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暴君巧取豪夺后》作者:长乐夜未央   文案:   南溪其人貌美异常,但因天生体弱多病,又是双腿残疾的废人而遭皇帝厌弃。   南钰国国门被破那日,皇帝带着一众妻儿亲信弃京南逃,唯独没有带走被养在冷宫里不受宠爱的八皇子南溪。   南溪自知作为皇子被敌军俘虏的后果,他砸碎了瓷瓶,打算了结自己荒唐的一生,却被敌国那位传闻之中暴戻狠厉的新帝掐着下颚强行抬起了头。   “生得这般美丽,死了倒是可惜。”   俊美如天神的男人低声呢喃,让南溪遍体生寒。   .   晋国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新帝从敌国虏回了个绝世美人回来,日日锁在宫中肆意玩弄,俨然把那金贵的小皇子当成了金丝雀。   传闻中那小皇子体弱多病不良于行,人人都猜测他多久会香消玉殒。   然而那敌国小皇子非但没死,反而被养得越发娇贵,新帝甚至不惜为他遣散了后宫。   外头众说纷纭,而皇宫里的南溪却日日想着如何逃离这座牢笼。   “这一个月你都不准再上我的床!”   他扶着快要断掉的腰,眼眶还泛着被欺负狠了的泪花,气鼓鼓的瞪着面前意犹未尽的男人。   祁战目光病态痴迷的握着他瘦弱的脚腕轻轻抚摸着道:“那可不成,不能与爱妃亲热,比要了孤的命还难受。”   被他变态震惊到的南溪:“…………”   必须逃!不然人没病死,倒是先被他给弄死了。   PS:残疾病弱美人受X病态偏执掌控欲爆棚攻   排雷:满足XP放飞文,没什么逻辑的小甜文。最后!攻后宫是摆设!摆设!摆设!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甜文成长轻松古早   一句话简介:身如浮萍,掌中之物   立意: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当以积极向上的心态感受世间的美好。 第1章 如此美人,死了岂不可惜?……   南钰国的京城冬日里几乎不会下雨,可今日却破天荒的下起了倾盆大雨,绵绵不绝的雨丝冲刷着宫墙绿瓦,将灰扑扑的墙体和屋檐冲刷得焕然一新。   可即使雨水下得再大,也依旧冲不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   冷宫的殿门大敞开着,殿内一片狼藉,仅有的值钱器物早已被逃命的的宫人争抢一空,带不走的便通通摔碎毁坏。   南溪坐在轮椅上,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失焦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天空中厚重乌黑的阴云,微风裹挟着雨丝袭来,衣摆早已被雨水浸透,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珠,而他却不曾转动轮椅往后挪动半分。   南溪虽贵为南钰国的八皇子,但生母只是个被皇帝酒后宠幸毫无地位的宫女,生下南溪后便莫名得了疯症自缢了。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被养在冷宫之中,因着体弱多病又是双腿残疾的废人,素来不受皇帝的宠爱。身边除了一个看心情送饭的太监以外,连个侍候的宫人都不曾有。   不,曾经有过,只是后来死了,也是死在这样一个大雨天,一卷草席裹着尸身被丢去了乱葬岗。   如今再想起那个太监,却是已经忘了对方的模样,只记得那染了一地的触目惊心的红。   “八皇子,请您用膳。”   他的身后站着的正是每日为他送吃食的老太监。   老太监今日难得准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放着一盘烧鸡和红烧鱼,虽然已经冷掉了,但也是南溪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吃过的好菜。   他语气急切神情慌张,目光不时望向冷宫的宫门,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南溪并未应他,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外头情况如何了?”   老太监欲言又止,似有顾虑,但终是可怜他说了实话。   “晋国大军已经破开了京城城门,打入皇宫是早晚的事。”   “父皇他们呢?”   南溪放在双腿上的手攥紧,语气淡淡,叫人听不出内心的情绪。   老太监叹息一声:“陛下昨日已带着妃嫔皇子们,连同亲信大臣们一起弃京南逃了。”   皇帝带着妻儿亲信逃离,却偏偏漏了他。   南溪默然,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他垂下眼眸,对老太监道:“把饭食放下,你走罢。”   老太监闻言面上一喜,匆匆将托盘往地上一搁,也不顾还下着瓢泼大雨抬腿就往外走去。   在掠过南溪身旁时,他又停下了脚步,侧身面向南溪,但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嘴唇蠕动了几下,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陛下的意思……”   “是让八皇子您自尽,莫要受那晋国敌军羞辱,辱没了南钰国皇室的名声。”   老太监说这话时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都说虎毒不食子,却不曾想陛下对八皇子无情至此。   说来这八皇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自己对他也没见得多好,但到底还是有些可怜他的。   同为陛下的孩子,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都带走了,唯独八皇子不但被丢下还得因为皇室颜面自我了断,说出去都可笑。   他生了恻隐之心,有片刻犹豫要不要带上八皇子一起逃命,可转念一想自己年迈本就跑不快,八皇子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带着他逃命只怕还没出宫门就被敌军抓住了。   他一咬牙心一狠:“八皇子,您自行保重。”   南溪一言不发,好似没有听到,老太监急于逃命,也不需要他响应,说罢连油纸伞都顾不上拿,抬袖挡在头上,直接冲入了雨幕。   冷宫重新归于冷寂,南溪垂眸出神,良久后,他手扶着轮椅的轱辘转了个方向,放在地上的吃食闻着味道很香令人食指大动,但南溪却只觉得一阵阵反胃作呕。   他捂着泛酸的胃,强忍下恶心感,弯腰伸长了手去够盛着烧鸡的瓷碟。   由于轮椅比较高,托盘又被放在了地上,南溪无论如何都拿不到,最后无法,他只能将轮椅往后退了些许距离,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腰身用力前倾,而后便整个人便狼狈不堪的摔到了地上。   他摔得有些狠,幸而双腿没有什么知觉感受不到疼痛,就是手肘磕到地上有些许刺痛,尚且能忍受。   这回他总算轻易的拿到了那个瓷碟,烧鸡滚落在地上染了灰尘却无人问津。   他拿着瓷碟翻看,低声呢喃:“父皇啊父皇,您让儿臣自我了断,却连一杯毒酒一把匕首都没想起来赏赐给儿臣,当真是狠心啊。”   毒杀并无罪过的亲子,想来是怕落人口舌堕了皇帝威名,亦或是当真厌弃他入骨,连死个痛快都不肯给他。   南溪自嘲的笑着,眼眶隐隐泛着泪光,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荒唐。   晋国敌军大约是已经破开了皇宫的宫门,雨水中的血腥味浓郁到如有实质,外头厮杀声震耳欲聋,哪怕是身在冷宫的南溪都听到了。   南溪想活,但他身为南钰国的皇子,哪怕并不受宠,可一旦落入敌军手中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他只能叹息一声认了命,用力的砸了瓷碟。   四分五裂的瓷片碎了一地,他捏起最大的一块,锋利的豁口划破了他的掌心和手指的皮肉,猩红的血珠沿着瓷片尖锐的尖端滴落。   瓷片尖端抵到喉咙,原以为死到临头自己会害怕,不曾想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他闭上双眼坦然赴死,只是瓷片刚刺破喉咙的皮肤,一块碎石突然急射而来重重砸在他了手腕上。   碎石砸来的力道不小,南溪的手腕一麻便卸了力,手中的瓷片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呼吸一顿,抬眸往冷宫宫门看去,便见穿着玄色甲胄的将士杀气腾腾冲入冷宫,手中的刀剑长矛尚且还滴着血水。   雨水不知何时停了,天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寸寸洒落人间。   晋国的将士分立两侧,腰背直挺神情肃杀,一人身着玄黑五爪金龙龙袍,逆着光从将士之间走入殿门。   他走到南溪身前停下,眼底泛着凛冽的冷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睥睨着躺在地上的南溪。   南溪瞳孔轻颤,一股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他不曾离开过冷宫更不识得此人,但南溪知道,只有一国之君才有资格穿五爪金龙。   而穿着象征帝皇的服饰又出现在南钰国皇宫,眼前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晋国的新帝祈战。   南溪脑子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敌国的皇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曾在宫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这位晋国新帝的只言词组,弑父杀兄得位不正,朝堂之中但凡忤逆他的官员无一不是被砍了头,连带着株尽了九族,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   落在敌国将士手中他可能还能死个痛快,可落到这位暴君手中,只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南溪一心求死,伸手便要去捡那瓷片,只是还未拿到手,手掌却被人一脚用力踩住。   十指连心,被那鞋靴用力的碾压自然不好受,南溪疼得冷汗津津。   祈战蹲下身,将地上的瓷片捡起扔向一边,冷笑着道:“想死?孤可没答应。”   随着那块瓷片被夺,南溪眼底唯一的光都灭了。   祈战收回了踩在他手背上的脚,负手而立,连头都没回,扬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陛下……”   “滚出去,别让孤说第二遍。”   站立在殿门外侯着的大将军李延警惕的撇了南溪一眼,语气担忧,只是他刚开口就让祈战怒斥了一声,他只能低下头转身对战士们挥手,带着人退出了冷宫宫门外。   宫门并未关上,李延手中抓紧长弓虎视眈眈,只要南溪敢做出任何伤害祈战的行为,他便立马搭箭射杀。   殿内,祈战蹲下了身,用力掐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南溪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仰头面对自己。   他神情晦暗的扫视着南溪的眉目,忽而哼笑了一声:“生得这般美丽,死了岂不是可惜?”   南溪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下意识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他遍体生寒,身体瑟缩着往后倾,试图脱离祈战的钳制,只是刚一动,这位传言中的暴君便由捏他下颚改为了掐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碾压着他脆弱的喉结,意味不明的勾唇笑着道:“你说南寰那死要面子的老东西若是知道他的儿子成了孤的身下.禁.脔,他会如何?”   南溪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他终于知道祈战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身为男儿身却要被迫雌伏敌国君王的身下,这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羞辱人。   他说:“求你,杀了我。”   南溪终于肯抬眸直视祈战,语气不卑不亢,只是话音颤抖,倒显得外强中干了。   祈战闻言只是笑了笑,屈尊降贵的蹲下身将南溪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到了轮椅上,而后俯身贴在南溪耳边:“如此美人,没玩腻之前,孤可舍不得杀了。”   他语气温柔,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将南溪割得鲜血淋漓。   南溪不可避免的浑身发抖,但他双腿残废,别说反抗了,连跑都跑不了,只能被压在轮椅上推着走出了这座困了他十多年的冷宫。 第2章 他只是再与孤抗衡罢了   南溪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宫门,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离开冷宫的宫道居然那么短,又那么长。   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反光,只是浸入缝隙泥土之中的红褐色血渍却无论如何都冲不干净。   越往外走,血迹越多,将积水染成一滩又一滩的红。   他又看到了那个弃他而去一心逃命的老太监,尸首拦腰斩断一分为二,生前大约是没有马上断气,五指成爪扣着青石板的缝隙往前爬,血迹拖了几寸远。   除了那老太监外,横七竖八的还躺着许许多多宫女太监的尸首。   “怎么?那是八皇子宫中的人?”   推着他前行的人停下了脚步,一扬手,身后的将士随之令行禁止的停住。   南溪指尖蜷缩,无意识的抓了抓,摇头道:“不是。”   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祈战不置可否,莫名的哼笑一声,转而侧目看向身后的李延时眼神已变得极为冰冷。   他说:“这些尸体怎么还未清理干净?这般有碍观瞻,都吓坏孤的美人了。”   李延立马单膝跪下告罪:“是臣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就免了,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祈战收回了视线,并未叫他起身,径直推着南溪继续向前。   南溪攥紧了双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惹了这暴君的注意。   那些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宫人,在祈战眼中连人都不算,甚至可能还不如某一样器物来得更有分量。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溪被带着离开了皇宫,却又被关在了一处行宫内,大约是知道他双腿残废跑不了,殿内只留了几名太监守着。   南溪也确实跑不了,就算他腿脚方便,他这残破的身体也不允许他逃。   当天夜里他便发起了高热,烧得浑浑噩噩,陷在无尽的梦魇之中无法脱离。   梦中一具尸体拖着只剩下半截身体,肠子混着血液流了一地,一直不停地朝他爬来,如同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那具尸体的脸一会儿幻化成瞪得双眼凸起满是不甘的老太监,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张看不清五官,模糊朦胧却隐约有几分熟稔的脸。   两张脸来回的变幻交织,让南溪心力交瘁,他想从梦魇之中醒来,可眼皮分外的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他太累了……   疲惫感如潮水袭来,南溪觉得就此长睡不醒好像也不是坏事。   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不远处交谈。   “情况如何?”   祈战负手而立站于床榻前,目光落在床幔纱帐之后满脸潮红眉心紧锁的南溪脸上,头也未回的问了一句。   身后的太医魏民额间冒了细汗,撸着袖子擦了擦,颤颤巍巍的磕头道:“殿下受了惊又风寒入体,所以才会高热不退,待臣开上几服药吃下,好生温养几日便能转危为安。”   “多久能醒?”   “最晚明日。”   魏民拿不准这位素有暴君之称的新帝对这位敌国皇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便谨慎的挑着拿不出错处的话来说,只是还不等他松上一口气,便又听祈战开口问:“除此以外呢?”   魏民心头一紧,心中一合计,稍稍有了些许猜测。   他试探性的道:“殿下除了自娘胎便落下了先天不足之症以外,体内还有一种慢性毒药,名曰槲。”   这槲毒短时间内不会立马要了中毒之人的性命,只会随着摄入量越来越多慢慢浸入肺腑,最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实则内里的五脏六腑早已融化成了血水,最终呕血而亡。   也不知这南钰国的八皇子到底得罪了何人,从脉象来看,这槲毒已然存在十年多年,可以说是打娘胎里出来便叫人下了毒,幸而毒素大部分都沉积于双腿之间,才叫这八皇子得以活到二十。   祈战垂眸不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在听着,又似乎没有。   魏民偷偷瞧了他脸色一眼,完全把不准这位新帝对此事的看法。   没有祈战的准许魏民不敢擅自起身,整个寝殿内静默得只听得扳指转动,和他自己如擂鼓震响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魏民跪得腿麻发抖时,祈战终于开了口。   “行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魏民如蒙大赦,生怕祈战临时反悔又将他叫住留下,顾不得腿上酸麻,颤颤巍巍的起身行礼,麻溜的退了出去,没忘记将殿门给掩上合拢。   冬日雨水冰冷,裹挟着丝丝冷风,扑面而来时刺骨寒凉,魏民被寒意激地打了个激灵,心有余悸。   他隐晦的侧身回头看了一眼,拢了拢衣袖,步履匆匆的离开。   室内,祈战屈尊降贵的坐到了榻边,神色莫名的盯着南溪。   病中昏睡不醒的人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正眉心紧蹙下颌线绷紧,连放在被面上的双手都捏紧得指尖泛白。   大约来了兴致,又或是别的什么因素影响,祈战抬手覆上南溪的眉心,强势又不由分说强行抹平蹙起的眉。   南溪虽然醒不过来但依旧潜意识的抗拒着,他细细的闷哼一声,将脸往一边撇,只是刚一动,便被人掐着下颌强行扳了回去。   祈战很是执拗,一次抚不平便一直按压摩挲,直到昏睡的人终于学乖了肯放松眉心,他才餍足的勾了勾唇角,大发慈悲的收回了手。   欺负够了,祈战才漫不经心的低语:“魏太医说你最晚明日就该醒了,若是明日没醒那他便是欺君。”   “欺君之罪按大晋律法当诛九族。”   “八皇子心善,应当不想有人因你被诛连九族吧?”   说罢,他迤迤然的起身,也不管昏睡的人到底听不听得到,转身便向外走去。   屋内再次归于静谧,南溪缓缓睁开双眼,空洞失焦的目光落在顶部的床幔上,双手扣抓着被褥用力攥紧,半晌后又无力的松开。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南溪醒来后高热虽然褪下了,但依旧病得很厉害。   “殿下,该喝药了。”   婢女上前欲要将他扶起,南溪却抗拒的躲开,而后咬牙用使不上多少力气的双手一点点撑着挪起。   仅仅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便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   南溪虚弱得靠在软枕靠背上气喘吁吁,两边鬓发和额发皆被汗水打湿,面如金纸,整个人瞧着单薄又破碎,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折了。   婢女遭拒也不敢有半点怨言,耐心的等他坐稳,这才回身端了被搁在桌上的药碗。她试了试汤药的温度便准备喂南溪,南溪却再次拒绝道:“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嗓音粗粝嘶哑,如石磨之音,不堪入耳。   南溪愣了愣,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嗓音。   这回婢女很是为难,她央求道:“殿下,您还是让奴婢侍候您用药吧,回头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呀。”   婢女说罢捧着药碗便直接跪了下来,南溪心软生了恻隐之心,觉得自己不该对祈战不满却迁怒于她,便松了口应承道:“随你吧。”   婢女喜不自胜,生怕他反悔,连忙起身喂药。   汤药苦口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辛辣,一勺一勺的喝下去如同上刑,南溪却面不改色的全部喝完一点怨言都没有,最后含了颗盐津果子才压下了口中的涩味。   只是那果子刚入了食道还未进到胃部,南溪便忍不住脸色苍白的反胃干呕,婢女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手脚麻利的将架子上的铜盆取了下来,刚递到南溪面前就见他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下不仅仅是果子带汤药,连前不久才喝下去的一点肉粥也全吐了个干净。   南溪面色泛青,胃部灼烧的感觉很难受,但又有种自虐般的爽意。   他颓然的靠回靠枕上,仰着头,抬手抵着眉心:“退下吧,我累了。”   婢女长叹一口气,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端着铜盆出了房。   婢女将那些污秽物处理干净后,转身去了南溪房间正东方对门的书房里。   祈战一手抓着竹简,负手而立站于窗柩前。   他头也没回:“如何?”   站在祈战身侧的魏民弓着腰,一见婢女进来,一个咯噔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由得心中哀嚎,那位祖宗又怎么了?再出幺蛾子,他这把老骨头非得被陛下拆了不可。   他只盼着婢女带来的是好消息,只可惜那婢女跪下便说:“回陛下,殿下今日吃的药又全吐了。”   魏民两眼一黑。   祈战听完后抬手示意婢女退下,待人走后才侧目看向魏民,眼底不见一丝温度。   他无需开口,只是一个眼神便让魏民软了双腿跪了下去。   魏民颤颤巍巍的解释道:“殿下.体质虚弱底子差,若是好好用药将养,虽然好得要比寻常人慢些但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殿下思虑过重,郁结在心。”   “心病药石难医,臣也束手无策啊。”   就是把他给杀了,那八皇子不配合,他也没办法啊。   “心病?”祈战冷哼一声,“他那哪是心病,他是在与孤抗衡罢了。”   祈战又怎会不知南溪在想什么?