只等他備好米糧便可着手运走了。”   “嗯。”姚管事点头,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意味深长道:“这线能不能搭上可就看这一遭了,要是成了,少不了侯老板的好处。”   “您放心。”侯儒林笑道:“我家二弟说了,顾家在柳县可是出了名的诚信,咱们都说好了,他必不可能反悔。这么大一笔生意,他又不是傻子,不赚白不赚呐。”   “呵呵呵,你心头有数便好,我先走了。”   姚管事摇摇晃晃的站起,他身后的几人立刻过来搀着他的胳膊。   侯儒林要找人送他们却被姚管事摆手拒绝,他便没有强求,只目送着几人离开后,便脸一沉呵斥道:“阳儿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侯阳自小聪慧,侯儒林向来也以他为傲,却没想到侯阳竟会在这么一点小事上栽了跟头。   -   顾梦生喝醉了并不闹腾,到了顾家门口,怜秋便喊来人将顾梦生扶回了屋,又喊人送来水。   “英娘……”顾梦生躺在床上,闭着眼喃喃道:“英娘,我们秋哥儿都长成大人啦,你还不来看看他。”   眼眶微红,怜秋将其他人赶了出去,拿过帕子给顾梦生擦了擦脸。   他爹是又在想阿娘了,这样的时候还是少让外人看见得好。   自他娘走后,爹虽瞧着很快就走了出来,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怜秋知晓他从未忘记过阿娘。   怜秋曾偷偷瞧见过他爹拿着阿娘留下的遗物说话,眼里含着泪,是心疼也是思念。   若是没人看见时,顾梦生也总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怜秋前些时日偷摸听到前来给顾梦生看诊的大夫说他长久郁结于心,于身体已经有碍,长此下去只怕会影响他的心神,易患疯癫之症。   “爹,”怜秋看着顾梦生,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就要成亲了,等我日后生了孩子给你耍着玩,你莫要丢下我。”   世人常说含饴弄孙之乐,怜秋自觉没法子让顾梦生心胸开阔起来,只盼着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能让顾梦生高兴一些,对世间多上一分留恋。   “英娘、英娘……”顾梦生不断喃喃喊着柳如英,眼角留下两行泪,怜秋用帕子擦干后,又很快流下新的泪。   怜秋停下,抿着唇跟着顾梦生无声哭了一会儿,直至鼾声渐起,顾梦生沉沉睡了过去。   怜秋拿起帕子再给顾梦生重新擦了遍脸,又掖了掖被角,确认顾梦生不会冷到后,起身出了门,吩咐下人注意着顾梦生的情况。   回到自个儿晚间洗漱沐浴后,怜秋躺在床上愣愣的出着神。   今夜发生了许多事,他应该是很累了,但是却半点睡意没有。   脑海中一会儿再想姚管事几人到底是做得什么生意,一会儿又浮现封随的脸,一会儿又想起顾梦生对柳如英念念不忘的画面。   封随……   怜秋轻声念念他的名字,将眼睛闭了起来。   不要让他失望。   -   清晨,怜秋从床上爬起来,他一掀开床帐,便见琴书已经忙乎乎的拿着脸盆进来,冲他笑道:“我就晓得公子这时候该醒了,瞧,我来得正好。”   “就你机灵。”怜秋懒洋洋的白了他一眼。   今日他要做得事还多着,得早些收拾好。   由着琴书伺候他穿上外裳,梳洗完毕后,怜秋便急忙出去喊人查姚管事的事儿去了。   “公子,你怎么不让我去办这事儿?”琴书纳闷道。   他跟在怜秋身边许久,一般查人这种事儿怜秋都是交给他去办,难道公子是嫌他笨,连查消息这样的事儿都办不好了?   怜秋睨他一眼,姚管事的事牵扯重大,他并不想让琴书一个不会武的哥儿去冒险。   “我还有其他事交代你,”怜秋安抚道:“这事儿更重要。”   “原是如此!”琴书惊喜道:“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去做?”   他就说,公子怎地可能不看重他了。   怜秋略加思索,便神色严肃的看向琴书,抬起手放在琴书肩头,郑重道:“你去帮我柳县最有名望的媒人来府中,我要问问提亲的吉日还有流程。”   琴书:……   琴书:!   “公子!”琴书震惊道:“你要提亲啦!”   “嗯。”怜秋一脸淡定道:“我已经同封随许了诺,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你先去把媒人给我找来,我与媒人商量好提亲日子后,得快些備好彩禮。”   公子定下的人还真是封随!   琴书不是很乐意道:“公子,封随这人不好,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必。”怜秋大手一挥:“他虽不算十全十美,但瑕不掩瑜,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你且按我的吩咐去办便是,莫要再多说。”   琴书:“……哦。”   见怜秋十分坚定,琴书只得不情不愿的出门去打听柳县最有名望的媒人是谁,顺道将人请上顾家。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怜秋想着顾梦生差不多也该醒了,便准备去找他商量一下昨夜听到姚管事几人议论的事。   这生意得稍微放一放,待他查明姚管事他们到底要那么多米粮做什么,否则万一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大事,那便是引火烧身。   他顾家在柳县虽有些名气,但并无权柄傍身,若被人构陷,只有一个“死”字。   “爹!”怜秋去时,顾梦生刚洗漱好。   他昨夜喝得太多,头疼得很,分毫记不起自己昨夜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秋哥儿。”见怜秋来了,顾梦生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脸上扬起一个笑:“这般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爹,”怜秋沉着脸上前,低声道:“咱们给姚家的货得往后推一推,我怀疑他们有问题。”   听怜秋这样说,顾梦生脸色一变,沉声道:“为何这样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怜秋将昨日在侯家听见的事给顾梦生说了,他摩擦着下巴道:“他们要自己运货物本就少见,更何况滁州又不临海,只得走旱路。他们要是真走水路,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将东西运去滁州。”   “你说的不错。”顾梦生不傻,他与姚管事商谈时,知晓他们要自己运货时还道是为了节省成本。   可要是他们骗了他,这么多的米粮不是送去滁州,那么送去哪儿可就成了大问题。   “不成,”顾梦生冷下脸:“这事儿得查清楚了,不然不能将货给出去,万一他们是走私贩卖给敌国,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姚管事他们要是真做了阴私之事被发现,顾家作为卖粮的一方也脱不了干系。   “嗯。”   怜秋对顾梦生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爹,你就跟姚管事他们说,京城那边突然又要了米,底下的人不晓得便都给了出去。他们的货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备齐。”   顾梦生点头:“好,这事儿交给我。”   顾梦生本以为怜秋只是为了来给他说这事儿,结果见人说完还没走,还有些脸红扭捏,不禁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不好意思给爹说?”   “也没有,”怜秋抠了抠脸,目光游移,吞吞吐吐道:“我让琴书去找了媒人等会儿要商量上门提亲的日子,爹,你帮我一起看看成亲吉日,顺道给我看看彩禮单子呗。”   顾梦生:!   “你这哥儿,”顾梦生又好气又好笑道:“怎地都不同我商量一下,你就自己去找了人。哪家哥儿像你这样行事,怎么,怕我不同意?”   “没有,”怜秋笑嘻嘻道:“我想着爹昨夜喝多了,今天肯定头疼,哪儿还能让你还烦忧这些事,索性我便自己定了。”   顾梦生无奈摇头道:“我现下才是真头疼了。”   他家哥儿的主意大的很,顾梦生拿他实在没法子。   媒人上顾家的事儿,没一会儿顾家的人都传遍了,顾月带着顾山来看热闹。   怜秋、顾梦生还有刘媒婆坐在桌上对着黄历书翻了翻,没一会儿便听刘媒婆道:“这个,九月十八这日子好,黄道吉日,上门提亲正正好。”   “那就定下这日,”怜秋严肃的点点头,问道:“刘媒婆,上门提亲除了许准备彩礼,还要准备些什么?”   “哈哈哈,你这哥儿急得慌。”刘媒婆打趣道:“莫急,你还得先备好三书六礼,我瞧您要提亲的是位秀才,应当对这方面讲究,不能敷衍了事。”   “最好啊,你们家再去备上两只大雁一同放在彩礼里头,意头是忠贞不渝。虽您是哥儿提亲,但心意还是得表达。”……   怜秋听得连连点头,顾梦生看得着实好笑。   秋哥儿让他来商议,他却全程几乎没插上话,只听得怜秋与刘媒婆敲定提亲时间。   这哥儿,还将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第32章 晋江正版阅读   顧梦生按着怜秋的话转述给姚管事, 当听到说要延期交货时,姚管事的臉登时便沉了下去。   明里暗里的威胁顧梦生小心名声信誉,但顧梦生咬死没有货, 只一味道歉,态度很是诚恳。   昨夜还把酒言欢,今日便两厢对峙。   见顧梦生不肯退步, 姚管事拿他没法,只得应下,只让他速度快些,省得耽搁了主家的生意。   顾梦生自然笑盈盈的答应下来, 忙说会快些备好之类的话。   侯阳与两位哥儿颠鸾倒凤一事很快也传了出来, 也不知侯家怎地居然没将事情压下去。   第二日在柳县便传出了凌天轩的少爺与临江阁两位哥儿关系匪浅之事, 两位哥儿皆是苦命人, 不愿收下钱财被打发出去, 最后得了侯家的准许,将他二人纳做了妾室。   过几日,离哥儿便找上了门来还怜秋的十两银子,怜秋将借条还给了他,没问他从哪儿忽然来的银子,只当做两清了。   那头怜秋让人去查的消息, 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姚管事他们一行人才来柳县不久,得到的消息大抵来自于他们的口述。若要查他们的底细,只怕还得让人去滁州才晓得, 可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却又太长,只得先让人先接着查,暂且将这事儿搁置下去。   既然姚管事的事急不得,怜秋便将心神尽数放在提親上。   “东西都清点好了吗?”怜秋坐在椅子上, 问道。   琴书清点着五口木箱里的东西,什么玉石雕刻的摆件、金钗银簪珍珠挂饰通通搁了进去;还有一整箱的笔墨纸砚,孤本古籍,都是難得珍贵物件,其中有两只狼毫笔顾梦生珍藏了许久,也被怜秋一并给搁了进去。   原先怜秋跟封隨说得是三箱彩礼,想了想又多加了两箱上去。   琴书一邊跟礼单上比对着数量,一邊嘟囔道:   “封隨连个住的地方都是租的,这东西送去了还不是只有抬回来,公子废这劲做什么。”   要他说公子只过去走走过场便行了,封隨能进顾家的门都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还能让他家公子废心思,封隨他何德何能啊!   只是不管嘴上怎么抱怨,琴书还是规规矩矩的将事情办妥后,给怜秋回道:“公子,清点好了。”   “嗯。”怜秋接过礼单,又问:“两只大雁都买回来了吧。”   “今日一早木头就去买了两只,”琴书老师道:“都没死,只受了伤,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不错,”怜秋甚是满意,“好几日了總算赶在十八前将东西备齐整,劉媒婆那邊你在去提醒一遍,让她莫要给忘了。”   琴书应道:“好,我一会儿就去。”   顾月在一旁看得直咂嘴,拉着顾山在一旁小声道:“秋哥儿当真舍得,等以后封随进了门,还不知道会将人惯成什么样儿呢。”   顾山小大人似的点了点道:“阿姐,以后等方大哥娶你时也得给这么多礼,不然他万一娶你回去不惯着你怎么办。”   顾月:“……话多,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我怎么不操心,”顾山人小鬼大道:“爹都说了,以后我要给你撑腰,要是方大哥对你不好,我就上门找他理……唔!”   顾月捂着他的嘴,额角青筋跳动,凶神恶煞道:“闭嘴吧你,在乱说我就打你屁股!”   顾山不服,但又迫于顾月的淫威,只能屈辱的点头表示自己再不乱说话。   “对了阿姐,你跟方大哥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怜秋走过来凑热闹。   “早着呢,得明年八月去了。”顾月不想多提:“你且先顾着自己,别管多余的事。”   怜秋撇了撇嘴,心道,阿月姐看他的親事倒是热闹得紧。   眼瞧着提親用的礼都准备好了,怜秋心情好也懒得同她计较这点小事,反正明年阿月姐成親他定然会去京城,到时在好好取笑她也来得及。   -   顾家前去提亲的场面算得上声势浩大,下人们牵着八匹骏馬,抬着五口挂着大红花的红漆大箱气势汹汹的往安平巷而去。   安平巷向来是三教九流之人聚集之地,见此情状便都打开门看起热闹来。   “嚯,这谁家提亲,给这么多东西!”   “咦,你看那馬儿皮毛油光水滑,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不肯定嘛!顾家给的东西,差的怕是都拿不出手。”   “顾家?顾家的人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前些天顾家公子跟咱们巷里那个穷秀才的事儿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还能来干嘛,邀人做上门婿呗!”   “啧,封随啊?他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上的顾公子?”   “这谁晓得。”……   迎着众人的讨论声,顾家的馬车在封随的小院门前停下,顾梦生先下了馬车,怜秋落在后头。   甫一下马车,他便看到搖搖欲坠的破烂木门,心头顿时一凛。   他虽知道封随穷,但终究没亲眼见过,便也没想到这人住的地方竟如此……破落。   这门怕是只稍一用力就会掉在地上吧,这样的地方住着真的安全吗?   “咚咚咚。”   木头来过几回显然已经熟悉,他上前敲了敲门,高声道:“封秀才可在家?”   劉媒婆跟在他后头,喜庆道:“封秀才快些来开门,今日有喜事上门。”   “吱嘎”一声,怜秋瞧着那木门晃了晃往一旁偏去,封随的俊臉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哎哟,封秀才可算来了。”劉媒婆甩了甩手中的花手绢,乐道:“今日顾家老爺、公子上门议亲,封秀才你可真是有福咯。你瞧这带了多少的礼来,下人们抬着也累,封秀才快腾个位置,让他们给搬进去。”   封随往外走去,恰好让出下人们进出的位置,他走到怜秋身旁,朝着顾梦生抱拳有礼道:“顾老爷。”   顾梦生看着两人站在一块,分明没有多余的交流,怜秋的余光却總也控制不住的朝人瞟去,封随瞧着似在同他说话,其实心神也尽数在怜秋身上。   顾梦生心头既好笑又觉心酸。   哥儿大了,也有了心仪的人了。   恍惚间他竟似瞧见自己当初上柳家提亲时,两人也是这般,分明心头欢喜不已,当着他人的面却又偏装作规矩。   罢罢罢。   “封秀才。”顾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两人的眉来眼去:“咱们进去说。”   “是。”   顾梦生面上半点没表现出对封随住处的嫌弃,他走在前头自在的仿佛是进自个儿家门。   怜秋走在后面,封随与他并肩才走出两步,便被怜秋扯着胳膊,低声指责道:“你跟我一起走作甚,还不去陪我爹。”   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嗯,我这就去。”封随輕笑道:“我担心不同你先说上话,你心头又觉我对你不好。”   怜秋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看他:“在你心底我就是这般小气的人?”   封随:……瞧瞧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人不就生气了。   “不是,”封随极快的转变口风,哄道:“是我想同你先说说话。”   哼,这还差不多。   怜秋满意了。   等两人说完小话进去,顾梦生已经在院里站定了一会儿。   封随这院子实在是一眼便能看出的穷困潦倒,不过东西虽少,但并不显得凌乱肮脏,能看出封随经常打扫,不是个懒惰之人。   在这小院里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大堂里的饭桌,一张便是封随屋里的小木桌。   既是商量成亲大事,自然不可能众人拘束在一张小木桌上,于是几人便坐在了封随的饭桌上。   好在虽是饭桌但并没有油腻东西沾在上头,看着很干净,顾梦生和怜秋也并不嫌弃。   “封秀才啊,”劉媒婆笑皱了一张臉:“今日来到府上,乃是为了你和顾公子亲事。”   照理说媒时,顾家的人不用跟来,但是既然顾梦生和怜秋不在乎规矩,刘媒婆说话也灵活了些。   “我们顾公子金质玉相、貌若潘安,家境殷实,出手大方;顾老爷也是温和良善,极好相处,你若是进了顾家的门,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封随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附和道:“您说得话我都明白,我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   “哎哟,封秀才就是爽快。”刘媒婆乐呵道。   这钱她赚得舒心,基本没废什么口舌,说是来提亲不如说是借她一个名头。   “嗯,刘媒婆,我同封随有些话要说。”顾梦生輕声道:“劳你出去将聘书拿来,怜秋,你也跟着去。”   怜秋:……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   他看了顾梦生一眼,见顾梦生表情不变,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刘媒婆出去。   “哎呀,顾公子你莫要担心。”见怜秋一直往后头望,刘媒婆宽慰道:“顾老爷疼你,定然也舍不得为難封秀才。”   他倒也不是怕爹難为封随。   怜秋摸了摸臉,他是怕一会儿封随又犯了病,在他面前端着说话,惹他爹不高兴。   封随这人的嘴,偶尔真的让人不省心。   然而出乎怜秋的意料,不知两人在屋里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顾梦生便开怀大笑的喊怜秋和刘媒婆进去。   解下来便很顺利的开始商量成亲的日子,以及当日的结亲方式,待都谈妥后,封随看着院里的八匹骏马,还有堆着的五口箱子沉默了一瞬,随即冷静道:   “岳丈,我这里太小,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尤其委屈了这几匹马儿,不若还是先放回顾家,总归心意我已经收到。”   “哪儿有人才将彩礼送来又送回去?”怜秋先不高兴了:“这外头的人又得背地里编排,胡说八道了。”   封随挑眉看他:“秋哥儿不晓得,此处龙蛇混杂,有人手脚不干净。这般多的东西,只怕我得整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否则心头不安心。”   即使封随已经在此处立过威,但放这般多的珍宝诱惑着,便会招惹许多胆大之人的惦记。   封随不可能一刻不离开。   怜秋歪了歪头,想了个主意:“那我派几个人过来帮忙守着不就行了。”   “秋哥儿,”顾梦生拍了拍他的胳膊,温声劝道:“封随此处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们住。”   怜秋左右瞧瞧,只觉封随的住处越瞧越简陋,先时没看到还不觉,现在看得仔细却觉心头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秀眉微拧,他提议道:“不若你今日便干脆跟我一起回了顾家罢了。反正统共还有十日咱们就成亲,待到迎亲的前一天你再回来。”   封随眼中溢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刘媒婆先阻拦道:“哎哟,我的顾公子,哪儿有成亲前住一个家里的说法。”   要不是他们成亲的时间定得早,按照一些人的说法成亲前一月两位新人还不能见面呢。   “无事,”封随輕声安慰怜秋:“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无需他人评说。”   见怜秋表情还是不太高兴,顾梦生清咳一声,拍板道:“成了,就这样吧。虽东西要带回去,但礼单你收下以后清点,东西老夫单独找个地方给你放着,届时让秋哥儿将钥匙给你。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置。”   怜秋张了张嘴,见顾梦生答应下来,他也只得应了下来。   众人便见顾家的人带着骏马、红箱去,又带着骏马、红箱回。   惊奇之下,还以为封随将顾家给拒了。   -   怜秋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他和封随定好亲事后,这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现在他去米铺,封随都不会拿着糕点去找他说闲话了。   难道这就是阿月说得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怜秋面色凝重,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封随太好了些,让这人又有了可以端着的错觉。   “秋哥儿,你垮着脸作甚?”顾月一头雾水道:“你不是过两日便要娶亲了,前几天还看你高高兴兴的,现在又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封随又惹你生气了?”   怜秋翻了个白眼,将身子翻了个面,用后背对着顾月,不想说话。   还惹他生气呢。   封随人都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怜秋心头恨恨:只觉自己又被封随给骗了。   见怜秋躺在美人榻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顾月捂着唇,小声笑道:“真生气啦?不会吧,不会吧,封随不会是又开始钓着你吧。”   她上去贱兮兮的戳了戳怜秋的背,看似好心其实打趣道:“亲事还没成,你现在要毁约还来得及哦。”   “阿月姐!”怜秋翻过身,恼道:“我心头烦着,你别来惹我。”   “我惹你作甚。”顾月笑道:“不同你开玩笑了,我爹给的信中说他明日能赶回来参加你的成亲礼。”   “大伯?”怜秋坐起身子:“他到底去办了什么事儿,怎地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顾月摇头:“具体的他没跟我说,不过听说好像是帮着寻什么人,不过这么久也没找到,怕是不好找了。”   “哦,那的确。”怜秋敷衍道。   找人呐……   两姐弟正说着小话,顾梦生阴沉着脸,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秋哥儿,同我去书房。”   怜秋和顾月相视一眼,二人还极少见到顾梦生这般生气的模样,怜秋也顾不得自己正在气恼,很快便起身跟着顾梦生去了书房。   “怎么了,爹?”   怜秋疑惑道,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顾梦生发怒了。   “姚家的生意,果然有问题。”   顾梦生将一册账簿扔在桌上,忍着怒气道:“他们当真是要将走私,将米押送去给北境的离国。”   “混账东西!”顾梦生越说越怒:“吃着大盛的饭,竟还将做着卖国的事,真该将他们都给抓去砍头。”   怜秋脸霎时沉了下去,他抓过桌上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   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与离国交易的记录:   清平八年三月,运送上等精米三万斤,中等精米十二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白银一万两千两。   清平八年六月,运送上等精米四点三万斤,中等精米八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收白银九千八百两……   账簿一直记载到清平十一年,这些年间姚管事一伙人每隔三月便往离国送一次粮去,其中利益大的吓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离国天气严寒冷峻,地势陡峭并不是栽种稻谷、麦子,只得从外头买。   但大盛与离国形势紧张,边境时常爆发战事,还好有朱家军镇守着,一直没出过大事。   谁承想边境的将士们在战斗着,大盛内里居然还有人给敌国送粮食去。   简直是荒谬!   “爹,你哪儿来的册子?”怜秋冷静问道。   顾梦生顿了顿,瞧了怜秋一眼,还是老实道:“封随给的,他说孑然一身没什么可以当做嫁妆,便用此物来抵。”   “他—”怜秋一怔,随即心头又惊又怒道:“他胆子真是大得紧,姚家的人都敢做这卖国的勾当了,他难道不晓得要是被抓着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怜秋简直不敢想。   顾梦生垂着头没应声,那日他曾听封随说了会赶在成亲前献上一物以表他对怜秋的真心,可顾梦生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烫手山芋。   封随做的这事儿太过危险,顾梦生忍不住替他说话道:“封随这也是为了咱们着想,秋哥儿,你莫要太过苛责他了。”   这是苛责不苛责的事吗!   这人简直都不要命了!   怜秋黑着脸不说话,心思全然落在封随身上,只想知道人有没有出事。   “他人呢?”怜秋虎着脸问。   “回、回去了。”顾梦生被怜秋吓了一跳,慢吞吞道:“他说马上要成亲了,得收拾收拾。”   瞄了一眼怜秋的脸色,顾梦生继续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他没受伤,不必担心。”   顾梦生越说越纳闷,封随怎地如此了解秋哥儿。   他们当真是才相识几个月。   怜秋脸色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沉思片刻,将账簿丢在桌上,皱眉道:“爹,这账簿咱们不能留在手里。”   “明日、明日便去跟姚管事说咱们手头货不足,这单生意不要了。夜里在寻个身手矫捷的人将账簿扔进县衙。”   天降的政绩常县令不可能不要。   “好。”顾梦生答应下来。   待眼前最重要的事解决完毕,怜秋便气哼哼出了门,准备去找人上封随的院里看看人怎么样了。   顾梦生看着怜秋急着找人算账的背影,摇了摇头,心头为封随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   “公子,我去瞧过了,封随确实没事。”木头擦了擦脑门的汗,向怜秋汇报。   他被催得急,一路马都快跑得飞起来了。   “那他为什么没来?”怜秋看着木头身后空荡荡,不满道:“他不肯来见我?”   “这……”木头表情为难,吞吞吐吐道:“封秀才说他还有急事要办,来不了。”   “反了他了!”怜秋拍桌,眼底喷火:“他是不是故意敷衍我!”   脑门又涌出一股汗,木头埋头道:“我瞧着他像是真有急事,公子,要不我明天再去请?”   “不用了。”怜秋冷着脸,甩袖道:“他既没空便算了,左右不过几日便该他上门了。”   虽知怜秋说的是气话,但木头还是为封随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封秀才,你且看着办吧。   他是不敢劝说公子了。   -   夜里,怜秋沐浴后穿着里衣半躺在床上。   桌上红烛摇曳着,怜秋睁着一双杏眸,看着虚空处愣愣的出神。   自从与封随相识后,这是他第几夜睡不着了?   混蛋。   净干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叩叩叩”   窗户传来輕轻的敲击声,怜秋皱着眉看去,初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成想停了一会儿后,又传来了三声敲击声。   脑海里忽然想起封随说的他会夜闯顾家,怜秋心有灵犀的从床上爬起,走到在窗边小声问道:“封随,是你吗?”   窗外风声吹过,怜秋心头便一紧,身子绷紧,生怕外头的人不是封随,亦或者敲击声其实是他的幻听。   “是我。”   好在外头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怜秋心上的石头猛然落地。   他急忙将窗户打开,在看见封随熟悉冷淡凤眸时,眸里湿了湿,他抽了下鼻子,恨恨道:“白日请你你不来,偏要夜里做贼是吧?”   “呵。”封随轻笑一声:“常听人说梁上君子刺激,我便也来试一试。”   “混账,”怜秋压低声音呵斥:“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将你赶出去。”   哥儿似是刚沐浴完,鬓角发丝还带着些湿气,眼眸泛着水光,唇色红润瞧着很是惹人疼。   强忍着抱上去的冲动,封随讨饶道:“别,我此行可是为了送重要的东西来。”   “什么事?”怜秋睁大双眼,好奇问道。   他实在不晓得,封随连走私的账簿都在白日给了他爹,怎地却在晚上来给送重要的东西。   怜秋瞧着封随从怀里拿出一块东西放在掌心,灯火离得远,直到封随将手掌放到他眼下,怜秋才看见那是一块玉佩。   雕刻着两条甩尾昂头嬉戏的鲤鱼,雕工有些粗糙,怜秋能看到有些鲤鱼歪扭的鳞片,用的玉石也不够好,瞧着算不得清透,像是玉质一般的和田玉。   “我的嫁妆,”封随握着怜秋的手,将他掌心打开把玉佩放了上去,轻声道:“我亲手雕的双鱼佩,以后要戴就戴这个。”   “质量算不得上乘,不过我只买得起这个。”封随并不觉得羞惭,他平静道:“等我以后再练练手艺,给你重新雕个。”   怜秋看着手里的玉佩哭笑不得,他算是知道封随到底在忙什么了。   “你学这个手艺干什么,”怜秋憋着气,怕眼泪留下来:“你以后是要读书考功名的,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才是正事。”   “学来逗夫郎开心啊。”封随轻笑,他看着怜秋,目光深邃,低声叹道:“秋哥儿,今天不见可曾想起过我?”   不等怜秋回答,他又说:“不过我是有些想见你了。”   不然他也不能一刻也等不了,待玉佩的最后一步完成便趁夜跑来顾家,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怜秋想说一点也不想,但说出口却成了:“有一点儿吧。”   “封随,”怜秋看着封随的眼眸,认真道:“你以后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必须事先给我说。你总说听我的话,但你根本一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怜秋吸了吸鼻子,埋怨道:“你都没想过,你要是被抓了,我以后可又得去找个夫婿了。”   原本有些温馨的氛围,因着怜秋这句话骤然消失。   封随又气又笑道:“我被抓了,你就要换夫婿?”   怜秋擦了擦眼角泪水,肃着张小脸肯定道:“自然,他们做阴私活儿的有的是手段。你要是被抓着了肯定九死一生,我当然只能换夫婿。”   封随抓过他的手,轻轻的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幽怨道:“秋哥儿,你未免也太心狠了。”   温热的舌尖从手指划过,怜秋缩了缩手指,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让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以后不许这样了,否则我立马换人,反正现下和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坏哥儿,还没成亲就用和离气他。   封随深吸一口气,这人打又打不得,骂也不骂不得,那能怎么办?   “我知晓,下次一定先跟你说。”封随保证道:“绝不再私自行动。”   “这还差不多。”怜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低声咕哝道。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封随忽然道:“东西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   怜秋心头有些舍不得,但两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他总不能让封随留下来。   “好,你小心着些。”怜秋叮嘱道。   “嗯。”封随眉眼温柔,凑到怜秋耳边低声道:“我等秋哥儿来娶我。”   耳边温热的气息骤然褪去,怜秋还未回过味来,便见封随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极快的消失在视线中。   怜秋红着耳朵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似嗔还怒的喃喃道:   “混蛋,净说些羞臊话。” 第33章 晋江正版阅读   顧月覺得怜秋今日很是不一般, 昨儿这人还气势汹汹恨不得要去找封隨吵上一架,今日却肤白面粉,雙眼熠熠生辉心情好得像是天上掉錢了。   不对劲。   肯定不对劲。   顧月围着怜秋轉了两圈, 一手摩擦着下巴,一手负于身后,面容沉思不解。   “阿月姐, 你干嘛?”怜秋微微歪着头,奇怪道。   大伯就要来了,阿月姐不急着去等大伯,围着他轉什么圈圈。   顧月不答, 依旧转着圈上下打量着怜秋。   她就奇了怪了, 怜秋昨日都没出家门, 封隨也没来, 怜秋是怎么又被哄好了。   怀疑的眼神落在怜秋腰间的那块略显简陋的雙鱼佩上, 顧月脑中灵光一现,指着那块明显不应該出现在怜秋身上的玉佩,质问道:   “秋哥儿,你哪儿来的种水这般差的玉佩?雕工还如此粗糙,那鲤鱼的眼睛一大一小,看着就不聪明。这可不像是你能瞧上的东西。   怜秋金尊玉贵的过了这么多年, 见过不少好东西,尤其玉佩更是多不胜数,哪块不是精雕细琢, 栩栩如生;用的玉料也都是上品,种水透亮,入手温润。   况且这样一块有些滑稽的玉佩配着怜秋穿得锦衣华服,实在是有些突兀惹眼。   顾月雙眼微眯, 半弯下腰拎起穿玉佩的绳结晃了晃,猜测道:“是不是封隨送你的!”   怜秋:……   阿月姐在这些小事上,总是莫名的敏锐。   “是又如何?”   怜秋往后退去一步,一手将玉佩给掩在手里,神情骄傲:“这是他的嫁妆,我帮他收着。”   “啧啧啧。”顾月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昨儿我还没见过这东西,难道是封隨夜里给你送来了?”   怜秋:……   “不是。”怜秋嘴硬道:“他之前就给我了,我今儿才想起来,便拿出来戴了。”   顾月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模样,嘴上却道:“哦~,我信了。”   瞧见顾月眼中的笑意,便知阿月姐在故意打趣自己,怜秋恼道:“阿月姐,你在乱说,我一会儿就跟大伯说你想回京跟方大哥成亲了。”   顾月:……   顾月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且说去,你看我爹信不信。”   怜秋狐疑的瞟了瞟顾月,他怎么覺得阿月姐跟方大哥关系看着并不太好?   “阿月姐,你和……”   他正想仔细问问两人怎么一回事儿,忽的听到琴书脚步声“咚咚”的跑来,喜庆道:“公子,老爷大老爷回来了。”   “爹和二叔回来了,”顾月朝怜秋招了招手:“秋哥儿,走了。”   大伯回来,怜秋自然要去接迎,只得把顾月与方家大公子的事压在心底,打算等个合适的机会再问。   顾梦生的大哥顾远峰,与顾梦生的书生形象不同,他则像是个四肢粗壮、肌肉横生的莽汉。   早年他带着顾父顾母去了京城,开了一家镖局,负责押送货物或接一些保护人远行的活儿,不过自镖局稳定下来后,近两年他已经没怎么亲自跑过镖了。   “阿月,秋哥儿。”顾远峰朝着两人招招手,乐呵道:“許久不见秋哥儿了,竟然一来你就要成亲了。”   顾山抱着顾远峰的腿,跟着应和道:“秋哥哥要成亲咯,秋哥哥要成亲咯!”   顾家这几天在着手成亲的事宜,大红丝绸挂满各处檐角、树梢,很是热闹,顾山跟着府里忙碌的下人们闹腾了几日才消停下来。   顾月上前,喊了声:“爹。”   “大伯,”怜秋跟在后头,不好意思道:“亲事定的急促,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哈,不麻烦,正好也给我喘口气的时间。”顾远峰笑道:“只是祖父祖母应当是来不了了,待你去了京城怕是跟他们好好赔罪。”   怜秋掩嘴笑了笑,眼波平静,并不太在乎。   见都在外头说话,顾梦生笑着插嘴道:“成了,别在外头站着,咱们回屋里慢慢说去。”   几人一路往顾家的正堂走去,待众人坐定,顾梦生指使人送上茶来,歇息一会儿后,才好奇道:   “大哥,你是在寻什么人?”   “哎,”顾远峰叹了口气,神情迷惘:“我也不晓得是在寻什么人。”   他啜饮了口茶,低声道:“东家也没告诉我们,只让我们保他安全。他给的银子多,我又想着扬州恰好离柳县近,过来看看你们。”   “可谁知一开始只说寻半个月,后来变成一个月,现在都两个月了,杭州城外大大小小的县城村落都寻了个遍,还是没寻到人。”顾远峰叹了口气,语气沧桑道:“待喝过秋哥儿的喜酒,我还得再去陪着找。”   怜秋皱着眉,问道:“这般多的地方都没找人,会不会那人早已不在杭州。”   “不晓得啊。”顾远峰又叹了口气:“我也说过了,这天南地北的哪儿那么容易找个人,而且阴私事多,谁知道那人还活着没?”   “东家瞧着好说话,脾气却倔得不得了。”顾远峰头疼道:“他非是不信,硬说人肯定还活着。可我去问他找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他却又闭嘴不言,这要如何找嘛!”   “这倒是奇怪了,”顾梦生附和道:“哪儿有找人名字,长相都不说的,这人莫不是花錢买个消遣吧?”   顾远峰摇了摇头:“应当不能,东家这人虽倔着不肯回京,但镖錢却付得痛快,这才两月给的镖银已经抵得上镖局一年的收益了。”   “这……”顾梦生也想不明白。   顾月往后一躺,不在意道:“許是人家有钱丢着玩儿呗。”   众人相视一眼,没继续多说什么。   反正帮着寻人,总比去送镖拿性命换钱安全不少。   -   顾梦生去找姚管事说了货不足,备不齐货要毁约一事后,姚管家怒不可遏,威胁说要把顾家不讲诚信一事宣扬出去。   顾梦生依旧不在意,照着契约上的银子赔了款后,便兀自走了,丢些银子总比沾上这要掉头的事划算。   毁约一事虽对顾家有些影响,但等姚管事他们走私一事暴露,其他人也不会怪顾家不诚心,恐怕还会拍手叫好。   找来人将账簿丢去县衙,顾家便暂且将这事给放下,专专心心准备起怜秋娶亲一事。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日,总算熬到了成亲前的一夜。   怜秋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见见封随,瞧瞧这人是不是同他一样紧张。   “没事儿,明日就能见着了。”怜秋宽慰着自己,心头却不由自主的还是勾勒出封随穿着喜服的模样。   他往左邊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又往右邊翻个身子,一会儿又平躺着雙手折叠放在腰间,却无论怎么个姿势都睡不着,且还越发精神。   黑夜在哥儿翻来覆去的声音中悄然离去,鸡啼声起,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顿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該起了,今日成亲,咱们快些收拾好。”   床帐被人猛得掀开,怜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琴书大眼瞪小眼的撞在一起。   见怜秋眼下两团青黑,面色苍白,眼里还有着些許红血丝,琴书乐道:“公子你紧张得覺都没睡啊?”   怜秋:……   风水轮流转,连琴书都敢取笑他了。   “别瞎嚷嚷。”   怜秋横他一眼,从床上爬起,使唤道:“还不快些给我梳洗,呆站着干什么?”   “嘿嘿嘿,我给公子梳头。”琴书偷笑着给怜秋收拾打扮。   今日成亲,他家公子也是要露面的,琴书发誓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他家公子有多好看!   顾家成亲很是热闹,敲锣打鼓声响彻整个柳县。   这还是他柳县百姓头一回看到入赘成亲这般大张旗鼓,以往大多是男子悄然上门,摆上两桌便结束。   可像顾家这样恨不得整个县里的人都知晓他家姑爷是倒插门的情况,从未见过,也不怕伤了未来姑爷的心?   毕竟哪位男子愿意被人晓得自己是个入赘的,更遑论入赘的还是个读书人。   再瞧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身戴红花穿着喜服,姿态端正,貌若潘安,一双清冷的凤眸直视着前方半点不将众人的围观放在眼中,莫名有种藐视一切的尊贵。   这样的人物,当真愿意进顾家做个赘婿?   “新郎官长得好,与顾公子好生相配。”人群里一个小女孩小声惊叹道。   她见过怜秋,还曾收到过怜秋给的糕点,今日知晓他成亲,便也凑过来看看热闹,心头也好奇怜秋会看上怎样的良人。   今日一见,却觉两人很是相配,一个面容明艳动人,一个清雅俊朗,一瞧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低声嘟囔却引来了骏马上新郎官的视线,小女孩心有有些害怕,结果紧接着她便看见新郎官从袖里摸出几个铜板朝她丢来。   丢得很准,小女孩恰好都能接到,她数了数有整整六个呢!   “哇,他为什么给你钱?”旁邊的小孩儿羡慕道。   对啊?   为什么。   小女孩儿想来想去,忽而福至心灵,明白了:“定然是我夸了他和顾公子相配,新郎官喜欢顾公子,心头高兴赏我的!”   “竟是这样?”   周围的人将小女孩儿的话听了进去,纷纷朝着封随骑马去的地方追去,一边追一边在嘴里喊着祝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封随也没让他们失望,也不知袖里藏了多少铜钱,掏了不少铜板往下撒去。   众人拿了钱嘴上便说得更欢了,吉祥话不断,一直到顾家门外,封随下了马进门才消停下来。   封随一路走到顾家正堂,怜秋站在里头等他。   哥儿今日抹了口脂,唇比平时还艳些,眉眼如画,穿着一袭大红喜服,一见他来杏眸便微微弯起,好似已然等了他許久。   封随心中稍动,脚步急促的上前同怜秋站在一块。   “等久了?”他悄声问道。   怜秋輕輕摇了摇头,也小声回道:“没有。”   既是入赘,怜秋便没有戴盖头,他臉上的红晕遮不住,只觉烫得他都快晕过去了。   定然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所以自己才会头昏脑涨。   绝不是因着封随今日相貌太俊,眸里太过温柔所致。   “行了,快别看了,拜堂了公子,姑爷!”   这句话落,堂内众人哄堂大笑,怜秋悻悻收回视线,捏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高亢的唱词声中,怜秋和封随对拜,众人的起哄声中,二人眼里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柳意明作为顾家的客人和柳老爷一起来参加怜秋的成亲礼,他看着两人相携出来敬酒,又瞧着怜秋臉上幸福的笑意,心头像是被醋腌了一样。   又酸又涩,只觉不应該,站在怜秋身旁的人分明該是他,而非封随。   没关系。   他抿了一口酒,面无表情的想:怜秋不知晓许多男子的真面目都会在成亲后暴露,等他过上些时日就会发现封随这人的不好,两人指定会要不了多久就会和离。   待怜秋和离后,便知晓送上门的男子没什么好,他的机会就来了。   怜秋和封随两人在顾梦生的带领下,同他平日里的生意伙伴介绍封随,三人压根没注意还有人不合时宜的打起新婚夫夫和离的主意来。   否则按怜秋的性子只怕当场就要将人给赶出去。   -   夜深,将客人全部送走。   怜秋和封随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怜秋酒意上头,脸上泛着酡红,封随瞧着好一些,虽眼里也有了三分醉意,但面色瞧着还算好。   桌上的大红蜡烛摇摇晃晃,怜秋和封随坐在凳上,封随提起酒壶倒上两杯酒,递过一杯给怜秋。   烛火映照下,凤眸显得格外温柔。   “夫郎,”封随輕声道:“该喝合卺酒。”   怜秋低下头看着杯中的酒,长长的睫毛輕轻眨动,杏眸泛水,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喝过交杯酒,怜秋手里的杯子被封随接过随意的放在桌上。   “夫郎,”封随又道:“该就寝了。”   就、就寝……   怜秋心头有些害羞,面上却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应道:“是,咱、咱们该睡了。”   话刚落下,他便被人横抱在怀中,怜秋惊呼一声,赶忙抱住了封随的脖颈。   “你、你干嘛,吓我一跳。”怜秋不满嗔道。   封随不语,抱着怜秋往床边走去,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   哥儿许是有些害羞,眼神不自觉的躲避着不肯与他对视,封随轻笑一声,身子往下压去,一手落在怜秋的下巴上轻轻抚摸着:“秋哥儿,我都唤你夫郎了,你是不是也该换换称呼。”   换、换称呼。   怜秋咬了咬唇,努力装作镇定道:“相公,你以后是我相公了。”   哥儿的唇色殷红,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唇间的酒香,封随轻笑一声,“是,我以后是你相公了。”   大手掐着哥儿柔嫩的下巴,逼得怜秋不得不张开嘴,封随俯下身将唇印了上去。   这柔軟甜蜜的唇,他早已想要一尝。   “唔……”   唇舌相接,大舌闯进唇间一阵搅动,怜秋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吻得身子軟了下去,只能攀着封随的肩头,方才找回一些意识存在。   封随含着柔嫩的軟舌吮了吮,贪婪的摄取着属于怜秋的气息,涎水交换来不及吞咽的则顺着唇角往下流去。   一吻毕,怜秋已然被吻得软了骨头。   好、好色。   他红着脸,质问道:“你去跟谁学的这些东西!”   他也学了两天的画本子,怎么就没学到这些东西,封随该不会是背着他跟别人有染吧。   封随瞧着他,挑眉道:“这还用得着学?”   他一瞧见怜秋便都会了。   这人是在嘲讽他学的慢?   怜秋大怒,双手按着封随,在封随惊讶的目光中,一口咬上还泛着水光的薄唇。   可恶!   以为他不会亲是吧!   唇上被人胡乱的舔舐着,香软的舌头一会儿伸进他嘴里舔舔,两舌相碰又害羞的缩回去。   封随心头好笑,逐渐加深这个吻,趁着怜秋目光迷离之际,一手抚上怜秋的细腰,解开衣结。   迷迷糊糊的从深吻中挣扎出些许神智,怜秋恍然发现身上一凉,红色喜服翩然落地。   哥儿浑身的白皮软肉尽数落于眼底,腰细细的只一掌便能够覆住,双腿匀称细长,锁骨精致漂亮,肩背单薄如振翅的蝶,处处惹人疼。   封随压下身子,细密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怜秋身上。   好、好奇怪。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体内传至四肢百骸,怜秋耳根通红,他双手抱着封随的脖颈,有些不知所措。   “怕什么?”封随取笑他:“你我既已成夫夫,以后日日都要坦诚相待,早些习惯的好。   怜秋瞪他一眼,刚想说我怕什么。   但眼神一接触封随那物,他又很快的将视线收了回去,转过头缩了缩身子,吞吞吐吐道:“咱、咱们慢慢来,不急。”   实则心里有些害怕,总觉得封随瞧着与话本上男子的东西有所区别,怎地能大上这般多?   怜秋皱着眉,有些忧愁。   只是他话刚说完,封随便压下了身子,轻巧的吻落在喉结、锁骨、肚腹,直至……   “唔……你、你别……”   怜秋仰躺在床上,双眼迷离,足尖绷直,胸膛重重的起伏着,舒坦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脑中余韵还未过,怜秋迷迷糊糊间被封随抱起翻了个面,他双臂软乎乎的不太撑得住,正想任由自己倒下去,腰间却忽得被人禁锢住,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他听得封随轻声道:   “舒坦了?”   怜秋刚想点头,身子忽的一阵颤抖,杏眸猛的睁大,身子微微打着哆嗦,怜秋扶着封随另一只撑在床板上的手臂,抖着嗓子道:   “你小心着些。”   怜秋忧愁的转头去看,担心的想:世上应该没有谁会因着洞房受伤吧?   新房内的木床一直摇到寅时,最终在怜秋暴怒的一声“封随,你再不听话我明日就将你赶出顾家”的吼声中,消停下来。   琴书在偏房里等得直打瞌睡,圆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瞧着就要落在桌子上,他又猛地一个惊醒,拍拍自己的脸。   奇怪,公子和姑爷怎么还没叫水?   难道两人已经睡着了?   他是听了吩咐,新婚夜,待公子与姑爷行了周公之礼后,他得快快的给送上水去,明日公子醒来身上才会舒坦。   他单手撑着头,眼皮打架,低声纳闷道:“公子他们是不是喝醉了,所以早早就睡了?我还要不要等啊?”   话还没说完,正房里便传来封随让人送水来的声音。   琴书瞪大眼,几步跑了出去,一边回道:“就来”,一边喊人抬水去。   门打开,浴桶抬了进去,琴书想看看怜秋怎么样了,但床帐盖的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一截粉嫩修长的指尖搁在床外。   “成了。”试了试水温差不多,封随便低声赶人。   琴书想说要不他伺候公子沐浴,但一瞧封随的眼神,便又将话吞入肚中,悻悻走了。   算了,月姑娘说了,公子的新婚夜他得守规矩些,公子没让他洗,他就不能问。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怜秋躺在床上疲惫的动了动手指。   他满头细汗,身上也腻得慌,胸前、手臂、腿上尽是红痕,唇更是肿胀难忍。   任由封随将他抱起放在水中,怜秋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浇着水,眼皮耷拉着,困得不行。   “哗啦”   又一人进了木桶,水波轻晃几下,复又恢复平静。   将怜秋抱到自己腿上,封随拿过帕子给怜秋小心的擦拭着肌肤上的污浊,温柔低声道:“且睡吧,我给你洗干净。”   怜秋有些不信任的回头瞧他一眼,警告道:“只准沐浴,不许做别的。”   封随低笑两声,亲了亲他的耳垂,许诺道:“嗯,不做别的。”   怜秋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由着封随伺候着他沐浴,而他则去会周公了。   昨夜一整夜他几乎都没睡,今日又从早到晚一直在应酬,到现在又折腾了大半宿,怜秋早已累得不行,眼睛一闭上便很快昏睡过去。   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柔嫩的肌肤,力度很轻,封随瞧着怜秋累极的模样,眼神爱怜,眸里带着些许悔意。   他看书上说,哥儿第一次应难以承受,他应当注意着些,早早结束才是对的。   但……   瞧着自家夫郎的脸,封随无奈又理所当然想:但他也未经人事,缺些自制力也是应该的吧?   只是不知道以后若是日日如此,秋哥儿会不会又要将他记恨。 第34章 晋江正版阅读   次日, 怜秋难得的睡晚了些,外头天光已经大亮,而他的院里还静悄悄的, 没人打扰,就连平时最闹腾的琴书也安安静静着,没来掀他床帐。   浑身泛着情事后的酸软之感, 怜秋伸手在另一侧摸了摸,床上冰凉,封隨不知何时便已经起床出门去了。   怜秋慢悠悠的床上爬起,清丝如瀑洒落在洁白干净的里衣上, 懒洋洋的撑开五指伸了个懒腰, 他朝外头喊道:“琴书。”   声音算不得响, 外头却忽的传来一阵打战似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琴书特有的“咚咚”响的脚步声。   “公子, 你可算是醒了。”   琴书抱着脸盆进来,对着怜秋一脸幽怨道:“你今日都睡了好久,我都想去给你请大夫了。姑爺昨夜就不让我见你,今天还拦着不让我进门,当真是好过分。”   怜秋揉了揉太阳穴,问他:“封隨呢?”   琴书一边将帕子浸在水里拧干后递给怜秋, 一边回道:“说是有事找老爺去了,让公子你醒了要是还累便再躺会儿。”   “嗯,好。”   怜秋懒懒應道, 用帕子将脸擦净,又漱了口,没有选择继续躺着。   起身换好新的衣裳后,便打算去寻封隨, 他刚走出几步,又见木头脚步匆匆的赶来,面色严肃的冲他禀告道:“公子,姑爺和老爷被人带去县衙了。”   “县衙?”怜秋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县衙的人会来。”   木头解释道:“是姚管事走私一事,侯家也被人传了去问话,姑爷说让您别急在家中候着,他们不会有事。”   怜秋不解:“可封隨不过昨日才来的顧家,县衙传他去能有什么用?”   木头干笑两声,道:“是,所以一开始县衙里的人只叫了老爷去,但是姑爷说怕你擔心,他便陪着老爷一同去。”   怜秋:……挺好,现在更擔心了。   新婚夜第二天,亲爹和夫君都被抓去了县衙,这谁能放心得下。   他当下便叫了马车去县衙,只是此案的审理县衙并不对外开放,怜秋进不去,只得又打道回府。   顧遠峰和顧月安慰着他,只是两人的面容也不太好看,心头惴惴。顧梦生此次无缘无故被抓去官府,也不知道什么缘由,会不会受苦。   临近午时,膳房已经将午食备好,几人却都没有胃口,难以下筷。   好在没多久便传来顾梦生和封随回来的消息,怜秋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待看见两人好端端的站着,上下打量二人没见到拷打后的伤痕,心头的石头才总是放了下来。   “怎么样,”怜秋问道:“没牵扯到咱们吧?”   顾遠峰也问:“二弟,怎么样了?”   顾梦生表情轻松的回道:“没有,常县令只是叫我们过去问问话,将与姚管事相识一事说清楚就好了。”   封随握着怜秋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和爹已经将关系撇清,牵扯不到咱们。”   “是啊,”顾梦思乐呵道:“我与姚管事不过经由侯家介绍才认识,咱们生意也没做成,常县令问过后,便将我和封随放了回来。”   两人平安,怜秋安心后独自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从早晨起就一直担心二人,又来回跑了一趟县衙,此时午时都快过了,他还一点東西都没吃。   “怎地不吃饭?”封随皱着眉,不赞同道:“我都说了不会有事,担心饿坏了。”   “就吃,咱们刚好一块去吃。”怜秋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去将饭菜重新热一遍。   几人安心的吃饱喝足后,便听顾遠峰说:“二弟,秋哥儿我明日就得走了,東家那边的事耽搁不得,阿月和小山还得劳烦你们照顾一段时间。”   “说什么照顾,阿月和小山在这,家里都热闹許多,我高兴得很。”顾梦生朗声笑道。   怜秋笑道:“爹说得不错,我可巴不得阿月姐和小山再多住上一段时间。”   顾遠峰:“那便好,想必應该也要不了多久了,東家遲遲找不到人應该就会回京了。”   封随听着他们的谈话一直没吭声,此时却不动声色的插话道:“不知大伯是在寻什么人?”   顾远峰搖搖头,将前头与怜秋他们说得话又重复一遍,无奈道:“想来应当是位贵人,只是不知为何,却连个画像都没有留下。”   封随想了想又问:“大伯可知,这东家与走失的人是什么关系?”   顾远峰回道:“东家说是挚交好友。”   “那人的父母为什么不出来寻人?”怜秋奇怪道。   顾远峰:“东家说他父母有要事在身,腾不出手来,且若有敌对之人先找到人便会对他不利,所以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   手指在腿上轻敲着,顾月唏嘘道:“那人怕是家世很不一般了,爹,你还是少掺和些的好,不如回去便将这活儿给推了吧。”   “万一是京里官宦之家的暗斗,咱们家小业小的,牵连进去可讨不了好。”   “你别说,东家瞧着是与咱们不同。”顾远峰若有所思道:“是比咱们瞧着更加注重礼节,倒真有些官门子弟的气勢。”   顾梦生蹙眉劝道:“大哥,阿月说得不错,京城勢力本就盘根交错,莫要因此惹到不该惹的人,銀钱还能再赚,家中平安最重要。”   顾远峰沉吟片刻,肯定道:“你们说得对,容我再想想。”   封随听得众人的议论,心中却莫名觉得顾远峰的东家寻的人与他应该有些干系,或者说会不会就是他?   薄唇轻抿,封随思索半晌后,轻声道:“大伯,我去岁来柳县时曾遇到过一人,他记忆全失,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瞧他可怜,我便给了他些銀钱用以落脚。”   “那人身材高大与我差不多,气势非凡,行为举止自有一番风度。大伯回去或可在东家面前提上一提。”   “记忆全失?”顾远峰问道:“那你可知他现下在何处落脚?”   封随摇了摇头:“具体的位置不知,但我本也没剩多少银钱,给他的也不多,只够他在柳县周遭落脚。”   “好。”顾远峰本就有些纠结,他既怕这活儿当真惹到权贵,但又觉得这钱难得好挣。   他思索片刻后,道:“索性这活儿我也不想接了,便同东家说了,他若是愿意便来寻,若是找的人不对便罢了,我早早辞了这活儿,回京去。”   顾梦生点头赞許:“还是安稳些得好。”   几人皆对顾远峰的决定表示赞同,唯独怜秋觉得封随有些不太对劲。   经过与封随的多次交锋,怜秋早发觉这人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一本正经,可他有什么说谎的道理呢?   怜秋不晓得。   待众人各自散去,怜秋和封随回房时,他可算是找到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便质问道:“封随,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什么?”封随一怔。   细细想来,他的确还瞒着怜秋不少的事。   譬如他并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当真父母双亡,流落来柳县也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怜秋踮起脚,攀着封随的双臂与他对视,表情严肃道:“你说过你不会再瞒着我其他事,你还记得这话吗。”   封随:……   沉默片刻后,他幽幽道:“我说的应当是从那以后不会再有事瞒着你。”   “混蛋!”怜秋气得扑上去咬他脖子,怒道:“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封随将人抱了个满怀,眼中带笑,轻声哄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记跟你说了。”   “你瞒了我什么?”怜秋仰头看他。   封随稍一用力,将怜秋抱起放在美人榻上坐好,坐下与怜秋紧挨着,又将一手揽着怜秋的腰,一手握住人的手后,方才淡定将自己失忆的事慢慢说了出来。   “我醒来时,身上还有许多血污,以防万一,方才编了这么个身世。”   怜秋的视线落在封随的脸上,杏眸里晦暗难明,即便是封随也一时难以看出他的想法,心中猛的一沉,将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封随难得有些紧张道:“夫郎,你我昨日才成亲,你今天不会就要抛弃为夫吧。”   “封随,”怜秋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话语里没什么情绪道:“你不会当真是大伯那东家要寻的人吧?”   “不知。”封随坦诚道:“不过我觉得有些可能。”   怜秋抽了抽手,但封随握得太紧,他抽不出来。   他瞧了瞧封随,又问:“你不会当真是京中权贵子弟吧?”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了猜测,怜秋越瞧越觉得封随应该来历不凡,想他初次见到封随时,就觉得他气势不凡,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   而且按大伯所说,封随要当真是京城权贵的子弟……   怜秋心头一哽,只觉头疼不已。   他家虽在柳县还算说的过去,可若是比京城的富人则还是有差距,更遑论要是当真跟官宦人家扯上关系……   怜秋心头不愿。   他之所以找赘婿本就是为了不将自己置于下位,可若是封随的家世比他好上许多,到时京里的人一来,又岂能有他说话的位置?   似是看出怜秋的纠结,封随吻了吻他唇角,声音轻柔道:“这都是你我的猜测罢了,或许我不过本孑然一身,只是不小心从山崖摔下后失了记忆。还是说,夫郎要因着我失忆就将我丢弃?”   封随每每柔下嗓音说话时,便带着几分惑人的气息。   怜秋咬了咬舌尖,坚决不让自己陷入温柔陷阱之中。   迟迟没有得到怜秋的回应,封随心里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你……不会原先家里已经有人了吧?”怜秋犹豫道。   这个话本他好似听过,忘记是杨君君还是琴书同他说的了,恰好就是一位失忆的书生郎与一名哥儿成亲后,书生郎忽的被家中之人找了回去,这才知晓书生郎原来早就娶了妻,最后哥儿的身份一下便从正室位置跌成了妾室。   怜秋可接受不了。   “不会。”封随坚定道:“我只你一人。”   怜秋觑他一眼:“你如何保证,你没了记忆你如何保证,而且我瞧你昨夜熟练得很,不像是初次。”   封随严肃道:“那是因着我提前看过画本学过,我发誓我只秋哥儿一人,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封随心知他昨夜动作便不算熟练,只是秋哥儿也不会,便觉得他老练了些。   怜秋依旧怀疑的上下打量着封随,半晌后才哼唧两声道:“成吧,不然你要真被天雷劈了,我只会拍手叫好。”   坏哥儿,当真是一点也不会心软。   “哎,”怜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瞧着封随无奈道:“你这算不算是骗婚呐?”   封随:……   他面容严肃,义正言辞道:“秋哥儿,你我三书六礼齐全,我是你明媒正娶回家,如何是算是骗婚?”   封随谴责道:“你莫不是要始乱终弃?”   “怎会。”怜秋摇摇头,张了张嘴,后头的话说不出口。   怜秋还是不敢想,万一封随当真一跃成了达官贵人子弟,那他该怎么办?   跟封随一同走?   怜秋不愿意。   若说封随是考去的京城,怜秋还可以带着银钱去京城买房屋铺子安家;可封随要是被人寻回去……   怜秋简直不敢想自己住在别人家中过活的日子。   他性子吃不了瘪,受不了苦,可不想每日鸡飞狗跳的过活,而且他与顾梦生相依为命这般久,他得陪着顾梦生。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怜秋眼神幽幽的看着封随,目光有些流连不舍。   他其实觉得封随当真不错,他心头也是喜欢的,不管是这人的皮囊还是花言巧语,甚至是以前端着时的君子姿态,都挺讨他欢心。   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快便定下与封随成亲。   “夫君……”   这一声唤得封随心头一凉,握着怜秋的手不禁松开了些。   怜秋便趁势抽了出来,将素白的手抚上封随的脸,怜秋杏眸含水,满是期盼的瞧着封随道:“你还是当一名秀才最好。”   他与封随纠缠许久,若要和离,他心头还是很舍不得。   但若是真有京城的人以势相逼,怜秋即便再舍不得也会当断则断,人生在世,自个儿活得好才是最重要。   心头凉意愈盛,封随有些后悔将这事儿告诉怜秋,面上却温柔一笑,将手覆在怜秋的手上,侧过脸去吻了吻他的掌心,柔声道:   “秋哥儿,莫要担心。”   总归在有万全之策前,他不会再与夫郎讨论自己的身世之谜,像这种容易影响夫夫感情的事,他就不该告诉夫郎。 第35章 晋江正版阅读   虽有些不满封隨隐瞒他失憶一事, 但怜秋私下还是请了大夫来查看一番,只是結果却并不太让人满意。   封隨脑中堵着一块淤血,不敢輕易着手进行治疗, 只能等待淤血慢慢散去,或可恢复记憶。   封隨早在安定下来时也曾去找过大夫,早已知晓自己的境况, 得到这个結果并不意外。   只是怜秋觉得他之前穷,定然请不起好大夫,便才又请了县里最好的大夫。   “你这淤血要何时才能散去,”怜秋一手撑着腮, 半趴在桌上, 神情郁闷道:“平日里你可会觉得难受?”   封隨摇摇头, 安慰道:“于我并无影响, 你也别担心, 等时候到了它自会消失。”   怜秋觑他一眼,见封随并不在意,便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他是在为谁担心?   淤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脑子里能有什么好事?   他这边忧心忡忡,谁料正主却是却是半点不在意。   “公子, 你现下有空吗?”   琴书从门外探出半个头,手里揉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圆乎乎的臉上满是担忧, 丝毫没有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倒是奇了。   什么事儿还能让琴书难受?   怜秋直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什么事?”   琴书急忙忙走了进来,雙手把信纸放在怜秋身前的桌面, 眼中忧愁道:“公子,我娘病了,我想请几日假,回去瞧瞧。”   怜秋看了看信纸上的内容,上头的字写得很是稚嫩粗糙,應当是琴书阿弟写的字,上面的内容也写得很少,只短短两句话:   大哥,   阿娘病重,你快回来看看她吧。   落款是琴书阿弟王全。   “好,我给你多批几日的假。”怜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輕声道:“安心,應当不会是什么大病,落花村离得不远,你先去收拾东西明日早上再走也来得及。”   “嗯。”琴书没精打采的埋着头,应道:“多谢公子,我这就去收拾。”   “银子够不够?”怜秋问他:“我再给你写,家中还有些药材一会儿让王管家给你些,信里没写你娘生的什么病,你且先拿跟人参回去试试,若是没用便带着人来县里。”   怜秋摸着他的头,给琴书安排的明明白白:“明日我让马夫送你回去,莫要太过着急。”   “嗯。”琴书一把抱住怜秋,将臉埋在他肩头瓮声瓮气道:“我就知道公子最好了。”   主仆二人抱了一会儿,封随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忽然道:“琴书,你娘从前可有生过什么重病?”   “啊?”琴书将臉从怜秋肩头抬起,想了会儿后,摇头道:“没呢,我上回回去见她时,身子还好着,还去爬树摘了桃儿呢。”   “那想必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封随有理有据道:“不然你爹定然会让你带着大夫去村中。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万事还有顧家担着呢。”   “嗯!”琴书吸了吸鼻子,对封随这个新入门的姑爷观感好了不少。   琴书放开怜秋,心情好了些,便跟怜秋说他要去收拾东西了,随后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   怜秋瞧着琴书风风火火的背影,心头有些不放心。   “琴书同他家中关系很好?”封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手揽着他的腰,沉声问道。   “还算不错,”怜秋抬头看他:“往常琴书回来时,他娘总会给他备些吃的。”   只是这些吃的比起琴书每次带回去的银钱来说不值一提,但所谓亲情无价,农家人本又节省,舍不得花钱置办些贵重物品,怜秋觉得还算说得过去。   “你见过他爹娘?”封随问。   怜秋:“早些年见过,后来琴书年纪大了后,便没见过他们了。”   封随点了点头,没多过问。   顧远峰走时,封随和怜秋去给他送行。   临行前,怜秋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悄摸找了个时候寻顧远峰,叮嘱道:“大伯,封随说得那话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东家。”   “晓得了,”顾远峰笑道:“怎么,你也信侄婿说的话,觉得他说的那人就是东家找的人?”   怜秋心道:他是一点不想封随就是顾远峰要找的人。   但面上还是乐呵呵道:“我不知道,但夫君他说话还算有谱,应当不会胡说。”   “你呀,”顾远峰打趣他:“才成亲多久,竟然就如此相信人。”   怜秋笑了笑,没反驳。   他想要快些验证封随到底是何处的人,快刀斩乱麻,便没那么难过。   封随在远处瞧着怜秋和顾远峰说话,眼眸微沉,嘴唇紧抿,他总觉得自从昨日坦白后,怜秋待他便有些不同了。   他不该多说的。   -   天逐渐暗沉,怜秋和封随吃过晚膳回到屋里。   因着琴书明天要回去,怜秋便特意允了他不晚上不用伺候了,早些睡,明日早些走,早些见到母亲,琴书也能早些安心。   怜秋慢吞吞的脫下衣裳挂在衣桁上,转头正要说话却见封随垂着头,安靜的坐在床边。   这人又作什么妖?   怜秋蹙了蹙眉,走过去用腳輕輕的踢了踢封随的鞋,问道:“丧眉耷臉的给谁看呢,今儿饭没合你的意?”   封随抬眼看了怜秋一眼,复又恹恹的将眼垂了下去,似有许多委屈。   见不得封随这副模样,怜秋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抬手掰过封随的脸,不高兴道:“说话呀,男子汉大丈夫不许憋着话,你晓得我猜不中你的心思。”   黑眸的视线被迫落在怜秋脸上,封随抬手将怜秋的手拿下,委屈道:“秋哥儿是不是知道我失忆后,不想要我了。”   心下一个咯噔,怜秋有些心虚,他微微撇过眼睛不与封随对视,嘴上安慰道:“怎么会,我不是在想法子帮你治吗?你别胡思乱想。”   见怜秋不愿看着他的心绪神色,封随手指蜷缩捏紧,胸中发寒,心下冷笑:   他就知道这坏哥儿只怕昨夜就打好主意了,只要他的身世不合意,便要开始想法子与他撇开关系,全然不顾两人之间的情谊。   “是吗?”封随的声音很轻,他靠着怜秋近了些,呼出的气便都尽数吐在了怜秋的颈窝。   “秋哥儿这般好,日后定然不会抛弃我吧。”   怜秋心下琢磨,还不知道是谁抛弃谁呢。   要是封随当真是京里的贵人,只怕还觉得与自己的纠缠降了身份。   怜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怜秋心下便很是气闷,越想越气,只觉封随已经成了负心汉。   他便也不觉得自己心虚了,转过脸对着封随一脸认真的撒谎道:“自然,你我都成亲了,别瞎想。”   “我信你。”   亲昵的带着明显依赖的话语落下,封随抱着怜秋,高大的身躯窝在怜秋的怀里,埋头在他颈窝亲了亲。   怜秋总觉得怪,封随这般大的人了怎地总爱跟他撒娇。   但他心头其实颇为吃着一套,见封随示弱,便也软了心肠。   “好了。”怜秋回了个拥抱,轻轻的拍着封随的腰,指使道:“去叫人送水来,咱们洗了手腳,早些休息。”   “嗯。”封随在他唇上亲了亲,才出门去唤人。   现下天气冷了,以防风寒,不敢再天天沐浴。   洗过脸漱了口,怜秋坐在床边舒坦的将足伸进木桶中,热水淹过腳踝,没一会儿脚便被烫紅,怜秋也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封随坐他旁边,也泡着一个桶。   泡了一会儿后,怜秋觉得差不多了,便将足尖抬了起来,正准备拿汗巾擦干,却忽得发现旁边架子上的汗巾竟不翼而飞了。   正奇怪时,脚腕却被人握住,怜秋看去发现封随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消失的汗巾给他擦足。   脸颊微微发烫,怜秋靜静的看着封随将他两只脚都擦干净,方才假意着恼的嘟囔道:“谁要你来做这些事了。”   封随将汗巾放好,闻言挑眉瞧他:“夫郎既然娶了我回来,我自然要伺候好夫郎。”   怜秋愣了愣,捂着嘴偷笑,觉得封随这人当真有趣得紧。   世人常说读书人最是重脸面,可封随却偏不相同,竟还愿低头给他擦脚。   唤人来将两人的洗脚水送了出去,封随将门栓紧,复又踱步回到床上。   怜秋仰躺在床上,睁着一雙杏眸瞧他,紅色的床帐还未换下,烛火透过紅帐将怜秋的脸上映出些许红晕。   封随身子下压,双手撑在怜秋身侧两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怜秋,话语里试探道:“夫郎,咱们歇息?”   怜秋秀眉一挑,眼下的孕痣愈发红艳,语气轻佻道:“你是要躺我身上歇息?”   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封随当真将身子压在怜秋身上,舌尖往怜秋的唇缝攻去,将本就殷红的唇亲得颜色更加深了些,待怜秋呼吸急促后,他方才停了下来,意有所指道:“是又如何?”   舌尖发麻,怜秋眨了眨迷离的眼,瞧着上方封随带着些许戏谑的眼,衬得整张脸有着平日没有的邪肆俊美。   怜秋心头很是纠结,他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跟封随继续亲密,以免封随身世不如意他意,再分开时痛苦。   可两人却又分明什么都已经做了,封随的名字也已落在他顾家的户籍上。   罢了。   男色当前,管那般多的杂事作甚。   更何况这事儿论起来也是封随不对,若非封随先时故意勾着他,自己也不会去找他求亲。   与其担心日后,不如先享受当前。   怜秋被自己说服,遂决定顺其自然,他现下与封随是夫夫,那便好生过日子,没道理委屈自己不是。   双手抱着封随的肩,怜秋手上一用力,封随便顺着他的力度倒进里侧。   翻身坐在封随的腰胯处,两人的姿势陡然变化成怜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封随。   