他倒是欣赏挺南溪这刚烈的性子,只是手段过于幼稚了些。   他搁下竹简,拢了拢衣袖,长腿一抬便往门外走去。   魏民正要跟上,却听他吩咐了句:“重新熬一剂药,孤亲自喂他。” 第3章 原是在这儿等着折磨他。……   身体的不适让南溪很难维持足够的清醒,婢女走后没多久便昏昏欲睡了起来,只是他刚睡着,突然听到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   “谁?!”   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转头便见宛如凶神恶鬼的祈战撩起了珠帘,面色不虞的跨步走了进来。   南溪下意识的双手死死抓紧了被褥,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没多久就憋得脸上飞起一抹红。   “听闻八皇子殿下胃口不佳,连药都吃不进去了。”   祈战停在床边,下颌微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浑然天成。   南溪本能的避开锋芒,撑着身体硬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床里挪了挪,好似离祈战远了一点能获得安全感一般。   他将脸撇向一边,视线飘忽不定,将拒绝交流体现的淋漓尽致。   南溪想逃避,可祈战不会由着他,他越是退避,祈战就越咄咄逼人。   “八皇子吃不下药,是药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   “若是药有问题,那便是太医失职,拖出去斩了再换一个人便是。”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晃晃的威胁,南溪抿唇不语,倒是跟着他身后进来的魏民吓得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埋在地上连连喊陛下息怒。   南溪眼角余光撇了一眼太医,心想那太医是敌国的太医,况且是这暴君要杀他,与自己何干?   只是南溪到底心软,也不想再背负上一条人命,终是开了口道:“药没问题。”   也不等他再多说两句,祈战便立马打蛇随棍上:“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是那婢女伺候的不好了?”   那冰冷绝情的语气,但凡南溪说一个是,那婢女估计当场就要被赐死。   南溪深吸一口气,直觉这药吃不下去是没法善了了。   他扯着嘴角苦涩的笑了笑,心中自嘲着,面上却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陛下不过是怕我不吃药病死了,不能全了你折磨羞辱我的意愿,我好好吃便是了,何必为难旁的无辜人?”   祈战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一刻钟后,重新熬好的药汤被端了上来,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而起,浓郁的苦涩药味瞬间盈满房内空间,南溪只是闻到了味道就生理性的不适,开始压抑不住的干呕反胃。   南溪右手虚握着抵住了嘴唇,强忍着恶心,对婢女道:“拿过来吧。”   他以为这次还是婢女喂他,想到对方一勺一勺的喂得精细的伺候方式,无疑是加长了折磨的过程,只是他刚开口要求婢女将药碗递给自己,那婢女竟直接无视了他,跪到了祈战身旁高举托盘。   南溪疑惑的微微蹙眉,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见祈战好整以暇的伸手端起药碗,而后慢条斯理的坐到了床榻边,一手拍了拍垫着的褥子道:“过来。”   这暴君是要亲自给他喂药吗?   南溪瞳孔微缩,只觉得荒谬至极。   堂堂晋国新帝,九五之尊,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吃药居然屈尊降贵的喂他?这日后传出去只怕是脊梁骨都要被那些文人墨客给戳碎了。   见他久久不动,祈战双眼微眯,笑意不达眼底:“再说一遍,过来。孤耐心有限。”   一旁,魏民和婢女身子抖如筛糠,趴跪着不敢抬头分毫,生怕叫祈战那暴君注意到而丢了性命。   势比人强,南溪只能硬着头皮倾身往前靠了靠,下一秒,还散发着滚烫气息的汤勺便抵到了唇边。   祈战命令道:“喝。”   南溪的嘴唇薄,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碰烫到了他嘴皮,他眉心微拢,下意识的瑟缩后退,但刚一动作便对上了祈战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他到底没敢后退。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合着这暴君是在这儿等着,难怪坚持要喂他喝汤药,分明就是要折磨他取乐。   南溪认命的无声叹息,忍着滚烫一口将那药汤含着吞了下去。   那一口便自口腔烫到了食道,最后入了胃里,火烧火燎的,好像烫破了喉咙似的。   南溪眉宇微动,眼底尽是压抑和忍耐。   祈战从未伺候过人,自然看不出他的不适,只知道自抓回来后便一直龇牙咧嘴的小兽难得安分乖巧。   南溪一口一口的喝完了药,祈战指腹摩挲着空荡荡的白玉碗,心底隐约有一丝成就感。   婢女极有眼色的先从他手中拿走了碗,又转身捧着铜盆跪到了床边,以防南溪忍不住又吐了。   而南溪也确实不好受,除去还在隐隐灼烧的胸腔以外,胃部又开始阵阵泛酸痉挛。   不过片刻,额间的碎发便又被打湿黏在了皮肤上。   他捂着嘴眼尾泅红,眼眶泛着生理性泪花,忍得很是痛苦,就在他又要忍不住时,耳边传来祈战幽冷阴森的话语。   “你敢吐出来试一试?”   “孤没有立刻杀你就是为了气南寰那老东西,左右你这破身子也养不好了,孤不如直接了当些,召集了整个钰京的百姓来好好瞧瞧,他们曾经的皇子是如何被孤欺辱的,又是如何在孤身下婉转承欢。”   南溪瞳孔微缩,惊惧得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褪去。   似乎觉得如此还不够刺激他,祈战病态掐着他下颌,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似笑非笑的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你父皇暗中还留了不少探子死士在这钰京,想必这事儿不日便能传到他耳中,你说他那么要脸面,会不会直接被气死了?”   南溪浑身发抖,既是气的,也是害怕。   虽然他一心求死,可他绝对不要这般被人践踏入泥泞里,被万人唾弃,然后像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死去。   不知哪来的勇气,南溪甩开了祈战的手,将脸撇向一边。   “药吃完了,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   这时他才意识到,祈战贵为一国之君,而他是被俘的敌国皇子,无论是自称我或是草民都不合适,可让他称奴称婢又是万万不肯的,最终他还是自称了我:“我乏了,陛下自便吧。”   他撑着身子躺下翻了身,背对着祈战道。   既然没办法赶祈战走,就只能眼不见为净,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左右不过一个死。   他如今最渴望的,便是祈战能一刀了结了他。   南溪原以为自己这般不给好脸色祈战应当会暴怒,却不曾想他竟只是语气淡淡的说了句:“既然乏了那便好生歇着吧。”   而后转身对婢女和太医说了一句:“你们仔细着伺候好八皇子,若是有半点差池拿你们是问。”   二人自然无不应。   吩咐完了,祈战当真走了,南溪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松了口气,此前被忽视的不适便如潮水般涌来,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思虑了片刻,还是忍着不适,翻身对魏民说:“方才吃药烫伤了食道与口腔,麻烦魏太医开上些药吧。”   魏民一怔,想着方才陛下那逼人吃药的架势,不由得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为祈战说了句好话:“陛下身份尊贵从未伺候过人,今日还是头一遭,难免会有所疏忽,殿下莫要与陛下计较。”   南溪垂眸,自嘲的哼笑了一声:“我哪有资格怪罪陛下呢?”   魏民见此不再多言,从药箱中取了一支治疗烫伤的药膏,转身给了婢女而后叮嘱道:“药膏外用,涂抹于喉咙颈部,一日三次,好全之前吃食都以流食为主,尽量吃温凉些。”   婢女应道:“奴婢省得了。”   吩咐完了婢女,魏民又转头对南溪道:“这几日八皇子尽量少说些话,切忌情绪激动。”   南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算回应,而后将两人都赶了出去,闭目休息。   今日这一遭让他身心俱疲,只想什么都不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歇一歇。   另一边,祈战出了南溪的房门后没有回自己的房,而是没让任何人跟着,骑着马出了行宫,直奔南钰国的皇宫。   不日前还横尸遍野的皇宫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随处都能看见被逃命的宫人抢夺损毁过的痕迹,但却丝毫不影响它整体的华贵奢靡。   祈战纵马穿过皇宫,在冷宫殿门前下了马。   他此行目的并非是冷宫,而是与它相邻的一处废弃的宫殿。   这座宫殿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打理,随处可见腐朽的痕迹。   祈战穿过前庭屋舍,走到后院的一株半死不活的老槐树下驻足停了,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绕着槐树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处翻起的树根边停下。   他一抬手,暗处闪出一道穿着夜行衣,浑身上下裹得只剩眼睛露出来的黑影。   是祈战豢养的死士。   他指向树根对那死士道:“挖。”   死士二话不说便拔出一把短匕首,蹲下就开挖。   大约向下挖了四五寸,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被挖了出来,死士用衣服将粘在铁盒上面的泥土擦干净才双手捧着递给祈战。   祈战双手抱臂,扬了扬下颚:“打开。”   死士立马将匣子打开,然后重新呈上。   匣子内并无什么贵重之物,反而只有一沓泛黄陈旧的纸张和一支笔尖起叉的毛笔,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   “果然还在这儿。”   祈战低声呢喃,眉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将那些纸张一一收起,重新拿油纸封上装入袖袋之中,而后转身离开。 第4章 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之后两日南溪都没见到过祈战,不用面对他整个人心情都放松了不少,这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到了第三日,魏民为他日常请完脉以后便告诉他可以出门去走走透透气了。   屋外纷纷扬扬的下着小雪,天空乌沉沉的很是压抑。南溪不是很想出去,但他确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人都躺倦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婢女侍候他更衣,又推来了轮椅固定好,自己撑着轮椅扶手一点点挪了上去。   临出门前,婢女为他披上一件狐裘披风保暖,戴了个纯白色没有一丝杂毛的狐毛围脖,最后在他手中塞了个暖手的炉子,这才推着他往外走。   雪天清冷,南溪体质太过单薄虚弱,即使已经做足了保暖措施,结果只是才出门在前院转了一圈便浑身都冷了下去。   小雪渐渐转大,轮椅碾压着青石板小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南溪微微仰头,看着空中翩然飘落的雪花,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艳羡。   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那形状不规则的雪花顷刻间就让掌心的温度熔化成了水珠。   随着第一片雪花融化,第二第三片也落入掌心,均是难逃消融的命运。   很快,掌心仅余的温度都被雪水浸冷。南溪看着一颗颗小水珠出神,在联想自己的困境,竟不如这些雪花洒脱。   他自嘲的笑了笑。   婢女见此出言阻止道:“殿下病还未好全,还是尽量不要受冷了才是。”   “嗯。”   南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由着婢女用手绢为他擦拭干净。   婢女怕他又受了寒,推着他在前后院转了一圈便带他回去了。   行至殿门的阶梯前,南溪迎面便与几日不见踪影的祈战对上了视线。   “都能出门闲逛了,看来八皇子的病情与心情都好了不少。”   祈战站在台阶上,神色莫名的俯视着南溪,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放开轮椅的推把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婢女一走,整个前院就只剩他们二人。他一步一步往下跨步,朝着南溪逼近。   不过片刻,祈战便站到了南溪面前,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见到他围脖的茸毛上沾了不少雪花时,抬手为他拂去雪花,语气难得轻缓的问:“玩得可开心?”   南溪倒是不想见他,可自己又没有腿跑,便只能低头垂眸,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手炉,好似手炉是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似的。   在听到祈战的话语后,他抿着唇没吭声,祈战得不到响应也不恼,反而心情很好的转到轮椅后方,双手搭上推把,手腕一转便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突如其来的转动让南溪很是不安,尤其是在祈战居然二话不说推着他就往宫门走去时达到了顶峰。   他指尖扣紧了手中的暖炉,嗓音发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紧张得连对他的尊称都忘了。   “自然是要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停了,祈战俯身靠近,未束的发丝垂落,微风一动便撩到了南溪眼尾,卡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带来丝丝的酥痒。   南溪下意识抬手去撩,却恰好手指骨节碰到了祈战靠近到了耳侧的唇。   两人都如触电般,一人迅速缩回手目光慌乱,一人站直了腰身,鬼使神差般摸了摸刚才被碰到的地方。   还挺软的。   两人脑海里同时飘过这三个字,只是一个是感慨唇软,一个却是感慨手软。   南溪轻咳了几声,耳尖发红,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无事发生,但内心里却早已将自己唾弃了千万遍。   他是病胡涂了才会觉得这暴君的唇软。   未免让祈战发现端倪,南溪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道:“陛下既然是让我看好戏,那戏呢?”   南溪此时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赏乐的戏曲,很快他就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   祈战叫人备了马车,直接将他抱了上去,而后摇摇晃晃的出了行宫,沿着钰京的官道出了城门,一路往城郊外驶去。   南溪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马车内烧了炭火,两边车窗被封紧,只余侧边留着一个透气的框格。   体虚的他热得隐隐发汗,可他又不肯向祈战示弱,便一直闷声忍耐着。   倒是祈战看出他的窘迫,抬手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透了些许冷风进来降降温。   南溪好过了些许,他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犹豫不定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这是去哪儿?”   如今天寒地冻,处处都是万物萧条的景色,南溪可不会天真到以为祈战是带他来赏景的。   祈战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倒也不是他卖关子,而是在他说完话没多久后,南溪远远的便看到了许多临时扎驻的营账。   祈战将他带到了晋国大军的临时军营,南溪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马车驶入营中,透过车窗,南溪眼尖的看到了营地一角高高矗立着一个木架,其上绑着一个赤条条的人,头发杂乱披散着,看不清面目,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血迹凝结成块,也不知是死是活。   南溪想,如此低温的天气,便是不死,恐怕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前来接驾的是此前已经见过一次的大将军李延,当看到南溪被祈战抱下马车时,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   莫说他不理解,连南溪本人也想不通祈战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两人下马之前随行的侍卫便已经将南溪的轮椅推了过来,哪知祈战竟直接忽略了轮椅,抱着南溪就往最大的营账大步走去。   如此亲昵的行为自然引来无数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南溪被盯得后背发麻,但他又没有反抗的余地,索性闭上双眼掩耳盗铃。   军营日常艰苦,不如行宫那般舒适自在,营账只能勉强抵御外间的风雪,内里的温度只比外头要高了一点,   原本被马车内炭火烤得发热的南溪渐渐觉着冷了,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去把炭火烧上。”   祈战一入营中便将他放到了轮椅上,他自然发现了南溪的异样,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身为大将军的李延烧炭火。   前脚才迈进来后脚还没来得及说的李延:“……”   他默默看了南溪一眼,而后一言不发,扭头又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他带着两名端着炭火盆的士兵重新走了进来。   有了炭火的热度后,营账内的温度很快升高,南溪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   或许是觉得他没有任何威胁,祈战和李延竟毫不避讳的在一旁谈论军中要事。   南溪从未出过冷宫,连启蒙都是小时候身边伺候的太监为他启蒙的,后来太监死后就再也没人教习过他什么。他除了会写些字以外其余什么都不识,两人的交谈落到他耳中仿佛天书,一句都听不懂。   南溪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突然停了,祈战喊了他一声,他瞬间惊醒。   “八皇子,让你见个熟人如何?”   熟人?他能有什么熟人?   南溪心中不解,祈战已然吩咐守在营账外的士兵道:“去把他拉过来,记得给他穿上一身衣裳。”   这话让南溪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的那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显然他就是祈战口中的自己的熟人。   等待期间南溪揣测了许久,将自己曾见过的人都猜了一遍,愣是没能对号入座,直到半死不活的人被两名士兵拖着进了营账他才依稀有了些许印象。   士兵将人拖到祈战面前,一脚踹上腿弯,使得他失去平衡重重跪了下去。   那人状态很差,嘴唇和脸上的皮肤都因为严寒和缺水迸裂开来,眼底青灰,气若游丝的,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浑浊失焦。   南溪仔细的观察他的脸,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记起了这人,当年皇后赐死他身边的太监时,一旁监刑的正是他。   南溪看向那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丝厌恶,与此同时,他用眼角余光看向好整以暇的端坐着,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祈战,心中疑惑渐生。   他是怎么笃定自己认识这人的?若非今日见了本人,南溪都要记不起这人的模样了。   南溪认得那人,但对方却没将他认出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模样在见到祈战时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向祈战的方向爬去,嘴里念念有词。   “你让我交代的事情我知道的可全都交代了,你答应过我会留我一命的。”   “身为一国之君,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或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神情扭曲癫狂,只是还未往前爬几步便被两名士兵拦了下来。   祈战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瞥向那人的目光冷冽又轻蔑。   他笑着道:“孤是答应过会留你一命不错,你交代的那些情报也确实属实,只是南寰那老东西的逃跑路线可对不上。”   “既然你对南寰如此忠心耿耿,孤又怎能违背了你的意愿?”   祈战话音刚落下,那人便疯了,他怒目圆睁:“不可能!我是禁军统领,皇上身边最为亲信之人,南撤的路线我也参与了,又怎可能会……”   他话还未说完却是让祈战出声直接打断。   “你若是南钰国的皇帝,你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一个被留下断后,极有可能被敌军俘虏的禁军统领吗?”   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未免把自己在南寰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要了一些。”   这句话祈战是说给那禁军统领听的,可目光却牢牢的盯在南溪的脸上。 第5章 八皇子长得这般招人,还是遮起……   马车回程时南溪靠着车厢闭目假寐,苍白的脸色仍透着几分病气。   祈战与他并肩而坐,中间隔了一臂距离,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压到了碎石,马车颠簸了几下,南溪被晃得不得不睁眼,而后第一眼就撞进了祈战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   “八皇子觉得孤的手段过于狠毒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祈战,他说的是他下令处死那位禁军统领的事情。   南溪一怔,抿唇摇头:“不敢。”   南溪打小就无人教导知识,但不代表他愚钝。   两国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尤其是像禁军统领这种级别的将领,俘虏以后要么用其换取利益,要么直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很明显,这个禁军统领被南钰国皇帝舍弃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被利用的价值,下场只有一个死。   南溪不会天真到去质问祈战为何要出尔反尔。况且祈战说是带他看好戏,其中的深意应当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祈战身为天子御驾亲征,本应在钰京被晋国军队占领后,越快班师回朝越为稳妥,可偏偏他却让大军驻扎到了城郊外,身边只留了五百亲兵和死士,一直留在钰京至今,并且似乎短时间内都没有回朝的意愿。   南溪至今都没摸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敢?”祈战对他这个回答很是不满意,挑眉哼笑了一声:“那意思便是你心中就是那般认为的了?”   明明语气散漫轻缓,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南溪一言不发,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两句。   祈战不爽的啧了一声,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他说:“你要知道,就算孤不杀他,你的好父皇也不会放过他的。”   南溪当然知道,毕竟他父皇连亲儿子都能舍弃,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南溪。”   祈战突然倾身靠近,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唤了南溪的名字,意味深长的笑着道:“孤与你打个赌如何?”   “你赢了,孤便放你走,若是孤赢了……”   他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但南溪却不难猜出被隐去的是什么。   明知道这就是个挖好了等着他跳进去的火坑,南溪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赌什么?”   祈战道:“南寰留了不少探子死士在这钰京,算一下时间,关于你成了孤的男宠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那就赌这十日内,你父皇是派人来救你,还是来杀了你。”   南溪再次怔住,倒没想到祈战竟是要与他赌这个。   还没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南溪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祈战今日带他来军营走一遭,这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他在挑拨他与父皇之间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   南溪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了一句:“好。”   并不是他还对父皇存在幻想,只是他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胜算,他也想牢牢的握紧。   .   此后两日一直相安无事,在婢女和魏太医精心的照料下,南溪的风寒已经好全了,只是久病初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瘦削得厉害,穿着衣袍披风都显得空荡荡的,脸颊上二两肉都没有。   祈战瞧着很是不满,嘴上嫌弃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日后抱着把玩会硌手。于是那些滋补温养的佳肴补品便流水似的传到了南溪的宫中,并且祈战亲自盯着他吃了进去才算完事儿。   这般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几日,南溪脸上的气色果然红润了不少,连带着脸颊也长了些许肉。   一直伺候他起居的婢女颇有成就感的打趣着道:“殿下越发的漂亮了,这精致漂亮的眉眼,哪怕是素有晋国第一美人的国公府嫡小姐都比不上的。”   南溪身为一个男人并不想被夸长得美,还被拿来和女子做比较,对自己也是对对方不尊重,只是婢女并无恶意,若是出言呵斥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他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我一个男人,怎能担得起漂亮二字?”   婢女察觉他话语之中的不乐意,便笑而不答的将此事揭了过去,专心为他将一头柔顺乌黑的发丝用玉冠半束起,未束的发丝留两缕坠于胸前,其余披散在身后。   南溪长相精致漂亮,明眸皓齿,双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如春水潋滟,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娇柔妩媚。   婢女心想,如此标致的模样,她还未见过有人比八皇子殿下更好看的。   “殿下,奴婢推您出去吧。”   今日腊八,按照南钰国的习俗是要做腊八蒜熬腊八粥,办游园庙会,尚未婚配的女子也能在今日出门,与看对眼的少年郎互换定情信物。   只是这些都与南溪这个腿脚不便,又身不由己的残废没什么关系。   祈战虽被骂是暴君,名声更是极差,可他对待平民倒是极为宽容,彻底掌控了钰京归入晋国国土之后便连下了两道圣旨,其一为晋国军官不得为难平民,不得烧杀掳掠,其二便是免赋税一年。   南钰国皇帝弃京南逃,严格意义上来说南钰国已算是亡了国,原本惶惶不安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水深火热的炼狱,却不曾想新帝竟与传闻不一样。   他们非但没有流离失所丢了性命,反而过得比之前还要轻松自在。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只要日子能好好过,谁来当他们的皇帝都没有任何差别,于是钰京之中的老百姓很快就接受了皇帝换人的现实,而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腊八是年前的大节,行宫的御厨们一大早就做了腊八粥,就等着南溪洗漱完毕就可以传膳了。   祈战不知忙什么去了并没来,所以早膳只有南溪自己一人。   腊八粥软糯浓稠甜而不腻,他难得不需要催促就多吃了一碗,这可让婢女高兴得脸上笑容都深了几分。   早膳过后,婢女一如往常般推他出去透气。   这几日天气难得晴朗没有下雪,加上南溪的身体好了不少,于是婢女便将他推到了花园之中去赏花。   隆冬腊月能开的花并不多,枝头上粉面黄蕊的寒梅傲然挺立,各色不一的山茶花不惧严寒争相绽放,南溪瞧着心喜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摸一朵嫩黄色茶花的花瓣。   一旁婢女见他喜欢,便提议道:“殿下若是喜欢,奴婢等会儿给您剪下一簇来,回头插到房中的花瓶里,瞧着也是一副好景色。”   南溪却是摇头拒绝道:“不必了,还是盛开在枝头上才不失它自然的美。”   插入瓶中不过两日就失了新鲜,最终逃不过丢弃的命运,倒不如就在枝头上凋零,落入泥土中又成了养分更有意义。   婢女不懂他心中所想,但既然他不愿便没再说剪花的事。   转了小半个时辰,手中的暖炉温度渐渐冷却,南溪便说乏了,要回去歇息。   祈战前来寻人时,南溪恰好刚脱下狐裘还未来得及躺下。   当看见穿着一身利落劲装高束马尾的祈战走进来时,南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以为今日祈战不会来了。   看他这身打扮,似乎是要出门?   这念头刚自脑海浮现,就听祈战开口道:“今日钰京城中有庙会,孤带你出去转转。”   庙会?   南溪很是心动,他不知庙会是什么,但想来应当是极其热闹的。   他看了一眼婢女,婢女立马将那狐裘披风重新为他披上,而后他转头,矜持的对祈战点了点头,道:“那走吧。”   祈战看出了他平静外表下对庙会的渴望,但他没有戳破南溪的伪装,等到婢女将南溪推到他面前时,使了个眼神让婢女退下,而后接手了南溪的轮椅。   祈战身为万万人之上的皇帝,给一个男宠推轮椅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丢了身份脸面,但他似乎乐此不彼,而南溪是没有拒绝的资格。   原以为到了庙会祈战就会重新让婢女推轮椅,却没曾想他竟再次亲力亲为。   破开城门大军入城那天,祈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钰京的百姓很多人都认得他,当见他竟屈尊降贵的推着一个貌美清瘦的青年时,不由得频频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交头接耳的低声窃窃私语。   南溪被盯得浑身不在,倒是祈战毫无心理压力,步伐散漫悠然,好像完全没将这些异样目光放在眼里。   当行至一个面具摊前,祈战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一只挂在木架上的狐狸面具,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将那面具买来。”   没过多久,那只狐狸面具便被戴在了南溪的脸上。   南溪很是不解,祈战倾身凑到他耳边,哂笑道:“八皇子长得这般招人,孤可不想让旁人觊觎,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南溪:“…………”   一句话,让南溪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反观罪魁祸首却在开怀大笑。   不远处的巷道内,几个长相普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衣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散开,迅速融入了人群之中。   巷道的高墙墙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黑影,无声无息的盯着那几人。   祈战缓缓收起笑声,莫名的对南溪说了一句:“好戏开始了。” 第6章 想必是床上功夫了得哄得那暴君……   游园会一般到了晚上才是真正的热闹,白日里多是摆着各种各样精巧小玩意儿的摊贩,每间隔不远就会有一个小吃摊。   什么炸年糕,桂花酒酿圆子,糖画,虾米小馄饨之类的,南溪别说吃过了,他连见都没见过。   虽然天气不算暖和,又是接近晌午时分,但街道上的人流依旧挨挨挤挤的,很是热闹。   扛着扎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的草把的大爷在人群之中叫卖着穿行而过。   南溪被一眼吸引了目光,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叫祈战发现了。   祈战打趣道:“那是小孩子才会吃的零嘴儿,八皇子难道还是小孩子不成?”   南溪借着面具的遮掩撇了撇嘴,没吭声,权当没听见。   祈战自讨了没趣也不生气,反而朝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麻溜的转身追上了卖糖葫芦的大爷,不过片刻便拿着一支用米浆纸包裹着的糖葫芦折返了回来。   糖葫芦理所当然的落到了祈战手里,他捏着竹签翻转打量,嘴角下压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   南溪听着身后的声响,不由得心中腹诽着,方才还说只有小孩才想吃糖葫芦,怎么转头自己就买了一根?   心里的话刚说完,就听祈战轻笑了一声:“这糖葫芦瞧着也不怎么样,不过八皇子喜欢,孤又怎会不给你买?”   下一瞬,祈战便拉起南溪的手,不由分说的将那糖葫芦塞进了他手中。   捏着竹签与糖葫芦大眼瞪小眼的南溪:“…………”   原来是买给他的……   南溪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酸甜气息,很是勾引食欲,他喉结轻轻滑动,到底没硬气的说出拒绝的话语。   一行人在街道上走走停停的逛了一圈,南溪戴着面具吃不上糖葫芦,最后糖葫芦又转手到了婢女的手上。   到了正晌午时分,南溪被推着走进了钰京最豪华气派的飞仙阁。   飞仙阁的厨子手艺并不比御厨差,只是南溪早上多吃了一碗腊八粥,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吃不下了。   祈战瞧着啧了一声,但到底没逼着他再多吃一些。   剩下的残羹冷炙很快被撤下,祈战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好似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南溪猜测他肯定是想要做些什么,自己也识趣的没问。   果然,没过多久店小二去而复返,他先是朝祈战跪下问安,得到起身的首肯后,又毕恭毕敬的压低了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后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请陛下移驾。”   于是一行几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楼,穿过大堂的侧门走进了飞仙阁的后院。   后院的青砖瓦房是掌柜的和管事的住处,收拾得很是整齐干净。   大将军李延和一个身形与南溪相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青年正站在院中,在见到一行人到来后立马迎了上去。   两人向祈战弓腰抱拳,齐声道:“末将参见陛下。”   祈战颔首示意他们免礼,而后直入主题:“都安排妥当了?”   李延:“回陛下,随时都可以收网。”   祈战满意的点头:“那就换吧。”   换?换什么?   南溪完全在状况之外,直到祈战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而那个青年则快步走到他们跟前,朝他腼腆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殿下,借您的轮椅一用。”   说完就一屁股坐到了南溪的轮椅上,而南溪则一脸懵的被抱进了其中的一间房内。   “李延和青栀会在这里陪着你。”   青栀就是是一直跟在南溪身边伺候他的婢女。   祈战说着话时已经将他放到铺着厚毛毯的贵妃椅上,南溪要是这种时候还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就真的笨了。   他问祈战:“是父皇的人准备动手了?”   “嗯。”   祈战见他猜出来了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他勾着唇,讽刺意味十足的笑了笑:“你父皇为了杀你可是把他留在钰京之中的死士和探子都动用了,对你可谓是十分的重视。”   他没告诉南溪的是,是他故意让那些探子得知自己今天会带南溪出门,要杀南溪是真,更多的其实还是冲着他来的。   南溪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听了祈战这番话后能肯定了,他就是在挑拨他和父皇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其实不用祈战挑拨,他和父皇的父子情分,在他下令让自己自尽时就已经断了。   当然,这些南溪不会和祈战说,他只是缄默不语的抿了抿唇,不发表任何意见。   “等事情结束了孤会来接你,在此之前你都在这里好好待着。”   祈战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只是刚抬腿走出一步,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   “差点忘了,那个狐狸面具借来一用。”   面具其实不在南溪身上,早在进了飞仙阁以后便摘了下来让青栀拿着了,但祈战就是要问南溪要,南溪只得看向一旁的青栀,后者捂着嘴偷笑,麻溜的将面具递给他,再由他转手到祈战手中。   祈战把玩着那个玉面狐狸面具,颇为不爽的啧了一声:“糟蹋了……”   他声量很小南溪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糟蹋两字,还以为祈战是在嫌弃他戴过了糟蹋了面具。   南溪脸色缓缓沉了下去,心中隐隐刺痛。   祈战并未注意到南溪的神情变化,他说罢又示意青栀将那串糖葫芦也给南溪,在南溪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说了一声:“乖,等孤回来,别乱跑。”   而后抖了抖衣袖扬长而去,留下南溪垂眸盯着那红彤彤的糖葫芦腹诽。   说什么别乱跑,他倒是想跑,那也要他腿能跑才行啊……   .   正午后温度上升,又是酒足饭饱过后,参加游园会的人数不减反增。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行穿着华衣锦服的宫人婢女十分的扎眼。   祈战走在最前头,一身龙纹玄衣气度不凡,尽显上位者的姿态。   就是这么一个尊贵非常的人物,竟屈尊降贵的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青年,还高调的出现在游园会上行为举止亲昵,好似就是在向世人宣告那青年与他关系匪浅一般。   钰京的百姓都知道他是谁,没人敢靠近祈战一行人,都是躲得远远的,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才敢鬼鬼祟祟的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那暴君居然有龙阳之好。”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唏嘘不已,瞧着祈战几乎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的眼神既不屑又隐约有些向往。   他身旁的油头肥耳的胖子嘿嘿一笑:“也不知那青年是谁,身体不健全都能让皇帝这般宠爱他,想必是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哄得皇帝欢心罢?”   他话音刚落下就被另一个人捂了嘴。   那人紧张不已的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听到他们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那胖子瞧他这见了鬼的模样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他们都走远了,你怕什么?”   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快别胡思乱想了,那青年是当今圣上的皇八子!”   胖子与书生同时一愣,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当意识到他说的是南钰国的八皇子后不由得震惊不已的瞪圆了双眼。   “那狗皇帝不是带着他的妻儿亲信都难逃了吗?”   他们自然不信,所有儿女都带走了,怎么独独留了个皇八子,还让他被晋国那暴君被抓了。   这南钰国的八皇子却成了敌国新帝的禁.脔,那不是将皇帝乃至整个皇室的脸面都撕下来扔地上踩吗?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期期艾艾的看着那人:“你怎么能肯定那是八皇子?”   那人道:“我姨母以前是宫中的宫女,她曾见过八皇子,说是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样貌是一等一的貌美,只是不受宠打小就在冷宫里养着,那狗皇帝走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带八皇子走。”   “什么人能让那暴君亲自盯着,还跟八皇子状况九成相似,除了那八皇子我想出还有谁。”   “那暴君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你两收敛些,仔细祸从口出。”   他匆匆告诫完了人就赶紧跑了,好似跑慢了就没了性命一般。   书生与胖子一看,顿时也是惶惶不安的走了,只是他们刚转入人流较少的巷道就被人从后头近了身,而后捂着口鼻封住惊呼,一刀抹了脖子。   另一边,祈战闲庭信步的推着人转到了一家戏院门前,他前脚刚停下,后脚就见几个穿着朴素衣裳打满补丁的汉子推推搡搡,速度极快的冲到了身旁。   随行的侍卫立马拔了刀,只是还不等他们呵斥驱赶,那些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下一瞬图穷匕见,纷纷自腰间抽出掩藏起来的软剑,招招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杀招。   除了这几人以外,人群之中又蹿出数十个杀手。   “护驾!护驾!”   “杀人啦!快跑!”   街道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没命地四散着奔逃,生怕跑慢了一步就成了那刀下的亡魂。   侍卫们自然比不过专门为杀人而生的死士,不过交手了十几个来回便被杀得节节败退。   眼看着侍卫一个个倒下,祈战冷笑一声,他非但不逃,反而态度轻慢的环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直到街道上只剩他们,以及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杀手时,他撇了一眼还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人,语气淡漠的道:“还不动手?”   “都杀了,一个不留。” 第7章 你整个人都是孤的   南溪没想到祈战回来得竟这般快,只是一个时辰不到便带着一身血腥气回来了。   祈战身上见不到一点血迹,南溪想当时应当是死了不少人才沾上的。   