微微昂起下巴,怜秋双眼微眯,一脸高傲道:“你都说了是你伺候我,怎地你还躺我身上,该我躺你身上睡才是对的!”   说着也不管封随的反应,怜秋一手钻进封随的里衣的领口,在他结实饱满的胸膛上按了按,双眼餍足的眯着。   手感真不错。   早在洞房那天怜秋就发现了封随不愧是会功夫,平时穿着长袍瞧不出来,一脫衣裳便露出结实紧密的肌肉,既不过分夸张又不会没有存在感,正正好。   “是我说错了,该夫郎说我身上。”   封随看得好笑,任由怜秋轻薄他的胸膛,他则抬起手去解怜秋里衣的系带,各忙各的也不耽搁。   怜秋摸了会胸肌忽得感觉自己身上一凉,腰间传来一阵痒意,低头一看才发现封随的手在他腰上肆意摸着,且还越来越往上,腰间有些发软,怜秋的身子抖了抖。   “谁让你动我衣裳了!”怜秋将他的手一巴掌拍了下去。   他轻哼一声,在封随委屈的眼神里,将衣裳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状似凶猛的扑了下去,将唇磕在封随的唇上。   两人接完一个绵长的吻,怜秋的裤子也被扒了大半,他擦了擦唇上留下的涎水,一脸傲娇道:“今儿,我要在上头。”   说着他脸红了红,弯下腰在封随的耳边,害羞又大胆的悄声道:“我那天在画本里看到了这样的姿势,你学得好,教我。”   哥儿在上的姿势。   封随一手揉捏着怜秋胸前的某处,一边思索着,嘴上却漫不经心敷衍道:“好,我教你。”   他也瞧过这个姿势,好像不难?   总之,看过就是学过,学过就是会了。   夜,漫长,寂……   “你到底会不会!”   “滚出去!”   “明日你就带着包袱滚出去!”   “封随!你个不听话的混蛋。”   “还等,都等多久了,根本就不舒坦,你又骗我!”   夜,不太寂静。 第36章 晋江正版阅读   九月阴沉许久的天终于在末尾几日亮堂起来, 阳光洒下,虽不暖但却照得人心头开阔,眼明心净。   柳縣的人们也因着这难得的太阳热闹起来, 青石板上馬蹄哒哒,坊间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临街茶馆的二楼雅间内, 怜秋懒洋洋用胳膊垫着脸,趴在窗栏上看人来人往,小贩大着嗓门与客人扯皮还价。   楊君君慢条斯理的沏了两杯茶,热腾腾的开水从茶壶里流出, 落在杯里溅起些许水花, 楊君君问道:   “你不是刚成親, 怎么还有空找我出来顽?”   怜秋成親那日楊家人自然也去了, 楊俊奕当日还调侃封隨该多谢谢他, 杨君君明白怜秋,那日怜秋脸上高兴的神情做不得假。   他听大哥说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怜秋怕是许久都想不起他来。   却没想到这才过几日,怜秋便让人送了口信上门,約他出来小聚, 真是个稀奇事儿。   “诶,别提了。”   怜秋长叹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说。   封隨实在太过磨人, 夜里做那事也就罢了,白日让他读书,这人也要将他抱着一起。   两人刚成親又正是冲动之时,抱着抱着就变成親在一起, 亲在一起就变成……   一连荒唐好几日,昨日午膳时,顾梦生实在忍不住便提点了两人几句,让他们莫要太过了,怜秋面子上过不去,昨夜便警告了封隨几句。   谁料这人嘴上说着好,最后两人便又折腾了一夜。   怜秋今日便早早出了门先去了鋪子,午饭都没回顾家吃,又让人传了口信给杨君君約人出来相聚。   “怎么,”杨君君蹙眉道:“封隨难道待你不好?”   “他才不敢。”怜秋不屑道。   封随要是敢待他不好,早被他一脚踢出去。   “那是为什么?”杨君君眼神懵懂的看向怜秋。   杨君君本就比怜秋小上一岁,怜秋转头一瞅他纯真的眼神,张了张嘴将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含糊道:“你以后成亲就晓得了。”   杨君君:?   “说起来,”怜秋坐直身子,将胳膊收了回去规矩的放在桌上,一脸求知欲道:“你娘还没给你相看人家?”   怜秋成亲的年纪在大盛已经算得上晚了,很多人家的女子、哥儿比他更小的都已经嫁做人妇/夫了。   按理来说杨君君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但到现在怜秋也没听杨君君提起过。   “还不是大哥,”杨君君叹了口气,“大哥一直没娶亲,自然轮不到我。”   “哦~”怜秋恍然。   是哦,杨大哥虽花名在外,但莫说正妻,连个妾室都没收。   真是奇了怪了。   “许是杨大哥不想让人管着,”怜秋替杨君君鸣不平:“不过这也太过分了,等授衣假结束,我让封随去说说他。自个儿不成亲就罢了,拖着你算怎么一回事。”   “不急。”杨君君眯着眼笑了笑:“正好我也不是很想嫁人,在家中自在些。”   “这倒是。”怜秋理解的点点头,拿过热茶沿着杯沿小小的啜饮一口,似是想起什么忽的灵光一闪,将杯子放了回去。   “对了,上回咱们不是还说你也找个赘婿。”怜秋越想越覺得不错,“封随他虽偶尔说话让人着恼,但相处起来其实也还不错。”   怜秋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你选个更听话些的,说话也好听些的,这样以后你使唤起人来更顺手。而且杨伯父杨伯母又疼你,你去他们跟前多撒撒娇,说不定他们就同意了。”   杨君君被说得有些意动。   哪位哥儿又没想过日后嫁个如意郎君,但杨君君每每想着嫁人后要去陌生的家中又覺心头害怕。   “等、等我回家问问去。”杨君君咬唇道:“只是不知爹娘会不会同意,毕竟我家与你家不同,待大哥以后娶了亲,也不知未来大嫂会不会不高兴。”   “这怕什么,问问又不吃亏。”怜秋倒是半点不在意:“况且杨大哥也疼你,杨家日后是杨大哥说了算,只要他帮着你就不怕。”   “他们若是实在不答應,大不了找个家里关系简单些的脾气好的郎君,嫁过去由你把持家中,一样顺心。”   杨君君点了点头,默默将这事儿记在了心头。   两人说谈间,房门忽的被人敲响,门外传来木头焦急的声音:   “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木头为何这般急躁?   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怜秋立刻唤道:“进来。”   木头推开门,几步走到怜秋跟前,朝他弯腰作揖,严肃道:“公子,琴书他爹找来了家中,说要给琴书赎身。”   “赎身?”   怜秋面色一变,拍桌道:“琴书说的?”   木头摇头,“琴书没回来,他爹王栓子说琴书不好意思面对公子,遂让他爹来同您商量。姑爺得知此事后,便先将琴书王栓子扣了下来,派人过来传话叫您回去。”   怜秋拧眉,觉得这事儿古怪。   琴书若真要赎身又怎么可能不来跟他道别。   “你快回去瞧瞧吧。”杨君君贴心道:“琴书跟了你这么多年,不像会不告而别,你回去问问是不是有苦衷。”   怜秋点了点头,对杨君君道:“我也不同你客气了,便先走了,你回去慢着些。”   “嗯。”   辞别杨君君,怜秋便立刻往顾家赶回去。   -   顾家正堂。   顾梦生外出有事,封随便坐在了正位,王栓子坐在下首处,局促的搓着手,双眼左顾右盼,眼里涌现一股贪婪之色。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服,脸上、手上却并没有多少茧子,肤色暗沉黝黑,但皱纹比起同年龄劳作的村里人少上许多。   “顾家姑爺,”王栓子笑得像皱巴巴的老菊花:“这顾公子还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您要不做主把牛儿的身契给了我吧。”   封随慢悠悠的饮了口茶,嘴角微勾,淡笑道:“我是顾公子的赘婿,有名无实,做不了主。”   王栓子咬了咬牙,暗唾一口封随无用,连个下人的身契都做不了主。   无法,王栓子如坐针毡的又坐了一会儿,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身着蓝衣华服,面容姣美的哥儿便骤然出现。   哥儿长得虽美,眼神却十足的犀利,王栓子被他一看便浑身一抖。   “你是琴书的爹?”   怜秋已经许久没见过王栓子了,只隐约记得應当是衣衫褴褛,弓腰驼背的样子。   “是,顾公子。”王栓子连忙站起身朝怜秋弯腰一拜,卑躬屈膝道:“我家牛儿多亏您这些年的照應。”   牛儿?   琴书在家中的名字?   怜秋蹙着眉,表情不太好看。   不知何时封随来到他的身边,轻声唤道:“夫郎,此人称是琴书的亲爹要赎他回去,我不识得,也不敢答应。”   “嗯。”怜秋拍了拍他的手,敷衍道:“做得对。”   敷衍完封随,怜秋又问王栓子:“琴书人呢?他为什么要赎身,怎么不来我跟前说。”   王栓子赔了个笑,小心翼翼道:“牛儿他娘如今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牛儿心疼他娘,恰好这些年也攒了些銀子,便想着辞了工回家尽孝。”   “早年我们穷,将牛儿卖给了顾家,我和他娘也很是后悔。”王栓子凄苦道:“这些年我们没日没夜的劳作,也是想着将牛儿给赎回去,毕竟在家里也比给人为奴为婢的好。”   “当初您买琴书花了五两銀子,”王栓子从破烂的布袋里掏出来五两碎銀递到怜秋跟前,期期艾艾道:“我们家贫,这五两银子也是攒了许久,您看要是不够,我们再去借点。”   “荒谬。”   怜秋冷着脸,眼神一厉看向王栓子。   别以为他不晓得,这些年琴书拿回家中的银两都不知道有多少,装这副贫苦模样给谁看。   “你回家去喊琴书亲自来跟我说,”怜秋瞧着王栓子,眸中寒意森森:“否则我不会将身契给你。”   谁知听了怜秋这话,王栓子却忽的哭了起来,趴伏在地上朝着怜秋磕头道:   “顾公子,您就看在他平时认真伺候您的份上,放了他吧。牛儿他才十五,以后还要嫁人,当个奴仆,又怎能嫁到好人家?”   此话一说,怜秋瞬间明了。   “好啊!”他掐着封随的手,大怒道:“我说怎么忽然要赎身,原是打着琴书年纪大了,可以卖出去换彩礼的主意。”   王栓子一愣,立馬道:“顾公子你莫要胡说,分明是牛儿要回家尽孝,我才……”   “呸!”怜秋懒得听他耍赖,恨恨道:“我早在当初就不应该让琴书回去见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卖了他一次不够竟还要卖第二次!”   王栓子嘴硬道:“我们当初是逼不得已,当时我们一家都饿得啃树皮了,否则谁家会狠心卖自家孩子。”   封随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被怜秋掐的发白,他心中暗叹一口气,揽过怜秋一边给人顺气,一边平淡风轻道:   “琴书身契在顾家,那便是顾家的人,咱们先着手让人去他村里找人,若是找不到再找人去查。”   “若是被查出琴书当真被人卖了,那咱们再去告官。”   怜秋被封随点醒,便也不再顾着质问王栓子,立刻叫木头备車叫上人住呢比去落花村接人。   王栓子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正在卖惨,站起身同两人争辩道:“牛儿是我家的孩子,我们要回他的身契有什么问题。”   “呵,”怜秋觑着王栓子,寒声道:“我家可没什么王牛儿,只有顾琴书,我要是一会儿没寻到人,你们一家子就等着进大牢吧。”   论起来琴书的确是顾家的人,若是去了官府,即便王栓子是琴书的亲生父亲也没用,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   王栓子心头一惊,便要跑,只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身后怜秋波澜不惊道:“正好是去你家中,咱们同路,便一块走吧。”   王栓子咽了咽口水,转过头惊惶道:“那、那便不了吧,我衣裳脏,一会儿弄脏顾公子您的马車就不好了。”   怜秋懒得在同他多说,抬了抬手,下人们便将王栓子押了下去关入柴房。   “别担心,”封随揽着怜秋坐下,拿过自己刚喝过的茶递到怜秋唇边,喂他喝过两口水后才安慰道:“一会儿我再去问问他,若是这人能早些说书琴书的下落,咱们便也省些时间。”   “你说的是。”怜秋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他低落道:“我只是担心琴书,他傻了些,别人跟他多说几句便容易轻信,也不晓得这几日受了多少苦,早知我便让人跟着他,等着他一起回来。”   “这不怪你。”封随轻声道:“你也不晓得他爹娘会竟如此狠心。”   眼睫挂上一滴晶莹的泪,怜秋摇摇头,扑进封随怀里没说话。   世间总说哥儿、女子难,怜秋却总觉自己过得还算不错,总说虎毒不食子,却忘了人间还有易子而食的行径。   封随静静的抱着怜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这还是他头一回见怜秋哭。   哥儿心肠软,只要被他当做家人,便见不得家人受一点苦。   待情绪稍稍缓和,怜秋从封随怀里退了出来,拿过帕子擦了擦脸,对封随道:“你且再去问问吧,若是问不出来,咱们便赶紧去落花村。”   “嗯。”封随抬手擦了擦怜秋湿润的眼尾,轻声应道。   -   月上中天,顾家的马車挂着灯笼在夜里飞驰着。   不知封随使了什么法子,王栓子交代说隔壁山坪镇游老爷家中需要冲喜,琴书的八字正好合适,许诺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并着縣里的一个鋪子,还帮忙安排王全去县里私塾读书。   王栓子本不欲答应,但游老爷的许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   银子虽多,但琴书在顾家做工每年也会给他们银子,零零散散这些年也有了大几十两,主要是县里的铺子,还有能让自家儿子去县里读书……   这实在太过难得。   “等找到琴书,我要将他们都送去见官。”怜秋咬牙道。   “好,”封随握着他的手,宽慰道:“我陪你一起去。”   怜秋吸了吸鼻子,靠在封随的胸膛上没说话。   这些混账,他迟早要……   马车忽的一个急停,若非封随抱着怜秋的腰,恐怕他已经跌了出去。   “怎么回事?”怜秋皱眉,家中车夫怎会如此鲁莽。   车外传来车夫犹豫的声音,“公子,我好像瞧见琴书了。”   怜秋同封随相视一眼,两人下了马车。   怜秋左右看看,正想问琴书在哪儿呢,便看见两团黑乎乎的人模样的东西朝他跑来,其中一团一边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一边大声凄厉的哭喊着:   “呜呜呜—,公子,我好苦啊!”   大红灯笼照着山间泥泞的小道,一阵寒风吹过,怜秋身子一颤,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第37章 晋江正版阅读   “公子。”   琴书满身泥泞, 手上沾的泥少已经干了块,身上却还糊着厚实湿润的黑泥,他想抱怜秋但看了看自己的脏兮兮的手, 便又收了回去,在立着怜秋一臂的距離狠狠跺了跺脚,嚎啕大哭道:“呜呜呜, 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吓死我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还有泥。”怜秋手足无措, 想安慰琴书, 但又看着他满身满脸的黑泥有些犹豫。   “唔, ”琴书吸了吸鼻子, 朝怜秋哭诉道:“天黑我们瞧不见路, 不小心摔别人田里了。”   他们不敢点灯笼,今晚月色又不够亮,两人只能摸索着上岸又连跌了几跤。   说话间,方才跟琴书一块来的另一坨黑乎乎的泥人也慢慢的挪了过来,这人脸上糊着黑泥将他面容遮了个大半,见怜秋和封随看去, 朝着二人有礼的鞠躬行礼道:“顧公子,封公子。”   怜秋听他声音耳熟,疑惑道:“你是, 離哥儿?”   “是。”離哥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離哥儿怎么会和琴书在一起?   怜秋被弄得有些糊涂,正想再问却被封随捉着手腕,提醒道:“更深露重,琴书他们身上还湿着, 外头待久了一会儿容易得风寒,咱们先回去再说?”   “嗯。”怜秋点了点头,对二人道:“相公说的对,咱们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怜秋发了话,琴书自然同意,他虽心头有很多委屈急着向怜秋诉苦,但也知曉生病后的难受。   怜秋让二人上马車,孰料琴书和离哥儿却都不愿意上,两人看着自己脏污的衣裳不愿弄脏怜秋的坐处。   正巧看见怜秋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車,琴书眼前一亮,提议道:“公子,我和离哥儿坐那辆車。”   “这……”怜秋有些犹豫道:“后头那辆車坐得是你爹,我担心他不说实话,便将人抓来跟着一起尋你。”   怜秋本以为琴书会不想看到王栓子,岂料琴书却眼前一亮,撸起袖子,泥块飞溅出去,他咬牙道:“正好,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呢。”   “公子,你有没有将他绑着!”琴书蓦地看向怜秋,双眼亮堂堂的尽是要报仇的火光:“我一会儿非得给他两拳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怜秋:……   封随好意道:“绑了,只是你要打人可以,别打出外傷了,我们明日要带他去见官,傷若是太重,被反咬一口说咱们动用私刑却是不太好。”   “姑爷您放心,我心头有数!”琴书气势汹汹道:“公子,你快上车别吹着凉风了,我这就报仇去。”   说罢,琴书扯着同他一样脏呼呼的离哥儿,两人便奔着后头的马车而去。   怜秋瞧着只覺心头一阵无力,他倒是有些低估琴书了,还以为他受了驚会害怕,没成想精神头还是那么足。   “上车,”封随低头跟怜秋说话:“咱们早些,省得让他们染了风寒。”   “嗯。”怜秋幽幽答道。   只是虽然找到琴书的方式与他想得不同,但好歹人没受伤,真是天大的幸事。   “回家。”   “是。”   顧府的马车在山间小道中慢慢的调换着位置,随即马蹄哒哒,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顧家趕去。   顧夢生留在家中也睡不着,怜秋和封随夜里出行总覺不太安全,而且琴书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现在人出了事儿,他也跟着担心。   几乎一夜无眠,鸡鸣声响过,没一会儿顾夢生竟听到怜秋他们回来的声音。   卯时初,柳县的城门打开,顾家的马车便抢在头一个进了县。   深夜没有落脚的地方,怜秋他们当时停下的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法。琴书和离哥儿只得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在城门外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来人,将烧好的热水送去我院子的偏房里。”怜秋一回家中便趕紧安排道:“动作快些,要两个浴桶的水,锅里在接着烧,省得他们一会儿不够用。”   “是。”下人匆匆跑去抬水。   好在顾家的膳房里,一直煨着热水,此时再加几把柴火便很快热了起来,匆匆忙忙的把水给送进了两间偏房中。   怜秋让人给离哥儿送了衣裳去,一通忙活后,才总算是有了闲工夫躺着松口气。   封随见他坐下,便将热茶递过去喂他喝,见怜秋皱着眉,有些难受,忍不住心疼道:“不若去睡会儿?琴书他们应当也累了。”   怜秋喝够了水,便将茶杯往外推了推,封随见状就将茶杯放在桌上。   “不成,”怜秋摇头:“琴书不说清楚,我安心不下。”   无法,封随说服不了他,便坐下让怜秋闭着眼,给他捏了捏头上两处的穴道,让怜秋放松了些。   顾夢生赶来时,看见的正是夫夫俩亲密的一幕。   正犹豫如何向两人彰显自己的存在,封随却看了过来,清清淡淡的喊了声:“爹。”   怜秋闻声便也睁开眼看了过去,喊了声:“爹。”   “诶,”顾夢生迈步进来,恍若没看到两人的亲密姿态,自然道:“人在哪儿找到的?可出了什么差错?”   怜秋搖搖头:“去的路上遇到了,好在没受伤,具体的还得一会儿问琴书。”   “嗯。”见怜秋几人没事,顾梦生放心了,便让人送了些吃的给怜秋他们垫垫肚子,跑了一夜也该饿了。   待怜秋和封随吃了个差不多时,琴书和离哥儿两人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找来了。   离哥儿穿的是怜秋以前旧了的衣裳,对他来说有些大,脸上的胎记在洗完澡后更红了些,但许是见过几面了,怜秋也不覺吓人。   “过来吃面。”怜秋朝两人招了招手。   琴书应了声,见离哥儿有些拘谨便牵着他的手过来跟他一块坐下。   今儿早赶不急,膳房只能匆匆煮了鸡丝面来,面滑爽口,虽然清淡了些,但吃起来很香。   琴书昨夜跑了一路,又饿了许久,此时便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与他相比,离哥儿便显得斯文许多。   待他们吃的差不多了,顾梦生才试探性问道:“琴书,你昨儿是怎么逃出来的。”   怜秋告诉了他,王栓子夫妇将琴书卖给了山坪镇的遊老爷,说是前日就将人给送了出去,却不知琴书昨日是如何逃出来。   一说起这伤心事,琴书便忍不住流泪,他将面碗往前一推,便对着两人哭嚎道:“老爷,公子你们不曉得,我那天回家他们看顾家的人跟着,便让我娘装病,结果等他们走了,夜里我娘的病就好了。”   “后来他们就开始劝我嫁人,我说不愿意,我还要回来伺候公子,但是他们根本不听,一直跟我说嫁人的好处。我听腻烦了,又见我娘没什么大病,便想着赶紧回来。”   琴书擦了擦泪水,接着道:“谁知他们见我不同意竟然将我给关了起来,我本来都差点跑出来了,结果被王全那个小白眼狼看见,他一喊,我就又被抓了回去。”   “然后他们又给我下了药,等我醒来时已经在遊家的府里了。”说到这里,琴书的泪流得愈发汹涌:“呜呜呜,我偷听到他们说我跟遊家已逝的大公子八字相合,要将我杀了跟他们配冥婚去。”   “荒唐!”顾梦生怒不可遏。   怜秋眼里也暗了下去,沉声道:“你爹说的不是冲喜?”   “那是他们的幌子,”琴书扑进怜秋怀里哭哭啼啼道:“遊府里的人还说若不是冥婚,我哪儿值得了那么多银子!”   琴书想起那夜又驚又怕,生怕自己日后再也见不到怜秋了。   “他们好可怕,”琴书瑟缩着身子:“他们说道士说了什么邪术,将我和游家大公子的棺椁并在一处,镇在宅底下,以后游家便会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怜秋轻拍着琴书的背,心头也跟着后怕起来。   “他们本来打算在前日与游家大公子行了成亲礼,与他的灵牌共处一室后,再将我勒死。”琴书磕磕巴巴道:“好、好在离哥儿来救了我,他将守在灵堂外的人引了出去,我们在游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他们以为我们跑了便喊了人去追。”   “我和离哥儿在游家躲了一个白天,昨天夜里黑下来,我们俩才悄悄从狗洞钻了出来,摸黑回来。”   怜秋闻言看向离哥儿,朝他道谢:“多谢你了。”   “没事,”离哥儿嘴唇嗫嚅,小声道:“我也是正好瞧见了。”   “不过,你为何会在山坪镇?”怜秋好奇道:“是带你婆婆去看病?”   离哥儿怯怯的看他一眼,苦涩道:“婆婆、去世了。”   怜秋一怔,琴书听到这话哭声也顿了顿。   “侯阳知道了被鹂哥儿元哥儿他们算计的事,也晓得了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离哥儿眼里沁出些泪花:“他便叫了人来我和婆婆的住处要将我们赶出柳县,我们没法子只得连夜出了柳县,只是婆婆本就病重,没撑过去,当天便去了。”   “我给婆婆尋了个地方将她安葬后,不敢回柳县,便去了山坪镇。”   他声音哽咽,悔不当初:“是我走了歪门邪道,没成想却是害了婆婆。”   他教唆鹂哥儿他们算计侯阳,本就是想换取钱财给婆婆治病,没成想最后却成了婆婆的安葬费。   满室安静,怜秋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这……这也怪不得你。”顾梦生听得云里雾里,只晓得这事儿跟侯阳脱不开关系,于是便安慰道:“侯家现在自身难保,他们做了恶事,已然遭了报应。”   姚管事的事儿,侯家牵扯得太深,侯阳和侯儒林现在还关在牢里呢,顾梦生还听人说他家刚入门的两个妾室趁着侯夫人急着打通关系将两人捞出来时,卷了侯家许多金银跑了。   这可不是报应吗,侯家明晓得姚管事他们走私一事,竟还想将他们顾家给牵扯进去。   离哥儿才知晓侯家出了事,只是他心头也并不覺得痛快,他抿了抿唇,心头苦涩。   他不也是因为做了恶事才遭了报应吗。   怜秋瞧了瞧离哥儿的神色,思索片刻,问道:“你以后有甚打算?”   离哥儿抬眼直愣愣的看向怜秋,似是有什么想说但又羞于启齿。   “公子,”琴书扒着怜秋的胳膊,替离哥儿开口道:“离哥儿说他想来咱们府里当下人。”   见琴书说出了出来,离哥儿有些脸红,他艰难开口道:“我可以做杂活,不会出现在前堂碍客人们的眼。”   他向来知道自己貌丑,顾公子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贵人,污了贵人的眼也会让客人对顾公子印象不好。   怜秋没有立时回答,只道:“离哥儿,你救了琴书,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做报答,这笔银子够你在柳县买个铺子过活。现下侯家应当也兴不起风浪,你也不必怕他们。”   怜秋觉得离哥儿想进顾家做下人,无非就是没有安身立命的银子,可能心头也有些怕侯家来寻麻烦,想要顾家的庇佑。   “我……”离哥儿白了些,他看向怜秋,唇抖动几下,还是决心在争取道:“顾公子,我什么都会做,赏银您可以用来当做每月给我发的月银。”   怜秋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做良家子不比做下人更好吗?   但见离哥儿坚持,怜秋没再多问,欣然答应下来:“也好。”   他拍了拍琴书圆乎乎的脑袋:“以后你就住琴书旁边的屋子,你俩也有个照应。”   这是……答应了……   离哥儿眼中惊喜乍现,便要跪下给怜秋磕头,不过被顾梦生给扶了起来。   他笑呵呵道:“别了,我们家不兴这个规矩,日后让琴书慢慢教你。”   “嗯。”离哥儿抖着嗓子应了声。   封随在一旁看着几人的做派,幽幽叹了口气,结果却恰好被怜秋给听进了耳中。   怜秋扭头瞧了他一眼,杏眸圆润,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封随嘴唇轻勾,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待怜秋转过头去继续安抚琴书,封随看着离哥儿暗含羡慕的眼神,心头轻叹:   是了,他家坏哥儿最是招惹人喜欢了。   -   王家夫妻被怜秋告上了公堂,罪名是拐卖人口。   只是怜秋这事儿说来奇特,琴书的身契在顾家,但将他卖出去的人却是亲生父母,常县令一时为难,半晌也没定下罪名来。   最后还是封随搬出大盛律例,按其律法琴书的身契在哪儿,他便该是哪家的人。   王家夫妻未得顾家允许,便将琴书私下许出去这事儿便是犯了律法,但念在王家夫妻是琴书的亲生父母,便减了量刑,只徒两年。   怜秋本还想将游老爷也一同告了,只是琴书说游家要害命一事,没有确切证据,游家也早在琴书逃走时,便将灵堂都撤了下去,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琴书回来后受了惊,又受了冷,生了好大一场病,离哥儿身体倒是比他好上许多,便由离哥儿照顾了琴书一段时日。   待琴书得了王家夫妇受罚的消息,还觉得有些不满,但这心知这已经是公子和姑爷争取的最大量刑,也只得认了。   他心头已经彻底与王家断了亲,并且发誓再不会回家多看一眼。   怜秋被他逗笑,封随也跟着笑了笑,顾月和顾山跟着骂了两句王家夫妇,这事儿便就这么揭过去了。   -   十月寒凉,封随得去丰远书院接着读书。   怜秋担心他累着,便让人时常夜里备着鸡汤、人参汤给他补身子。   谁料这身子越补越好,封随白日读书,夜里读夫郎每日竟还精神奕奕,反倒弄得怜秋觉得自己是不是弱了些,开始想法子给自己进补。   约莫过了十来日,这日封随散学后预备先不回顾家。   昨日他夜里弄得过火了些,怜秋被他弄出了火气,今天他起床时怜秋非但没同他说话,还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背过了身子,无论封随怎么哄着人都不肯理他。   封随若说今日不去书院,便得到怜秋狠狠的一瞪,只得灰溜溜去了学院。   担心怜秋还没消息,封随便寻思买个金手钏,哄哄人,索性前几日他的月例刚发下来。   顾家的马车在底下等着,封随心里暗自琢磨着,明日顾远峰便要回柳县了,他得注意着些。   万一他将那东家带回了顾家,两人当真相识,一不小心便将他真实身份抖漏出来便不好了。   封随脑海里已经有了些过去的画面,虽很迷糊,但他隐隐记得自己过往被众人拥簇着,穿得锦衣华服,用的玉器珠盘,家世应当很不错。   甚至可能比顾家好上许多。   只是这事儿可不能在夫郎面前透露,不然……   想着怜秋时不时看向他的诡异眼神,好似封随的身份不对劲就要将他一脚踹开,封随只觉一阵头痛。   他得先将这事儿给瞒好了,先慢慢将人给说通了才能行。   一心二用,封随一边琢磨着明日如何该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与顾远峰的东家对一对身份,眼神一边在一排排的金银手钏上划过,最后落在一串雕着玉兰花儿的金手钏上。   不错。   这个配着夫郎白生生手腕定然好看。   封随定下手钏,便让伙计给他包了起来,刚拿到还没捂热的月例便出去了好些,不过封随并不心疼。   他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这银子也是放着,不如买些东西哄哄夫郎,让他开心也好。   将金手钏收进怀里,封随往楼下走去,余光瞥见一名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从身边走过,他刚觉有些熟悉,便见那人忽的朝他伸手抓来。   封随下意识的撤开一步,避开来人的手。   刚站定,便见那人看着他,眼含惊喜,手上抓了空也不觉尴尬,他将手收了回去,嘴里佯装抱怨道:   “聂希棠,你不认识我了?” 第38章 晋江正版阅读   聂希棠?   内心划过一丝熟悉感, 在记忆深处似乎有不少人曾这样叫过他。   封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方的男子,穿着很是华贵,长相英俊, 眉眼风流却并不显得輕浮,看向他时的目中的驚喜做不得假。   且自己心中并没有排斥感,或许两人以前是关係不错的朋友。   见封随看他时的陌生表情不似假装, 傅明旭臉上笑霎时收敛回去,他上前几步低声道:“聂希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还装不认识,真的过分了啊。”   封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才问道:“你是独自一人来的柳县?”   傅明旭老实道:“不, 我跟着鏢局的鏢头来的, 他说你可能在柳县, 我便想着过来找找看, 没成想我刚到竟就真让我找到了。”   说着,傅明旭又不满道:“你既然没事,怎么不早点回京,你知道皇、你爹娘找了你多久吗?”   这人还真是顧家大伯的东家。   只是他们不是明天才能到?   心中默默思索着,封随又问:“你一人来的这?”   傅明旭点头:“鏢头让我去他二弟家里住,住着方便而且比客栈舒坦。我想着上门总得送些禮吧, 又听说他家侄儿刚成親,便想着来给他们夫夫送点新婚禮。”   “不错,是該送禮。”封随点点头:“那你先买着, 我去隔壁的张家茶馆等你。 ”   “不是?”傅明旭一头雾水道:“我都找到你了,我还给他们送什么礼,咱们赶紧回去呗。”   封随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先买吧,最好买贵重些的礼, 一会儿在茶馆细谈。”   说着封随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铺子外头而去。   傅明旭看着封随的背影,一臉茫然:……为什么还非要买贵重些的?   难道是因着顧家的新姑爷曾救过他,但是聂希棠现在没钱还礼,所以让自己帮着感谢?   似是想通理由,傅明旭当真去认真挑选起礼品来,救了太子这可是大功劳,自己的确不可怠慢了。   只是不知为何,傅明旭总觉方才聂希棠的神情很是眼熟,而每次聂希棠露出这样的神情时,没多久他就会被狠狠坑上一把。   封随出了铺子,果真看到了几名镖师打扮的人在铺子外守着,其中没有顧遠峰的身影,或许是先去顧家安排住下事宜。   封随一边想着,一边同侯着的顾家车夫交代:“方才有同窗邀我共饮,今晚便不回家中吃晚膳,你回去同秋哥儿说我会尽早赶回去。”   “好嘞,那姑爷晚上要来接您吗?”车夫问。   封随拒绝:“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不用麻烦。”   车夫得了令,驾着马车走遠,封随则一臉淡定的走进不遠处的张氏茶馆中。   封随选了个最末尾的雅间,清净又不容易引人注意,伙计送上茶来,封随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傅明旭抱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盒进来。   “哎哟,真是累煞我也。”傅明旭将几个木盒放在桌上,揉了揉手腕,向封随邀功道:“瞧瞧,要不是为了给你报恩,我就让人将这些东西先带去顾家了。”   封随:……   他沉默片刻,假笑道:“你先让人送去顾家也是一样。”   傅明旭:?   傅明旭:“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怕你一会儿上门道谢显得不够诚心。”   这人瞧着脑子不太好,封随心道。   见封随不语,傅明旭又忍不住了,他用食指指节輕叩桌面,沉着脸道:“不说笑了,你先说说吧,怎么来的柳县,为什么不回京。你可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急疯了,又不敢透露出你失踪的消息,以免曆王的人先行一步找到。”   “如今太子称病半年,朝中百官早已蠢蠢欲动,曆王一党更是几次三番欲推聂赫安为太子。”傅明旭拧着眉,不屑道:“聂赫安那个废物,也就历王觉得他是个傀儡有几分用处。”   封随默默听着傅明旭的话,很快便分析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之前姚管事那两名喽啰口里病重的太子。   听傅明旭的口吻,他流落柳县应当也是被朝里的人算计,很大可能是历王一党的人。   “还好我先找到了你,”傅明旭喝了口茶,乐呵道:“我一会儿就传信给我爹,让我爹进宫见皇上还有皇后娘娘,让他们派人接应咱们。”   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封随还是一声不吭,傅明旭终于忍不住道:“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你一直不想法子联係京中,难道是有了什么部署?”   封随抬眸瞧了瞧傅明旭,看得傅明旭冷汗直冒,心道自己又怎么惹到这祖宗了,便听封随慢悠悠道:“你还没说,你是谁。”   傅明旭:???   傅明旭:!!!   “你什么意思!”傅明旭拍桌,恼羞成怒道:“聂希棠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本来可以在府中天天享福,我现在隐瞒身份没日没夜的找人,连个安稳的住处都没有,还得时常小心着有没有惊动历王的人,以防招来杀身之祸,我容易吗我!”   傅明旭越说越气,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呼吸不过来了,他恨恨道:“我就多余来找你,半点好没讨到不说,还要被你羞辱。聂希棠,你真是找骂……”   见傅明旭越说越离谱,封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这样的画面也许不是头一回出现了。   “我失忆了。”   清冷的声音落下,傅明旭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指着封随正打算破口大骂的动作停了下来。   “失、失忆了?”傅明旭傻眼。   “嗯。”封随面无表情道:“我醒来时在一个山洞里,什么记忆都没有。”   “哈?”   傅明旭收了手脚,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打量着封随的神色,小声道:“真失忆了啊?”   封随:“嗯。”   “我就说你也不至于出来一趟就忘了兄弟。”傅明旭找补道:“肯定是从衢州赈灾回来的路上被历王的人所害,伤了头颅。诶,真是可恶。”   说着他用余光瞟了瞟封随,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   “是这样的,我叫傅明旭,是太傅傅凌风的孙子,而你叫聂希棠,是当朝太子。你我自小相识,还曾私下结拜做兄弟,你还可唤我一声义兄。”   封随看着傅明旭不说话,这人说谎时太过明显,他信两人的身份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是义兄这事儿,他不信。   “咳……”讨了个没趣儿,傅明旭尴尬的砸吧了下嘴,又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这失忆怎么回事儿,不若我给你看看?”   封随觑他一眼:“你会医术?”   一提起这话,傅明旭来了精神,他一手拍胸,骄傲道:“我可是师承太医风原,如假包换的神医。”   封随不是很信,但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让傅明旭帮他看看。   傅明旭给他把了脉,又不知是不是公报私仇的封随的头给摆弄了几下后,拧眉道:“你这得针灸才能加快淤血散去的速度。”   这话憐秋先时找的大夫也曾说过,不过针灸的风险有些大,若是一个不小心扎到不該扎的地方容易惹出大祸,倒不如让它慢慢散去得好。   傅明旭在他头上比划几下,自信道:“没事儿,我给你扎上个三四次,估计淤血就……”   “不必了,”封随客气一笑:“我如今已经能记起些事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全部想起来。”   傅明旭不赞同:“你现在处境危险,记忆早些恢复便多份安全,你若信不过我咱们便先回京,你让太医给你治。”   回京。   想起憐秋说的话,封随只觉一阵头疼。   他这身世何止是不一般。   照着秋哥儿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是太子只怕会立刻与他撇清关系。   “你先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已经找到我了。”封随淡淡道:“我还有事未处理,暂时回不得京。”   “什么事?”傅明旭不懂,有什么能比回京更重要。   封随面无表情的摔下一道驚雷:“我成親了。”   “成親!”傅明旭倒抽一口冷气。   聂希棠也能成親,谁能忍得了他?   傅明旭忍不住追问道:“你跟谁成的亲?”   封随慢悠悠道:“顾憐秋。”   顾憐秋?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熟悉,傅明旭单手摩擦着下巴思索着,他在哪儿听过呢?   顾怜秋……这不是顾镖头说的刚成亲的侄儿吗?   “哇,聂希棠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傅明旭指着桌上的几个木盒,恼羞成怒道:“敢情你让我买这些,是为了给你新婚贺礼?”   封随云淡风轻道:“你我既是自小相识,我成亲,你难道不該送礼?”   傅明旭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   他该送。   甚至现在送的还便宜了些。   但是聂希棠跟他说这话时,这人分明都不记得他,就已经琢磨好怎么坑他了!   而且以他的了解,怕是等封随恢复记忆后,这人还得敲他的竹杠。   “应该的,应该的。”傅明旭干干一笑,搓了搓手,复又道:“但你看我为了找你,花了许多钱雇佣镖局,这钱你是不是该……”   傅明旭的暗示太过明显,封随淡淡一笑:“我现下两袖清风,待回京以后再议。”   “怎么会,”傅明旭不信:“顾镖头都说了他二弟家有钱,你既然跟他家哥儿成亲了,怎么会没银子。”   “我是入赘进的顾家。”   又是平地一声惊雷,把傅明旭震得目瞪口呆。   “赘、赘、赘婿?”傅明旭磕巴道。   大盛朝太子沦落到给人做赘婿?   傅明旭一时不知该嘲笑封随落魄了,还是该为大盛朝的未来担忧。   见傅明旭脸皮抽动,想笑又不敢的样子,封随觑了他一眼,冷声道:“待你去了顾家,不许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也不要与他们说我就是你找的人。”   “哦。”傅明旭摸了摸鼻子,自认为很懂道:“我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宣扬你的身份,以免引来历王的人。”   虽缘由不同,但得知傅明旭不会在怜秋跟前乱说,封随放心了些。   “但,咱们真的不尽快回去吗?”傅明旭迷惑道:“刚好你还成亲了,回去还能让陛下和皇后娘娘高兴一下。”   这人过了多年和尚日子,傅明旭还听他爹说陛下担心聂希棠不举,想让太医给他治治来着,后来才晓得这人纯属眼高于顶,瞧不上的人便不想碰。   “先不急。”封随一脸高深莫测道:“总归,你先将我的消息传回去。”   “哦。”傅明旭弄不明白封随在想什么,只管应下来。   “那你记忆……”   “不急。”   “哦。”   “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封随,莫要再其他人面前喊错了。”   “哦。”   “还有,我在京城时,应当未曾与其他女子亦或哥儿纠缠不清吧。”   傅明旭心道封随真看得上他自己,嘴恁毒,眼神一瞥过去,哥儿女子谁敢跟他说两句话,还纠缠不清,是自讨苦吃吧。   傅明旭:“没有。”   “好。”   封随的心彻底落下,总归他身子清清白白,这事儿没骗秋哥儿。   ……   车夫带回来封随不回来吃晚膳的消息时,怜秋有些震惊。   “他哪位同窗?难道是杨大哥?”   怜秋皱着眉,他也没听过封随有提起哪位关系很好的同窗。   “哎呀,秋哥儿,男人之间吃个饭喝个酒多正常。”顾远峰宽慰他道:“更何况封随以后要考功名,应酬这些免不了的。”   顾梦生笑道:“秋哥儿只是担心封随,便多问上几句。”   顾月撇了撇嘴,无奈道:“爹你说的东家呢,怎地还没来。”   正说着便有镖局的人给顾远峰传来消息,说东家想去买些东西,让他们先回来,晚饭也不用等。   顾远峰也不觉得奇怪,傅明旭这人经常会自己去做些事便将他们打发走,镖局的人受雇,东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成吧,那看来咱们也不用等了。”顾梦生乐呵呵道:“正巧大哥你来的匆忙,府里备的东西少,明日我再让人好好做一桌菜,招待招待。”   顾远峰笑道:“那就麻烦二弟了。”   几人说说笑笑,也不觉有什么。   夜幕刚降临,怜秋刚在房里坐下一会儿,便听得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怜秋抬眼看去,便见封随朝他走来。   “吃过饭了?”怜秋问。   “嗯。”封随俯下身抱住怜秋,低声道:“今夜同窗相邀,不好推脱。”   怜秋在封随领口嗅了嗅,有些酒味但并不重,这人还算懂得克制,没有喝得太过。   “偶尔喝些没什么,”怜秋仰着小脸,水润的杏眸看着封随认真道:“只要别喝醉便好,喝酒误事。”   怜秋偶尔也觉得封随这人太过冷情,其他书生都三五结伴,呼朋唤友,而封随却总是孤零零一人。   “嗯。”封随轻笑一声,在怜秋的唇上亲了亲,又握着他的手腕,将藏在怀里的金手钏拿出来给人戴上。   怜秋的手腕细又很白,不是苍白而是能看出被娇养出来的珍珠一样光泽温柔的白,金色的手钏戴在腕上衬得愈发贵气。   “你怎么还买这玩意儿?”怜秋笑眯了眼,晃了晃手腕,金手钏晃荡了两下复又平静:“你的月例才多少,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是正经。”   “瞧着很适合你便买了。”   封随掰过怜秋的双腿夹在自己腰上,一手揽着怜秋的腰背,一手垫在屁股下,微微一用力便将人像小孩儿一样抱了起来。   封随亲了亲怜秋的眼下的红痣,轻笑道:“我就喜欢给夫郎买好看的东西,夫郎高兴,我便高兴。”   “油嘴滑舌。”怜秋假意瞪他一眼,唇角却高高扬起,压根遮不住心头的高兴。   臭书生,惯会说话哄人。 第39章 晋江正版阅读   傅明旭在第二日才抱着他买的大小几个盒子来了顧家, 昨日他本想跟聂希棠一块道顧家,但是那人说他家夫郎很是聪慧,会因此怀疑到他二人的关系。   傅明旭无法, 又不敢太过招惹聂希棠省得这人记忆恢复后报复他,遂只得窝窝囊囊的找个酒楼休息。   他自小在京城时都有许多人照顧着,哪次出门不是小厮家丁们前呼后拥着帮他拿东西, 即便他独自出来尋聂希棠也是特意雇佣了京中口碑很是不错的顧家镖局,特意护他安全,偶尔还能当做小厮来用。   今早一路抱着几个盒子,虽是雇了个马车, 傅明旭心头也略覺丢人, 要不是聂希棠他才用不着做这些事。   顾家的门房不认得傅明旭, 待他自报家门后, 便立刻去通知了顾远峰。   等顾远峰及他镖局里的几人来时, 便见傅明旭抱着几个快遮住他脸的木盒,一脸木然的站在院里,顾远峰立刻叫镖局里的人上前帮着傅明旭拿了东西。   “哎哟,东家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顾远峰问道:“你一个人如何拿得了,怎么不讓底下的兄弟帮你。”   傅明旭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强颜欢笑道:“哈哈哈, 突发奇想之下买的,东西也不多便懒得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顾远峰笑道,“您可吃过早膳了, 正巧我们正要吃,不若一起?”   “甚好。”   顾远峰带着傅明旭往顾家的膳厅走去,怜秋、顾梦生和顾月正在喝粥,顾山抱着一碗面正呼噜着吃的高兴, 而封隨则早一步就去了书院。   顾梦生头一个发现两人来了,见一名身着锦衣华服,样貌俊朗的人站在顾远峰身旁,不用多说,顾梦生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二弟,这就我跟你说过的东家。”顾远峰笑呵呵的介绍道:“宁如風。”   傅明旭朝着众人礼貌笑笑,温文尔雅道:“在下宁如風,叨扰各位了。”   “怎会,快来坐。”顾梦生招呼道:“宁公子还没吃过早膳吧,一起吃些?”   “我正有此意。”顾远峰讓人给傅明旭拿了木凳,又问过他要吃什么,讓人送了一碗新做的面上来。   傅明旭掀开大氅落座,朝着顾梦生微微点头道谢:“多谢顾老爷招待。”   怜秋在一旁悄摸打量着傅明旭,总覺得这人举手投足间的做派看着有些眼熟。   顾远峰将怜秋、顾月、顾山等人一一跟傅明旭介绍,怜秋总覺这人看向他时有些奇怪,像是打量又像是激动。   怎么回事?   错覺吗?   怜秋咬着筷子头,蹙眉思索,总觉得宁如風不太对劲。   待吃过饭,怜秋原本预备回自个儿院子散散步消消食,在想想一会儿是去米铺还是约着杨君君出去吹吹風散散步。   没成想却被“宁如风”给喊住,怜秋蹙眉看去,只见“宁如风”朝他客气一笑道:“我曾听顾镖头提过顾公子新婚刚过不久,这是我的小小心意,权当是给顾公子与你家夫婿的新婚礼,还望顾公子莫要嫌弃。”   说着,傅明旭讓人将那些个木盒拿了过来,打开来给怜秋看,里头都是些金银器皿,大多是贺新婚的的吉祥物件,不过一看就不便宜。   这么些加起来怕是花了不少银子。   “心意到就行了,”怜秋客气道:“至于礼就不必了,宁公子收回去吧。”   被怜秋拒绝,若不是理智还在知曉不能暴露身份,傅明旭当真想说上一句,嫂子你就收下吧。   你不收下,聂希棠只会想法子从他那儿坑更多的东西去。   “顾公子莫要推辞,否则我在顾家住着实在是于心不安。”傅明旭淡笑道:“况且这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怜秋不想答应,但顾远峰给他使了个眼色,做主将东西收了下来。   非是他贪心,而是“宁如风”这人,顾远峰与他相處良久,知曉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况且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也的確算不多贵重。   怜秋见顾远峰替他收下便没多说什么,神态自然的朝着傅明旭道过谢。   紧接着傅明旭又给顾月、顾山都送了礼,虽没给怜秋的多,但也不是什么敷衍人的小玩意儿。   众人便对傅明旭出手阔绰的印象又加深了一番。   -   “公子,你不高兴吗?”琴书一边给怜秋揉着肩一边问道。   怎么自从早膳后,公子便一副沉思的模样。   怜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杯口边沿,懒懒道:“没有啊。”   他只是在想,“宁如风”连金银玉器都能随手送给了刚见一面的人,瞧着家世的確不凡,起码怜秋送这些东西还要多琢磨一番。   但听得“宁如风”的口气,竟是完全不放在眼里,若是封隨就是“宁如风”要找的人……   怜秋咬了咬唇,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虽然他总是想着说若是封隨真是贵人家的子弟,他便立马与人和离,但实则这些时日的亲密相處又如何能忘却?   他跟封隨分明已经是实打实的夫夫。   眼睫轻颤,怜秋暗自期盼着,封随切莫与“宁如风”扯上关系。   不远處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怜秋看去,见离哥儿穿着一身崭新的浅紫色短袄朝他跑来。   微微喘了喘气,离哥儿小声道:“宁公子说刚来柳县坐了太久的船有些不舒坦,预备歇息上几日再去尋人。”   “好。”怜秋轻点头。   正巧,既然“宁如风”不急着走,今夜正好让他与封随见一面。   怜秋正预想着,若封随身份不一般,自己该用何种态度面对时,忽的听到一声期期艾艾的“公子。”   怜秋抬眼看去,见离哥儿怯怯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怜秋凝眉道:“不必拘着。”   琴书也在一边附和道:“离哥儿你有话就直说,公子最不喜欢猜人心思了。”   离哥儿救了他,前头琴书病时,离哥儿夜里陪着他睡,琴书对离哥儿态度也好了不少。   “公子,我、我想改名。”离哥儿弱弱道。   “为何?”怜秋奇怪道。   离哥儿咽了咽口水,道:“我觉得我名字不好,更何况如今进了顾家便该舍了原来的名字,我想让公子给我取个。”   离哥儿时常恨自己名字中沾个离字,许是名字不好,才让他前头十几年一直与婆婆四处漂泊。   “哈,我觉着不错。”琴书笑说:“公子,你帮离哥儿取个名字呗,跟我一样的,我名字就好听。”   取个名怜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谁願意舍了原来的姓。   “你要跟顾家姓?”怜秋再次确认道。   “是。”离哥儿坚定道:“我已毫无牵挂,只望着日后能尽心伺候公子。”   多说无益。   见离哥儿坚定决心,怜秋略加思索,便道:“那日后你便叫安瀾吧。”   願离哥儿以后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安瀾,顾安澜。”离哥儿脸上带笑,连连朝怜秋道谢:“多谢公子赐名。”   琴书停下给怜秋捶肩的动作,郁闷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名儿比我的更好听?”   怜秋眼都没抬,哄道:“你的名字我当时可是想了整整三个大夜才想出来来的好名字,难道你觉得不好?不然我给你换个。”   怜秋当时年纪小,但琴书是要贴身伺候他的人,顾梦生让他给琴书取名,小小的怜秋翻来覆去几夜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不要换。”   他这可是公子用心取的名,琴书被哄得眉开眼笑:“我的也好听。”   安澜见他二人分明是主仆却亲如兄弟,眼里含着一丝羡慕,也跟着笑了起来。   -   酉时,封随乘着顾家的马车回来。   怜秋得了消息便一直心中不安,他竭力抑制住想要直接问封随与“宁如风”到底认不认识的冲动。   等封随与“宁如风”见面时,怜秋便在一旁小心的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宁公子。”封随一脸淡然的喊道。   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对“宁如风”全然是陌生人。   怜秋又瞟向“宁如风”,只见这人对着封随也是客气的点头示意,喊了声:“封公子。”   只是普通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两人应当不相识。   得知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尋的人,怜秋踏实了些。   他心底说到底还是不愿与封随分开。   “夫君,”怜秋上去抱着封随的胳膊,笑道:“宁公子今日还给咱们送了新婚礼来。”   听出怜秋的弦外之意,封随淡定道:“宁公子破费了。”   “呵呵,”傅明旭扯了扯嘴角,假笑道:“不破费,不破费。应该的,你们新婚,我恰好也沾沾喜气。”   呸。   明明就是这人故意坑他,还说什么破费。   伪君子!真小人!   傅明旭在心中呐喊,面上却一派平和。   自封随来了顾家,顾家便将晚膳时间往后推了推,等着封随一起,眼下封随回来,顾家膳厅里的饭菜也一并布好。   众人围着圆桌坐成一圈,顾梦生在正位,怜秋和封随两人挤挤挨挨在一块,两人吃饭有点腻乎,众人早已习惯,此时见了也只当做看不见。   唯有傅明旭惊奇的看着封随给怜秋夹菜,心里一阵惊呼,又不敢喊出声来,甚是寂寞。   好想回京。   他要将这事儿说给朱远柏听听,定然会将他下巴都惊掉。   聂希棠还给人夹菜?   他不是连宫里太监给他布菜都不愿意,还嫌弃的说又不是手断了,夹不了。   “宁公子,不知你打算从何处开始尋人呢?”   确认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寻的人,怜秋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家夫君当时说的太过粗糙,那人或许不是你寻的人,劳烦你白白过来跑一趟。”   眼皮微微抽动,不自觉的飘向封随,傅明旭干干一笑道:“我打算过几日从柳县开始往着周遭村落慢慢找,若是寻不到人再做打算。”   “也好。”   想着封随骗了“宁如风”来,怜秋不想他白费功夫,准备一会儿回了房跟封随商量一下,不若随意找来一人跟“宁如风”瞧过,让封随指认那人为他信口胡诌的走失人,将“宁如风”打发。   不然白白耗着“宁如风”的时间,怜秋觉得过分了些。   “不知宁公子找的是你的什么人?”顾梦生奇怪道:“宁公子花费这般多时间来找,家中人也愿意?”   傅明旭笑道:“是我幼时的好友,我们二人的长辈情谊深厚,自小相识。自去年他不甚走失,我们两家皆很担心,他家里的人从去年寻到今年皆没消息。我便坐不住跟着出来找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家中长辈觉得我情深义重,很是欣慰,也很支持。”   “原是如此。”顾梦生顺着傅明旭的话夸道:“宁公子高义,你那朋友能交到宁公子这样的挚友,已是幸事。”   傅明旭得意的点点头,甚是赞同。   若非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他真想在聂希棠耳边吼道:   看看,看看!   有他傅明旭这样的好友,可是世间难求。   吃了晚膳,傅明旭与顾远峰一起怜秋给他们安排的院子。   怜秋与封随也相携回了屋。   夜里休息,怜秋手里搅着封随的发丝,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正巧宁公子过几日去寻人,我让木头去找个人扮作你救的人去宁公子跟前晃上几圈,将他打发回去。”   “你安排便好,我听你的。”封随答道。   他低头往下瞧着怜秋自在的眯着眼,捏了捏怜秋柔软的耳垂,轻笑道:“知晓我不是他要找的人,安心了?”   “哼,还说呢。”怜秋不满的瞪他:“如今宁如风不认识你,我还不知该去哪儿给你寻亲人,你这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怜秋急了半天,结果封随却浑不在意道:“有缘自然会寻到,你莫急。”   “啧,你真是……”   怜秋看着封随满不在乎的表情,真真儿有些无语。   不晓得的,还以为失忆的不是封随而是他顾怜秋。   抬起封随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见封随吃痛后,微微拧眉,怜秋心头的气儿才顺了些。   “秋哥儿作甚咬我?”封随故作委屈道。   怜秋秀眉微挑,故意道:“我难道咬不得?”   “咬得,”封随轻笑一声,抱过怜秋在他唇上咬了咬,又将舌头伸进去将人嘴里给舔了个干净后,才餍足道:“我也咬咬秋哥儿,不算过分吧。”   怜秋睁着一双泛水的杏眸瞪他,终究还是没说出过分两个字   -   因着对“宁如风”有些愧疚,怜秋边想着在其他地方弥补,遂给“宁如风”用的吃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日,傅明旭说先去柳县四处看看,规划一下寻人路线,顾远峰等人本要跟着去,却被他给拒绝。   怜秋让家中的车夫跟他,也被拒绝。   怜秋没法,只得嘱咐他顾家的位置还有顾家米铺在何处,若是他找不到地方,可以往这些个地方去。   傅明旭一一答应来后,便翩然出了顾家。   怜秋瞧他走得潇洒,心头却嘟囔:   大伯不是说“宁如风”出门惯常要让人陪着吗?   为何来了柳县却要自己一人出门,而且这都来柳县五日了,怎么还不开始寻人?   怜秋虽觉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许是人家有什么秘密也未可知,他无意去探寻。   傅明旭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城西的一家酒楼而去。   他将酒楼的门推开,封随已经在里头坐着。   今日本该是在书院上学,封随却在午食后特意找夫子要了半天假。   封随读书好,夫子对他很是满意,便只随意问了两句为什么请假,便给批了。   “你可给京中去了消息?”封随问。   傅明旭点了点头:“四日前便让人送了信回去,你放心我写的很是隐蔽,只我大哥能看懂。”   封随算了算,驿站的信差已经赶了至少三日的路,即刻启程应当也追不到。   他揉了揉额角,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见了傅明旭,记忆似被刺激,他这几日常常头疼,脑海里经常跳出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你的醫术当真很好?”封随不确定道。   傅明旭拍胸脯表示:“自然。”   “你是太傅之子,为何会学醫术?”封随问。   傅明旭表情有一丝尴尬,他强撑道:“我于醫术一门有天赋,学医术怎么了,我以后行医救人,也不比当官差。”   实是因着傅明旭太会得罪人,傅太傅怕他日后进了官场招惹的人太多,被人联合告去皇帝面前就完蛋了。   遂让他去学医修炼心性,谁料这人心性没有改变,医术学得还算精湛。   “好。”封随点了点头:“我姑且信你。”   傅明旭:什么意思?   封随看向傅明旭,一脸正经道:“你且帮我针灸试试。”   傅明旭:?   傅明旭:!   傅明旭怒不可遏。   这人什么意思,非要让他在给京中传完信才让自己给他针灸。   这是怕自己害了他,京里的人找不到罪魁祸首嘛!   聂希棠这厮……   好生阴险! 第40章 晋江正版阅读   过了几日, 到了封隨旬休的日子,怜秋便提前和他说好出去游逛一圈。   “我已经让木头找好了人,”怜秋扯了扯封隨的袖子, 低声道:“一会儿咱们回去你便将这人指认了,省得让宁公子跑来跑去累得慌。”   傅明旭为了演的生动些,大冷天的还带着镖局一帮子人到處假裝找人, 弄得怜秋心头愈发过意不去。   “好,”封隨輕声道:“我一会儿回去便告诉他。”   雖封隨面上不太信傅明旭,但不得不说这人医术的确不错,他才扎了两回针, 记忆已然恢复了大半。   封随俨然已经想起, 他乃是大盛朝鸿景帝的第五个儿子, 在他上头有四个哥哥, 大皇子聶景晏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二人皆是皇后娘娘所出。   原定的太子本该是聶景晏,只是在聂景晏十二岁时被人下了毒,最后雖性命无忧,但是双腿却是彻底的再也站不起来,一个双腿有疾的皇子自然不能擔起太子的名头。   除此外,二皇子早夭, 三皇子聂赫安自小便是脑子愚笨、性情暴躁之人,尤其在他母妃去世后,更是喜怒无常。   四皇子聂序是宮女所出, 幼时被养在冷宮中,直至十五岁后才搬了出来,因此惯常讨好宫中之人,即便是宫女太监也不敢随意指使。   他还想起傅明旭自小作为他的伴读进宫, 此人说话做事很是不着调,尤其嘴上没个把门,还因此受过几次不輕不重的罚,却还是不长记性。   他是傅太傅最小的孙子,在他之前还有个哥哥名叫傅明轩,如今擔大理寺少卿一职,很得皇帝重用。   傅明旭之所以如此不着调,也是因着傅家多把筹码压在傅明轩身上,才有他如此逍遥的日子。   除傅明旭外,封随还记得有位伴读名唤朱遠柏,是朱将军的儿子,比他和傅明旭大上两岁,两年前去了边疆,封随出事时还没回京。   眼看记忆恢复的差不多,但却还差上一点。   封随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因何缘由从衢州来的柳县,也不记得是谁害了他。   “你又皱着眉作甚?”怜秋抬手抚了抚封随的眉,担忧道:“怎么我总覺你最近心不在焉,是学业上有难處?要不我去请个举人上门,你不懂的学问,可以多问问省得自个儿琢磨,费了心神。”   担心自己这话说得太紧,怜秋想了想又道:“我不是逼你一定要考个好名次,读书这事儿急不得,你莫要因此憋出病来,我总归陪着你呢。”   “我晓得。”封随看向怜秋,輕笑道:“读书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封随没有说笑,先时他记忆未曾恢复之时,看着这些书本也只覺熟悉。自聂赫安出事后,鸿景帝便将他当做太子培养,四书五经早在六岁时便开始研读,直至现在二十的年纪,早已是信手拈来。   怜秋瞥了一眼封随,无语道:“你莫要太过自傲了,科举并非易事。”   即便怜秋没在学堂读过书,也明白恃才傲物绝非好事,他可不想封随跌个大跟头,自此后一蹶不振。   封随看着怜秋一脸认真为他担忧的样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凤眸忽的微弯,笑道:“嗯,我听夫郎的。”   “你只嘴上这么说,”怜秋翻了个白眼,瞪他:“最好是将我的话记在心里头。”   “嗯,好。”封随应道:“我都记住了。”   见封随漫不经心的样子,怜秋懒得同他多说,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去香料铺,预备买些香囊。   冬日到了,这香囊自然也该换了。   封随垂着眸走在后头,看着怜秋的背影若有所思。   失忆一场,他有了夫郎,最为可笑的是,他竟还是上门的赘婿。   想到此事,封随也覺有些不可思议,在京中时他曾见过许多貌美的女子、哥儿,其中也有许多才貌双全之人,但封随皆无感。   甚至在鸿景帝与皇后暗示他及冠后,便定下太子妃一事颇为不屑。   他对于情爱一事并无興致,更不喜有人同他撒娇,而自己还要时时哄着人,着实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他不如多用于公务之上。   想着自己与怜秋之间的关系,还有自己同怜秋说过的那些一听便腻耳的话,封随恍惚间竟覺那不是他自己。   这些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   不过秋哥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他长得好,待自己也好,这些时日两人之间也有了几分情谊,虽京中皇室鲜有人将哥儿立做正室,不过他不想在情爱之事上多费功夫,也不想再与他人磨合夫妻关系,让秋哥儿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只是—   自己如今是上门的赘婿,秋哥儿的性子刚烈,自己该如何同他说这事儿,还得另做打算。   不过,   想到自己先时对怜秋的退让,封随觉得自己先时姿态放得太低。   他贵为太子,日后回了京中,让别人看见还误以为他是个妻管严,这可如何了得?   不可。   回京以前,他还得重振夫纲,莫让秋哥儿太过张狂了。   “夫君。”   正思考着,前头怜秋忽然唤他,封随看去,只见怜秋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香囊微微嗅闻后,朝着封随举了举,“你快来闻闻,我觉得这香味不浓不淡正正好,你闻闻如何。”   封随条件反射的几步过去,低头在香囊上嗅了嗅,不知是不是中药材放得多了些,总觉有些苦,面上却一脸自然道:“不错。”   “嗯。”怜秋眯着眼:“我就晓得你也喜欢。”   说着怜秋便挑了几个花样活泼的付了银子,今日琴书和安澜没跟着一起出门只夫夫二人,怜秋便自然的将老板包好的油纸递给了封随拎着。   封随瞧了怜秋几眼,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   怜秋偶尔并不爱去其他卖贵物的店铺,反倒就喜欢在街上的小摊小铺上转上几圈,买上一圈东西,虽带回家中多是给了底下的人用,但他逛的心头舒坦。   只是封随时头一回与怜秋出来在街上游逛,不晓得怜秋这小癖好,不一会儿两只手上就拎满了东西。   见自己手上都没了空位,怜秋还興致勃勃的左看右看,封随实在没忍住将人喊住,含蓄道:“秋哥儿,我渴了。”   怜秋转头看向封随,见他左右手挂着自己胡乱买的的香囊、摆件、糕点等物,天冷怜秋又特意让封随加了两件衣裳,现下拎着这般多的东西,怜秋竟觉封随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苦。   是错觉吧。   “好,我们去茶馆。”怜秋輕笑道。   两人进了茶馆,封随的东西甫一放下便将桌子占了个完全,怜秋心头想笑,又觉得自己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我让人送回家里去。”怜秋唤来小二,付了银钱,小二便将东西都给拿走,桌上空了下来。   “累着你了。”怜秋摸着封随的手轻声安慰道。   眼瞳微动,封随张了张嘴,复又摇头道:“不过一点东西,我还拿得住。”   只是觉得有些狼狈,有损风度。   “我也不是经常这样,”怜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偶尔来了興致,便觉得什么都想买上一件。”   “挺好,”封随顺着他的话道:“秋哥儿高兴便好。”   怜秋心中的确高兴,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尋的人,让他安心不少,这几日顾家又来了笔大生意,直让怜秋整个人都舒坦了。   不过,最近相公好像对床事没那般热衷了,也不知是腻了还是……   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封随那处,直看得封随背后一紧,奇怪道:“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对?”   “啊?”怜秋回过神来,笑道:“没有。”   要不要找个大夫给相公瞧瞧呢?   怜秋心头有些纠结。   两人正说话间,茶楼外头的街道忽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   怜秋闻声往窗外看去,见戏班子路过,为首的班主瞧着锣,大声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呐……”   两名哥儿嘴里一边唱着词,一边翻着跟头往前,其中一名怜秋瞧着有七分像杨俊奕,但面容又更柔软些。   若是同时看见两人,只怕还以为这哥儿和杨俊奕才是亲生兄弟。   怜秋被自己想法逗笑,从荷包里掏了些碎银,往下面喊道:“穿红衣翻跟头那哥儿,赏你的。”   戏班的人停了下来,紧接着怜秋便将银子给了封随示意道:“你丢的准,莫要砸到人了。”   封随:……   手里的碎银准确的朝着红衣哥儿的方向扔去,怜秋见那哥儿要朝他磕头道谢,立刻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顺道将窗关了起来。   像是杨大哥要跟他磕头一样,怜秋表示自己不太受得住。   “你发没发觉这人长得和杨大哥有几分相似。”怜秋捂着嘴小声道。   封随略微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些相像。”   “哈哈哈,倒是比君君还跟杨大哥更像亲兄弟,”怜秋拍手道:“我要尋个时候,跟君君说说这事儿。”   ……   怜秋和封随回了顾家,木头找的人也早已等在院中,只等“宁如风”和顾遠峰他们回来。   顾遠峰觉得东家有些奇怪,以往在扬州尋人时,东家恨不得赶紧将一处地方搜尋便飞快换个地方,可自来了柳县后,东家不仅休息了整整六七日才开始找人,现下找人虽瞧着还是认真,但却没了急躁感。   “宁公子。”   傅明旭刚踏进顾家的宅子,便见安澜已经在一旁候着,见他来了便朝着傅明旭有礼道:“我家公子说已经找到姑爷说的那人,让您去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假裝忙碌了一天的傅明旭:……谁?   终于想明白怎么一回事的傅明旭裝模作样道:“真是劳顾公子费心了。”   安澜摇了摇头,引着傅明旭往怜秋院子的方向去。   见怜秋竟然帮着找了人,顾遠峰心头也高兴,他来之前就已经与东家说好了,这回要是还找不到人,他们便要回京了。   当时东家虽有些不太高兴,但也答应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几月没回京城了,顾远峰也不免有些思念起家中的妻子来,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些。   怜秋找来的人当然不对,傅明旭悄摸瞟了眼封随的神色,清咳一声,假装失望道:“辛苦顾公子了,这不是我要寻的人。”   怜秋面上也只得表示抱歉道:“真是白费宁公子跑这一趟。”   “无事,”傅明旭做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总归是缘分没到。”   怜秋也惋惜的附和了他几句。   顾远峰与傅明旭说了他准备回京的事,本以为想劝傅明旭同他们一起回去,也不收他的镖钱了,顺道将人护送回京。   没料到傅明旭却说他要留在柳县继续寻人。   顾远峰问他既然没寻到人为何还要留下,便听得傅明旭说他直觉自己要寻之人应当就离柳县不远,并且直言他直觉向来准的惊人。   顾远峰:……这般准为何一直没寻到人?   怜秋:他总觉得着“宁公子”与常人想法有所不同。   但既然人家愿意,怜秋也无权干扰。   “院子我已经寻好,明日便有人来将我的物什搬过去。”傅明旭道。   “可是顾家住得不好?”怜秋皱眉道:“是不是下人招待不周,宁公子若是不嫌弃,可继续住在顾家。”   “非也,这些时日在顾家过得很是舒心,”傅明旭淡然道:“只是我已习惯一人,更加逍遥自在些。”   顾远峰狐疑的看过去,这一路来他们许多人挤在院里,没见“宁如风”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既然傅明旭要求,怜秋便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说明日让府里人帮着搬东西,傅明旭没有拒绝。   -   夜里。   怜秋在床上翻了个身,抬腿搁在封随的腿上,扒拉着封随的胳膊,将头靠了过去,疑惑道:“这宁公子都找不到人了,为何还不回京,难道是怕被家中之人骂?”   封随垂眼看了看怜秋亲密的姿势,心头微动。   自记忆恢复得差不多后,封随便没和怜秋做过夫妻间的那事儿,一来他有些不适应自己先时的孟浪之举,二来他觉得那事儿做多了不好,要成大事,便不能耽于美色,流连床笫之事。   只是,他毕竟年轻,每当怜秋靠近时,身子便不自觉的躁动。   “他不是说了,他直觉很准。”封随轻声道。   “嘁,我才不信。”怜秋不屑道。   他只听过女子的直觉很准,哪儿有男子直觉准这一说法。   柔软白嫩的手指顺着衣缝钻了进去,怜秋按了按封随结实的腹肌,餍足的眯了眯眼。   算了,管别人的事作甚。   眼瞧着怜秋的手指愈发向下,封随强忍着迎上去的欲念,抬手按住怜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冷声道:“做多了对身子不好。”   怜秋瞪大双眸,抽回手腕,攀着封随的胳膊往上,抱住他的肩,委屈道:“可咱们都好几日没做了。”   “封随,你莫不是腻了我吧。”   怜秋垮下脸,不高兴道:“你若是真腻了便直说,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安澜在临江待过,晓得的事多,知晓怜秋在烦恼这事儿后,便告诉怜秋他与封随正是精神足的年纪,正是需求大时。   况且怜秋方才都瞧着那东西隆起了,又不是不行,封随为何突然不做。   那只能是对他没兴趣了。   “莫要胡说。”封随肃着一张脸道。   谁料这话一说,怜秋表情更难看了,他咬牙一巴掌拍在封随胸膛上,怒道:“好啊你,现在连两句软话也不说了,男子果真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自己这还是找得赘婿,若是嫁出去还了得。   怜秋愤愤一脚踹在封随大腿上,颐指气使道:“你出去睡。”   封随:……   这哥儿脾气好生大。   见封随不动,怜秋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大声道:“怎么,你要我让人将你抬出去?”   封随:……   罢了。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怎地生这般大的气。”   封随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在人唇上亲了亲,学着自己先时哄人的口吻,轻声道:“我只是心疼你的身子,好夫郎,莫要赶我出去。”   “当真?”怜秋抬眼看他,双眼汪着水一般,脸上因着刚升起泛着淡淡的粉。   “当真。”   轻巧的吻从唇角慢慢移到轻薄的眼皮上,怜秋闭着眼,任由封随亲了一会儿后,火气散去了大半。   怜秋推了推封随,待人一脸愕然的看向他时,怜秋非常霸气的一手抬起封随的下巴,旋即张嘴吻了下去。   