之后的游园会自然也是去不得了,一行人接了南溪便直接打道回府。   那些死士还留着活口,全都是一些硬骨头,李延亲自去审,整整折腾了一夜才撬开了他们的嘴。   供词无外乎就是他父皇下了死令,一定要将他杀了,南溪并不觉得意外。   “你好像早有预料。”   祈战若有所思,南溪只平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而祈战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行了。   之后两日,钰京内部残余的南钰国死士以及探子全部被李延揪了出来,咬碎毒牙自尽的丢去了乱葬岗喂野狗,而没来得及死就被卸了下巴的通通被拉去午门,叫城中百姓看着问了斩。   至此,南寰留在钰京的暗桩尽数拔除,晋国大军在钰京逗留过久,朝中暂代摄政的左相连送三道密函,明里暗里都在催促祈战尽快回朝。   待祈战安排好了留守钰京的将领和军队后,晋国大军终于在腊月十二当天凯旋归晋,作为战利品的八皇子南溪自然也被带走了。   南溪的身子骨很不好,哪怕经过小半个月的调养已经健朗了不少,可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加之气温严寒,不过短短几日便又病倒了。   一日三顿药下去,车厢内日日笼罩着浓郁的药味,饶是养得这般精细了,南溪的状态依旧不见好。   祸不单行的是,由于他两次病倒,加之思虑过度郁结在心,一直在体内蛰伏的槲毒隐隐有爆发之象。   魏民解不了槲毒,只能施针暂时压制,这也导致南溪这一路都只能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这么一折腾,南溪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又瘦没了,甚至比之前更萧条清瘦。   “陛下,再这么下去,殿下恐怕撑不住了。”   又一次施针过后,魏民不得不跟祈战说明了状况,祈战闻言没说什么,转头就吩咐李延跟着大军继续赶路,而他则带着亲兵和暗中保护的死士脱离了大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往晋国京城赶。   晋国京城离钰京很远,昼夜不停的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以后,也只能勉强赶到原先晋国与南钰国交界的边境线睢城。   南溪要吃的药剂有几味药用完了,一行人进了睢城后便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魏民今日没有为南溪施针,所以今日他是清醒着的状态,但精神很差,眼底隐隐青灰嘴唇发白,连两边脸颊都往里微微凹陷了进去。   青栀瞧着他这副模样满眼的心疼,自作主张的借用了客栈的后厨为他熬了点肉沫粥,就盼着他能吃上一点养养身体。   南溪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又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便强行让自己喝了一小碗,最后的结果就是撑得胃很是难受。   南溪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的揉着胃,眉心紧锁。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让祈战看在了眼里。   过了没多久,客栈小二送来了一小罐开胃助消化的山楂果,吃着酸酸甜甜的,确实没那么难受了。   一行人只休整了一天,第二日一早就重新启程。   进了睢城后,距离晋国京城便只有七百多里路,马车正常的赶路速度十日左右就能赶到。   出于对南溪病情的考虑,这回就没之前那般赶了,一路走走停停,正正好赶在年二七那日到了晋国京城的京郊。   祈战没有通知朝中任何人接驾,反而很是低调的进了城,过城门时甚至还被守卫拦了下来盘查。   那名守卫看了亲兵出示的令牌后,当场就软了腿,正要跪下叩拜三呼万岁时,坐在马车里的祈战撩开窗帘,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守卫僵硬在了原地。   亲兵倾身在其耳边低声道:“此次陛下低调回宫无意让任何人知道,你切莫声张,权当不知便是。”   未了还威胁一般补上了一句:“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仔细你脖子上的脑袋。”   那守卫忙不迭的点头表示明白,而后战战兢兢的小跑着回去让同僚赶紧打开关卡和城门。   直到马车缓缓驶入京城的街道逐渐消失不见,那名守卫才如同死里逃生一般直接软倒在地上,身上冷汗津津。   同僚问他:“你这是撞上脏东西了?怎么怕成这幅模样?”   那守卫抖着手捏着袖子擦了擦汗,低声嘀咕道:“要真只是撞上脏东西就好了。”   “你说什么?”   同僚没听清楚,他赶忙摇头说没什么,而后绝口不提刚才那事。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入皇宫,等朝中大臣得知新帝居然回了京的消息,匆匆穿上官服赶到时,祈战都已经穿上龙袍端坐在了龙椅上,桌案上摆着的是一卷卷弹劾朝中大臣趁着他不在京中时大肆结党营私的奏折。   他俯视着朝堂下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官员,眼神轻蔑:“孤不在这段时日,各位爱卿日子过得不错啊。”   他说话时带着三分笑意,可眼神却如三尺冰霜般冷冽。   “礼部侍郎季淳,太常寺张建,左督察御史刘岩……”   他一连点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但凡是被点了名的,无一不是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终于念完了名字,祈战环视一圈底下神情各异的大臣们,直接跳过了被弹劾的罪名宣布了结果:“全部革职查办,一经查实,问斩!”   他雷厉风行的宣布完,也不听那些被点到了名纷纷喊起了冤枉的官员的说辞,一拂袖便直接起身离开。   “退朝!”   “各位大人请回吧。”   大内总管立马站了出来,拦住了那些想要找祈战求情的官员。   .   承德殿内,南溪整被一群御医给围了起来,一个个在摸完他的脉象以后苦大仇深的拧紧了眉毛,似乎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殿下如何?各位御医大人可有良药救治?”   青栀在一旁急得不行,南溪自打被祈战带回来便一直是她照顾着,早就将病弱但性子极好的南溪当成了主子。   反观作为当事人的南溪反而十分的平静,甚至还安抚似的拽了拽青栀的衣袖,朝她缓缓摇头。   太医院院使犹豫了半晌,斟词酌句的道:“殿下这病实在是棘手,槲毒已经根深蒂固,加之先天不足,短时间内必然是无法彻底根除的,还得从长计议。”   他没敢打包票,就怕回头陛下问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其他御医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说着棘手难办。   就在这时,刚下了朝还带着满脸戻气的祈战走了进来,自然也听到了院使的那番话,他环视了屋内的众人:“怎么?孤养着你们一群废物,结果你们连他的病都没法子治?”   御医们顿时纷纷跪下磕头,祈战冷哼一声:“孤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治好他。”   对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的事实接受态度良好的南溪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思绪万千,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   一群御医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愁眉苦脸的应了是。   祈战正在气头上,瞧着这些废物就觉得碍眼,抬手让他们通通滚出去,不过片刻殿中的人就撤了个七七八八。   “陛下,奴婢去为殿下熬药了。”   青栀很有眼色,急忙一福身,而后也跟着一起退走,还不忘了将殿门给关上。   殿中只剩下祈战和南溪二人,两人相顾无言。   即使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但南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祈战,一旦没了旁人在,他紧张不安的无意识攥紧了被褥。   “你还是很怕孤。”   祈战坐到了床榻边,他握着南溪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嘴角似有若无的挂着一丝笑意。   “你怕什么?难道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孤对你可比你父皇对你好多了。”   他说着话时,南溪的手已经被他握进了掌心之中细细把玩。   南溪的手比他小了整整两个号,细嫩修长又柔若无骨,似乎是握着得了趣,他忽然捏了捏南溪的指骨,嗤笑了一声道:“十指软如绵,怕是那些女娇娥的手都没你的娇嫩。”   竟是将他拿来与女人做了对比。   南溪听着心中不快,竟生出了几分愠怒,他用力的抽了抽手,结果非得没抽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躲什么?你整个人都是孤的,你的手孤想怎么握就怎么握。”   南溪气得眼尾泅红,咬紧了牙关下颌线崩紧,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祈战欺负了人,心中那股郁气顿时就散了。   把玩了片刻,眼看着脾气倔的八皇子就要把自己气死了,他终于大发慈悲的将人放了开来。   南溪立马瞅准了机会,迅速翻身拉上被褥将自己整个人盖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带着恼怒的后脑勺。   祈战忍俊不禁,无意识的捏着扳指转了转,只觉得他生气起来更想让人欺负了。   他不在京中这段时日奏折积累了很多,全都需要他亲自批阅,所以并不能在承德殿过多停留。   他对南溪说:“你且好好休息,明日孤再来看你。”   回应他的自然还是一个后脑勺。   等他离开后,南溪缓缓探出脑袋,抿着唇死死的盯着重新被关上的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他是被祈战洗脑了吗?竟会觉得这种人为自己治病是有一丝真心是想要他好起来的。   分明就是轻浮孟浪的登徒浪子,想解了他的毒,好狠狠磋磨他罢了。 第8章 你若再敢拦着,本宫便扒了你的……   新帝班师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将朝中的蛀虫一一拔了出来,一个接一个罪名落实,短短两日就接连砍了十几名官员的脑袋,其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其族人流放的流放,入奴籍的入奴籍。   一时之间,大臣们风声鹤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祈战深知过犹不及,只处理了那十几个跳得最欢的就收了手。   晋国大军回了边境驻守,而李延则带着一队亲信回到了京中复命,论功行赏。   除夕宫宴当日。   “我也要去?”   南溪紧锁眉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晋国的宫宴,让他一个阶下囚战利品去参与,祈战这是安的什么心?   怕是又想了什么新的法子要当众折辱他。   南溪光联想一下那种画面就焦虑得恶心反胃,偏偏祈战又用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道:“那可就由不得你去不去了,孤让你去你就必须去。”   南溪身不由己,一整日心情都跌入了谷底,板着一张即便带着病气依旧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任由宫女给他梳妆打扮换衣裳,而后又由太监推着去了举办宫宴的太和殿。   宫宴早已开始,论功行赏的重头戏已经过去了,南溪只能看见宫人抬着一箱箱的赏赐退了下去,之后将交由宫中侍卫护送至大将军府上。   朝廷百官一一落了座,作为做大功臣的李延自然被安排到了祈战的右方下首,与左相司徒瑾相对而坐。   随着众人落座,宫婢弓腰着腰举着托盘流水似的传膳布菜,而身姿婀娜的舞娘翩然入场,足尖轻点旋转间,脚踝上铃声脆响水袖翻飞,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娇憨之态。   南溪便是这时被推进去的。   文武百官都没见过他,尤其是他样貌出挑世间少有,坐在轮椅上,更是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朝臣议论纷纷,均在猜测他是何人,唯一知情的李延眼观鼻鼻观心,垂眸盯着手中的酒盏,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双腿残疾,能参与宫宴却敢迟到,任朝臣们抓破了脑袋也没能将南溪与京城之中哪位有名有号的人物代入在一起。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从宫宴开始就表现的兴致缺缺的新帝居然在见到来人时脸上多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   只见新帝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行至那人身旁,极为亲昵暧昧的抬手以掌心摩挲着他的脸颊,倾身低头,也不知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便见那人耳根泛红,一脸难堪的瞪视了新帝一眼。   祈战的残暴和喜怒无常在大臣们心中根深蒂固,从未有人敢当众给新帝甩脸色还能好好的活着。   就在他们以为这貌美的青年马上就要血溅当场时,被甩了脸子的新帝非但没有暴怒,反而还爽朗的笑了起来,而后极为自然的从太监手中夺走了轮椅的推把,亲自将青年推到了最上方——与祈战并肩而坐。   那可是皇后才能有的殊荣,竟叫一个男子给占了去。   一时之间,除了乐师演奏的琴音,舞娘的铃铛脆响,整个太和殿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齐妃的父亲户部尚书王衡以及贤妃的父亲镇军大将军赵烨脸色很是难看,盯着南溪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   都明显成这样了,他们要是还看不出来那青年和新帝之间关系不单纯,那么头上的乌纱帽就白戴了!   南溪承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审视和恶意,只能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司徒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南溪与祈战,而后又环视一圈神态反应不一的大臣们,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明显知道什么的李延身上。   他隐约有了几分猜测,第一个站起来向祈战敬了酒,待一口饮尽之后,转而将矛头转向了南溪。   “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话说一半,祈战不甚在意的摆手道:“这位是南钰国的八皇子南溪,孤新得的小宠。”   被俘的敌国皇子?小宠?   那岂不是……   大臣们再看向南溪时目光之中多了一分怜悯。   身为皇子却落入了敌国帝王的手中,偏生样貌又生得比女人都要好看,迎接他的下场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说好听一点是男宠,实际上分明就是肆意欺辱玩弄的禁.脔。   在得知南溪的身份后,原本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王衡和赵烨顿时眼神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皇子又如何?总归不过只是上不得台面的男宠罢了,还威胁不到他们女儿的地位。   一场宫宴吃得心思各异暗潮涌动,祈战将每一位大臣的反应尽收眼底,莫名的抿唇笑了笑,转而尽数收敛了起来,夹起一块清蒸得鲜甜嫩滑的鱼肉搁到南溪碗中。   “吃吧。”   南溪并没什么胃口,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吃,祈战这疯子会做出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亲自喂自己吃的事情来。   他今日已经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并不想继续当那明晃晃的靶子。   南溪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吃,吃了没几口就感到胃部隐隐灼烧,再闻到那缭绕鼻腔的美食香味就想作呕。   只见他一脸苍白的紧锁眉头,手心捂着胃缓缓的拘偻着腰身,额间都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时不时看向他的祈战,见他明明不适还隐忍不发时莫名的心里不爽。   他陡然起身,杯光筹影推杯换盏的朝臣纷纷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上首。   “孤乏了,诸位爱卿自便吧。”   他说罢也不管大臣们什么反应,不由分说的将南溪拦腰抱起,带着人就走,带南溪来的小太监见此迅速上前,推着空了的轮椅就追了上去,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这时他们有些后知后觉,怎么感觉新帝对那南钰国八皇子好像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坏呢?   难道是错觉?   .   另一边,南溪被送回了承德殿,刚躺下床,立马就抱着铜壶吐了个天昏地暗,将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直到胃部虚空,除了黄胆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吐得这般厉害了,胃部一阵阵的抽痛,脸上血色全无,气若游丝的靠坐在床榻边喘着气。   一旁的祈战面色阴沉,太医院院使为南溪把了脉,得出的结论还是郁结在心思虑过度,导致郁气下行压迫到了胃部引起呕吐抽痛。   院使开了几副沉心静气的药,临走时还委婉提醒了祈战一句:“殿下需要保持情绪平稳,尽量少受刺激,以免加重病情。”   “殿下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几次折腾。”   他就差没明着让祈战少刺激南溪,祈战不置可否,让青栀送院使离开,顺便去太医属将药抓回来。   没了外人后,祈战一撩衣摆直接坐到了床榻边,他盯着歪着脑袋,目光空洞失焦的南溪看了许久,半晌似是挫败又似调侃得说了一句:“孤还真是给自己请了一尊瓷菩萨回来,摸不得碰不得,还不能受了气,不然就分分钟死给孤看。”   南溪缓慢的眨了眨眼,心底反驳着自己才不是什么瓷菩萨,可嘴巴却闭得严严实实的,压根不带搭理祈战一下。   祈战莫名有种挫败感,他眉心紧锁,但又拿拒绝交流的南溪没办法。毕竟对方的身体太差了,像那风化腐朽得破破烂烂的宣纸,一捏就碎成了沫,他连碰都不敢碰用力了,更别说大声的呵斥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还是婢女青栀抓着药折返了回来,祈战才自讨没趣的起了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南溪转动眼眸看向他离开的方向,手指无意识的虚握,也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好几日祈战都没有再来过承德殿,倒是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娘娘,齐妃娘娘!没有陛下的旨意谁都不允许进承德殿,还是请娘娘回吧!”   南溪被外间的吵闹声吵醒,他下意识去寻找青栀却并未见到人,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殿外传来青栀高扬又坚定的声音。   齐妃?祈战的妃子找他做什么?   南溪并不懂什么后宫阴私,什么争宠上位,他只觉得自己与她素不相识,找自己做什么?   可他又哪知道齐妃与贤妃虽是祈战唯二的妃子,但实际上根本就没被临幸过。   起初三年说是要为先帝守孝不涉后宫,可谁不知祈战就是弑父杀兄上位的,又怎么可能会为先帝守孝?   齐妃好不容易盼着三年守孝期一过,还不等她施展手段,祈战竟然御驾亲征亲自攻打南钰国,一去就是大半年。   眼看南钰国也打下来了,陛下也回了宫,心想总该宠幸她了才是,哪曾想祈战竟转头就带了个敌国的皇子回来,还直接将人安排进了自己的寝宫里金屋藏娇!   这可让心高气傲的齐妃气炸了肺管子,趁着祈战去了天坛祭司无暇顾及宫中,带着宫中的婢女太监就气势汹汹的来找那男狐媚子的茬来了。   “给本宫让开,你若是再敢拦我,便叫人扒了你的皮!”   她一把将青栀推开,手下的宫女立马上前压住青栀将她拖到一边。   青栀大喊:“若是陛下回来知道了您勇闯的事,齐妃娘娘您确定您承受得起陛下的怒火吗?”   齐妃一听,不削的哈一声:“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陛下是惩罚本宫,还是罚那狐狸精!”   她说着朝一旁的太监道:“小海子,去,给本宫把门推开!”   她倒要看看里头藏的是什么天仙,竟迷得陛下回宫这么久都不肯见她一面! 第9章 这算不算是在躲着孤?   青栀拦不住人,只能朝一旁跪着的宫婢们使眼色,其中跪在最角落的宫婢趁着齐妃带人闯入殿门,无暇顾及她们的间隙,悄悄的起身往宫门外跑去。   南溪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在破门之前,他已经取过外袍披在肩上,打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而后双手撑着身体挪到了床边,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齐妃破门而入,气势冲冲的转过外间撩起珠帘往里看,不期然与南溪四目相对。   南溪的那张脸实在是美丽,一身病气透着几分颓败萎靡,明明脆弱得好似一折就断了,可那双明亮的双眸却如同傲立风雪之中的寒梅般坚毅。   齐妃第一反应竟不是嫉妒,而是想,若是换做她是祈战,大约也是会把人强抢回来的。   “齐妃娘娘。”   身旁的宫婢小声唤了她一声,齐妃恍然回神,脸颊上飞速染上一抹绯红。   旁人只当她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感到荒谬。   眼前这个男人在跟她抢陛下的恩宠,她竟被对方的美貌所迷惑了!   也难怪祈战回来后便一直陪着这狐狸精,后宫院门都不肯踏足一步!   齐妃恼羞成怒,高抬着下颚,趾高气扬的冷笑道:“好个没规矩的东西,见了本宫竟敢不跪!”   南溪自知来者不善,他并未向齐妃示弱,而是淡然平静的说:“我腿脚不便无法行礼,还请齐妃娘娘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齐妃并不知南溪有腿疾,她还当南溪仗着有祈战的宠爱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竟连行礼都不肯,那不是在打她的脸是什么?   “腿脚不便?本宫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齐妃越发怒火中烧,自觉被冲撞得在下人面前没了面子,当即借题发挥,指挥着身边唯二的太监小海子与三喜道:“既然你腿脚不便,那就由他们帮你一把吧,省得回头说本宫刁难你。”   她话音落下,小海子和三喜便撸起衣袖往南溪逼近。   这时青栀挣脱了那两名宫女的钳制,一把扑到床榻前将南溪挡在了身后。   “齐妃娘娘,殿下确实是腿脚不便且尚在病中,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这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奴婢可没法跟陛下交差啊。”   “还是奴婢代殿下给您行礼磕头吧。”   她朝齐妃跪下,一边说着一边磕头,南溪瞧着心中不是滋味,正要伸手去拉青栀起身时,齐妃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上,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一个贱奴才来自作主张?”   “本宫管他是腿废了还是马上要病死了,宫中的规矩就是规矩,他不跪也得跪!”   齐妃这架势哪是为了什么后宫规矩,分明就是在给南溪一个下马威,势必要将他压下一头才肯罢休。   南溪瞬间捏紧了拳头,心口一股子火气往上直冒,诚然他现在只是一介任人欺辱的阶下囚,可若是太过分了,他未尝不可鱼死网破。   南溪目光隐晦的撇了一眼齐妃头上镂空镶玉蓝宝石金簪。   齐妃并未察觉南溪眼中的凶狠之意,朝一旁不知所措的两个太监发难:“小海子,三喜,你两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宫把他拽下来!”   小海子与三喜再次撸袖上前。   “你们敢!”   青栀忍着身上的疼站了起来,双手张开就拦在了两人面前。   “我们家殿下那是被陛下当成眼珠子护着的,碰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你们今日敢动殿下一下,也不怕回头陛下回来知道了砍了你们的脑袋!”   其实青栀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她只是为了搬出祈战震慑齐妃和她的宫人们而已。   她想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齐妃娘娘顾及着陛下,怎么也该有所收敛,怎知齐妃却是听得酸水直冒,咬着贝齿气得眼眶发红。   她与祈战是表兄妹关系,祈战还得喊她她父亲一声舅父呢。他两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哥更是刚登基就将她纳入了后宫封了妃。   捧手里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她都没能得到这种恩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凭什么!   齐妃绝对不允许有人能踩到她头上,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没用的废物!”   齐妃狠狠的瞪了两个太监一眼,而后一把推开挡在了前面的青栀,扬手抬起就要给南溪一巴掌。   南溪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的等着乖乖挨打,但在往后缩的前一秒,他隐约听到外间传来宫婢的声音:“陛下,齐妃娘娘就在里头为难我们家殿下呢,您可得为我们殿下做主啊!”   电光火石间,原本该后躲的脸非但没躲,反而还迎了上去,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南溪皮肤白,瞬间就红肿发涨了起来,一个醒目的掌印印在了脸上,还有一道被指甲刮破了皮渗出了血的伤痕。   祈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出闹剧。   “你们都在干什么?”   祈战的嗓音压抑低沉,带着微不可查的愠怒,他看了一眼抬手捂着脸一言不发的南溪,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暴戻。   齐妃自觉闯了祸,浑身一哆嗦,僵着身子回头,在南溪开口之前恶人先告状。   “表哥!倩倩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嘛。”   “而且我听说表哥新得了个绝色美人,我便寻思着提点提点他怎么伺候好表哥,哪知道他这般无礼刁蛮,连跟我行个见面礼都不肯。”   她说着还委屈了起来,杏眼含泪,柔若无骨的朝祈战怀里倒去,只是刚身体晃一下就被祈战抬手捏住肩膀推了开去。   祈战面无表情的说:“站那儿,没问你话之前都闭上嘴。”   齐妃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甘委屈但又敢怒不敢言。   祈战没再理她,转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抬手握着南溪的手腕,想要看看他脸上的伤势,但南溪却很是硬气的不肯随他的意。   祈战倒是可以强行拽开南溪的手,但考虑到对方那受点刺激就一病不起的脆弱体质,到底没有干出强迫的事情来。   他试着放软了些语气:“让孤看看。”   南溪撇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因为他难得一见的温柔是给了别人不是给自己气得差点跳脚的齐妃,话里藏针道:“这一巴掌挨都挨了,难不成陛下看上一眼就能好了?”   “陛下想要换着法子羞辱我直说就是,今日是齐妃,明日又会是谁?”   祈战被他这话说得噎住了。   南溪冷笑了一声,用力的挣开他的手,转而对青栀说:“青栀,我乏了,来侍候我躺下。”   青栀没敢上前,而是看了一眼祈战的脸色,在得到祈战的首肯后她才敢起身去扶着南溪躺下。   而被甩了冷脸的祈战心里莫名的不爽,他回头冷冷的看向齐妃:“孤什么时候允许过你能进承德殿了。”   “还有你们。”他说完了齐妃又看向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你都是死人吗?拦一个人都拦不住?”   承德殿是帝王寝宫,没有得到祈战的口谕任何人一律不允许入内,齐妃今日硬闯是犯了忌讳。   宫女太监们心中暗暗叫冤,齐妃性子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陛下的表妹连贤妃都不放在眼里,她想做什么哪是他们这些奴才能拦得住的?   宫女太监们抖如筛糠,生怕祈战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而齐妃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她不敢置信的瞪圆了双眼,一时脑热,指着南溪就说:“那他凭什么就可以直接住进来!”   齐妃说完就后悔了,可祸已从口出,想再收回已经没有可能了。   祈战闻言哼笑了一声:“你是在质问孤吗?难道孤要做什么决定,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齐妃脸色惨白,连忙跪下认错:“臣妾不敢,是臣妾一时失态……”   祈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齐妃擅闯承德殿,目无尊卑,降为贵嫔,禁足半年,非召不得出。”   短短一句话就让齐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   “快传御医!”   承德殿内顿时乱成一锅粥,晕倒的齐妃最后被撵架抬着回了舒澜宫。   一场闹剧落幕,祈战屏退了所有人。   他站在床榻边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背对着自己,好似当真睡着了的人。   殿内极静,只听得见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祈战突然开口:“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这算不算是在躲着孤?”   话音落下许久都无人回应,像是在唱独角戏,祈战死死的盯着南溪的后背,有种想要将人强行抓起来让他好好面对自己的冲动。   不过他到底没那么干,而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算了。”   而后转身踏出了承德殿的殿门。   在他走后不久,青栀端着两个刚煮熟的鸡蛋走了进来。   南溪正睁着双眼盯着窗幔出神,侧目见到是她以后,又缓缓将视线移回床幔上。   “殿下,奴婢帮您消消肿。”   她说着将鸡蛋剥了壳,用绸缎包起来压到南溪那肿起了半边的脸上,而后心疼不已的说:“殿下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何要平白挨了这一巴掌,奴婢瞧着都为您觉得疼。”   脸上鸡蛋的热度触及发麻发胀的皮肉带来阵阵刺痛感,南溪却半点不在意,像是在回应青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我只是在确认一些事。”   “而现在,答案已经近在咫尺。” 第10章 喜欢孤?   齐妃被降了分位禁足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皇宫乃至整个京城,成了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早几日前,人人都知道了新帝掳了南钰国的八皇子回来。   听说那八皇子是个世间少有的绝世美人,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是赞不绝口,都说美得连国公府的嫡小姐都不能与之相比较。   京中人士原本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一个男人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儿去呢?   可是来又听闻新帝将人带回皇宫便直接将人锁进了承德宫,旁人连见一面都见不得,俨然将那小皇子当成了笼中鸟金丝雀。   就连这次齐妃被禁足,似乎也是因那小皇子而起。   众人不由得心中唏嘘,这是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迷得新帝这般盛宠?   不过那个小皇子是个体弱命薄的,又是个不能生养的男人,这样的荣宠又能维持多久呢?怕是等不了多久新帝就玩腻了,落得个香消玉损的下场。   众人抱着看戏的心态,甚至为此还开了赌盘,就赌那小皇子能活多久。   是夜,承德殿内。   南溪眼巴巴的看着青栀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她留下的话语。   “这么不想见孤?孤很吓人吗?”   祈战就站在床榻边上,双手抱臂环胸,好整以暇的挑眉。   殿内地龙烧得足,他只穿了内衬裹裤,肩上披着刚褪下的外袍,一头如瀑青丝慵懒的披散着,俨然是一副准备和衣就寝的架势。   南溪攥紧了被褥,浑身肌肉紧绷,紧张得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此时的祈战哪里只是吓人那么简单,若不是南溪双腿没法行走,他早就掀被而起有多远逃多远了。   南溪抿了抿唇,三分谨慎七分勉强的道:“夜深了,陛下不去歇息在这儿做什么?”   他不是看不懂祈战要做什么,只内心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并非如他所想呢?   祈战闻言失笑,理所当然的说:“这是孤的寝宫,孤不在这儿睡,那是要去哪儿睡?”   可祈战之前分明都是没回来过,一直都是在外过夜的,这下南溪心底那点祈盼一下就被打了个稀碎。   他咬着下唇,任凭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助他躲过今日这一劫。   在他慌神之际,祈战已经将殿内烛火熄了,仅剩一盏用以照明,而后抬着右腿压上了床榻,捞起被褥一角就要往下躺。   南溪顿时像只受到惊吓炸了毛的小雀儿,红着眼死死的拽紧了被褥往自己身上拉。   “你、你做什么!?”   他嗓音都在发颤,想往里躲但由于双腿发不了力,只能在原处瑟瑟缩缩的发抖。   祈战瞧他这么大反应又好气又好笑,原本想说些什么安抚一下,但看南溪如此抗拒的模样,想来自己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叹了口气,在南溪惊恐的目光中躺下,而后掀起被褥往身上一盖,翻身背对着南溪说:“睡吧。”   说罢当真合上双眼,呼吸逐渐平和绵长。   反观南溪却依旧不敢动弹,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戒备。直到过了许久,南溪等得身上都凉了也没等到祈战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才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他倾身偷偷看了一眼祈战,又过了半晌,试探着伸手在祈战眼前晃了晃。   对方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应。   南溪这才彻底安了心。   他搓了搓手臂上被凉出来的鸡皮疙瘩缩进了温暖的被褥里,中间与祈战隔了有一臂的距离。   身体很快暖和起来,紧绷的情绪一旦放松下来,困意就如同潮水般涌来。   南溪掩嘴打了个哈欠,弓着身体蜷缩成虾米状,后背贴着墙。   这样的姿势让他多了些安全感,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深露浓,室内极为安静,只有一盏烛火在摇曳。   祈战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刚清醒的困倦。   他方才是在装睡。   他若是不装,估计某个胆小的兔子能被他吓得一夜难眠,虽然实际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祈战撑着上半身侧躺着,借着明灭的的烛光撇了一眼南溪的侧脸。   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但脸颊上的指印依旧很清晰,印在白玉无瑕的皮肤上,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翻身起床,从挂在木架上的外袍暗袋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而后又折返回到了床上。   他打开药盒,指尖挑起药膏,用内力将清凉的膏药烘暖,而后在南溪的脸颊上缓缓推开按揉。   期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指尖上的力道也极轻,愣是没将南溪惊醒。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将药膏甩到不远处的桌面上,转头眸色深沉的盯着南溪的睡颜。   清醒时的南溪满眼都是戒备,浑身上下竖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刺,也只有睡着时才显得乖顺。   南溪整个人缩在被褥中间,看起来柔软又美好,祈战莫名觉得心痒,总想做些什么以满足内心的渴望。   他克制的捏了捏尾指,到底没有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翌日,卯时末。   南溪尚在梦中就被青栀挖了起来,梳洗更衣时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听到一声低沉的闷笑,他定眼一看,竟是本该还在上朝的祈战。   南溪瞬间就清醒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往常这个时候祈战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南溪直觉肯定没什么好事。   虽然早就预料,可当南溪被青栀推进御书房,他还是觉得很离谱。   御书房这种朝廷机密重地,是他一个敌国皇子该来的地方吗?   南溪有些怀疑祈战是不是被不知哪来的游魂野鬼给夺舍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难以理解的事情来?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存在感太强,祈战就是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他搁下手中看到一半的奏折,似笑非笑的打趣道:“一直偷偷看孤做什么?喜欢孤?”   “你若是想看,尽可光明正大的看,孤允了。”   南溪压着嘴角,面无表情的低头奋笔疾书。   祈战没被夺舍,只是脑子坏掉了。 第11章 叫声先生听听   自从那个教习南溪启蒙的太监死后,满打满算他已有将近十四载没有握过笔,如今再次执笔,只觉得生疏又陌生,捏着笔杆都不知从何下笔。   笔尖上墨水滴在宣纸上,染出一点醒目的黑。   南溪回忆了一下,渐渐找到了感觉。   他试着写了自己的名字,结果不太满意。   他写字并不好看,字体细瘦无力显得十分的稚嫩,只有收尾处带着一点锋芒,使得整体看来不至于太难看。   他一笔一划练得仔细,丝毫没察觉不远处的祈战早已批完奏折,正一手托腮,神色晦暗的盯着他看。   祈战想起来一些很久远的画面,孩童稚嫩清脆的朗诵声好似犹在耳边,恍然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半晌,祈战突然起身向南溪走去,在南溪警惕又慌乱的目光中站到了他身后。   他不由分说的从南溪手掌下抢走了那张写满了南溪二字的纸张,两指捏着边缘抖开,只看了一眼便戏谑的打击道:“这字怎么写得像小孩子似的,你父皇没给你找个先生好好教习过么?”   南溪脸色难看了些,他觉得有些膈应,可想着自己挨的那一巴掌的目的,再加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难得第一次没有跟祈战唱反调,而是顺着话说:“我父皇确实未曾让夫子为我启蒙,字写得丑污了陛下的眼睛,是我的不是了。”   祈战:“…………”   南溪难得乖顺,就是那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可正是这样反而更让他觉得有趣,他忍俊不禁道:“哦?你们南钰国是穷得连为皇子们启蒙的夫子都请不起了吗?”   南溪没反驳也没附和,祈战将手中的宣纸放下,宽厚的手掌一把将南溪的右手整个握住。   南溪反射性的要抽手,但却被祈战握得死死的。   他说:“既然南寰不找人教你习字,那就只好由孤来代劳了。”   “孤教你。”   南溪一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双眼微睁,定定的看着祈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祈战好似没看出他的异样,仍兀自笑着说:“孤可从未教过人,你算是第一个,如此算来,孤可是你夫子。”   他凑到南溪耳边:“来,好学生,叫声先生来听听。”   南溪:“…………”   南溪半垂眼睑,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手腕依旧在试图挣脱祈战的钳制,浑身上下都透着抗拒之意。   祈战又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他总算收起轻挑散漫,一本正经的道:“孤今日便教你一个争字吧。”   眉眼之中不带一丝笑意的祈战极具压迫感,是毫无疑问的,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的上位者。   这样的祈战不是南溪能抗衡的,他卸了手腕的力道,由着祈战带动着他的手游移,而后一笔一划,一个争字便跃然纸上,笔锋凌厉锋芒毕现,一如写下它的人那般盛气凌人。   他盯着那个争字瞧,他隐约察觉这个字恐怕有别的意思。   而祈战又在通过这个字想要向他表达什么呢?   南溪不得而知。   祈战带着他练了四五遍,在确认他已经会写了以后总算放开了他的手。   他后退小半步,与南溪拉开了距离。   “好好的,记住这个字。”   祈战笑意不达眼底,意有所指。   南溪沉吟不语。   之后祈战又继续批奏折,而南溪却没了练字的心思。   他侧目盯着窗外,一枝寒梅傲然挺立,萋萋冷风拂过,枝头轻晃花瓣颤动。   正出神之际,南溪听到祈战说:“若是在御书房待着无趣便先回去吧。”   南溪回头看去,祈战头也没抬,正蹙着眉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奏折,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与此同时,守在房门外的大内总管走了进来,俯身在祈战身旁低声道:“陛下,户部尚书求见。”   祈战合上奏折,随手放到一边,扬了扬手:“宣吧。”   南溪指尖微微蜷缩,他垂着眸,突然说了句:“承德殿内并无书房,往后我想要练字,该去哪儿?”   “呵……”   祈战莫名的哼笑一声,他的眼底深处藏着南溪看不懂的光芒,南溪莫名有种被看穿了的错觉,手脚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放轻了呼吸,像是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表面上似乎不为所动,但实则内心慌乱不已。   他有些懊恼,心想自己是不是试探得太过刻意明显,让祈战察觉了端倪?   南溪心中不安,祈战那异样的目光只维持了几息就又恢复了南溪往常所熟悉的慵懒散漫。   他无所谓的说:“既然孤答应了会教习你,自然孤在哪儿你便在哪儿。”   “往后早朝结束,让青栀将你送到御书房便是。”   “好。”   南溪嘴上说着好,心里想的却是往后还需再谨慎一些才是。   祈战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   .   大内总管将南溪推出御书房,之后便由青栀接了手。   轮椅推着向前不到几丈,迎面就撞上了折返回来的大内总管,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绛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南溪认得他。   这人正是齐妃的父亲,祈战的舅舅,户部尚书王衡。   户部尚书是正二品的大官,青栀一个宫婢见了是要行礼的,连带着南溪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奴婢见过尚书大人。”   