哼哼。   这人既然喜欢在他面前装正人君子,今日便由他来做主导。   缠绵的吻还未结束,一只手忽的伸进被褥中,将致命之处狠狠攥住,封随闷哼一声。   心中短暂的斗争一番后,便很快决定先遂了夫郎的意。   他既已成亲,自然不可疏远夫郎,况且二人应当为大盛开枝散叶才是,前头几日是他没想明白。   被人给反压在身上,怜秋睁了睁迷茫的双眼,不晓得为甚方才还一副君子做派的封随,为何又像以往一般放浪起来。   哼!   定然是故意假装,引自己先对他动手,日后又拿这事儿做把柄,指责他才是好色之人。   好重的心机。   想到此处,怜秋恨恨咬了咬封随的唇,听得人吃痛的“嘶”了一声,心头才舒坦了。   就该如此。   又算计他,自己只是“轻轻的咬了一口真是便宜这装模作样的书生了。   不过怜秋没想到,这不过轻轻的一咬,却换来了封随更加猛烈的动作,几日没宣泄的欲望,今日一朝解放。   秋哥儿~   苦矣。 第41章 晋江正版阅读   憐秋总覺封隨最近愈发奇怪, 整日皱着眉头,眸色沉沉,也不知在忧愁什么, 憐秋问他是不是受学业困扰,这人却又总说不是。   可封隨身无牵挂,如今在顧家又没人给他气受, 也不知是在烦扰什么。   憐秋主动询问他是不是恢复了些许記忆,想起了家人,但每当他这样问起时,封隨又会看着他, 说没有恢复記忆。   憐秋也被封隨的态度弄了个糊涂, 气得拧了拧封随的胳膊后, 索性便也不再问了。   十一月中旬, 杨君君邀怜秋上门喝他新酿的桂花酒, 怜秋欣然应允。   他与杨君君已有些时日没有单独见面,加上最近封随的动作总让怜秋覺得心头有些不安,想发火却又找不出封随的错处来。   此时得了杨君君的邀约,便立刻裹上厚衣裳,叫上琴书和安澜出门去。   杨家与顧家离得不算太远,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到。杨家是茶商, 有茶田千亩,杨老爺和杨夫人偶尔会去茶庄住上些时日,家中便只有杨君君和杨俊奕二人。   不过现下不是产茶的时节, 杨老爺和杨夫人应当会在家。   “秋哥儿,你可算是来了。”杨君君笑盈盈的来接人。   天寒,他穿着件白色短袄,上头缀着红梅绣样, 脚下蹬着一双白底黑靴,披着红色小斗篷,平日里素净的面容被衬得艳了些。   “这天儿可真冷,”怜秋搓了搓手:“待再冷下去,我真是连门都不想出。”   杨君君抓过怜秋的手一摸,果真摸着一手冰寒,他凝眉道:“你怎么不穿厚实些,走,到我院里烤火去。”   琴书跟在后头一惊一乍道:“公子你手冷怎地不跟我说,我手热啊,我给你暖暖。”   怜秋睨他一眼,好笑道:“不用了,你自己暖着就好。”   杨君君的院子里种着梅树,再过一月左右便能见红梅绽放开满庭院,院子中央摆着一个火炉,火炉上头覆着铁网,铁网上隔着陶瓷制成的酒壶,这酒壶比寻常的大些,是宽口,两个小丫鬟坐在旁边正在往里头倒酒。   火炉一烤,酒壶里便飄出淺淺的桂花混着酒的香味。   “你这酿的不错,”怜秋眼睛一亮,夸赞道:“我只一闻便覺神清气爽。”   “又在说什么浑话,”杨君君斜睨他一眼,打趣道:“寻常也没见你多爱喝酒,这话却说得像个酒蒙子似的。”   “嘿嘿,我这不是夸你呢。”怜秋浑然不覺不好意思,自来熟的去旁边的石凳坐着,等着丫鬟给他上酒。   两名小丫鬟很快将酒给盛了上来,酒杯搁在桌上,怜秋低头一嗅,便能闻到其中的馥郁香气。   “你们二人也坐吧。”杨君君让琴书、安澜二人坐下。   安澜抿了抿唇正要拒绝,按理他们作为下人是不能与主子坐在一起,若是在顧家顧公子不在意这些虚礼便罢了,可若是出门了,却不能让主家丢臉。   “多谢杨公子。”   谁料琴书却是半点没有察觉,嘻嘻哈哈的一屁股坐了下去,还朝着安澜招了招手。   见琴书坐了下去,安澜拒绝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否则显得他好似在出風头一般,只能压下心头不合规矩的想法,挨着琴书在边角位置坐下。   “不用拘泥,”怜秋瞧出他的不自在,安慰道:“君君不是外人。”   “对呀,杨公子可好了。”琴书肯定的点了点头。   安澜低眉顺眼的轻道声“嗯”,反倒是杨君君听到怜秋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干嘛,”怜秋瞥向他,露出些孩童的稚气,噘着嘴道:“我难道说错了?”   “没呢,”杨君君轻笑道:“我是觉得你说的对。”   “哼哼。”   怜秋哼唧两声,待杯中的酒变得凉了些,便忍不住拿起来沿着杯沿,一点点啜饮着。   双眼惬意的眯起,怜秋大赞道:“好酒!”   杨君君也拿着一杯酒浅浅的喝着,琴书和安澜不能喝,便拿着糕点吃,杨家作为茶商,拿出来招待客人都是难得的好茶。   安澜臉上的胎記很是明显,见过他的人便很难忘記,杨君君以往去临江阁时,偶瞧见过一眼,余光在安澜臉上飄过,杨君君搁下酒杯,问怜秋道:   “他臉上这胎记,可能让大夫给去了?”   安澜瑟缩了一下脖颈,捏着手指不敢应声。   怜秋看了安澜一眼,搖了摇头:“他这胎记占的位置太大,大夫说贸然动手恐会伤及性命。”   “这样……”杨君君默然。   无论是谁总是希望自己能够端正些,杨君君有些为安澜难过,但眼下既然大夫也没办法,他便只得安慰道:“好在不伤及性命,身体康健才是大事。”   “嗯。”见安澜垂着头,一脸丧气,怜秋心头叹气。   其实他不觉得这胎记有什么,是惹眼了些,但也无伤大雅,不过安澜却很是介意,总怕给顾家丢人。   他知晓安澜以前恐怕因着这胎记吃了不少苦,可找的大夫都说没法子,怜秋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过我听说胭脂水粉铺有一种粉能遮住疤痕,”杨君君忽然道:“秋哥儿,你下次可以带他去瞧瞧合不合适。”   “是吗?”怜秋来了些兴致,转头对安澜道:“明儿让琴书跟你一起去瞧瞧,要是真合适便买下,回来找我报销银子。”   琴书正在吃糕点,听了怜秋的话,一口糕点飞快的嚼完,赶紧回道:“我晓得了。”   “公子,我已经习惯了,不必破费。”   安澜心头涌过一道暖流,他之所以愿意舍了良家子的身份也要进顾家,便是贪恋顾家这一份温暖。   即便他只是个下人,顾公子也会待他如亲人。   “这点儿银两算什么破费,”怜秋大手一挥,定下了:“你只管听我的话便是,琴书,明日盯着他去。”   “是!”琴书举起手,很是踊跃。   杨君君在一旁看得直笑。   嬉闹了一会儿,怜秋便接连饮了好几杯酒,这桂花酒虽不算醉人,但喝多了还是不好。   见怜秋又叫着丫鬟给他盛酒,杨君君忍不住道:“少喝些,小心头疼。”   “唔,好。”怜秋朝他笑笑:“君君酿的酒好喝嘛,我忍不住多喝了些。”   是吗?   杨君君打量了一下怜秋的神色,见他虽脸上在笑,但眼中郁郁,似被什么事困扰着。   这可奇怪了。   秋哥儿向来是有脾气就发的人,何曾让这些气闷在心头过。   他试探问道:“秋哥儿,你可是有心事?”   怜秋喝酒的动作一滞,他本觉得自己与封随的事是家事儿,不应说出来让其他人知晓,但君君不一样,君君和他本就情同手足,此时到了人跟前,便忍不住抱怨道:   “还不是封随,他这些时日越来越奇怪,每天皱着个眉头也不知在烦扰什么家国大事,问他他也不说实话。”   “莫非是在书院里过得不舒心?”怜秋猜测道:“他原先就跟我说过做了赘婿在书院怕是会被人说闲话,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现下是不是被人给骂了?君君,你让杨大哥帮我打听打听呢。”   “好,你莫急。”杨君君安慰道:“正好大哥今日告了假,没去书院,我让人去叫他来问问。”   “这最好不过了。”怜秋惊喜道。   杨俊奕来的很快,依旧是一副潇洒公子的做派,只是穿得厚了些,不知是不是感了風寒,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   “君君,秋哥儿,你们喝酒呢。”   “杨大哥。”怜秋客气道。   “杨大公子。”琴书、安澜起身行礼道。   “是,”杨君君笑道:“我头先酿的桂花酒。”   “怎地不叫我?”杨俊奕自然的挨着杨君君坐下,又拿过他杯中的酒嗅了嗅遂又放下,兀自使唤丫鬟道:“给我也斟上一杯。”   “不许。”杨君君无情道:“大哥,你风寒刚好,大夫说了不能喝酒。”   杨君君一开口,丫鬟便朝着杨俊奕歉意笑了笑,收了手,竟真不给杨俊奕上酒。   “哎,”杨俊奕状似难过的搖摇头,实则眼里盛满笑意道:“我现在说得话可比不上君君咯。”   杨君君懒得同他争辩,用手肘撞了撞杨俊奕放在桌上的胳膊,朝着怜秋的方向示意道:“秋哥儿有话要问问你,你同他说说,最近封公子在书院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怜秋闻言目光灼灼的朝着杨俊奕直直盯去,甚为惊人,大冷的天,杨俊奕身后竟冒了些冷汗。   封兄,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秋哥儿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杨俊奕沉吟道:“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啊,他这月月初又夺了师课第一,山长都夸他来着。”   那是怎么回事?   怜秋拧眉,封随出了书院就呆在顾家,也没其他去处了啊。   “不过—”杨俊奕慢悠悠道:“我那天去找夫子告假时,听闻封兄近些日子告了多次假。夫子似乎有些不满了,秋哥儿,离乡试可没多久了,你且劝劝封兄让他收收心,万事等科举后再说。”   “告假?”怜秋声量高了些。   他怎么不知道封随告假了?   “姑爷这些天白日经常回府?”怜秋转头问琴书和安澜。   “没听说过。”安澜道。   琴书老实摇头:“不会的公子,姑爷要是经常回府,门房肯定会告诉您。”   这人果然有事瞒着他!   怜秋心头怒火陡生,分明都说了以后不会有事瞒着他,竟然又是在骗他。   非得给他些眼色瞧瞧这人才知道他的厉害!   “杨大哥可知他告假是往哪儿去了?”怜秋好声好气的问道。   杨俊奕一愣,他本以为封随告假时新婚燕尔,新鲜劲儿还没过,心思没放在读书上,告假回家与秋哥儿温存。   谁料,秋哥儿竟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隐约觉得自己闯了祸,杨俊奕面上一脸无辜茫然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也只是偶然听说,可能是夫子过于夸大,说不定封兄不过只告假一两次。”   一两次也是瞒着他!   怜秋心思飞快转动,琢磨着要怎么让封随狠狠吃一次苦头。   见怜秋不为所动,面色沉静一瞧就是要回去找封随发火,杨俊奕心头默默与封随说了句对不住。   挑起夫夫二人的矛盾绝非他意。   怜秋心头惦记着封随的事,便有些坐不住,起身同杨君君辞别。   知晓怜秋不将这事儿解决了,心头静不下来,杨君君便也随他去了。   临走前,怜秋左右看了看杨俊奕的脸,忽然想到那日遇见的耍杂耍的哥儿,便将这事儿跟杨君君说了。   “那哥儿跟头翻得好,词唱的也不错,跟杨大哥有七分相似,与杨伯母更是像,你们下次若是遇见了,可以瞧瞧就知道我没撒谎。”   “好。”杨君君答应下来,“我下回……”   “什么戏班?”   话忽然被打断,杨君君朝着杨俊奕瞧去,却见他拧着眉头,眉目间隐含着一丝急躁。   “好像叫翔安戏班?”怜秋不确定道:“我当时隐隐听到,不晓得对不对。不过他们瞧着应当不是柳县的人,许是其他地方来的。”   “如此。”杨俊奕若有所思道,他双手抱拳朝着怜秋拜谢道:“多谢秋哥儿提醒。”   怜秋:?   杨大哥作甚行如此大礼。   杨君君眼里也一片茫然,浑然不知他大哥为何突然客气。   -   怜秋回到顾家时,天色尚早还不到封随回来的时候。   他沉着脸,浑身气压很低,琴书和安澜站在一旁安静如鸡不敢招惹。   封随背着他告假,定然是有了不能让他知晓的去处,按封随这几日的口风,自己主动问他肯定不会说,得先查到他去了哪儿。   混蛋,他要是敢自己出去偷腥,看他不给封随那玩意儿跺个粉碎。   怜秋咬着牙,恨恨道。   “琴书,去叫木头来。”怜秋冷声吩咐。   “好。”   琴书走后,屋内便只剩怜秋和安澜两人,看着怜秋难看的脸色,安澜踌躇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问道:   “公子,可是要派人去查姑爷去了哪儿?”   怜秋看向安澜,还未说话,便又见安澜弯下身子低声道:“公子,柳县我很熟,也有许多认识的人,木头找的人未必比我更加熟悉,我能帮公子查姑爷的踪迹。”   怜秋蹙眉看他,只见在椅子把手上一下一下的轻点着,似在思索。   -   城西,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院内。   烛火点燃写满笔迹的信纸,燃起青烟,青烟后一双如墨般黑沉的眼眸,微微皱起的眉,显示着主人心头的不悦。   “殿下,”傅明旭在一旁狗腿道:“陛下暗中派的人马上来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眼瞧着火快要烧到夹着信纸的两根手指,聂希棠不急不忙的上下晃了晃,将火熄灭。   “不急,王叔想必快按捺不住了。”   “哦。”   自从封随彻底恢复记忆后,傅明旭便彻底老实下来。   若说之前还能趁着他失忆了还能胡言乱语的吹一吹二人的交情,现下却是全然不敢了。   聂希棠这人的心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他心情好时在跟前放肆些也没事儿,若是挑着他心情不好去他跟前招摇,便等着被收拾吧。   傅明旭的手艺不错,聂希棠已然想起自己是从衢州赈灾后回京的路上遭遇刺殺,与他一同回来的护卫队中有奸细,不知将他的位置暴露给了前来刺殺之人,还反水将封聂希棠带去的人给杀了。   聂希棠奋力杀了很多人,但双方终究人数差距太大,只得在掩护下逃跑,逃到了柳县附近的山崖上,将追来的一批人杀完后,再另外一批人赶来前,拖着力竭的身子寻了个山洞将自己隐藏。   只是他实在太累,刚寻到山洞便晕了过去,许是那时不慎磕到了头,才导致自己失忆。   “待京里来了人,你让他们先来你院里住下,派上几人去顾家处守着。”聂希棠冷声吩咐道:“我不能常来此处,省得被顾怜秋发现不对。”   “待过完年,王叔必会传播我已逝去的消息,推聂赫安为太子,待他的党派皆暴露出来,再回京不迟。”   “好哦。”傅明旭幽幽道。   啧啧啧。   恢复记忆就开始喊人家顾怜秋,之前在顾家时傅明旭可都是听得这人一直喊的“夫郎”“秋哥儿”这样腻乎的称呼。   要他说,也不知顾怜秋是运气好还是差。   聂希棠想了想又在信封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傅明旭,吩咐道:   “这几个人,你让傅明轩派人查一查,我怀疑他们与刺杀我的刺客应当是一伙。”   傅明旭看去,只见上头写着衢州知州叶侃,衢州通判……等人的名字,他看了看便将信收好,应道:“是,殿下。”   聂希棠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他该回去了。   这些天他告了许多回假,书院夫子已经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吹胡子瞪眼的恨铁不成钢模样。   若非现在并非暴露身份的绝佳时机,聂希棠早从书院退学。   “嗯,我先走了。”轻飘飘的一眼落在傅明旭身上,聂希棠提醒道:“你做事谨慎些。”   “我晓得。”傅明旭朝他拍胸脯:“我靠谱得紧,放心。”   聂希棠:……成吧。   回了顾家,聂希棠敏锐的察觉到了怜秋态度的转变。   怎么回事?   今日这哥儿没来问他有什么趣事。   不对。   这样的不对劲从晚膳一直延续到夜里进房以后。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聂希棠早已习惯与怜秋的亲密举动,上床后习惯性的将人抱在怀里,谁料怜秋却烦躁的往里侧拱了拱,从聂希棠怀中挣了出去。   “秋哥儿,”聂希棠喊他:“怎么了?”   怜秋不语,将被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暂时不想跟封随说话。   看着哥儿气咻咻的背影,封随心中纳闷,不晓得是谁又惹了怜秋。   这哥儿脾气本就大,若是给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第42章 晋江正版阅读   “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聶希棠往怜秋的方向移了过去, 一手放在怜秋的肩头,輕声安抚道:“气大伤身,莫要憋在心里, 同我说说,嗯?”   若非现在不是与封随摊牌的时候,怜秋简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这混蛋, 还敢问是谁惹他生气。   骗了他许久,竟是一点也不心虚。   “我不舒坦,你别碰我。”怜秋抖了抖肩膀,暗示他将手挪开。   怜秋不说实话, 聶希棠自然不会罢休, 只当做不懂怜秋的意思, 一邊低声哄着, 一邊要将人揽进怀中。   “我瞧瞧是哪里不舒坦了, 可是出门感染了风寒,可要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必,”怜秋一个坐起,手里攥着自己的被子,又朝着聶希棠指了指另一床被子,不高兴道:“我讓人送了一床被子来, 你盖你的,我盖我的。”   眉头皱得愈发紧,聶希棠明白了。   怜秋分明是在生他的气。   自己何时又惹到他了?   聂希棠回忆了会儿, 这些天他的表现与未恢复记忆时无甚区别,除了刚开始不适应,略微冷落了怜秋两日,不过他也很快调整了回来。   昨儿两人还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今日怜秋为何就不理睬他了?   见聂希棠陷入沉思,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怜秋更恼了。   这人真是,一点想同他坦白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就敢骗他从书院告假,以后是不是就敢背着他做对不起顧家的事!   古语说的不错,书生都是薄情人、负心汉!   偏他还傻傻的觉得封随是个不一样的!   简直蠢得不能再蠢。   “你将蜡烛熄了吧,我今日累了,先睡。”   说着怜秋躺下去将被子盖在头顶,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半点给人解释的机会都没留。   聂希棠:……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聂希棠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讓怜秋生这么大的气,甚至闹到要分被子睡觉。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隆起的一团被子,聂希棠起身将蜡烛吹灭了。   怜秋在被子里睁着眼,听得人吹完蜡烛上床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委屈。   他真怕一会儿跟封随吵起来,憋不住质问封随为什么从学院告假,告假后又去做什么了。   他现在不信封随,也不想听封随的狡辩。   说千遍万遍,不如他讓人自己去查了结果安心。   耳旁传来人躺下的声音,怜秋听到他抓过扔在一旁的被子,应当是放棄哄他決定睡觉了。   自成亲后怜秋几乎可以说每日都是在封随怀里睡着,即便之前两人不做亲密之事,怜秋也会在睡前主动抱着封随的腰,那人犹豫片刻后,便会将他拥入怀中。   果真,之前封随不对劲时,他就应該派人去详查。   身上传来些微空虚之感,怜秋小声的吸了吸鼻子,强行将眼睛闭了起来。   没关系,他没成亲前日日一人睡也没关系。   若是封随当真不对不起他,他便将人踹出家门,提早适应自己一人睡也无妨。   一行浅浅的水迹坠在眼角,不多,只一两滴,怜秋咬着唇,委屈的缩着身子,只觉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哼!   等他找到封随的把柄,他定要好好的将人罚上一顿再撵出去。   胡思乱想间,一只大手忽的从拉住被角,用力一掀,怜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从一床被子里滚到另一床被子中。   怜秋听到黑夜中,响起封随有些无奈的清冷声音:   “莫气,是我错了。”   怜秋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逼近,他情不自禁的闭了眼,下一瞬,薄唇便印在他的眼角处。   在感受到唇上的湿润时,聂希棠一怔,随即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怎地还哭了,我若有什么错处你直说,我改便是。”   你会改就好了。   怜秋半点不信封随的话,他撇了撇嘴,没应声,但僵硬的身子却软了些下来。   感受到怀中的柔软,聂希棠一手从怜秋腰下穿过将人松松垮垮的抱住,另一只手在怜秋背上輕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   亲吻从眼皮落在鼻尖,是珍视又讓人心动的吻,像搔在心尖的羽毛,让怜秋心上发痒。   “怎么不吭声?”聂希棠问。   柔软沁着香气的手掌捂住聂希棠欲要继续说话的嘴,怜秋将头埋在聂希棠结实精壮的胸膛上,瓮声瓮气道:“好吵,我困了,要睡觉。”   聂希棠:……真真儿是个坏哥儿,自己哄他竟还觉得吵。   轻轻的咬在怜秋的食指,见怜秋要将手抽回去,聂希棠便顺势松开唇,有些无奈道:“睡吧。”   躺在熟悉的怀抱里,怜秋虽心头还记恨着封随骗他的事,但现下睡觉重要。   等他醒来后,再找封随算账!   呼吸清浅,怀里的人很快睡了过去。   黑夜中,聂希棠瞧着怜秋模糊的轮廓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还輕轻呵出一口气,拥着人睡了过去。   -   次日,怜秋起床时,封随已经走了。   怜秋刚将自己收拾好,木头便刚好来向他禀告:“公子,已经派了人去跟着姑爷。”   “好,”怜秋嘱咐道:“他会功夫,你让跟着的人小心些,莫要被发现了。”   “是。”   待木头领命下去后,怜秋便催着琴书和安澜去胭脂水粉楼,他则独自去了米铺。   方才走进米铺不久,便听得里头的人聊得热闹,怜秋原本不欲掺和,偏又听得他们再说什么“楊家”“二公子”“尋回来”……一类的词句,   好奇心被勾起,他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铺子里的伙计一看是怜秋有些害怕,他们当着东家的面偷懒,可不太好。   几人互看几眼,还是一个胆子比较大些的凑过来,回道:“昨儿楊公子家里派了人去翔安戏班找了个哥儿带去回去,今早我听得楊家的下人说那是楊家找回来的二公子,觉得稀奇,便跟他们说上了几句。”   “杨家,”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怜秋追问道:“哪个杨家?”   伙计老实道:“就是平日里经常来找您那个杨少爷,他们家中的事儿。”   君君!   翔安戏班。   字字句句串联在一块,怜秋没一会儿便想明白了,自己那天看见的哥儿,莫非跟杨大哥真是亲兄弟?   这事儿太过巧合,让怜秋有一瞬间的恍惚。   待回过神来,他也顧不得米铺的事,立刻又让车夫载着他去了杨家。   他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家昨日找回了二少爷杨尚禮,今日府里正忙活着给新少爷置办物件,原本是不接待客人。   但怜秋与杨君君关系好,又是因着他的随口一句话才尋到人,杨家还是热情的怜秋迎上了门。   “这是?”   怜秋看着那日的小哥儿穿着一身较大的华服,表情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朝着怜秋笑了笑。   杨尚禮认得怜秋,他便是那日给他的银子的人,虽最后银子大多被班头给拿了去,但也多少留了些给他,让他吃了好几日的好菜。   “这是我二弟,杨尚禮,因为一些事曾走失,多谢秋哥儿昨儿提醒,让我将人找了回来。”杨俊奕朝着杨尚禮介绍怜秋:“这是顧家公子,顾怜秋。”   “顾、顾公子。”杨尚礼有些怯怯道:“多谢你。”   怜秋摆摆手表示不重要,他又看向杨俊奕问道:“君君呢?”   听到杨君君的名字,杨俊奕的眉眼浮上一层擔忧,对怜秋道:“在屋里,说是身子不舒服。”   怜秋表情不太好看,他朝杨俊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有话单独说。   杨俊奕踌躇片刻正琢磨着如何说,便见杨尚礼识时务道:“大哥,我想回屋歇着了。”   心中舒了一口气,杨俊奕本該擔忧打发走杨尚礼会伤了他的心:“好,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院里的丫鬟。”   “嗯。”杨尚礼朝着怜秋礼貌的笑笑,便独自离去。   待人离开后,怜秋立刻忍不住问道:“杨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家什么时候还有流落在外的孩子,我怎地不知?那君君呢?君君是你弟弟吗?”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杨俊奕给了怜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个一个慢慢解答着。   “我六岁时,家中有一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母亲的金簪出去换钱,被抓着后母亲心善没将其贩卖,只将她调去做了洒扫一类的苦差事。”   “谁知这人怀恨在心,竟在尚礼周岁时将人给偷了出去,待父亲母亲发现时为时已晚,好不容易抓那恶仆,尚礼却已经无影无踪,衙门的人审问后,她只说已经将尚礼给卖了出去。”   “但父亲和母亲寻着消息找去时,买尚礼的牙人却早没了踪迹。父亲和母亲找了整整三年也没消息,最后只能放棄。”   “君君,”杨俊奕顿了顿,低声道:“君君是我八岁从一山上路过时捡到的小孩儿,他当时不过两岁,发着高烧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倒在山坡上,我见他可怜便将他捡了回来。”   在偏僻的山村里,多的是被抛弃的小哥儿无声无息的死在其中。   “父亲和母亲见他可怜,又想着尚礼没了,养个小哥儿以做慰藉,便将君君当做亲自对待,也未曾告诉过他亲身来历。”   君君不是杨伯父杨伯母亲生的!   怜秋倒抽一口冷气。   “昨日父亲母亲见到尚礼太过高兴,便不小心将君君的亲身来历说了出来。”杨俊奕有些头疼道:“他应当是刚知道消息太过震惊,现下还未回过神来,今早我让人送去的早膳也不肯吃。”   “秋哥儿,你与他关系好,替我劝劝他。”   “好。”怜秋抿唇:“我去找他。”   -   怜秋敲门时,里头传来杨君君闷闷的声音:“我今日不吃早膳了。”   “君君,是我。”   杨君君听到是怜秋的声音,愣了愣,旋即去给他开门,不可置信道:“秋哥儿,你怎么会来。”   “我来瞧瞧你。”怜秋自来熟的握着抓过杨君君的手进门:“家中发生这般大的事,为何不让人跟我说。”   杨君君瞧着他,莞尔一笑道:“这不是还早,我原先想着下午再去寻你。”   “竟是我来早了。”怜秋睨他一眼,两人在床边坐下。   怜秋打量了一下杨君君的神色,担心道:“你没事儿吧?”   轻轻的摇了摇头,杨君君轻敛眉眼,低声道:“无事。”   他只是陡然晓得自己不是杨父杨木的亲生孩子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疼爱他的杨父杨母竟只是他的养父杨母。   “君君,”怜秋拍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别怕,杨伯父杨伯母疼爱你,就算杨尚礼被认了回来,也一定不会苛待你。杨大哥对你也好,方才他关心你呢。”   “况且,如果他们要是真的敢对你不好,大不了你来我家。”怜秋看向杨君君,一脸正经道:“顾家我说话作数,大不了我让我爹认你做孩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噗。”杨君君衣袖掩唇,逗得笑出了声:“你这哥儿,又说什么浑话。我何时说杨家对我不好了。”   怜秋蹙眉:“那你不是担忧这个,是担忧什么。”   杨君君摇摇头,拍了拍怜秋的手背,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怪异,一时不知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这有什么,”怜秋安慰他:“你还像以前一样,我还是那句话,他们若是敢因着杨尚礼对你不好,你就来我家。”   “呵,”心头的惆怅被怜秋给哄得烟消云散,杨君君打趣道:“好,若是我过不下去了,便去找你。”   “这才对嘛。”怜秋抱着杨君君的胳膊晃了晃,哄他:“不难过了啊。”   “知道了”……   -   聂希棠出门时便感觉有人跟着他,跟着他的人很谨慎,应当是学过功夫,联想到昨日怜秋的不对劲,聂希棠莫名觉得这人应当是怜秋派来的。   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进了书院,聂希棠没有告假,在书院按部就班的过了一天。   一连几天,都有人在身后跟着他,即便聂希棠规规矩矩的上学,那人也未曾松懈。   直到第六日,聂希棠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着的气息。   第七日也没有,第八日,第九日都没人。   聂希棠听说了杨家找回走失孩子的事,这几日白日怜秋天天都去杨家陪着杨君君,夜里一回房,沐浴后便直接熄灯歇息。   竟是再没缠着他做过夫夫之间的事,两人夜里还是抱着一起睡,聂希棠却莫名感觉他与夫郎之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颇有些同床异梦的意思。   无论聂希棠怎么哄人,怜秋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连白日里做了些什么事都不愿意与他分享,少了哥儿在他耳边说话,聂希棠总觉浑身哪里都不对劲起来。   怜秋为什么突然变了,聂希棠一时还不清楚,不过能肯定与怜秋那日突然来的火气有关。   他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怜秋的地方,许是有人在怜秋跟前说了他不好的话,故意挑拨他二人的感情。   牙根泛痒,聂希棠眉眼沉沉。   第十日,京里的人该到了。   聂希棠告了假,往着城西的小院赶去。   院子甫一打开,便有身着轻甲的人朝他行礼,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恭迎太子殿下。”   “免礼。”聂希棠低声道:“莫要声张。”   “是。”   见众人放低声量,聂希棠满意的点点头,随意说了几句话简短的安排了一下后,便将傅明旭喊进房中。   “你帮我查查,十一月二十这日顾怜秋去了哪儿。”聂希棠肃着一张脸道:“是不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了有关我的话挑拨。”   傅明旭:“啊?”   这你们家事,还要他去查啊?   冷淡的凤眸看过来,傅明旭立即低头老实道:“是,殿下。”   隆起的眉峰松了松,聂希棠心道,等他找到怜秋生气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的哄人。   毕竟离回京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二人若是隔阂不能解決,回去让其他人看见岂不是闹了笑话。   他们既是夫夫,本该一体。   -   顾家,安澜脚步匆匆的往怜秋房里走去。   杨君君的情绪日渐好转,与杨尚礼相处的也不错,怜秋观察了几日见杨家没有苛待杨君君的苗头后,便决定今日先不去杨家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   怜秋抬头看去,安澜将门关紧,几步走到怜秋跟前,弯腰以手掩唇在怜秋耳边低声道:   “公子,我得到消息,姑爷去了城西,有人瞧着他进了宁公子搬去住的院子。” 第43章 晋江正版阅读   寧如风!   封随去找了寧如风!   怜秋气了个倒仰, 握拳在桌上狠捶几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混蛋又騙了我!”臉涨了个通红,怜秋直恨不得将封随打上两拳以出心头之气。   寧如风要找的人定然就是封随, 不然按着封随的性子不可能主动与寧如风结交,更遑论还背着他向书院多次告假。   回想起顧远峰回到顧家的时机,那天封随说有同窗邀他共饮, 而宁如风又恰好推迟了来顧家的时间,在外头住了一夜。   定然是那日两人就已经打了照面!   在将前些日子封随的不对劲串联在一块,怜秋敢肯定,封随定然是恢复了记忆!   这人恢复了记忆却不肯同他说, 一定有鬼!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心绪起伏不定, 怜秋暗暗磨牙, 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揭穿封随的身份。   安澜按着怜秋一副恨不得将封随生吞活剥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道:“公子,酒馆老板娘跟我说,昨儿个约莫子时她去关窗,偶然听得马蹄的声音,她从窗缝往外探看,正好见着一队人马往宁公子的院子去。”   “她说那些骑马的人气势瞧着很是不一般, 不像是富人家中豢养的护卫,更像是官府中人。”安澜低声道:“老板娘的话虽有夸大嫌疑,但她也经营酒馆许久, 有些眼力。公子,宁公子或许不是普通的富人。”   “嗯。”怜秋揉了揉头,思索片刻,朝安澜道:“你去给我拿纸笔来, 我让阿月姐帮我查查京城最近有没有什么贵人离了京。”   顧远峰和顾月、顾山几人在傅明旭从顾家搬出去后,没过几日便也告辞回了京城。   将要过年,他们也要回去准备着。   “是。”   怜秋在信中写明,让顾月查一查宁如风到底是谁家的儿郎,顺道提醒了一下“宁如风”也许不过是化名。   不过也不能将希望全然放在顾月身上,怜秋预备想法子与宁如风见上一面,他要試試能不能从这人嘴里诈出实话来。   -   “顾公子那日去了杨家,听杨府的丫鬟交代,那日杨大公子与顾公子说,书院的夫子不满与您多次告假。”   “顾公子听到您告假的消息后,很快便黑着臉走了。”下属汇报道。   “哇,殿下。顾公子不会以为你背着他出来做坏事了吧。”傅明旭佯装思考的样子添油加醋道:“说来他脾气也没外头传闻的那样差嘛,他都没跟你闹脾气。”   顾怜秋知曉他从书院多次告假,为何不来问他缘由。   自从听到下属的话后,聶希棠的臉便黑了下去。   这哥儿现在是话都懒得多问他一句,只会自顾自生闷气,然后让人来查他的踪迹了?   这是已经不信他了?   傅明旭没看见聶希棠愈发难看的脸色,还在兀自道:“要我说,殿下你要不主动回去跟他解释解释,顾公子我觉得他人还是不错。”   “虽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哥儿,但我先时上门礼数还算周全,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对你也是全心全意。眼下知道你告假也不敢多问一句去处,忍气吞声的很,我瞧了都可怜……”   “闭嘴。”   冷淡的呵斥声,加上带着寒意的凤眸看去,声音不算大,傅明旭却立刻像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噤声不敢再言。   见聶希棠半晌没说话,傅明旭想起在顾家时,顾怜秋人还怪不错的,虽然他只是他大伯的客人,但从未怠慢过他。   傅明旭突然善心起,对着聶希棠蠢蠢欲动道:“殿下,要我说要不直接跟顾公子说了你是当朝太子呗,顾公子一知道你是太子说不定就改变了想法。”   “这可是嫁进了皇家,好多人求都不求不来,况且殿下你不都已经決定让他做太子妃了嘛。我瞧顾公子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要是他做了太子妃,顾家不也跟着你水涨船高,门第高升。殿下……”   “再多说一句,回京我就让人把你调去大理寺看牢房。”聂希棠面无表情道。   傅明旭:……   他做了个住嘴的手势,不敢繼續提建议。   他哥可是大理寺少卿,他要是去去做个狱卒像什么话!   这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以往他在京中嘲讽的那些人,还不得狠狠来他面前嘲笑,说不定又要被他爹请家法收拾一通。   傅明旭彻底老实下来。   脑中浮现哥儿这些时日的冷淡面容,聂希棠黑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夜幕再次降临,又到该入寝的时候。   怜秋躺在床上琢磨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约宁如风出来见上一面,眼前忽的落下一条金项圈,圈身雕刻着精致的纹样,下头缀着长命锁。   眼睫轻颤,怜秋看向聂希棠,问道:“给我的?”   “嗯。”聂希棠要将项圈给他戴上,轻声道:“瞧着好看便买了,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怜秋扭了扭脖子,不肯戴。   “要睡了,明儿个我自己试。”   见怜秋抗拒的厉害,聂希棠手顿了顿,垂下眼,状似失落的妥协将项圈给收了起来。   又装可怜!   他才不会上当了。   怜秋“铁石心肠”的想,他再也不信封随了。   两人间静默无言,怜秋闭上眼想同往常一样睡去,枕在脸下的胸膛却微微震动,他听得聂希棠低声道:   “夫郎,我有事要同你坦白。”   杏眸忽的睁开,怜秋的手攥着衣摆,心头惊讶。   难道这人是要跟他坦白隐瞒身份的事?   “什么事?”怜秋佯装茫然的抬头向封随看去。   聂希棠低头看向怜秋,眼里含着歉意,语气低落道:“我、前些日子在书院告假过多次,我没将这事儿告訴你,实在对不住。”   怜秋:!   难道他真要坦白了?   “啊?”怜秋故作惊讶:“你告假作甚?”   薄唇轻抿,聂希棠嘴唇嗫嚅两下,低声道:“我得了消息,有人在寻家中走失的人,听着与我有几分相似,我便去了。”   怜秋:……騙子。   杏眸中的光霎时黯淡下去,怜秋面无表情的安慰道:“哦?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陪你一起找。”   聂希棠踌躇道:“我当心若是不是白费夫郎的时间,且我也不想夫郎跟我一起失望。”   怜秋:大骗子!   “原来如此。”怜秋没了说话的兴致,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小半张脸,敷衍道:“我知曉了,睡吧。”   哥儿这反应,不对吧?   聂希棠有一瞬间的迷茫,紧接着又晃了晃怜秋,繼續道:“夫郎,不怪我?”   “怪你什么,”怜秋懒得同他演,不走心的安慰道:“你也不过是想找家人,我关心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看着怜秋眼睛半阖上,分明已经昏昏欲睡,哪儿有半点关心人的样子。   心慢慢沉了下去,聂希棠心中五味杂陈。   这哥儿不会是对他失了兴趣吧?   他分明已经坦白,可哥儿非但不发火也不生气,像是已经全然不在乎他了一般。   手掌从衣摆滑入,抚上哥儿柔嫩光洁的腰间肌肤,聂希棠还未开启下一步动作,便被怜秋握住手腕。   哥儿的力气不算大,聂希棠却并没有继续动作。   “我好困了,夫君。”怜秋睁着水润的眸子看向聂希棠,撒娇道:“你明日还要去书院,别闹了。”   见聂希棠僵着身子不动,怜秋便慢慢的将他的手从衣摆推了出去,心下冷笑:   骗他的事还没有解決,还敢向他求欢!   他才不会同意。   聂希棠感受到自己的手一寸寸从温软的肌肤处离开,心一寸寸冷了下去,死死盯着怜秋一动不动,眸色黑沉的不像话。   这哥儿竟是连他的身子都不馋着要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了,别傻坐着了。”怜秋故意嘲讽道:“休息好了,下回你才有精力去寻家人。”   喉咙一哽,聂希棠凑到怜秋耳边低声道:“夫郎,若是我身份当真不一般,你会如何做。”   “如何做?”怜秋睁开眼看向聂希棠,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角度,冷笑着,故意刺他:“能如何做,不是告訴过你了,咱们和离。”   聂希棠:……   心头的堵塞感愈发重,聂希棠僵了片刻后,缓缓躺下。   黑夜里,他瞪着一双凤眸,开始琢磨是等时机成熟直接告诉怜秋他是太子,然后强行将人带回京城;还是先给怜秋透些口风,让他有个心里准备的好。   可若是告诉怜秋太早,闹起来只恐会打草惊蛇,让人察觉他在柳县。   但若是不告诉……   怀中之人传来清浅的呼吸声睡得香甜,聂希棠却睁着眼一夜无眠。   -   怜秋和封随这些天闹别扭的事,顾家的人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顾夢生看着怜秋,担忧道:“秋哥儿,你和封随这些天怎么回事?可是他惹你生气了。”   可不是嘛!   怜秋想说,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道:“没呢,我同他没事,爹你别担心。”   怜秋不想顾夢生同他一起纠结,这是他自己的事儿,他会自己找法子解决。   “好吧。”顾夢生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道:“若是有什么误会早些解决才好,你二人才成亲多久,还是好好过日子。”   “嗯。”怜秋乖巧应声。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怜秋忽然听顾夢生凝声道:“县里最近好像来了许多外来人。”   “外来人?”这怜秋倒是没注意。   “嗯,你这些天出门小心着些。”顾梦生严肃道:“昨日我瞧见几人,与我当年进京时见过的锦衣卫有些相像,也不曉得他们来此处作甚。”   锦衣卫……   又想到那日安澜跟他说的有一队人马进了宁家,怜秋心中凛然,朝着顾梦生点头道:“我知晓了,出门会小心着。”   “嗯。”顾梦生眼中的忧愁并未减少。   若是真的锦衣卫,也不知晓得是不是要变天了,还是小心为上。   -   怜秋觉得封随这些天像是被鬼上身了,大冷的天,晚上睡觉时还偏要将里衣给脱了,简直是不知羞耻。   怜秋让他穿上,这人还要一本正经的说他热。   热什么?   哪里热?   怜秋一个晚上都不知道要把他不安分的手给拍下去好几回,还有几次他差点都没把持住!   混蛋,不跟他实话便罢了,竟然还敢勾引他!   还好他顾怜秋并非泛泛之辈,能够把持住。   “公子,宁公子来了。”琴书轻声道。   “嗯,让他进来。”怜秋抬了抬手。   他今日是借着顾梦生的名义约了宁如风前来赴约,封随谎话连篇,整天没个实话,怜秋要从宁如风嘴里问出实话才能安心。   “顾、顾公子?”   傅明旭进来看着怜秋便整个人一愣,他本是接到顾府下人送来的拜帖,顾老爷想问问他京中的境况,以后想在京中开铺子,向他打听打听消息。   傅明旭本来正忙着,前些日子传回京中的信有了回音不说,他哥还特意让锦衣卫来给他送信,这不是妥妥大材小用嘛!   不过锦衣卫真正的目的地并非柳县,而是衢州。   他们见过封随问了些消息后,便要往衢州赶去。   傅明旭收到顾家的消息来得巧,封随也瞧见了是顾梦生落的名,稍加思索,便同意让傅明旭来赴约了。   “宁公子,坐。”怜秋让傅明旭在对面坐下。   待傅明旭坐定后,安澜给他上了茶,怜秋抬了抬手,安澜和琴书便乖巧的退了下去。   傅明旭打量着怜秋的神色,奇怪道:“顾公子怎会是你,我还以为是顾老爷找我。”   “是,我借了我爹名义约你前来是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一双杏眸潋滟,怜秋抬眸看向傅明旭。   被骤然袭来的春色迷了眼,傅明旭有一瞬间慌神,随即磕磕绊绊道:“什、什么话。”   这个聂希棠,这样好的哥儿不好生对待,定然又是他惹了人!   “傅公子,”怜秋咬着唇,秀眉微蹙,一滴泪盈在睫上将坠未坠,期期艾艾道:“我、我与夫君已经过不下去了。”   傅明旭:???   傅明旭大惊:“怎、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怜秋抽噎两声,抬手将眼尾的泪拭去,哭哭啼啼道:“他位高权重,而我不过是一商人之子,我二人身份犹如天堑,我如何能同他一起。”   聂希棠终于向他家夫郎坦白身份了?   傅明旭恍然,又看看怜秋哀戚的神色,心道,定然是聂希棠不会说话,让怜秋没有安全感,害怕配不上他。   “这有什么,”傅明旭安慰道:“顾公子,聂希棠都跟我说了,他以后只会有一个夫郎。”   聂希棠?   封随的真名?   怎么这个姓有些熟悉?   怜秋一边思索着,一边暗暗将沾了茱萸的手指往眼角一按,泪便流得更加多了。   “可、可男人的话又如何做得了数?”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了满脸,怜秋哭道:“他对你是这般说,对我也这般说。等回了京,他换了口风,我又该如何是好。”   “我不过是商人之子,他有权有势,若是不想要我了,我又岂能说上话?”   “傅公子,我实在害怕。”怜秋哭道:“我本想跟他和离,任他回京后继续逍遥,可他偏又不愿意,我、我心头也有些舍不下……”   “傅公子,你都不晓得我最近天天做噩梦,只怕回了京他就将我抛下。”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咳,他在想什么   傅明旭唾弃了自己一番后,耐心安抚道:“顾公子莫怕,聂希棠他说了等他回京就去向皇上请旨赐婚。”   皇上!   怜秋双眸瞪大,封随能见到皇上,还能向皇上请旨。   “聂希棠虽闷了些,但相应的他身边也没什么莺莺雀雀,”傅明旭侃侃而谈道:“待你做了太子妃……”   “太子妃?”   怜秋大声道。   他做太子妃,那封随岂不就是……   太子!!!   当晓得锦衣卫都往宁家的院子去时,怜秋有猜过封随可能会是京中高官之子,所以他还特意编出这一套谎来诈宁如风。   可他却从来没想过封随竟然会是太子啊!   若封随是太子……   回想起自己先时对封随耍脾气、还有踹打的时候,怜秋倒抽一口冷气,有些说不出话来。   “啊。”傅明旭看向怜秋,疑惑道:“你不是晓得了……”   发现怜秋眼里还疯狂的往下流着泪,手指上沾着可疑的红色的茱萸,惨白着一张小脸,死气沉沉的朝他看来。   傅明旭:……   脸歘的一白,傅明旭不可置信的看向怜秋,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用凄厉的嗓子嚎道:   “顾公子,你害我!” 第44章 晋江正版阅读   “完了完了完了。”   傅明旭瘫软在椅上, 神情无措,双眼涣散,看着气若游丝, 实则嘴里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要是讓聶希棠知道这事儿是我抖出去的,他不得讓我大理寺中去看守犯人。吾命休矣啊!”   怜秋心绪正烦乱着,封隨是太子这事儿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二人身份当真如他所编造来骗傅明旭的话一般,差距犹如天堑。   “琴书,拿帕子来。”   眼睛受了茱萸的刺激还流着泪,糊了满臉有些難受。   “是, 公子。”   琴书和安澜一人端着盆来, 一人将帕子拧干给怜秋轻柔的擦拭着眼睫。   茱萸刺激性太强, 用帕子擦拭过眼尾也留下了抹哭过的红, 怜秋冷着臉将手伸进盆里洗净, 一边琢磨自己现在应該怎么办。   太子……   心又抖了抖,怜秋清楚的知曉这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人。   他更知曉一旦沾惹上皇家许多事情都会麻烦许多,他不过一商人之子,要真是跟封隨回了京,只怕会惹来许多风言风语,还有冷眼。   至于封隨……   现在这人瞧着应当还是喜欢他, 但是皇家之人的感情向来单薄,许是现在对他有一点喜欢,但若是哪日他不喜欢了自己又該怎么办?   就如怜秋与傅明旭所说, 今日封隨瞧他还算顺眼,请陛下赐他为太子妃;可万一他若是哪日瞧自己不顺眼了,是不是也能去找陛下废了他这个太子妃。   皇宫之中规矩甚多,怜秋如今日子过得好, 父亲疼爱也不缺银钱,他又何必要去受那些规矩束缚。   不成,他必须与封随和离!   可他要怎么与封随说这事儿,直说的话—   封随是当朝太子,自尊定然胜过常人,说不定会将他激怒。   怜秋虽觉封随不像是会背后报复之人,但是他不敢赌,毕竟太子爷一声令下,他与父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既然不能直说,便得想其他法子了……   “公子,擦手。”   琴书见怜秋将手放在水里,两眼放空,魂不守舍,便提醒了一句。   怜秋被这一声叫醒,他将手在帕子上擦干,复又在傅明旭对面坐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会儿后,怜秋心头有了主意。   “宁如风是你的真名还是假名。”怜秋若有所思道。   傅明旭:……   他张了张嘴,想挣扎但又觉得没有必要,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既然你已经知曉了我也不瞒你,我本名乃叫傅明旭。”   怜秋点点头又问:“傅公子,不知你在朝中是什么官职?”   怜秋觉得他都能来找太子了,肯定跟封随关系不错,且傅明旭又说二人是挚友,能跟太子相交,那他在朝中定然也有个一官半职。   臉上闪过一丝尴尬,傅明旭打哈哈道:“我自幼向往山野自由,不願在朝中与人虚与委蛇,便没去考功名。”   “原是如此。”怜秋夸赞道:“傅公子不拘泥世俗,洒脱至极,实在難得。”   傅明旭被怜秋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煞白的臉也红润了些,假装客气道:“顾公子谬赞。”   只是还没等傅明旭从夸奖中回过神来,却又听得怜秋道:“傅公子,我想求你件事儿。”   心里一个咯噔,傅明旭磕磕巴巴道:“什、什么事儿啊?”   怜秋低声祈求道:“我想请傅公子替我瞒着封……太子殿下,这是我与他的家事,我此番诈傅公子说出实话,是我不对,也是我太过害怕。”   “我总怕他将我弃下,”眼睫微微垂下,遮住怜秋的目光,只余下令人心疼的话语:“我现在知道了真相,也曉得他心里有我,願意帶我回去,便不再害怕。剩下的我想等着他亲口告诉我。”   美人示弱总是讓人心软,更别说傅明旭本也不知道該怎么将这事儿告诉聶希棠。   “顾公子你安心,”傅明旭正襟危坐,替聶希棠说好话道:“聶、太子殿下他已然认定了你,以后回了京中他定然会好好待你,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们定然也会待你好。”   “嗯,我相信傅公子的话。”怜秋眯眼笑道。   傅明旭舒出一口气,怜秋不讓他告诉聂希棠最好不过了,他也省得擔心回京被报复。   想起聂希棠擔忧怜秋与他和离,又见怜秋一副高兴的样子,傅明旭暗笑他杞人忧天:   “我就晓得顾公子是分得清主次之人,偏太子殿下还说你知道了真相会跟他和离。”   要他说放着太子妃的位置不要才傻呢,顾公子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晓得了聂希棠的身份还傻乎乎的将太子妃位置丢掉嘛。   “傅公子说的是,”怜秋顺着他的话道:“我可从未想过有一日竟还有机会当上太子妃,到时只怕会让人见笑。”   “不会。”傅明旭此时头不疼了,脸也不白了,他朝着怜秋摆了摆手,潇洒道:“顾公子,你有聂希棠护着,日后在京中能横着走,谁要敢笑你,你就告状去。”   ……   听着傅明旭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直至怜秋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才终于是将这人给送人了。   让人送了客,怜秋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公子,姑爷、姑爷怎么会是太子啊?”琴书小声惊呼道。   其实他和安澜在外间听到的时候,琴书差点叫出声,不过被安澜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嘴。   “我怎么晓得。”怜秋睨他一眼,心头烦躁。   如今好不容易将傅明旭给忽悠下来,这人不会主动将封随已经身份暴露的事说出去。   否则,怜秋真怕那人晓得自己身份暴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同他摊牌,到时他处于被动位置,哪儿还能有一点办法。   “公子,”琴书蹭到怜秋旁边蹲了下去,从下向上仰着脸看怜秋,问道:“那你以后真的是太子妃了嗎?”   琴书问这话时,双眼亮晶晶的。   太子妃诶!   现在的太子妃岂不就是以后的……   这身份配他家公子正正好!   安澜听得琴书这话在一旁不忍直视,这傻子,没见公子自从晓得姑爷是太子后,眉头就没解开过嗎?   这哪里是想做太子妃。   “你很想我做太子妃?”怜秋自上而下的看着琴书,小嘴吐出一连串帶着恐吓寒含义的冰冷话语:“我不过一小门小户的商人,若是跟着一块去了京城,到时候若是有人看上太子妃的位置,便会先将我除了。”   “他们会下毒、刺杀、诬陷,你作为我的下人自然也逃不过。到时候咱们主仆三人就会死在一个冰凉的雨夜,无人收尸。”   “啊?”琴书被怜秋说的身子一抖,磕巴道:“不、不能吧,那姑爷就看着咱们被害吗?”   杏眸一厉,怜秋扯着扯琴书的耳朵,怒其不争道:“我与封随统共认识不过几月,成亲仅仅一月,他对咱们能有多大的情分。”   被怜秋一呵斥,琴书虽没听很懂,但听出怜秋话中的不愿意,于是配合点头道:“我晓得了公子,咱们不做太子妃了。”   “那咱们該怎么办?”安澜问。   是啊。   该怎么办。   怜秋咬了咬唇,一时也没个好主意,一想到夜里还要与封随面对面更觉头疼。   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自己还能耍耍脾气,可如今晓得自己的枕边人是太子,怜秋又如何敢继续放肆。   难啊~   -   这厢傅明旭回到院里时,聂希棠正要走。   自觉自己比聂希棠更聪明,傅明旭挺直腰背,故意去聂希棠跟前晃悠道:“殿下,回去啦?”   “嗯。”见傅明旭莫名嘚瑟,聂希棠问他:“京中的情况你都同岳父说好了?”   “说好了!”傅明旭拍了拍掌,昂着头,很是自豪道:“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殿下,我办事你放心!”   想到怜秋含羞带怯的模样,傅明旭好心提醒道:   “殿下,我觉得你可以早些跟顾公子坦白,说不定顾公子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因着你瞒得越来越久反而不高兴了。”   “夫夫俩,哪儿有什么话是说不了的!”   说罢,傅明旭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也不在乎聂希棠的冷眼,哼着小曲儿故意撞了下聂希棠的肩头,心中很是得意。   这人,又发什么癫?   待回了京中该让傅明轩送他去历练历练,省得整日不着调。   腿弯忽的一疼,傅明旭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待他扭头看去时,看见地上掉着一个小石块,而聂希棠已经没了踪影。   哼!   小心眼!   撞他一下,竟然还用石子扔他。   自己帮他这么大的忙,真是不知感恩!   -   同怜秋坦白身份的事,聂希棠考虑了多日,一则现在他常从书院告假,夫子已经同他说若是在这般频繁的告假,便要将他从书院除名。   聂希棠倒是无所谓,但这事儿若是被怜秋知晓不好解释。   二则,怜秋现在对他愈发冷淡,夜里自己主动他也不肯行夫夫之事,聂希棠总觉他应该是知晓了什么。   但每当他想要坦白时,却偏又想起怜秋那日夜里的话。   “能如何做,不是告诉过你了,咱们和离。”   一想起这话聂希棠心中又恼又气,他堂堂一国太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顾怜秋竟还说这样的话威胁他!   不过一姿容较好的哥儿,难道离了他顾怜秋,他便找不到其他人了?   荒唐!   只是话虽如此说,聂希棠却未曾发现他心中其实害怕将真相告诉怜秋。   他正想着,夜里要与怜秋好生谈一谈,耳边却忽的傳来一声唤:“姑爷。”   自从知道自家姑爷是太子后,琴书便有些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尤其怜秋一直吓唬他,即便琴书一开始觉得他是在说话本子吓人,现下便对聂希棠生出几分敬畏。   “公子染了风寒,暂且搬到隔壁院里住了,他唤我来同您说上一声,怕您担心。”   “风寒?”眉峰隆起,聂希棠急迫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过段时间便能好,姑爷不必担心。”琴书按着怜秋的吩咐一字一句加重语气道:“只是公子这些时日需要静养,姑爷您也莫要去看公子,省得被傳染了风寒,伤了身子。”   “夫郎受了风寒,我作为他的夫君又岂能置身事外。”聂希棠凝眉问道:“他现下在哪个院子。”   “啊?”琴书一愣,吞吐道:“在青菊院。”   公子不是说太子殿下身子重要,定然不会管他吗?   聂希棠得了怜秋的去处,便朝着青菊院的方向而去,他的步子迈得大,琴书想跑快点去报信都没用。   “公子,我觉得姑爷很是关心你。”安澜看着一旁坐着饮茶的怜秋,犹豫道:“他一会儿要是来发现你没事儿怎么办?”   茶杯轻轻搁在桌上,怜秋看着杯盏中的漾起的水波微微出神。   若是封随对他有几分情谊,怜秋还是信的,他二人之间不是没有甜蜜的相处,怜秋现在想起也觉心中悸动。   可封随那时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所以他能在那时入赘,做他顾怜秋的夫君。   可现在的封随不再是封随,他是太子,他是聂希棠。   想起怜秋总算是晓得为什么有段日子封随不愿意碰他,想必正是他恢复记忆的时候,恐怕也后悔自己娶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商人之子。   怜秋微微闭眼,想起自己当时主动与聂希棠做亲密事,只觉后悔。   “发现了也没事。”怜秋淡淡道:“他心头恐怕对我也有几分情分,待将这几分情分耗光了,我再同和离便最好不过。”   聂希棠是太子,怜秋也不敢贸然先提出来,怕伤了他的面子;遂便决定不若先一步步同聂希棠分开,二人感情淡了,再和离也顺理成章。   至于傅明旭说聂希棠会带他回京一事,怜秋只当他一时兴起,万事还是要为以后做打算。   “夫郎,身子可难受。”   门外传来聂希棠的唤声,即便怜秋心里有些准备也没想到他来得这般快。   飞快的到床上躺在床上,安澜瞧着怜秋已经躺好后,才过去将门栓打开,露出个头小心翼翼道:“姑爷,你怎么来了。”   聂希棠心中念着怜秋,稍一用力,便将门给推开,安澜见阻拦无果,只得站到一旁,担忧的看了过去。   床上怜秋只露出小半张脸,见聂希棠来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眸便看了过去,很是惹人怜。   “怎会感了风寒?”聂希棠连被子将人半抱在怀中,垂下头与怜秋额头碰额头,感受到怜秋额头微高的热度时,明显有些急道:“可喝了药?找的哪位大夫?”   见聂希棠为他着急,怜秋虽觉不该,但心底还是有几分甜蜜滋味。   只是想着自己既然决定要和离,便不该优柔寡断,他摇了摇头,柔声道:“已经喝过了,找的是县里最好的大夫,夫君莫要担心。”   说着,怜秋想往后面退一退,但被聂希棠抱得紧,挣脱不开,他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无奈道:“夫君离我远着些,莫要被传染了风寒。”   “我身子好着,不怕。”聂希棠笨拙的安慰着怜秋:“夜里我同你一起睡,省得你不注意掀了被子受凉。”   “不要。”   直白的拒绝让聂希棠一愣,他朝怜秋看去,只见怀里人神色恹恹,却又强撑着精神与他说话。   “夫君还要读书,万一将病气过给了夫君,我心头过意不去。”怜秋勾了勾唇,轻声道:“琴书和安澜夜里会看着我,便不用夫君操心了。”   不对劲。   强烈的违和感在聂希棠心中缠绕,他觉得怜秋这般反应很是不对劲。   这哥儿病了理应让他哄着怜着才对,怎会像现在这样冷静的将他打发走。   聂希棠定定的看了怜秋一会儿,忽的猛的将手伸进被中,趁着怜秋还没反应过,精准的捏在手腕脉搏上。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的有力、节奏平缓稳定,半点不像是病人的样子。   看见聂希棠沉下去的脸色,怜秋心道失策,他没料到这人会突然给他把脉。   眼看装病之事被揭穿,怜秋硬着头皮,嘴硬道:“夫君,你回来饿了吧,还是快些先去吃了晚膳……”   “你骗我?”   阴沉的目光死死的定在怜秋的脸上,下颌被人猛的捏紧,迫使怜秋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聂希棠。   “姑爷。”眼见事态紧急,安澜刚想劝上几句,却听得聂希棠冷若冰霜的呵斥:   “出去。”   安澜知晓聂希棠的真实身份,现下被人一吼心头有些害怕,但又想着不能留怜秋一人,正打算硬着头皮留下来,却听怜秋道:“安澜,你先出去,拦着琴书莫让他进来。”   “公子。”安澜不忍。   “听我的。”   怜秋吸了吸鼻子,心知接下恐怕难以善了,便不便将两傻哥儿掺和进来。   “是。”   安澜犹犹豫豫的将门掩上,没走远,就等在院中。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怜秋与聂希棠二人。   捏着下颌的手有些紧,怜秋往后仰了仰头,嘟囔道:“你给我捏疼了。”   聂希棠慢慢的松开手,手指移开时便见怜秋下巴上留着一个小小的红印,哥儿皮薄,他不过稍一用力,便留下了印子。   “为什么骗我。”聂希棠看向怜秋,语气毫无波澜的陈述道:“这些时日,你是故意冷待我。”   “什么原因。”   听了聂希棠的质问,怜秋咬着唇,眼中含泪,想质问聂希棠怎么敢理直气壮的问他,说的他像什么薄情哥儿一样。   哥儿的低泣声传来,聂希棠一怔,旋即一手轻轻的抬起怜秋的下巴,没怎么用力。   哥儿红着眼,泪水像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沾湿了聂希棠的手,也让他的心跟着发酸。   “哭什么。”聂希棠将怜秋脸上的泪擦去,柔声哄道:   “是我力气太大,给你捏疼了,我的错。” 第45章 晋江正版阅读   “本来就是你的错!”   怜秋没好气的把聶希棠的手上拍了一下, 瞪着一双通红的眸子,发脾气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   “你还没同我说为什么要裝病。”聶希棠低声道。   怜秋咬着唇将脸扭到一邊,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眶流下,将床上的锦被打湿,他也不说话, 就无声的哭着。   哥儿雖没哭出声,但看着实在可怜,心头有些钝痛,聶希棠也不再多问, 只用自己的衣袖给怜秋擦着泪, 低低的说着好话哄人:   “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直说便是, 莫要憋在心里。我瞧着你哭, 心里难受得紧。”   自从曉得自个儿夫君是太子后,怜秋心里便一直悬着,他不敢像原来那般自在同聶希棠说话,却又总覺控制不住情绪。   他的夫君,怎么就偏是太子呢。   在成親前怜秋挑夫君为的就是有个人能听他的话,疼他爱他, 现在这人是太子,封随明明就是他心中的夫君人选。   这人怎么就成太子了,现在怜秋连说句话都怕自己说的太重, 不知何时得罪了人。   谁敢同太子闹脾气?   “没惹我不高兴,”怜秋吸了吸鼻子,避开聂希棠的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泪, 瓮声瓮气道:“我就是不舒坦,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怜秋克制住脾气,用一双泪盈盈的眸子看着聂希棠,有些恳求意味道:“夫君,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不曉得该怎么同你说,你莫要记怪我。”   不对。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聂希棠心头一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讓怜秋竟然还朝他道歉。   成親之前,这哥儿当真是一句软话都不肯对他说,更别说成親之后了,对他指使起来更为顺手,何曾这般客气过。   气氛沉默下来,怜秋迟迟没听着聂希棠的回答,心中很是忐忑。   这人该不会真的在心里怪他吧。   “哪里不舒坦,是身子不舒坦?”聂希棠平静道:“还是看着我不舒坦?”   怜秋一噎,霎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心里不舒坦,”怜秋沉默良久后,寻了个借口:“这几日心里不知为何难受得很,我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聂希棠问:“为何不早些时候同我说。”   怜秋答:“我怕同你说分房,你心里乱想,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聂希棠:……   忍住想要闭目叹息的冲动,聂希棠耐着性子说:“我是说,你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心里不舒坦。”   怜秋:……   他瞎编的话早些时候怎么说。   还没等怜秋找好借口,下一瞬便被人给抱了起来,聂希棠用的是抱小孩儿的姿势,双手一手拖在屁股后头,一手搂着怜秋的腰背。   “你干嘛,”怜秋踢了踢腿,涨红了脸道:“我自己能走。”   两人以前在关在房里这样抱也就算了,现在自己都准备跟他和離了,还被这样抱着在府里走,这不是讓人看笑话吗。   不管怜秋的挣扎,聂希棠面无表情的问等在门外的琴书、安澜二人:“公子今日可食了晚膳?”   琴书和安澜对视一眼,琴书开口道:“还没呢。”   怜秋自从得知真相后就心烦意乱,哪里吃得下东西。   聂希棠吩咐道:“讓人将晚膳送到院里去。”   语气太过冷淡,琴书打了个激灵,立刻道:“是。”   话落,聂希棠抱着怜秋往两人的院子走去,余下琴书拍了拍胸脯小声跟安澜说道:“不愧是太子殿下,他一说话我都有些害怕呢。”   安澜:……   -   怜秋本不欲吃饭,但是聂希棠见状要喂他,哪儿能讓他动手,无法,怜秋只能将就着吃了些。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裝病的事给糊弄过去,怜秋见聂希棠好似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心里安定了些,梳洗后,怜秋往床上一滚,朝着里侧墙壁的位置贴近了些。   聂希棠脱好外裳回来后,便看着怜秋一副恨不得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模样,沉默半晌,他在床邊缓缓坐下。   怜秋背对着聂希棠,耳朵高高竖起,听着那边的动静,他听到聂希棠走到床边坐下的声响,然后就没了动静。   他在干什么?   怜秋心头惴惴不安,担心这人杀个回马抢,又来质问他。   “你是不是知晓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怜秋却听得一个哆嗦,攥着被子的手愈发紧。   这人不会是要坦白身份吧?   不成!   他还没和離呢。   “知曉什么?”怜秋翻了个身,一脸懵懂看向聂希棠,乖巧道:“夫君,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天凉,你穿着里衣莫要冻坏了,快些上来。”怜秋贴心道。   聂希棠看着怜秋,眼里存着几分狐疑。   秋哥儿若是不晓得他的身份,又为何与他如此生分?   罢了。   傅明旭雖不着调,但话说得也不错,他不该繼续骗下去。   秋哥儿最恨有人骗他,自己已经骗了他许久,不若就此坦白,即便秋哥儿生气,横竖他多费些心思哄人。   雖自己身份也许让秋哥儿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可以多费些口舌哄哄,再给他保证,秋哥儿闹上一阵子想来也就接受了。   做好怜秋与他大闹一场的准备,聂希棠慢悠悠道:   “夫郎,我先前骗了你,其实……”   “夫君!”   怜秋抖着嗓子大声打断聂希棠的话。   他没想到这人怎么会突然想起坦白了,莫非自己弄巧成拙,装病反倒让这人的良心覺醒,决定不再骗他。   当真不是时候!   坦白的话语被怜秋打断,聂希棠正怀疑怜秋是不是故意的时候,却忽的见怜秋眼里又挤出两颗泪来,怯怯的看着他。   “夫君,我不是故意装病的,”脑子转的飞快,怜秋吞吞吐吐道:“我只是前些天你瞒着我告假的事,什么都不肯跟我会所,我觉得咱们感情淡了些,便想着故意试探试探你。结果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我便不敢说实话了。”   “所以最近你故意冷着我。”聂希棠直白点出其中的问题。   “那是!”怜秋一哽,又恹恹道:“那我没觉得你关心我嘛,你晓得我性子不好。”   呸!   分明是这人骗他,现在还要将错推自个儿身上。   怜秋心头憋屈得很。   见哥儿不甘的瞪他一眼,聂希棠心头舒坦了些,明白了些缘由。   许是他与秋哥儿成亲不久本该正是夫夫亲密时,他却偏又要去书院,只有夜里能与夫郎相处。再加上自己从书院告假的事没先告诉他,秋哥儿想的多,便觉得自己不在乎他了。   “没人说你性子不好。”聂希棠软下声音,单膝跪在床上,握着怜秋的手,低声道:“你心里不舒坦该与我说,不该憋着。明日我告假在家中陪你如何,嗯?”   酥酥麻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怜秋心头发痒,他睨了聂希棠一眼,嗔道:“不要,你已经告假多日别让夫子生气。”   聂希棠一怔,薄唇轻启,刚想说他想从书院退学,又听得怜秋道:“丰远书院难进,夫君你该多放些心思在上头,若真想找回家人,我便让下人们去找。”   “还是说夫君虽是入贅,但实则看不上顾家,宁愿自己去寻人,也不肯让我帮忙。”   “怎会。”聂希棠淡淡道:“秋哥儿,我实则……”   “夫君!”怜秋声音又大了些,他起身在聂希棠脸侧亲了亲,欣喜道:“夫君有陪我的心便好了,夜深了,咱们入睡吧。”   哥儿乖巧的倚在聂希棠的胸膛,打了个哈欠,困乏道:“我的眼好干,还有些痛。不晓得是不是哭多了,夫君,我要先睡了。”   想起哥儿今日流的泪,聂希棠心上有些闷痛,怜秋耗费精力过多,身子定然乏累。   歇了繼续坦白的青丝,聂希棠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哄道:“睡吧,明日我有话跟你说。”   “嗯。”怜秋闭着眼,胡乱的答了声,便装作睡熟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怜秋微微动了动手指,聂希棠将他的手松了松,忽的听怜秋嘟囔道:“夫君,你说两人成亲后要是没有感情,是不是应该早些和离。哥儿二嫁本就难,被耽搁便不好了。”更何况他还是要二娶贅婿,那便更难了。   眉峰微动,聂希棠蹙眉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怜秋打了个哈欠,蹭了蹭聂希棠的胸膛,像在撒娇:“就是那日瞧着两人婚后两相厌,吵闹不休,实在惹人厌烦。夫君,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聂希棠倒是没将这事儿往他自己身上想,毕竟怜秋今夜刚对他坦白心事,他也决定最迟明日跟怜秋坦白身世。   两人夫夫感情还不错,怜秋问的又是感情不好和离的事,而非身份差距。   聂希棠低声道:“若哥儿有了好去处自然该放人。”   “嗯,我就晓得夫君和我想得一样。”怜秋轻笑一声,抱着聂希棠的胳膊,没一会儿便传出浅浅的呼吸声,睡得很熟。   做了决定后,这些天心头的石头也总算落下,聂希棠也安心的抱着怜秋睡去。   -   次日,聂希棠在书院上了最后一天课后,便向书院夫子说明他要从书院退学,得了夫子的挽留,连山长也被惊动来劝他莫要放弃。   丰远书院虽才华出眾的学子眾多,但聂希棠次次第一,文武双全很是难得的人才,若是科举定然能一举夺魁,书院自然不想放弃这个好苗子。   但是聂希棠态度坚决,夫子忍不住道:“难道是你家夫郎不让你读了?”   聂希棠是顾家赘婿的事,整个疏远的人都知晓,夫子和山长自然不会不晓得,只是他们虽看不上商人之家与赘婿,但聂希棠才学太过出众,这些人便没再他面前说话。   而此时聂希棠要退学,他们却是忍不住了。   “原本你虽贫苦些,但等考取功名后定然能够平步青云,又何必为了一时的安逸进了顾家。如今连书都读不了了,你糊涂啊!”   “不关我家夫郎的事,”聂希棠辩驳道:“他是很支持我在书院读书,只是我不想读了。夫子、山长对不住,封随有愧于你们,望书院日后人才辈出,盛名传世。”   见说不通聂希棠,山长和夫子最后只能唏嘘几句,最后还是将人放了。   聂希棠回去时,心中已是坦然,他从书院退学一事,顾家的人定然会知道。   他不准备继续骗怜秋,便不再用书院做幌子。   回京中还有许多事要他做,怕是陪夫郎的时间会更少,未免怜秋在京里惶惶不安,封随决心趁着在柳县时,多陪陪怜秋。   让夫郎先定心最为重要。   只是没成想,当他回到顾府决心找怜秋坦白时,却听得下人禀告道:   “姑爷,公子带着琴书、安澜去了杨家。他说杨小少爷最近心绪不宁,公子怕他难过,要去陪陪他,这些天都住在杨家,不回来了。”   聂希棠:…… 第46章 晋江正版阅读   若是现在还看不出来怜秋的异样, 聶希棠便是真正的傻子。   本欲先去楊府将人逮回来,此时却偏又听到下人恭敬道:   “姑爷,老爷在膳厅等着您呢。”   聶希棠一顿, 回道:“知道了。”   顾夢生等他定然是有事询问,聶希棠按捺下想去抓人的冲动,往膳厅走去。   昨日怜秋的装病的事在府里都传遍了, 顾夢生自然也曉得了。   夫夫二人成亲才不过一月多的时间都闹多久的别扭了,上回没从怜秋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顾夢生打算从聶希棠这里打听一下消息。   聂希棠进到膳厅时,便看到顾夢生一臉沉思, 不知在想什么。   “爹。”   顾梦生见聂希棠来了, 笑了笑, 招呼道:“回来了, 快坐。”   没了怜秋在场两个人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吃了一会儿饭后,顾梦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封随,你和秋哥儿最近是怎么一回事?