青栀福身行礼,王衡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微微仰着头,鼻孔朝向南溪,眼神轻蔑的道:“堂堂南钰国的皇子竟沦落成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我若是你我便一刀自我了断了,省得去了九泉之下无颜见列祖列宗。”   王衡字字珠玑夹枪带棍,一句话就将人里里外外贬低得一文不值,但凡是有骨气有自尊心的人怕都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   而南溪听完以后却没什么反应,好似这些话对他而言不痛不痒,反而还能谦虚笑了笑:“承蒙王大人关心,您这般爱操心,还是先关心关心齐妃吧。”   “你!”   王衡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但碍于大内总管这个祈战的心腹还在他不好当场发难,最终只能咬牙切齿的放狠话:“真以为自己得了陛下宠爱就能在这晋国横着走了?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南溪但笑不语,目送他气冲冲的走远。   回到承德殿,临近殿门前,南溪多看了一眼守在两旁,以及远处巡逻走来的侍卫。   等到被推进殿内的卧房后,南溪喝水时状若不经意的问青栀:“我方才见外头有很多侍卫。”   青栀道:“那是承德殿的侍卫和巡逻队。”   她没多想,南溪除了上次除夕宴出过承德殿,便只有今天才出去过,不知道外头有侍卫也是正常。   南溪又问:“那昨日为何不见有侍卫上前拦住齐妃?”   他似乎当真只是在好奇,青栀想了想:“似乎是昨日祭祀大典人手不足,侍卫们都临时借调到天坛那边去了。”   “原来如此。”   南溪心道果然,他并不信这番说辞。且不说正统禁卫军少说就有三万人,就是近卫军都有上千人,纵使是再缺人手,难道禁卫军就抽调不出人偏要抽走承德殿的守卫?又那么巧刚好遇上齐妃来闹事?   再加上祈战回来的时机把握得太过巧妙,南溪想不怀疑都难。   所以他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南溪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却是能肯定的,他之于祈战而言是有利用价值的。   人一旦有了利用的价值,那么就同样也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南溪指腹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心思逐渐活络。   此后几天祈战当真说到做到,每日一下了早朝就会准时出现在承德殿,耐心的等着他梳洗更衣,最后直接不假人手,亲自将南溪连人带轮椅一起推去了御书房。   得益于祈战的严厉,南溪的字体好看程度以一骑绝尘的速度迅速攀升,祈战瞧了都能夸上一两句好。   到了元宵节前一天,祈战已经觉得光练字不行了,取了一本千字文一本论语,让南溪好好的默读背诵。   真觉得自己成了被夫子严厉教导的学子的南溪:“…………”   祈战不但让南溪背诵,还总会时不时的突然袭击,想起来就要随机抽背这两本文之中的诗句,一旦背错就会被祈战压着抄写上百遍,直到滚瓜烂熟了才放过他。   学习的繁重确实让南溪暂时没心思想旁的什么,但他非但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   幼时无人教导无人启蒙,不受重视的空缺遗憾好似在这一刻有所填平,连带着南溪偶尔也会给祈战一点好脸色。   这样日子过得还算惬意,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祈战自那晚以后好像想起了承德殿才是他的寝宫一般,每日入了夜都要回承德殿歇息。   南溪从一开始的紧绷防备,到后来习以为常,这期间不过用了短短十天。   他偶然回想起来就心情复杂,习惯果然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   上元节当夜百姓燃灯祈福,京城处处灯火辉煌,连带宫中到处都挂上了喜庆又精致的花灯。   青栀正在做滚灯,南溪在一旁看着,无论如何都弄不懂那些细细的竹条是怎么变成灯的。   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正要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去找点什么事来做时,小太监宝来小跑着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南溪行了礼,而后满脸纠结的说:“殿下,贤妃娘娘那边差人送了些糕点和元宵过来,此时正在外头侯着呢,您看是否要收下?”   南溪眉心一蹙,贤妃怎么会突然给他送吃食?   他沉吟片刻道:“去收下吧。”   总归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第12章 南溪,你让孤有些失望   因为有过齐妃这个前车之鉴,南溪下意识的先入为主,认为贤妃也来者不善,但当见了贤妃的贴身嬷嬷以后才觉得自己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嬷嬷递上食盒,代贤妃说了几句体面话便离开了,丝毫没有任何逾越,连言语都极为客气。   听青栀说这嬷嬷打小就伺候贤妃,是贤妃最亲近的心腹,她的态度就代表了贤妃的态度。   蓦然收到来自祈战的妃子的善意,南溪还有些意外。   宝来每一样糕点都试吃了一点,确认了无毒以后对南溪道:“殿下,糕点都没问题。”   糕点没问题,但南溪却是不敢真吃,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让宝来将糕点收了起来,等祈战回来了让他自行处理。   糕点的问题暂且解决,但如何回礼却是让南溪犯了难,无论回什么他都觉得不合适。   不回礼显得没教育,可回了礼却又怕被拿来作文章。   最后是青栀给他提了建议:“今日上元点灯祈福,送一盏祈福的花灯去正合适,所谓礼轻情意重,花灯虽不值钱但意头却是好的。”   “想必贤妃收了花灯,也会念一声殿下心意好。”   南溪想想觉得也是,但他不会做花灯,而且如今也入了夜,就算马上开始做恐怕也来不及了。   青栀自告奋勇,最难做的骨架和花瓣由她来做好,南溪只需将莲花灯做成型便可,宝来更是拍胸脯道自己也能帮上忙,于是主仆三人大晚上的研究花灯。   莲花灯前面繁琐的工序都由青栀和宝来着手,两人手巧速度也快,没过多久青栀就做好了骨架,而宝来也差不多将用到的莲花瓣也捻好放在一旁备用,只剩最后一步,将莲花瓣层层糊裱在骨架上。   南溪估计了一下祈战往常回来的时间,心里念着差不多时候了才开始。   祈战回来时,他正糊上第一层花瓣。   祈战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臂垂眸盯着那只初具雏形的莲花灯:“这是在做什么?”   “莲花灯?怎么突然想着做花灯?   难道是送给他的?   祈战嘴角缓缓扬起,他压根没想过这花灯有可能是做来送给他人的,毕竟这晋国的皇宫里,南溪也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熟识的人了。   祈战其实并不信什么点花灯能祈福转运的迷信说法,但既然南溪都亲自做了,他也不好拂了南溪一片心意。   南溪并未理会他,专心致志的跟着青栀的指导,一层层将莲花瓣糊裱上,直到一盏漂亮的粉色莲花灯在他手中成型,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碧绿的荷叶簇拥着莲花,精巧又漂亮,再点上烛火,火光明亮而又温暖。   虽然这花灯几乎都是青栀和宝来在做,自己不过是做了最后一步,但南溪依旧成就感满满。   他都有些舍不得将花灯送出去了。   “拿来让孤瞧瞧。”   祈战不由分说的从他手中夺走了花灯的手杆,想着这是南溪亲手做的,越看越觉得满意,正要开口说自己很喜欢时,就听南溪开口说了一句:“今日贤妃送了糕点与元宵过来,贤妃如此有心,我自然也当礼尚往来。”   祈战闻言笑容一僵,但这种失态只维持了一瞬间,并未让任何人发觉。   “这花灯,竟是给贤妃的?”   他虽然依旧在笑着,可眼底却是冷的。   南溪并未察觉祈战的异样,或者说,他并不在意祈战会有什么反应。他顺着祈战的话点了点头:“是,给贤妃的。”   “这花灯便劳烦陛下差人送去吧。”   南溪之所以一定要等到祈战回来才做这花灯,其实也是存了些小心思的。花灯可做文章不多,但若是当真有心自然也会有法子。   他想不到该如何规避那些阴谋诡计,便只能光明正大的在祈战眼皮子底下做,又经由祈战的手送去,如此一来那些当真有坏心思的人也会因为祈战而有所顾忌。   南溪并不想这般机关算尽,那样活着太累了。可是以他如今想寻死都不由己的处境,他只能尽可能的在这晋国皇宫里过些清净日子,得过且过。   祈战抿着唇不置可否,但却将手中的花灯直接递给了身后的大内总管。   不需吩咐,大内总管便懂了他的意思,朝两人各自行了礼,而后退下去了贤妃的寝宫送花灯。   总管走后,殿内的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青栀和宝来隐约察觉气氛不对,瑟瑟缩缩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祈战冷着脸不说话,而南溪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明明看似眼神毫无交集,却总叫人品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最后打破这诡异氛围的,竟是南溪因为没有进食而响动的肚子。   那一串咕咕声响其实不明显,但由于太安静,反而显得特别的明显。   南溪捂着肚子,羞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很是丢人。   原本冷着脸的祈战忍俊不禁,那骇人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   他转身对青栀和宝来道:“你们怎么侍候八皇子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让御膳房传膳?”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宝来反应极快,抢先在青栀之前躬身行了礼,而后转身走得飞快,生怕走慢了一步被祈战叫回去问罪责罚。   青栀低着头,心里暗骂宝来没义气。   许是怕祈战问责,宝来完全不敢有半点拖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传膳的宫女折返了回来。   祈战已经用过膳了,但不妨碍他也坐了下来亲自盯着南溪吃饭。   南溪可是有过前科的人,当初要不是自己逼着,南溪恐怕早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南溪也确实是饿了,所以哪怕被祈战目光如炬的盯着捎他也没觉得膈应,而是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慢慢进食。   他的胃口并不大,只吃了小半碗饭,夹了几口菜就吃饱了。他刚要放下筷子,祈战却是不满的皱着眉,曲着手指,骨节轻轻敲着桌面道:“再吃一些。”   南溪想说吃不下了,但看了祈战那不容置疑的脸色,到底还是没选择跟他对着干,又默默的重新端起碗,多吃了几小口。   “行了,都撤下去吧。”   祈战看他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也知道他的胃口已经到了极限,再吃估计胃就要不舒服了,于是吩咐宫女们将饭菜都撤走。   吃得太饱的后果就是觉得撑到了喉咙里,南溪拧着眉,捂着胃轻轻按揉,而让他如此难受的罪魁祸首却毫无愧疚之心,反而还理所当然的说:“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   南溪:“…………”   他一个坐轮椅的残废,被推着走多远都消不了食。   祈战似乎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兀自又说道:“既然是祈福,今日自然也要燃放花灯,护城河太远,御花园内的碧瑶池倒是可以放一放。”   南溪不想出去,也不想放点什么祈福灯,可祈战却没给他选择的余地,直接推着轮椅,带着他就往殿外走去。   青栀和宝来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快步的跟了上去,当然没忘了带上几盏花灯,至于那个做了一半的滚灯,早就被青栀遗忘到了角落里。   碧瑶池的池面上已经放了不少已被点亮的花灯,在明朗温和的月光之下随波逐流飘飘荡荡,与波光嶙峋的水面相互映衬,如星海坠落。   夜风徐徐,一行人在池边停下,青栀瞧着远处的祈福灯眼眸亮闪闪的全是光,而宝来也一脸兴奋。   刚开春的夜晚其实比冬日更为严寒,南溪裹得厚实,手中捧着暖炉。青栀从旁怂恿他点灯,但他并却未打算亲自放花灯。   花灯祈福,而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有福之人,祈求也得不到,何苦白费心思。   青栀和宝来听说他不想放,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敢继续规劝强求。倒是祈战神色晦暗不明的问道:“你就没有任何想求之事?”   南溪抬头,月光洒在他瞳孔上,晕开清冷的余晖。   青栀和宝来早已拎着花灯到了池边放花灯,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南溪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暖炉,他语气平静:“我所求之事只有陛下能实现,那么您愿意帮我吗?”   祈战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笑非笑的回道:“如果八皇子指的是杀了你或是放你走,那绝无可能,至于旁的任何事,只要孤能办得到,孤都会答应。”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南溪抿了抿唇,心道果然。   他不再理会祈战,目光落到从青栀手中飘走的花灯上,明灭的火光映衬在他眼眸深处,却燃不起一点光亮。   “那我便别无所求了。”   上元节当夜两人不欢而散,此后几天南溪都深居简出,期间贤妃再次派了人来,就他亲手做的莲花灯表示了感谢,而后就再无交集。   连带着没有交集的是祈战,自那日之后,祈战再也未曾回来过一次,南溪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反观宿在御书房耳房里的祈战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他摩挲着手中泛黄的纸张,眼眸深处带着几分怀念与不解。   他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孤原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原来并不是。”   “南溪,你让孤有些失望。” 第13章 想要彻底根治,除非华佗在世……   祈战这一消失就是小半个月,两人就像是陷入了莫名的冷战怪圈之中。祈战不来南溪也从不过问,只安安静静的在承德殿内呆着,每日练练字看看书倒也心情开朗了不少。   一场雨水昭示着晋国进入了开春,气温开始有所回暖,但南溪手中的暖炉依旧离不了手。   因为一场倒春寒,身体养好了些许的南溪又感染了风寒。   南溪吹不得风更淋不得雨,养病期间便哪也去不了,只能卧病在床。   他身边贴身侍候的只有宝来和青栀,两人怕他本就生着病,万一又因为心情不好再闷出个什么问题来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平日里没事就喜欢陪他说小话,而南溪也趁机不动声色的打听起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青栀和宝来对他没有防备,上到晋国权臣世家的小道八卦,下到民间乡野趣事,只要是他们知道的都说给南溪听,只为博得他偶尔的开心。   卧病在床的几日,南溪有点搞懂了如今晋国京城之中的局势。   祈战弑父杀兄得位不正,拥护他谋反上位的正是身为他母亲后家的王家,以及镇军大将军赵烨。   王衡与赵烨一个是国舅,一个是军权在握的大将军,两人都有从龙之功,女儿更是祈战后宫中唯二的妃子。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家之间互相看不上眼,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连带着宫中的贤妃与齐妃也是势同水火,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搞垮对方。   世家大族为了自身的利益争权夺利,做出任何手段和行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南溪却隐约觉得并不简单。   王赵两家势力如日中天,虽然互为制衡,但难保不会为了利益联合起来。   身为皇帝的祈战,又怎可能容忍这样两个心头大患的存在?王赵两家日益加深的矛盾,这其中当真没有祈战的手笔吗?   南溪只敢猜测却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也是这几日的闲聊之中,他才知道青栀居然也是南钰国人,祖籍淮阳徐洲,曾是世家大族的嫡出小姐,只是后来自己当官的爹爹犯了罪被问斩,家里的产业和钱财尽数充公,族人流放岭南,她自然也跟着落了奴籍。   她样貌生得漂亮,气质更是一等一的好,明面上是被流放,但暗地里却被押解的官员偷偷发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辗转转卖到了晋国的青楼妓院。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是要沦落风尘成为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但不曾,想她运气很好,被当时还是五皇子的祈战瞧见了,赎身带回来宫中当了婢女。   “他为何会替你赎身?”   南溪很是不解,以他这些时日对祈战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心善之人。   “奴婢也不知。”   青栀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什么来,她说:“不过陛下为奴婢赎身前,他曾说过奴婢长得像一个人。”   南溪闻言一愣,仔细的观察描摹着青栀的五官,竟意外的觉得有几分眼熟。   似乎与谁长得相似,但又记不起来是谁。   南溪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索性最后将这点疑惑埋在心底,只等日后哪天想起了再说。   倒春寒持续了多久南溪就病了多久,他的身体打娘胎里就弱,寻常人吃上药好好修养个几天就能好的病,到了他这里却是一直反反复复。后来倒春寒过去了,气温回升,他非但没好,反而还发起了高热。   “青栀,帮我倒杯热水来。”   明明是高烧,但南溪却觉得浑身发冷,喉咙里更是疼得像是有刀片在割磨一般,又干又疼。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便额头上细汗密布,脸色苍白如纸。   宝来去煎药去了,陪着他的就只剩下青栀了。   只是他唤了两声都没得到响应,正在他考虑着要不要自己撑着身子爬到轮椅上自给自足时,身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的,消失了大半个月的祈战居然撩开门帘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白玉制的茶盏,其身后跟着挎着药箱的魏民。   他怎么来了?   南溪第一反应是将头往一边撇去,他并不想搭理祈战,但喉咙的疼痛实在是难忍,最终还是没抵过对水的渴望,又默默的将视线落到了那个茶盏上。   他并不知自己这番变化落到祈战眼里,就像是受到惊吓炸了毛伸了爪牙,但又忍不住想要亲近主人的小狸奴。   看起来十分有攻击性,但实则绵软可爱得紧。   “喝吧。”   祈战本来是想直接将茶盏给南溪让他自己喝的,但瞧见南溪那眼巴巴的神情不由得恶趣味上头,竟直接捏着茶盏抵着南溪的唇,挑眉示意他就这么喝。   南溪觉得膈应,他不肯,厌恶的拧着眉道:“我自己来。”   祈战不置可否,但茶盏抵着他唇的力道却加深了几分。   分明就是用行动表明南溪要么就让自己喂他喝,要么就别想喝了,没有其他的选择。   势比人强,而且与祈战作对,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南溪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口将那水喝完。   不知是不是因为倒出来久了,茶水温度偏凉,加上喝得急,南溪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祈战将茶盏搁到一边的梳妆台上,回身虚虚半搂着他,掌心轻轻拍着他后背为他顺气,语气宠溺的道:“这般着急做什么?孤还能跟你抢这口水喝不成?”   南溪陡然被埋进温暖的怀抱之中,惊吓得忘记了咳,下意识就要挣扎反抗,但却被祈战一手压着肩膀死死的压住。   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乖,别乱动,孤帮你顺顺气。”   南溪浑身一僵,眼角余光撇到了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看来的魏民,突然就福至心灵的想祈战是不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难道是魏民有问题?   南溪不懂祈战这样做的用意,按理来说他完全没配合的必要,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继续挣扎,而是由着祈战去了。   南溪难得配合,祈战先是一愣,而后莫名的勾唇笑了笑。   他见好就收,在南溪忍耐快到极限之前将人放了开来,转而看向魏民道:“给八皇子好好把脉看看。”   南溪偷偷松了口气,祈战若是再不放开,他就真的要装不下去了,幸好祈战提前抽了身。   魏民给他把了脉,得出的结论还是跟以前一致。   他先天不足,体内槲毒的毒素积累太深,又常常思虑太重,身体就像一个被扎了许多孔洞的木桶,往里灌再多的水都是无济于事。   “若是想要殿下身体好起来,还是得先将那槲毒彻底排出体内才行,否则吃再多药都无济于事。”   祈战道:“那就想办法给他解毒。”   魏民为难道:“臣无能,槲毒号称无药可治,并且殿□□内毒素太深了。”   毒素积累了将近二十年,想要彻底根治,除非华佗在世。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祈战闻言眉头微皱:“其他太医呢?难道这太医院内就没人能解这槲毒?”   魏民沉默不语只是直接跪了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祈战狠狠的皱眉,隐约压抑着火气。反观南溪这个当事人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哪怕是被告知可能活不了几天也无动于衷一般。   