两人打闹便罢了,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秋哥儿他早些时候没了娘,只我一人陪着, 偏我又忙着家业,偶尔会忽视了他。”   “秋哥儿虽偶尔性子娇蛮些,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们说开了,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要緊。”   顾梦生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聂希棠的神色,他在心头自然是偏向怜秋,这话也是对聂希棠的考量, 若是他说怜秋的坏话,顾梦生便会将他敲打一番。   “是我的错,”聂希棠二话没说先将错處认下,对顾梦生认真道:“我做了些错事,让秋哥儿对我有些误会,晚些我去将他接回来,会跟他解释。”   “爹,你放心。我和秋哥儿很快便能重归于好。”   顾梦生见聂希棠说的认真,将错處尽数揽在自个儿身上,心头放心不少。   儿婿心疼秋哥儿,便是他这个做爹的最乐意看到的事。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顾梦生笑呵呵道:“今儿读书累了吧,多吃些菜,每日晨起累得慌,吃饱些才有精神。”   “好。”   聂希棠暂且没准備跟顾梦生说他已从书院退学的事,解释起来麻烦。他要先与怜秋坦白了身世,否则哥儿只怕又要跟他闹没第一个跟他说实话。   吃着吃着聂希棠忽然想起前日顾梦生给傅明旭拜帖的事,便顺嘴问道:“爹,去京城开米铺的事,可准備好了?”   若是还没准备好,他可以传信让京里的人帮着先将铺子选好。   “开什么米铺?”顾梦生奇怪道:“京里关系盘根错杂哪儿那么容易开米铺。”   想到封随也许是为以后考取功名的事提前担忧,顾梦生笑道:“封随你莫急,等你考取功名,确认过留在京中做官,届时爹在做在京里开铺子的打算。”   “不然万一日后陛下给你外派到别處,咱们再京里开铺子就没什么用处了。”   听着顾梦生的话,聂希棠的面色愈发冷了下去,心里闪过一个可能性,聂希棠问道:“爹,前日你可有给宁如风送去拜帖。”   “宁公子?”顾梦生诧异道:“又无什么事,我给他拜帖作甚。”   气氛忽然凝滞下来,顾梦生看着聂希棠阴沉的臉色,纳闷道:“怎么了?”   “无事。”   聂希棠将碗筷放下,面无表情道:“爹,我先去接秋哥儿了,一会儿天色太晚,回来不安全。”   “啊?不用这般着急……吧。”   顾梦生一臉懵然的看着聂希棠出了膳厅,唤人去准备马车。   这还是封随头一回不顾礼仪先行离桌,秋哥儿和他当真没什么大碍吗?   -   这厢怜秋刚在楊家吃过晚膳,楊父楊母从小看着他长大,见他来府上做客也很是热情。   杨尚礼比怜秋上次见时更加自在大方了些,杨父杨母对他好时也没厚此薄彼,对杨君君也一样的好,怜秋对此很是欣慰。   吃了晚膳,怜秋便跟杨君君回了院子。   方才在杨父杨母跟前怜秋还能装作高兴的样子,待只有他和杨君君时,便垮下小脸,不高兴得緊。   杨君君与他相处的久,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今儿怎么想着要来我这儿住了?”杨君君问他。   怜秋覷他一眼,故意撒娇道:“我想你了呗,怎么,你不想我啊?”   “怎么会不想你。”杨君君轻笑道:“只是受宠若驚,没料到你会舍了封公子来我这儿。”   怜秋听到聂希棠的名字就烦的很。   要不是这人,他也不至于现在有家不能回,需得暂住在杨家。   “有什么舍不得,”怜秋随口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跟他和离了。”   “啊?”杨君君驚讶道:“为何,他对你不好?”   怜秋皱了皱鼻子,不高兴道:“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太坏了,反正我是不能跟他继续待在同一屋檐下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同他说,”杨君君奇怪道:“如今他住在顾家,万事自然该由你说了算。”   杨君君理直气壮道:“他是赘婿,你休了他都可以,更别说是和离了。”   怜秋心道,他倒是想把人给休了,这不是怕聂希棠秋后算账,还是和离更加稳妥些。   “哎,他也没那么大错处,休书还是算了。”怜秋打哈哈道:“若是能够和离,我就满意了。”   杨君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是没明白,既然要和封随和离,秋哥儿为何不快刀斩乱麻,反倒来他这儿住着,像是在避着封随。   “也好。”杨君君顺着怜秋的话说:“你既已有了决定我也不便多说,反正总归我都支持你,大不了下回你认真些选人。”   杨君君打趣道:“届时选个比封随更俊、更高、更会读书,对你也更好的,将他狠狠给比下去。”   怜秋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一把将杨君君抱住。   封随是太子,自小接受皇家的精心教导,怜秋知曉自己几乎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   “嗯。”怜秋抖着嗓子说:“我找个比他更好、更听话的。”   他才不要一个会骗他的相公。   “夫郎。”   略显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随即而来的还有琴书和安澜的惊呼声:“姑爷!”   怜秋一惊,连忙放开杨君君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聂希棠正站在石拱门处,冷着脸面无表情看向怜秋,气势有些骇人。   杨俊奕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朝怜秋笑道:“哎哟,秋哥儿,封兄急着见你,走的好快,我都撵不上了。”   “你、你怎么来了?”怜秋干笑道,也不晓得这人有没有将他和君君说的话给听进去。   “不来怎么晓得秋哥儿对我不满,竟然都厌烦到想要和离了。”   坏哥儿嘴里果然没句实话,怕是从傅明旭那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打上要和离的主意。   怪道昨夜不肯让他说实话,又试探着问他夫夫二人若是不和睦,是不是要和离的事。   打得原来是疏离他后,以二人感情不睦的缘由和离!   “和离?”杨俊奕一惊,他走在后头没听到怜秋和杨君君的话。   本还以为封兄和秋哥儿不过是吵架,没成想竟然已经严重到要和离了。   怜秋垂着眸没说话,没得到怜秋的反驳,聂希棠心中愈发堵得慌。   他死死的盯着怜秋的脸,阴沉道:“是你同我一块回去说清楚,还是要我抱你回去。”   怜秋眨了眨眼,垂死挣扎道:“夫君,我都是说笑的,你别……”   “你不是都知晓了吗。”不願再听怜秋编造的谎言,聂希棠冷声道:“我的身份。”   杏眸倏地大睁,怜秋抬头诧异的看向封随,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了这事儿。   一张小脸煞白,怜秋的气势陡然低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也不知道该在此时说什么。   “什么身份?”杨君君看着怜秋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生气。   他家秋哥儿从来都是个自在的,怎么被封随一个赘婿给嚇住了。   站在怜秋跟前微微将人挡住,杨君君礼貌道:“封公子,虽然你与秋哥儿已经成亲,可我与他也许久没私下说过话了。”   “他不过在我这待上几日,还请封公子莫要将人看得太紧,刚才也不过是我与秋哥儿开个玩笑罢了,你莫要当真。”   熟料,聂希棠却全然像是未曾听见他的这番话,直直的往怜秋的方向走去。   这气势太过骇人,当心聂希棠要动手,琴书和安澜立刻挡了上去,杨俊奕也跟在后头想拉着聂希棠,一边劝道:   “封兄,你莫要急躁,秋哥儿只是开个玩笑……”   话还未落,聂希棠便极为快速的绕过几人将怜秋给抱了起来。   “你、”怜秋嚇得身子一抖,害怕道:“你干嘛。”   聂希棠看他一眼,薄唇轻启,落下两字:   “回家。”   “来人,拦住他!”杨君君怒道:“封公子,我敬你是秋哥儿的夫君才对你说好话,秋哥儿想跟你走便罢,他既不願,你也不能将他带走!”   十来名下人立时拿着棍棒守在石拱门外,堵住聂希棠的去处。   聂希棠面不改色,同怜秋道:“走还是不走,打起来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可若是闹起来,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   这人竟然敢威胁他!   眼眶湿了湿,怜秋攀着聂希棠的脖颈,对盛怒中的杨君君,小声道:“君君,让他们走开吧。我同封随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杨君君自然不愿,这情形一看便知怜秋是被威胁了。   可怜秋又向他保证道:“你放心,我没事,改日我再来找你玩。”   杨君君还是不愿意,但又实在拗不过怜秋,最后只能将二人放走了。   待两人走后,杨君君担忧道:“大哥,你说秋哥儿会不会有事啊?”   杨俊奕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应当不会有事,我方才瞧着封兄抱着秋哥儿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的。”   也没有伤到阻拦他的琴书和安澜,应当也是怕不好跟秋哥儿交代吧。   -   回去的马车上,一路都很安静。   怜秋小心的覷了觑聂希棠的脸色,在人看过来时,又心虚的收回目光。   到了顾府门外,怜秋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人一把抱着急匆匆的往他的院子而去。   “砰!”   房门被人猛的关紧,吓得怜秋身子一抖。   被人轻巧的放在床上时,怜秋都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说吧。”聂希棠拉了个椅子坐他对面,沉声道:“是不是前日就知晓了,傅明旭告诉你的?”   “夫君你在说什么啊?”怜秋装傻道:“什么傅明旭,我不……”   “我不想逼你,秋哥儿。”聂希棠的眼眸黝黑,带着些摄人的气魄:“你知道我是太子后,是想跟我和离?”   房间内安静下去,怜秋没想到聂希棠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让他连装傻都不成。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令人窒息。   半晌后,怜秋看着聂希棠,忽的平静开口道:“是又如何。”   两人间既然不能善了,怜秋便选择直白一些。   “我早先就同你说过了,你若是身世比我更好,我们便和离。”   心沉了下去,聂希棠从喉间挤出四个字:“我没同意。”   “那又如何,”被聂希棠这么一说,怜秋也有些急道:“你骗了我,你不叫封随,你也不是秀才!我们的婚事本就算不得数!”   这话似是把怜秋提醒了,他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   “婚书上写的也是我和封随的名字,而不是聂希棠的名字!即便不和离,你我也算不得过了明路的夫夫,我的夫君根本就不是你!”   脑子轰然一下炸开,聂希棠面色惨白的看向怜秋,双拳紧握,恨不得那张一直吐出冷酷言语的小嘴给堵个严实。   这人竟敢说,他的夫君不是自己! 第47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不是我还能是誰?”   聂希棠站起身看着憐秋, 双眼透出些許猩红之色,咬牙道:“你我的親事柳县之人盡知,你且出去隨便抓一人问问, 誰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来的顧家!”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你是都给忘了个彻底, 是不是!”   憐秋还是头一回被聂希棠质问,他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着恼。   这人怎么说的他像个负心哥儿,分明是他先騙的自己。   憐秋越想越气, 忍不住也有些发脾气了, 水润的杏眸瞪向聂希棠, 他不服道:   “那又如何, 谁让你故意瞒着我失忆的事, 否则我根本就不会跟你扯上关系!县里就算知道这门親事,也只会认我顧家的姑爷是封隨!”   “你怎么不说,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聂希棠是谁,瞧他们会说是大盛的太子爷还是我顧家的姑爷!”   “强词夺理!”   聂希棠被憐秋气得胸口闷疼。   二人好时,他尚可说怜秋这是随机应变,而当这些话指向他时, 却分外刺耳,只觉怜秋没有良心至极。   太阳穴愈发胀痛,聂希棠耐下性子, 试图跟怜秋讲道理:   “虽瞒你身世一事是我不对,可我同你成親后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更何况,若非怕你知道真相后,要闹着和离, 我又何须瞒着你。”   这倒成他的不是了?   怜秋被这话激起火气,理智燃烧,再顧不得要给聂希棠留面子。   他双手抱胸,故作嘲讽道:“你倒会将錯处推到别人身上,我找赘婿本来就是想找个身世低的,你货不对板还不許我不要了!”   这话有些难以反驳,聂希棠遂又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道:   “你不是想要将顾氏米鋪开遍大盛各个州府,待回了京,你做了太子妃,有了人脉,岂不是更容易实现。”   “呸!”怜秋輕蔑的瞥了一眼聂希棠,不屑道:“我想将米鋪做大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自在。你别以为我不晓得,要是真做了太子妃做起事来还不是束手束脚,朝里的人都盯着,届时我怕不是铺子都能再开了!”   混蛋聂希棠,真当他没有脑子吗!   史书中多少女子哥儿嫁入皇家落得凄惨下场,即便自身没什么錯处,稍有不慎也会遭人陷害。   他家又没什么人能保着,论起来还是許多读书人、官家都看不上的商户,要收拾聂希棠不容易,收拾他还能不容易吗?   哥儿说这话时的小表情太过灵动自信,若非现在时机不合适,聂希棠很是想上去亲一亲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不会的,”聂希棠同他保证:“待回了京中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有人拦着你。”   “不信。”怜秋撇过头,破罐破摔道:“反正你是太子,以后有的是哥儿姑娘同你好。赘婿的名头也实在难听的紧,回京被人听到,你堂堂太子爷还要怎么做人。”   “咱们索性好聚好散,悄摸写了和离书,便就此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怜秋越说声音越低,还有掺着点点泣音。   他正是情窦初开时,本以为聂希棠会是他相伴一生的夫君,谁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嘴上虽说着狠话,怜秋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过。   “我说了,不和离。”   手指微微蜷缩着,聂希棠深吸一口气,放柔声音道:“夫郎,你是不是忘记你向我许过诺,此生只我一人。如今却张口就是和离,你难道不觉过分?”   “我过分?”   怜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騙我的誓言便罢,还好意思指责是我不对!”   “誓言许了便是许了,佛祖已然听进耳中。”聂希棠一脸认真道:“更何况那日我也同你许了诺,此生只你一人。夫郎,我不会再娶其他人。”   怜秋心动微动一瞬,又强行抑制住自己动摇的内心。   这人惯会跟他说情话,自己可不能被骗了去。   “哦,”怜秋冷漠道:“我不信佛,我就要毁诺,你让他劈我吧。”   聂希棠:……   见怜秋不吃软的,聂希棠沉下眸子,故意恐吓他道:“你是想我将你绑回去?”   绑、绑回去!   “你敢!”   怜秋最恨被人威胁,他扬起手想打人,但偏又在这时想起聂希棠是太子。   打不得。   慢慢将手缩了回去,怜秋板着脸,颇为冷酷道:“你若是敢绑我,我就不活了。,左右不过一条命你若要拿去便是。”   当然这话不过是他故意赌气说来吓聂希棠,他最是惜命,若是聂希棠真把他绑走,怜秋最多也不过冷着脸不跟他说话罢了。   但这话他心底晓得便行,所谓输人不输阵,他不能真让聂希棠輕易将他给拿捏了。   看着聂希棠冷下去的脸色,怜秋火上浇油道:“你要是想看我死,你就盡管……”绑去吧。   “唔!”   未尽的话语被人堵了个严实,唇被人舔舐啃咬着,不同于以往夫夫二人情意绵绵时的輕柔暧昧,这个吻更像是聂希棠被激怒后的泄愤。   吻得很重,怜秋觉得自己唇都快被磨破了,聂希棠还是不是故意咬他,应当没出血,但有些痛。   杏眸噙着水意,怜秋伸手推了推壓在他身上的聂希棠,趁着换气的空档试图唤醒男人的理智。   “别……我……难受……”   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更加用力的吻给堵了回去。   怜秋真的有些怕了,他总觉得聂希棠现在的力度像是要将他给吃了,还不是该惹恼他。   “砰!”   门被人从外头踹开,顾梦生带着一行人进来时,怜秋正攀着聂希棠的胳膊微微喘着气,而聂希棠正一脸不满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爹。”   怜秋喊了声,小脸因着太过用力缠绵的吻泛着红,唇上还泛着水光涨红着,双眼迷离,一瞧就是夫夫两人刚做了亲密事。   顾梦生:……   他是听着琴书风风火火跑来告状,说封随要跟秋哥儿打起来了,这才赶紧带着人来劝架。   谁知一来却看到这样的场面。   后头的下人自觉的垂下头,只是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勾起看热闹的笑。   琴书在胡说什么,公子和姑爷感情不是好着呢嘛。   “咳……”顾梦生清咳一声,眼睛往上飘去,故作正经道:“你们两人行事莫要太过粗鲁,其他人瞧见还以为是打仗呢!”   “有话就好好说,夫夫间也不是外人,下回莫要在府里做这般行径了啊!”   这是什么话?   “爹!”怜秋话还没说完,便被聂希棠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嘴。   身子侧了侧将怜秋给挡了严实,又微微移腿将怜秋想要踢腿的动作给壓了下去,聂希棠一脸羞赧道:   “是我和秋哥儿有些孟浪了,惊扰了爹。”   “诶,”顾梦生摆摆手道:“你们误会解开便好了,下回注意便好。”   夫夫俩感情好,顾梦生也安心了。   见聂希棠还看着自己,似是疑惑他怎么还不走,顾梦生也是年轻过的,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轻笑着嘱咐两人小心些后,便很是贴心的将门给关上了。   聂希棠听着琴书在外头问:“老爷你怎么出来了,公子还在里头呢!”   还听到顾梦生回他的话:“你个小哥儿懂什么,莫要打扰他们,安澜看着琴书,别让他去闹事。”   本欲推门再确认上一眼的琴书闻言只能停下脚步,他狐疑的跟安澜对视一眼,询问道:两人真的没事?   安澜进去时正巧也看见两人亲密的姿势,他脸红了红,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屋里被捂着嘴的怜秋:……   说好的父子俩的心有灵犀呢!   “爹走了,”聂希棠松开手,看着怜秋已经干了的唇,喉咙微滚,嗓音低哑道:“我们继续?”   “继续个屁!”怜秋恼怒的咬了聂希棠的手指一口,恨恨道:“你根本不拿我当一回事儿!聂希棠,你成亲前说会听话是骗我,身世也是骗我。”   “你如今更是不顾我的意愿就敢强亲我!”怜秋抬了抬腿想踹人,但被聂希棠压的太死,没办法。   怜秋伤心道:“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了你的身份却不点明,还能为什么,我不就是怕你用太子身份压着我。”   “我想让你自己提出和离,既能保全你的脸面,咱们也不用闹得太僵。”怜秋抬眼看向聂希棠,嘴唇微抖,倔强道:“我有什么錯。”   “是你,是你偏要将这事儿捅出来,闹得咱们现在难以收场。”   “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虽让你堂堂太子做赘婿是有些折辱,”怜秋顿了下又道:“但这也不是我想的,你失忆了,你不告诉我。我若是知道,我也不敢、不敢……”   话说此处,怜秋眼中已然盈满了泪。   自从知晓聂希棠是太子后,他心里便又惊又怕,现在还被人逼着对峙,又被强吻一气,心中的气闷、怒火和害怕聚集在一块爆发出来,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分明是你对不起我,你还要说是我的错。”怜秋哭得难过:“你胡搅蛮缠、你不讲道理……”   哥儿哭得实在太伤心,聂希棠微微放松压着怜秋的腿,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将泪水吻去些许。   “是我的错。”   聂希棠轻叹一声,坦诚道:“是我对不住你,我承认,秋哥儿你可以怨我。”   吻落在脸上有些发痒,怜秋微微撇开头,抬手将脸上的泪擦掉,不高兴道:“我才没空怨你,你既知晓是你的错,便听我的,咱们签了和离书,权当从未见过。”   “不和离。”   聂希棠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非秋哥儿不可,他不想回京里再娶个适合太子妃这个位置的陌生人。   坏哥儿脾气坏,但却正好坏在了他的心头,再没其他人挤进去的位置。   “你!”怜秋泪眼婆娑的瞪着聂希棠,不敢信这人明晓得是他自己的错了,竟然还不讲理。   “我会让你相信我以后只一人,”聂希棠淡淡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怜秋抿着唇:“根本说不通。”   “害怕被人欺负,没有还手之力。”聂希棠用陈述的语气说:“怕没了自由,成了笼中鸟;还有怕有人看不上是吧。”   聂希棠自顾自道:“应当就这些,没有其他了。”   怜秋懒得听他自说自话,索性将眼睛闭了起来,反正他心中已经认定两人不合适,他才不会听聂希棠的鬼话。   这人就是说破天去,他也不会搭理。   只是他不理会,不代表封随就任由他不在意。   手腕被人握着向外回去,一个巴掌便落在了聂希棠的脸上。   “你疯了吗?”怜秋忍不住说。   “既是我错了,便该有惩戒。”聂希棠吻了吻他的掌心,低声道:   “秋哥儿,再给我些时日,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我们不和离。” 第48章 晋江正版阅读   昨夜两人摊牌后, 怜秋本想就此机会干脆和聶希棠分房睡。   岂料这人却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也不管怜秋的意願,强行将人抱在怀里。最后怜秋骂骂咧咧几句后, 还是在人怀里睡着了。   甚至这一覺睡得还挺香。   次日醒来时,怜秋本以为不用见着聶希棠了。   可当他舒服的伸了个懶腰,掀开床帐时, 却见那人坐在屋中,手里拿着一卷书籍,似是听到掀动床帐的声音,便朝着怜秋看来, 轻笑道:   “醒了?”   怜秋翻了个白眼, 懶得同他搭话。   这不是废话吗。   不过这人怎么会在屋里?也不是旬休日啊。   “你又告假了?”怜秋哑着嗓子问道。   他昨日与聶希棠对峙, 吼得太过, 又哭了会, 今日醒来嗓子便干疼,眼睛也红肿酸涩干痒。   聶希棠起身朝着怜秋走去,听到怜秋喑哑的嗓音,俊眉微蹙,回道:“昨儿我跟夫子说好不讀了,日后便不用去书院了。”   怜秋横他一眼, 眼尾本就泛着红,此刻冷下脸来,愈显孤傲冷艳起来。   这人当真是什么都瞒着他, 只顾自己做决定。   聂希棠一瞧他的脸色便知道,秋哥儿是对他又不满了。   唤人送来热水,聂希棠不慌不忙的拿过盆架上的帕子浸润在水里拧干,一边给怜秋擦着脸, 一边解释道:“我昨日本就想跟你坦白身世,既然要坦白身世,那讀书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不用考科举,何苦整日在书院耗费时间。   “是,”怜秋讥讽道:“你是太子,哪儿还用得着读书。”   聂希棠用热水滚过的帕子敷在怜秋微微红肿的眼皮上,听了他这话,遂笑道:“我在宫里已经读了许多年的书,书院教的我大抵都会了,你可曾听说过傅太傅的名讳,我从小跟着他念书。”   “太傅?”   怜秋闭着眼,热乎乎的巾帕敷在眼上很是舒坦,哭后的干涩感消退些后,怜秋忽的有了些印象。   “是有‘天下之师’名号的傅太傅?”   “嗯。”   手上的巾帕褪去些热度,聂希棠便又重复拧了水,给怜秋敷眼。   “太傅学识渊博,父皇他们也是自小由太傅教习。他的弟子们多是人中龙凤,離了师门后散在各处,一些人做了官,一些则喜爱各处游历。”   “丰远书院的山长楚文宣也曾是太傅底下的弟子。”   “嚯。”怜秋惊呼一声,忽然道:“那傅明旭是?”   听到傅明旭的名字,聂希棠眸色有一瞬间阴沉,他还没找那人算賬。   傅明旭将他身世透露出去便罢了,竟然还瞒着不告诉他,害得他与怜秋大吵一架。   待回了京中,他一定要讓傅明轩好好教训一下傅明旭,做事半点不牢靠。   “是太傅的最小孙子。”聂希棠面不改色的诋毁道:“不过他半点没遗传到太傅的聪慧,于读书一事上没有天赋,家中的人又常宠着他,将他宠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憨傻性子。”   “難怪呢。”怜秋嘟囔道:“他还说他是不当官才不科举。”   这根本就是科举也考不上嘛!   而且这人一忽悠就什么都说了,当真是有些没心眼。   眼睛舒服了些后,怜秋便自覺退后几步,翻脸不认人道:“你不去找傅明旭,还在家里待着做什么?”   想了想,他又警告聂希棠:“你不准跟我爹透露你是太子的事!”   “为何?”聂希棠皱眉,不高兴道:“爹迟早也会知道这事。”   “那是我爹!”   怜秋翻了个白眼,故意道:“我爹哪儿来的福分,当太子爷的爹。”   见哥儿又故意说些话来刺他,聂希棠颇为无奈道:“昨日你还说你害怕,我瞧你胆子大的很。”   天气愈发冷了,聂希棠拿过厚实的比甲给怜秋穿上,太子爷一边伺候着人穿衣,一边卑微道:“莫要闹脾气了,秋哥儿,咱们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怜秋心说,谁要跟你好好过日子。   不过不得不说他现下之所以如此放肆,除了破罐子破摔后不想继續装做温良,还有就是聂希棠的放纵给了他底气。   这不好。   怜秋想:他都说了要跟聂希棠桥归桥路归路了,他怎能对太子殿下不敬。   “今日同我一起去傅明旭那儿?”   怜秋正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时,忽的听聂希棠道:“恰好我有些事要告诉你,省得你又说我瞒着你,日后翻旧賬。”   什么事!   怜秋警觉的看了聂希棠一眼,旋即装作不感兴趣道:“我不去,今儿铺子里来了一批新货,我要去清点清点,你自己去吧。”   被拒绝了聂希棠也不生气,他看向怜秋淡淡道:“那我同你一起去清点,待铺子里的事处理完,咱们再去找傅明旭。”   怜秋:……   这人,是不是故意装作看不出来他不想去。   两人相视一眼,怜秋若无其事的撇过头去,懒得再同他多说。   -   怜秋倒也没撒谎,临近新年,各处要的米量是越来越大了。   等再过上些时间便更多的人来买米了,就算是家境贫寒的人,只要手头有些余钱也会选择买些精米回家过年。   一年的忙碌,總得有几日奖励自己一些甜头,这日子过下去才会有盼头。   往常怜秋一人来时算賬还算快,今日却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尤其聂希棠还拿着本书坐在一旁装模作样,看得怜秋更是一肚子火气。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怜秋心头嘀咕,成亲前这人在他忙时,还会送个糕点过来。   现在倒好,就坐在一旁碍眼,看得人心烦。   他正想着,眼前忽然散下一片阴影,怜秋抬头看去,聂希棠轻笑着问他:“我术学还不错,如若秋哥儿放心,便讓我同你一起算账?”   怜秋:“……你不是要看书。”   聂希棠淡然表示:“夫郎忙着,为夫却在一旁闲着,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   呸!   过意不去还在那儿坐那么久!   “不要,我怕你算不好。”怜秋故意道。   不过他心头也知晓聂希棠自幼在宫里长大,一点简单的账本怎么会難倒他。   可他心头不舒坦,就是要聂希棠也不舒坦。   省得这人總觉可以随便拿捏他!   “我术学每回考核都是甲等,”聂希棠认真的向怜秋推荐自己:“若只是算账,应当不会出错。”   “那你什么意思!”怜秋搁下笔,无理取闹道:“你是说我会出错!”   聂希棠:……   沉默一瞬后,他慢条斯理道:“既然夫郎不願,为夫也没了其他法子,那只能劳累夫郎继續了。”   怜秋:……   说罢,聂希棠竟真的回去继续坐着看书了。   混蛋东西!   和離!   他一定要和離!   怜秋化悲愤为动力,竟不再走神,速度很快的看起账本来。   聂希棠瞧着怜秋一脸愤愤然,嘴角微勾,有些好笑。   要说他完全不恼也不可能,他与怜秋成亲时间虽不算长,可两人也是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结果只因他是太子,怜秋竟就闹着要和离。   说出去简直招笑。   他堂堂大盛太子,竟是连个赘婿位置都不稳定。   偏怜秋脾气还大的很,只怕他若是敢赌气说上一句,怜秋就能立马将和离书拍在他脸上。   哥儿脾气他,那么他脾气便不能大了。   母后曾告诉他,夫妻之间各退一步才能够长远,既然秋哥儿不愿退这一步,那他便退上两步。   他不信秋哥儿当真能将两人之间的情谊抛却。   -   一上午过去,怜秋才极为缓慢的将账本给处理好。   午时,两人没回顾家去了十里香。   待两人进了雅间后,琴书戳了戳安澜的胳膊奇怪道:“公子跟姑爷是又和好了?”   “没呢。”安澜小声道:“琴书,你希望公子跟姑爷好吗?”   “公子乐意就好。”琴书耸耸肩,说:“反正公子不管去哪儿我都跟着。”   安澜看着琴书一脸坚定,心里闪过一丝光亮,一直不宁的心绪也安定下来。   琴书说的对,他既然选了入顾家,那以后公子去哪儿他便也跟着去,总归不会比以前漂泊的日子更差了。   怜秋和聂希棠二人不咸不淡的吃完饭,怜秋眼珠子一转又想拖延时间。   他不知道聂希棠带他去见傅明旭作甚,再加上聂希棠说有事告诉他,怜秋当真怕是什么机密。   若真让他晓得了,怕是不管和离还是不和离,他都难以脱离聂希棠的控制。   “铺子……”   “我已经问过掌柜了,他说米铺剩下的事可以自行处理。”聂希棠淡笑道:“夫郎,咱们走吧。”   怜秋:!   这人好生阴险!   “我不去!”   怜秋双手抱胸,索性直白道:“我要回家了。”   聂希棠并不意外怜秋的反应,他轻声解释道:“秋哥儿,我不是说了让你给我些时日。”   “你总不信我的真心,我只得让你瞧着我一步步的做法,否则你又要怀疑我心不誠。”   “你心本来就不誠!”怜秋瞄他一眼,撇嘴道。   聂希棠面色沉静道:“我若心不诚,当初又岂会求着上门做赘婿。”   想起往日种种,两人一时都沉默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后,怜秋站起身,踢了踢桌腿,不高兴道:   “不是说要去找傅明旭,还不快着些,干坐着干嘛?”   见怜秋松口,聂希棠松了一口气,他不欲继续强迫怜秋去傅明旭那处,正想着法子劝说呢。   “莫急。”聂希棠走至怜秋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拳距离。   怜秋懒得瞧他,抬腿兀自往门外走去。   他倒要去看看聂希棠到底搞得什么鬼,傅家院子里有什么东西非要他去看了才行。   反正他坚定得很,才不会被聂希棠给轻易蛊惑! 第49章 晋江正版阅读   傅家院子, 书房内。   傅明旭看着对面的憐秋和聂希棠二人,两人挨得很近,只是憐秋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   不过两人既然都一起来找他了, 那应该是已经说开了吧?   傅明旭揣摩道:顧公子应当已然接受聂希棠是太子的事实了。   他臉上带着开朗的笑,故意朝二人打趣道:“哟,太子殿下这是终于跟顧公子坦白了?”   这话一出, 憐秋就冷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明旭,阴阳道:“是啊,坦白了。”   “我就说顧公子哪里会因着这点儿事就闹着和离嘛, ”傅明旭指了指聂希棠, 对着憐秋道:“偏他还不信我的话, 我先前提醒他, 这人还用石子扔我。顧公子, 你可得好好管管才行。”   傅明旭兀自朝着怜秋告状,半点没发现聂希棠愈发冷峻的臉色,还有恨不得给他来上几下的眼神。   “我可管不着。”怜秋冷着臉说:“他可是太子殿下,惹了人可是要杀头的。”   这话里的冷意太过明显,即便是傅明旭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听出其中的含义来。   他左右看看怜秋和聂希棠的脸色,心头有些惊慌起来。   怎、怎么回事。   两人难道没说好吗?   聂希棠无奈的看了怜秋一眼, 轻声道:“我连凶你一句都不敢,还敢杀头?更何况我又不是土匪,怎会说上一两句话就喊打喊杀。”   怜秋理直气壮道:“我没见识,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我便这样以为了。”   顿了顿,怜秋又没好气道:“你昨日吼我多少句了,现在装什么脾气好。哼, 虚伪。”   对,虚伪!   傅明旭在心头默默附和。   “殿下,这你就不对了哈。”傅明旭装模作样的准备趁此机会数落聂希棠两句,话刚说口,就见聂希棠轻飘飘的递过来一眼。   傅明旭:……   算了,还是别说了。   见傅明旭将脑袋缩了回去,聂希棠方才收回视线,轻声跟怜秋辩解:“那哪儿是吼你,不过是声音大了些。”   “狡辩。”怜秋不认。   这两人当真是在吵架吗?   傅明旭一脸疑惑,他怎么覺得像是在调情,反正在家中他爹惹恼他娘时,两人也是这般,一个道歉,一个数落。   这不老夫老妻嘛?   嚯,聂希棠不过走失一年,现在竟是连哄人的活儿都这般熟稔了。   这要是被京里人看到,还不得说他被夺舍了?   “你到底让我来这儿干嘛?”怜秋不耐烦道:“是让我看看京中来了多少人,故意吓唬我吗?”   一进傅家的院子便看见許多带刀护卫,怜秋心头多少有些怕。   同时也意识到,如果聂希棠真要带他走的话,顾家并无反抗之力。   京里的护卫跟顾家的下人差距太大,若是打起来,顾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些人来柳县多久,怎地竟是没什么风声。   “那是太子府的親卫,不必害怕。”聂希棠解释道:“以后可以任由你使喚。”   “我才不使喚呢。”怜秋说。   他没事使唤太子府親卫干嘛,光是看着就覺得吓人。   聂希棠微微一笑,逗他:“你乐意使唤的时候再使唤。”   暗暗斜了聂希棠一眼,心动微微发痒,怜秋故作没興趣道:“你总说这些无关的事作甚。”   “怎会无关。”聂希棠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怕回京后被人欺负,以后太子親卫任由你差遣,谁若欺负你,你便让人将他抓了。这样岂不就不用怕受欺负了。”   这人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怜秋恍然,遂又挑刺道:“他们都听你的话,你现在让他们听我的话,他们便听;以后你不让他们听我的话,他们又可以不听,左右都是你说算。”   这话跟绕口令似的,傅明旭在一旁听得脑子晕乎乎的,但好在聂希棠并没被绕晕。   他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朝傅明旭吩咐道:“将令牌拿来。”   “啊?”傅明旭一愣,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呢?   因为这一愣,反应慢了些,傅明旭便不出意外的又收到聂希棠冷淡的一眼。   “哦哦,令牌在我身上呢。”   傅明旭将令牌从怀中拿出来,恭敬的放在聂希棠桌前。   太子府的令牌是青紫色,上头刻着有些诡异的花纹,怜秋看不出来是什么,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的東西雕刻。   聂希棠拿起令牌塞到怜秋手里,认真道:“有了令牌,太子府内的一切人都可以差遣,他们不敢不从。”   好奇的令牌捏了捏,怜秋还是没摸出来令牌的质地,不是木头,反倒像玉石。   “啊?”傅明旭一脸懵的看着两人完成交接,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令牌一共不过三块,聂希棠自然不用,他一块、朱远柏一块、他哥还有一块,现在他的给了顾怜秋,以后自己怎么办?   聂希棠淡淡瞥他一眼,敷衍道:“待回京后,让工部的人想法子再给你弄一块。”   令牌本也该留一块给太子妃,只是他从前未曾想过娶妻的事,加上傅明旭见傅明轩有了这東西后,便来府上哭天喊地的求了他几天。   聂希棠听得头都大了,实在被吵得没法,才隨手将剩下这块扔给了傅明旭玩玩。   之后这人悄摸拿着令牌跑出去四处炫耀,聂希棠见他除了炫耀也没来府里找过人,便也懒得收回了。   左右是个傻子,能让耳根清净些便算了。   “青金石已经绝迹,工部的人就算手艺精湛,也没東西可以雕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殿下你不能不懂吧!”傅明旭崩溃道。   这、这东西如此难得?   怜秋一惊,捏着令牌的手一紧,隨即小心的放回桌上,拒绝道:“我不要,傅公子你收回去吧。”   青金石?   他都没听说过。   且看傅明旭的给了他后的反应,应当是没有多出来的令牌了,想来聂希棠应该没骗他,这东西应当真的可以差遣太子府里的众人。   怜秋脑中不免也浮现了一下自个儿号令群雄的威风场面,不过也只是想想,他一不愛出门搞太大的排场,二来有些心虚。   他一个哥儿,哪儿来的本领差遣太子府里的人。   只是他并未发覺,他已然差遣太子本人許久。   傅明旭当真有些想伸手去拿回来,有了这令牌办事十分方便,他不仅可以随意出入太子府,许多人看见这块牌子给他几分薄面。   他虽没有借此机会仗势欺人过,但是带出去真的很有威风好吗!   跟人斗嘴都多了几分底气,还不用怕别人喊家丁打他!   现在是因着在柳县要低调行事他才收在怀里,换了在京里他这令牌可都是挂在腰间,故意给他人看。   手指刚碰上令牌,傅明旭便感觉到一股令人胆寒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微微侧过头便看见聂希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似他只要拿走令牌,就立马把他手给砍下来。   “咳……”傅明旭装作若无其事的将令牌往怜秋跟前推了推,强忍着心头的苦涩,大气道:“顾公子你收下吧,待回京见过陛下,你做了太子妃有令牌行事更加方便。恰好我哥那儿还有一块,等回了京我找他要去。”   至于傅明轩会不会给他,那就不好说了。   怜秋还是不准备收下。   他都说了不做太子妃,现在又收下如此珍贵的令牌像什么话。   “不必,”怜秋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以后也用不上,还是傅公子留着吧。”   不愛听怜秋说这样的话,聂希棠眉头微拧,再次将令牌塞入怜秋手中,低声道:“怎会用不上,你不会爱出去逛摊子,以后让他们给你拎东西。”   这是什么话!   怜秋脸一红,愈发觉得手中令牌像烫手山芋。   探探太子親卫给他拎东西,这也太不像话了。   都不用朝里其他官员用此作为证据攻讦聂希棠,怜秋自己都觉得荒唐。   “你胡说八道什么!”怜秋心虚的瞄了一眼傅明旭,冲聂希棠发脾气:“我是这样不懂轻重的人吗!”   聂希棠轻笑一声,哄道:“我只是给你提一个他们的用处,你日后若有其他事要他们做自然也可以。”   说着,聂希棠又对傅明旭道:“且拿纸筆过来。”   傅明旭看戏看得正开心,忽的听聂希棠这一说,便拿来一旁的宣纸用镇纸压好,摆在聂希棠身前。   原先在顾家时,因为要装作与聂希棠不相识,傅明旭没怎么见过他夫夫二人间的相处。   此时一见,才晓得聂希棠居然是吃瘪那个。   啧。   顾公子要是能再多说他两句就更好了。   傅明旭有些可惜的想。   “你在写什么?”   怜秋见聂希棠奋筆疾书,忍了会没忍住,凑过头去看。   虽说两人现在闹了别扭,可怜秋还是觉得聂希棠的字是他见过最好的,一笔一划落下的位置正正好,洒脱却又不潦草。   他头一回对聂希棠有了些興趣便是因为他这手字,怜秋恍惚间,想到二人在观天书铺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聂希棠还是个穷秀才,现在却一跃成了太子。   不过这事儿也有理可循,毕竟他当时第一眼看见聂希棠时便觉这人不一般。   待脑中的画面渐渐散去,怜秋才凝神看着聂希棠在写些什么东西,只是这一看他被惊住了。   “你疯了吗?”   怜秋伸手去抓聂希棠执笔的手腕,可他反应怎会有聂希棠的快。   聂希棠也不让傅明旭拦着怜秋,他就一手挡着怜秋,一手继续写着,眉头都没动一下,很是快速的将信写完。   恰巧这时怜秋扑过来想抓信,聂希棠将人抱了个满怀,顺道吩咐傅明旭:   “这信让人送给父皇。”   “啊?”傅明旭一惊:“殿下不是说,不能打草惊蛇?”   “无事。”聂希棠说:“衢州的事,锦衣卫想必已经查明了结果。他们贸然出来,王叔定然也有了防备,索性不如大张旗鼓的回京。”   “哦。”   傅明旭不晓得聂希棠怎么忽然换了想法,但他只管按照聂希棠说的去办便可以了。   怜秋抓不到信,又被聂希棠抱着没法动弹,他只得喊道:“不行,不能寄回去!”   聂希棠这混蛋竟然敢在信上管皇上要承认他二人亲事的旨意,而且还说要对外宣告此生只娶他顾怜秋一个!   怜秋又羞又急,震惊于聂希棠竟真敢向天下许诺只娶他一人。   见傅明旭因着怜秋这话停下脚步,聂希棠缓缓看去一眼,傅明旭便只好给了怜秋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后,飞快的出了门,并且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聂希棠,你是不是有病!”   怜秋羞恼之下在聂希棠脖颈处咬了下去,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   这人分明也是在逼他,若是旨意真的下来,他根本不能拒绝。   “嘶。”   怜秋咬得重,聂希棠吃痛出声,但依旧轻轻的拍在怜秋的背上,待怜秋颤抖的身子缓下来。   咬了一会儿,见这人也没个其他反应,怜秋更气了。   他松了嘴,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法子?聂希棠,你根本就没将我的话放心上!”   “秋哥儿,”聂希棠颇为无奈道:“你不信我,我便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只有你一人。如此,你可信了?”   唇瓣因为方才的用力而充血泛红,怜秋抿着唇,杏眸直直的看着聂希棠,不说话。   他信了。   聂希棠心里当真只有他一个。   “当然圣旨还未到,你仍可以不信。”聂希棠轻笑道:“待父皇的旨意来了柳县,届时你再信也不迟。”   杏眸逐渐蒙上一层雾气,怜秋又想哭了。   只是这回不是与聂希棠置气,他只是忽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要与聂希棠和离,这人非但不同意,还给了他更加厚重的诺言,堂堂太子向天下人许诺只娶他一个。   “陛下不会同意的。”怜秋吸着鼻子道。   聂希棠轻笑:“会的,父皇向来疼我。”   聂希棠禁锢住怜秋腰间,将人抱坐在腿上。   抬手将怜秋眼角的泪擦了擦,聂希棠轻声道:“今日眼睛才好了些,莫哭了,别给眼睛哭坏了。”   “还不都怪你!”怜秋指责道:“我已经许久没哭过这么多次了。”   “是我不对。”   聂希棠爱怜的亲了亲怜秋的唇,低声道:“秋哥儿,你不该因着我的身世就将我推拒,我同你认识时,我不过一普通人。世间真心难求,你我二人既心意相通,断了岂不可惜。”   怜秋的手指抠着聂希棠的肩膀,心头摇摆不定。   聂希棠这话有几分道理,他自然是喜欢这人,才会在这人一开始拒绝他的求亲后,还是选择与这人成了亲。   若是换做他不喜欢的人,单是像聂希棠那样装腔作势,怜秋就再不会多看一眼。   他清醒的晓得若是做了太子妃定然不会像如今这般自在,且还要担心聂希棠变心。   可他又不禁想到他娘逝世这么多年,他爹依旧思念着他娘,聂希棠万一不会变心呢?   两厢拉扯下,怜秋迟迟做不了决定。   “你不该擅自做决定,送信归京。”怜秋嘟囔道。   “可我没了法子,”聂希棠沉了声音:“秋哥儿,我不想与你分开。”   只是想着日后回了京,再也见不到他的夫郎,且怜秋还有可能会在另寻一个赘婿,聂希棠便觉心中沉闷堵塞,临近发疯边缘。   若非真怕怜秋闹起来,聂希棠当真想不顾一切将人绑回去。   虽然现在兴致也差不多,说来只是手段亲和了些,但也是一步步逼着怜秋答应下来。   他的夫郎,自然不能离他太远。 第50章 晋江正版阅读   怜秋看了看聶希棠, 忽而道:“我不能跟我爹分开。”   自柳如英去世后,怜秋便已是顧梦生的寄托,再加上之前大夫说他的思郁成疾, 怜秋根本不可能離顧梦生太远。   “这有何难?”聶希棠云淡風轻道:“爹,同咱们一块去京中,继续住一起。”   怜秋摇了摇头:“那到时候外头的人要说我爹上门打秋風了。”   “可你不是不怕外人风言风語。”聶希棠疑心怜秋又在故意找借口。   怜秋骑在他身上, 抱胸看他,倨傲道:“说我可以,说我爹不成。”   聶希棠:……   “还有,”怜秋高傲的瞥着聂希棠, 冷淡道:“我当初招赘婿, 为的也是能生个孩子继承家中衣钵。”   “聂希棠, ”怜秋淡淡道:“我们真的不合适。”   怜秋想要生个孩子陪着顧梦生, 也想要个姓顧的孩子。可他要是做了太子妃, 皇室定然不会允许皇家血脉流落在外。   聂希棠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轻声道:   “你是想要个孩子跟你姓?”   “自然。”怜秋理直气壮道:“我爹只我一哥儿,我不传宗接代能怎么办?我爹这一支岂不就是没落了。”   聂希棠笑他:“你都做太子妃了,还算没落?”   怜秋一噎, 细想下来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换在别人家中若是能当上太子妃的确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更遑论他还只是一个哥儿。   大盛哥儿较女子还是更落一乘,尤其有权势一点的人家常将娶哥儿为争取视为不耻。   “反正, 我答应了我爹要将顾家的延续下去。”怜秋嘟囔道:“聂希棠,你讓傅明旭把信截住吧。”   “你以后回了京,过不了多久就会将我忘了。”怜秋垂下头,抠着手说:“虽然我是挺好的, 但京里的大家闺秀们应当也不差,咱们就好聚……”   话还没说完,怜秋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下一瞬,嘴又被人给堵了个严实。   黏腻的水声在书房内响起,怜秋覺得聂希棠像是疯了,吻得越来越重,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唔!”   直至怜秋实在忍不住了,在人背上拍打几下后,聂希棠才总算将怜秋放开。   两人气息都有些粗重,怜秋横他一眼,正要问他又在发什么疯,就听到聂希棠说道:“秋哥儿,我不爱听这些话,你莫要再说了。”   怜秋一窒,随即怼人道:“你说的话我还不爱听呢,你以后也别说了。”   聂希棠挑眉看他,“我说好听的话你不爱听,那你爱听什么?”   怜秋:……   “孩子的事我来想办法。”聂希棠淡淡道:“只需有一个孩子继承顾家衣钵便可以了,可是?”   怜秋:?   这也能答应?   怜秋不可置信道:“你疯了,这皇上怎么可能答应!”   “无事,”聂希棠毫无波瀾的给怜秋说出他的法子:“我与国师相熟,届时只需讓他编上几句话,让咱们的第一个孩子跟着顾家姓就成了。”   这馊主意也能想出来?   怜秋当真是想破口大骂了。   而聂希棠仍继续说道:“届时将他养在宫中,只改了姓……”   “你是想孩子恨我一辈子嗎?”怜秋气得在他胳膊上连拍好几下,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要真有了孩子,明明有当皇帝的机会却因着跟他姓顾而失去争夺的权利,莫说孩子,怜秋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聂希棠一怔,奇怪道:“怎会恨你?即便他知晓真相,也只会晓得是我安排。”   “你!”   怜秋一直真不知道該跟聂希棠说什么好。   这人简直犟的没边了!   还满脑子的馊主意,他真怕自己再找个理由出来,聂希棠又想个奇怪的法子来解决。   聂希棠浑似没察覺到怜秋的怒气一般,抬手摸在怜秋腰间,上下缱绻的抚了抚,轻声道:   “待回去,我就跟爹坦白,嗯?”   落下的尾音有些轻佻,怜秋听得耳朵有些发痒,他恨恨的将聂希棠放他腰间的手打了下去,怒道:“不许!”   “可傅明旭已经将信送了出去,”聂希棠眨了眨眼,露出难得一见的无辜表情,说道:“爹迟早也要知晓,咱们早些时候告诉他,也省得他受到惊吓不是?”   怜秋冷笑,“你还挺贴心?”   这人一肚子的坏主意,还装什么无辜!   聂希棠微微勾唇,没接话。   一看聂希棠这副模样怜秋更气了,他想从聂希棠腿上下去,但是无奈聂希棠一察觉到他这个意图,方才被打下去的手,不只呵斥又抚在了怜秋腰间。   力气不算大,但怜秋却没法子动。   杏眼一横,怜秋睨着聂希棠,色厉内荏道:“聂希棠,你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我只听我夫郎的话。”聂希棠抬眼看他。   怜秋不服气:“咱们还没和離呢!”   眼下之意,聂希棠现在还是得听他的话。   “待和离后,你自然可以不听我的话!”怜秋哼了一声。   聂希棠定定的看着怜秋,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忽而道:“有理”。   什么意思?   怜秋心头狐疑,这人是说他的话有道理。   犟了这般久,終于是想通了?   “秋哥儿是说,待和离后我可以不听你的话?”聂希棠重复道。   不知道聂希棠打的什么主意,怜秋谨慎说了个“是”字。   聂希棠点了点头,似在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   “那若是和离后,我若将秋哥儿掳去京中……”   凝神听着聂希棠的话,怜秋怒火中烧道:“你敢!你还说你不是土匪!”   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不对。   怜秋一怔,王法不就是聂家定下的嗎?   这样一想怜秋更生气了,是聂家定下的就可以这般无法无天嗎!   见怜秋脸青了白,白了红,聂希棠攥着他的手腕,低头亲了亲怜秋粉白的指尖,轻笑道:“我说笑的,夫郎聪慧,你我二人定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人是在威胁他吗?   就是在威胁他吧!   怜秋冷着脸,绷紧的身子一下垮了下去,彻底没了气力。   他家不过江南一商户,虽有些小钱,自然跟皇家贵胄比不了半点。   聂希棠又是个说不听的,若是真被强行掳回京里,他才是彻底没了主动权,如今还能有个聂希棠夫郎的身份。   眸中晦暗不明,怜秋仔细掂量之后的路要如何才能走的更好。   “信,真的送出去了吗?”怜秋咬牙问。   “嗯,”聂希棠好整以暇道:“当真送了。”   怜秋抠了抠手,思绪飘散。   也不知道等会儿他要是喊人去驿站攔截能不能攔下来。   “以防万一,我是让手下的人送回去。”聂希棠残忍的推翻怜秋的打算,“快马加鞭,来回想必不过二十日。”   “时间恰好也要到过年,”聂希棠笑道:“届时,咱们好好过了年再回京。”   怜秋:……   聂希棠的人,他拿什么将人叫停!   事成定局,怜秋清楚的认识到,无论他再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聂希棠此举已然将他给堵进了死胡同里,若要出去,便只剩下一条路。   可恶!   聂希棠这人无论前头装的有多低声下气,終究是太子,骨子里就是任意妄为,唯我独尊!   怜秋再次觉得自己之前招人进顾家时太过草率。   “夫郎,”聂希棠握着他的手,眸中含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深意长:“还是那句话,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怜秋:……   “你让我再想几日,”他面无表情道:“现下,我想回家了。”   “好。”   聂希棠答应道。   无所畏怜秋再想上几日结果都不会变。   聂希棠可以哄着他,也可以答应他的要求,但结果不会变。   试探性的抬了抬腿,见聂希棠没继续拦着他,怜秋才放心的从聂希棠腿上跨了下去。   院子里傅明旭吊儿郎当的坐在石凳上,问琴书和安瀾:   “你们公子到底在犟什么啊?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   “待他做了太子妃,你们回了京中也能跟着作威作福,地位也跟着拔高一截。要我说还是顾公子拎不清,你们干脆回去将这事儿告诉你们老爷,让他劝一劝顾公子。”   “以后他可就是太子妃的爹,太子的岳丈,说出去多有面儿啊。以后还不是人抢着来给他做生意,多好啊!”   琴书心头被说得有些意动。   他本就没什么立场,别人一给他说些好处,就忘乎所以了,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怜秋的人。   想起怜秋不愿意,琴书便道:“我家公子聪明,定然有他的想法。傅公子,你莫要在蛊惑我二人。”   果真一个犟的主子就会有一个犟的下人。   傅明旭无语了一刹那,又向安澜道:“这哥儿是个傻的,我瞧你聪明些,你应該知道我说的没错吧。”   安澜低头恭敬道:“端看公子想要什么,我们都听公子的。”   “哼!”琴书没好气道:“傅公子,你莫要在这挑拨离间,安澜是顾家的人,才不会听信你的谗言!”   “我的谗言?”傅明旭指着自己,气了个倒仰。   “我是在为你们着想好不好!真真儿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琴书一听这话,怒道:“你说谁是狗呢!”   见琴书睁着一双圆眼不满的瞪他,傅明旭惊讶道:“嚯,你这哥儿还有脾性。你知晓我是谁吗,你就朝我发脾气。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等你到了京里,得罪了人我看你怎么办!”   琴书不在意道:“你能是什么人,你都被赶出来了,不过也是姑爷的下人罢了。”   “你!”   傅明旭想说不是,但想一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聂希棠对他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虽然说不上是下人,但是又有什么区别!   被这一想法震惊到,傅明旭顿时悲从中来,跟琴书互瞪了两眼,扭过头不搭理这两人了。   哼!   他原先还不知道这些哥儿竟都这般气人。   他日后才不娶哥儿回家,省得惹他生气。   怜秋和聂希棠出来时,正巧看着傅明旭扭过头阴着脸也不知道在同谁置气,琴书和安澜两人则站在另一边。   两方泾渭分明,瞧着像是有什么过节。   “公子!”   “公子!”   两人亲亲热热的朝怜秋走去,琴书问道:“咱们回去了吗?”   “嗯。”怜秋答道。   傅明旭见二人出来也赶紧起身,左右看看二人,八卦道:“嘿嘿嘿。殿下,顾公子你们是和好了?”   怜秋瞥他一眼没说话,傅明旭便又去看聂希棠,结果这人冷冰冰一眼看来,傅明旭直接噤声了。   “我们先回去了。”聂希棠意有所指道:“之前的事,我过些时日再同计较。”   之前的事?   什么事?   傅明旭一僵,忽然想起自己暴露了聂希棠的身世。   不是,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连太子府的令牌他都给出去了,这还不算是惩戒吗?   聂希棠不要太过分了!   -   回到顾家后,怜秋表现得一切正常,好似下午的气性已经全然消失。   只是在车上时,怜秋央了聂希棠先不要将此事说给顾梦生听,等他自己以后亲自说他爹听。   聂希棠答应了下来。   顾梦生迟早也是要知晓这件事的,就算怜秋一直拖着不说也无妨,今日已经招惹怜秋数次,聂希棠不欲继续惹他生气。   两人在顾梦生跟前面色如常的吃了晚膳,恍惚又恢复了从前平和的相处,顾梦生还调笑说两人总算是和好了。   怜秋淡淡笑了笑,没有反驳。   只是不知为何,他越是这样表现,聂希棠反而心中愈发没有底气。   秋哥儿憋着什么坏呢?竟是一点儿都没闹。   直到二人回了屋,预备洗完脚上床时,怜秋终于开始作妖了。   他抬脚试了试盆里的水,水里的温度琴书用手测过,不会太烫,刚刚好。   他却偏将脚拿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朝聂希棠指挥道:   “水太热了,你去拿些冷水来。” 第51章 晋江正版阅读   聶希棠看着怜秋, 半晌没动。   他说这人怎么忽然老实了一路,原来竟是又打了其他主意。   见聶希棠迟迟没有动作,怜秋嗔道:“你不是说了你要听夫郎的话, 难道你又是故意说的假话逗着我耍?”   “怎会?”聶希棠轻笑道。   他缓缓站起身,当真出门去了。   这人不会真要给他端洗脚水吧?   怜秋一愣,他不过是今日又被聶希棠摆了一道, 心头不服气便故意找这人的麻烦。   顺道也想着自己若是娇纵些,这人会再考虑考虑带他回京一事。   但他也没想到聂希棠竟然真的一句话也不多说,真的出去打水。   怜秋心虚的收回望着门外的视线,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没一会儿聂希棠便回来了, 琴书和安澜跟在他身后, 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盆, 安澜手里的盆还冒着热气。   讓两人将盆放下后, 聂希棠便将人打发走了。   转头又一脸无辜的看向怜秋解释道:“本该是我拿的, 但是他二人正好瞧见,说我一人拿两个盆实在不便,就替我端了过来。”   怜秋:……   见怜秋看着两个盆,聂希棠又轻柔解释道:“我担心一会儿加了冷水后又凉着你,索性又找膳房的人要了一盆热水。若是冷了还能加热水进去,便不怕冻着了。”   怜秋:……   他就说这人肯定又在跟他玩心眼。   “夫郎可还满意?”聂希棠故意问道。   能不满意吗?   “还成。”怜秋表情勉强道。   “那便好, 我给你添水。”   说着聂希棠当真弯下腰准备舀水。   “等等,”怜秋哪儿是真想讓他舀水,赶紧拦着人道:“你方才出去的时间太久, 这水凉了些,我试着刚刚好。”   聂希棠停下手,瞧向怜秋,轻声道:“是吗?”   “嗯。”怜秋撇过脸, 答道。   本以为这一番戏弄后,聂希棠多少会不高兴,没成想这人却半点没动气。   一通折腾下来后,怜秋又老实了会。   待下人们来将洗脚用的水给清理干净,怜秋慢吞吞爬到床上,他将自己裹在被中,双眼直愣愣看着床帐顶部发呆。   一会儿后聂希棠也上了床,床头的灯未熄灭,聂希棠一眼便看见怜秋双眼放空的模样。   他神色自然的上床将人拢在怀中,親了親怜秋的耳尖,嗓音低沉道:   “夫郎,我们許久未做那事了。”   什么事?   怜秋一愣,旋即脸涨紅起来。   自从他知道聂希棠瞒着他从书院告假后,怜秋每次都会用不同的借口拒绝和他做夫夫之间的亲密事。   不过聂希棠每次表情虽然不太好看,但也不会强迫怜秋。   “不要。”怜秋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为何?”   怜秋翻了个白眼,紅着脸,无语道:“你一个太子脑子里總想着这些事作甚,不若多想些国家大事,造福苍生。”   聂希棠扶着他的肩,将人转了回来,面不改色道:   “造福苍生也不怕这一时半刻,况且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要紧事。”   他一边说着,大手一边摸上怜秋的肚子,在平坦的小腹轻轻的按了按,嗓音喑哑道:“之前的每个夜里,我瞧夫郎也很尽兴不是。”   “你胡说什么!”怜秋别过脸不想看他,净说些讓人害羞的话。   并不在意怜秋的拒绝,聂希棠微微倾身又要吻下去,只是这次却没能成功,被怜秋眼疾手快的拦了下了。   他就知道!   怜秋横了聂希棠一眼,这人一贯的不老实,动不动就亲他。   聂希棠低声一笑,旋即怜秋便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濡湿,这人竟敢舔他的手!   怜秋忙将手收了回去,不满道:“你在京中也这般轻浮?”   “非也,”聂希棠一本正经道:“在京中他们都说我是正人君子,不近美色。”   就这人急色的样子还不近美色?   怜秋怀疑道:“他们说来恭维你的吧。”   质疑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聂希棠好笑道:“我将要及冠,府上却連通房之人都未有,这还不算洁身自好?”   真的假的?   怜秋坐起身,震驚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聂希棠。   若非他亲自体验过,只怕要以为聂希棠不行了。   堂堂太子竟是連通房都没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竟也是不管?   “你莫要骗我。”怜秋说:“你可是太子。”   唇角微勾,聂希棠眉眼含笑的看他,顺道将怜秋的手抓着把玩,意味深长道:“我于风花雪月向来毫无兴致,若非是在夫郎体验过,我也不知这滋味竟是这样美好。”   这番话落,怜秋的脸愈发烫的吓人。   “夫郎,”聂希棠用脸蹭了蹭怜秋的掌心,可怜巴巴道:“我的第一次可给你,你若辜负我,便真真儿是个负心人了。”   怜秋:……   怜秋想说,合着他不是第一次一样。   男子的贞洁又不值钱!   只是话虽如此,怜秋心头不免还是有些驚喜,他虽知道当今太子还未娶正妻,但连通房都未有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别装可怜,”怜秋别扭道:“我才不是负心人。”   眼中绽出惊喜,聂希棠一下坐起身与怜秋对视着,满怀期待道:“夫郎的意思是?”   朝着聂希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怜秋努了努嘴,嘟囔道:“你是太子殿下,我还能反抗你不成?”   顿了顿,怜秋又问道:“白日的那封信,你真让人送回京了?”   “嗯,”聂希棠唇角上扬,对于怜秋的妥协很是高兴:“送回京了,我不是同你说了,再过上二十日左右,父皇的圣旨就能送来。”   “你确定陛下会同意如此荒谬的事?”怜秋總觉得心里不踏实。   “呵,”聂希棠細細解释道:“会同意的。”   聂希棠在京中时一直不肯与人行房事,皇上和皇后娘娘苦恼許久,还曾送人去他房里,只是最后被聂希棠给赶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愿意与人成亲,皇上和皇后自然不会阻拦。   怜秋心里还是不太信,但看着聂希棠甚是笃定后,还是勉强信了一丢丢。   他跟皇上皇后不熟,聂希棠熟,定然更加了解二人。   “好吧,”怜秋勉强信了:“不过你得跟我保证,以后太子府里只能有我一个,不许让其他人去我跟前烦我。”   “只有你一个,”聂希棠向他保证道:“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   怜秋又道:“以后府里也只能有我的孩子!”   聂希棠眉眼温柔的看他,答应道:“好。”   总之,怜秋不跟他鬧,一切便好,更何况他本也不是风流的性子。   虽不能确定聂希棠的保证是真是假,但是怜秋心里好过了不少。   眼下除了妥协已然没了其他好的法子,自家拼尽全力在皇家看来也不过是蝼蚁,又何必用鸡蛋去碰石头。   怜秋是个商人,最懂权衡利弊,他不会当真傻乎乎的与聂希棠对抗到底。   事成定局,与其惹恼聂希棠不如与他好好处着,这人其他不说,长相还是很好的,身、身材也不错,那、那方便他也是满意的。   怜秋红着脸想,反正这人现在好歹还喜欢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顧怜秋是个识时务的,总不会过得太差。   在他想事的一会儿,聂希棠不知何时又靠得他近了些,怜秋刚回过神来,便听聂希棠期待道:“夫郎,我们继续方才的事?”   凤眸在红烛的映照下闪着光,像是十分期待。   怜秋原本还不觉得,此时被聂希棠三番两次的撩撥,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发痒。   “你轻着些。”怜秋羞道。   这是允许的意思。   下一瞬,聂希棠便吻了下去,屋内水声骤起,伴随着的还有哥儿的呜咽声,令人听来面红耳赤。   洁白整洁的里衣被揉皱成一团,在床上两人的动作间不知何时被扔下了床。   聂希棠覆在怜秋身上,将他背上的黑发往旁边撥了拨,低头纹在怜秋肩头,温热的气息吐在怜秋耳边,调笑道:“好香。”   这浑人又在说什么话。   怜秋费力的撑着身子,微微偏过头瞪他,不过可惜杏眸里盛着潋滟水光,不似瞪人倒像是与人暗送秋波。   聂希棠一顿,随即怜秋便感觉身下的动作愈发用力起来。   “混蛋,”怜秋骂他:“不是说了轻些吗?”   聂希棠捏着怜秋小巧精致的下巴,便又吻了过去,这一吻直至怜秋实在经受不住,都快哭出来才停止。   “对不住,”聂希棠真诚道:“我实在忍不住。”   他被秋哥儿钓着许久,憋了这么些时日,应当也不算过分吧?   怜秋手脚无力的任由聂希棠动作着,已然失了骂人的力气。   窗外月儿藏云中,屋内人儿正欢时。   -   翌日,怜秋醒来时,身上还余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痕。   两人早上叫了水来,院里有些见识的人都晓得两人是和好了,有人还去将此事告诉给了顧梦生。   怜秋与聂希棠商量好,今日就将聂希棠的身世告诉顧梦生,省得到时候圣旨来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难得一齐出现在膳厅,顧梦生正巧听完下人的汇报正高兴着,此时见了两人连忙招了招手,乐呵道:   “秋哥儿,封随,快来坐。爹今日让人做了你爱吃的鸡丝馄饨。”   怜秋心头打鼓,面上却甜滋滋笑道:“谢谢爹!”   两人坐下,怜秋拿过勺子舀了颗馄饨细细吃着,等了一会儿见聂希棠还没开口,他便忍不住踢了踢聂希棠的脚。   聂希棠疑惑看过去。   怜秋给他使了个眼色:还不说,一会儿爹就走了!   聂希棠:……他本来还以为怜秋是打算自己开口。   弄懂他的意思,聂希棠将汤勺放下,擦了擦嘴,先是让膳厅的下人退下后,方才对顾梦生道:   “爹,小婿有时同你坦白。”   “坦白?”顾梦生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两人,放下碗,奇怪道:“坦白何事?”   秋哥儿和封随不是又鬧起来了吧?   不能啊。   今日不都让院子里的人送水去了吗?   顾梦生有些心累的想,当初他和英娘怎地没这般闹过,这俩孩子还是精力太盛。   聂希棠面色不变道:“爹应当晓得,我之前并非柳县之人。”   顾梦生点头,这有什么不晓得。   聂希棠又道:“实则我是阴差阳错来了柳县,我醒来时失了全部记忆,流落柳县,我本名也不叫封随。”   “你的意思是?”顾梦生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婿本名聂希棠,”聂希棠淡淡陈述道:“是当朝太子,我昨日回了信让父皇赐婚,怕爹过些时日接到圣旨受了惊吓,与秋哥儿商讨后便决心先告诉爹。”   哦,是太子啊。   顾梦生脸上的笑一寸寸僵硬,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 第52章 晋江正版阅读   “爹, ”怜秋接话道:“夫君,他真是太子。”   顧夢生:……   脑中一阵晕眩,顧夢生覺得自己马上就要要晕倒, 两人这是串通好逗他玩儿呢。   “莫要说笑了,”顧夢生正了正脸色,语气温和的训斥道:“你们胆子也是大, 连皇家的玩笑都敢开!家里说说便罢了,出去要是讓人听见便不好了。”   “哎哟,我们骗你干嘛。”   怜秋走到顧夢生旁边,抱着他的胳膊, 小心翼翼道:“爹, 过段时间京里就送圣旨来了, 你到时候看了就曉得是真的了。”   顾梦生一阵头晕目眩, 以手扶额, 半晌说不出话来。   即便他知道秋哥儿向来不会在大事上说笑,此刻也只盼着他是说谎话来诓他好玩。   自个儿的秀才儿婿怎地一下就成了太子?   顾梦生心头没有驚喜,全然是驚吓。   “你们当真没编谎骗我?”顾梦生抖着嗓子问两人。   聂希棠:“千真万确。”   怜秋:“真的不能再真了。”   怕顾梦生不信,怜秋还跟他解释道:“先时你不是说京里来了锦衣卫就是前来寻他与傅公子,傅公子就是宁如风,他寻的人正是夫君。”   “爹, 你要不信,咱们就一同去傅家院子,夫君的亲卫还在那儿等着呢。”   顾梦生:……   见顾梦生一口气上不去, 又下不来,瞪大一双眼看着聂希棠,嘴唇微微抖动。怜秋担心他吓得晕了过去,趕紧拍了拍人的胸口, 安慰道:   “爹你放心,我都跟夫君说好了。以后咱们一块进京,我们还住一起。”   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平日里精明的秋哥儿,这会儿怎么像傻了一样。   皇家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吗?   还一口一个夫君,单是他们招太子为赘婿这一件事;若是皇家覺得耻辱,追究起来他们可就没命了!   “太、太子殿下。”   顾梦生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朝着聂希棠行礼,勉强笑道:“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莫怪。”   “爹,不必太过客气。”聂希棠皱眉道:“你们从未怠慢于我,莫要生分了。”   顾梦生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见顾梦生还恍惚着,怜秋连忙给聂希棠使了个眼色,嘟囔道:“我瞧你也吃的差不多,不是说还有要事处理,且趕紧去吧。”   聂希棠一怔,随即睁眼说瞎话道:“夫郎说的是,如此我便先离开了。爹,你们慢吃。”   甫一被聂希棠点名,顾梦生又是一惊,下意识便要上前送人出门去,最后还是怜秋将他拦了下来。   待看着聂希棠越走越远的背影,顾梦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今早他本还约了人谈生意,此时却已然完全没了精力。   “秋哥儿,你们真不是合起伙来骗我?”顾梦生严肃问道。   怜秋搖了搖头,“这事儿说来惊奇,我知曉的时候也给吓了一跳。”   顾梦生狐疑看他:“你早就知晓此事了?”   “也没多早,”怜秋干干一笑:“我也就比爹早个两天。”   想起前两日怜秋和聂希棠还在闹别扭,顾梦生一窒,怒道:“你晓得了还敢惹他,怎地年纪越发越发没有分寸了?现下你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怎地他还说陛下要送賜婚圣旨来。”   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怜秋支支吾吾道:“我刚知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也害怕,便想着干脆与他和离好了。”   “然后呢?”顾梦生问。   “然后他不同意,”怜秋说:“便说讓陛下賜婚,还、还许诺日后回京,府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顾梦生一口气差点抽过去。   既是震惊于聂希棠对怜秋用情至深,竟连这种话也能答应;又觉得怜秋闹着与聂希棠和离一事,太过大胆。   “你怎地不早些告诉我!”顾梦生捂着胸口道。   怜秋瞧他一眼,垂下头嘟囔道:“同您早说又有什么用,徒徒讓您跟着担心。我若能解決此事,便能省下不少功夫。”   瞧怜秋这样子,显然事情没能解決。   想到赐婚的圣旨,顾梦生表情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宫中尔虞我诈乃是常事,顾梦生不希望怜秋参与其中,更何况怜秋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而他在应酬时却常听生意的朋友谈起。   大盛太子自三年前便开始接触政务,期间曾提出加强边境防守、更改律法、减轻赋税、还曾去亲自去往滨州治水,短短三年时间政绩斐然,一时风头无两。   不过这样的人物却自去年衢州赈灾后便一直抱病在床,这消息知道的人很少,顾梦生那朋友也是喝多了,脑子混沌才提起这事。   还告诉顾梦生许是要变天了,太子称病半年有余,怕是要不行了,待明年朝中太子恐怕要换一人。   顾梦生听到此处时,怕说的太多牵扯道自己,便赶紧三两言语揭了过去。   时候唏嘘几声,不过论起来终究是天子家事的事,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相干,便附和着说了几句可惜,便将这话揭了过去。   如今联系聂希棠的话一细想,便知他定然是被人暗害后,流落至柳县。   堂堂太子都能被害,怜秋若是跟着去了可怎么办?   “当真不能和离?”顾梦生头疼道:“甚或我们权当这桩亲事不存在,你可曾告诉太子殿下,我们会守口如瓶,定然不叫皇家颜面受损。”   “我都说过了。”怜秋瘪了瘪嘴,眼睫轻颤,“可他都不同意。”   顾梦生瘫软在凳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爹,不怕。”怜秋拍了拍顾梦生的手,认真道:“咱们在京里小心行事,不会出事的。”   顾梦生眼神复杂的看着怜秋,轻叹一口气,懊恼道:“还是我当时没查清他的身份,否则我们也不陷入两難境地。”   怜秋摇了摇头,虽他也常这样说,但当时聂希棠的甜言蜜语动人,怜秋也不敢保证自己查到聂希棠身份不明,会不会坚持与人成亲。   “往好处想,”怜秋笑得嘴角微翘,笑得可爱:“咱们以后也是有皇家撑腰的人了,以后爹去京里做生意,谁敢不给您面子!”   “瞎说什么,爹现在做生意,他们也都要给我面子。”顾梦生跟着他翘了翘唇,只是眼里的忧愁并没有减少。   可又能如何呢?   他们難道还有法子对付皇家吗?   见顾梦生还是一脸难过,怜秋安慰他道:“爹,你别担心了。如果日后夫君他对我失了兴趣,我们便再回江南继续过日子。”   “届时咱们应当更加有钱了,日子总不会差。”怜秋歪头看向顾梦生,狡黠的挤了挤眼:“说不定咱们还能当江南首富,岂不美哉。”   “你呀。”顾梦生捏了捏他鼻子,取笑道:“整日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怜秋犟嘴道:“还能想什么,想如何挣更多的钱,让咱们顾家名扬天下呀!”   顾梦生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安静了会儿,顾梦生看着怜秋,忽而笑道:   “罢了,也不算全然是坏事,总归你对太子殿下还算喜欢,咱们以后或是要当真要过上权贵人家的日子。”   怜秋一滞,眸中微动,心头微微酸软。   是,他对聂希棠的确是喜欢的,那人这些天对他的所作所为虽有些强迫的意思,但也让怜秋看见了他的心。   就如那人所说,他若是当真用权势逼迫,怜秋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法子抵抗。   而偏他这样用尽心思的讨好,反倒让怜秋心愈发软了下来。   “嗯,”怜秋轻轻笑道:“咱们越来越好。”   ……   怜秋回到院子的时候,聂希棠在房里看书。   见怜秋表情不太好,聂希棠将书放下,走到怜秋身边问道:“爹,怎么说?”   怜秋觑他一眼,口吻不太好道:“还能怎么说,我们无权无势的,还能背地里说你的坏话不成?”   “你说我坏话的时候还少了?”聂希棠笑着调侃。   “哼!”怜秋不服气:“那是你活该,谁让你总做些讨人嫌的事。”   说罢,怜秋懒得继续搭理他,兀自进了屋翻箱倒柜的翻找起东西来。   檀木雕的衣柜敞开着柜门,怜秋几乎要将整个人埋进去,聂希棠看了会,凑上去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你别烦我!”怜秋头也不回道:“哼哼,到时候回京我怎么也是太子妃,我得好生选几件料子好的衣裳回去的时候穿,免得叫他们看不起。”   聂希棠失笑:“那何不如我们去重新买些衣裳,正好我在你家吃了多日的软饭,心里总是不踏实。这回,便由我出银子。”   怜秋停了手,从柜中转了个方向,上下打量着聂希棠,不满道:“作甚,软饭吃的不开心?现下手里银子更多了,便瞧不上了?”   “怎会。”   见怜秋脸一阴下,聂希棠立刻正了脸色,义正言辞道:“只是我实在想看夫郎再多几件好看的衣裳。”   “哼,这话还不错。”   怜秋开心了些,又强调道:“我家有银子,不需要你出。”   “可我想给夫郎买,”聂希棠走上前去,抱着怜秋的臂膀,轻声解释道:“我想看夫郎穿我买的衣裳。”   先时拿着顾家的月例聂希棠便爱给怜秋买些首饰,如今有了银子,他更是想让怜秋穿上他买的衣裳。   光是想想怜秋穿的用的都是他准备的东西,聂希棠心里便十分满足。   “就你会说话,”怜秋横他一眼,抬手捧住他的脸,左右看看,纳闷道:“你在京中当今洁身自好,我怎么觉得像是风流浪荡子。”   凤眸里盈着笑意,聂希棠顺着他话笑说:“我只是一见夫郎便忍不住说这些。”   哼!   又哄他!   怜秋松开手,在聂希棠唇上亲了亲,眉开眼笑道:“算你会说话,走,咱们买衣裳去。”   但不得不说,怜秋的确吃这一套。   自从下定决心与聂希棠和好后,怜秋便不再扭捏,既然决心做太子妃,那他就不能让人看不起!   他顾怜秋,向来都不是隐忍之辈。   “别急,”聂希棠拉住他的胳膊,轻声建议道:“闻说蘇州绣技闻名天下,咱们不若去蘇州买,过去也不远,恰好还能赶在圣旨到前回来。”   怜秋双眼一亮,苏州他是有些时日没去了。   “好,”怜秋高兴道:“那我要叫着君君一块去!”   怜秋打算的极好,君君也已经许久没去苏州了,而且那日聂希棠要将他带走时,君君还帮他拦着呢!   于情于理,怜秋都要好好感谢他。   眸里的光暗下些许,聂希棠试探道:“就你我二人同去不好?”   “你还说呢!”怜秋不高兴道:“你上回在杨家多凶,咱们得给君君买个赔礼。”   聂希棠失望的垂下眼:……成吧。   夫郎说了算。 第53章 晋江正版阅读   二人原本想叫着顧梦生一同去苏州, 只是一来接近年底铺子里本就忙碌,二来顧梦生暂时还没适应聶希棠的身份,一想到自己跟当朝太子待在一处他就头疼。   索性将两人打发出去, 他一个人在家中住着还自在些。   怜秋劝了几次见顧梦生不愿意,便只能作罢。   最后只怜秋、聶希棠、楊君君还有个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傅明旭几人一起去苏州。   苏州河上船只飘荡,岸上行人熙熙攘攘。   茶馆酒肆挂着颜色鲜亮的招幌, 小贩叫卖声、行人谈笑声绵延不绝,糕点铺内香气四溢,放眼看去一片平和喜乐。   “苏州是比县里繁华些,”坐在画舫二楼窗边, 怜秋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乐道:“好不容易来上一趟, 我得多買些東西回去。”   正好聶希棠说了他给银子, 怜秋想着自己之前被他骗时的郁闷, 决心要好好宰他一顿发泄发泄。   顾家虽称得上是富商,但以往来了苏州时,怜秋也不是回回都敞开手脚買。   挣钱不易,苏州又向来是奢靡之地、尤其是富人子弟常爱去的铺子,哪样不是丢着银子玩儿?   怜秋不是爱挥霍之人,太过贵重之物若非十分喜欢, 还是会掂量几分。   “你付银子。”怜秋理直气壮对聶希棠道。   “好,”聂希棠轻笑一声:“我付。”   “哟,你请客啊?”傅明旭凑过头来, 故意犯贱道:“那干脆将我買的東西也一块包了呗。”   聂希棠觑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好啊。”   他倒真是懒得跟傅明旭计较这点银子,傅明旭不辞辛苦来寻他,聂希棠也不是一点感覺没有。   若非这人做事实在不靠谱, 聂希棠也不想时时制着他,   “你别这样看我啊。”傅明旭嘟囔道:“算了不用你,这才几个银子,我又不缺。”   楊君君看着傅明旭认怂的样子有些好笑,捂着唇轻轻的笑出了声。   眼瞧着画舫快靠岸了,怜秋雙眼一亮,拉着楊君君的手乐嗬道:“君君,咱们一会儿去買衣裳!”   楊君君也不扫兴,回握怜秋的手,应声道:“好,我给你挑好看的。”   聂希棠瞧着两人亲亲密密的样子,眼瞳微动,薄唇抿了抿似要说什么,最终又吞了回去。   罢了,总归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回京了。   几人下了船先是定了客栈,将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随后才有了空闲出去闲逛。   怜秋一旦兴起买东西的兴致那便没个节制,偏聂希棠也不阻止他,恰好太子府的亲卫跟来,也不用他提东西,没一会儿怜秋便买了一堆零碎玩意儿。   傅明旭跟着逛了一会儿,其中许多次都想让怜秋歇一歇,只是他一有这个念头聂希棠冷淡的眼神就飘了过去,无法只能忍着雙腿的酸痛感,坚强的跟在众人身后。   直到怜秋的兴奋劲儿过了些,几人才去了苏州最为闻名的芙羽居。   怜秋长得好,聂希棠又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怜秋換紅的、白的、绣花、绣鱼还是素色的衣裳都说好看,到最后怜秋已经懒得瞧他,只拉着杨君君二人商讨。   聂希棠轻笑一声,无奈被抛弃在一旁。   “哥儿买衣裳就是麻烦,”傅明旭同他搭话:“殿下,我还是头一回曉得你还能耐下性子陪人做这种事。”   “你娶亲以后就曉得了。”   不知为何聂希棠说这话时神色未动,傅明旭却莫名感覺到了鄙夷。   不是,为什么鄙视他?   就因为他还没娶亲?   笑话!   傅明旭不屑一顾,他才不会像聂希棠娶个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妻以后得伺候他!   “琴书、安澜。”怜秋朝两人招了招手,“你们也选两件好些的衣裳。”   怜秋心头哼道:回京后那些人见他家下人都穿的好,定然更没话说了。   “公子,这不好。”安澜摆手道:“我和琴书不过下人,哪儿值当穿这样贵重的衣裳。”   琴书被怜秋宠得有些无法无天,全然未曾考虑过这些,此时听安澜说话才停下去接衣裳的手。   “无碍,”怜秋直白道:“你们穿好些,以后出去公子我也有面子。”   琴书一听,乐道:“好,以后我就是公子的脸面!”   他乐嗬嗬的接了衣裳,安澜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接了衣裳去试。   今日来苏州安澜将脸上的胎记皆用脂膏遮了,虽有些不自然,但总归不会太过惹人注视。   琴书穿的是一件青色的短袄、配着他圆润白嫩的脸蛋看着甚是喜庆。   怜秋正要夸,却见傅明旭凑上来,嘴贱道:“琴书,这衣裳适合你,一瞧就晓得有福气。”   “什么意思!”琴书圆眼一瞪,覺得他没说好话。   傅明旭笑嘻嘻道:“看着憨憨傻傻,别人一骗肯定就上套!”   “你!”琴书气得想打人,但又无法,只得向怜秋告状:“公子,他说我傻!”   “咳,哪里傻了,别听他胡说。”怜秋面不改色的安慰道:“我瞧着乖巧可爱,好看得紧,就这套了。”   哼!   琴书骄傲的昂起下巴瞥了一眼傅明旭,公子说好看,肯定就好看。   这厮不是个好人,他才不搭理。   安澜的衣裳与琴书颜色相同,只是要稍微长一些,不过两人的气质却浑然不同,一个跳脱一个文静。   怜秋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尽数都买了下来。   今日买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东西,怜秋心头总算是舒坦了。   -   怜秋高兴了,聂希棠也高兴。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上一会儿,便从怜秋口中得到一个壞消息:   “我今天夜里跟君君睡。”   如遭晴天霹雳,聂希棠缓了好一会儿才委屈问道:“那我呢?”   怜秋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自己睡呀,不然你要是一个人睡不着,就喊着傅明旭一起。”   聂希棠:……   “可你我二人成了亲,”聂希棠拉着怜秋的胳膊,苦口婆心道:“别人不晓得还以为咱们不和睦。”   “那便让他们以为去,”怜秋抽回胳膊,警告道:“过上些时日都要走了,我以后想见君君可就难了,你莫要在这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的聂希棠:……他还是头回听到有人用这个词说他。   怜秋才不敢聂希棠在想什么,他不耐的甩甩手:“就这般说好了,你看是自己睡还是找傅明旭自己决定吧。”   惨遭抛弃的聂希棠呆坐原地,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那厢狠心抛弃夫君的壞哥儿,却乐呵呵跟杨君君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说着小话。   “君君,”怜秋不舍道:“过些时日我要走了,好舍不得你呀。”   杨君君一怔,问道:“为何?是明年乡试?封秀才不是从书院退了学,我还道他不预备继续读书了。”   “不是。”怜秋咬了咬唇,侧过身子往杨君君的方向顾涌过去,贴近他的耳边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许往外头说。”   杨君君疑惑点头:“好。”   杨君君是个嘴严的,怜秋晓得。   “我夫君他其实是……”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杨君君听得精神恍惚,只觉是秋哥儿疯了,还是他耳朵出了差错。   封随是太子?过几日圣上赐婚的圣旨还要来?   換做其他任何一人说杨君君都不信,可偏这人是秋哥儿。   “所以,我年后就要启程去京城了,”怜秋枕在杨君君肩窝,不高兴道:“以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了。”   “无妨,”杨君君安慰道:“我日后去京里寻你便是。”   “也是哦。”怜秋咂了咂嘴,安心了。   若说柳县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君君了。   “说起来,你的亲事可有着落了?”怜秋好奇道:“你有没有跟伯父伯母说想娶个赘婿的事?”   杨君君摇了摇头,眉间氤氲着一抹忧愁,犹豫片刻道:“秋哥儿,我想嫁人了。”   “为何?”怜秋惊道。   眼皮微微垂下,杨君君慢吞吞的说:   “我并非爹娘的亲生子,如今年岁也大了,是时候该嫁人了,总赖在杨家像什么话。”   怜秋一琢磨,便晓得杨君君是觉得愧疚了。   君君心思细腻,定然还在纠结自己不是杨父杨母亲生子一事,又觉自己花的杨府的银钱,心头定然沉重。   “君君,”怜秋担忧看他:“不若届时你跟我一起去京城,京中俊才良多,我还能让夫君帮你瞧瞧。”   听他这样说,杨君君轻笑出声。   秋哥儿担心他,可自己却也不能一直拖累人。   “不用了,我已习惯在柳县。”杨君君故作轻松道:“柳县也有好的人家。”   嫁入这事儿,怜秋其实也不太清楚,但既然君君做了决定,他便支持。   “那你得让杨伯母给你把关,挑个好人家。”怜秋喋喋不休的说着关心话:“杨大哥眼睛毒,你让他帮你瞧瞧要嫁的人家品性如何。”   “若是你不满意了就和离,我每月都会给你写信,你到时要给我说实话。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来找你。”   杨君君觉得好笑,秋哥儿要真嫁了太子,哪儿那么容易出京城。   但他还是没打击怜秋的积极性,一声声应道,直到怜秋满意才算罢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杨伯父他们这事儿?”   “待年后吧。”杨君君轻笑道:“不急。”   “好哦。”   -   几人在苏州待了三天后,才慢悠悠返程。   这趟苏州游怜秋买了许多东西,就连底下的下人都分了些物件去,正巧快新年,一起乐呵乐呵。   他给顾梦生也买了几身衣裳,至于聂希棠,怜秋是当真不想搭理他,但最后暗戳戳的给人买了。   回府的当天夜里,怜秋拿着刚买的仙鹤云游绣样的大氅给聂希棠试。   “怎地在苏州的时候不让我试,”聂希棠挑眉道:“不怕不合适?”   聂希棠的衣量怜秋才不会看错,他翻了个白眼,不耐道:   “你穿上便是,哪儿来这么多闲话。”   夫郎脾气差,聂希棠没法,只能乖顺的按着怜秋的吩咐将大氅披上。   他身量本就高,身姿又挺拔,锦衣衬得身高腿长,大氅披在身上更显风流意气,再配上俊美无俦的脸,活脱脱就是潘安在世。   “不错,果然不错。”怜秋笑眯了眼,“我就晓得这身衣裳衬你。”   芙羽居不愧是第一绣阁,不仅绣娘技艺无双,做衣的料子也都是难得的好料子,怜秋瞧着聂希棠这般模样,心头都跳的快了些。   似是察觉到了怜秋的心动,聂希棠向他走近几步,明知故问道:“好看?”   “还成,”怜秋佯装勉强道:“有几分太子爷该有的气势。”   “呵。”   聂希棠忽的出手在他腰间轻挠一下,腰间的痒意让怜秋弯下腰,一边笑,一边打聂希棠的手:   “你作甚,信不信我打你了。”   聂希棠停下手将人轻轻抱起放在床上,因着刚才的玩闹哥儿笑得用力,脸上有些粉,唇也紅润了些。   覆身在怜秋的唇上亲了亲,聂希棠委屈道:“夫郎今日总该陪我了吧?”   在苏州这几日怜秋都跟杨君君一起睡,偏聂希棠一提出意见,怜秋就拿二人以后难以相见这话来堵他的嘴,弄得聂希棠只能独守空房。   “哼哼,”怜秋哼唧两声,眼神飘了飘,故意拖长声音道:“也不是不行,端看你伺候的怎么样了。”   “呵。”聂希棠没多说,只缓缓压下身子。   两人接了个缠绵的吻,好不容易松开,怜秋双眼迷离,喘了喘气,又听那冤家在耳边低声道:   “既然喜欢看我穿这身衣裳,不若你也换上新买的那身紅衣,咱们今夜不脱衣裳?”   怜秋脸紅了红,啐他:“不是说我穿什么都好看,怎地还非要那身红衣才行?”   聂希棠厚着脸皮道:“我一瞧见红衣,就想起夫郎嫁我那日,心头便更加激动了些。”   “借口,我瞧你就是好色。”怜秋眼神游移,踢他一脚:“衣裳在衣柜里,你去给我拿来。”   他那日穿上那身红色衣裳时,便瞧见这人眼神不对,今日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让琴书将衣裳放到了衣柜里。   “好,我去拿。”聂希棠亲了亲他眼下的孕痣,嗓音温柔,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欲色:“一会儿,我给夫郎亲手换上。”   红色的锦衣衬得怜秋本就白的肤色愈发如玉莹润,大掌抚过哥儿的每寸肌肤,下一瞬那肌肤便泛上粉色。   待聂希棠给他穿好衣裳后,怜秋早已气喘吁吁,额角起了一层薄汗。   “夫郎。”聂希棠喊他。   怜秋睁大迷离的双眼,往他看去,却见那人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坏意的笑。   “今夜,咱们不若别睡了吧。”   怜秋:?   不!   话未出口便被人尽数吞进腹中,没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夜色浓,情意盛。 第54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不咸不淡的过去十几日, 这日柳县百姓发现县城里来了一队人马,他们身着甲胄、气势不凡。   为首之人冷着一张脸,骑在高头大马上, 头戴冠玉,身披玄色大氅。气宇轩昂,雙眼所至之处带着一股凛然杀气。   是京里来的人?   百姓自觉噤声、讓出路来, 只是江南之地的人见识多,胆子还算大。有好奇之人便循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悄摸跟去,这才发现竟像是往着顧家的位置去了。   “朱将軍怎会来此处?”常县令震驚询问前来汇报的守卫。   “我也不曉得,”守卫喘着粗气, 磕磕巴巴的说:“不过朱将軍他们走前曾问我们顧怜秋家住何处。”   常县令一懵, 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顧怜秋?”   在一旁听着的管家插话道:“就是顧氏米铺顾老爷家的哥儿, 他家前些日子不还招了个赘婿, 在县里闹得沸沸扬扬。”   常县令恍然:“是了, 我想起来了。”   他用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稀奇道:“他家赘婿是叫封、封什么来着?”   管家接话:“封随。老爷您忘了,先时他与胡三闹打了架,有人报官,便将他们都捉了来。”   “您当时不是想着讓封随赔胡三药钱,但那人去引了律法说您判的不对。”   常县令当时有些着恼, 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判的不对。   但封随引的律法的确无误,而且他身份本就是秀才,见官可以不拜, 读书人心思向来深沉,常县令也不曉得。   最后虽不高兴,但还是免了封随的罪。   这也导致后来封随送王栓子他们去县衙时,常县令对他也没个好脸色。   不过脸色不好归脸色不好, 但这回倒是切切实实的判了案子,没讓封随继续找着机会扫他颜面。   “啐,我都快忘了那酸秀才了”常县令一脸晦气:“倒是有张好样貌,给他攀上了顾家。”   “可不。”管家附和着。   见一主一仆开始说闲话,守卫忍不住插话道:“县令大人,我话已经传完了,还赶着回去守城呢。”   “是了。”常县令回过神来,赶紧道:“你快回去。管家,去给我拿套新衣裳来,朱将軍来了柳县,我于情于理都该去拜会一番。”   管家一邊应“是”,一邊快步出去。   常县令在原地踱步,左手手背拍着右手掌心,想了許久,忽然道:   “朱将軍去顾家作甚?难道当日走私之事,顾家实则参与其中,是我没查出来?”   若当真是这样,那他可是重大失职。   心头越想越害怕,常县令忍不住抱怨道:“这个老林,拿个衣裳这般慢!”   *   十二月,柳县飘了细雪。   怜秋上身裹着喜庆的蝶游花丛短袄,下身是厚厚的新棉做的黑裤,脚上蹬着一雙鹿皮小靴,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在外头。   屋里烧着炭盆,怜秋坐在窗边的雕花凳上,双手抱着脸,看着外头的雪落在枝头上。   他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定,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若是圣上当真同意了聶希棠信中所说之事,那么传圣旨的队伍左右不过在这三五日中。   虽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凭他的聪慧就算真做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但心头总还是紧张。   “你说都要过年了,陛下会不会等过了年才让人送信来。”怜秋伸出一只手在窗外接雪,一边随意问道。   “不会,”聶希棠站他身后,将他落在身后的黑发顺了顺,温声道:“我既给了信,父皇便不会推迟时间。”   听聶希棠这样说,怜秋脸色垮了一下,低落道:“可传圣旨的人难道不在家中过年嘛?这一来一去,等回京年都过完了。”   “夫君,你说咱们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反正怜秋他家的米铺在过年前五天后五天都不开张,要买米的早早的将米给囤上,铺子里的伙计也要回家过年。   聶希棠一怔,忍俊不禁道:“你怎会这样想,父皇既在这个时候派他们出来,待他们回去后定然有奖赏。”   朝中官员也不都是金银满怀,那七八品的小官俸禄没多少,若当真论起来,只怕每月还没他这做赘婿的月例来得多。   “七品官一月不过六十两白银,他们多跑这一趟,奖赏便够他们过上一年了。”聂希棠淡淡道。   “啊?”怜秋震惊道:“当官的俸禄这般低。”   聂希棠平静道:“嗯,不过若是走到高位自然不同。”   怜秋点了点头,应道:“也是。”   人往高处走,风景自然不同。   两人说着小话,门外忽然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向来最重规矩的安澜一脸心急如焚道:   “公子、姑爷,外头来了一群人,说是京里的,喊你们二人出去接旨呢!”   圣上派的人到了!   怜秋一驚,心头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朝着聂希棠看去。   “正合适,”聂希棠欣然,掌心向上摊开,朝着怜秋轻声道:“夫郎,咱们接旨去。”   心颤了颤,怜秋将手放在聂希棠掌心,站起身应道:“嗯。”   两人相携去前院时,院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顾夢生在最前头,听到怜秋和聂希棠来的声音,赶紧朝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来接旨。   怜秋和聂希棠走到最前头,两人正要跪下时,怜秋发现聂希棠看着传旨之人时,身子微微一怔。   不过片刻又反应过来,拉着怜秋一起跪下。   “人既齐了,我便宣读圣旨了。”朱遠柏淡淡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聂希棠为阴人所害,幸得顾家相救。顾家哥儿顾怜秋救太子有功,且性本纯良,念其与太子情深义重。朕心甚悦,特此赐婚二人,待归京后再行大婚之礼。钦此!”   怜秋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这人只是赐婚圣旨,哪里有聂希棠说的什么此生只他一人的承诺。   “接旨吧,二位。”朱遠柏看向二人。   怜秋正踌躇间,聂希棠拉着他站了起来,上前接过圣旨,面不改色道:“儿臣多谢父皇赐婚。顾怜秋有恩于孤,孤曾許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父皇在信中早已知曉此事,圣旨既漏了这句,”   “孤便在此发誓:日后不会另娶他人,有违誓言便叫孤此生不得安宁。朱将军为证人,还望回京后将此事据实回禀父皇。”   聂希棠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落在众人耳中则更有振聋发聩之效,院落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是太子一事,府里大多下人并不晓得,听到圣旨内容本已受了惊吓,更遑论太子殿下还说出要与他家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言论,这太过骇人。   即便是怜秋、顾夢生也被聂希棠的这番话给惊了惊,更别说围在顾家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   顾家的赘婿是太子!   顾怜秋给太子殿下灌了迷药,让太子殿下许诺今生只娶他一人!   顾家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任由外头议论纷纷,朱遠柏似笑非笑的觑了他一眼,应声道:“臣知晓了,太子殿下放心,待归京,臣会据实禀告皇上。”   “那便好。”聂希棠平静道。   他摸了摸怜秋冰凉的手以做安抚,转头弯腰扶着顾梦生的胳膊道:“都起来吧。”   院里的众人这才窸窸窣窣的慢慢从地上起来。   怜秋愣在原地没动,他还在回想着方才聂希棠的话。   杏眸泛着微微的光,怜秋看向聂希棠的眼愈发亮,圣上的想法他不想揣测,但是聂希棠这话的确给了他信心。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过不了几日便会传出去。   到时候聂希棠若是在抛弃他便不占理,就算二人感情当真尽了,自己也能同他谈条件。   他夫君,当真是个不错的男子。   聂希棠扶起顾梦生后,见怜秋迟迟未动,便过去揽着他的腰,低声耳语道:“还没缓过神?”   怜秋摇了摇头。   聂希棠又去摸怜秋的手,他总担心哥儿会被惊着,又吓得跟他说不要回京。   “太子殿下,”朱遠柏懒洋洋打断二人的親昵:“好久不见,怎地见到老友连声招呼都不打。”   聂希棠觑他一眼,冷淡道:“怎会是你来送圣旨。”   “还能怎么回事,”朱远柏耸了耸肩,“你要高调归京,陛下自然只能多派些人马来接应。正好—”   “我想来瞧瞧,是什么样的天仙迷得我们太子殿下神魂颠倒,还特意打断计划,让圣上给你赐婚。”   朱远柏朝着怜秋友好的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确是个美人,也不怪聂希棠迫不及待要将人定下。”   怜秋被人夸过很多次样貌,这还是长大以后头一回有些害羞。   “多谢……”怜秋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朱远柏。”朱远柏扬了扬唇,眉间的严肃之气顿消:“论起来,我是聂希棠表兄,你直接叫我表兄也可。”   “直接唤他名讳,亦或喊朱将军。”聂希棠冷声打断道:“他乃镇远大将军朱凌之子。”   “好哦。”怜秋顺着聂希棠的话喊道:“多谢朱将军谬赞。”   他跟这人还不熟,将名讳太过親热,不好。   不过朱家军的名号在场众人都是晓得的,顾梦生朝着朱远柏行了个揖礼,笑道:“眼见离过年不远了,回京也要些时候,朱将军若是不嫌弃,可在寒舍一同吃个年夜饭。”   “那便劳烦顾伯了。”朱远柏半点不客气道。   他本就要在这儿待到和聂希棠他们一块回去,原本是打算跟傅明旭一起住,但是顾梦生既然要求了,那宿在顾家于他而言也是一样,甚至还更好些。   他着实有些好奇聂希棠怎么与他家夫郎相处。   冷情的人动情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常县令还未走到顾家便听到有人在传顾家的赘婿竟然是太子一事。   “荒谬!”常县令甩袖道:“那穷酸秀才怎会是太子。”   管家从马车窗口悄摸给常县令回道:“可他们说千真万确,还说陛下下了圣旨给太子还有顾怜秋二人赐婚。”   “当真?”常县令瞪着眼问。   管家抖了抖身子,勉强道:“当真。”   常县令瘫软在马车上,额角流出许多冷汗。   若封随真是太子,那他先时判案马虎了事岂不就让人知道了,只是还好他当初没有太过分,幸好没有责罚他。   “那咱们还去找朱将军吗?”管家询问道。   “去。”常县令嗓子发抖:“当然要去,立刻就去!”   他要先去认罪,以此减轻责罚!   常县令向聂希棠告罪时,他心头并无太大意外。   常县令其实还不错,虽在小事上不耐烦,但大事上严谨,围观也算清廉,并未传出贪污受贿的消息。   聂希棠敲打了几句,又罚了他三月俸禄,便将这事儿不轻不重的揭了过去。   只是常县令却因着聂希棠那句“朝中科举人才众多,常县令莫要太过自负。”,而暗自害怕朝廷不知什么时候派一个新县令来顶替他的位置,自此即便是小事也从未敷衍过。   *   朱远柏在顾家呆了几日后,便对观察怜秋与聂希棠二人之间的相处失了兴趣。   按说他与两人不是一个院子里住,见面的时候算不得多,可他没回见着两人时,那二人都腻歪在一块。   即便怜秋只是吃块糕,聂希棠有时还要拿着茶水亲自喂给他喝;怜秋看书,聂希棠就坐一旁陪着他;怜秋揉雪团,聂希棠就跟玩闹在一起。   总之不管怜秋干什么,聂希棠都离不了,那双眼更是像黏在他夫郎身上了一般,移不开半点。   朱远柏都不想说。   腻歪,太腻歪!   轩窗内,朱远柏翘着二郎腿,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院里聂希棠温柔的给怜秋簪上梅花。   “他自从成亲后便一直这般吗?”他不可置信的问傅明旭。   傅明旭点头,一脸恶寒道:“你都不晓得,他俩肉麻死了。我瞧着他对秋哥儿一点脾气没有,秋哥儿说啥他就应啥,对咱们倒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与怜秋熟了后,傅明旭现下也是一口一个秋哥儿。   “啧—”朱远柏嫌弃的撇嘴:“还好只有两日便过年了。可快些过了年回去吧,我现下每天瞧着他一副情深模样与顾公子你侬我侬,简直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哈,谁让你当初不去我那儿住,瞧不下去了吧!”傅明旭幸灾乐祸道。   朱远柏狠狠叹了一口气,毕竟做决定时,他也不晓得自己眼睛会受此重创。   两人样貌虽好,可看多了就烦了,心头还莫名酸涩拥堵的慌。   失算。   当真是失算了。 第55章 晋江正版阅读   自柳如英去世, 顧远峰带着怜秋的祖父祖母去往京城后,顧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热闹的新年了。   往常都是怜秋和顧夢生一起守岁,这回聶希棠、朱远柏、傅明旭都来陪着他们, 几人说说闲话,倒是很快也过去了。   傅明旭性子活泼,又不安分, 抢了琴书买的炮仗,惹得琴书在一直追着撵他,最后两人不知怎的又和好了,一起蹲在街头柳岸放炮, 跟孩儿一起玩闹。   “他这性子真该管管了。”朱远柏看不惯道:“也就傅明軒惯着他, 不然京里哪家儿郎这个年岁还没个正行。”   聶希棠輕輕点头, 表示赞同:“待回去便讓傅明軒给他安排个活计。”   “我倒觉得傅公子挺好, ”怜秋笑眯了眼, “如他这般天真的心性很是难得,何况他也没做什么错事。”   他能跟琴书玩儿在一塊,由此便能知这人也并非古板看重出身之人。   暂且不论京中其他贵人,单是小小柳县之中能与下人一塊玩闹的公子小姐都难见几人,怜秋总觉聶希棠和朱远柏对他有些苛刻。   活泼些有什么不好?   “秋哥儿,你这话可莫要去他跟前说。”朱远柏摇了摇头, 取笑道:“不然一会儿他听着你夸他,尾巴可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聶希棠跟怜秋解释道:“他这性子在京中容易得罪人,如今是有人护着。可若是哪一日护不住了, 于他便是灭顶大罪。”   傅明旭口无遮拦不是一日两日,无论他爹打还是骂都纠正不过来,头疼的紧,唯傅明轩能管一管他。   可偏傅明旭一示弱, 傅明轩便心软了,一来二去,傅明旭便越发无法无天。   “怎会护不住。”怜秋瞪大水汪汪的杏眸,他凑到聂希棠耳邊低声道:“你不是会护着他吗?”   聂希棠可是太子,只要傅明旭不去得罪皇上,还有得罪谁是护不住的,更何况怜秋觉得傅明旭也不是傻子,又不是见谁都会没脑子上去冲撞。   欣慰于怜秋对他的信任,但聂希棠还是必须说:“京中势力盘桓交错,他若真犯了错我也不是都能压下来,要是他的错,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护了人,过几日朝中官员便会上奏折子弹劾。”   “竟是如此。”怜秋用手捂着嘴,很是惊讶道:“那这样说,我以后也得小心行事。”   聂希棠看着他这副可爱模样,眼眸软了下去,轻笑道:“无事,你可以放肆些,你是我夫郎,与傅明旭可不同。”   怜秋横他一眼,眼波流转,说是瞪人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啧,你们收敛着些,行吗?”朱远柏煞风景道:“旁邊还有人站着呢。”   聂希棠都懒得搭理他,这人非要往他面前凑,他跟自己夫郎说亲密话,这人非要来掺和一脚。   一开始朱远柏说时,怜秋还有些害臊,几日过去却已经全然习惯了。   他笑了笑,朝朱远柏道:“那朱将军也早些娶个知心人,就不用总瞧着我和夫君相处难受了。”   朱远柏心一塞,这秋哥儿说话怎么也愈发尖锐了。   “我自然曉得,”朱远柏含糊其辞道:“但是我就算娶了妻也不会像你二人这般不知羞,在外头就亲亲蜜蜜,简直不像话。”   说来,他本来还觉得娶亲一事可以拖一拖,被二人一刺激,倒是当真有了想要娶妻的心思。   他瞧聂希棠乐在其中的模样不像是作假,娶妻当真这般舒坦?   朱远柏不曉得。   不远处,傅明旭一把将琴书手里燃起的炮仗甩了出去,这炮仗燃得快,在空中就炸了起来,给琴书骇得一个哆嗦。   “笨笨笨笨笨!”   傅明旭指着琴书,骂道:“就你这反应还放炮仗,一会儿给你手炸了就曉得哭了。”   “谁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也能扔出去!”琴书嘴硬道。   他心头其实还有点后怕,刚刚那炮仗差点炸在他手里。   傅明旭见他不服气,将炮仗塞他手里,一边塞,一边起哄道:“是了,你厉害得很,那你再放个试试。”   琴书捏着炮仗,想放又不敢,可要是不放面子上又过不去。   犹豫片刻,他将炮仗一丢,不和傅明旭一块玩儿了。   这人老欺负他。   “诶,你上哪儿去,你不玩儿啦?”傅明旭一头雾水的看着琴书小跑离去的身影。   “我还要照顧公子,哪儿像你一样闲得慌。”琴书愤愤不平的落下一句,脚下跑得更快了。   傅明旭看着脚下的炮仗,又看了看琴书的方向,索性将手里的东西一并扔了出去。   他一个人有什么好玩。   这小哥儿胆子也太小了,吓唬两下就认了输。   -   顾家要跟着太子殿下鸡犬升天的消息传遍了柳县,过年期间来了不少人想跟顾夢生拉关系,但都被他一一不咸不淡的堵了回去。   顾梦生要跟着怜秋一块走,但是柳县的铺子他并不打算就此舍弃。   江南的铺子则交给木头打理,他本就是顾家的家生子,做事向来用心,顾梦生和怜秋也信任他。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怜秋找了杨君君给了他一个玉佩。   “有了这玉佩到时候你去太子府上找我,他们见了便会通报。”怜秋耐心嘱咐道:“君君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若是没空来找我,等我以后回来瞧你。”   “好。”杨君君眼中全是不舍。   他和怜秋认识十几年,早已习惯有事跟对方说。   杨君君主动抱了怜秋,他认真的说:“秋哥儿,你在京中也要好好的,太子妃不好做。”   怜秋心中一阵酸涩,他强笑道:“你倒是特别,别人都羡慕我能做太子妃呢。”   杨君君轻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担忧不减。   位置越高,受得拘束越多,尤其秋哥儿这样从平头百姓一跃上龙门。   杨君君很担心他。   “今年杨大哥要是乡试能过,明年参加春闱,你便跟他一起来京城。”怜秋期待道:“我等你。”   “好。”   两个哥儿说了一日的话,临近天黑怜秋才恋恋不舍的跟他告别。   只是回了家中,他整个人情绪便低落下来,瞧着顾府的一草一木皆是伤感。   聂希棠自然发现他的不对劲,过去跟怜秋说了许多好话,保证待以后有时间了再回来,许久后,怜秋才勉强压住心中的失落感。   次日,一行人启程回京。   不知是不是回京一事太过高调,朱远柏带領的朱家军全程护卫,还有太子府亲卫随在身侧。   总之一路平安,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扰事。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怜秋也越来越紧张,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那张小脸越来越严肃,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怜秋的紧张。   “莫怕,”聂希棠安慰他:“父皇和母后性子好,不会为难你。”   “我晓得。”怜秋强自镇定道。   见安慰无果,聂希棠心头无奈,只能将人抱着,讓他安心些。   归京时,因为是坐的马车,走了整整二十日才总算到了京城。   这还是怜秋头一回来京城,先时顾梦生有几次来京城做生意,怜秋本也可以来,只是他不愿。   城门的守卫早已知道太子一行人将要到,锦衣卫首領带着一队人马前来迎接。   “恭迎太子殿下归京。”   锦衣卫首领向前行礼道:“陛下特派我等前来接应,太子殿下,陛下在宮中等候已久。”   “嗯。”聂希棠淡定安排人送顾梦生回太子府安顿。   “那我呢?”怜秋问。   不等聂希棠说话,锦衣卫首领含蓄道:“太子妃,陛下和皇后娘娘想见一见您。”   皇上和皇后对怜秋十分好奇,尤其聂希棠那番话传回京后,两人更是大吃一惊。   怜秋讪讪一笑:“哦。”   他还是心头紧张,论起来他与聂希棠成亲三月有余,他这才头回见到公婆,还是权势那样大的公婆,心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   聂希棠拉着怜秋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怜秋的心安定了些,反握住聂希棠的手。   甫一踏进皇宮,怜秋便感觉到一阵窒息沉闷感。   红墙遍布于视野中,墙砌得很高,连带着天似乎都被压成小小一片;宮内楼阁殿宇建造精良,瑞兽落于屋脊檐宇,散发出让人不可忽视的威严感。   怜秋握着聂希棠的手又紧了紧,他还是有些害怕。   鴻景帝在御书房召见他们,怜秋跟着聂希棠一同跪下,听聂希棠平静道:“儿臣拜见父皇,儿臣无能,让父皇忧心。”   “快快起身。”鴻景帝并未责怪,而是慈爱道:“这怪不得你,待暗害你之人抓住,朕定不饶他。”   聂希棠拉着怜秋一同起身,怜秋悄咪咪抬眼看了一眼鴻景帝。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眼很是小心,谁知却正好同鴻景帝的视线撞在一起,他心头一惊,正要告罪,却见鸿景帝笑眯眯道:   “这就是救了你的哥儿,是叫顾怜秋吧。”   怜秋脸一红,他哪里救过聂希棠,全是这人编的瞎话。   “是。”聂希棠面不改色道:“多亏夫郎当日救了儿臣,否则儿臣只怕难见天日。”   鸿景帝唏嘘一声,看向怜秋时,眼中慈爱更胜:“是个好哥儿,也不怪希棠坚持要娶你做太子妃,倒是当的这个名号。”   怜秋红着耳尖,心虚道:“陛下谬赞。”   鸿景帝又夸了怜秋几句,便状似无意道:“皇后也想见秋哥儿得紧,你便跟着田喜一起去见见她。”   鸿景帝身边的太监朝着怜秋友好笑了笑,怜秋自然只能同意。   聂希棠本想跟着怜秋一起去,只是鸿景帝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将他拦下:   “希棠,朕还有话要问你,便让秋哥儿独自去吧。”   聂希棠无法,他遭人暗害,鸿景帝定然是有话要问他。   “你先去,”全然不顾鸿景帝等人的存在,聂希棠跟怜秋耳语道:“我一会儿去找你。”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   他不是不懂事,自己一人去见皇后娘娘也成,他又不是当真胆子小到没人陪不行。   即算他真害怕,也能装作不怕。   鸿景帝看聂希棠对哥儿细心照顾的样子有些惊奇,而朱远柏和傅明旭在一旁却是见怪不怪。   怜秋跟着田喜一起离开,皇后娘娘的宫殿离着有些远。   宫道错综复杂,怜秋觉得若非有人引着,他一定会迷路。   约莫两刻钟才走到皇后娘娘的宫殿,怜秋进去时,皇后娘娘坐在雕花宝座上冲他招手,下首处还坐着一人,那人坐在木制轮椅上,与聂希棠有五分相似,满脸阴沉,一见怜秋见来便一直阴沉沉的盯着他。   “你就是棠儿的夫郎吧。”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我倒是不晓得长得这般好看,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怜秋心头倒抽一口气,强自镇定道:“皇后娘娘金安,我叫顾怜秋。”   “我晓得。”皇后娘娘笑得开怀:“好孩子,与棠儿当真相配得紧。”   两人和谐的氛围中忽的传来人嘲讽的冷笑:   “呵,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做了赘婿。”   聂景晏不屑的看了怜秋一眼,冷声道:   “真是废物至极。” 第56章 晋江正版阅读   “晏儿!”   皇后警告似的瞪了聂景晏一眼, 又拍了拍憐秋的手,打圆场道:“棠儿当时没了記憶,人生地不熟, 又没个倚靠,也是无奈之举。”   “呵,”聂景晏丝毫不给皇后面子, 面无表情道:“他既是大盛太子,不过是失憶又不是断了手脚,不愿意出去找活儿,而是选择做人贅婿, 不就是为了享清福?”   这话说得憐秋心头极为不舒服。   他家夫君纵有万般不好, 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流落在柳县时,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站稳了脚跟, 还考上了秀才,这也叫享清福?   “才不是。”憐秋据理力争道:“夫君他很厉害,他在书院读书时,每回师课都是第一,连山长都夸他聪慧。”   “他若是只想享清福,恢复記忆前又如何会去书院读书?”   聂景晏睨了他一眼, 不冷不淡道:“你倒是护着他。”   “这是自然,”憐秋理所当然的瞪他:“夫君又没有错处,我自然該护着。”   皇后娘娘听他这话, 一怔,旋即用绢帕捂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棠儿选的夫郎,倒真是个厉害的哥儿。   “瞧你对他这般好,那你可知做贅婿于仕途一事是多大的阻碍。”聂景晏忽然发難:“你既让他读书考功名, 又为何逼着他做贅婿?”   谁逼着他做赘婿了!   怜秋后槽牙发痒,觉得聂景晏同聂希棠从某方面来说当真有些像,两人说得话都让人有时難以理解。   “赘婿怎么了?”怜秋不服气:“他的学识又不会因着是赘婿就减低分毫,史书上还曾记载大衍宰相李寻安也是赘婿呢!只要他有才学见识,是朝廷要的人才,又怎会阻碍他的仕途!”   鼻间哼出一声冷哼,聂景晏冷笑道:“牙尖嘴利,跟聂希棠那闷葫芦倒还真是合适。”   怜秋:好气!   这人说话好難听。   “好了,晏儿你少说两句。”皇后娘娘瞪了聂景晏一眼,让他收敛些:“怜秋是棠儿的夫郎,你这个做哥哥的,莫要吓着他了。”   聂景晏还想辩驳,最后在皇后娘娘要杀人的眼神中,悻悻闭了嘴。   见聂景晏老实了,皇后朝着怜秋温婉一笑,拿起他的手拍了拍,轻声安慰道:“晏儿嘴没个把门,但没有坏心,你莫要放在心上。”   按怜秋的性子自然不会不放在心上,但是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只能点了头,装乖:“我听您的。”   心头却暗想,等他回去了,定然要跟聂希棠好好告一状。   他这大哥,性子奇差,他不过进宮第一回就给他下馬威看!   “乖孩子。”   皇后欣慰的看着他,转头朝一旁侍候的大宮女吩咐道:“铃蘭,且去将琉璃金簪给本宮拿来。”   “是。”   待铃蘭走后,皇后拉着怜秋在她旁边坐下,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聂景晏不知是对两人的谈话没了兴趣,还是被皇后娘娘警告后不敢多言,总归没再说些煞风景的话。   待铃兰取了金簪回来,怜秋见皇后娘娘取了金簪过来,极其自然的簪在他头上。   怜秋任她动作着,不敢动弹。   “这簪子配你倒是好看。”皇后娘娘掩唇轻笑。   怜秋长得本就明艳,穿得又是他当日为了撑场面和聂希棠一同去芙羽居买的华丽衣裳,在簪上这琉璃金簪倒真是愈发显得金尊玉贵起来。   “皇后娘娘谬赞了。”怜秋不好意思道。   皇后轻笑道:“本宫说得都是实话,这琉璃金簪当年陛下送予本宫时,本宫便想着日后要送给希棠的妻子,现在看来本宫的眼光实在是好。”   说着,皇后又瞥了一眼聂景晏,意有所指道:“晏儿,你今日莫非是空着手来的?”   聂景晏:……   他抬了抬手指,身后的太监便拿着一个木盒递到怜秋跟前。   “里头的东西是容娘準备的,我不晓得有什么,你自己看。”   皇后娘娘接话道:“容娘是他正妻,你日后可以唤声大嫂。”   怜秋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的接过了盒子,客气道:“多谢大哥大嫂。”   聂景晏听到后身子一怔,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应道:“嗯。”   见怜秋没有立时打开,皇后娘娘轻笑道:“容娘平日里最是得体,她给的东西不会差。”   “是,”怜秋笑弯了眼:“大嫂用心了。”   怜秋和皇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没多久聂希棠便赶了过来。   “儿臣见过母后,大哥,让你们忧心了。”   聂希棠朝二人行礼道。   “棠儿!”   皇后倏地站起身子,激动的站起身,几步走到聂希棠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番后,才抖着嗓子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莫担心,”聂希棠安慰皇后,“儿臣好着呢。”   聂景晏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才冷哼一声道:“好歹保住了命,没蠢到底。”   “大哥。”聂希棠看他一眼,两人几乎一样的凤眸对在一处,他轻声道谢:“我不在京这段时间,你费心了。”   聂景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冷嗤道:“你也晓得,早些把活儿都接回去,恰好容娘一月前怀了,我也好留出时间照顧她。”   “大嫂怀孕了?”聂希棠惊讶道。   皇后娘娘捂唇笑道:“是,都怀三个月了。”   聂希棠点头:“那真是巧了,不过大哥照顧莫把人越照顧越累,索性还是找有经验的嬷嬷看顧。”   聂景晏:……当真是他的好弟弟,一回来好话没两句便恢复了原样。   聂希棠走到怜秋身边,将他手握在手里,对聂景晏道:“过几日安定下来,我带着夫郎一起去府上看大嫂。”   这两人感情当真好的很,聂景晏看的惊奇。   他总是想象不出聂希棠对人好的模样,如今一看却是一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晓得了。”聂景晏没好气道:“记得提前给拜帖。”   聂希棠不咸不淡回道:“晓得。”   兄弟俩瞧着好似相处的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但又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怜秋和聂希棠跟皇后说了一会儿在柳县的事后,没多久两人离开了皇后。   聂希棠回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单是皇上皇后谎称太子卧病在床一事都要找个好的借口。   皇后不忍让聂希棠一回来便劳累不堪,所以没多久便赶了人回府上休息。   两人到太子府时,顾夢生正坐立不安的等着他们。   虽说聂希棠安排的很周全,顾夢生他们一到府上,热水吃食都準备上了,甚至连供奉柳如英牌位的祠堂都备好。   下人们也很是恭敬有礼,照顾得当,但终究是初到此地,顾夢生心头总觉不安稳。   他要见到秋哥儿回来才能安心。   “爹!”   怜秋快步走到顾梦生跟前,眯眼笑道:“累了一路,怎地还不歇息?”   顾梦生见他精神头好,便晓得他没受委屈,脸上便也带了笑,“这就去,你在宫中如何?陛下和娘娘可有说你的不是?”   “没呢,”怜秋扬了扬眉,自得道:“你家哥儿那样好,他们挑不出错处来。”   顾梦生见状,也跟他一起笑了笑。   见怜秋回来,琴书和安澜身上的不安也散去,琴书凑过来,起哄道:“我就晓得没人会不喜欢公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夸公子呢!”   琴书心头对怜秋的崇拜更盛,他就晓得他家公子不是凡人,现下是太子妃,皇上皇后都是他家亲戚了。   怜秋睨他一眼,打趣道:“是啊,以后你可又多了吹嘘的话头。”   琴书摸了摸头,笑得傻气。   聂希棠见顾家几人说得热闹,他抬手叫来管家,低声问道:“都安排好了?”   王管家恭敬道:“都按您说的安排好了,衣裳、鞋袜、房中的布置都按着您的要求重新置办了。”   聂希棠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打发走王管家,又对怜秋道:   “今日都累了,夫郎,咱们先回房沐浴,早些吃了晚膳便歇息吧。”   顾梦生忙道:“是了,快去早些收拾好,今日早早休息,咱们明天再细说。”   在馬车上坐了二十来天,又进宫见皇上皇后,怜秋也的确是累了,便答应下来。   各人收拾去,晚间一起吃了晚膳后,便四散开去,早早的屋里便熄了灯。   太子府比顾家要大上许多,雕梁画栋、假山怪石、小桥湖景、连廊花壁很是夺人眼球,怜秋只潦草的看了几眼,便知工匠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才能做出。   现下他和聂希棠躺着的床比顾家时的还要软和舒服些,也不知垫被和盖的锦被用的什么料子,躺上去柔柔软软又暖和,像将他给包裹起来一样。   “母后今日跟你说了什么?”聂希棠问他。   怜秋舒坦的窝在聂希棠怀里,半眯着眼睛,敷衍道:“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你在柳县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皇后娘娘很心疼你。”   “是。”聂希棠低声笑道:“母后向来慈爱,很疼我和大哥。”   提起聂景晏,怜秋眯起眼,抓着聂希棠的领口就是一顿告状:   “大哥说话好讨厌,他说牙尖嘴利,还说你是闷葫芦。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会?”聂希棠揽着怜秋的肩膀,低声安慰:“他这人就爱这样说话,天生嘴毒,大嫂有时候听他说话都烦,你不搭理他便是。”   听了聂希棠对聂景晏的评价,怜秋一乐,算是明白了。   这两兄弟嘴上都是不饶人的,从另一方面来说两人这样说话都没闹掰,感情还是挺坚定。   怜秋心头豁然开朗,对聂景晏观感好了些。   又想起他可怜兮兮坐轮椅上的模样,眉目间笼上一层担忧,小心翼翼问道:“大哥的腿怎么回事?”   “被人下了毒,”聂希棠眉间凝起一抹郁色:“虽救回了一条命,但腿却了知觉。当年他不过十二,若非腿出了事,太子之位該由他继承。”   “啊?”   怜秋脑袋懵了一瞬,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潭,该多难受啊?   怜秋张着嘴,愣愣道:“那、那我该对他再客气些。”   “无事。”见怜秋脸上浮现愧色,聂希棠轻声安慰:“他不是软弱之人,你对他越客气他反倒越不高兴,不若与他吵嘴,他还心头松快些。”   “他说话难听,你也莫放心上。都是早年落下腿疾时,留下的习惯,他心头不忿,嘴上便惹人嫌了些。”   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怜秋将头搁在聂希棠肩窝处,坚定道:“我晓得了,我以后都不跟他计较。”   “嗯。”聂希棠捏了捏他的耳尖,疼惜道:“辛苦夫郎容忍他了。”   怜秋横他一眼:“你也少跟他说些难听话,他心头难受,咱们能让着些便让着些,你们是兄弟,退一步,也算不得吃亏。”   哥儿善良又大气。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聂希棠应道:“谨遵夫郎教诲。” 第57章 晋江正版阅读   憐秋次日醒来时, 聶希棠睡得位置已经冰凉,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走的,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许是怕憐秋不习惯, 琴书和安澜仍旧住在偏院里,一听到憐秋屋里的动静,琴书便端着水送了进来。   休息了一夜, 昨日鸿景帝和皇后友好的态度让憐秋这一觉睡得舒舒服服。   “公子。”琴书将伺候着怜秋梳洗,没心没肺的乐呵道:“这不愧是太子住的地方呢,偏房都比咱们那儿大上许多。”   安澜嘴角噙着笑,给怜秋将要穿的衣裳打理好。   “怎么, 在顾家是亏待你了?”怜秋睨他一眼, 故作不高兴。   “我可没这么说!”琴书瞪大圆眼, 慌忙辩解道:“还是在顾家的时候住的舒坦!”   怜秋轻笑一声, 逗他道:“哦?顾家住着舒坦, 那你是想回柳县?”   琴书听出味儿来了,怜秋是在故意逗他。   “公子,”琴书期期艾艾看他一眼:“你莫要逗我了,我最怕公子赶我走了。”   他已经跟王家断了亲,早已把怜秋当做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成了,不逗你了。”怜秋起身穿好安澜带来的衣服, 问琴书道:“给大伯备的礼可准备好了?”   琴书:“都备好了。”   怜秋又问:“我爹呢?”   安澜:“老爷在膳厅吃过早食,正等着公子呢。”   怜秋和顾夢生既然来了京城,自然要去拜会顾家二老、顾遠峰等人。   “好。那我也快着些。”   *   金銮殿中。   鸿景帝给了一个眼神, 大太监田景便立刻往前走了几步,尖着嗓子道:“太子殿下赈灾乃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岂料竟有人趁此机会欲加害太子,简直是罪无可恕!锦衣衛, 还不快将害太子殿下的人都带上来!”   话落,锦衣衛便押着衢州知州、通判等十餘人在殿中跪下。   鸿景帝肃着臉,眼神锋利的扫向跪着的人,冷声道:“说吧,是谁指使你们刺杀太子?朕也想知道,是谁助长你们狗胆包天,竟做出如此該被千刀万剐的行径。”   衢州一行人早在被锦衣衛抓住时,便早已心如死灰,此时跪在大殿上一个个苍白着臉,满臉死气。   聶希棠站在鸿景帝下首,看着几人临死前的挣扎,眼中毫无波澜。   他心知,这番打草惊蛇定然抓不出幕后黑手。   “是、是齊瑞平!”衢州知州叶侃缓缓道:“是齊瑞平与太子有过节,他承诺若是此番刺杀太子成功便将、便将臣调回京中。”   叶侃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道:“陛下,臣是猪油蒙了心,做下这番錯事!臣錯了啊!”   户部尚书齐瑞平在听到叶侃的话后,臉霎时灰败下去,任由锦衣卫将他拖行至殿中跪下。   锦衣卫将在叶侃房中查出的书信递给鸿景帝,低声汇报道:“陛下,字迹却与齐尚书一致。”   信中详细的写了刺杀太子的时辰、有多少人、事后要怎么处置。   “混账!”鸿景帝大怒,斥道:“齐瑞平,你可有什么要辩解!”   额角落下一滴汗,祁瑞平朝鸿景帝磕头,失魂落魄道:“臣、认罪。”   “好!”   鸿景帝憋着怒火,沉声吩咐道:“刺杀太子罪无可恕,来人将他们拖下去,斩立决!”   锦衣卫粗暴的将几人往外头押去,自始至终未曾给自己辩解一句话的祁瑞平在经过历王时,餘光不由自主的朝他瞥去,像在说什么又似乎都什么都没说。   历王聶凌肃没事儿人一样转了转扳指,没有半点不自在,见锦衣卫衣摆带着血色回来复命时,还颇为闲适的朝着鸿景帝勾了勾唇。   “皇兄明察秋毫,好在太子没出事,当真是我大盛之福。”   鸿景帝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应道:“历王说得对,太子没事当真是得我大盛保佑。”   百官跟着说了几句恭维话,直到鸿景帝微微抬手,众人才安静下来。   “既然希棠已然无事,奸人已除。明日起,便恢复上朝。”   聶希棠走到鸿景帝跟前,单膝下跪,恭敬道:“儿臣遵旨。”   鸿景帝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随后又道:“朕还有一件好事与各位同享。”   “三月初六,太子与太子妃顾怜秋行大婚之礼,那日恰好也是希棠及冠的日子,各位若是得闲,皆可去瞧瞧。”   这话一出,百官哗然。   虽年前大家都晓得鸿景帝让人送出了赐婚的圣旨,可没成想才这般快,太子才剛回来竟然就定下了成亲的时辰。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道。   鸿景帝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聂希棠能成亲,还是他自个儿选的人,也算是解决鸿景帝心头的一件大事。   “皇兄。”   一片祥和中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历王往前几步走点殿前,朝鸿景帝行礼道:“太子被害一事,本王深知此事恶劣,可皇兄为何要谎称太子卧病在床?缘何不将此事告诉朝廷百官,皇兄此举将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又置于何地?会否太过偏心了。”   太子出事没及时找回,这位置便該换个人了。   聂景晏有腿疾做不了太子,剩下的便只有聂赫安与聂序,不过聂序只是宫女所处,这位置自然只能留给聂赫安。   聂景晏眉头一皱,他就晓得历王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聂序安静的站在一旁没说话,唯独聂赫安附和着历王的话,朝鸿景帝抱怨道:“父皇,五弟出事你怎地都不告诉我们。”   “皇兄,是孤让父皇暂且瞒着你们此事。”聂希棠淡淡开口道:“孤当时流落柳县,对幕后之人有了猜测,未免打草惊蛇这才在柳县多呆了些时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错。”鸿景帝点头道。   历王冷笑一声,发难道:“查个刺客还需太子殿下装病一年,锦衣卫是否太过无能?”   聂希棠对上历王的眼,没有半点退让,不慌不忙道:“孤也觉得慢了些,不过谁让幕后之人隐藏太深,实在难以抓到。可若是不将此人揪出来,谁知下回还不会刺杀其他几位皇兄。”   这话意有所指,百官噤声,不敢插话。   即便聂赫安也听出有几分不对,没有犯蠢上去掺和二人的斗法。   历王死死盯着聂希棠看了半晌,忽而轻笑一声:“太子原是为他人着想,是本王想岔了。你大婚,本王定会前去观礼。”   聂希棠下颔轻点,负手而立:“多谢皇叔赏脸。”   “好了。”鸿景帝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正色道:“此事都是朕与太子商量后定下,历王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历王行礼:“回皇兄,没了。”   鸿景帝略微昂了昂下巴,田景立刻上去喊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   “听说秋哥儿不是招了个赘婿,怎么不带来看看?”   老太太穿着厚厚的棉袄,因着年岁太大,眼皮耷拉下来堆叠在一块,只露出一条缝看着怜秋,带着些不满意道:“我听月姐儿说招的是个秀才,不是还没乡试,你们怎么就来了京城?莫非那人攀上高枝儿后就不考功名了。”   “呵,莫要别人骗了才是,秋哥儿成亲的大事竟然都不事先告诉我和老头子。夢生,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一件小事还要计较多久,你现下年岁大了……”   “祖母。”怜秋打断她的话,阴着一张小脸,冷冰冰的说:“是我不让爹告诉你的,横竖祖母看不上哥儿,又何必非要看着我成亲。”   “我家夫君也好得紧,用不着您操心。”   顾老太等人并不晓得入赘之人是当朝太子,怜秋也不会同他们说。   怜秋讨厌顾老头、顾老太,不是因着别的,而是柳如英当时剛去世两月,怜秋还并未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缓过神来。   顾老太便催着顾夢生续弦,顾夢生不同意,顾老太和顾老头还强塞了个姑娘进他房。   经此一事后,顾梦生彻底跟顾家二老吵了起来,怜秋当时就在门外听着,听着他的祖母说顾家二房一脉只有个哥儿,以后没了继承。   听他们劝顾梦生成亲,说哥儿没出息,要生个儿子才成。   听他们威胁说顾梦生要是不同意,便是不认他们这个爹娘。   娘才刚去世,爹又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怜秋跑回房里哭了一夜,第二日便生了一场大病。   一见到顾家二老就害怕,大哭不止。   顾梦生得知后与顾家二老争吵的愈发厉害,恰好当时顾遠峰想去京中立业,便将二老带走,反倒是让怜秋的病慢慢好了起来。   不过自此后,怜秋便在心底对二人一直不满。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老太拍桌:“我是你祖母,你可还知道规矩!”   顾老头摔了杯子,训斥道:“梦生,这就是你教的孩子?简直放肆!”   见要吵起来了,顾远峰打圆场道:“爹娘,梦生和秋哥儿难得来,才刚坐下,你们少说一句。”   “我说不得他了!”顾老太捶胸顿足道:“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不过说上两句话竟就有错了!”   顾老头添油加醋道:“我瞧着你们是钱赚的多了,眼看得越来越高,心也飘了,越发狂妄起来!”   顾梦生虽与二老见面少了,但每年还是会送来许多银子供养,顾老太和顾老头也晓得他们走后,顾梦生竟越发好了起来。   怜秋不想跟他们废话,要不是他与顾月、大伯的关系还不错,他压根不想见两人。   “是放肆了。”怜秋将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那我便不碍眼了,爹,咱们走。”   顾梦生站起身,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也没想到这都过去十年了,二老居然对他的婚事还没死心。   “爹、娘。”顾梦生神色坚定道:“我与怜秋过得很好,你们莫要在操心了,下回我们再来看您。”   顾远峰和他夫郎余缇见状叹了一口气,也没劝两人。   顾月更是直接起身准备送两人出去,顾山左右看看没明白什么情况,但晓得秋哥哥和二叔要走了,也蹦蹦跳跳的准备跟他们一块出去。   “小山,回来。”顾老太阴沉着脸,呵斥道:“莫要跟着他们一块,”   顾山身子一颤,茫然道:“为什么?祖母,秋哥哥很好的。”   “娘,少说两句。”顾远峰忍不住出口了。   本来怜秋他们来,该是很开心,现下闹得不欢而散,顾远峰心里也窝火。   “二弟,秋哥儿,我送你们。”余缇朝两人道。   顾月更是挽着怜秋的胳膊直接走了,她年岁比秋哥儿还大些,现下还没嫁出去,顾老太每次见她都要叨叨一番,顾月心头也烦得很。   “秋哥儿,咱不听他们的。”顾月悄悄跟他说:“我向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怜秋勾了勾唇,笑道:“我晓得。”   顾山抱着他腿,昂头朝怜秋甜甜一笑:“秋哥哥,你住哪儿,我明日去找你。”   “这……”怜秋犹豫片刻后,道:“还没定下呢,等过些时日我再跟你说。”   “啊?”顾山一愣,怎么会住哪儿还没定下?   怜秋不想多说,他的事还没彻底安定下来,而且此处人多嘴杂。   他看了看顾月,含蓄道:“我下回在跟你说,阿月姐。”   顾月本来也好奇,但听怜秋这样说,便知应当有什么难处,她便没有多问。   拜别顾家人后,怜秋和顾梦生坐馬车回去,路程刚过一半,走到巷子口时,忽的一个馬车在将二人的馬车截停下来。   “怎么回事?”怜秋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京里还有人这般不讲道理?   另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来,露出聂希棠那张俊脸,他今日带了冠,更显眉清目朗、玉树临风。   “夫君!”怜秋双眼一亮。   聂希棠冲他笑道:“过来同我一起。”   下朝后,他原本急着回府告诉怜秋他二人婚事定下一事,谁料恰好看见太子府上的马车。   “好。”   怜秋朝他挥了挥手,落下一句:“爹,我跟夫君一块回去。”   旋即便一阵风似的从马车上跑了下去,徒留顾梦生在原地摇头苦笑。   怜秋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便被人给抱了个满怀。   方才受的委屈好似一下被抚平,怜秋坐在聂希棠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杏眸微弯。   “怎地如此高兴,是有什么好事?”   “自然。”   聂希棠揽着他的腰,凤眸里泛着光,惬意的半眯着眸子,只一看便晓得他心头的高兴。   “父皇给我们定了亲事,三月初六,届时百官会一同来参加我二人成婚大礼。”   杏眸猛的放大,怜秋唇角笑意渐浓。   百官都来瞧他成亲,皇上皇后也会来。   哼哼!   顾家还有谁能比他出息! 第58章 晋江正版阅读   离成親还有一月有余, 太子府上的下人们已然忙碌着将府上装点的喜庆。   太子府上的管家行事有度,怜秋不用多做操心,一闲下来他脑子里便有了其他想法。   “我明儿想跟爹一起出去看看鋪子。”怜秋拨动着床帐垂下的吊坠, 慢慢悠悠道:“恰好鋪子修缮还要上些时日,正好咱们大婚后,就可以开业了。”   聶希棠问道:“这般着急?怎地不多休息些时日?”   怜秋摇头:“闲着也是闲着, 我总不能在府上待一个月,那还不得闷死。”   “嗬,”聶希棠捏了捏他的指尖,取笑道:“谁让你闷在府上了。我这些日子忙, 让傅明旭带你出去听戏、打马球、赏花都成。”   “那有什么意思。”怜秋撇了撇嘴:“你都不陪我去, 况且让傅明旭陪我, 我不如找阿月姐跟我一块。”   听到怜秋的话, 聶希棠心都软了。   他親了親怜秋的指尖, 轻声哄道:“那便由着你,等天再热些,我带你去郊外骑马,那处风景不錯,你定喜欢。”   怜秋点了点头。   他不算爱骑马,每次骑完马大腿两侧疼的很, 有时颠的凶了还会磨出血来,留下淤青。   不过他倒还真没跟聶希棠一块骑过马,偶尔玩玩儿倒是不錯。   “鋪子我这倒还有些, ”聂希棠坐起身,半抱着怜秋,柔声道:“明日让王管家将地契都拿出来,你和爹挑挑看哪个位置好。”   “你还有鋪子?”怜秋驚讶道。   聂希棠:“应当有百来户, 不过我平日甚少打理,明日便都交由你,你且看看还有什么想开的铺子。”   皇親国戚自然不可能全靠朝廷每月的俸禄,聂希棠他们这些皇子都有自己的赚钱活计,他的这些铺子多是皇后娘娘母家赠予。   “那我得好生看看。”怜秋来了精神。   “你倒是心大,”怜秋睨他一眼:“那般多铺子竟是一点不上心,也不怕有人暗地里敷衍搪塞。”   聂希棠勾了勾唇,甜言蜜语道:“别家的铺子都是后院打点着,我这不是正等着你。”   怜秋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反倒有了些撩拨意味。   他才不信聂希棠的话,这人定然有自己的法子管着下人。   “待成婚后再说吧。”怜秋犹豫道:“我跟爹还是先自己看去,省得招来口舌是非。”   “什么口舌是非,”聂希棠浑然不在意:“何况你我本就成了亲。”   忽而想到怜秋之前与他骂架时,说婚书上写的是封随,神色微凝,聂希棠旋即又道:   “总归你我已经行了成亲禮,府上的东西自然也该由你安排,谁若是敢在你跟前说浑话,便让人将他抓去官府。”   一边哄着怜秋,聂希棠一边想着明日他便要让禮部的人先将他和怜秋的名字添在婚书上。   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那日如遭雷劈的挫败感。   怜秋瞪他一眼:“你莫要在这说风凉话,我凭什么抓人家去官府。”   聂希棠笑盈盈道:“妄议皇亲国戚,自然该罚。”   “呸。”怜秋啐他:“属你最会找事。”   聂希棠但笑不语,微微垂头,散落的发丝落到怜秋的臉上,有些轻微的痒意。   抬手随意的扯了扯骚扰他的头发,怜秋轻声道:“行了,明日我看过再说,先睡了,你明日不是还要上朝。”   “嗯。”   聂希棠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声,手却不规矩的从怜秋的衣摆伸了进去。   “你作甚!”怜秋按着他的手,嗔他一眼:“不是说了该睡了。”   “可我们已经二十多日未曾做过那事了。”聂希棠委屈道:“憋坏了怎么办?”   怜秋:这人真的是……   见怜秋不说话,聂希棠俯下身拉开怜秋的里衣,在他白嫩软乎的肚皮上亲了亲,侧头看着怜秋,一臉正经道:“更何况,你不也一直想要个孩子?”   烛火映照下,为聂希棠本就俊朗的眉目添上一丝风流余韵,凤眸幽幽的看着怜秋,带着几分勾人意味。   怜秋:……   可恶!   当真是戳他心窝子了。   原本还心疼聂希棠一回来就上朝,不忍再榨干他的精力,但聂希棠这般勾引撩拨,他又不是圣人!   反正届时聂希棠若是上朝走神被发现,罚他也是活该!   怜秋才不会心疼!   *   不晓得是不是聂希棠特意吩咐过,怜秋今个儿刚起来,王管家便拿了一沓地契给怜秋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怜秋简直是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   地契涵盖了京中最好地段的接近一半的铺子,不止是京中,在其他州城竟然也有铺子,这些铺子里有绸缎纺、茶铺、玉石铺……乱七八糟各种都沾上了些。   甚至还有空着的铺子,位置也不错,哪怕是租出去都能挣不少的租金。   怜秋看得眼红。   这些铺子能挣多少钱啊?   原本还预备跟顾梦生自个儿出去买铺子的怜秋立马换了主意。   聂希棠那么多铺子,不用白不用!   “殿下吩咐了,太子妃若是有瞧得上的尽管选,正好过几日将地契落在您的名下。”王管家笑的慈爱。   怜秋:!   “全部?”他失声问道。   “是。”王管家笑嗬呵道:“殿下说,铺子里的人也随您换。”   怜秋傻了一瞬,驚道:“那我们日后万一和离,他拿什么过日子?”   王管家:?   怜秋:……太激动了,不小心没控制住。   他讪讪一笑,苍白辩解道:“我胡说的。”   “无碍,”王管家不在意道:“殿下还有封地上供的銀两,可用来养府中之人。”   不过铺子的收益不菲,单靠封地的銀两养着府里的下人还有亲卫精兵有些难,不过这些王管家就不必告诉怜秋了。   总归太子殿下有他的打算。   怜秋:!   他现下是半点不覺自己吃亏了。   虽然他明白聂希棠不放他走,他定然和离不了。   但是这么多的铺子啊!   真高兴。   怜秋也不急着找谱子了,当即便拿了地契,要实地巡查去。   京城比柳县繁华不少,且能在京城落脚的人都不可小看,毕竟有话曾说京城的一块砖落下来砸到说不定就是个七品官。   不过这些都与怜秋无关,他无意招惹别人,不过被人招惹也不会吃亏罢了。   马车在一座金银玉石樓外停下,怜秋踩着踏板慢慢下去,琴书小心的扶着他。   王管家和安澜站在底下等他,怜秋本不欲打扰王管家做事,但他说聂希棠今日给他布置的任务就是陪着怜秋看谱子。   不得不说聂希棠很是了解怜秋。   一行人刚进门,小二一眼便看到王管家,立时有人去叫了掌柜来,另一名小二则过来招呼道:   “王管家,您今日怎地来了,可是要查账本?”   “不是,”王管家侧身将怜秋让了出来,面不改色道:“殿下让我带太子妃来认认路,恰好也让你们记记人。”   “太、太子妃!”   小二一惊,昨儿个陛下在大殿上赐婚一事传出,京中之人皆晓得太子妃已经定下,不过顾怜秋这名字并不耳熟。   并非朝中哪家官员的子女,众人很是惊奇。   现下见到怜秋,小二赶忙恭敬道:“小的卢苏见过太子妃。”   怜秋原本正在打量着樓内的布置,这处一瞧便知是贵人常来的地方,无一处不雅致,樓内摆着兰花等做装饰,连挂出展示用的金玉都是难得的料子。   现下忽的被王管家这样一介绍,他有一瞬的尴尬,旋即朝着小二轻点下颌,端庄道:“我想瞧瞧铺子有什么好东西。”   几人正说话间,掌柜赶来了。   王管家又介绍了一遍怜秋的身份,随后掌柜便诚惶诚恐的带着怜秋去了三楼看玉石。   “太子妃您瞧,这个魚戏睡莲的吊坠。”掌柜推给怜秋看:“这红翡的料子难得,清透温润,由林无忧大师雕刻,昨儿才送来,我还没给其他人瞧呢。”   红白相间的翡翠雕琢成了睡莲,一只魚儿钓着睡莲的花瓣,摆着尾,看着很是可爱。   这鱼儿让怜秋想起了聂希棠给他雕的双鱼佩,手艺虽粗糙了些,但怜秋心里还是喜欢的。   掌柜笑呵呵的看着怜秋:“太子妃,您瞧瞧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让人用金线给串上,戴腕上、脖子上都好看得紧。实在不成,你用来挂衣裳上也好看。”   “不必了,”怜秋摇了摇头:“我只是瞧瞧。”   双鱼佩有一个便可以了。   他本意只是想来瞧瞧铺子,并没其他打算,见玉石楼经营的不错,怜秋便准备换一家瞧瞧。   “王管家,咱们走吧。”   “太子妃,这是要走了?”掌柜的还没回过神来。   “嗯。”怜秋朝他摆了摆手:“且忙你的事去,不必管我。”   王管家朝掌柜打了个手势,掌柜的便停下想追出去的脚步,愣愣的站在原地。   怜秋几人刚下三楼,便见二楼站了一个女子一个哥儿,哥儿正叉腰冲着小二发难道:“凭什么不准我们上去,哪儿来的规矩!”   小二擦了擦汗,安抚道:“何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今儿太子妃前来,掌柜交代了不许打扰。”   “太子妃!”何慕瞪大眼,不忿道:“他来做什么,不会是往日里没瞧过玉石,来长见识吧。”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会从个小县里带个太子妃回来。   那人能有什么见识,规矩也不懂,太子殿下也不怕那人以后出丑。   “慕儿,慎言。”何素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   何慕不服的住了嘴,眼里还是满满的不高兴。   皇后娘娘原本有意指婚何素与太子成婚,若非这突然冒出来的顾怜秋,太子妃可就是他姐了!   “你才没见识!”   凶悍的声音传来,何慕与何素皆看了过去,只见一哥儿臉圆圆,眼也圆圆,冲着他二人啐道:“就你们也配说我家公子!”   怜秋心下好笑,嘴上却道:“琴书,住嘴。”   他不欲与人起冲突。   视线不由的朝圆脸哥儿说的公子看去,只见那人穿着月牙白锦衣,披着狐狸皮做成的大氅,杏眸琼鼻,唇红齿白,单是站在那儿便让人覺得如沐春风。   的确是好看得紧。   不过那圆脸哥儿说的什么?   他分明骂得是太子妃……   何慕睁大眼,这人就是太子妃!   方才还觉得那人好看,何慕这会儿子又觉得没那么好看了,但要说讨厌,又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哼!单有张脸有什么用!”何慕咬着唇,恨恨道。   怜秋:……这人是在夸他吗?   何素拉了拉何慕的衣摆,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下一瞬,朝着怜秋行了禮,规矩道:“翰林院大学士何源之女何素,参见太子妃。”   怜秋顿了顿,觉得有些怪,但还是学着聂希棠的动作,下颔轻点:“免礼。”   见怜秋没有发作,何素松了一口气给何慕辩解道:“这是我阿弟何慕,他性子跳脱,绝非有意得罪,我替他向您赔罪。”   “不必。”怜秋眼也不抬,便准备走。   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他还要去视察铺子,瞧瞧产业。   何慕见怜秋连正眼都没他二人一个,揪了揪何素的袖子,小声道:“姐,你说他晓得大学士是什么官位吗?怎地都不跟我们多说说话。”   何素睨他一眼,将袖子扯了回去,好笑道:“你一来就骂他,未曾发落你已是捡了便宜,你还想他同你说什么?”   何慕:……   二人正要去三楼,身后忽的追来一人,朝二人喊道:“慕哥儿、素素你们怎地也来了此处?”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人穿着蟒袍,一张娃娃脸,笑起时露出两颗虎牙,瞧着很是开朗讨人喜欢。   “序哥哥!”何慕高兴道:“你下朝啦?”   “是。”聂序笑道:“五弟过些时日成婚,我顺道来给他瞧瞧贺礼。”   又提起这事儿,何慕努了努嘴,抱胸问聂序:“序哥哥你方才可瞧见太子妃了?”   “太子妃?”聂序一愣。   脑中不禁浮现方才在门外遇见的貌美的哥儿,他旁边站的好像是太子府的管家。   他当时还没下马车,王管家并未发现他。   “呀,还真是。”聂序懊恼的一拍头:“我方才刚和他打个招呼。”   “哼哼。”何慕还在为怜秋刚才不理他的事不满,不高兴道:“当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都不晓得跟序哥哥行礼。”   “诶,他还没见过我呢。”聂序笑了笑,半点不介意道:“等下回见着了就晓得了。”   “嘁。”   小门小户的,眼界还颇高,何慕心里酸溜溜的想。   他这太子妃的位置可是被很多人觊觎着,下回有人为难他,自己可不会给他帮忙! 第59章 晋江正版阅读   “今儿去瞧了城北的玉石铺、城东的绸缎庄……高兴了一路, 回来就说累着了。”王管家据实禀告着。   輕点下颌,凤眸里帶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聶希棠又问:“高兴便好, 可有帶什么喜欢的东西回来?”   王管家摇了摇头,笑道:“未曾,太子妃说下回想要了, 再仔细瞧瞧。”   “他主意多,有着他便是。”话语里含着些许宠溺,聶希棠又问:“太子妃是已经歇下了?”   “方才还叫人给他送了水去,应当是要歇下了。”   问过憐秋这一日的情况, 心头有了底, 聶希棠脚步輕快的往寝房走去。   屋里还放着炭盆, 烘得整个屋子泛着暖意, 憐秋坐在床上, 整理着王管家交给他的地契。   铺子太多,他看得眼花缭乱。   “怎么还在看?”聶希棠坐他旁邊,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累的倒头就睡了。”   “夫君!”   许是因着聂希棠这次送的禮到了他心坎上,憐秋的声音甜腻不少:“你回来啦~”   眼中笑意更重,聂希棠被他这一声喊得浑身发麻。   “开心了?”聂希棠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我怎么听管家说,你还想着和離的事?”   “哪有!”憐秋心虚的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夫君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有些震驚罢了。”   没有拆穿怜秋的心思,聂希棠掰过他的脸,在小嘴上亲了一下, 意有所指道:“那便好,我还道你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将全副身家都给你,还要闹着和離。”   本以为这话会讓怜秋心生愧疚, 誰料这人反而狐疑问道:“这是你全部的身家?”   俊眉微挑,聂希棠皮笑肉不笑道:“还嫌不够?府里的账目以后都给你管着,具体多少你自己看去。”   “哎呀,我就是隨口一问。”怜秋笑眯了眼,哄人道:“你莫要生气嘛。”   他只是瞧着聂希棠来邀功,便忍不住想逗一逗人。   “夫君对我好,我曉得。”   怜秋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聂希棠的脸,在薄唇上印上几个吻,声音里帶着几分轻快笑意:“是我错了,莫要生气。”   聂希棠本就未曾生气,再一瞧怜秋恃宠而骄的得意小模样,愈发心痒难耐。   二人相视一眼,不消多说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气氛逐渐暧昧,聂希棠一手护着怜秋的腰,一手推着他的肩头,身子缓慢往下压去,二人唇齿缠绵,发出啧啧水声。   怜秋将手搭在聂希棠的脖颈处,双眼迷离,下唇被人叼在口中吮吸玩弄,衣裳被人扒了一半,露出半个肩头。   光洁的肌肤忽的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痒,余光往旁邊一瞥,怜秋忽的整个人精神起来,眼中情欲尽失。   聂希棠正亲得入迷,却忽的被怜秋推开,凤眼迷茫的眨了眨,似乎没明白怜秋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   “等会儿的,先把地契给放好了。”   怜秋无情翻脸,抬起脚背踢了踢聂希棠的腿,示意他起身。   聂希棠:……   哥儿无情,聂希棠没法,认命帮着怜秋一起将满床的地契收拾好,又按着怜秋的指挥将其放进箱子里锁上,才算是完。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贪财。”聂希棠调侃道。   怜秋不想辩驳,躺在床上懒散的看他一眼,冲聂希棠招了招手,二人便接着做方才没做完的事。   *   鸿景帝赐婚,虽说顾远峰他们已然参加过成亲禮,但怜秋依旧讓人给他们送去了请帖。   “月姐儿,呆愣着作甚?”见顾月看着拜帖快要将眼珠子都瞪下来了,顾远峰笑问:“怎么,帖子里是说了什么驚天动地的大事,给你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誰知他这话一出口,便听得顾月一脸震惊看着他。   莫非真有什么大事不成?   顾远峰犹豫的想着,不禁也严肃了几分。   “爹!”顾月扬起请帖,大声道:“秋哥儿送来的请帖,是他跟太子成亲的帖子!”   顾远峰:!   “什么?”顾远峰一把夺过顾月手里的帖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那封隨怎么办?”   顾月摇了摇头:“不曉得。”   顾远峰又问:“秋哥儿怎么会跟太子认识?”   顾月摇头:“不晓得。”   “啧,你怎地什么都不晓得!”顾远峰虎目一瞪,“你不是常爱去戏园子给人写本子,竟是连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我瞧你还不如好好待在家里,省得方家老夫人总在你阿爹跟前抱怨,说你爱出去抛头露面。”   “我一会儿打听去。”顾月撇了撇嘴,不服气道:“爹,我瞧方家压根不想娶我进门,这门亲事不若便算了吧?”   顾远峰吹胡子瞪眼,一脸恨铁不成钢:“要悔婚你不晓得早些说,你也不瞧瞧如今几岁了,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少同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顾月心头也被说起火气,怒道:“是我不愿意嫁嘛?你瞧不出方家一拖再拖,不就是想着等方勤端考了功名,再另外挑个人娶!”   “胡说八道。”顾远峰怒道:“他敢!方家若敢过河拆桥,我去将他家给拆了!”   顾月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少说些吧,他要当真做了官,咱们平头百姓,还想去拆他家呢。”   顾远峰被说得一愣,旋即又看着刚收到的请帖。   他一乐,对顾月道:“怎地不行,我不成讓秋哥儿帮你讨回公道,太子妃给你做靠山,怕什么!”   顾月:她爹真是……   “成了,我不跟你多说了。”顾月朝着顾远峰摆摆手,“我找人打听消息去。”   顾远峰看着她跳脱的背影,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想起顾月的话,心头不禁开始嘀咕,方家不会当真打的要悔婚的主意吧。   顾月的话本子写的多,不仅是京中贵女哥儿们的心头好,一些戏班子也请她去写了折子。   她与这些人相熟,没一会儿便得到太子回京,并且带着太子妃一同回来的消息。   如此说来,怜秋便不可能是在京中认识的太子,且那日怜秋还提起了封随,瞧着两人关系还好着。   那太子就只能是……   顾月一惊,赶紧回家跟顾远峰说了这事儿。   “你是说封随就是太子?”顾远峰惊道。   顾月点了点头,茫然发问:“爹,太子是给秋哥儿做了赘婿?”   房中安静下来,片刻后,顾远峰沉吟道:“好像是。”   又安静下去,一会儿后,顾月唏嘘道:“爹,秋哥儿真有出息啊。”   顾远峰点头认同道:“不错。”   但问题是,太子做赘婿这事儿有没有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他们能保住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吗?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在心头下了决定要守口如瓶,权当做不知道。   反正,这话一定不能是从他们顾家人的嘴里传出去。   ~   怜秋舒坦的过了一个月,顾梦生在京城有人脉,想要继续开米铺不难,只要江南那边的人能及时将米粮送来就成。   若是能站稳脚跟,日后还能让在江南的顾家人多去相邻的县,与村里的百姓做生意,大家都能挣着钱。   大婚这日,太子府门外红妆裹着门楣,侍卫们在外头撒银子,让过来观礼的百姓们都蹭上一份喜气。   怜秋原本一直住在太子府上,但因着成亲的礼俗,成亲前一夜宿在了别庄,第二日坐着花轿,一路摇摇晃晃进的太子府。   花轿身后跟着十里嫁妆,足以让人瞧出太子对太子妃的重视。   怜秋坐在花轿里觉得好笑,他娶了聂希棠一回,如今聂希棠又娶他一回,两人倒是谁也没吃亏。   鸿景帝和皇后来观了礼,聂景晏、聂赫安、聂序自然也来了。   顾月和顾远峰等人瞧着这些平日里不敢多看的贵人们,全程战战兢兢,就连顾山都比平时稳重了些。   顾老头和顾老太知道怜秋嫁入皇家后,先是震惊不可信,随后又疯疯癫癫的喊着什么祖宗保佑的浑话。   怕二人坏事,顾远峰便没带他们一起来。   被这般多人瞧着,怜秋也不怯场,人越多他越要端好姿态,不然既是给聂希棠丢人,更是让他自己难受。   哥儿穿着红衣既美又艳,与太子殿下站在一起甚是登对。   这日来观礼之人,有意无意的都将怜秋的容貌记在了心头。   “陛下允许你休假几日?”   脚趾在聂希棠的腹肌上踩了踩,怜秋哼哼唧唧问道。   他二人方才结束一场酣战,怜秋身上乏力着,连翻身都懒得动。   “十日。”眸里带着餍足,聂希棠握着怜秋的脚腕,不急不缓道:“父皇让我十日后在上朝,这些天我陪你出去逛逛。”   “这般好!”怜秋眨了眨眼,许是被浇灌的太足,眼尾带着一丝媚意,他收回脚,翻身进聂希棠怀里,乐呵道:“我瞧你前些日子忙得每日都子时才回来,还以为父皇会让你明日就上朝呢。”   温香软玉在怀,聂希棠舒坦的半眯着眼。   他前一月之所以忙,为的就是腾出这十天的空闲。   鸿景帝原本只预备给他五日的假,但聂希棠觉得自从回来后他都没怎么陪过怜秋,遂又求着鸿景帝多加了五日。   “嗯。”二人脸贴着贴脸,聂希棠喑哑着嗓子道:“毕竟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要事。”   一手抚上怜秋软乎乎的肚皮,聂希棠暗示道:“秋哥儿,夫郎。咱们该再努力些。”   肚子被人揉搓着有些痒,怜秋眉眼噙着无奈。   又不是他不想怀,他也很想怀啊!   他还等着孩子逗他爹开心呢!   “那你再努力些。”喉间溢出一丝轻吟,怜秋咬了咬聂希棠的唇,轻笑道:“咱们早些生个孩子出来耍。”   “呵。”   聂希棠最爱哥儿在床上时,毫不扭捏的坦诚。 第60章 晋江正版阅读   大婚这几日怜秋和聶希棠一直腻在一块, 不管做什么只要看到一人,另一人定然也在不远处。   说来两人在柳县时也未曾这般腻歪过。不过许是来了京城后,聶希棠实在太忙, 经常夜里回来时,怜秋都睡着了。白日他又早早上朝,怜秋醒来时床的另一半空荡荡冷呼呼的。   一来二去, 怜秋对聶希棠心头不免多了些怜惜,更加珍惜与聶希棠待在一块的时间。   三月天渐渐好了起来,身上再不用穿着厚着的袄子。   怜秋和聂希棠在京郊策馬游玩了一日,在别庄休息了三日, 两人才慢悠悠的回了府中。   回到府上时, 怜秋还有些意猶未尽。   他没学过打馬球, 这几日跟着聂希棠打了会儿, 虽技术算不得精湛, 但却被勾起了些瘾。   聂希棠见他馋,便笑道:“你若喜欢打马球,随时都可去别庄,让杨宁他们陪你打。”   杨宁是太子府的侍衛,聂希棠和怜秋玩儿时,觉得两人无趣便叫着侍衛们来凑了凑数。   “不了。”怜秋很有自知之明道:“他们都让着我, 半点不好玩儿。”   虽然聂希棠也让着他,可欺负自个儿相公和欺负外人可不是一回事儿。   “哈,那我给你找会打球的哥儿来府里, 让他们陪你玩儿。”指尖在怜秋垂落的黑发中梳了梳,聂希棠温柔道。   怜秋有些心动。   哥儿没有汉子力气大,且他马球才刚学,跟侍卫们一起玩儿, 那些人让着他也没意思。   但要是跟哥儿们一起玩儿,自个儿学得还更快些,下回说不定就能打赢聂希棠了。   有些蠢蠢欲动,怜秋嘴上却道:“容我在想想,府上账簿多得很,待我都理清楚了,我自己寻思,你莫要替我决定。”   他要偷摸着进步,待下回跟聂希棠玩儿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建议被驳回,聂希棠也不生气,只宠溺道:“晓得了,那你自个儿决定。若有什么想玩儿,只管喊王管家给你去办,他对京中熟悉。”   似是想起什么,聂希棠眉峰微凝,又同怜秋说:“过些时日,想来会有其他府上的拜帖,你若嫌烦便都让人回绝了去。”   怜秋侧过头瞧他,有些猶豫:“可他们会不会说我不好相处。”   “怎会,”聂希棠安撫道:“他们不敢乱说,你若是有看的顺眼的,交上几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只是聂希棠私心不想怜秋与那些人太过亲近,有资格给太子府拜帖的人大多身份非凡,这些人自小被家族培养着,心眼比筛子还多。   秋哥儿虽聪慧,但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落入他人的圈套中。   且与这些人交往起来实在伤神,连他大哥的妻子林容,国公嫡女偶尔都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聂希棠不想怜秋太累,但若是只他一人在太子府中又未免太过孤独。   “好。”怜秋眯眼笑笑:“我自个儿看着办。”   从别庄回来,聂希棠便只剩了一日假。   以防聂景晏又逮着机会去皇后跟前告状,聂希棠带着怜秋去了勉王府上拜会聂景晏与林容。   林容端庄淡雅,一瞧便知是个不爱出风头的,怜秋对她观感甚好。   “总算是舍得带人出来了。”林容笑眯眯道:“我还想着过些时日,送拜帖上门呢。”   聂希棠半点不尴尬,云淡风輕道:“父皇太过吝啬,没给我几日假。”   “十日还算少?”聂景晏瞧他一眼嘲讽道:“当年我与容娘成亲,可只有五日假。”   “那是你干活儿太慢。”聂希棠讥讽道:“你若是能快这些,父皇不就多给你几日假。”   聂景晏:……说不过。   “成了,别一来就欺负你哥。”林容劝架道。   两兄弟嘴上都不饶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林容已经习慣了,每回聂景晏说不过,晚上都要与林容好好诉一回哭,弄得林容哭笑不得,所以成亲后两人拌嘴,她都会劝着。   怜秋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嘴角带着笑,他还挺喜欢兄弟之间亲昵的吵架。   “秋哥儿,”林容问他:“来京中这些时日可还习慣?”   怜秋也不怕生,笑嘻嘻道:“习惯着呢,多谢皇嫂关心。”   林容见他生的好,又是个胆子大的,心头也很是满意。   “对了,”怜秋瞄了一眼林容微微鼓了一点的小肚子,一拍脑门:“我听夫君说大嫂懷了让人给送了些燕窝来,他们说懷孕的人吃那个好。”   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林容面容更加柔和,朝怜秋輕笑道:“你有心了。”   她怀孕才三月,还没有显懷。   “若非我如今懷了,该带着秋哥儿在京中多转转才是。”林容可惜道:“秋哥儿在京中可有认识的人,不若我让母家的妹妹带着你四处瞧瞧。”   这是她和聂景晏的第一胎,两人都很是重视,林容近来几乎都不出门。   “皇嫂,不用麻烦。”怜秋羡慕的看了一眼林容的肚子,笑嗬嗬道:“我堂姐住在京中,她对京中很是熟悉。”   见怜秋并不是个扭捏之人,林容便点点头,应道:“那便好。”   两人在勉王府待了一下午,吃了晚膳才慢悠悠的回府。   马车上,怜秋神情呆滞,似是在想着什么事儿出神。   聂希棠惊奇的看了一眼,笑问:“你在想什么,怎地呆呆傻傻的。”   被聂希棠一说,怜秋很快回过神来,瞪他一眼,不忿道:“你才呆傻,我在想事呢。”   “在琢磨什么?”聂希棠问他。   眼睫微垂,怜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纳闷道:“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怀上?”   他与聂希棠做那事儿的次数不算少,而且每回那人都弄许多东西在肚子里,照理他也该怀上了啊?   抬眼瞅了聂希棠一眼,怜秋忽然语出惊人:“夫君,你有没有看过大夫啊?”   聂希棠一顿,刹那间便明白了怜秋意思,他哭笑不得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行?”   “也不是不行,”素白的手摩擦着下巴,怜秋眼神躲闪的瞄了一眼聂希棠,犹犹豫豫道:“不若你让大夫给你开点药,咱们试试能不能早些怀上。”   理清怜秋话里的含义,聂希棠一时无言,半晌后才问道:“你去瞧过大夫了?”   “你什么意思!”怜秋炸了:“我瞧什么大夫,我身子好着呢!怀不上肯定是你弄进去的东西有问題!”   聂希棠难得没让着怜秋,寸步不让道,沉声道:“缘何就是我有问題,以往皇宫里的御医给我把脈时,都说脈搏强劲有力。”   怜秋叉腰,不服气的看他:“反正不能是我的问題,大夫说我身体比牛还壮!”   两人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让人。   若非还晓得在大街上得注意着些,两人恐怕已经大吵一架。   待马车进了王府,车轱辘还未停稳,便听得里头传来太子殿下的蕴藏着怨念的一声吩咐:   “且让人寻大夫来!”   不等下人应声,里头又传来一声娇喝:“找来就找来,让大夫瞧瞧到底谁有问题!”   下人们面面相觑:……这中气十足的,谁病了啊?   冤种大夫匆匆背着药箱赶来时,怜秋和聂希棠坐在太师椅上,齐刷刷的朝他看来。   目光中蕴藏着激烈的火光,好似要非要争个谁对谁错来。   顧梦生在一旁陪着二人,表情甚是无语。   俩孩子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说怀不上是对方身子有问题,要他说,待缘分来时,孩子自然就来了嘛。   他与英娘怀秋哥儿不也等了两年,这两人成亲才不过半年,又何必着急。   但是气上心头的两人,没一个听劝的,非得让大夫来说个所以然来。   好在两人还算懂事儿,没让下人们留在屋里,否则到时候传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大夫,你给我瞧瞧。”怜秋将手腕递出去昂首挺胸道:“瞧瞧我身子有没有问题,对怀孩子有没有影响!”   李大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只觉自己这一趟来得当真是要命。   他颤巍巍的给怜秋把了脉,沉吟片刻后,在怜秋紧张的眼神里,慢悠悠道:“节律均匀整齐,强弱适中,跳动有力。太子妃身子很好,只是心火有些旺,平日里可以喝点降火的茶。”   “哼哼。”   他就晓得自己没问题,怜秋觑着聂希棠:“李大夫,你给他也把把脉。”   聂希棠一声不吭的将手伸了出来,李大夫撫了抚长胡子,点头道:“太子殿下先前可是受过暗伤?”   “有的!”聂希棠还未说话,怜秋先抢着答道:“他之前磕到了脑子,是不是还没好?”   聂希棠无奈的瞧他一眼,知道又给他逮到机会了。   “呵呵,太子妃莫急。”李大夫慢悠悠道:“太子殿下身上虽有暗伤,但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于身子无碍。”   在聂希棠冷峻的眼神中,怜秋讪讪的“哦”了一声。   给两人把完脉,李大夫收回手,总结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身子都不错。”   “那我怎么还没怀上孩子?”怜秋喃喃道。   “哈哈哈哈,”总算晓得两人这番折腾为那般,李大夫笑道:“太子妃莫急,孩子一事急不得,你二人身子都好,年岁也正好合适,定然能怀上。”   “瞧瞧,我说什么!”顧梦生终于找到空隙插嘴:“你二人就是不听!”   怜秋和聂希棠互看一眼,聂希棠脸皮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怜秋后知后觉的有些害臊起来。   若非他怀疑聂希棠怀不了,两人也不至于闹到叫大夫。   “且下去吧。”聂希棠冷冷道:“孤明白了。”   李大夫心头发笑,面上却是一脸恭敬的朝着二人行礼告退。   这事儿说出去谁能不笑,堂堂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竟然因为没有怀上孩子而闹着看大夫。   “这会儿子你们二人满意了?”顾梦生挥了挥手,无语道:“我去歇息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待众人都走后,怜秋和聂希棠二人相顾无言。   一刻钟后,两人回到寝房,见聂希棠还冷着脸,怜秋上前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撒娇道:“夫君,咱们二人都没事诶!”   聂希棠觑他一眼,没说话。   这人不会真生气了吧?   怜秋心虚的想,毕竟哪个男子愿意夫郎说他不行。   “你生什么气?”怜秋撇了撇嘴:“你不也说我不行了?咱们不是扯平了。”   听不得扯平二字,聂希棠恨恨的在怜秋下唇轻轻咬了下,不满道:“分明是你先说的,这会儿又说扯平了。”   “哎呀,这有什么,咱们是夫夫,莫扯得那么清楚。”   素白的手指伸进聂希棠的衣襟,杏眸水盈盈的看向聂希棠,怜秋轻声道:“夫君,既然大夫都说咱们没问题,那咱们是不是努努力就能怀上了?”   手指在胸膛撩拨的发痒,聂希棠微微垂下眉眼,凤眸中暗潮涌动。   屋内沉默片刻,旋即怜秋被人一把横抱在怀中,朝着床边走去。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为了开枝散叶,当真是努力的紧啊~ 第61章 晋江正版阅读   自聶希棠上朝正式处理政务后, 怜秋也没闲着。   米鋪即将开业,他和顧梦生正琢磨着要如何在京中打出名气来。   既然是在京城开业,他们的米都是从江南运来, 单是运送用的成本就不少,价格自然不会低下去。   价格高,百姓自然不会買, 所以他们的首要目标自然是放在京中的富人身上。   可富人们多有自个儿采购的途径,缘何会来買他们一个陌生商人的米。   “嘶,”怜秋拿笔的末端怼在臉颊处,沉思道:“爹, 咱们得让人晓得咱们的米金貴。”   京中权貴多, 都是养尊处优之人, 吃的用的都得是最好的, 他们既然要做富人们的生意, 自然得从这方面打主意。   “是啊。”顧梦生愁眉不展,很是苦恼。   能送来京城的米自然是顧家米鋪里最好的米,都是磨得透亮的精米,大颗饱滿,煮出来味道香甜,入口软糯。   先前从他家買米的京中富商, 哪个吃了后不是赞不绝口,到现在都一直从顧家买米,前些日子顾梦生还跟他们约着见了几面, 本想取取经,谁料那几人都告诉他,若想在京中站稳脚跟,甭管其他, 只要会吹嘘。   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吹进权貴心中留下印象,这事儿就成了。   可要怎么吹嘘,才能让米显得金貴呢?   那当然是要有金贵的人来做招牌啊!   眼里泛起一丝精光,怜秋“嘿嘿”一笑,冲顾梦生说:“爹,要不咱们找人出去说这是专供给太子吃的米呗。”   聶希棠这么个金贵的人不就在眼前?   怜秋对自己的建议很是滿意。   “不好。”   熟料顾梦生拒绝的很快,他有些抗拒道:“秋哥儿,咱们不能什么都靠着太子,那成什么样子了。”   怜秋一顿,他本觉得没什么,被顾梦生一说,心头冒出些不好意思来。   爹说的对,还是得靠自个儿。   自来了京中后,他便不自觉的依赖聶希棠,这样不好。   “是我说了。”怜秋改口很快:“我想想其他法子。”   两人正冥思苦想之际,王管家恰好端着一盆果子过来,瞧见两人表情都不太好,于是贴心问道:“夫人、顾老爷,可是有什么事想不明白,或可说给我听听。”   想起聶希棠说王管家对京中很是熟悉,怜秋顺嘴问道:“王管家,你晓不晓得京中其他官员家中都爱吃什么米?”   “米?”王管家一顿,想起顾家就是靠着卖米起的家。   他会心一笑,问道:“夫人是想在京中开米鋪?”   “是。”怜秋毫不避讳自己的烦恼:“王管家你晓得的多,可知外来商户们都是怎么打出名声来。”   “这,不是简单得很?”王管家狡黠道:“夫人可晓得,你自个儿就是招牌啊!”   怜秋愕然:“啊?”   “夫人不知,京中官宦人家的夫人都有生意,她们用不着出去宣揚,只需在小聚时隨口说上几句,其他人自然会去买。”   怜秋懂了:“你是说让我同他们交好,隨后在提起我家鋪子?”   “诶,不用。”王管家一臉淡然道:“夫人你身份尊贵,与他们自然不同,只要开了铺子,那些人晓得了自然会主动上门来商谈。”   京中油滑之人甚多,早已打听清楚了怜秋的身份,更知晓他家做得什么生意。   顾家这铺子一开,想讨好太子之人,自然会上门来讨个臉熟。   “不妥。”顾梦生面色凝重。   如此一来,他们都是奔着聂希棠而来,顾梦生怕因此招来祸患,也不想倚靠着聂希棠的名声做生意,他总怕秋哥儿会因此低人一截   虽地位而言他们定然比不上太子,但总要有自己的骨气。   “爹。”怜秋看着顾梦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有何不妥?”王管家不明白顾梦生纠结的什么,遂问道:“顾老爷可是不信我说的?”   顾梦生面色柔和下来,輕声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借用太子名号不好,且前来买米之人居心叵测,怕应付不来。”   听明白顾梦生的心结,王管家輕声笑道:“这都是小事,顾老爷嫌烦,便不用搭理他们。”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甚笃,算得上什么借用名号。”王管家一脸淡定的含蓄道:“顾老爷你也是做生意的,你该晓得这有多大的利益。”   “太子殿下虽偶尔脾气大了些,但还算大气,日后顾家铺子的名号打出去,对顾家而言好处可大了。即便,”王管家朝着怜秋笑笑:“即便日后太子妃真要与太子殿下和離,这铺子的名声可是实打实的传了出去。”   什么和離,秋哥儿又胡说什么了?   顾梦生怀疑的看向怜秋,却见他心虚的别开了视线。   怜秋不敢与顾梦生对视,但心头却觉得王管家说到他心坎上了,当务之急是将顾家的名号宣揚出去。   聂希棠给他地契他虽高兴,可两人若当真和离,这些他都会还回去,唯有米铺才是他真正的保障。   “爹!我觉得王管家说的有理。”怜秋一拍桌,蛮横道:“咱们越早开业越好!”   顾梦生:……   “夫人英明!”王管家含蓄暗示道:“夫人,权贵人家大多不缺银钱,这定价嘛,您可以稍微再高上些。”   怜秋来了兴致,问他:“那王管家觉得多少合适?”   王管家露出个腼腆的笑,随即用手比了一个数。   杏眼震惊的瞪大,怜秋惊讶的看向王管家,心道他还是收敛了,照王管家这样定价过不了多久,他顾家都能当江南首富了。   “诶,夫人没惊讶。”王管家一脸平静道:“这米呀,咱们最好再给定定量,这东西一多啊,便没那么值钱了。”   怜秋肃然起敬,認可道:“王管家,你在进太子府前不会是做生意的吧。”还是名不折不扣的奸商。   王管家羞涩一笑,淡定道:“不才,略懂一些。”   若不是他于经商一方面有天赋,聂希棠又怎会将账本交给他保管。   “那王管家依你看,我们铺子开业该怎么比较好?”怜秋心服口服的发问。   王管家:“您且听我说……”   顾梦生:……   这两人,当真见风就是雨。   浑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见两人已然来了精神,兴冲冲说起米铺开业要如何造势,顾梦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   不管顾梦生同意还是反对,在怜秋的支持下,一月后,米铺正式开业了。   开业当日怜秋没露面,但是让琴书悄摸去看了两眼,果真如王管家所说,那样贵的米也有人来买。   “不错。”怜秋笑得眉眼弯弯,“待铺子稳当了,咱们到时候再去京郊周边的县城收些米卖给百姓。”   倒时就不用定这样贵的价了。   米铺想要扬名只靠着贵人还是不行,让百姓交口称赞才是硬道理。   聂希棠一回府便见怜秋笑得欢快,凑过去得了个香吻,稀奇道:“铺子开了这般高兴?怎地比我给你地契那日还开心。”   “你懂什么。”   怜秋白他一眼,铺子是他家的东西,开业他当然高兴。   “今儿上朝怎么样?”怜秋问他:“怎地回来这样早。”   聂希棠面不改色道:“我早些回来陪你还不高兴?”   怜秋觑他一眼,他怎会不高兴,还不是担心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影响到这人。   见怜秋不满看他,聂希棠莞尔一笑道:“宫中急事都处置好了,便闲下来了,明个儿正好陪你出去耍,听四哥明儿要去城西的马球场比赛,我带你去瞧瞧。”   “好。”怜秋应的快:“那我叫着阿月姐一块同去。”   聂希棠无甚所谓,便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怜秋和聂希棠、顾月便出现在了马球场最好的位置。   台上以衣裳颜色分为青红两队,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围观的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喝彩声。   单是聂序亲自下场,便能晓得这回比赛的都是勋贵子弟,怜秋認不太清人,顾月更是不晓得,偶有一两个在朝中还算有名声的人,聂希棠便说给他二人听。   怜秋听得认真,却没发现顾月瞧着台上的一人直发愣,半晌后,她拉了拉怜秋的衣角,疑惑道:“秋哥儿,方勤端怎地会在此处?”   “方大哥?”   怜秋一愣,他没见过方勤端,只随着顾月的视线过去看了个大概。   按理说方勤端不过一个举人,应当没资格来参加比赛。   “许是跟着谁一块来的吧。”怜秋一头雾水道:“阿月姐,你不晓得方大哥平日跟谁交好吗?”   两人正说着,场上忽的发出一声喝彩,原是聂序进了球。   恰在此时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顾月瞧着方勤端往围栏的方向走去,随即一位哥儿便拿出帕子亲昵的给他擦了擦汗。   顾月沉着脸,冷笑道:“我晓得就怪了。”   怜秋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他皱着眉,不满道:“那哥儿是谁,是家中阿弟吗?”   “他家中不过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哪里来的哥儿阿弟?”顾月怒道:“好你个方勤端,我还没去你家悔婚,你反倒是先起了花花心思。”   顾月跟怜秋关系好,他听了后,对方勤端也厌恶了几分,同顾月道:   “阿月姐,明儿让大伯去方家退婚,这人品性不好。”   “他们要是不认,我和夫君都来给你作证!”   哪儿有成亲前便四处拈花惹草的,待顾月嫁过去还不得受委屈,怜秋不准!   “呵。”顾月面无表情道:“我回去便跟爹说。”   她要将退婚书扔在方勤端脸上!   “五弟,五弟夫。”聂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穿着一身比赛时的红袍,朝着三人咧着嘴笑了笑,两颗虎牙若隐若现,看着意气风发。   “还有这位是?”聂序看着顾月,迟疑道。   怜秋碰了碰顾月的胳膊,輕声介绍:“这是我堂姐顾月,阿月姐,这位是四皇子。”   顾月朝着聂序规矩的喊了声:“四皇子。”   “顾姑娘。”聂序回了句。   双方算是认识过,聂序不准备打下半场便同怜秋他们坐在一处,待场上哨声又起,马球场上又热闹起来。   聂序撑着下巴,忽而道:“我记得五弟马球打的也好,要不也去打一场,他们若是知道太子也上场,定然打得也更起劲。”   怜秋瞄了一眼聂希棠,他今日穿着宽袍,一瞧就知道没准备上场。   果不其然,聂希棠拒绝道:“今日只是陪夫郎来看一看,下回若是有机会再说吧。”   “那当真是可惜了,”聂序摇摇头,“他们没机会看五弟你的绝世风采了。”   怜秋听得有趣,他同聂希棠两人打球时,是知道他打的好,但的确还没见他同其他人比拼过。   “下回我要看。”怜秋说。   凤眸含着笑意,聂希棠捏了捏他的指尖,轻声道:“好。”   几人说笑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   “太子殿下,四皇子,太子妃有礼。”   怜秋抬眼看去,发现有些眼熟。   正是那日在玉石楼遇见的何慕、何素二人。   在聂希棠跟前,何慕也乖巧许多,规矩朝着三人行礼,只是小眼神时不时往怜秋身上瞟去。   “免礼。”聂希棠淡淡道。   对比着聂希棠的冷淡态度,聂序则显得热情许多,他笑呵呵问二人:   “你们是来看何勇比赛?”   何勇是他们大哥。   “是啊!”何慕对着聂序轻松许多:“序哥哥,你怎地不上场了。”   聂序耸了耸肩,轻快道:“我累了,懒得打。”   看聂序悠闲自在的模样,何慕怎么会信,他嘟囔道:“我怎么瞧着你一点不累。”   见何慕又要说出不该说的话,何素眉头轻皱,轻声喝止道:“慕儿,住嘴。”   何慕撇了撇嘴,听话的闭了嘴。   同三人见过礼,何素便道:“我和慕儿去找大哥,便不在此叨扰了。太子殿下,四皇子,太子妃,我们先行告退。”   见聂希棠点了头,何素方才拉着何慕走了。   怜秋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手搓了搓脸,喟叹道:“不愧是国公府的姑娘。”   怜秋虽与她没说几句话,但就是觉得何素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哈哈,”听了怜秋话,聂序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先前皇后娘娘可还动过给五弟和何素指婚的心思。”   听到这话,怜秋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他抬眼瞧了一眼聂希棠,心道这人怎么都没跟他说过。   “没影的事,”聂希棠眉峰微动,拍了拍怜秋的手,轻声解释道:“母后之事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怜秋抿着唇,没说话。   似是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聂序一怔,认错道:“瞧我这嘴,乱说的,五弟夫莫要放在心上。”   怜秋抠了抠手指,他倒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若是聂希棠失忆流落柳县,没做他的赘婿,便会跟那样端庄有礼的姑娘成婚……   啧,   这人当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无论如何都是同很好的人成婚。 第62章 晋江正版阅读   见怜秋幽幽的看着他, 聶希棠以为怜秋是醋了,心头有些高兴,他总觉得秋哥儿不够在乎他。   “莫要生气, ”压抑着上扬的唇角,聶希棠故作平静道:“我都说了日后只你一个夫郎。”   “我生气什么?”   怜秋茫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命好。”   聶希棠:?   他怎么没明白秋哥儿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怜秋不想同他解释,担心聶希棠追问起来, 他便赶紧转了话头:“我不生气,咱们好生看球。”   聂希棠想问清楚,但人多嘴杂,并不是问人的好时候, 终还是将到了唇邊的话咽了下去, 决定等回府后再问怜秋。   几人遂又将视线转回了马球场上, 只是除了怜秋看得起劲外, 其他几人心思都在别處。   场上又一人进了球, 聂序跟着众人的喝彩声鼓掌,喊了两声“好”。   眼瞧着场上越打越激烈,聂序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聂希棠,忽然道:“说来真是可惜,三哥平日里最爱热闹,若不是父皇派他去銃州剿匪, 想来今日他会上场打上一把。”   聂赫安惯爱出风头,若不是没得闲,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嗯。”   聂希棠的目光落在怜秋身上, 可有可无的应道。   他对聂赫安不太在意,那人太蠢,只晓得跟在曆王身后耀武扬威,却不知他这样只会惹得父皇更加厌烦。   见聂希棠没兴致接话, 聂序微微皱眉,遂闭了嘴。   场上方勤端打进一颗球,众人欢呼时,怜秋悄摸瞄了一眼顧月,见她板着一张脸,不怒不喜。   怜秋凑到她身邊,好心提议道:“阿月姐,不然咱们回去了,我跟你一块去找大伯,咱们去把婚给退了。”   “不急。”顧月眼神狠厉的盯着方勤端,冷笑道:“且再看看,我倒要瞧瞧他跟那哥儿能做到什么地步,省得回去后他狡辩几句,我爹又傻乎乎的信了。”   发怒的顧月瞧着平静,但怜秋却有种她好似要把方勤端给撕了的错觉。   不敢继续刺激顧月,怜秋小心翼翼的“哦”了声,悄摸往后退了退。   这会儿的阿月姐还是少惹她。   马球赛结束,怜秋和顾月眼睁睁看着方勤端和给他擦汗的小哥儿相携离去,两人说说笑笑,感情看着甚是不错。   混蛋!   怜秋憤憤不平道:“阿月姐,咱们这会儿就去退婚!”   见怜秋和顾月两人脸色直直的看着許家哥儿离开的方向,聂序一头雾水道:“弟夫和顾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与許家六公子有过节?”   聂序认得那哥儿?   怜秋神色一凛,问道:“四哥,你认得那人?”   聂序点头道:“是礼部尚书家的哥儿,名叫許洋。他身旁的男子我不认得,不过最近听说他家在给許洋相看人家。”   怜秋:!   对上了!   方勤端就是心思不轨,这厢用婚事钓着顾月,那厢却与其他哥儿示好!   “还好我和爹没将你是太子妃一事宣扬出去,”顾月捏着手,发狠道:“否则按方家这些人踩高拜低的做派,怕是又要将许家哥儿给抛弃了。嗬,他们想得倒是美,我非要让京中之人都晓得他方家之人都是过河拆桥之人!”   方家本不算富裕,供养着方勤端读书本就费力,若非靠着顾远峰的接济,方家又怎会过上仆从伺候的日子。   更遑论,方勤端在书院读书的束脩全都是顾家出的银钱,如今翻脸不认人顾月和顾远峰自然不会窝囊咽下这口气。   怜秋本想和顾月一同去找顾远峰说清楚,谁知却被顾月阻止道:“秋哥儿,这事儿你先莫要插手,我和爹自有法子。”   怜秋刚坐上太子妃,顾月不想什么都借他的名头,更何况这事儿论起来也是方家理亏,她顾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与方家对上。   见顾月态度坚决,怜秋便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在心中暗自决定让人盯着,以免阿月姐在他不晓得的地方受了欺負。   -   送走顾月,怜秋和聂希棠在聂序的相邀下,去了全盛樓小聚。   全盛樓是京中最有名气的酒楼,他家的青梅酒很是受京中贵女们青睐,怜秋并不嗜酒,尝了青梅酒的味道后,不禁多饮了几杯。   “哈哈哈,秋哥莫要贪杯,这青梅酒喝着甜,后劲儿却大的很。”聂序提醒道。   “多谢四哥提醒。”怜秋朝他眨了眨眼,眼中清明没有丝毫醉意,扬唇笑了笑,遂又饮了一杯。   显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没将聂序的话放在心上。   哥儿笑得狡黠灵动,一杯酒饮完,唇边沾着酒液,衬得唇又红又润。聂序看得一怔,似乎晓得他五弟为何会娶一个县里的哥儿做正妃了。   见聂序看着怜秋发怔,聂希棠心头划过一丝不快,他抬手给用手指给怜秋擦了擦嘴边留下的酒渍,轻声道:   “喝醉了我倒是可以背你回去,不过明日会头疼。”   怜秋觑他一眼,娇气哼道:“我晓得,头疼明个儿你就给我按头。”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聂希棠宠溺道:“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按头,可到底疼的是你。”   怜秋怒瞪他一眼,赌气似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他酒量好,才没那么容易头疼!   ……   三人一直喝到戌时,聂希棠见怜秋眼神呆愣木然,晓得他有些醉了,于是便将人抱在怀中,与聂序拜别。   马车上,怜秋靠在聂希棠怀里,闭着眼假寐。   他没有彻底喝醉,不过头确实有些发晕。   今日聂希棠陪在他身边,许是太过安心,一不小心便喝过了头。   “我说话你不听,明儿真要头疼,我看你怎么办。”聂希棠给他揉着额角,轻声道。   听不得聂希棠说他不好,怜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哼唧道:“头疼就找大夫,这你都不晓得,傻。”   聂希棠被他这话说的哭笑不得,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是一点苦都吃不得,喝酒头疼也找大夫。”   那不然呢?   怜秋闭着眼,手指往聂希棠肩上攀去,凭着感觉迷迷糊糊的在男人的脖颈處轻轻咬了一口。   他就是吃不得苦。   聂希棠要是让他吃苦,他就跑;跑不掉,他就、他就跟聂希棠拼了!   感受到哥儿咬得愈发用力,聂希棠不晓得他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总归肯定又是在将他往不好的地方想。   轻轻拍了拍怜秋的背,聂希棠“嘶”了一声,笑骂道:“轻着些,不然明儿大夫又要给你看头疼病,还要给我看咬伤的伤口了。”   怜秋哼哼唧唧的松了嘴,总算让聂希棠见识到他的厉害,怜秋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怜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聂希棠已经上朝去了。   他揉了揉额角,脑中清醒,并没有宿醉后的疼痛感,昨夜迷迷糊糊间,聂希棠好似喂他喝了解酒汤。   还算贴心。   怜秋表示满意。   他唤来琴书给他梳洗,结果端着脸盆进来的却是安澜。   怜秋奇怪道:“琴书呢?”   安澜规矩道:“不晓得,早些时候说要出去买糕吃,这会儿子还没回来。”   “不会出事儿吧?”怜秋喃喃道。   琴书横冲直撞,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人。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人,琴书却蹦跳着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嚷着:   “公子、公子!发生大事了!”   “让你稳重些,”怜秋没好气道:“你又去瞧什么热闹了?”   “公子!”琴书眼睛瞪得溜圆,“月姑娘和方家退婚,大老爷喊着人去说要掀了方家。”   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怜秋急忙问道:“阿月姐、大伯他们怎么样了?没打起来吧?”   琴书懵懂道:“公子你急什么,就算打起来,方家也打不过大老爷他们呀。”   是哦。   怜秋恍然,大伯他们开的镖局,方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真打起来也是打不过的。   晓得他们打不过后,怜秋安心下来。   “公子你都不晓得,月姑娘还喊了戲班的人在外头唱負心汉的戲,可热闹了。”琴书乐嗬呵道:“我瞧方家那老夫人都要晕过去了。”   “哈。”怜秋轻嗤一声:“活该。”   “可不是!”琴书义愤填膺道:“我听顾家的人说,昨儿月姑娘和大老爷连夜去找了顾家人,本想好生说说,将婚退了便是。谁料那姓方的举人居然不同意!”   “后头不晓得说什么,好似将月姑娘惹火了,他们一早才找到方家去,这会儿子这婚不退也得退了。姓方的给脸不要脸,如今更落不着好了!”   怜秋抚掌笑得痛快:“正该如此,阿月姐行事果真利落!”   负心汉就该让人唾弃。   笑了会儿,怜秋忽的停下来,拭去眼角笑出的泪,冲琴书吩咐道:“你且去告诉王管家,让他派人看着顾府。”   同方勤端一块的哥儿身份不简单,万一找上阿月姐便不好了。   “好。”琴书应道,正要跑出去,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怜秋看着他跑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自己。   “公子,我打听着京里勤酥轩的糕最好吃,去买了些,你尝尝。”   “你倒是有心。”怜秋欣慰一笑,接了块糕过去,又给安澜塞了一块,剩下的全还给了琴书。   “自个儿留着好生吃。”   琴书接过糕,傻呵呵一笑,留下一句“我去找王管家”便飞快跑走了。   留下怜秋和安澜相视一笑。   ~   顾月退婚后,王府的人一直盯着,不晓得是许家的消息灵通,还是许洋聪慧懂得及时止损。   总归没人去找顾月的麻烦,听闻方勤端同许洋那头也断了联系。   不过顾月好似因此冷了心,一心扑在写戲本上,短短两月便写了五六个戏,全是负心汉苦命女的戏码,只是在她的戏本中,负心汉向来没个好下场。   戏院倒是因此越发红火,每日来看的人也多了不少。   怜秋的米铺生意经营的也是愈发如火如荼,不仅有许多贵人来照顾生意,卖给百姓的量也不少。   上个月聂希棠在府里的时候多了不少,政务多放在府中书房处理,他在看折子,怜秋便在一旁翘着腿看书,很是有琴瑟和鸣的意思。   就在怜秋觉得日子愈发舒坦时,銃州传来了噩耗。   “靖王剿匪失踪。”   铳州知州送回的信里说聂赫安一意孤行,强行在雨夜剿匪,谁知却中了埋伏,带去的五百精兵,死了大半,连聂赫安也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死了。   “混账!”鸿景帝大怒:“大胆匪徒,竟是连皇家之人都敢抓!”   这事儿说出去丢人。   铳州匪徒至多不过两百人,这本该是给聂赫安立军功的机会,谁知这人却不中用到五百精兵都打不过两百匪徒!   “事已至此,皇兄急也无用。”   曆王慢悠悠道:“不若还是先想想法子将靖王找回来。”   鸿景帝看他一眼,凝声道:“曆王这是有主意?”   历王不紧不慢道:“铳州匪徒猖狂,靖王又是皇室子弟,这番丢了人,自然该有咱们皇家子弟去找回,否则百姓还道咱们皇家之人都不中用。”   聂希棠眉峰微动,与历王的视线对在一处。   “太子文武双全,臣弟认为不若便让太子殿下去将人找回来。”历王慢悠悠道:“如此一来,既能救回靖王,又能让百姓晓得我皇家并非都是愚钝之辈。”   这番话抬高了聂希棠的同时,又将聂赫安贬低了个彻底。   言语间,浑然没把聂赫安看在眼中,好似他与聂赫安并非一路人。   朝着聂希棠微微点头,历王似笑非笑道:   “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第63章 晋江正版阅读   怜秋得知聶希棠要去銃州救人时, 一臉惊讶道:“父皇怎会让你去?”   眉目间凝着忧愁,怜秋将手里的书撂在桌上,不高興道:“你是忘了上回怎么伤的头了?伤才好多久, 现在又要去銃州,万一又被人给害了怎么办!偌大一个朝廷,难道其他人去不得!”   见怜秋着急, 聶希棠反倒轻笑出声。   怜秋坐在太师椅上,自下而上的抬头看他,聶希棠微微屈身,一手搭在怜秋肩头, 柔声道:   “莫急, 这回远柏跟我一同去。”   这是在宽慰怜秋的心, 朱远柏是将軍, 有他陪着, 聶希棠的安危應当不用担心。   “那我也放心不下!”怜秋蹙着眉,忧心忡忡的说:“你功夫也不差,上回不也被人给算计了。这回历王更是直接指名让你去銃州,誰曉得他是不是已经设下埋伏!”   怜秋顿了一下,不赞同的看着聂希棠,蛮横道:“偏你还非要上他的当, 我不许你去!”   偏怜秋气得臉都快红了,聂希棠唇边的笑却愈加明显,抬手捏了捏怜秋软乎乎的臉颊, 轻声说道:   “我又不是傻子,上回吃了亏,这回已然长了记性。”聂希棠轻声道:“王叔打的什么主意暂且不论。但他说的对,聂赫安因着剿匪失踪, 自然该由皇家的人寻回。否则,外头的人该说皇家之人都是草包。”   皇家的威严不容置喙,聂赫安丢的面子得找回来。   “那怎么不让四哥去?”怜秋嘟着嘴,还是不高興。   这会儿怜秋的心思全在阻止聂希棠去铳州的事儿上,半点没发现担心那人正捏他臉捏的起劲儿。   “王叔指名让我去,我若是推辞岂不显得无用。”聂希棠眉峰微挑,好笑道:“我去危险,四哥去就不危险了?”   那能一样吗?   怜秋心头嘟囔,他与聂序又算不得多熟,相比起来,自然更担心自家相公。   况且聂希棠在柳县差点死了,这事儿现在说起来怜秋都覺心惊,当然不想聂希棠冒险再去铳州。   “反正、反正我不想你去。”怜秋一巴掌拍开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瞪着杏眸,一脸不忿道:“聂希棠,我与你成親时你就说过要听我的话,但你分明一回都没听过。”   “你这回再不听,我以后再不理会你了!”   他是真怕聂希棠又受伤,单是受伤都好说,更害怕的是伤及性命。   杏眸中含着水光,好似聂希棠说一句“不”,下一瞬怜秋就要哭出来。   聂希棠心头酸甜混杂,一边因着怜秋对他的在乎而感到满足,另一边又很是心疼。   他不想看怜秋哭。   “莫急,你先听我说。”   聂希棠正色道:“秋哥儿,非是我不听你的话,我在百官面前答應下来,此事已经不能反悔。”   杏眸愣愣的看着聂希棠,两串泪忽的从眼眶处流了下来。   怜秋红着眼,垂下头用手擦着脸,抽泣道:“誰让你应下的,怎地不跟我商量商量。”   聂希棠蹲下身子,往上一瞧,只见怜秋哭得眼红红、鼻尖也红,赶忙道:“莫哭了,我雖是应下来了,但我敢保證这回一定不会出事。”   “你拿什么保證!”怜秋瞪他。   真将人惹哭,聂希棠也慌了神,无措道:“随同我一块去铳州的都是可信之人,远柏还带着朱家軍,且我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想看看王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不若趁此机会一举揭穿他的诡计。”   聂希棠抬手给怜秋擦着泪,心疼的说:“你莫哭了,我瞧着难受。”   “你难受什么!”怜秋骂道,一把拽过他的衣袖胡乱的擦了擦脸,怒道:“我还难受呢!你怎么不早将这话说出来,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着急!”   聂希棠难得有些心虚,声音有些飘忽:“没有。”   他的确是想看怜秋为他着急。   毕竟在柳县成親时,还是他逼着怜秋对他说出心仪之话,后来身世暴露,也是他威胁逼迫着怜秋同他来了京城。   即便父皇赐婚,怜秋做了他的太子妃,他的刻意讨好怜秋尽数收下,夜里两人浓情蜜意,可聂希棠总感覺不到怜秋对他的在乎。   他总在想若不是他强逼着怜秋,这人是不是早就在柳县另寻一赘婿,高兴的过日子去了。   如今看到怜秋为他哭,聂希棠雖心疼,但心头还是高兴居多。   秋哥儿在乎他、心疼他。   “我心头有数,你在家中等我。”聂希棠温声道:“我定然平安归来。”   他好不容易哄来的夫郎,聂希棠可不会放任自己置身险地。   哭了一会儿将心中的害怕发泄出来,怜秋冷静下来,总算是想明白了。   关心则乱,聂希棠又不蠢,怎么可能明知道历王来者不善,还不做防备。   朱家军他曉得,打过许多次胜仗,没道理打得过来边境的缅国人,打不过几个匪徒,而且他与朱远柏还算熟悉,是聂希棠的表兄,定然不会害他。   心安定了些,怜秋脾气又上来了,一想到自个儿方才为了聂希棠哭,他心头就气。   “聂希棠!”   怜秋揪着他的胳膊,怒从心起:“你下回再敢吓我,还捏我的脸,夜里不准进我的房!不然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哥儿揪的用力,聂希棠疼的脸扭曲了一瞬,但刚将人惹哭,这会儿又不敢多说,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好。”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认真保证:“下回我若再骗你,你便让人给我扔出去。”   怜秋满意了一些,转念又一想,太子府不都由聂希棠说了算,就算他真的下令,谁敢扔聂希棠?   怜秋又怒了,抬脚便朝着聂希棠的右脚踩去。   “你下回再敢惹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任由哥儿泄愤了好一会,直到怜秋累了,聂希棠心头才算是松快了些。   见怜秋消了气,聂希棠唇角翘了翘,親了亲怜秋的唇,亲昵道:“大嫂听说你爱吃糕,今儿特意让人送了来,我正好碰着便替你收了。”   怜秋凶他:“谁让你替我接的,我还没跟大嫂道谢呢。”   聂希棠笑道:“我替你谢过了。”   “哼,那你还不早拿出来给我尝尝。”怜秋故意道:“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想挑拨我跟大嫂的关系。”   哥儿要找茬时,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聂希棠虽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下意识示弱道:“怎会,我只是急着跟你坦白,不然你若是从别处得知,又要说我瞒着你。”   怜秋似有若无的瞟他一眼,不曉得信了还是没信。   林容叫人送来的是桃花糕,这会儿桃花开得正艳,做成的糕粉粉嫩嫩,闻着清香扑鼻,单是瞧着便知道有多甜。   怜秋捻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不知为何却覺得没有以前的糕吃着甜。   他又咬了一大口,聂希棠怕他噎着,递了茶在唇边,轻声道:“慢着点吃。”   怜秋覺得还是没以前的甜,他皱着眉就着聂希棠的手喝了口茶,将嘴里的糕点顺了下去。   没什么胃口,怜秋便将剩下的半块糕顺手塞进了聂希棠嘴里,见聂希棠皱着眉吞下,他心头又好受了些。   成亲前这人还会装□□吃糕,成亲后怜秋才晓得这人觉得糕点太甜,压根不爱吃。   一手撑着下巴,怜秋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晓得是不是他与林容说了怜秋爱吃甜,聂希棠觉得这糕比以往还甜些,艰难的将喉间的甜腻咽了下去,聂希棠回道:“三日后。”   怜秋一愣,心想:   三日,   未免太快了。   ……   许是三日后要去铳州的决定太过仓促,鸿景帝遂准许聂希棠在家中养精蓄锐,不必前去上朝。   于是这三日里,怜秋和聂希棠又黏在了一块,琴书这样不解风情的人看了都牙酸。   “太子殿下明日便要走了,也不晓得公子会不会伤心。”琴书担忧道。   安澜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绣着花,一脸淡定道:“太子殿下英勇无双,定然能平安归来,公子肯定也相信太子殿下。”   安澜觉得公子至多前几日不习惯太子殿下不在身边罢了。   “是哦。”   琴书给安澜挑着线,乐道:“朱家军都跟着,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出事。”   安澜是给琴书绣的绢帕,问他想要什么样式,琴书见什么颜色都好看,于是便把所有的线都给拿了出来,让安澜给他绣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漂亮山鸡。   这山鸡尾五光十色,琴书挑的眼花,有些累了。   瞄了一眼怜秋紧闭的房门,琴书纳闷道:“安澜,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小公子?”   “小公子?”安澜一愣,骤然笑开了:“那是小皇孙。”   “小皇孙也是小公子。”琴书反驳。   安澜不与他争辩,轻笑一声,随口回道:“快了吧,可能等太子殿下回来就怀上了。”   “哦。”   琴书挠了挠头,信了。   一想到能见到小公子,琴书圆乎乎的眼更亮了些。   ~   聂希棠走的那日,怜秋和顾梦生去送他。   这还是怜秋头一回见他穿着铠甲,聂希棠坐在高头大马上,铠甲泛着凛凛寒光,眉眼冷峻,气宇轩昂,有些不像他夫君了,而是大盛的太子。   就在怜秋恍惚时,聂希棠的目光落了过来,眼中冰雪骤化,怜秋觉得又是他夫君了。   “在府中等我。”聂希棠嘱咐道。   怜秋朝他挥了挥手,点头道:“我晓得。”   朱远柏在一旁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只觉牙酸。   又不是去打仗,剿个匪,两人这般生离死别的作态给谁看?   时辰到了,朱远柏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行了,该走了。”   聂希棠朝怜秋打了个手势,见怜秋点了点头后,便提着缰绳让马儿转了个方向,拍马往前跑去。   怜秋瞧着军队离去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倒也不是难过,就是觉得……   心怎么空荡荡的。   “秋哥儿,希棠已经走了,咱们该回去了。”   被顾梦生的话惊醒,怜秋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全然看不到聂希棠的身影了。   “好。”怜秋转身。   “我们回去。” 第64章 晋江正版阅读   “公子、公子?”   琴书拿着安瀾给他繡的花里胡哨的絹帕在怜秋眼前晃了晃, 自从太子殿下走了后,他家公子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怜秋半倚在美人榻上愣愣出着神,也不曉得怎么回事聶希棠走后, 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听得琴书叫他,怜秋回过神来, 一手支着下颔,懒散的瞥他一眼:“怎么了?”   琴书将手里的絹帕展开给怜秋看,洋洋得意道:“您瞧,这是安瀾给我繡的山鸡, 好不好看?”   怜秋抬眼看去, 只见青色絹帕上繡着一只昂首挺胸的山鸡对天鸣叫, 五彩的尾巴看着煞是夺目。   怜秋看看一臉的得意的琴书, 又看看绢帕上翘着尾巴的山鸡, 忍俊不禁道:“不错,安瀾的手艺挺好。”   这山鸡竟是绣出了几分琴书的韵味。   “嘿嘿,我就曉得公子也觉得不错。”琴书从怀中又拿出另外一块绢帕递给怜秋,傻乐道:“这是安瀾给公子你绣的,你瞧瞧喜欢不。”   怜秋接了过去,只见绢帕上头绣着一个圆乎乎的胖小孩穿着肚兜在花丛中抓蝴蝶, 安澜绣的精细,小孩儿露出的胳膊大腿白乎乎嫩生生,一瞧就心生欢喜。   “可爱的紧。”怜秋笑着将绢帕收了起来:“安澜的心意我领了, 你让他明儿去王管家那儿领赏。”   “好哦。”   琴书等了一会儿,见怜秋没有赏给他的意思,遂又蹲下给怜秋捶了捶腿,装可怜道:“公子, 这主意可是我给他说的,我也该赏。”   怜秋垂眼看他,只见琴书圆乎乎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只被冷落的小狗。   “你倒是臉皮厚,还会自个儿讨赏了。”怜秋笑骂道:“你也领赏去。”   有了赏,琴书也不计较怜秋说他臉皮厚,起身乐呵道:“好嘞,公子,我这就去!”   瞧着琴书没心没肺的背影,怜秋臉上带着些宠溺笑意。   若非琴书陪着他,平日里不知要少多少乐子。   怜秋笑了会儿,脸又垮了下去。   聶希棠已经走了一月了,按理早在十天前就到銃州,这人答应了会给他写书信回来,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他手上。   他正沉思着,安澜忽的拿着一封信进来,恭敬道:“公子,有您的信。”   怜秋一惊,心道这般巧?   想什么来什么?   他立即将信揭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是楊君君送来的信。   虽不是他想的人,但是楊君君给他回信,怜秋也很是开心。   他在京中相熟之人并不多,聶希棠走后,他去找过几回顾月,他本以为顾月与方家退亲后,这事儿便过去了。   谁知方勤端与顾月仍在纠缠不休,怜秋想让人去警告方勤端,谁知顾月偏又不肯,说她要亲自跟方勤端掰扯清楚。   结果怜秋去的几回都碰见两人吵架,怜秋又不好插手,于是便让人看着不让顾月受伤,自个儿在家中躲清静。   说来聶希棠刚走时,傅明旭来找过怜秋,据说这厮自从回京后便被他哥傅明轩叫去大理寺中做副手。   说是副手,实则打杂。   傅明旭潇洒自由惯了,岂能受得了一直使唤,但是他一有反抗的意思他爹就用“今天就要为民除害”的眼神看着他,怕他爹当真要死手,傅明旭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干下去了。   在大理寺中见惯了尸体,傅明旭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了尸臭味儿。   所以当聂希棠跟他说,让他陪怜秋玩儿时,傅明旭简直像是一只被拴在木桩多年的土狗,一朝解放,恨不得带着怜秋撒欢,把京城玩儿个遍。   怜秋跟着他出去了三天后,回来便让琴书以后看见傅明旭前来便回绝。   非是他不喜欢傅明旭,谁受得了头一天刚爬完山,第二天又去骑马、射箭,第三天还要去登梯赏景。   怜秋实在累得慌。   “咦,我还道君君急着成亲,他怎地又不选夫婿了?”怜秋奇怪道。   离开柳縣时,怜秋还记得杨君君说要早些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所以他上月才在信中问了这事儿。   谁知杨君君竟又说不急着嫁人了。   怪了。   “许是杨公子觉得还是得好好挑挑。”安澜接话道。   “你说的有理。”怜秋赞同的点了点头:“我在柳縣多年,也没瞧着有几个顺眼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被聂希棠骗着成亲了。   “君君性子太乖,还是得让杨大哥帮忙看着。”怜秋对安澜道:“去给我拿纸笔来。”   他要回君君的信。   怜秋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輕“啧”一声。   不晓得聂希棠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想在京中给君君挑个夫婿,还得让聂希棠帮着掌掌眼。   ~   日子静悄悄的又过去半个月。   这日天光晴朗,怜秋坐在院里晒太阳。   他最近不知为何很是嗜睡,好在如今铺子有顾梦生看着,府里有王管家帮衬着,他过得还算自在,多睡会儿也无事。   “公子,尝尝膳房新做的糖渍桃儿。”   琴书用勺舀起一块腌渍后的桃块儿喂给怜秋吃,这碗特意放在冰中冷过,现在天热吃着正好解暑。   怜秋輕轻的咬下一口,只觉身心舒适。   “味道是不错,不过—”   一手搭在软乎乎的肚皮上,怜秋皱眉道:“琴书,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别人家夫君久而不归,独守家中的妻子大多形销骨立,孤枕难眠。   怜秋也想聂希棠,可他能吃能睡,甚至好像还比以前更胖了些,这等聂希棠回来,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聂希棠证明自个儿真的不是没心没肺。   届时那人恐怕又要说自己不在乎他了。   怜秋想着就头大。   “没胖啊!”   琴书一脸茫然,他眼里的怜秋一直没变过,依旧貌美如花,怎么会胖?   “是吗?”   怜秋纳闷的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他怎么觉得以前肚子上揪不起肉来呢?   “当然啦!”琴书又舀了个桃块喂给怜秋,笃定道:“公子胖了我定然能看出来,我瞧着没胖,公子自然就没胖。况且我觉得公子若是能再圆润些便更好了,老人们都说圆润些有福气。”   琴书笑得傻憨憨的,怜秋心头被他哄得舒坦不少。   捏了捏琴书的脸,怜秋乐道:“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琴书仰起脸,衝着怜秋傻笑。   主仆二人嘻嘻哈哈间,安澜忽的跑进来回禀道:“公子,傅二公子来了。”   怜秋还没说什么,琴书率先炸了。   “他怎么又来了!”愤愤将手中的瓷碗交给安澜,琴书撸起袖子衝怜秋道:“公子,我去把他撵出去!”   琴书和傅明旭本来就不太对付,之前琴书每回将人挡回去都要跟傅明旭吵上一架,他已经很是熟悉。   不过怜秋在家中待了半月,最近没怎么出门,他想了想,阻止道:“罢了,正好我今儿也想出门,琴书你去让傅二公子进来。”   “啊?”琴书傻眼道:“公子你要出去,咱们出去便是,又何必跟他一块。”   怜秋笑道:“成了,你去让他进来,这回若还是去登高望远,我便不去了。”   怜秋答应了,琴书自然不能反对,遂应了一声,去叫傅明旭进来了。   傅明旭来找怜秋可是足了准备,他哥已经提醒了,他若是不用带怜秋玩儿便回大理寺继续干活儿。   傅明旭哪里愿意,他这回可还特意找人问过哥儿都爱去哪些地方。   “秋哥儿,咱们这回去倾川楼赏花儿听曲儿。”傅明旭笑得谄媚:“我都打听清楚了,京中官员家中的哥儿女子都爱往那儿去。”   “也好。”怜秋起身,慢悠悠道:“我也好些时候没出去。”   “这就对了!”傅明旭抚掌笑道:“天光正好,正该出去逛逛。”   几人一路坐着马车到了倾川楼。   不得不说傅明旭这回选的地方有些说法,怜秋也算是明白傅明旭为何说哥儿女子都爱往这处跑了。   原来这倾川楼唱曲儿的不仅有哥儿女子,还有样貌不错,身材健壮的男子光着上身跳胡旋舞。   怜秋:……   傅明旭:……他不是故意的,希望聂希棠不要怪他。   “哈哈,大嫂是不是跟我说错了,哥儿和女子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眼瞧着下面看台上的漢子跳的愈发火热,傅明旭坐立难安道:“秋哥咱们不如换一处听曲儿吧,我听说慕安阁也不错。”   “不必。”   怜秋津津有味,看着下头的漢子轻而易举将一名哥儿举起来,笑道:“我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场面。”   柳县还是太小,没有京中之人的见识多。   傅明旭:……   他只恨自己没有打听的更清楚些,怎么京中的哥儿小姐都爱看些糙汉子脱衣裳。   一点都不矜持!   眼瞧着底下的汉子连翻几个跟头,胳膊腰间肌肉紧绷,围观的人们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怜秋甚至还看到有的姑娘、哥儿已经羞红了脸,但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琴书瞪着一双圆眼,惊呼道:“公子,他一只手就能将人举起来!”   安澜则平静许多,只静悄悄的看着。   “真有意思,”怜秋来了兴致,问傅明旭:“京中的哥儿、女子都这般大胆吗?”   傅明旭挠了挠脸,迷茫道:“许是吧。”   反正按他大嫂的话来看,她似乎早就晓得这地方了,也不知道他大哥知不知道这事儿。   傅明旭阴暗的想,大嫂是不是在心里早嫌弃傅明轩了,所以才来这地方消遣。   几人看了一会,越看傅明旭愈发坐不住了。   这倾川楼的掌柜不知道哪儿的主意,竟然还让前来的客人们丢彩头,谁的彩头给的多,便可以喊汉子们去跟前跳舞。   傅明旭警惕的看着怜秋,生怕一时来了兴趣,丢彩头下去。   那他当真是对不起聂希棠了。   不过好在怜秋只是看看,并没有想让人来面前跳舞的意思,傅明旭这才松了口气。   怜秋对这些汉子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们的肌肉太大,他瞧着吓人,还是聂希棠的好看。   脱了衣瞧着刚劲有力,正正好,穿上衣又不会虎背熊腰,而是翩翩君子。   怜秋越看反倒越想聂希棠了。   他正出着神,雅间的门忽得被人敲响,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太子妃,属下有事禀告。”   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怜秋凝声道:“进来。”   护卫宋途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沉声道:   “禀太子妃,銃州下了一月大雨,大坝被冲垮,太子殿下传来口信说要在铳州治水。不过属下刚接到消息,半月前大雨将山石冲下,京城到铳州的唯一的路被冲下的山石树木堵了个严实,如今铳州进出不得。”   杏眸错愕的睁大,怜秋怔在原地。 第65章 晋江正版阅读   “老爷, 你快去劝劝公子吧。”   琴书擔忧的看着怜秋,自从晓得京城去铳州的路被埋了后,怜秋便一言不发的回了太子府, 直至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昨儿晚膳也没吃。   今儿一早琴书一进房门便看见怜秋呆坐在床上,也不晓得什么时辰起的, 他端来早膳,怜秋也不吃,说没胃口。   顧夢生见着心头也着急,他既擔心怜秋, 又担心聶希棠当真出事。   “秋哥儿, ”顧夢生小心措辞道:“希棠福大命大, 定然不会有事。况且消息只说是路被堵了, 铳州境况说不定还好着。”   怜秋垂着眼, 没接话。   铳州堤坝都被冲毁了,洪水泛滥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偏现下撤离的路又被堵了个严实,里头的人就是想往外头跑也没辦法。   聶希棠那个傻子还说要留下来治水,现下还不知有没有找到地方躲避。   怜秋没见过洪水,但顧家在柳县施粥时,他曾听过逃難来柳县的的人说, 大水来时将堤坝冲垮,不过一瞬间便将整个村落淹没,逃跑不及的人和牲畜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空气中都是腐臭味道。   说这话的人比手画脚,眼里还带着回忆时的恐惧悲戚,怜秋因此记得很清楚。   顧夢生劝了会儿,却见怜秋垮着一张小脸, 兀自出着神,显然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公子,”琴书蹲下身子,握着怜秋的手,真诚道:“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出事。”   安澜也附和道:“姑爷聪慧,定不会自己置于险地。”   怜秋抬眼,见众人都担忧的看着他,心中低叹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道:“我没事,爹,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只是心里有点難受。   虽然他总说着以后聶希棠变心就与他和离,可至少现在为止聶希棠对他一直不错,他不想年纪輕輕就成了寡夫。   晓得怜秋敷衍他,顾夢生自然不肯走。   “秋哥儿啊,你听爹的,先吃了早膳。皇上和皇后娘娘晓得此事,一定会想法子去铳州找人。”顾梦生苦口婆心道:“况且还有朱家军的人保护,希棠不会出事。”   怜秋不信。   生死之间没有谁一定会保护谁的说法,更何况大水冲来,又不是人多就能挡住。   不过有一点顾梦生说得不错,皇后和皇后娘娘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找人去铳州接应。   “琴书。”怜秋忽然喊道。   琴书吓了一个激灵,立刻回道:“我在呢。”   “你去将王管家找来,”怜秋眼神坚定,抿着唇,沉声道:“我要进宫,见皇上。”   ~   怜秋进宫时,前来迎接的太监说,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大臣商量要事,没法见他。遂将他引去了皇后的宫中。   见怜秋前来,皇后眉间的忧愁未散,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怜秋来了,过来母后这儿坐。”   怜秋走到皇后跟前,低眉敛目,瞧着很是乖巧。   “铳州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皇后輕声道:“莫要太过担心了,棠儿自小武艺高强,又比寻常人聪明,他治过水,有经验,定会平安无事。”   话虽这样说,但是皇后心里的担忧并不比怜秋少。   聂希棠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上回他失踪时,皇后不知在多少个夜里哭泣难眠,这才将人找回来多久,竟然又出事了。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母后,我此来是想问问父皇什么时候派人去铳州。”   皇后一顿,随即道:“昨儿已经派了人赶去铳州清路去了。只是去铳州路远,且刚经历洪灾,又被堵了路。州内百姓没有吃食,灾后又亦发瘟疫,陛下得尽快筹备粮食和药材,好早些再派粮兵送去铳州。”   