祈战眼神晦暗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南溪竟从中品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南溪一愣,弄不懂祈战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等他仔细去辨别,祈战早已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的对魏民道:“既然根治不了,那就想办法压制住。”   “别告诉孤连这个你都做不到。”   话里话外已经是没什么耐心了,魏民捏着袖子擦头上的汗,忙不迭的点头道:“可以的,陛下。”   祈战嗯了一声,抬手打发他退下。   魏民顿时如负释重,连忙起身离开。   他步履匆匆的出了承德殿,一路向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只是走到一半,脚下方向一转,转头往舒澜宫的方向去了。   而承德殿内,没了外人后,祈战与南溪两人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先打破沉默的是祈战,他说:“过几日围猎,你一直在承德殿内呆着也烦闷,正好跟着去透透气。”   南溪虽然是皇子,但他不受宠,自打双腿彻底不能行走之后就从来没出过冷宫,更别提什么参与皇家围猎这种大事了。   而从祈战话里的意思却不难猜出这一趟要出去的时间不短,南溪并不想去。   他问道:“要去多久?”   祈战:“二十天左右。”   南溪沉吟半晌,试探着问:“不能不去吗?”   祈战并未明着拒绝,但却说:“宝来和青栀会陪着你一起去,孤会让一队禁卫军近身保护你,魏民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所以无需有任何担心。”   话里话外,这场围猎南溪是不去也得去,并且似乎也不单单只是围猎那么简单。   没得选的南溪只能接受了现实。 第14章 孤让着你便是了   皇家猎场位于京郊四十里外,从整装准备到真正出发已是两日之后。   二月二日当天,王公大臣随同新帝一同出发前往围猎场。以此同时,除了被赶鸭子上架的南溪,被禁足的齐贵嫔和贤妃也在随行队列之中。   祈战穿着一身轻便的骑装,骑着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腰带上别一把短匕,肩背弯弓箭矢,整个人瞧着英姿飒爽精神十足。   反观南溪依旧披着厚重的狐裘,白绒绒的狐毛贴他的脸随风轻轻晃动,眉宇之中带着久治不愈的病气。   他身体本就清减瘦削,厚重宽大的狐裘显得整个人都空荡荡的,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   两位妃子是女眷自然是坐的马车,被簇拥在狩猎队伍的中间。   南溪身份特殊加上身体残疾,按理来说也该跟着马车的队伍同行,但祈战却直接将他从轮椅上挖了起来,不顾他的反抗直接抱着送上了马。   “你……你放我下去!”   他趴在马背上惊呼,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发着颤。   祈战翻身上马,一手环扣住他纤细单薄的腰,一手拉住缰绳,俯身在他耳边哼笑道:“八皇子应当从未骑过马,不懂这策马奔腾肆意驰骋的快意,今日孤便带八皇子好好领略领略。”   “我不要!你放我下去!”   南溪很是抗拒,拼命的挣扎,但他那点力气在祈战面前就跟小猫挠痒似的不痛不痒,况且祈战也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手中缰绳一甩,马儿就如同离弦的弓箭般疾射而出,几个错眼就跑出了几百米。   随行的护卫禁军见状纷纷策马跟随,而被甩下的王公大臣们无一不是一脸复杂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直犯嘀咕。   瞧新帝那稀罕的模样,这小皇子可当真是个蓝颜祸水啊。   狩猎队伍的后方,齐贵嫔死死的扣挖着手中的窗帘,目光一直盯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背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直到再也见不着那匹黑色的马的影子,齐贵嫔这才重重的甩了窗帘坐回了车厢内。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她眼眶泛红含泪,手中的手绢撕拉一声被撕成了两半,眼底的怨毒如有实质。   另一辆马车内,贤妃一手撑着脸颊闭目假寐,身旁的嬷嬷轻声将外头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她听。   她闻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知道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另一边,由于南溪的双腿没有知觉,全部的重心都只能放在屁.股和身后的祈战的胸膛上。   他从未骑过马,事实上若非祈战强行将他架上马,恐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得到马这个物种。   马背上上下腾飞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四周景色在飞速倒退,耳边是呼啸凛冽的寒风,哪怕祈战的一只手臂已经牢牢的扣住了他的腰,他也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这飞速奔跑的马儿甩飞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南溪整个人忍不住浑身发抖,双手死死的抓紧了祈战的手臂,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若不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让他强行忍住了恐惧,怕不是早已被吓得哭了出来。   许是看他实在害怕,祈战拉着缰绳控制着马儿降了速。   他倾身探头,侧目端详着南溪发白的脸色,好整以暇的打趣道:“就这么害怕?”   南溪没力气搭理他,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巴巴的。   他合理的怀疑,若是再来一次,恐怕自己还没毒发病死,就先一步被祈战给吓死了。   “好吧好吧,孤让着你便是了。”   祈战也怕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总算大发慈悲的放了他一马。   之后骏马由疾驰改为了慢行,踢踢踏踏的往前走着,偶尔还停下来吃上几口肥美的青草,看着好不惬意。   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下来的南溪总算有心思开始环顾四周的美景。   不同于隆冬腊月的清冷寂寥,开了春以后万物复苏,到处都是一派绿意盎然鸟语花香的景色。当风迎面拂来时,虽然依旧带着冬末的寒凉,却因为夹着丝丝缕缕的不知名花香而显得温柔。   人果然还是不能一直待在一处,虽然这趟出门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可当真正身处其中时,才感受到了难得的轻松与惬意。   南溪没忍住眯了眯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祈战眼角余光瞧着,勾起嘴角但笑不语。   .   狩猎队伍从清晨出发,紧赶慢赶的在午时前抵达了猎场。   围猎第二天才会真正开始,第一天都在安营扎寨休整清点。   南溪是被祈战带着走的,理所当然的也跟他住到了一个营账里。   祈战的这个安排让齐贵嫔知道以后自然又是发了好一通脾气,直接砸了手中的水杯。   齐贵嫔的营账内热闹,南溪这边也觉得闹心。   祈战对他的所作所为过于高调,生怕旁人不会误会他们之间关系不简单一般,走到哪儿都要将他连人带轮椅一起推着走。   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表现出来,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南溪就是想忽略当做不知道都难。   好不容易被放回了营账,他干脆称病卧床不起了。   这一装病就是好几天,营账外锣鼓喧嚣热闹非凡,不时的听到宦官报喜,谁家世子猎了一头野猪,哪位大人射杀了麋鹿,又有哪位侯爷活抓了一只猞猁。   这些都与南溪毫无关系,于他而言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养病,只是偶尔会被青栀和宝来推着出去在营地范围内溜溜放风。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活抓的猞猁被献给了祈战,他转头就拿来送给南溪,只是南溪说什么也不要,直言道自己降服不住这种猛兽。   祈战转念一想也是,就南溪那小身板让猞猁一扑就扑没了,还是别为难他了。   于是那头猞猁又被带走了,至于被送去了哪里南溪不得而知。   随着时间推移,围猎进度过了一大半,南溪天天算着何时结束。   在最后几日,各位王公大臣世子少爷均收获不菲。   其中猎得猎物最多的首当其冲就是祈战,共猎麋鹿一十六头,獠猪十一头,各种山鸡兔儿这种小型猎物多得数不胜数,最后更是凭一己之力猎了一头大虫回来,惹得一众大臣不停的虚溜拍马,直言他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   祈战听着嗤之以鼻,只是面上表现得波澜不惊,叫人无法揣摩到他内心的想法。   除了祈战以外,就数大将军李延和镇军大将军赵烨猎得最多,其余人稍次之。   在围猎进行到最后两日时,祈战为了鼓舞众人争夺魁首的热情,直接放言道谁得了魁首他便会应承对方一个要求。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出来立马就引燃了众人的热情。   帝王的承诺,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于是在南溪以为围猎即将落下帷幕时,那些王公大臣又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比一个积极,恨不得将整个围猎场掘地三尺,将那些野兽猎物全都射杀殆尽。   南溪猜测有可能是祈战又做了什么才会有这种局面,但他并未继续往深了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与他一个病秧子无关。   此时他更为苦恼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   他双手抬起无处安放,与窝在他大腿上蜷缩着身体打着哈欠的纯白色长毛狮子猫大眼瞪小眼。   这狮子猫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黏人得紧,一个纵身跳跃就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南溪双腿的位置,并且死活不肯走了,除了南溪以外,谁来赶它它就朝谁哈气呲牙,凶得很。 第15章 孤也爱莫能助啊   这只狮子猫好像只认南溪一般,若是强行上前要将它抱走,它便伸着爪子挠人哈气。青栀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尝试用食物将它引走,但最后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算了,就让它窝着吧。”   南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   狮子猫应当是有主的,在这围猎场里,如果是野猫绝对不可能会毛光水滑又膘肥体壮的,一身白毛更是不见一点脏污,显然平日里都是被人精心照看着的。   他伸手轻轻挠着猫下巴,狮子猫舒服的仰着头眯着眼,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偶尔会抖着耳朵歪头蹭蹭南溪的手心,留下一点点酥麻的触感。   南溪逗着猫,眉眼之间无意识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欢喜。   他一心逗猫,并未注意到营账的门帘被掀开,穿着轻甲骑装高束马尾的祈战无声的走了进来。   他头也没抬的对青栀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猫跑我这来了,你回头帮它找找主人,送回去吧。”   青栀正要响应却眼尖的撇到了已经走进来的祈战,她默默朝祈战福身行礼,正要开口喊陛下日安却被祈战一个眼神打断,紧接着又让祈战抬手挥退的手势示意她退下。   青栀眼角余光瞄了眼毫无所觉的南溪一眼,最终默默的后退着退出了营账。   “青栀?你怎么不说……”   南溪半晌都没等到青栀回话,他疑惑的蹙眉抬手,不期然与不远处正好整以暇的环臂抱胸,一副戏谑神情的祈战四目相对。   南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怀着的狮子猫好像察觉到他心情不佳,软糯糯的喵喵两声,在他怀里打着滚讨好。   南溪摸了摸猫肚子,语气淡淡的问:“今日不是狩猎的最后一日?陛下不好好看看谁夺得魁首,怎的有空回来?”   “谁夺了魁首不是一样?哪有孤的美人来得重要?”   “这几日忽视了你,八皇子是不是生孤的气了?”   祈战走到他面前俯身弯腰,双手撑着轮椅两边的扶手,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南溪笼罩在阴影之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南溪。   他嘴上说着轻挑孟浪的话,可眼底却没有令人不适的冒犯之意。   南溪心里无奈叹气,猜测他肯定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需要自己出场了。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只能看破不能说破,南溪抿着唇一言不发,由着祈战自己发挥。   果然,下一秒就见祈战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的对他说:“孤带你出来透气解闷,封赏魁首这种热闹场面自然也是要带上八皇子的,不然这次狩猎之行就没有意义了。”   南溪毫不意外,淡然的应了一声:“好。”   没想到他居然不但不抗拒甚至还特别的配合,原本还等着他恶语相向的祈战愣了愣,心底莫名的憋了一口气,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祈战并未过多纠结,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了就行了,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直到这时他才有心思仔细瞧了一眼南溪怀着的猫。   他觉得有些眼熟,稍稍回忆了一下便确定了这猫的身份。   他又看了猫一眼,嘴角笑容加深了几分:“这只狮子猫是贤妃养的猫,她很是喜爱,平日里就喜欢抱在怀中走哪儿都带着,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贤妃的猫?”   虽然南溪已经猜到这猫应当是哪位夫人小姐养的宠物,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贤妃的。   南溪低头看去,怀中的狮子猫正伸着软乎乎的爪子扒拉他步禁上的穗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给他添了多大的麻烦。   南溪一心只想当个透明人谁都不交集,但这猫现在除了自己谁都不给碰,想要托付他人将猫送回给贤妃怕是不能了,而自己又不想淌这个浑水。   他抬头看向祈战,眼底尽是挣扎和犹豫,而后者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老神在在的等着他开口求自己。   南溪纠结了片刻,还是向祈战低了头。   他抿唇道:“我腿脚不便,这猫既然是贤妃的爱宠,还请陛下代为送回吧。”   祈战眼中暗光一闪而逝,快得没让南溪察觉。   “这么一件小事孤倒是不觉得麻烦,只不过……”   他话说一半就当着南溪的面伸手去抓那狮子猫,只是手刚伸到面前,狮子猫便凶巴巴的呲牙哈气,对着他的手就是一连串的拍打抓挠,得亏他反应够快迅速的缩回了手才没被猫挠伤。   祈战一脸遗憾的说:“你看,这猫儿连孤都碰不得,孤也爱莫能助啊。”   南溪:“…………”   最后南溪还是只能自己亲自送一趟,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就是他不需要私下去找贤妃还猫,因为祈战告诉他,封赏魁首时所有人都会在场,自然也包括贤妃和齐贵嫔这两位妃子。   归根究底,这个封赏宴会,南溪是必须得去。   申时一刻,狩猎的队伍开始陆续返程,身后跟着一车车的猎物,均是满载而归。   祈战也参与了狩猎,但他身为皇帝自然不会参与到封赏之中,只是过了几天手瘾之后便收了手。   往年的魁首几乎都是由大将军李烨和镇军大将军赵烨来回包揽,但不曾想今年竟杀出了匹意想不到的黑马。   夺得魁首的是安阳侯的世子——元谌。   这位安阳侯世子听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样貌更是一等一的俊美出众,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人物,无数闺中小姐都很是青睐倾心与他,可偏偏他已经年过二十了依旧不肯娶妻纳妾,为此安阳侯愁秃了头发。   关于他拒不成亲京中有个传言,说是本来与他互换了成亲信物的心爱女子被另嫁他人,他悲痛欲绝之下发誓此生不再娶妻。   南溪听了宝来说的这个八卦忍不住心中叹息,只觉得对方亦是个可怜之人。   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还猫,旁人如何他无心过多关注,他心中感慨了一番后便收回了对元谌的关注,转而去搜寻贤妃的身影。   贤妃与齐贵嫔是妃子,兼之要避嫌,所以都是乘坐在轻纱层迭遮掩的撵架上。   贤妃位份高,撵架要比齐贵嫔的更为贵气奢靡,再加上南溪一眼认出随行在侧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嬷嬷,南溪这才确认了下来。   一直盯着看是很没教养的事情,南溪只多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只是他挪开之际,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轻纱被撩开了一角,气质清冷美艳淡妆素面的贤妃目光哀戚惆怅,似在看着什么人。   南溪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是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昂首挺胸的走到祈战面前单膝跪下的安阳侯世子元谌。   南溪垂眸,若有所思的捏了捏怀中狮子猫的耳朵。 第16章 八皇子终于发现孤的好了?……   贤妃和安阳侯世子曾经是不是真的有过一段南溪不敢妄加揣测,只是他眼角余光撇到作为贤妃名义上的丈夫的祈战竟也似有若无的在贤妃和元谌之间转动,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浅淡笑意。   南溪断定,祈战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祈战这样位高权重又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与他为敌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败在他手上的。   南溪愣神之际听到祈战先是夸奖了一番安阳侯世子,又大肆的赏赐了一番,可把老安阳侯骄傲得笑容满面,转头跟身旁的同僚们小声的炫耀自己的儿子,惹得其他官员明面上恭维背地瑞安安翻白眼。   最后祈战问安阳侯世子:“孤之前应承过,谁若是夺得了魁首,那么就答应他一个条件。”   “那么安阳侯世子的要求是什么?只要是孤能办到的,孤都允了。”   安阳侯世子下意识往贤妃那边看去,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双手抱合高举过头顶,语气谦卑的道:“微臣暂时还没有所求之事,但微臣斗胆恳求陛下,可否等他日臣有所求时再使用?”   祈战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他沉默不语压迫感十足,指尖捻着玉扳指缓缓转动,似在考虑可行性。   他一直不说话,安阳侯世子便一动也不敢动,连带着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过了半晌,祈战才慵懒的靠着椅背,下颌微微抬起,说了一句:“准了。”   “谢主隆恩!”   安阳侯世子喜出望外,连连叩首谢恩,祈战摆手示意他平身,而后让他退下。   封赏完了魁首之后,其余表现出色的王公大臣也一一得了加赏,之后便是围猎结束后的篝火宴会,猎得的野味除了分发各家的份额外,其余都交由了御厨处理,做成了一道道美味佳肴。   祈战今日下了口谕,在场之人不必忌口,可尽兴饮酒作乐,于是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处处杯光筹影,间或几人互相灌酒,喝得尽兴了便有人玩起来行酒令与投壶。   行酒令投壶这种是文官的玩意儿,武将们嗤之以鼻,觉得娘们兮兮的不符合大老爷们的行事风格,皆是一个个大马金刀的撸着袖子,逮着赵烨和李延两人就是一顿猛灌,直把两人灌得晕头转向,最后被起哄着一同舞了一场剑舞。   底下官员难得放得这般开,祈战并未参与其中,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性格,他都不可能和官员们打成一片,而南溪喝不得酒,就算能喝,也不可能会陪他喝,最后只能独自沉默不语的吃着酒。   南溪偷偷看了他好几次,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祈战很孤寂,好似游离世间之外无法融入其中的孤独感。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一过,南溪下意识的拧紧双眉。他在心中腹诽自己为什么要可怜祈战这个暴君?是脑子坏掉了吗?   “八皇子一直偷看孤,是终于发现了孤的好,喜欢上孤了?”   南溪偷看的行为祈战并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一直不曾点破,直到见到南溪懊恼的撇嘴,他才没忍住逗弄的心思开口调侃了一句。   南溪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偷看他了,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做无事发生,默默夹起一块温补的鹿肉送进嘴里,假装自己一直在专心用膳。   “呵……”   祈战神色莫名的笑了声,到底没揪着这点不放。   