怕怜秋心急,皇后耐心性子,温柔安慰道:“我知你着急,可民生大事万万敷衍不得。”   铳州的水祸已然是民生大事,即便不是因着聂希棠在铳州,朝廷也是要想辦法救人。   更别说聂希棠身为太子,他若是平安,定然是想要救下更多的百姓。   怜秋垂眸思索片刻,忽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作甚?”皇后一惊,连忙道:“还不快些起来。”   宫女铃兰去扶怜秋,却拽不动怜秋,他朝着皇后磕了个头,凝声道:“母后,我想跟朝廷的人一起去铳州。”   “你……”   皇后一愣,随即面上带着些许欣慰。   怜秋为何想去铳州,自然是因着聂希棠,哪家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家儿子受到重视。   皇后从宝座上起身,屈腰亲自扶着怜秋的胳膊,怜惜道:“好孩子,你先起来,本宫同你慢慢说。”   将怜秋扶起,皇后目光慈爱的看着他,心中对怜秋的好感又多了些。   “本宫方才同你说了,铳州路远还有可能爆发瘟疫。”皇后试图说服他:“一路颠簸,你是个哥儿在路上也不方便,秋哥儿,你听本宫的,在家中等着便好。”   怜秋知道皇后说的没错,他就算到了铳州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按着他的性子,在知道有可能发生瘟疫时,就该老实待在府中。   可……   可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聂希棠。   朝廷的人去到铳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回来消息,何况即便聂希棠无事,治水也不知道要多久,一月、两月、三月还是半年?   怜秋等不下去。   “母后,”怜秋坚决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后腿。聂希棠之前给过我令牌,我带人跟在后面就成。”   不等皇后开口,怜秋又说:“况且我家就是开米鋪的,能快些筹到粮食。母后,我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该关心民生大事。求您,幫我跟父皇说一说这事。”   说这话时,怜秋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目光也愈发坚定。   没错。   聂希棠是太子,他作为太子妃不能够只享受着身份带来的好处,也该为百姓做事!   此行,不止是为聂希棠,更是为了铳州百姓。   他本人也許幫不上什么忙,可他有钱,有米鋪,他可以送粮食去!   见怜秋下定决心,皇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只拍了拍怜秋的手,轻声道:“本宫知晓了,你先回去等着吧。待晚些时候,会有人去府上告訴你消息。”   皇后娘娘答应了!   怜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朝着皇后行礼道:“多谢母后。”   “好孩子。”皇后轻笑一声,又道:“天气热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让铃兰送你出宫。”   怜秋点了点头。   目送着怜秋离开,皇后目光沉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对伺候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告訴陛下,本宫有事与他说。”   “诺。”   ……   怜秋从宫里回去后,没有回太子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米鋪。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操心铺子里的货物清点,这一去,他便将账册给看了一遍,随即大手一挥道:   “将铺子里所有米都给我装车,铺子暂时关门,什么时候开门听我吩咐。若有事先定好的客人,你告诉他们咱们米不够,将定金返还,再给他们送赔礼去。”   掌柜的一惊,好好的做什么关门?   太子妃是不晓得如今这铺子一月能掙多少银两吗?   但是他一瞧怜秋的冰冷的脸色,便将口中的质疑给吞了下去,老老实实办事去了。   顾梦生恰巧在铺子里,刚到了一批从柳县运来的精米,他来点货。听闻怜秋的吩咐,顾梦生立马走了出来,奇怪道:“秋哥儿,你让他们将米装车作甚?”   怜秋眼神闪躲一下,垂头低声道:“爹,我跟皇后说了,我要去铳州。”   “什么?”顾梦生愣住,险些怀疑自己幻听。   待确认怜秋没乱说后,顾梦生罕见的生气了。   “胡闹!你知道铳州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去!”顾梦生吼道:“明晓得铳州现在闹水祸,你去做什么,你要是出事了,你要爹怎么办!”   顾梦生简直不敢想,自从英娘去世后,怜秋便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牵挂,若是怜秋出事了,那他也不想活了。   “不成,”顾梦生沉声道:“爹不准你去。”   怜秋看着顾梦生,犟道:“爹,我不是为了夫君去铳州。你一直告诉我咱们掙钱,要行善事,积福德。咱们过上好日子的钱,都是从百姓那挣来的,如今我做了太子妃,咱们吃住比以前更好,我们自然也该回报。”   “胡说八道!”顾梦生打断他:“铳州离咱们天高地远,就算是挣钱也挣不到他们头上。”   怜秋一噎,随即嘴硬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陛下赏赐给夫君这般多的东西,里头肯定也有铳州的一份。”   “哈,”顾梦生好笑道:“那还有邻国进贡的一份,你怎么不帮他们去。”   怜秋:……   “我跟你说不通,”怜秋说不过,只能板着脸生气道:“爹,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顾梦生越说越气,桌子拍的砰砰响:“早知在柳县时,就不该由着你自己去选!”   要是由他给怜秋选个家中清白的书生,又何苦陷入如今两难境地!   “反正我已经跟皇后说了,”怜秋抱胸,娇纵道:“皇后娘娘说了,晚些会来人给消息,我也没办法把说出去的收回来。”   见怜秋耍赖,顾梦生好气又好笑,心中怒意渐渐散去些。   秋哥儿说的不错,现在反悔已经晚了。   顾梦生看了一眼怜秋,问道:“当真要去?”   怜秋点头:“去。”   深吸一口气,顾梦生沉声道:“我跟你一块去。”   “什么?”怜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拍桌道:“不成,爹,你就留在京中!”   顾梦生学着怜秋的无赖样,哼笑道:“你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他爹,太子的老丈人。我也吃了、用了太子府上的东西,我自然也该跟你们一起救人去。”   “你!”怜秋不知道他爹竟还有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我不管,你不許去!爹,你不知道铳州有多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去?”顾梦生恨恨道。   怜秋一噎,索性直接耍赖道:“反正你不许去,大不了我到时候就把你关府里……”   “那你回来也不用见我了,”顾梦生冷漠道:“届时你每年记得给我和你娘的牌位跟前烧一炷香。”   “爹!”怜秋眼眶里吧嗒吧嗒的开始掉泪,不高兴道:“不准胡说。”   他是真怕顾梦生哪日不在了。   见怜秋哭的伤心,顾梦生方才还冷硬的脸色,松动了些。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顾梦生起身道:“我去看着让人将米粮装车,水祸后得当心疫病,药材衣帛都得备上。”   “你呀,”顾梦生抬手点了点怜秋的额头,轻叹一口气:“什么都不晓得,还想着去救人呢。”   “不过好在你爹我见识比较多,不像你只晓得闷头冲。”顾梦生轻笑道。   怜秋吸了吸鼻子,水润润的眼看着顾梦生,心中一阵酸涩。   “莫哭了。”   顾梦生替他擦去泪,轻声道:“希棠是我的儿婿,他虽是一国太子,但我也将他当做家人看待。”   “秋哥儿,咱们一块去将他接回来。”   视线愈发模糊,泪珠像断了线似的从眼眶中滑落,怜秋咬着唇,嗓音不稳的呜咽道:“嗯!”   一把抱住顾梦生,怜秋将自昨日知道消息后便一直憋在心头的害怕恐惧发泄出来,哭得很大声。   他爹是世上最好的爹! 第66章 晋江正版阅读   圣旨果然没多久便送到太子府上, 朝廷的队伍将在五日后出发,怜秋和顾梦生这五日也倾尽全力的准备着賑災用的货物。   出发的前一天,傅明旭来找了怜秋, 他想与怜秋一块去铳州。   “铳州很危险,”怜秋试图劝退道:“你在京中过得好好的,没必要去受苦。”   听了怜秋的话, 傅明旭捂着肚子笑出了声:“秋哥儿,你莫要小看我,你自小也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哥儿,你都吃得了去铳州的苦, 我好歹是个汉子还能比你差?”   “你这话什么意思!”琴书怼他:“我家公子可不像你讲究, 吃饭穿衣只要最好的, 扭扭捏捏哪里像个男子汉!”   傅明旭:……   “你这哥儿说话愈发難听了啊, ”傅明旭强撑道:“我虽文不算多好, 武……也一般,但我会医术啊!”   傅明旭一拍胸:“我可是师承太医风原,风师你晓得吗!当初太祖出征被一箭射穿胸口,其他御医都不敢下手拔箭,还是我师父救了太祖一命!”   看着怜秋和琴书惊讶的眼神,傅明旭颇为自豪昂起胸膛, 道:“我师父于疫病方面也颇有心得,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你覺得我会不懂?”   “怪了, ”琴书嘟囔道:“你师父这般厉害,他怎地不自个儿去铳州?”   傅明旭瞪他一眼,愤愤道:“我说你这哥儿怀的什么心,我师父都九十了, 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他能走那么远的路吗!”   琴书往怜秋的身后缩了缩身子,挡住傅明旭“指责”的视线,气势不足道:“我又不晓得他年纪这样大了。”   “你可跟家里人说好了,”怜秋还是不放心:“傅少卿可曾应允?”   “说过了,”傅明旭气定神闲道:“我阿娘和阿爹、大哥巴不得出来做做正经事,我一说他们就同意了。”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同意是同意了,不过是傅明旭耗费口舌求了两天才得来的松口。   “秋哥儿,你莫要拒絕了,反正你要是不讓我跟你们一块,大不了我就跟在你们队伍后头。”   傅明旭面上嬉皮笑臉,心下却发誓一定要去铳州大展拳脚,省得傅明轩日日在家中说他不做正事!   尽在他跟前夸这个同僚的弟弟科举名次不错,那个同僚的弟弟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别人家的弟弟比得上亲弟弟好嘛!   傅明旭不服气。   “成吧。”怜秋轻吐一口气,笑道:“我讓人先去傅府问过再定。”   傅明旭早料到怜秋会找人去问他哥,压根不慌,反正他没说谎。   哼,不过不得不说,聶希棠和怜秋这夫夫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性。   傅明旭胸口憋闷,不高兴的想,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有事儿还总要问他哥呢?   ~   出发那日,朝廷的賑災队伍走在前头,怜秋等人在后头。   这是他头回用了聶希棠给的令牌,顾家准备的賑災粮由五百太子亲卫护送着,放眼望去队伍浩浩蕩蕩,人数眾多。   他们要运送粮食,就算是加紧赶路,速度也会慢上些。   本来一月就能到的路,他们生生多走了五日,一路颠簸下来,怜秋的小臉都瘦了些。   不过他一路并未喊过苦、喊过累,总归赈灾的队伍什么时候走,他便闷不吭声的上了马车。   此举讓负责押送赈灾粮的官员白暉对他倒是多了几分敬佩,原先他还覺得是胡闹,赈灾絕非小事。   怜秋一个哥儿非要跟着去,简直是不知轻重,偏皇上竟还当真允了。   再加上还有傅明旭这个在京中出了名的招猫逗狗惹人嫌的纨绔子弟,不止白暉,同行的官员都觉得怜秋他们一行人定然会拖后腿。   结果谁知一路到铳州,竟无比顺畅,傅明旭和怜秋都没有闹出幺蛾子。   眾人不禁对怜秋的观感更好了些,这太子妃虽出身低微了些,但不娇气,还算不错。   京城到铳州的路先前被挡了,不过在朝廷得知当日便先派了人来清理,怜秋他们到时路已然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他掀开轿帘看去,只见路上黄土泥泞,山上滚落的石头、粗壮的树干还有牲畜的尸体被扔在一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发出阵阵腐臭味儿。   “啧,还好他们将路给清理了。”傅明旭骑着马,唏嘘道:“不然咱们还要耽搁时间。”   怜秋看着外头有的场景,心头微微有些不太好受。   单是铳州外头就已如此凄凉,也不晓得城里头怎么样。   傅明旭嗅着牲畜的腥臭味,表情有一瞬间扭曲,须臾他想起什么,立刻道:“秋哥儿、顾伯,你们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这牲畜啊,最易传播疫病了,一会儿进了城也小心些,不要随意与人接触。”傅明旭叮嘱道。   这些都是他来前,风原特意嘱咐过的话,傅明旭记得清楚。   “好。”   怜秋立马吩咐太子府的亲卫停下,讓众人去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帕子掩住口鼻。   他们来前傅明旭已经说过了,所以怜秋特意给众人都准备上了,甚至连朝廷的赈灾队伍也人手有一份。   怜秋让傅明旭去跟白暉说了这事儿,将剩下的帕子毫不吝啬都给送了过去。   本来对于傅明旭的话,白晖半信半疑,这人在京中没什么好名声,虽知晓他是风太医的弟子,但谁晓得是不是只学了个半吊子。   不过朝廷带来的大夫劉绪听了傅明旭的话,倒是十分认可:“不错,傅二郎说的有理。这绢帕虽无法完全隔绝,但能减少被传染瘟疫的风险。”   见劉绪都认可了,白晖还是叫停了人,让大家都带好绢帕方才继续前进。   很快便进了铳州城,比起京城、苏州城的热闹,铳州简直安静的诡异。   街道两边的铺子有些被水冲垮了一半,有些比较牢固看着无事,只是里头的物件一样都没了,空荡荡的像是被人遗弃在此处。   路上的行人不少,但各个都是一脸麻木、双眼空洞;时不时便能看到有人趴伏在地上大哭,哭声凄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怜秋看着哭泣之人身旁没了气息的尸体,越看越心惊,心中不禁有些苍凉。   “害怕了?”顾梦生问他。   即便自诩比怜秋见识多,顾梦生也未尝见过这样的场面。   “没有。”怜秋摇头,低声道:“爹,我觉得咱们没来错。”   “公子。”   琴书拽着怜秋的袖子,低落道:“他们瞧着好可怜。”   安澜面露不忍,他晓得亲人离去的悲伤。   “是啊。”怜秋呢喃道:“愿老天莫要再降下灾害了。”   怜秋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委屈不过就是被顾老太、顾老头嫌弃,还有就是聶希棠欺骗他一事,而现在在生死面前,他忽的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想要见到聶希棠的想法也愈发激烈。   朝廷的赈灾队伍最终在知州府外停下,怜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下去,外头站着的人太多,怜秋踮起脚小心的查看着聂希棠的位置。   许是他寻人的神情太过焦急,白晖与知州劉琦交接后,待众人搬粮食时,他走到怜秋跟前,轻声道:   “太子妃莫急,太子殿下无事,现下带着人加固堤坝,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怜秋一愣,朝着白晖微微点头道:“多谢白监察提醒,我晓得了。”   白晖见他精神头不太好,遂道:“太子妃不若先进去休息一下,一路劳累,太子殿下若是看着你为了见他消瘦,心头应当也難过。”   怜秋提唇笑了笑,回道:“好。”   刘琦晓得怜秋也来了后,立马给他安排在大堂休息。   “太子妃还特意让人带了粮来,当真是有心了。”刘琦感谢道。   怜秋摆手,云淡风轻道:“应当的,我家本是粮商,如今百姓受难,自然该出一份力。除了粮食外,我让人带了些药材,傅二公子说对疫病有用。”   “太子妃心善,”刘琦叹了一口气,哀愁道:“城中的确已经有人得了疫病,太子殿下已让人将他们隔离在院中治病。”   “只是效用好像不大,每日还是能发现有人得了疫病。太子妃,顾老爷,你们这些天就待在府中少出门,免得不小心染上。”   自古疫病最是难治,若是治不好……只怕只能弃城了。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他会小心着。   顾梦生看着院中众人忙碌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刘知州,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   刘琦哀叹道:“死了好些人,若非太子殿下下令及时,让我们及时往山上撤离,只怕死的人更多。”   聂希棠到铳州时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意识到不对后,聂希棠立刻让人去加固了堤坝,谁知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水祸将来,聂希棠便让人去疏散百姓,只是散落的村落太多,通知也已经晚了。   便只能引着铳州城的百姓带着粮食往山上躲去,在他们撤离的第二日便发生了山体滑坡,若是再慢上一步,恐怕上山都难。   几人正说谈间,外头忽然有人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怜秋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探头看去,恰好与快步赶来的聂希棠的视线撞到一块。   时间像是忽然停滞,又像是忽然加快。   “夫郎!”   怜秋还在恍惚自己有没有看错,下一瞬便被人给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缓缓将手搭在聂希棠结实有力的胳膊上,怜秋感受到从肌肤渗透到衣裳的温热感,他鼻子一酸,将头枕在聂希棠的胸膛上。   过了三个月,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幸好。   幸好聂希棠没事。 第67章 晋江正版阅读   怜秋和聶希棠抱得很紧, 外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两人的感情甚好。   分别三月,聶希棠想怜秋的紧。   刚到铳州不久便遇上水祸,带着一群人往山上躲藏时, 聶希棠看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心头不是没有担忧。   天灾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显得渺小。   聶希棠不是不怕。   怀抱里是夫郎温熱的身体, 微微垂头便能看到怜秋的半边侧臉,他闭着眼,眼睫微微颤抖着,是对久别重逢的不敢相信。   聂希棠拢着怜秋, 心头的餍足满的将要溢出。   秋哥儿从京城来找他了, 京城到铳州这样远的路, 他明知有危险还是来找他了。   “讓你担心了, ”聂希棠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好像自从与怜秋成亲后, 他便一直在犯错,一直在道歉。   心头升起愧疚,聂希棠忽然想到,怜秋的忧愁好似都来源于他。二人成亲前,怜秋每日的忧愁至多不过如何娶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如何讓顧家扬名。   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过分, 聂希棠不禁惭愧道:“实在对不住,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讓人及时告知你消息。”   他刚到铳州便遇到这样紧急的事, 只来得及讓人回京报信,甚至连腾出手给怜秋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听了他的道歉,怜秋缓缓抬起头,杏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聂希棠。   看得聂希棠愈发心软, 正要哄人时,下一瞬,怜秋一腳踩在他靴子上,不忿道:   “你还晓得有错!都说了让你听我的,非不听!”   涉及到性命一事,怜秋这回一点力没留,就算他不会功夫,这一腳下去也给聂希棠痛得够呛,更别说怜秋还嫌不够似的撵了两下。   俊臉有一瞬间的扭曲,喉咙上下滚动,聂希棠硬生生将要喊出口的痛呼声吞咽下去。   最后还是一旁的顧梦生看不下去了。   这哥儿没见着人时,担忧得紧;这会儿见到人了,下腳又没了轻重,没看见人脸都痛红了吗?   “秋哥儿,莫要胡闹。”   顧梦生上去将怜秋往后拉了拉,歉意的看着聂希棠,愧疚道:“希棠,秋哥儿被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顾梦生悄摸瞪了怜秋一眼,人好歹是太子,你这一脚要是给他踩生气了,有你好果子吃!   怜秋撇过头,不以为意的想,聂希棠要是还敢发落他,他就跟聂希棠同归于尽。   聂希棠这臭混蛋让他担心许久,踩一脚都算便宜他了!   “没事,”聂希棠忍着痛,笑容勉强道:“夫郎他是关心则乱,爹,也让你担心了。”   吃了痛还要道歉,聂希棠这半点不追究的做派不仅让刘琦看傻了眼,也让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以及姗姗来迟的白晖大吃一惊。   太子殿下,原来在家中竟是夫管严?   见聂希棠没事儿,顾梦生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他欣慰道:“人没出事便好,秋哥儿在家中也念着你呢。”   聂希棠看向抱胸将头转到一边的怜秋,胸中一熱,低声笑道:“我晓得,我也想着他。”   听着聂希棠打趣的语气,怜秋就想狠狠的“呸”他一顿。   但是方才当着眾人的面踩聂希棠一脚已算没给他面子,怜秋不想继续让眾人看笑话,他也不想让聂希棠丢人。   在家中随便欺负人无所谓,在外头还是得体面些好。   “莫说这些废话,”怜秋翻了个白眼:“除了朝廷带来的赈灾糧外,我将京中米鋪中的米都带了来;傅明旭说的能治病的药材,我让药鋪的活计都给拿来装车了;还有绸缎鋪里我要了好些布料。”   聂希棠给他的鋪子多,其中就有药铺和绸缎铺,怜秋怕药铺里的药材不够,还让人将京中其他铺子里的药也买了些,凑在一起也许多了。   “那真是多谢夫郎了,”聂希棠笑道:“思虑周全,铳州的百姓该多谢谢你。”   这人又拍他马屁,怜秋都懒得说他了。   “行了,别说这些无用话,你看着怎么安排吧。”   聂希棠看着他,眉眼温柔,轻声道:“好。”   “对了,”怜秋忽然想起来傅明旭跟刘绪一块去了关得疫病人的小院,遂道:“傅明旭也来了,方才刚去了无風院。”   “无風院?”聂希棠皱着眉:“他做什么跑来?”   怜秋没好气道:“你这什么语气,莫要看不起人,傅明旭说他有法子治疫病!”   “非是我看不起他,”聂希棠失笑道:“只是未尝料到他竟会跑来铳州这般偏远之地。”   傅明旭往日没个正经,惯爱享乐,当初一人独去柳县寻他已是罕见事,更何况还来救灾,着实让人难以预料。   二人正说话间,在一旁当做空气许久的白晖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太子殿下,”白晖抱拳行礼道:“朝廷的物资皆已送到,烦请您清点。”   给了怜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聂希棠回道:“孤知道了。”   铳州事情堆积太多,怜秋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没央着聂希棠与他叙旧,反倒催促道:“你自去做事,我要先沐浴歇息一番。”   到底未曾这样焦急的赶路过,临近铳州时,怜秋就已精神不济。   如今见到聂希棠后,心安定下来,便更觉疲惫了。   “好。”   捏了捏怜秋细瘦的腕骨,聂希棠心疼道:“我让刘琦给你备些吃的,一会儿沐浴完吃过了再睡。”   怜秋怏怏道:“嗯。”   待看见怜秋、顾梦生跟着下人进了后院,聂希棠面色瞬间冷了下去,方才的柔情好似全然是幻觉。   “去无风院。”   “是!”   ~   一路从京城到铳州,到底有些累了,怜秋一觉睡到快天黑时才醒了过来。   恰巧这时聂希棠也回来了,院内传来傅明旭和朱远柏互怼的吵闹声。   “怎么,就你能来?我来不得,你瞧不起我!”   “哎,你还真说对了。傅明旭,你好歹终于男人一回了。”   “呸,我本来就是男人!”   两人叽叽喳喳的吵嘴,看见怜秋时,两人同时一顿。   傅明旭笑道:“秋哥儿,醒了?”   怜秋有些不好意思,傅明旭跟他一块来的,还有精力去无风院看病患,他却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遂不好意思道:“醒了,无风院的病人如何?”   傅明旭面色微沉,但算不上难看。   “有些难治,不过应当不是问题。”   “呵,”朱远柏笑他:“给你几分颜色还开上染坊了,多用些心,这回要真能给疫病治好,这可是大功一件!待回京你就能去傅明轩跟前炫耀了。”   “要你说!”傅明旭瞪他一眼。   铳州的疫病与师父告诉他的有些细微不同,傅明旭琢磨着得改改药方。   聂希棠的目光在接触到怜秋的一刻变得温柔,他过去扶着怜秋,轻声道:“睡醒了,可还累?”   怜秋摇摇头,想起聂希棠来铳州的初衷,于是问道:“你可找到靖王了?”   “找到了。”朱远柏笑嘻嘻的插话道:“只是可惜,他废了一条胳膊。”   怜秋:“?”   聂希棠跟他解释:“我们是在下山时发现,捉走聂赫安的山匪竟然与我们在同一个山头。”   他相隔的不算远,一个在南,一个在西。   因着下雨的声音太大,掩盖了脚步声与说话声,聂希棠一时没有发现。   待雨停后,他们下山时,与同样下山准备找寻糧食的山匪们撞在一块,他便顺手将山匪的老窝给剿了。   这才发现聂赫安竟然还活着,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被折磨的还剩了一口气,身形消瘦,浑似恶鬼。   怜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他人呢?”   “送回去了呗。”朱远柏冷哼道:“这人自个儿没本事被山匪捉了不说,我们将他救回来了,还没个好话,成天骂骂咧咧好像是我们欠他一般。”   “前个儿刚将路清出来就让人送他回京了,”朱远柏皱了皱鼻头:“又花了些人手护送他,啧,幸好陛下派的人来的快,不然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真是,”傅明旭附和道:“走了也好,留着也是添麻烦。”   怜秋不晓得怎么接话,遂看了一眼聂希棠。   “莫管这事了。”聂希棠轻声道:“有什么苦让他回京找父皇诉去。”   只是损失了精兵,还落得这副凄惨模样,鸿景帝有没有心情听聂赫安诉苦就不晓得了。   怜秋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觉得聂希棠这人怪坏的。   接下来几日,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傅明旭忙着跟刘绪一起研製新的药方,聂希棠和朱远柏去守着巩固堤坝。   城中开始施粥,聂希棠特意嘱咐了,朝廷的赈灾糧由官吏们施送,顾家的粮则由太子府亲卫们亲手施送。   顾梦生跟着亲自去施了两回粥,怜秋身子有些不舒坦便在院里躺了两天,聂希棠本想让他在院中待着。   但瞧着众人都忙碌着,这天身子又好了不少,怜秋便也想着去帮帮忙。   他是头回出现在施粥队伍中,却没料到竟然有人认识他。   “你是太子妃!”   小女孩衣衫褴褛,却朝着怜秋露出了灿烂的笑。   “你认得我?”怜秋惊讶道。   “嗯。”小女孩抱着碗,里头装的是浓稠的白米粥,真诚道:“前几天打饭的官爷说了,这边是太子妃自家铺子的粮。”   小女孩儿乐道:“太子妃,你家的粮比那边的好吃,白生生软嫩嫩,我以前都没吃过,这是给貴人吃的米吧?”   怜秋一愣,笑道:“算不得多貴,等你长大挣了银两,定然也能吃上。”   “嗯!我会努力的!”   经过一场天灾,小女孩儿眼中却全然都是对未来的希冀。   待下一个人上前,怜秋听到小女孩儿跟他说:   “太子妃你长得好看,不会是天上的菩萨下凡吧!”   虽然怜秋说不算贵,但小女孩儿不傻,她在米铺中见过精米,还没有太子妃施舍出来的白透,一斤精米价格比得上十斤糙米。   只有菩萨下凡,才会让他们也能吃上这样好的米。   怜秋哂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竟是被个小姑娘夸的有些脸红,最后还是小姑娘的娘亲将她牵走才免了怜秋的尴尬。   不过自此后,怜秋对施粮一事更上心了些。   铳州水祸后,天便开始变热,正是七八月燥热的时候,怜秋脸都晒得黑了些。   聂希棠看着心疼,遂劝道:“明日在家中休息吧。”   怜秋无情拒绝:“不,我还要去。”   “我跟黄雅约好了,今天跟她说怎么製精米来着。”   黄雅就是那天的小姑娘,怜秋跟她关系好,小姑娘胆子大,爱缠着怜秋说些小话。   怜秋见她也欢喜,遂两人每天都会趁着施粥时,说上一会儿话。   聂希棠劝不住,又不能让人绑着怜秋,只能由着他去了。   第二日,怜秋依旧准点出现在施粥的地方。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他正跟黄雅说要制精米的步骤时,不知是不是日头太大,照得他眼前发晕。   下一刻,眼前忽的一黑。   怜秋在晕倒前,还听到众人惊恐的叫声:   “秋哥儿!”   “太子妃哥哥!” 第68章 晋江正版阅读   “傅明旭, 你跑快些!”   “秋哥儿到底是怎么了?”   “天太热,不該讓他出门,是我没拦住他。”   “公子, 呜呜呜~”   ……   怜秋在一片吵嚷声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傅明旭的臉,这人正一臉严肃的给他把脉, 傅明旭身后站着的聶希棠眉目担忧的看着怜秋,顾梦生、琴书安瀾等人围在床边臉上都挂着忧愁。   一见怜秋醒来,众人表情终于是好了些,聶希棠连忙问道:   “夫郎,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坦?”   顾梦生:“秋哥儿, 你不舒服为何不早说, 吓死爹了。”   琴书吸了吸鼻子, 看起来竟是哭过了:“公子, 你都吓死琴书了。”   安瀾相比之下收敛许多,只轻轻吐出口气,问怜秋:“公子,可要喝水?”   面对众人的关心,怜秋脑子有些发蒙,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是晕过去了。   “无事。”   怜秋既感动又羞愧道:“应該是我今儿没吃早膳, 被太阳一晒,不小心就晕过去了。”   他好像越来越嗜睡了,今儿不小心便睡晚了些, 想着时辰不早了,不如等着午膳一块吃。   结果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怜秋心头不禁嘀咕,自个儿当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正想着怎么安大家的心, 傅明旭忽的面露喜色,乐道:“秋哥儿,恭喜恭喜啊!是喜脉嘞!”   脑中“轰”的一下炸开,怜秋呆愣原地。   傅明旭说什么?   他懷了!   怜秋朝着聶希棠看去,却见那人凤眸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痴傻,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好似没听明白傅明旭说的什么。   “聶希棠,你啥站着干嘛!”傅明旭推他一把,“你夫郎懷孩子了,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秋哥儿!”   顾梦生一脸喜色的跑到怜秋跟前,高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个笨哥儿,懷了孩子都不曉得。”   “公子懷了!”琴书拉着安瀾,乐道:“安澜,我们要有小公子了!”   安澜掩唇轻声笑道:“是啊。”   怜秋摸着肚子,傻呵呵一笑,对顾梦生说:“我不曉得啊,他们不是都说怀了后会吐,我能吃能喝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但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到,他前儿个还跟聂希棠说自个儿怎么肚子越来越大了。   聂希棠那厮还捏他肚皮的软肉说没有呢!   混蛋,肯定又是在骗他!   不过这话当真误会聂希棠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聂希棠就算真觉得怜秋肚子胖了些,他也只觉得可爱,又怎么会跟怜秋说他胖了。   “夫郎!”   聂希棠平地惊雷一声吼,将众人都给吓了个哆嗦。   长腿一迈,两步便来到了怜秋的床边,聂希棠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怜秋的肚子,凤眸里盛着熠熠星光,唇角微勾,小心翼翼的说:   “夫郎,我们有孩子了。”   被聂希棠这番没头脑的做派给逗笑,怜秋想罵他但唇角偏又忍不住上扬,最后只能笑罵道:“你才听见啊!傻得很。”   聂希棠被骂了也不难过,嘴角还带着傻兮兮的笑,任谁都知道他有多高興,对怜秋肚中的孩子有多少期待。   看着聂希棠不穩重的模样,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傅明旭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待两人高兴了一会儿后,才说:   “成了,你们别急着高兴太早。”   “怀胎前三月本就是最不穩定,容易出差错的时候。秋哥儿从京城到銃州在马车上舟车劳顿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我瞧他脉搏有些虚弱,待我给他开两贴安胎药,记得按时喝。”   “诶诶,多谢傅二公子了。”顾梦生连忙道。   在京城他若是晓得怜秋怀了孩子,定然不会管怜秋怎么说都得把人留下,哪儿还会任着怜秋任性跑来銃州这危险地方。   听着傅明旭说怀胎三月最易出差错,怜秋和聂希棠不禁后怕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心有余悸的害怕。   “傅二,你再仔细给秋哥儿瞧瞧。”聂希棠沉声道:“他身子有没有事,要什么药材尽管说,贵重也无妨。”   “嘁,”傅明旭睨他一眼,嘲讽道:“銃州现在啥也没有,你去哪儿弄珍贵的药材。”   虽傅明旭这话不好听,但的确是这么个理。   怜秋他们带来的药材中都是治疫病的药,銃州城内的药铺中的药材早被大水给冲没了,若说一般的药材还能找到,珍贵药材则不太可能很快找到。   聂希棠脸沉了下去,他看着怜秋,攥着锦被的手背青筋暴起,心中一阵无力,头回察觉到无力感。   将聂希棠的表现尽收眼中,怜秋拍了拍聂希棠的手背,弯眼笑道:“我觉得自己没事,宝宝很乖没闹我,用不着喝什么珍贵的药材。”   “哈,”看够聂希棠黑脸,傅明旭笑道:“我吓唬他的,秋哥儿别怕。胎虽有些不稳,喝上两贴药便好了,只是这儿当真没什么补品给你喝。”   听傅明旭吓唬他,聂希棠立刻朝傅明旭飞去两记眼刀。   可如今傅明旭救人,在百姓眼中可是傅大夫,他自觉自个儿有了本事不用怕聂希棠,竟生生忍住没有移开视线。   “还愣着干嘛!”傅明旭不满道:“聂希棠,你还不去给我拿纸笔来!”   “我去拿!”   琴书兴冲冲的接下活计,往外跑去。   见去的人不是聂希棠,傅明旭颇有些不满。   啧,又错过一次使唤聂希棠的机会。   ~   白日因着怜秋怀孕一事闹得人仰马翻,众人吵吵嚷嚷的没个安静时候。   夜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只剩怜秋和聂希棠二人。   怜秋半躺在聂希棠怀里,小腹处被一只大掌暖着,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半眯着眼,问道:“你回来后一直没出去看守着他们筑堤坝,这能成吗?”   怀胎三月,怜秋的肚子还不明显,摸着像是多了些软肉,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小小的肚子中装着他与怜秋的孩子。   在聂希棠的想象中,怜秋怀着孩子应当在京中享福,而不是跟他一起在铳州面临着疫病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越想聂希棠的脸色愈黑,他回着怜秋的问话:“有遠柏守着,他们不敢造次。”   是哦。   怜秋恍然,朱遠柏是将军,肯定能镇守住其他人。   “夫郎,”聂希棠看着怜秋恬静的侧脸,忽然道:“待胎儿稳住后,咱们便回京吧。”   怜秋一愣,微微侧身趴在聂希棠怀中,奇怪的问:“可铳州事情还未结束……”   “傅明旭不是说他已经改好能治疫病的方子了,”聂希棠气定神闲道:“疫病解决,剩下便只剩建筑堤坝、泄洪一事。这些事便本就不用我来监管,白晖才是朝廷派来的监察。”   “聂赫安已经找到,我和远柏此时回京也无事。”   怜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哦。”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害怕,这是他头回怀孩子呢,总怕磕磕碰碰伤到肚子。   他和聂希棠想了好久的孩子,上天总算是送来了,怜秋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夫郎。”   聂希棠轻轻的吻了吻怜秋的鬓角,温声道:“我发誓,下回再也不讓你担心了。”   “我才不信你。”   怜秋攀着他的肩往上挪了挪位置,叼住聂希棠的下巴,轻轻磨了磨牙复又放开,哼道:“你这人每回说的话都不做数。”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聂希棠垂头吻了吻怜秋的唇,笑道:“这回当真作数。”   怜秋撇过头,懒得同多说。   有情人即便不说话,仅仅是静静的相拥着也觉无比幸福。   怜秋在聂希棠怀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   自从聂希棠决定要回京后,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不过傅明旭说最好再等上一月,让怜秋喝了安胎药,待孩子更稳定些,怜秋身子好些再启程回京。   对怜秋有益的事,聂希棠自然答应下来。   于是回京又往后推迟一月。   这一月傅明旭改良后的药方当真治好了不少得了瘟疫的病人,除了一些重病实在无法救的人外,大部分的人都保住了命。   聂希棠和朱远柏着手将铳州的事交给白晖,堤坝一建便要一年,他们不可能在铳州待上一年。   怜秋则是被顾梦生和聂希棠勒令待在房中不许出去乱走,琴书和安澜两人就在一旁看着他。   只要怜秋一有要出门的动静,琴书就抱着怜秋的腿,安澜则挡在他面前,总归就是不让他出去的意思。   弄得怜秋哭笑不得,他只是怀孕又不是犯人。   不过知道大家担心他,怜秋虽觉得有些束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院中待了一月。   好不容熬了一个月,回去的前夕,怜秋舒了口气,想着总算可以出门了。   临走前,来送聂希棠和怜秋的人很多。   傅明旭骑着马,神采飞扬的冲着跟他道谢的百姓们抱拳,最重要的药方已经写出来了,剩下的交给刘绪他们便可。   至于知州刘琦,因着处理泄洪一事不及时,致使百姓遭难,需跟着聂希棠他们回京告罪。   “恭送太子、太子妃!”   轿外传来百姓们整齐划一的声音,怜秋没忍住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正好瞧见黄雅倒腾着小短腿挤在前来送行的百姓前头,手里拿着一封信朝着怜秋挥了挥手。   “太子妃哥哥,等我去京中看你!”   黄雅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小姑娘年岁不大,神色却是万分的坚定。   怜秋朝她挥手,回道:“好!”   马车逐渐驶出铳州的城门,瞧着铳州的百姓越离越远,怜秋嘴角的笑意迟迟没有落下。   “你给黄雅的信里写了什么?”聂希棠问他。   怜秋回道:“我说以后会在铳州开家米铺,黄雅她娘可以去里头寻个事儿做,日后若是她对米铺有兴趣,可以来京中找我,我雇她做掌柜。”   “原是如此。”   聂希棠故意打趣道:“可你写在信里,她识字吗?”   怜秋:“……?” 第69章 晋江正版阅读   烈阳如伞笼罩于大盛土地之上, 暑热难消,京中街道上的行人们早已穿上薄衫,花红柳绿尽显繁华之色。   太子府上。   房中燃起驱蚊的艾草香, 离门最近的角落里搁着冰盆,豆青色的纱帐放下半截,似有若无的遮掩着床上正睡得酣甜的美人。   软滑的丝绸薄被搭在微微隆起的肚上, 雪白的手腕和足踝皆露在外头,美人紧闭着双眼,眉目舒展,醒时稠丽的面容在睡梦中则显得恬淡许多。   聶希棠回来时, 便正好看着这么一幅夏日美人酣睡图。   怜秋懷孕倒是不像别人一样会吐, 只是实在爱睡。聶希棠上朝前怜秋便熟睡着没醒, 他下朝后先去了一趟刑部, 后又去了吏部, 处理完事务已是未时,没成想他回来怜秋竟还在睡。   坐在床沿,聶希棠伸出食指在怜秋侧脸戳了戳,小声道:“怎地这般爱睡,咱们不会生个小懒虫吧。”   怜秋的脸颊本就软嫩,又因着喝了太多滋补品而微微圆润了捏, 戳着触感甚好,聶希棠戳了一下后,便忍不住又戳了两下。   没成想这回手指刚碰到软乎乎的脸颊便被人一把抓住, 眼睫颤抖两下,怜秋睁开眼,没好气道:“你的手真是越发欠了,谁让你戳我了!”   唇邊帶着温柔笑意, 聂希棠埋头在怜秋唇上亲了亲,轻声道:“我瞧你睡得香,想着轻轻碰两下,不会扰到你。”   “你这是轻轻碰两下,”怜秋怒道:“我还道你是想在我脸上戳出两个窟窿!”   不知是不是因着懷孕的缘故,哥儿最近脾气愈发大了,甚至有时不讲理,不过聂希棠并不覺得烦恼。   他立即认錯道:“是我力气大了,弄疼了你。”   见聂希棠态度良好,怜秋心头这才散了些气,他松开握着聂希棠的手,下颌微抬,冲着聂希棠颐指气使道:“扶我起来。”   “好。”   聂希棠小心翼翼的揽着怜秋的后腰,将人扶来坐起。   孩子差不多六七月份,怜秋的肚子不算大,只是他愈发懒散,心头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尤其看着聂希棠在他跟前晃悠时。   怜秋恨不得将聂希棠指使个团团转,心头的火气才能散去些。   聂希棠扶着怜秋坐在床邊,半蹲下身子将鞋给他套上,待人站起身后,方才拥着人往窗邊走去。   “母后今儿又让人送了些金丝燕窝来,还托人来问过我你现下如何,我说你能吃能睡,像头小猪一样。”聂希棠同怜秋开玩笑道。   “你才是猪!”   怜秋横他一眼,没好气道:“父皇怎么不让你去太仆寺幹活!”   太仆寺主要负责牧马,还有其他牲畜的管理,这会儿太仆寺里头养着几头野猪,怜秋覺得真该让聂希棠去打扫猪圈,让他曉得曉得真正的猪是什么模样。   耳边响起低低的小声,怜秋不禁又瞪了聂希棠一眼。   这人竟在母后跟前说些胡话!   他们从铳州回到京中后,皇上和皇后娘娘曉得怜秋竟然懷了,大喜之后便是数不尽的赏赐往太子府送去。   再加上聂希棠救灾有功,怜秋和顾梦生帶着粮食赈灾前往铳州一事传了出去,两人的行为在民间被百姓所称道,名声跟着水涨船高。   怜秋想让顾家铺子扬名的愿望,竟是意外达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需要他将顾家铺子开到各个州府。   傅明旭也因着在铳州治疫病救人一事被鸿景帝夸赞,这让傅明旭一下挺直了腰板,据说回傅家好好的炫耀了一番,烦得傅明轩说要让他去大理寺继续做副手,这人才安静下来。   铳州一行,让聂希棠太子的位置坐得更加稳固。   至于聂赫安则被鸿景帝痛罵一顿后,关回靖王府思过去了,至于他的手因着耽搁太久,即便是御医仍旧无力回天。   至于历王,聂希棠听傅明轩说这人自聂赫安回京后,便再未去看过一眼,也不曉得是因着聂赫安实在太过废物而放弃了,还是有了新的打算。   总归老实了不少,上朝时不再与聂希棠对峙,连带着以往还有官员弹劾聂希棠,这会儿却都安静了下来。   “明日王叔生辰,我需前去赴宴,恐怕要晚些回来,晚膳你莫要等我,自个儿吃了早些休息。”扶着怜秋在临窗的桌案前坐下,聂希棠叮嘱道。   “王叔?”   怜秋坐在凳上,秀眉紧蹙,表情不太高興。   自从上回晓得是历王指名道姓强逼着聂希棠去铳州,怜秋便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现下这人又邀着聂希棠去参加他的生辰,谁晓得安的什么心?   “你不能不去吗?”怜秋不满道:“随便寻个借口糊弄过去便是,万一他要害你可如何是好?”   自从怜秋去铳州找他后,聂希棠心头确认怜秋在意他后,对坏脾气的哥儿更加纵容。   这会儿见怜秋关心他,聂希棠轻笑一声,同怜秋解释道:“你且安心,他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邀請我前去,便不敢做加害之事。”   若聂希棠当真在历王府出事,凶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历王,引火烧身之事历王不錯,他不是蠢货。   “且他是在我下朝之时邀請,上回他参加了我们的成亲礼,我不好拒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怜秋心里还是不舒坦,他板着小脸,眼里写着不高興。   最近天热,但因着怜秋懷孕,屋里不能摆太多冰盆以免受凉,唯一的冰盆也被摆在门边墙角处,这会儿怜秋坐在窗边被太阳一晒,鬓边就湿了。   聂希棠掏出帕子给怜秋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又将窗上的竹帘放了下来,挡住刺眼的光线。   “好了,莫要生气,我届时去坐坐就回来。”   怜秋挑眉看他:“当真?”   “嗯。”聂希棠笑道:“我送了礼去,喝杯酒就回来。”   怜秋勉强满意:“成,不过你记得让人跟着你,莫要一个人去。”   聂希棠不知去哪儿寻了把扇子,慢悠悠的给怜秋扇着风,轻飘飘回道:“我记下了。”   ~   次日,怜秋躲在竹亭中乘凉。   琴书唤人抬了张摇椅在亭中,方便怜秋躺着歇息,风声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听着心旷神怡。   “公子,杨公子给您来信了。”   安瀾递过一封信给怜秋。   自晓得自个儿怀孕后,怜秋惊喜后便赶紧给杨君君写了信去,这是他的人生大事,一定要让君君晓得。   听着杨君君来了信,怜秋立即坐起身子,伸手将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将信中的内容看完,怜秋捏着信高興朝琴书安瀾分享喜悦:   “君君说他要来京中看我!”   “那太好了!”琴书替怜秋高兴:“等杨公子来了,我请他吃京中的冰酥烙!”   怜秋打趣他:“你倒是愈发大气了,怎地请我吃?”   琴书摸着后脑手,傻笑道:“公子现下不是怀着小公子不能吃嘛!等公子将小公子生了,明年我请公子吃。”   逗弄琴书实在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怜秋捂着嘴在琴书茫然的眼神里小声笑了起来。   “公子,你笑什么?”   琴书迷茫的看着怜秋笑得开怀,遂问安澜道:“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公子为什么一直笑。   “公子是高兴。”安澜轻声道,眼里盈着笑意。   琴书左看看怜秋在笑,右看看安澜也在笑。   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笑得地方,不过还是合群的跟着傻笑了两声。   这傻样逗得怜秋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吓得琴书赶紧过去扶住他。   得知杨君君要来京城后,怜秋的心情好了不少。   夜里聂希棠回来时,怜秋正半倚在床头看书,听见脚步声,便朝聂希棠看过去,勾了勾手:“过来。”   这模样与逗狗无异。   聂希棠脚步一顿,掩住心头的怪异,还是选择听话的走到怜秋跟前。   怜秋将手往聂希棠身上一搭,那人便自觉的低下了身子,怜秋凑上去在聂希棠的脖颈处闻了闻。   没什么酒气。   “你当真只喝了一杯酒就回来了?”怜秋眯眼笑道。   “不然呢?”聂希棠失笑:“我怕喝了两杯回来你就说我不听话。”   怜秋最近小性子耍出花样了,聂希棠给他的茶热了冷了都不喝,夜里聂希棠亲的太久,怜秋还要罵他不听话。   知晓聂希棠趁机打趣他呢,怜秋颇为恃宠而骄道:“你本来就不听话,还用得着我说?”   面对怜秋的指责,聂希棠说不得骂不得,只得认了下去。   “那我以后再听话些,”聂希棠笑道:“我先去沐浴,省得你一会儿再说我不爱幹净。”   怜秋哼哼两声,算是同意了。   等聂希棠洗干净上床后,怜秋扒着他的领口闻了闻,嗅着只有沐浴后的味道,便一个侧身钻进了人怀里。   “夫君,今儿我收到了君君的信。”怜秋一手按着聂希棠的胸膛,乐道:“他说要回来京里找我。”   “那很好了,”聂希棠回道:“多个人陪你。”   “可不是,”怜秋眼含憧憬道:“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想他,本来我还想着杨大哥要是今年秋闱能过,明年参加春闱时让君君跟着来京城,没成想君君竟自己先开口了。”   手指在怜秋的黑发中穿梭着,聂希棠轻声道:“他关心你。”   “哼,那肯定。”   怜秋从不怀疑他和杨君君的感情,他都怀孕了,杨君君当然该担心他。   “等他来,我要带他去京城多逛逛!”   怜秋觉得上回傅明旭带他去的倾川楼就很合适!   聂希棠并不晓得怜秋打算带着杨君君去哪儿耍,还附和道:“好,你高兴就成。”   怜秋叽叽喳喳的跟聂希棠说了好一会儿他的畅想,聂希棠也不扫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直到怜秋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看着聂希棠英俊的眉眼,怜秋忽然道:“你今日当真只在王叔的生辰宴上喝了一杯酒就走啦?”   聂希棠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还不信我?”   “不是,”怜秋趴在他胸口,嘟囔道:“我是怕有人说你目无尊长。”   “呵。”   聂希棠轻笑一声,道:“没事,他们不敢。不过—”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聂希棠眉头微皱,思索再三后,还是选择先于怜秋说了。   “今儿在生辰宴上,王叔欲塞给我两个哥儿做妾,我给拒了。”   “做妾!”   怜秋一惊,随即愤愤道:“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自个儿不娶妻还管上别人家事了!”   聂希棠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同怜秋一块说历王坏话:“他就是家中没有正妻,才这般浪荡,以后无依无靠就是个可怜老头,你莫同他置气,不值当。”   “哼,我才懒得跟他置气。”怜秋哼唧道,小眼神一瞟落在聂希棠淡定自若的脸上,狐疑道:“你真给拒了?”   聂希棠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要是没拒还说给你听作甚。”   见聂希棠还算老实,怜秋亲昵的用头顶了顶聂希棠的下巴,乐呵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将这事儿告诉我。”   毕竟聂希棠又没同意,换成别人家中的汉子怕是就将这事儿瞒下去了。   “我怕你从外人口中听个半截,一会儿气到了可怎么办?”   聂希棠心道怜秋心眼小的很,万一哪日要是从旁人口中晓得这事儿还了得,气大伤身,更别说他还怀着孩子。   聂希棠和怜秋头回做爹,两人都小心得紧,不敢出半点差错。   “算你识相。”怜秋半点不为自己的小心眼羞赧,他戳了戳聂希棠的胸膛,好奇道:“那俩哥儿长得好看吗?”   “不晓得?”   “你怎么会不晓得?”   “我眼里只有你,哪儿还有空看别人的样貌。”   “油嘴滑舌!”   “是真情流露。”   “虚伪!”   “……睡觉。” 第70章 晋江正版阅读   八月中旬, 一辆马车停在了太子府大门外。   马车上下来一名面容清秀的哥儿,他瞧着威严庄重的太子府门头,微微一顿, 走上前去自报家门:   “我是江南柳县楊君君,此行特来寻太子妃,劳烦通报一声。”   怜秋早已让人告知门房注意着, 这会儿听到听来人自报家门是江南柳县的楊君君,霎时便晓得是太子妃要等的人,立时便恭敬的请人进了府,并且让人去通知怜秋。   得知楊君君到来的消息, 原本躺在搖椅上昏昏欲睡的怜秋, 突然来了精神。   “君君来啦!”   怜秋从躺椅上一个跃起, 可偏又因着他的肚子隆起, 使得动作看着不仅不利落, 反而还有搖摇欲坠的滑稽。   “公子,小心些!”   琴书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立即跑过去搀着怜秋,生怕他一个激动磕到自己。   “没事儿!”怜秋安抚道:“我心头有数,踩得稳当得很。”   “秋哥儿!”   楊君君远远的便看着怜秋惊险的姿势,脚下不由得加快了些, 杨君君小跑到怜秋跟前,关心道:“没伤着吧?以往也没见你这般鲁莽,怎地怀了孩子后性子还愈发冒失了。”   两人已有小半年没见面, 怜秋想杨君君得紧,这会儿也不管他怎么说自己,親親密密的抱了上去。   “君君,你可算来了, 都不晓得我盼了多少日。”   怜秋的肚子隆起,杨君君动作小心的避开跟怜秋的肚子碰着,回抱怜秋,笑道:“我也想你呢。信刚送走,我就启程赶来京城了。”   “我就晓得。”他就说君君怎地来得这般快,怜秋乐道:“我还以为要等到九月你才来呢。”   二人相视一眼,“噗嗤”一声皆笑出了声。   好友重逢,自当开怀。   只是他二人是聊得开心了,却苦了另一个人。   夜里,聶希棠回到府中,看着空荡荡的床,有一瞬的迷茫。   “姑爷,公子说今儿杨公子到了,他夜里要跟杨公子一起睡。”安澜将怜秋的话尽数传给聶希棠。   聶希棠:……   他怎地又落到了独守空房的境地?   怜秋管不了聶希棠的心情,他侧躺在床上正跟杨君君亲热的说着小话:   “君君,你怎地不多帶两个人,柳县离着京城远,你也不害怕。”   杨君君轻笑回他:“我走的是官道,不用怕。”   双手捧着杨君君的臉仔细看了看,怜秋奇怪道:“君君,我怎么覺得你瘦了些?”   他分明记得离开柳县时,君君两颊还有软肉,这会儿怎么都没了。   杨君君一愣,眸光闪烁,旋即笑着掩饰道:“我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又苦夏吃不下东西,自然就瘦了些。”   “也是哦。”怜秋恍然,心疼道:“没事儿,我给你补补,正好近日府上天天给我熬补汤,咱俩一起喝。”   “噗,”杨君君翘着唇,打趣道:“我不要,你那是给怀了的人喝的汤。”   “那怎么了!”怜秋神情理所当然:“这汤一补就补两个人,你喝绰绰有余,用不了几日就能被我养回去。”   心头的连日来笼罩的沉闷因着怜秋的几句话一扫而空,杨君君埋在他肩头低低的笑出了声。   “成了,别笑了。”   怜秋以为他在笑话自个儿,推了推杨君君的肩头,问道:“对了,杨大哥呢?可是去参加秋闱了?”   笑声渐停,怜秋感覺杨君君似乎顿了顿,才慢悠悠说:“嗯。八月秋闱,他提前一月去了苏州静心读书。”   晓得杨俊奕参加秋闱,怜秋顺嘴夸赞道:“杨大哥学识渊博,定能一举拿下举人,明年来京中殿试,做大官!”   见怜秋说的气势磅礴,杨君君忍不住道:“哪儿有这般容易,单是考举人便是万里挑一,更遑论殿试了。”   “反正我觉得行。”怜秋不以为意。   杨俊奕这人虽有时口花花些,但是从小脚踏实地读书,基本功很是扎实。   “说来君君你不是想寻夫婿,”怜秋抱着杨君君的胳膊,兴冲冲的说:“要我说就在京中挑个如意郎君好了,咱们还能一块。”   “你说的容易,”杨君君白他一眼:“哪儿有那般好找。”   怜秋不服道:“怎么不好找了!两条腿的汉子遍地都是,更别说京中学子众多,总能找出些个样貌出众,才学不錯,家中亲厚之人。”   杨君君听着怜秋这苛刻的挑选条件,无奈的摇摇头:“京中高门大户多,他们怎地看得上我个小县里的哥儿。”   “谁说不能!”   怜秋瞪眼:“大不了我让聂希棠给你安个身份,就说是我远房弟弟,他们谁敢看不上!”   杨君君但笑不语,秋哥儿总是替他着想,这样的感觉很好。只是—   成亲之事,他暂且不想多谈。   怜秋见杨君君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信,眼珠子一转,怜秋想到个绝佳好主意。   “君君,我明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君君定是太害羞了,待他去傾川楼瞧过后,就晓得挑未来夫婿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了!   杨君君还不晓得怜秋打得什么主意,点头应声道:   “好。”   ~   翌日,早朝后聂希棠被鴻景帝留下。   御书房內,打发走宫女太监,鴻景帝朝着聂希棠招了招手。   聂希棠上前一步,恭敬唤道:“父皇。”   鴻景帝面帶笑意,慈爱的说:“老五近来处理政务愈发得心应手,你代批的折子朕都瞧过了,没有差錯。”   摸不清鴻景帝的意思,聂希棠蹙眉,严谨道:“儿臣都是按照父皇教的照做。”   “呵,莫要在这跟朕说些虚话。”   鸿景帝直白道:“老五,朕觉得你已然有了做帝王的气概与能力。朕打算传位于你。”   传位?   聂希棠心头一凛,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儿臣年岁还小,对于政事掌握的还不算精通。父皇英明神武,勤政爱民,且正值壮年……”   “行了,行了,别拍朕马屁了。”   鸿景帝眼角带着疲惫,他摆了摆手,打断聂希棠推辞的话:“传位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今日不过是告知你一番。”   聂希棠:……   “哈!你这是什么模样!”   看着聂希棠阴沉憋屈的臉,鸿景帝心头发笑,故意道:“怎地皇帝都不想做了?”   这话聂希棠不知道该怎么答。   “莫害怕,朕不是敲打你。”   鸿景帝站起身走到聂希棠身旁,将他扶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朕做了十几年的皇帝早就累了,每日寅时起,夜里亥时睡,实在累得慌。”   他指着发间的白发给聂希棠看:“你瞧瞧朕头上的白发,这都是思虑过度啊!”   聂希棠静静的看着没说话,隨即他又听鸿景帝道:“你现在已经能担事了,你家那个哥儿,我瞧着也是懂事明理之人,如今他在民间名声不错,做皇后也使得。”   “老五,该由你替朕分忧了。”   聂希棠垂眼,轻声道:“儿臣做太子也能替父皇分忧。”   按他父皇的说法,岂不是做了皇帝后一天空闲都没有,那他还如何陪秋哥儿?   他们成亲不过一载,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未出世,聂希棠还打算待孩子出世,多陪陪怜秋,还有照顾孩子。   鸿景帝一噎,隨即恼道:“总归朕的圣旨已经写好,再有六个月,待秋哥儿生了孩子,你陪着他修养一个月。朕便会对外宣称退位,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瞧着办!”   他早便不想做皇帝了,一天天累的跟耕地的牛似的。   这帝位并非他特意争来,若不是推脱不得,他更愿意做闲散王爷。   聂希棠:……   “只是有一事,朕要你答应我。”鸿景帝面色凝重,沉声道:   “无论如何,留你王叔一命。”   凤眸微动,聂希棠倏地看向鸿景帝。   -   “君君,你瞧瞧哪个跳的好,要是喜欢我让他来咱们跟前跳。”   傾川楼內,怜秋大大咧咧的跟杨君君指着楼下高台上跳舞的汉子,比起怜秋的坦然,反观杨君君的脸都快烫熟,眼神躲闪着不敢看。   秋哥儿怎地会来这种地方?太子殿下竟是也不管吗?   “秋哥儿,”杨君君扯了扯他的袖子,慌张道:“咱们要不回去了吧。”   怜秋眉头一皱,问他:“你是害羞了?别怕,京中的哥儿姑娘都爱来此地,没人会说咱们。”   杨君君欲言又止的看着怜秋。   人家哥儿姑娘也没谁挺着个大肚子来看汉子光着膀子跳舞啊!   他都不想回忆方才两人进来时,楼内其余人看向他们的眼光,简直不要太诡异。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窗户里突然一人探出头来,见旁边屋里的人果然是怜秋,何慕高兴道:“太子妃,你也来看歌舞啊?”   怜秋对何慕还有些印象,他正要回话,却见聂序正站在何慕旁边,见他看去遂轻轻点了点头,喊道:“五弟夫。”   “四哥。”   须臾,怜秋的屋里便多了两人。   何慕与聂序一同来倾川楼怜秋是惊讶的,虽他总听何慕喊聂序哥哥,但孤男寡哥儿的呆在一个屋里,怎么想来都觉不对。   难道聂序心仪何慕?   怜秋的狐疑的想。   “太子妃,你是头回来倾川楼吗?”何慕问。   聂序眼神宠溺的看着何慕,对怜秋道:“慕哥儿爱玩,你日后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让他带你去。”   何慕点点头,故作矜持:“别的不敢说,京中玩耍的地儿我大都晓得。”   怜秋点点头,客气回答:“甚好,下回若有机会咱们约着一起耍。”   目光落在怜秋的肚上,何慕偷瞄了两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太子妃怀了,得小心注意着些。   “好,”何慕笑问:“太子妃,倾川楼我熟,可要我给你指指底下跳舞的是谁?”   怜秋对跳舞之人没兴趣,可他想起杨君君害羞,遂跟何慕道:“我今日是特意带着好友来看,你若晓得不若给他指指。”   怜秋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轻笑道:“君君他害羞,烦劳你照看着点。”   何慕自信一拍胸脯:“交给我!”   他惯爱看脸,见杨君君长得清秀,心头不禁便有了好感。   不过一眨眼便拖着杨君君的胳膊去窗边,指着下头跳舞的汉子一个个给杨君君介绍起来。   弄得杨君君走也不走掉,只得抽空横了怜秋一眼。   怜秋也不生气,朝他咧嘴笑笑,看着颇为幸灾乐祸。   对面聂序看着怜秋笑得自在,斟了一杯茶放在怜秋跟前,随口问道:“五弟可晓得你来了此处?”   怜秋镇定道:“这等小事,又何必告诉他。”   “也是。”聂序夸道:“你夫夫二人感情甚笃,又岂会因着这点小事生嫌隙。”   聂希棠就算晓得了也不会生气吧?   怜秋心头莫名发虚,面上却道:“这是自然。”   见怜秋笃定的模样,聂序垂下眼,若有似无道:“说来前些天王叔还想过给五弟塞两个哥儿。”   似是怕怜秋误会,他又连忙道:“不过五弟当时便回绝了,他对五弟夫你当真是用情至深。”   这算什么用情至深?   怜秋撇嘴,那他还没跟其他男子搅在一块呢。   不过皇家之人总把自个儿的位置放得高于常人,怜秋晓得,即便他对聂序观感还不错,也不能遮掩这一点。   “四哥说笑了。”怜秋掩唇道:“我晓得他对我好,我也同样对他好。”   “那便好。”聂序轻声回道。   空气一时寂静下去,怜秋不晓得聂序为何突然跟他说这些话,他与聂序没什么话要谈。   见何慕正拉着杨君君说的起劲,怜秋正琢磨要不要也去听上一嘴,雅间的门却忽的被人推开。   谁敢不事先敲门就进来?   怜秋蹙着眉转过头,却在看见来人时,杏眸倏地睁大。   “夫郎。”   聂希棠的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凤眸死死的盯着怜秋心虚的脸,皮笑肉不笑道:   “你来这种地方,怎地不叫着我一起?” 第71章 晋江正版阅读   “你怎么来了?”   憐秋挠了挠臉, 莫名心虚。   聂希棠黑着臉,听到憐秋的话,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这哥儿当真愈来愈无法无天了, 他刚从宫中出来就听到属下来禀告,说太子妃去了烟柳之地看艳舞。   他还道自己是听错了,以为憐秋是找了个地方听曲。   听属下解释后, 他才曉得京城竟还有倾川楼这般不正经的地方!   “我怎么来了?”聂希棠冷笑道:“我怕再晚些来,你要乐不思蜀了!”   聂希棠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   憐秋给了聂序一个歉意的眼神,拉着聂希棠往角落去了些,附耳过去低声道:“你瞎嚷嚷什么, 我今儿是陪着君君一块来玩儿, 又不是瞧上别人了, 你做什么一副喝了三缸醋的酸样!”   凤眸中晦色难辨, 聂希棠皮笑肉不笑的质问:“你先前不还说怀了孩子不能到处走动, 连喝杯茶都要我帮着拿,这会儿子又能跑能跳,还能出来赏歌赏舞了!”   “那又怎么了!”怜秋瞪着聂希棠,雖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半点不弱:“我让你帮着拿个水还要计较,聂希棠你心眼怎地那般小!”   聂希棠:……成, 原来是他心眼小。   他耐心性子,放柔声音道:“我这话的意思是问你为什么出来不提前跟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怜秋翻了个白眼:“难道日后我每次出府都要提前告诉你不成?夫君, 你莫要这般小孩子气。”   聂希棠:……说不过。   胸中憋着一口气,但对怜秋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哪怕多说两句, 恐怕哥儿都要指着他鼻子大发雷霆。   但是心头的气不发出去又着实难受,定定的看了怜秋一会儿,聂希棠忽而道:“你怎么曉得这地方的,谁带你来过?”   “嗯?”   怜秋一愣,蹙眉道:“傅明旭啊,他说京中的哥儿姑娘都愛来,待我来长长见识。”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聂希棠阴恻恻重复道:“傅明旭是吧。”   这厮从铳州回来后,因着写出了治疫病的方子嘚瑟了许久,傅家对他此番举动甚是满意,连傅明轩都对其放松了些管制,这些时日一直任由他潇洒自在。   聂希棠觉得是时候给他找些事儿做了,省得这人有了空闲就来带坏他家夫郎。   瞧着聂希棠抿紧唇不说话,怜秋下意识便觉得这人要使坏。   “你莫要去找傅二的麻烦。”怜秋警告道:“还不是当时你去了铳州,他怕我在家中无聊才带我出来耍。”   “我曉得。”聂希棠若无其事的应着。   谁说他要找傅明旭麻烦了,他不过是办这个号傅家多照顧照顧傅明旭。   不晓得聂希棠打定阳奉阴违的主意,怜秋舒了一口气,庆幸自个儿没害了傅明旭。   那人雖做事總是没谱,但心地不错。   因着聂希棠的到来,众人拘束许多,怜秋本欲让楊君君在看会儿,但聂希棠冷着张臉实在煞风景。   没一会儿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这倒是真真让楊君君喘了一口气,他还是头回觉得太子来得及时。   ~   夜里。   怜秋悠闲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聂希棠的按揉,他最近腿總是水肿,聂希棠问过大夫后,每天等怜秋泡过脚后便会给他按揉一番。   舒服的閉着眼享受了会儿,待觉得腿上肿胀感消退些,怜秋便动了动脚,轻声道:“成了,别按了。”   听着怜秋的吩咐,聂希棠沉默的松了手,又沉默的将手上的精油洗净擦了手,最后沉默的上床。   怜秋还没察觉出聂希棠的异常,他习惯性的滚到聂希棠的怀中,閉上眼正准备睡觉,却发现自个儿的手腕忽的被人攥住。   怎么回事?   怜秋警觉的睁开眼,看向聂希棠。   只见男人面无表情的牵过他的手往衣摆中探去,手掌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腹肌,遂又被牵引着十分暧昧的在腹部划拉感受着每块肌肉。   手下的触感是很好不错,但是怜秋被聂希棠这般作为弄得一头雾水。   “夫郎~”   幽怨绵长的声音骇得怜秋眸子陡然睁大,他狐疑的看向聂希棠,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今儿倾川楼的歌舞好看吗?”聂希棠怨气十足道:“我难道比他们差,你若想看不能看我的?”   总算知道这人在做哪门子的妖,原是心头的醋劲儿还没散去。   怜秋“噗嗤”一下笑出声,将头埋在聂希棠胸口处,身子笑得直发抖。   他都说了只是随便看看,这人怎么偏就不信。   待终于笑够了,结果抬起头一看聂希棠仍旧一脸看着他,又忍不住想笑出声了。   这人,醋劲儿真大。   “他们哪儿比的上你,”杏眸弯弯,怜秋在聂希棠唇上亲了一口,乐道:“别醋了,这回我跟你认错,下回要是再去那些地方提前跟你说说。”   还有下回?   俊眉皱在一块,聂希棠不满道:“你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不干净。”   怜秋瞪他:“怎么不干净了,京中秦楼楚馆多得很,你难道没去过?”   聂希棠:“没去过。”   他去那些地方作甚,白费时间。   “曲儿你都没听过?”怜秋不可置信道。   熟料聂希棠竟当真点了点头,一臉认真道:“除了宴会时的歌舞,我从未私下去过那些地儿。”   在柳县时,也是因着怜秋约他在临江阁,他才晓得那地方。   怜秋:……   眼瞧着怜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聂希棠捏了捏他的指尖,柔声道:“你且答应我,日后莫要去那些地方了。”   “不要。”怜秋笑眯眯的说:“我以后还要听曲儿呢。”   聂希棠不愛听,他爱听啊!   沉默一瞬,聂希棠严谨道:“可以去听哥儿姑娘们唱曲儿。”   “哈哈哈哈。”   实在忍不住了,怜秋蜷缩着腿,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聂希棠怕他笑得太厉害傷着自己,但又不晓得让他怎么停下来,一时束手无策。   他正迟疑着要怎么让怜秋别笑了,唇上忽的一暖,发出“啵”的一声响。   抬头看去,怜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身子微倾贴近他耳边,吐息温热:“我晓得了,以后都不看了。”   聂希棠这人怎地年纪越大反倒越发可爱,怜秋心头发软,觉得答应他这等小事儿也没什么。   聂希棠挑眉看他:“当真?”   “我可不像你,”怜秋咬着他的耳朵尖:“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聂希棠拥过怜秋,随即缠绵的水声在房中响起。   ~   自从楊君君来了后,怜秋可以说是过得更自在了。   聂希棠公务忙时,他就跟君君在院里说闲话,顧月有时会带着新的话本子来念给他听。   至于方勤端的事,怜秋侧面打听过顧月与他还有没有牵扯。   谁料顾月却说日后莫要提起这个人,话里话外两人像是彻底掰了。   怜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陪着顾月说了几句方勤端的不好,便再未提起过。   临近生产的几月,怜秋肚子越来越大,做事愈发不方便。   十二月,京城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将府上尽数覆盖。   怜秋每回说想去院中看雪,众人都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察摔倒在地,每次还没待怜秋看尽兴便被人往里赶。   顾梦生更是铺子都不怎么去了,生怕怜秋生产时赶不回来。   若非因着鸿景帝最近交给聂希棠的事务愈发多了,聂希棠恨不得直接待在家里。   到了真正生产这日,聂希棠原本在吏部办公,接到府中下人传话说怜秋羊水破了时,直接丢下折子,往府中赶去。   待他赶到时,顾梦生、杨君君等人一脸擔忧的站在门外,而屋内正传来怜秋的痛叫声。   “希棠!你做什么去!”   顾梦生瞧着聂希棠二话不说就要往屋里闯,一脸惊讶的阻止道。   被人阻拦脚步,聂希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见拦人的是顾梦生,脸色好上些许,他绕过顾梦生,落下一句“夫郎生孩子痛,我得陪着他”便不顾众人的阻拦进了屋子。   “啊!”   怜秋疼的眼前发晕,他从未想过生孩子竟这般艰难,迷糊中看见聂希棠的身影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聂希棠当真跪在床边一脸擔忧的给他擦汗时,怜秋才发现这竟是真的。   “太子妃,再用点劲儿。”禦医沉声道:“若是这会儿泄力,便能难生了。”   还要用劲儿。   怜秋拿过聂希棠的手咬在嘴里,生孩子的痛不该只有他一人受!   牙齿陷入软肉中,似是磕到了男人的指骨,渗出些许血腥味儿。怜秋已然分不清了,他狠狠的咬着聂希棠的手,一个使力。   旋即便感觉身下一松,然后是禦医惊喜的安抚声:“生了!是个哥儿!”   哥儿好啊,   他也是哥儿。   怜秋想着,随即眼睛一闭,脱力的昏睡过去。   狠咬在手上的牙齿终于松开,聂希棠没空理会正流着水的手,他看向抱着孩子的禦医,担心道:“你且来看看我家夫郎有没有事。”   之所以接生的不是产婆而是禦医,正是因着聂希棠担心怜秋会出差错。   御医将还在递给一旁的琴书,给怜秋把脉之后,淡淡道:“太子殿下无需担心,太子妃只是用力过度晕厥过去。不过生孩子对身子傷害大,臣给他开些养身子的方子,记得按时让太子妃喝下。”   目光未从怜秋身上移开,聂希棠沉声道:“好。”   御医将方子写好,看着聂希棠一手垂在腰侧还留着血,一手给怜秋擦着脸,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这手可要臣给你稍作包扎。”   聂希棠根本没空搭理御医,沉着脸道:“出去。”   他还要给夫郎擦身子,有外人看着可不好。   御医见状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告退去院中等着了,他也不能当真将聂希棠的伤晾着不管。   琴书抱着刚出生的小哥儿,简直手都不晓得该往哪儿放。   他年岁不大,还是头回抱刚出生的小孩儿,而且这还是他家公子生的小公子,身份那不就更金贵了!   顾梦生、杨君君等人见琴书抱着襁褓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老爷,公子生了个小哥儿!”琴书高兴道。   顾梦生小心翼翼的将小哥儿从琴书手里接过,像小时候他抱着怜秋一般,动作十分轻柔。   看着襁褓内吸着手指,白生生,眼睛圆乎乎的小哥儿,顾梦生脸上露出慈爱的笑:   “哥儿好啊。”   他家秋哥儿就是哥儿。   杨君君看了也喜欢,虽然小哥儿现在还看不出像谁,但他就是觉得像秋哥儿。   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哥儿,孰料下一瞬小哥儿委屈瘪了瘪嘴,紧接着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   琴书没见过这场面,茫然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安澜和杨君君在孩子这一块都是一张白纸,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反倒是顾梦生最为淡定。   “是饿了。”   顾梦生抱着小哥儿往旁边的房间走去,低声道:“奶娘呢,快去叫来。”   琴书跑得飞快去叫人去了。   待小哥儿在奶娘的怀中安静下来,正好看到御医出来,顾梦生问道:“李御医,我家秋哥儿没事儿吧?”   虽然房中安安静静,按理不会出事,但顾梦生心里总归悬着。   “没事,只是累着了。”李御医友善的笑了笑,又道:“太子殿下在屋中陪着太子妃呢。”   “那便好。”顾梦生舒了一口气。   旋即想起聂希棠对怜秋的重视,他唇边不禁带上一抹笑。   好啊!   希棠是个好的,秋哥儿当真是没看错人。 第72章 晋江正版阅读   “小圆儿, 给阿爹亲亲。”   憐秋笑眯眯的埋头在懷中小哥儿软嫩嫩的脸上连亲了好几下,直到小哥儿委屈的瘪着嘴好似又要哭了时,才停下了动作。   小哥儿皮肤白嫩, 眼珠子又黑又大,同憐秋有八分相似;脸盘子圆乎乎,两颊坠着软乎乎的白肉, 像是新打的糯米团子。   憐秋觉得他圆乎乎的可愛,遂取了小圆儿这么个小名。   至于大名聶希棠本想说要不跟着憐秋姓顾,没成想这事儿却是被怜秋给坚定否决了。   嘁。   怜秋翻了个白眼,心头暗想他家哥儿以后可是皇家人, 要是跟着他姓顾以后传出去别人背地里还不得说他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他才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家哥儿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脉!   谁都不容置喙。   最后聶希棠在怜秋的痛骂声中敲定了小哥儿的大名—聶沐霖, 希望小哥儿能够得到上天恩泽, 福泽深厚。   见怜秋和小圆儿耍得开心, 聶希棠洗净手也凑了过去。   “给我抱抱。”   这会儿子离怜秋生产已经过去了五日, 经过精心调养,恢复的还算不错。   暖阁里摆着火炉,并不会冷,正巧适合冬日小哥儿和怜秋睡在里头取暖。   “你粗手粗腳的莫给小圆儿抱疼了。”   怜秋一邊将孩子交给聂希棠,一邊警告道。   “前儿个我给你按身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粗手粗腳?”聂希棠好笑道。   怜秋半躺在床上, 身下盖着厚厚的锦被,朝着聂希棠轻飘飘递去一眼,昂起下巴:“那是我扛得住痛, 小圆儿才这么大点儿哪儿受得住痛?”   聂希棠说不过他,自觉闭了嘴。   小圆儿很乖,怜秋没有一直亲他,便没有哭出声, 方才的瘪嘴更像是在恐吓怜秋。   瞧着小圆儿乖巧的模样,聂希棠眸中柔和下来。   这是他和夫郎的第一个孩子,他头回当爹,心头的喜愛都不晓得该如何表现出来才好。   “公子,该喝补汤了。”   琴书从外头端着一碗黄澄澄的鸡汤进来,膳房的厨娘生过孩子有经验,说喝鸡汤补身子,怜秋这五天每日都得喝上一碗。   好在厨娘功底深厚,炖出来的鸡汤并不会腻味反倒鲜美得紧,怜秋暂时还未喝得发腻。   楊君君拿着一双虎头鞋还有两件小衣裳进来,见聂希棠也在便客气的行了个礼,待聂希棠点过头后,他才将虎头鞋递给怜秋。   虎头鞋上坠着两个红绿配色大头老虎,看着煞是喜庆,怜秋几乎是看着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几下把鸡汤喝了,把空碗给了琴书。   “哎哟,你去哪儿看着这么可愛的鞋,小圆儿穿着不知道得多乖。”   怜秋朝着聂希棠做了个手势,那人便抱着小圆儿坐到床边,将襁褓打开一条缝,接过虎头鞋给小圆儿穿了上去。   只是可惜他的脚还小,虎头鞋有些大,聂希棠刚将鞋套上去,小圆儿一蹬腿就掉了下去。   “呀,我買大了点。”楊君君弯腰捡起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怜秋拎着小圆儿还留着虎头鞋的另一只脚甩了甩,眯眼笑道:“没事儿,待他大些再穿。”   小圆儿躺在聂希棠懷里,眼珠子跟着脚上的虎头鞋转了转,小手抓了又放,看起来好像有些兴趣。   “我还買了两件衣裳和虎头帽。”楊君君将手里的衣裳给了怜秋。   楊君君在小圆儿出生那日便送了金锁,只是看着小圆儿可愛总想着给他再买些衣裳,在街上见别人家的孩子穿着可爱,他便也跟着去买了两件红彤彤的比甲,还有憨态可掬的虎头帽。   他预备小圆儿要是戴着可爱,便再去多买些。   “我瞧瞧。”   怜秋兴奋的接过衣裳还有帽子,一股脑儿的给小圆儿穿了上去。   小圆儿生得本就白,被红彤彤的比甲和虎头帽一衬更是像仙童下凡,可爱的想让人抱在懷里狠狠揉上几下。   克製住想要捏脸的手,怜秋乐呵呵道:“夫君,你瞧小圆儿这样多可爱,待过些时日小圆儿办满月宴时,便让小圆儿穿这身!”   聂希棠虽一直没说话,但凤眸里却盈着满意,显然也是觉得小圆儿这般穿着可爱得很。   “嗯。”   这一声算是答應下来。   小圆儿才生下来五日,受不得折腾,这会子换衣裳便让他厌烦的瘪了瘪嘴,同怜秋八分相似的杏眸里盈着泪水,下一瞬便踢着腿闹了起来。   顾梦生从铺子回来瞧外孙正好瞧到这一幕,他几步跑了过来,一把将小圆儿从聂希棠怀里接了过去。   “小圆儿乖,莫哭了。”顾梦生很会抱小孩儿,有节奏的将小圆儿往上一颠儿一颠的,没一会儿小圆儿便安静了下来。   他张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小圆儿困了。   轻手轻脚的将小圆儿放回床上,顾梦生这才抽空对着一脸懵的怜秋和聂希棠训斥道:   “小圆儿才多大,你们二人也不晓得注意点,都说了我不在便将小圆儿给嬷嬷带着,你二人心头没个谱。”   怜秋:……   聂希棠:……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无奈。   好吧,他们俩现在是不靠谱的阿爹和爹了。   犀利的目光转向杨君君时,他小心翼翼的赔了个笑。   他可什么都没做,顾伯父應该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君君啊,”顾梦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今儿我收到了杨兄的来信,俊奕考上了举人,待过了年便启程来京中准备参加春闱。”   听到杨俊奕的名字,杨君君身子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那头怜秋还拍掌高兴道:“我就说杨大哥能考上举人!君君,恭喜啊!”   杨君君扯了扯唇,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啊,大哥能考上举人可太好了。”   瞧着杨君君甚是勉强的笑,聂希棠若有所思的垂下眼。   杨俊奕。   这人他记得,说起来在柳县时这人还帮过他一些忙。   ~   小圆儿出生的第七日,鸿景帝和皇后娘娘一起来瞧过小哥儿。   怜秋怀小圆儿时补品吃的多,小圆儿生下来便比一般的哥儿身子骨更加硬朗,见着生人也不哭,除非将他惹得厌烦了才会瘪瘪嘴,做出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恐吓可恶的大人们别烦他了。   鸿景帝和皇后对小圆儿也甚是疼爱,分明怜秋生孩子后便送了不少赏赐,这会儿又是赏了一大堆。   什么云锦、珍珠、珊瑚还有许多孩子玩儿的木马,九连环,也不管小圆儿会不会耍都一股脑儿的送来。   倒是让怜秋坐月子期间多了些不少好耍的玩意儿。   眼瞧着马上就要过年,朝中却忽的热闹起来。   起因是鸿景帝下令让曆王待年关过后便需去封地驻守,而曆王的封地在三千里外的边城。   百官哗然,本以为曆王会跟鸿景帝大闹一场,没成想那人却是冷笑一声后,接下了圣旨。   怪。   实在太怪!   自鸿景帝登基以来十五年,历王便从未离开京中,鸿景帝也从未试图将其赶出京中过,这倒是头一回。   更怪的是,历王竟然就这般答应下来。   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怜秋懒得猜测朝中这些弯弯绕绕,他正高兴着自个儿终于快要出月子了,终于不用再喝那该死的鸡汤,也不用整日待在屋里了玩儿些小孩儿玩意儿了。   因着怜秋月子要坐满一月,皇宮的家宴他便没法前去,只在家中和顾梦生还有杨君君一块过。   不过聂希棠在皇宮里吃过后,便很快的回来同怜秋一块守岁。   鸿景帝和皇后也算惦记着怜秋,待他坐完月子后,便又为着怜秋又办了一次家宴,恰好小圆儿的满月宴也在皇宫里一块办了。   待到了家宴这日,顾梦生抱着小圆儿走在前头,怜秋和聂希棠两人拉着手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怜秋瞧着顾梦生对小圆儿的稀罕样,心头便高兴。   他就说,爹定然会喜欢他的孩子。   几人跟着引路太监一块到了殿中,聂景晏和林容已经到了,聂景晏坐在木製轮椅上,怀中还抱着一个比小圆儿大上五个月的大胖小子。   聂序坐在二人下首位置,神情莫名有些拘谨,当看到顾梦生竟也进了皇宫时,似是有些惊讶。   “哟,小圆儿来了。”   林容起身来到顾梦生旁边,颇为喜爱的看着小圆儿。   小哥儿长得好看,眼睛圆溜溜的,林容一瞧便喜欢的紧。   “顾伯,我可以抱抱吗?”林容笑问,举手投足中未曾流落半分对顾梦生的轻视。   “爹,给大嫂吧。”怜秋挥挥手便做了决定。   他晓得林容是个靠谱的性子,不会伤着小圆儿。   小心翼翼的将小圆儿接了过去,林容逗弄了两下,又问怜秋:“秋哥儿,身子可还好着?”   怜秋挨着聂希棠坐下,笑着回道:“能跑能跳,好的很。”   林容:“那便好。”   她抱着小圆儿凑到聂景晏跟前:“夫君,你瞧希棠家的哥儿长得多好看。”   聂景晏垂眸看了一眼,恰巧小圆儿伸了一只手出来,他便握了握小圆儿的手,轻笑道:“比他爹好看。”   聂希棠:……   “哈。”怜秋趁机嘲笑道:“夫君,大哥说小圆儿比你好看。”   聂希棠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他轻笑道:“是啊,小圆儿像你长得好。”   几个大人正说着话,聂景晏怀中的小胖子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白嫩嫩的小哥儿,随即突然伸手向着小圆儿抓去。   “诶!”   好在林容眼疾手快的将小圆儿抱开了,没让小胖子接住。   林容赶紧把小圆儿还给了顾梦生抱着,回去便对小胖子低声训斥道:“聂明良!不许伸手抓弟弟!”   聂明良无辜的眨了眨眼,还伸着手朝小圆儿的方向抓去,嘴里还“啊啊啊”的叫着。   漂亮弟弟!   他要跟着一起玩儿!   但是可惜被他爹无情制裁,双手都被按了下去。   聂明良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抬头看聂景晏的下巴。   坏爹!   他打!   看着聂明良气势汹汹的给了聂景晏一记“打爹拳”,聂希棠冷笑一声,幸灾乐祸道:“良儿跟他爹倒是一样,性子一般暴躁。”   吃痛捂着下巴的聂景晏:!   儿子和弟弟都一副找打的模样,这日子还怎么过!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鸿景帝与皇后娘娘相携而来,两人关心了一下怜秋和林容,又逗弄了一下俩小孩儿,家宴便正式开始。   怜秋拿起筷子,正琢磨吃什么好,殿外的太监忽的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鸿景帝耳语几句。   旋即怜秋便看着鸿景帝面色一变,隐忍道:“宣。”   下一瞬,历王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眼瞧着众人已然坐好位置,历王朝着鸿景帝敷衍的行了个礼,似笑非笑道:   “皇兄,有家宴怎地不叫着臣弟一起。” 第73章 晋江正版阅读   “莫非皇兄是觉得臣弟将要去千里之外的邊境, 以后不用在跟前碍眼,便觉得臣弟已然算不得聂家人了,没资格来参加这场家宴?”   曆王扫视着眾人,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将筷子搁在桌上,怜秋蹙着眉,轻轻勾了勾聂希棠的衣角, 朝他挤了挤眼。   曆王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不怕被鴻景帝惩戒吗?   轻轻的拍了拍怜秋的手背,聂希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宫中还轮不到曆王翻天。   似有若无的瞥了曆王一眼, 鴻景帝沉声道:“今日本是希棠孩子的满月宴, 你作为叔祖父, 既来了便安生些, 且坐下吧。”   话中是明晃晃的敲打。   历王冷眼瞧着鴻景帝, 忽的唇邊溢出一声冷笑,拂袖坐下。   随着历王的落座,眾人骤然安静下来。   鴻景帝臉色不太好看,他大手一挥,道:“开宴吧。”   瞧着历王气定神闲的拿起筷子,怜秋不由得心头唏嘘, 皇家之人的臉皮是比外头的人要厚些,明晓得大家都不欢迎,还能坐下来舒坦的吃饭。   怪道聂希棠的臉皮也厚, 赶都赶不走。   眾人吃饭时,小圓儿和聂明良便被抱去了偏殿中休息,小圓儿乖巧,被大宫女抱着也没哭。   倒是聂明良一离开聂景晏的怀中, 又是挥手又是蹬腿,宫女差点抱不住,最后瞧见小圓儿也去了偏殿,才安静下来。   一顿饭怜秋吃的还算尽兴,他虽然烦历王先时想要塞人给聂希棠,但他不想因着这些小事阻挠自个儿吃饭的大事。   皇后娘娘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同鸿景帝说过后便退下去偏殿看俩小孩儿去了。   不知是不是看着历王倒胃口,皇后娘娘走后,鸿景帝也搁下了筷子,瞧着像是不准备再吃了。   “朕去瞧瞧小圓儿和明良。”   鸿景帝站起身,笑嗬嗬道:“蓉儿,秋哥儿你二人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御膳房做。”   怜秋和林容正要起身行礼,感谢鸿景帝,却被一人抢在他二人面前说道:   “皇兄莫急,臣弟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历王起身抖了抖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鸿景帝:“正好皇兄此时有闲,不若你我兄弟二人寻个清净地方好好说一说。”   听着历王的话,众人的眉峰不禁都皱了起来。   聂希棠立即道:“王叔,有什么话且当着众人的面说。”   视线转到聂希棠的身上,历王冷哼一声:“我同皇兄说事,希棠你虽贵为太子殿下,可这会儿插话会否不知礼数了些。”   “王叔说笑,”聂景晏面不改色道:“希棠不过是好奇王叔与父皇有什么话是我们听不得,毕竟都是一家人,不該藏着掖着才对。”   对于聂景晏的话,历王压根没听见耳中,他瞧着鸿景帝,咬牙道:“皇兄,是连跟臣弟说话的一会儿功夫都没有?”   鸿景帝显然被历王目中无人的做派激起了些许怒火,愠怒道:“聂凌肃,莫要再胡闹了!”   “我胡闹?哈哈哈哈!”历王哈哈大笑出声,忽的一个变臉,指着鸿景帝怒斥道:   “聂凌征可还记得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准备将皇位传给聂希棠,这会儿将我赶出京城,怕不是早在去邊境的路上设了陷阱等我这去跳!”   “聂凌征,你的良心真是叫狗给吃了!”   怜秋被历王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聂希棠见状不动声色的挡在他跟前。   这人是怎么了?   怜秋躲在聂希棠身后有些没明白,历王突然痛骂鸿景帝,这是想着反正都要离京了,索性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放肆!”   脸瞬间涨红,鸿景帝拍桌,怒道:“聂凌肃,朕看你是活腻了!”   “哈哈哈哈,”历王仰天长笑:“我岂止是活腻了,在你看来我怕不是早就不該活在世上了!”   历王朝着鸿景帝的方向走过去几步,殿内的侍卫立刻用刀指着历王,似乎只要他在前进一步就要叫历王血溅当场。   “怎么,你怕我要杀你?”历王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嘲讽的意味。   胸膛剧烈的起伏,鸿景帝深吸一口气,忍住给历王来上一剑的冲动,凝声道:   “聂凌肃,你莫要妄自揣测,自说自言!朕何时设过陷阱讓你跳!”   “呵。”历王半点不信鸿景帝的话:“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为何你忽然要退位?”   听闻历王再次提起退位一事,除怜秋和聂希棠外,众人不由得看向鸿景帝。   没人觉得这是真的,鸿景帝正值壮年,又无恼人的病痛,缘何会突然想要退位。   誰料听到这话的鸿景帝却没立即反驳,而是淡淡道:“这与你有何干系?你只需晓得朕从未想过讓你死。”   “呸!”   全然不在意平时的皇家礼节,历王啐道:“聂凌征你打的什么主意自个儿清楚,你莫要忘了若不是幼时我为了救你,反倒自己受了伤,这皇位根本轮不到你继承!”   鸿景帝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心头的怒火,但偏历王仍旧不罢休的指着他骂道:   “你自从登上皇位后却处处防着我,聂凌征,你有良心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鸿景帝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上去朝着历王就是两记窝心脚。   与历王曾上过战场不同,鸿景帝自小于习武一事便不算擅长,聂希棠晓得这点,遂立刻上前防备着历王还手。   “朕没有良心?”鸿景帝气得够呛:“且不说你上朝回回我对着干,单是你试图刺杀希棠一事,朕便該你千刀万剐。”   “你以为这帝位是朕想要?”鸿景帝又给了历王一脚,吼道:“要不是你当年非要非要拉我去骑马,结果马发疯了没办法控制,我用得着你来救!”   “若不是因着这回意外,导致你不能人事,我又何必要做皇帝!日日操劳国家大事不说,你上朝还天天拉着一张脸,像是朕欠你了一般!”   鸿景帝越说越气:“若非朕想着元太妃自小的恩情,你以为你当真能在京中耀武扬威这么多年!”   说来历王一开始在京中势力不算大,之所以在这几年能讓鸿景帝忌惮,其中也有他之前十几年放纵的缘故。   “你还敢在宫中安插人手偷听,”还大摇大摆的来他面前说,鸿景帝咬牙道:“聂凌肃,你是不是当朕不敢杀你!”   嘶!   怜秋听得直抽气,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鸿景帝与历王二人,只觉自己听到皇室秘辛了。   历王居然不能人道!   难怪他不娶妻呢!   想起那日聂希棠说历王老了后就是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头儿,真真儿是一语成谶了。   他想拉着聂希棠说两句小话,但是聂希棠在保护鸿景帝,怜秋的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又遗憾的收了回去。   啧!   他夜里回去一定要跟聂希棠好好问问这事儿!   “好啊!”   鸿景帝当众说出自个儿不能人道的事,历王脸都绿了,他一手捂着被踹疼的肚子,屈着腰,另一只手发着抖指着鸿景帝,像是要吐血一般。   “你一点面子不给我留是不是,聂凌征,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宫中受欺负,是誰帮你的忙!”   “呸!”   鸿景帝半点不领情:“宫中从未有人欺负过朕,相反是你将朕的玩伴都给打跑了。”   说起来这事儿鸿景帝就郁闷,幼时他不爱读兵书,惯爱和伴读们一起钻研些木匠的活儿,一回木头不小心落下来砸到他的手,谁料聂凌肃竟还以为他被欺负,拿着棍子将人都给赶出了皇宫。   无论鸿景帝怎么解释也不听,还闹着要搞到先皇那儿去。   若非他的母妃与聂凌肃的母妃乃是形同手足的好姐妹,鸿景帝不止一次想过要远离聂凌肃。   “行啊,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历王嘲讽一笑:   “你说我要害聂希棠,證据呢!”   听到历王的话,聂希棠神色一怔。   他的确还未找到历王害他的證据,不过衢州知州曾受历王恩惠,这事儿不算难查。   “你还跟朕要证据!”鸿景帝怒道:“你以为朕不晓得叶侃是你的人!如非你授意,他岂敢对希棠下手!”   “呵,”历王瞪着鸿景帝半点不退讓:“你连证据都没有就胡乱猜忌,我瞧你早些退位还真是对的,作为帝王你连明察秋毫的本事都没有,的确该趁早让人!”   这番指责的话将将落下,殿中寂静一片。   鸿景帝和历王互相对峙着,谁都没说话,但都能看出眼中的愤怒,局面一时陷入僵持。   “王叔,”聂希棠上前一步,打圆场道:   “父皇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望你莫要误解。父皇让你去边境,只是因着边境的越军愈发猖狂,如有王叔你镇守,大盛则无忧。至于退位一事,实属无稽之谈。”   眼中灰暗不明,历王沉默半晌后,忽的一甩袖,冷笑道:   “那我还当真是要多谢皇兄高看了,是真是假我无心再问,不过我聂凌肃的命没那么好拿走!”   说罢,历王一甩袖,当着众人的面扬长而去。   怜秋小心翼翼的看向鸿景帝,只见他黑着脸,也一拂袖匆匆离去,瞧着像是气的不轻。   待鸿景和历王离去后,房间中的气氛松弛下来。   怜秋上前抱住聂希棠的胳膊,关心的问:“父皇不会有事吧?”   聂希棠摇了摇头,轻笑道:“待他气消了便无事。”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历王会从其他方面做手脚,没成想却是直接找到鸿景帝的面前直言不公。   这一出闹剧结束,众人都没了兴致。   待家宴结束,怜秋和顾梦生就抱着小圆儿径直回家去了,至于聂希棠几人则留在宫中为历王闹的浑事扫尾。   ~   聂景晏与聂希棠一人着手将历王在宫中的眼线揪了出来,一人负责将这场闹剧的传言扼杀在宫中。   待事情处理完,二人走到御花园,正准备出宫回府。   轮椅的轮子在玉石板上碾过,响起“吭吭”的杂音,聂景晏面无表情的问:“王叔说的可是真事?”   聂希棠瞥他一眼,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气氛沉默下去,须臾,聂景晏冷声道:“你最近该多用些心思在政事上,莫要辜负了父皇对你的期望。”   聂希棠淡淡道:“我晓得。”   “大哥,五弟。”聂序不知怎地突然从一头窜了出来,朝二人笑道:“我方才去找了母妃,这会儿才跟她说完话,咱们不若同路。”   聂序出了冷宫后便被养在宁妃娘娘名下,他偶尔会进宫给宁妃娘娘请安。   聂景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三人一起走时,话反倒比两个人时少了些。   聂序走着走着忽然笑道:“说起来,我该恭喜五弟了。”   聂景晏眉峰微拧,像是在问聂序要恭喜什么。   “五弟刚喜得麟儿,父皇又有意传位于他,这难道不是双喜临门,自然该恭喜。”聂序笑得真诚。   “四哥莫要信王叔的话,”聂希棠还是那副说辞:“父皇身强体壮,怎会有退位的想法。”   “五弟说的是,”聂序似是信了,笑道:“是我被王叔骗着了,我同你配个不是。”   聂希棠微抬下颌,像是接受了聂序的道歉。   三人缄默的朝着宫门走去。   ……   当天夜里,怜秋激动的睡不着,于是便抱着聂希棠的胳膊,缠着他将白日的事给细细分析了一遍。   “是因着元太妃,所以爹不让你杀历王?”怜秋问。   “嗯。”聂希棠回道:“元太妃对父皇不错,幼时他不想学书练武,便会跑去元太妃那儿躲懒。”   “原是如此。”想起历王的话,怜秋忽然一个起身,疑惑道:“历王说不是他找的人害你,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历王与鸿景帝之间不过是兄弟怄气,那聂希棠是怎么一回事?   “暂时不晓得。”   聂希棠诚实道:“我得先查一查。”   他原先笃定是历王下的手,可如今却觉得会不会另有隐情,查一查总归不会出错。   鸿景帝之所以赶历王去边疆,不过是防着他在京中动手,也不让他碍聂希棠的眼。   查一查总归不会出错。   若真是历王害了他,那么他在边疆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半月悄然过去,怜秋正在屋里逗孩子。   “小圆儿,小圆儿瞧瞧我是谁~”   怜秋拿着一块布遮在小圆儿脸前,忽的把布拿开,凑到小圆儿跟前,笑道:“我是小圆儿最最最爱的阿爹呀~”   小圆儿原本咬着手指头,睁着一双大眼。瞧见布被拿开后,出现怜秋的脸,他便咧咧嘴,微微的弯起眼,是在笑。   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一笑,怜秋的心都快化了。   他抱起小圆儿在他脸上亲了亲,稀罕道:“我家小圆儿好乖,让阿爹多亲亲。”   因着又过了半月,小圆儿胆子更大了些,这会儿被怜秋亲亲已经不会哭了,还会咧着嘴逗怜秋笑。   瞧见小圆儿被亲后笑得更加灿烂,怜秋高兴的抱着他摇了摇,轻声说:“小圆儿是不是也喜欢被阿爹亲啊?”   小圆儿拿出小手晃了晃,像是在附和怜秋的话。   两父子玩儿的正开心,楊君君却有些踌躇的走了进来。   怜秋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去,见来人是楊君君,便笑道:“君君,快来。我让小圆儿给你笑个。”   杨君君依言走了过去,便见怜秋又用方才的法子将小圆儿逗的“咯咯”大笑。   捂着唇,跟着父子俩笑了一会儿后,杨君君看向怜秋,眼中带着愁绪道:“秋哥儿,我想同你说件事儿。”   鲜少看到杨君君吞吞吐吐的样子,怜秋奇怪道:“什么事儿?”   杨君君不舍的看了眼怜秋,神情犹豫:   “我、我准备走了。” 第74章 晋江正版阅读   怜秋懵了一瞬, 他没想明白君君連过年都没有回柳县,为什么这会儿子突然要走。   “怎么突然要走?”怜秋歪了歪头,奇怪道:“楊大哥不是要来了吗?你这会儿走不是就和他错开了?”   楊君君抿着唇, 手指不安的搅动着,似乎不知该怎么同怜秋解释。   不过怜秋很是了解楊君君,一瞧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略加思索,便猜测道:“君君,你是不是和楊大哥生了罅隙?难道他在柳县时,欺负过你?”   这话对也不对, 杨君君扯了扯嘴角, 逃避道:“不算欺负, 只是我现下的确不太想看到他。秋哥儿, 具体的缘由我暂时不想说, 待之后寻个好时机再慢慢告诉你。”   杨君君向来是个温柔懂事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定然是难以启齿了。   将小圓儿放在床上,怜秋站起身,紧紧的将杨君君抱住。   “我曉得了,”怜秋輕声说:“不过你得先给我说清楚, 你在杨家有没有受委屈?你现下是准备去哪儿,回杨家还是另有去处?”   得了怜秋的理解,杨君君脸上的郁色散去些, 他回报怜秋,細声細气道:“我打算回杨家。”   他已经算好了,按着杨父杨母给的信上说的杨俊奕来京时间,他这会儿离开两人正好能错开。   他一个哥儿在外头又无熟悉之人, 随意找个地方落脚绝非是个主意。   况且他也不想杨父杨母为他担忧,他本不是杨父杨母的親生子,他们却将他好生吃喝的养大,他若是还让二人担忧那便太不孝了。   “回杨家好。”   怜秋放开杨君君,勾唇笑笑,眼中的担忧散去些。他怕君君一个人跑到个小地方待着。   怜秋问:“你预备什么时候走?”   杨君君回道:“三日后。”   “三日?那也太快了!”怜秋撅着嘴,不高兴的说:“君君,要不你别走了。大不了我不让杨大哥进府。”   怜秋双手抱胸,眼神桀骜:“反正他也不敢硬闯太子府!”   杨君君被怜秋这番任性的话逗笑,他掩着唇,附和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我也不能总不出府,且若是被别人曉得了,传回家中不好听。”   怜秋当然也曉得这法子不行,他不过是说来过过嘴瘾罢了。   他不晓得君君和杨俊奕两人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可是一想到君君三日后就要走了,实在让他舍不得。   当天晚上怜秋在床上和聶希棠提起这事儿,话语里全是不舍。   “你说君君和杨大哥两人怎么了?”怜秋不高兴的蹬了蹬被子,“他是不是背着我欺负君君?”   聶希棠略微回想了下在柳县时,杨俊奕每回说到他家阿弟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且这人虽偶尔爱看人出丑,大体上却还称得上一句正人君子,欺负杨君君可能性不大。   “應当不会?”聶希棠犹豫道:“杨兄他不像是会欺负哥儿的人。”   怜秋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但又聶希棠说的有几分道理,在柳县时还有人说杨俊奕怜花惜玉来着。   “那君君为什么非要走。”   怜秋連翻两个身,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一拍床板:“算了,既然君君要回去,我这几日多带他出去耍,等以后他跟杨大哥关系缓和,我再央着他来京里陪我。”   听着怜秋要带杨君君出去耍,聂希棠警觉的皱了皱眉,沉声询问:“你不会是又领着他去倾川楼?”   若怜秋当真带着杨君君去那处,他非得想个法子将倾川楼给查封了。   “谁要去那儿?”   怜秋翻了个白眼,他捏了捏聂希棠的脸,没好气道:“自从答應你后我哪里还往那处跑过!”   “我又不像你,答应了的话不做数!”   聂希棠抓过怜秋捏他的手,在他指尖親了親,眸间带着点点笑意道:“夫郎说话算数,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哼哼,你还晓得认错。”   手指在亲他的薄唇上点了点,怜秋輕抬下颌:“我真怕以后小圓儿都跟你学,竟会说些谎话骗我。”   “他不敢。”聂希棠冷静的说。   “干嘛!”怜秋瞪大眼:“你难道还敢打他不成!”   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哥儿,聂希棠要敢打人,怜秋定然不允。   “胡说什么,”聂希棠好笑道:“我只是说会好好教他。”   “那还行。”怜秋表情好了些,随即又道:“不过他若是不听话,还是得多加管教。”   毕竟怜秋可不希望日后自个儿的孩子是个混世魔王,该管得管。   一手大手在怜秋未察觉时从衣摆处伸了进去,掌心在腰腹处輕輕的摩擦着,直至怜秋软了腰,聂希棠方才慢悠悠说道:   “小圆儿的事儿还早着,夫郎,咱们该歇了。”   歇?   杏眼中泛着潋滟水波,怜秋横他一眼,轻哼两声。   这是正经的歇着吗?   轉眼间,豆绿色的床帐被人放下,帐中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婉轉低吟,两件沾着可疑黏液的里衣在两人的动作间掉落在床榻之上。   ~   自从晓得杨君君要走后,怜秋便将小圆儿交给了顾梦生和聂希棠带着,他则带着杨君君出去疯玩了两日。   临近最后一日,怜秋喊着杨君君去外头看戏,恰好就在顾月常给写折子的戏班中。   “君君明天就要走了?”顾月惊讶道。   “是,”杨君君轻笑一声:“我来京城呆了许久,是时候回去看看父亲母亲了。”   “也是。”顾月点头道:“快半年了,伯父伯母应当也想你了。”   杨君君含蓄的笑了笑。   他们待的雅间由顾月特意安排,在最好的位置,正好能将台上唱戏的几人看个完全。   怜秋不算爱听戏,不过杨君君在柳县时,有空闲时便会邀着怜秋进去听一听。   “君君,”怜秋拉过杨君君的手不舍道:“我都不想你走了,你不是说以后要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吗?”   这是他们往年的戏言,怜秋一说,杨君君便想了起来。   “那都是儿时的话,哪儿当的了真。”他轻笑道:“不过小圆儿可爱得紧,我也喜欢,等我以后得空了再来看你们。”   怜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你可别是护唬我的,我倒是派人去柳县接你。”   “好好儿的话,叫你说的跟讨债鬼似的。”顾月取笑他。   “好了,我晓得。”杨君君拍了拍怜秋的手,安抚道:“我定会再来京城瞧你。”   怜秋做了太子妃后便已然不太好出京城,更别说以后聂希棠当了皇帝,他便是皇后,连出宫都得思索再三,更遑论回江南见杨君君了。   三人正亲亲密密的说着话,屋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琴书跑过去将门打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埋头低声道:“小的是勉王府上的人,此来是听王妃的命令,将府中刚做好的白玉糕给太子妃嘗嘗。”   “大嫂?”   林容怎么会知道他在戏院?   怜秋疑惑道:“你怎地不送到府里去?”   家仆回道:“小的本欲送到府上去,不过王妃说着白玉糕得趁热吃,冷了味道便不够好了,所以小的特意问过太子府上的下人,让人带着我来的。”   怜秋狐疑的点了点头,朝安澜递去个眼色,便见安澜走出去问了两句,再回来时便跟怜秋说道:“是亭阳带他来的。”   因着原先林容便经常给怜秋送些糕点来,府里的下人认识勉王府里的人,怜秋便没有继续怀疑。   唤来琴书将糕点接了过去,怜秋轻声道:   “多谢大嫂的关心,你且帮我跟大嫂带句话,说我明日去勉王府找他玩儿。”   家仆行礼,答:“是。”   瞧着人走后,怜秋便让琴书将装糕点的盒子打开,里头摆着两个精致的玉碟,一碟里头摆着六个白生生的糕点,香气扑鼻,满屋甜糯气息。   “我大嫂家做的糕点很是好吃。”   怜秋跟顾月说道:“君君之前尝过,阿月姐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顾月拿起一塊糕点,浅浅的咬了一口,瞬间便觉唇齿生香。   “好吃。”顾月笑道:“该说不愧是王府的糕,竟是比我之前在糕点铺子里买的还好吃。”   怜秋和杨君君相视一笑,两人也各自拿了塊糕点吃了起来。   琴书和安澜两人自然也都分到了一块,琴书吃的香,没一会儿便将一块糕塞进了嘴里,安澜咬下了一块,细细的咀嚼着。   没一会儿楼下敲锣打鼓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女子装扮的旦角儿捏着兰花指对着书生模样的另一个角儿,痛骂道:   “乌鸦岂能变成凤,泥鳅翻身成不了龙!你这负心人,既想我一心一意为你好,背地里却和那高门大户家的女儿纠缠不清!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旦角儿骂得畅快,怜秋却觉得这戏码有些熟悉。   “锵锵锵!”   激烈的锣鼓声与旦角儿的痛骂声一块儿激起情绪,底下瞧的人不禁都跟着旦角儿一起骂起汉子来,声音很是吵闹。   “阿月姐……”   怜秋本想问问这是不是顾月写的她和方勤端的故事,脑中却忽觉一阵眩晕。他转头看顾月和杨君君,却发现两人也捂着额头,显然很不舒坦。   “怎、怎么……”回事?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怜秋便一头栽在了桌上。   屋中无人便倒了四人下去,唯独安澜吃的糕点较少,脑中只是晕眩,还未到晕过去的地步。   “公子!”   恰巧台上的戏幕演到女子痛打渣男,底下众人传来一阵喝彩声,将安澜这句话湮没于其中。   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正欲撑起身子往外头跑去喊人,后颈却忽的被人重重的来了一记手刀,身子霎时软倒在地。   来人看着屋中晕了一地的人,径直走到怜秋身边,将他抱起。   暗间启动的声音被锣鼓声遮掩,守在门外的护卫并未察觉房内发生的事。   ……   怜秋醒来时,屋外已经黑了。   他躺在床上,床板上铺着暖和软乎的棉絮,屋内的摆设看起来虽算不上贵重,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简陋,抓他的瞧着并不像是要苛待他。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还有些乏力外,并没有伤口一类的痕迹。   抓他的人是为了什么?   怜秋细细回想,他自到了京中多是待在太子府里,从未应邀过不熟之人的邀约,应当没有得罪过谁?   莫非是米铺的价格定的太高,有人瞧不过想找他谈谈?   怜秋苦中作乐的想。   “不晓得君君他们怎么样了。”   怜秋费力的撑起身子,想起身去门外看看他到底身在何处。   “吱嘎。”   门轻轻推开,一人穿着锦衣黑靴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进来,见怜秋起身辛苦,遂温润开口道:   “软筋散暂时不能给你解,莫要白费功夫,还是躺着的好。”   熟悉的声音让怜秋飞快的抬起头,当看清楚来人的脸时,怜秋震惊的瞪大双眸,瞳孔骤缩,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第75章 晋江正版阅读   “四哥?”   怜秋扯了扯唇, 觉得有些荒谬。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聶序负手立于床前,輕笑道:“对不住了, 五弟夫。你且放心,我无意伤你,只等五弟寻来, 我便很快将你放走。”   显然聶序的目的是引聶希棠前来。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着历王离京前大闹皇宫那一回抖露出去的话了。   怜秋費力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撑着身子的手一松,懒散的躺回床上。   不用想, 聶序定然在外头派了人守着, 他现下身上半点力气没有,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出去, 索性便白費功夫了。   混蛋历王, 人走就走了,居然还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   活该他孤独终老!   眼见着怜秋只是驚讶,连质问都没有,聂序微微挑眉,好笑道:“五弟夫,没有话要问我?”   嘶。   自个儿都不搭理他了, 这人非要送上来找骂。   怜秋本来都想开骂了,不过想起杨君君他们,遂又将到口邊的脏话咽回肚中, 凝声道:“与我一块的人呢?你可曾伤他们?”   聂序笑盈盈看他:“无用之人,便没有费力将他们一同带来,恐怕要委屈五弟夫一个人待着了。”   得知杨君君他们没被一起带来,怜秋心里放心了些。   至于軟筋散, 聂希棠肯定有法子找人给他们解了。   现在看来给他们送糕点的下人定然是被聂序给买通了,不过也怪他自个儿不小心,没想到鸿景帝传位给聂希棠一事传出后,定然会有人心生不满。   只是想夺皇位的人竟不是历王而是聂序,这多少讓怜秋有些吃驚。   不过再一琢磨便又觉得说得通了,谁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虽聂序平日里表现得似乎无意,但心底存着争皇位的心思也说得过去。   放下心后,怜秋便不想继续搭理聂序了,他费劲儿的翻了个身,随即提起两只軟绵的手将被子拉了拉盖住自己。   见怜秋当真浑然不怕他动手,聂序忍不住笑道:“五弟夫性子果真与常人不同,怪道五弟对你情根深种,爱护有加。”   以前怎么没觉着聂序话多?   举手将耳朵堵住,怜秋不想听他多说。只盼着聂序说着无趣了,便自个儿赶紧出去,还他清静。   没被怜秋无礼的动作激怒,聂序状若无意的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提高声音,是即便怜秋堵住耳朵也能听到的程度。   “你可知,自晓得聂希棠未死在回衢州的路上,我便已经决定放弃皇位了。”   发现这人非要吵你时,自个儿堵住耳朵也没用,怜秋不耐烦的放下手,语气烦躁:“这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给我听干嘛!”   “怎地没有关系?”聂序弯下腰,在怜秋耳邊輕声道:“若非他带回你这个軟肋,我又如何想出对付他的法子。”   怜秋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你是说他会为了我放弃皇位?”   “有何不可?”聂序轻笑一声,站直身子,态度悠闲的说:“五弟夫且再休息休息,待天色晚了自会有人给你送来膳食,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对外高呼一声,自有人给你带来。”   随意,便转身走了出去。   瞧见门被关紧,怜秋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聂序方才为什么忽然提起衢州一事?   ~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尤其屋中不仅没人跟他说话,连用来打发时间用的书都没有。   怜秋闭上眼,准备将自个儿哄睡一会儿,養養精神。   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骚动,似是有人想要闯进来。   守在院外的护衛将想要硬闯的何慕拦了下来,冷声道:“何公子,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宁心院,还请何公子去其他院子休息吧。”   何慕皱着眉,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说:“我也不许?”   护衛们没说话,只是拦着何慕的手并未放下,用沉默回答何慕“是”。   “你们!”   何慕不高兴的瞪着两人,怒道:“序哥哥什么时候下的命令,他这会儿是不是在院子里,我要见他!”   这處是聂序在京郊的庄子,何慕有时来京郊踏青或者骑马累了,便会来这里休憩。   护衛低着头,沉声道:“王爷方才回京去了,还请何公子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何慕心头火气更甚,也不晓得这小院里哪位“大人物”来了!   聂序竟然连他都不讓进了!   但是他不过一个哥儿,且自小又被家中的人精细养着,半点功夫都不会,他打不过守门的护卫。   知晓继续僵持下去无用,聂序用眼神狠狠将两名“护卫”杀了一遍,遂才一挥袖离开了。   怜秋听到外头的动静,想了想还是拖着绵软的身子去看看了情况。   不过他走的太慢,等他打开门时,入院的石门處,早已没了何慕的踪影。   不知是不是聂序觉得他没了气力,门外只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见怜秋开了门,便乖顺道:“公子可是饿了?”   王爷特意交代莫要饿着,渴着屋内这位公子了,两个小丫鬟便时时注意着里头的动静,生怕怜秋说话她们听不着。   “不用了。”   怜秋冷漠的将门给关紧。   好不容易才从床邊走到门口,结果什么都没看见又要走回去。怜秋皱了皱鼻子,莫名觉得心头烦躁。   脚下虚软,他不过才走一点路便觉气喘吁吁。   正准备一鼓作气回床上躺着,不管外头再有什么动静他都不管了,好不容易摸到床边围栏,怜秋方才坐下忽然听到窗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   怜秋迟疑了一会儿,撇过头。   不管了,跟他又没关系。   他正想躺回床上,窗外又传来一阵声响。   怜秋:?   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是只小猫儿,他还能叫进来陪他耍耍。   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走到窗户边,怜秋将窗扇推开,便瞧见一丛青竹旁堆着的枯叶正无風自动。   小脸皱巴巴成了一团,怜秋有些害怕。   这时节,不会是刚醒来的蛇吧?   他正琢磨时,那一堆枯叶忽的被推散开,一个脏兮兮的人脸从枯叶堆中露了出来,同怜秋看了个对眼。   怜秋:?   何慕:!   院子里的人怎么会是太子妃!   见何慕面露惊喜,下一瞬便要喊出声了,怜秋连忙坐了嘘声的手势。   何慕一怔,旋即乖巧的点了点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他双手撑在地上用力,从狗洞里钻了出来,顾不上衣摆上的脏污,小跑到床前,满眼好奇的小声问道:“太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眸晦暗不明的闪过几道光,怜秋望着何慕,恳求道:“何公子,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吃了软筋散后,怜秋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面上没了光泽,眉间眼梢带着疲惫,唇色苍白,颇有些病美人的意思。   何慕一瞧便觉得心疼,他点了点头,问道:“太子妃要讓我帮什么忙?”   怜秋示意何慕向他靠近些,随即对着何慕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原先何慕靠近怜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他离得近,鼻尖还能闻到怜秋发间的香味,让他脸上不自觉有些泛红。   若非这会儿时机不对,他想问问太子妃用的什么花儿洗发,这般香,他回家也用来试试。   不过随着怜秋说得话越多,何慕的脸色便是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问道:“我要去哪儿找解软筋散的药?”   怜秋轻笑一声,告诉他:“城东,宝風堂”   “好。”何慕坚定道:“太子妃,你等我回来。”   眉峰微展,怜秋笑道:“多谢你了。”   何慕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忽的听到外头丫鬟的问候声。   “公子,你在同谁说话?”   怜秋向何慕使了个眼色,旋即便将窗关上,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回道:“我渴了,想喝酸梅湯,顺道送些糕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人回了声“是”便离开了,另一人则留了下来。   何慕见怜秋关了窗,便回到方才那个狗洞處,他先将脚给伸了出去,随即支起身子又将方才弄乱的枯叶堆成一团挡在狗洞前面,方才缓缓退去。   待丫鬟带着人将怜秋要吃的东西带来时,怜秋已经躺回了床上,他的气还有些没喘匀,不过并不足以引起怀疑。   神色自若的喝了口酸梅湯,怜秋想:该说不说,聂序给出的招待还不错,酸梅汤清甜,糕点香软,没有随意糊弄。   怜秋咬了一块点心,他觉得聂序这人有些奇怪,   虽是将他绑了,但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他不懂聂序。   *   本以为至少还得被关上好几天,结果第二日吃过晚膳后,怜秋便坐着软轿被人抬了出去。   聂序的侍卫还算健壮,抬走着并不颠簸,摇摇晃晃甚至让人有些犯困。   怜秋眨了眨眼,便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也不在乎这些人要将他带到哪里去,总归担心也无用。   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力气,就算他有力气也没法子跟这些会武功的侍卫打上一回,索性还不如先让自个儿舒坦一些。   走了约莫一刻钟,外头传来的风声渐大,轿帘被掀起来了些,正好让怜秋看清外头的景象。   轿外圆月高悬,月光明亮,能瞧见此处山势陡峭,临近山崖处。放眼看去却见远处有许多密林,有些熟悉,像是他以前和聂希棠跑马时来过的地方。   山崖处站着一人,迎风而立,瞧着抬轿之人前来,他微微侧目,投来冷厉一眼。   这一眼恰好叫怜秋将人的脸看了个完全,杏眸里霎时闪着点点星光,身子不由得坐直了些。   是聂希棠!   聂希棠来接他了! 第76章 晋江正版阅读。   “来得很快。”聂序抚掌笑道:“五弟, 你果真对这个便宜夫郎很是看重。”   便宜夫郎?   呸!   憐秋愤怒的踢了两腳轎壁,以示自个儿的不满。   顧氏米铺可都开到铳州了,他还预备再过几年将米铺开到边境去, 怎么就便宜夫郎了!   聂序这人当真是要不得!   “秋哥儿可是在轎中?”   聂希棠的目光移到放下的轿子处,全然无视聂序的话,兀自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夫郎。”   嗚嗚呜~   他就曉得聂希棠在乎他!   憐秋吸了吸鼻子, 听到自个儿的呜咽声,忽然意识到他可以说话。   于是不等聂序回答,他连忙扒着轿子将头探了出去,喊道:“夫君, 夫君, 我在这儿!”   月光洒在宽阔的黄土地上, 照得憐秋的臉上泛着莹白的光, 白得近乎妖异。   瞧见憐秋那一刻, 聂希棠的面容缓和下去,给了怜秋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轻声道:“莫怕,我一会儿帶你回去。”   怜秋点了点头,昂了昂胸膛。   他信聂希棠!   看着怜秋不同寻常的苍白臉色,聂希棠眼神微黯, 问道:“可有受伤?”   怜秋摇了摇头,正想说没有,却忽得被一旁聂序的声音打斷。   “我无意伤五弟夫, ”聂序走到轿前将怜秋挡住,似笑非笑的看着聂希棠:“五弟,你该曉得我的目的是谁。”   眉目微敛,聂希棠将目光落在聂序身上, 沉声道:“四哥又是何必,你绑秋哥儿一事传出去,父皇若晓得你用这般手段争夺皇位,定不会轻饶你。”   这话并没有吓到聂序,他不慌不忙的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此事便不用五弟操心了,我心中自有定数。”   瞧见聂希棠抿着唇不说话,聂序悠闲的说:“你莫要担心,我并非要取你性命。”   “你我好歹兄弟一场,”聂序顿了顿,复道:“只需你自斷一臂,我便将五弟夫还给你。”   斷臂?   怜秋一怔,霎时明白了聂序打得什么主意。   自大盛建立之初,便没有残疾皇帝登基的事,聂景晏腿有问题,聂赫安废了手臂,若是夫君再斷一臂……   且不论聂序还有没有后手,聂希棠自断一臂即便能侥幸保下命来,就算鸿景帝不介意,百官也不会允许让一个失了手臂的人做皇帝!   脸色白了又青,怜秋恨恨磨牙。   “只用自断一臂?”   聂希棠站在不远处,挑眉轻笑:“我还以为四哥是想要我的命。”   “诶,莫要将我想得太坏。”聂序不急不忙道:“你晓得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没得到过什么关心,若非你和大哥对我还有几分关照,只怕宫中的太监都踩到我头上了。”   “我自然要知恩图报。”   怜秋撇了撇嘴,故意道:“没瞧出来。”   谁家知恩图报是要把恩人的手给砍了?   浑似没听到怜秋的话,聂序继续道:“五弟也明白,我这要求并不算过分。”   没有被聂序的话蛊惑,聂希棠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直白道:“四哥当真不想要我的命?那为何与叶侃勾結,要将我置于死地?”   听到聂希棠提到衢州一事,聂序并不意外。   前几日他便得到消息说聂希棠察觉到衢州刺杀一事中的疑点,正准备着手准备重新调查。   本来他还以为历王走了,刺杀的真相也被掩盖下去,孰料聂希棠竟不愿放过此事,逼得他不得不选在此时动手。   “你不是活了下来?”   聂序气定神闲的说:“五弟又何必继续纠結此事。”   见聂序如此容易的便承认了下来,凤眸微动,聂希棠盯着聂序没说话。   一阵扰人的清风吹过,不想继续忍受聂希棠含着冷霜的注视,聂序从身旁侍卫那儿取来一把劍丢给聂希棠,示意道:“五弟,请吧。”   言语之间,竟是笃定聂希棠会为了怜秋选择自断一臂。   瞧见聂希棠当真弯腰去捡地下的劍,怜秋不禁有些着急了。   笨夫君!   聂序怎么可能因为他自断一臂就放过他们俩嘛!   这人都敢直接承认衢州的事儿是他做的,定然是存了要毁尸灭迹的心思!   看着聂希棠将劍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又侧过脸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似是真的要砍下去,怜秋忍不住急了。   “夫君,不可!”   他从轿子里冲了出去。   软筋散的解药,昨日夜里何慕便给他送了来。   为了显得夜里来庄子合理,何慕特意将他娘给的玉佩落在了庄子的一个角落,夜了又着急忙慌的跑来庄子里找玉佩。   寻了个机会将软筋散解药丢到了离怜秋屋子近的那处窗户,于是大半夜怜秋哼哧哼哧的废了许多功夫爬出去将软筋散解药拿到手吃了。   今日一整日都装着乏力的模样,将门外的两个丫鬟给哄骗了过去。   若不是聂希棠真要准备砍手,他还能再装会。   见怜秋跑了出来,聂序微微拧眉,吩咐守在门外的几名护卫:“将他抓住。”   这会儿正是緊急的时候,他没空追究怜秋怎么忽然有了力气。   眼瞧着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走近,怜秋闭着眼从袖中掏出两包粉末撒了出去,他一边撒一边喊:“聂希棠,快来救我!”   这粉末也是何慕送来的,包粉末的纸上写着只要将这粉末撒出去,若是落在人的眼睛里,那人便会看不清东西,双眼胀痛无比。   几粒石子发射而来,正好打在几名护卫的脸上,让怜秋有时间将粉末精准撒出去。   只是撒出粉末的时候,风一吹,怜秋不免也沾上了些,他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是狠狠大哭了一场。   “五弟夫倒是比我想的更能折腾,”聂序轻笑一声,朝着怜秋走了过去:“我本以为你最是懂得审时度势,本来预备留你一命。”   局势转变太快,听到这处的动静,藏于山坡下的聂序的人手持刀枪往这处靠近。   “谁稀罕!”怜秋忍着眼中胀痛,瞪着他不服气的说:“被你这种人留一命,我怕是也没什么好过!”   聂序抿唇不言,冷笑一声朝着怜秋伸过手来。   只是他没碰到怜秋,来得更快的是身后的剑。   凛冽剑光映衬男子冷峻的眉眼,朝着聂序的背影凶狠刺去,若是他不躲,那么这一下极有可能毙命。   可若是躲了,没有怜秋做人质,之后恐怕更难脱身。   他抬手捏住怜秋的喉咙,准备赌一把。只是他手指还未收緊,身下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腳,紧接着怜秋又朝他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混蛋!   还敢掐他脖子!   他夫君都到了,还想欺负他!   怜秋这一连串动作给聂序打得有些发蒙,心头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   “放肆!”   他大吼一声,指下一个用力,当真存了将怜秋杀了的心思。   不过一瞬,身后便伸来一只手,握住他掐怜秋的手腕,狠狠一用力,便传来手腕断裂的“咔咔”声,听着有些骇人。   待聂序松了手,怜秋捂着有些疼痛的喉咙,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随即在聂希棠担忧的眼神里,狠狠又给聂序身下踢了一脚。   “让、让你绑我!”   怜秋凶狠的说。   眼见着不仅人质没了,自个儿却反被聂希棠抓住。   知晓若是被抓回宫中定然没有好结果,聂序狠了心,高声吼道:“来人,将聂希棠和顧怜秋杀了!否则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言语间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咔”一声将聂序的下巴卸下,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瞧着周围逐渐向他们逼近的人,聂希棠眉头都没皱一下。   怜秋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头有些害怕,但他瞧着聂希棠神色淡然,心又安定了些,只不过身子还是诚实的往他身后躲去。   夫君会功夫,还比他抗揍,应当挡在前面。   几名手持长枪的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人便朝着聂希棠刺来。   用不着聂希棠动手,“咻咻”箭声传来,正中几人胸口。   一箭毙命,血在人倒下后才缓缓从胸口流出。   “大胆宁王,竟敢密谋残害当朝太子。”朱远柏手里拿着一张弓,骑着马慢悠悠晃来,身后跟着几百精兵,声如洪钟道:“事已败露,还不快快伏诛!”   见朱远柏也来了,心知自个儿不仅没了胜算,连同归于尽也做不到。   他欲捡起地上的剑自刎,但还未摸到剑柄便被聂希棠一脚踹了出去,他抬头看向聂希棠,却见他正好瞥来一眼。   “我不杀你,你自去与父皇解释。”   弑兄之名传出去于他没有好处。   朱远柏帶来的人将聂序的人都给绑了,自然聂序是被绑的最严实的一个,他下巴被卸了,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此时眼中尽是心灰意冷的死意。   成王败寇,输了他认。   可他却是没想到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秋哥儿,受惊了。”朱远柏先是关心了一番怜秋,随即又道:“我本来还以为太子殿下要在你跟前多耍耍威风,这才出来晚了些,你莫要怪我。”   怜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你且带着人去刑部,”聂希棠揽着怜秋的腰,面无表情道:“我送夫郎先回府去。”   “晓得了。”朱远柏冷哼一声:“秋哥儿,你失踪那日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差点急疯了,你记得多安慰安慰他。”   这话不用朱远柏多说,单是聂希棠抱他的力度怜秋都能感觉出来,他的腰好像快被聂希棠给扳断了。   “多谢朱大哥相救。”怜秋乖巧道。   眼瞧着聂希棠越来越黑的脸色,朱远柏摆了摆手,告辞道:“成了,我不碍眼了,下回见。”   怜秋:“下回见。”   待朱远柏走了后,聂希棠和怜秋仍旧站在原地。   “夫君,”怜秋戳他的胳膊:“我想回家了,爹、君君,琴书还有安澜他们肯定都急坏了,咱们赶紧……”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人狠狠的抱进了怀中。   耳边贴着聂希棠的胸膛,听着他比以往跳动的更加快速的心脏,怜秋吸了吸鼻子,方才觉出些后怕来。   “没事吧。”聂希棠哑着嗓子问。   怜秋抱住他的腰,带着哭腔的回道:“我没事,夫君,我就是有点害怕。”   “是我的错,没看好你。”聂希棠心疼的亲了亲怜秋的发顶,发誓到:“绝对不会再有下回了。”   怜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来,他哼道:“这回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分辨出不对来。”   没有与怜秋纠结是谁的错,聂希棠心中认定若不是他安排的侍卫不够敏锐,怜秋绝对不会被人带走。   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割心之痛,一次足矣。   两人抱了会儿后,聂希棠微微双臂微微将怜秋横抱在怀中,他轻声道:“我们回府。”   怜秋乖乖的靠着他的胸膛,回道:“嗯。”   朱远柏给他二人留了一匹马,聂希棠抱着怜秋纵身上马,一会儿后哒哒马蹄声响彻在山林之中。   “夫君,”   怜秋后背倒在聂希棠怀中,他看着天上的圆月,笑道:“我觉得你方才来救我时,好生俊朗。”   聂希棠亲了亲他的耳朵尖,好笑道:“我平日里难道不俊朗?”   “也不是。”怜秋琢磨了一下:“就是今夜显得特别特别俊朗,比往日更俊朗。”   他仰头看着聂希棠,杏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看得聂希棠一怔。   忍住想吻下去的冲动,聂希棠哼笑一声,问他:“你方才怎地敢自个儿从轿子里出来,你不是最惜命了?”   怜秋一愣,双手抱胸,不自在道:“那怎么办嘛!我又不想要个断臂的夫君!”   “是吗?”聂希棠声音有些飘忽。   “嗯哼。”怜秋肯定的点了点头:“咱们还要过一辈子,你要是真只剩了一只手臂,还怎么照顾我!”   凤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笑意,聂希棠垂下头抵住怜秋的额头,轻声道:“我一只手也能照顾你,你不该冒险。”   他对怜秋说:“秋哥儿,万事以你自己的命为重,下回莫要在这般鲁莽。”   怜秋撅着嘴,红着耳朵,不太高兴的回了一句:“好哦。” 第77章 晋江正版阅读   太子府内灯火通明, 自从怜秋被抓走后,顧梦生几乎没有闭眼,若非还有小圆儿需要照顧, 他只怕已经倒了下去。   楊君君、琴书、安澜三人坐立不安的看着门外,只盼着聶希棠赶緊将人带回来。   临近子时。   太子府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聶希棠抱着怜秋回来了。   顧梦生晓得后赶緊跑了出去, 速度很快,楊君君和琴书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见着怜秋好端端的站在聶希棠身旁时,顧梦生緊绷了两日的精神总算放松了些。   “爹!”   怜秋知道肯定给顾梦生吓坏了,他赶紧抱住顾梦生, 安慰道:“我没事儿, 爹你是不是担心坏了。”   “可不是, ”顾梦生老泪纵横, 哽咽道:“爹都快吓死了。”   他只有秋哥儿这么一个孩子, 若是秋哥儿出了什么事,他日后去了地府哪里还有颜面面对英娘!   “没事儿就好,”顾梦生拍了拍怜秋的胳膊,心有余悸道:“日后出门万万要小心行事,你莫要再把护卫喊在门外守着了,还是得待在屋里才安心。”   晓得顾梦生为他担忧, 怜秋给他順了順胸口,乖顺回道:“好,我以后定然更谨慎些。”   “秋哥儿!”   “公子!”   楊君君和琴书、安澜追了过来, 瞧见怜秋好好站着时,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怜秋笑了笑:“夜里风寒,咱们别站在这儿了, 咱们回去说。”   众人:“好。”   怜秋抱着顾梦生的胳膊走在前头,楊君君、琴书安澜都围在怜秋周围,反倒只剩下聶希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几人后头。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唯一还算关心他的王管家吩咐道:“备好热水,一会儿送到我房里去。”   王管家:“是。”   怜秋在大厅里跟大伙儿说着自个儿被聂序关起来做了什么,又说起聂希棠怎么救他。   不过略过了他从轿里冲出来的那段儿,不然顾梦生晓得后,恐怕又要担心。   听完怜秋的话,顾梦生流了一脑门的汗,他猛的一拍桌,愤愤道:“这宁王当真是拎不清!”   他要争皇位,不光明正大的去攒功绩立名声,抓他家哥儿干什么!   “就是!”琴书愤愤附和。   杨君君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天晓得那天醒来知道秋哥儿不见了时,他有多害怕。   “多亏希棠去的及时,”顾梦生总算抽空向聂希棠投去一眼,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聂希棠看向怜秋:“只是苦了夫郎,这两日提心吊胆,没休息好。”   瞧着怜秋脸上的确带着几分疲惫之色,顾梦生赶紧道:“秋哥儿快去歇息吧,有什么咱们明天再说。”   杨君君也道:“顾伯说的是,秋哥儿去歇着吧。”   怜秋点了点头,又惊又怕的过了两天,他的确是累了,在聂序那儿虽没受苛待,但心里总担心着。   “我去瞧瞧小圆儿。”怜秋笑道:“两日没见,怪想他的。”   “小圆儿也想你呢。”顾梦生笑呵呵道:“许是前儿一天没见着你,昨儿个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了。”   怜秋听得心疼又覺窝心,“那我得对小圆儿更好些,他才多大点儿就晓得惦记阿爹了。”   顾梦生被他逗笑,摆手说道:“你且快去看了他,便早些歇息,我也要睡了。”   原来还不覺,这会儿放心后顾梦生只覺头昏脑涨,躺在床上立马就能睡着。   年纪终归还是大了,比不得年輕时精神头好。   同众人道过夜安后,怜秋与聂希棠去到小圆儿的屋中,守夜的奶娘听到声音警惕的看了过来,发现来人是太子和太子妃后便立刻准备行礼。   “免礼,”怜秋做了个口型:“我看看孩子就走。”   奶娘点了点头,自覺退到一边。   两天没见小圆儿还是那般可爱,小嘴无意识的吮着舌尖,睡得很是香甜,似乎是闻到怜秋靠近的气息,他嘬了嘬嘴,动了动身子。   “真乖。”怜秋慈爱一笑。   若非小圆儿这会儿睡着了,他要抱着小圆儿狠狠亲上几口,以慰他这两天的担惊受怕。   瞧了好一会儿小圆儿的乖软的睡相后,怜秋与聂希棠輕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舒舒服服的沐浴后,怜秋躺在聂希棠怀里,明明才过两日,他却觉得时间过去许久,这会儿他都有些想念这感觉了。   “夫君,”怜秋仰头看他:“你怎地胡子都长出来了。”   他之前还没发现,这会儿被聂希棠的胡茬刺到额头才反应过来,聂希棠不会这两日都没刮胡子吧!   聂希棠随手在下巴一摸,敷衍道:“我忘了,明日一早刮。”   怜秋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即趴回聂希棠的胸膛上,闷闷不乐道:“我被抓了,你害怕吗?”   岂止是害怕,简直剜心钻骨之痛。   聂希棠不想回忆当日的场景,戏班的人被他尽数绑了拷问怜秋的下落,若非有朱远柏拦着他,聂希棠是真想将那些人全杀了。   好在,聂序等不得,很快派了人给他送信来。   闭目掩去眼中的嗜血,聂希棠摸了摸他的发絲,转移话题道:“你怎地不让何慕来太子府报信。”   “我怕聂序晓得何慕跟我通过消息了嘛!”怜秋眯眼得意道:“他肯定派人看着太子府里的动静,何慕与你又没有交情,突然来定然会引起怀疑。”   “万一被聂序晓得了,又给我下别的藥怎么办?”   唇间溢出一絲笑意,聂希棠眼眸温柔的看着怜秋,觉得他家夫郎果真聪明。   何慕去的藥铺正是聂希棠的铺子,软筋散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藥,一般藥铺里不会备着解药,不过和君君他们方才中了毒,药铺忽然听到又有人买软筋散的药自然就起了疑心。   遂寻了个机会告诉了聂希棠,至于怜秋的那两包药粉,其实也是药铺掌柜主动给的。   “被抓了怕不怕。”聂希棠问他。   怜秋神色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不怕。”   不怕就怪了。   但他不想承认,于是扭了扭身子抱着聂希棠的腰,闭着眼,嘟囔道:“不说了,我要睡了。”   一开始怜秋是装睡,不过他被聂希棠抱着的感觉实在太过安心,没多久怜秋便真的睡熟了。   瞧着怜秋熟睡的脸,聂希棠勾了勾唇,也闭上了眼。   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温热体温,聂希棠缓缓入睡。   ~   聂序绑架怜秋要挟聂希棠,意图谋害太子一事惹得鸿景帝震怒。   当即便令人给了聂序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将聂序送到牢里时,已经奄奄一息。   能不能活,端看他命大不大了。   “老五,”鸿景帝歉疚的看向聂希棠:“朕想将老四发配去岭南。”   鸿景帝本就是有些心软的性子,如他所言,帝王一位并不是适合他。   聂希棠瞧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好。”   见聂希棠答應下来,鸿景帝心头反而更难过,他狠了狠心说道:“老五,你别怪朕心软,老四怎么说都是朕的儿子。三日后朕便让他启程,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命了。”   总归别死在他眼前。   聂希棠点了点头,只是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这事儿算朕对不住你,”鸿景帝沉声道:“这样,朕答應你一件事,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聂希棠从思绪中抽离,看了鸿景帝一眼:“当真?”   “当真。”   聂希棠轻声道:“好。”   虽然他暂时没想好要鸿景帝帮他做什么,但应下总归不会出错。   一眨眼三日便过去,聂序的送行队伍很是简陋。   三十仗打得他下身几乎失去知觉,三日根本不足够让他的伤痊愈。他忍着疼痛,趴在光秃秃的木板上,有着护送的差役拉着他走。   他走的那日,何慕去远远的瞧了一眼。   两人交情匪浅,他给怜秋送去药的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背叛”二字。   “你还好没犯糊涂。”何素轻瞥他一眼,说道。   何慕扯了扯嘴角,笑呵呵的说:“我又不傻,谋害当朝太子诶!”   若非聂序突然做出这事儿,何慕许是会与聂序成亲,何素晓得他对聂序不是没有好感,遂蹙着眉道:“他谋害亲弟,并非良人,你即便当真嫁过去……”   “我晓得,阿姐。”   何慕看着何素,笑道:“我都晓得,京中富贵人家多的是,我再另寻一人便是。”   这话说的洒脱,待十日后传来聂序于流放途中去世一事后,何慕静悄悄的抱着被子哭了一夜。   第二日便恢复如常。   何家不能站错位置。   *   经历这场风波后,怜秋病了一场,不过他心性还算好,没过多久便好了。   杨君君离开的事儿便也因此搁置下来,直到怜秋病好后才再次提起离开一事。   怜秋没有多留,只是又多派了些人护送杨君君回柳县。   临行前,怜秋还给杨君君多装了一車的东西,里头都是他觉得好想送给杨君君还有带给杨父杨母的好东西。   杨君君推辞不下,只能全给接了过去。   “君君,一定要再来京中看我。”怜秋抱着小圆儿跟杨君君告别。   “好,”杨君君逗弄着一下吐泡泡耍的小圆儿,笑道:“我明年再来。”   怜秋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不来我可要请人去催你的。”   “你这坏哥儿,”杨君君笑他:“当真是顺杆往上爬。”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杨君君该上马車了,怜秋恋恋不舍的把着小圆儿的胳膊跟杨君君道别:   “小圆儿,说阿叔明年见。”   杨君君朝两人挥了挥手,笑道:“明年见。”   马車驶离太子府外,怜秋见着車影子都没了,方才悻悻了回了府中。   这头杨君君坐着的马车刚驶出京城便与一准备进京的马车相撞,杨君君本欲退一步,让对面先过去。   孰料对面也是懂礼的,先行让开了路。   杨君君这方的车夫便扬起马鞭,打算先行过去,两马车擦身而过时,一阵清风吹起轿帘,正好让对面的人将杨君君的脸看了个正着。   “阿弟?”   杨俊奕皱了皱眉,对车夫吩咐道:“掉头,将前头的马车拦下。”   车夫:?   ~   暂且不晓得杨君君那头的事儿,怜秋抱着小圆儿回了屋。   离鸿景帝说的退位时间越来越近,怜秋心里有些紧张,以后进了皇宮可就没有现在这般自由了。   想着以后可能出个宮要兴师动众,怜秋便觉得紧张散去了些,好像做皇后也没多好嘛。   “小圆儿~”   怜秋亲了亲他的小手,笑眯眯的说:“阿爹问问小圆儿身上香不香。”   说着他埋头在小圆儿颈上闻了闻,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   “哇哇!”   小圆儿笑弯一双杏眼,很是乐意跟他阿爹玩闹。   父子俩玩儿了一会,顾梦生满面踌躇的走了进来。   “秋哥儿,”顾梦生凝着眉,同他道:“爹想同你商量件事儿。”   怜秋疑惑看他:“爹你吞吞吐吐的作甚,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   顾梦生坐在他旁边,轻叹一口气,犹豫道:“我不想进宫,我想进去在外头开铺子。”   铳州一事,于顾梦生的影响不小,他想将顾氏米铺开到各个州府,若是再遇到天灾,他顾家的米铺也能第一时间送去足够的粮食。   没想到顾梦生会这么说,怜秋瞪大眼,不依道:“爹,你不陪我啦?那我也不进宫了!”   做人怎么能够本末倒置,他一开始想招赘婿生孩子不就是想让人陪着顾梦生。   “你莫要说笑,”顾梦生安抚道:“秋哥儿,你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莫要如此跳脱。”   “我不!”   今日杨君君走了怜秋本就不高兴,顾梦生又说不进宫陪他,怜秋委屈的都快哭了。   恰巧这时候,聂希棠走了回来,怜秋便冲他撒气道:   “聂希棠,你自个儿做皇帝去吧!我不要进宫!”   “秋哥儿!”顾梦生呵斥道:“莫要胡言乱语!希棠,你莫听他的话。”   不料,聂希棠听到这话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沉思一番后,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   “父皇年纪正好,应该再多处理几年政务才是。”   本来被顾梦生吼了有些委屈的怜秋:“?”   他狐疑的瞧着聂希棠,发懵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希棠朝他扯了扯唇,顺势坐到他旁边,将小圆儿接了过去。   凤眸带着一丝做坏事的笑意,聂希棠愉悦道:   “我说,咱们便再陪着小圆儿多耍几年吧。”   恰好,父皇还欠他一个愿望。   怜秋:?   夫君打得什么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