直到祈战不再关注自己,南溪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主人就在不远处,怀中的狮子猫突然开始喵喵直叫,两只粉嫩的梅花爪子先是扒拉着南溪的衣襟,然后张嘴去轻轻咬住他的手指,将南溪都是注意力拉回了它身上。   南溪低头看向它,它立马咪唔咪唔的朝贤妃撵架的方向点头,似乎是想要南溪带它过去。   南溪沉吟片刻,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压着嗓音轻声唤了一声陛下,后者举杯饮酒的动作一顿,搁下酒盏侧目看来,好整以暇的挑眉:“又怎么了,八皇子?”   祈战的语调之中带着一丝戏谑,他明知南溪想要做什么,但就是恶趣味的装作不知道,非要南溪开口恳求才肯罢休。   南溪指尖微微蜷缩,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那种莫名的酥麻。他敛眉垂眸:“这猫儿见到了贤妃闹腾着让我送它过去。”   他并未说自己要做什么,但却暗示得很明显。   南溪与祈战并肩坐在上首,接受王公大臣们的跪拜,祈战不觉得有什么,但南溪心里和生理上都很是别扭,而那些王公大臣即使不满但也碍于祈战的威严暴戻不敢有怨言。   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尤其是那些目光基本充满了恶意和揣测,偏偏南溪腿脚不便不能自己离开,如今这猫倒是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由头,只是需要等祈战亲口放行才行。   祈战闻言并未有为难他,但南溪总有种又被他看穿了内心想法的错觉。   只见祈战爽快的吩咐身后随行的侍卫嘱咐了两句,让他好好跟紧南溪,然后就让青栀将南溪推着往贤妃的撵架去了。   因着要避嫌,所以南溪在离撵架还有两三丈远的地方就让青栀停下,然后吩咐道:“我就不过去了 ,你去跟贤妃的嬷嬷通通气,问问这狮子猫可是她们贤妃的,若不是我便带回去,若是的话就让她们差遣人来抱走便是。”   青栀点头应是,将轮椅交到侍卫手中,而后快步走向撵架。   怀中的狮子猫不是很安分,一直不安的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喵喵叫,尾巴尖恰好挠在南溪的下巴时不时带来阵阵瘙.痒,南溪失笑,抬手将竖起的尾巴压了下去,然后由上向下的顺着来回摸,很快就将乱动的猫揉得软成一滩水。   青栀很快就折返了回来,她身旁跟着跟着的正是贤妃的贴身嬷嬷。   “八皇子殿下,我们家贤妃请您一聚,想要当面感谢您。”   嬷嬷眉眼带笑,礼数到位,眼底更是不带一丝的恶意,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南溪有些犹豫,虽然是贤妃邀约,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况且他身份也敏感特殊。   南溪想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委婉推拒道:“我过去恐怕不太好,嬷嬷还是派人来把猫抱走便是。”   嬷嬷见此也不为难,闻言道了一声好,说回头会跟贤妃说明他的难处,而后便伸手要去将他怀中的猫抱走,怎么那狮子猫却闹起了脾气,嬷嬷好声好气的哄了几声,手法娴熟的捏着它的后颈肉,提起就往怀里抱。   狮子猫喵喵喵的叫得凄惨,好似要被人抓去杀了一般四肢拼命的挣扎,又睁着一双宝蓝色的瞳孔水汪汪的盯着南溪,耳朵都压平了,瞧着好不可怜的模样。   南溪到底是心软,从嬷嬷手中接回狮子猫,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还是我亲自送去吧。”   “还请嬷嬷带路。”   这就是改变主意了,嬷嬷自然乐见其成,她朝南溪福身:“请殿下跟奴婢来。”   嬷嬷说罢先走在前头,青栀立马推着南溪跟上,至于那名祈战派来的侍卫自然也紧跟其后。   远处,祈战收回一直盯着南溪那边的目光,嘴角含着笑,神态慵懒的缓缓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杯时眼睛余光似有若无的落到了明明再与同僚喝酒,但明显坐立难安心不在焉的安阳侯世子身上。   他眼中暗光一闪而逝,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饮酒,看底下的臣子作乐。 第17章 那双腿,畸形却漂亮   南溪被嬷嬷带着走到了撵架前,临近时迎面遇到一位穿着明显不是宫服的婢女。   对方见到他们一行人后立马退到一侧福身行礼,南溪本来没有多想,可却眼尖的察觉到嬷嬷的神态有片刻的僵硬和紧张,眼角余光无意识的朝他撇了一眼。   这样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南溪隐约觉得奇怪,但他并不是来打探贤妃的秘密的,所以就算发现了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齐贵嫔本来与贤妃的撵架是相邻的,但齐贵嫔早就说乏了先想离开了,南溪倒是不必与她再撞上。   南溪不怕齐贵嫔再找他麻烦,但始终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能轻松些。   轮椅被推到撵架前放不远处停下,朦朦胧胧的白色纱帐下,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繁琐宫装的女子端坐其中,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翻看,察觉到南溪一行人的到来后,有些略显慌张的收起了手中的物件。   南溪敛眉垂眸,不再将目光落在纱帐内的人影上。   他说:“冒昧前来打扰,还请贤妃娘娘不要怪罪。”   南溪的态度客套而不失礼节,叫人挑不出错处。   撵架的纱帐被两边随侍的婢女拉开,贤妃起身走了下来。   她一眼就瞧见了黏在南溪怀里的猫,她朝南溪眉眼柔和的颔首点头致谢:“八皇子客气了,若非八皇子收留了本宫那乱跑的小年糕,本宫还不知该去哪里找它去呢。”   “况且也是本宫未问过八皇子意愿执意要见八皇子,又怎会是你的不是?”   南溪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原以为这么一个气质清冷出尘女子性格应当也是冷的,但却意外的通情达理。   “举手之劳罢了。”   南溪客气的响应,怀中的猫猫似乎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他回到贤妃的身边,有些不舍的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喉咙发出黏黏糊糊的呼噜声。   可爱的小动物撒娇很容易让人心软发笑,南溪和贤妃同时忍俊不禁。   贤妃掩嘴轻笑:“看样子小年糕很喜欢八皇子殿下。”   南溪点了点头,这点倒是没必要否认,而且他自己也很喜欢这猫。   他说:“小年糕让贤妃娘娘养得很好,我挺喜欢它的。”   贤妃闻言若有所思,忽而提议道:“此前殿下亲自做的莲花灯本宫很是喜爱,一直没找到机会向殿下表达谢意,若是殿下确实喜欢它,本宫便做主将它送与殿下如何?”   南溪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拐到送猫上面去的,他连忙摆手拒绝道:“我虽喜爱小年糕,但让我养却是养不好的。”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养猫就像是养孩子,耐心精力一样不能少,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忍心让它跟着我吃苦?”   倒不是南溪妄自菲薄,而是他的处境本就是泥菩萨过江,且不说他体内积累的槲毒,说不定哪一日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祈战也玩腻了强抢的戏码将他杀了,留下一只没了主人的猫儿,那未免太可怜了些。   他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保证不了,又怎么敢保证养一只猫儿养到老呢?   南溪略带遗憾:“贤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确实养不了它。”   贤妃了然点头,没多说什么。她让嬷嬷将狮子猫从他怀中抱出,而后再接手抱进怀里轻轻安抚。   “小年糕给八皇子添麻烦了,日后殿下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本宫定当全力相助。”   这话便是欠了南溪一个人情,南溪没有矜持拒绝,闻言点头说了好。   两人又客套的说了几句体面话,最后以南溪累了提出告辞后结束。   与贤妃告别后,南溪并未让青栀将他推回祈战的身边,而是直接回了营账。   南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精神,期间要面对种种暗地里暗涌的恶意,又揣摩着许多人的心思,南溪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他忽然有些怀念以前被关在冷宫里的日子,虽然过得很不好,但起码无需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过得光鲜,帝王的宠爱集聚一身,但实则步步如履薄冰,麻木又疲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让青栀为自己简单的洗漱过后,依旧拒绝青栀要帮他的请求,咬着牙撑着床榻的边缘,费劲的将身体从轮椅上挪到了床上。   对于正常人来说,上床睡觉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南溪来说却是几乎费尽了所有的体力。   他将青栀赶了出去,仰躺在床上喘息,盯着明黄色的顶账出神。   他很迷茫,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倒是为什么还茍活。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不是没机会寻死,但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想要活着。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像他这样的废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南溪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伸手撩起了裤管。   他其实不是从小就双腿残疾,起码在八岁之前跑动这种剧烈的运动做不了,但正常的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后来照顾他的太监犯了错被赐死,而他大病一场痊愈了以后,身体状况就直线下降,慢慢的就不能自主走路,得扶着墙才能缓慢走动,到了后来更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   明明他也曾是双腿健全的正常人,可如今……   南溪用力的捏了捏依旧不会有半点反应的大腿,眼眶微微泛红。   他的双腿肌肉已经萎缩,瘦弱得皮包骨头,加上本身皮肤白皙,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很是扎眼。   双腿如枯槁朽木,难看又怪异。   南溪真的很恨自己这幅孱弱的身体,活不好,但又不甘心去死,日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受尽了无尽的苦楚和煎熬。   眼泪在眼眶打转,南溪仰着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营账的门帘在此时被人撩开,祈战带着一身的酒气走了进来。   南溪受惊的抖了抖肩,狼狈的侧过脸,抬袖擦掉眼眶上湿润的水汽。   光闻着那酒气,南溪就知道他肯定喝了不少,但祈战哪怕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眼神依旧清明深邃,如雄鹰一般锐利。   “你在做什么?”   祈战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南溪情绪上的不对劲,他朝南溪逼近,审视的目光落在南溪的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那双白皙细瘦,肌肉萎缩得有些变形的双腿上。   他眼中暗光一闪而过,无意识的捏了捏指尖,竟生出了几分变态似的渴望。   他想摸一摸那双腿。   那样的别致漂亮,一只手就能握全了,很适合被放在掌心之中裹挟玩弄。   “没什么。”   南溪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知道祈战在想什么,下意识的觉得现在的祈战很危险,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凶兽。   他察觉到祈战一直盯着他的双腿,身体的动作比理智反应更迅速,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拉过被褥将下半身都盖了起来,包括那双畸形的双腿。   他慌了神低下头,心中暗暗揣摩着祈战到底在发什么疯,自然也错过了祈战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和欲求不满。   祈战确实很不满,不满南溪竟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将那双漂亮的双腿藏了起来。   南溪明显被吓到了,身体不安的微微弯曲,那是一种极度不安之下的自我保护状态。   祈战深呼吸着,指尖蜷缩虚虚的收拢又松开,极力的压抑住了想要将那碍眼的被褥掀开扔一边去的冲动。   他收敛了所有阴暗的情绪,用克制和理智编织成牢笼,将沟壑难填的渴求尽数关在里面,而后埋藏心底深处。   “明日天一亮就会拔营回宫,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明面上装得不在意,大发慈悲的给南溪递了台阶,而南溪也确实乖乖的顺着他的意点了头。   南溪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一边说着好,一边撑着身体平躺了下去,而后翻身侧躺一气呵成,拉着被褥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祈战。   祈战微微眯眼,舌尖略微不爽的顶着犬牙舔了舔,半晌,神经质的哼笑了一声,也开始宽衣解带往床上躺去。   外间隐约传来大臣们还在拼酒的喧闹声,营账内烛火熄灭了大半,仅余两盏散发着微微的暖光。南溪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但实际上一直关注偷听着祈战的一举一动,直到听到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他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困意汹涌来袭,南溪确实已经精疲力尽,没过多久就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昏暗的光线之中,本来与南溪背靠背侧卧的祈战翻了个身,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睡意?   他一手撑着脸颊侧躺着,晦暗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南溪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作很轻掀开了被褥,南溪被凉得下意识瑟缩发抖,而后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状,总算稍稍回暖了些。   他并未醒过来,反倒是让祈战更为肆意大胆了起来。   宽松的丝绸裹裤裤脚被一只大手撩起,而后掌心缓缓贴到细瘦的腿上,从大腿到膝盖,而后顺延到小腿脚踝骨,连小巧玲珑的脚掌都被掌心肆意的抚摸过。   昏暗中,一声满足的喟叹轻轻响起。 第18章 这皇宫就是一个巨型的牢笼……   回到皇宫以后南溪又恢复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贤妃偶尔会差嬷嬷给他送些亲手做的糕点吃食来,南溪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警惕不敢吃,也会让青栀会送些回去。   除了待在承德殿以外,南溪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御书房。   祈战在御书房东侧一角的窗棂下给他专门安排了一个矮桌,方便他在那里练字写画,偶尔还会拿着古籍教他典故,然后反过来考他有没有融会贯通。   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算轻松,但让南溪比较惆怅的是,祈战觐见大臣是从不避讳他的存在,就好似这次一样。   “陛下。”   左相司徒瑾撇了南溪一眼,想要将他撵走的意图很明显,但祈战却摆手无所谓道:“左相有事但说无妨,他就算听到了,也没办法传递出去。”   不知是自负还是自信,祈战笃定南溪没办法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座皇宫就像一个巨型的牢笼,而南溪是折了翅膀的金丝雀,就算笼门打开,他也飞不出去。更遑论这皇宫之中处处都是祈战的眼线,他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向外界传递出任何的信息。   南溪安分的低头作画,装聋作哑。   司徒瑾见祈战坚持,虽心中颇有微词但也没有置疑什么,他直入主题讲出自己这次面圣的来意。   “禀告陛下,礼部贡院传信,昨日春闱三场考试已全部结束,共录取考生一百一十三名。”   祈战闻言挑眉:“哦?今年贡士人数竟只有一百一十三人,较之往期少了一半有余。”   “看来今年的贡士质量不如何。”   他一言下了定论,司徒瑾眉心紧锁,观其神态,似乎也是赞同祈战的观点。   祈战漫不经心的曲着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既然春闱会试已然出了结果,那便让礼部安排下去,于三月十五进行殿试吧。”   司徒瑾得了确切的时间点头应是。他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突然提及了户部尚书王衡。   他撇了南溪一眼,后者依旧沉迷作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边到底在谈论着什么。   司徒瑾稍稍放了点心,他刻意压低的声量,轻声对祈战说:“王大人近些日子以来与礼部尚书走动颇为频繁,据臣所知,两位大人似乎有结为亲家之意。”   除了齐贵嫔这个嫡女,王衡还有个刚满十五的小女儿,而礼部尚书的三儿子也到了及冠之年,也确实是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两家人早不走动晚不走动,偏偏选在了春闱前后,这就让人有些耐人寻味了。   司徒瑾虽是完完全全的保皇党,但他并不是是非黑白不分的人,既然能让他亲自找到祈战面前开口提点,那么必然是已经掌握了些许证据,否则断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讲。   尤其王衡除了是户部尚书以外,还是祈战的亲舅舅,稍有不慎那就是冤枉国舅爷,恐会因此丢了乌纱帽。   祈战听罢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他不甚在意的打趣司徒瑾:“左相何时还关心起别家的儿女亲事来了?”   司徒瑾嘴角绷紧,一时无言。   祈战似笑非笑的勾着唇,又继续道:“两家门当户对,礼部尚书家里那小子性子也是个好的,配芸娘绰绰有余。既然他们两家有意结为亲家,孤倒是可以颁下一道赐婚圣旨,以成人之美。”   司徒瑾:“……”   祈战的态度轻慢不在意,司徒瑾却是了解他,若不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断然不会这般轻松自在。   这京城之中处处都是陛下的眼线爪牙,哪有什么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想来也是自己多虑了,白操了这个心。   司徒瑾想通后便不再纠结于此事,于祈战商议了些朝中大事后自觉的退走,临走时又看了南溪一眼,眼神颇为复杂。   司徒瑾一走,祈战便将手中的奏折通通推到了一边,起身走到南溪面前,隔着一张桌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刚收笔画完的高山流水画。   “八皇子字写得不算好看,作画倒是画得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的将那副画从南溪手中抽走,指尖捏着两边展开举起,仔细端详欣赏了片刻,而后没还给南溪,反而转递给了身旁的大内总管,让其找工匠将这画裱装起来。   祈战抢画抢得理所当然,南溪竟不知该不该骂他一声不要脸。可就算真要骂南溪也只敢在心底骂,面上是一点都不会表现出来,免得又让祈战找到磋磨他的理由。   大内总管带着画退了下去,御书房内就只剩下祈战和南溪两人。   祈战从桌案前方绕了个圈,握着南溪的轮椅推把将他推着往外走,全然不问南溪本人的意愿。   此时已是正午,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但祈战却不是将南溪带回承德殿,而是屏退了欲要从他手中接过轮椅的青栀,连太监和侍卫都没带上,独自推着南溪离开了御书房。   当太医署的牌匾映入眼帘时,南溪才知道祈战竟是将他带到了太医院。   “陛下这是何意?”   对于祈战这番举动,南溪有些意外,并非他讳疾忌医,主要是这些天天气回暖,加上平日里都用药膳温补着,他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除了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其余地方哪哪儿都是好的。   来太医院除了看病,他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祈战并未给他解答+,只是神秘的笑了笑,推着人往里走去。   “恭迎陛下,陛下圣安。”   太医院院使连同所有太医早已在院中一字排开,站成好几排恭迎圣驾。   南溪眼尖的看到在远处的树荫下,不修边幅衣衫不整的人东倒西歪坐在石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与其他恪守成规的其他太医相比格外的出挑扎眼。   祈战抬手免了礼,张望着问了一句:“春雨大夫呢?”   “草民在这儿呢。”   他话音落下一道慵懒的嗓音便接了话,所有人都朝声音的主人看去。   气氛怪异紧绷,但他本人却是毫无所觉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拖着懒洋洋的步伐走来。   很有个性的一位大夫。   南溪多看了他几眼,心中如此评价道。 第19章 他想,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叫春雨的赤脚大夫大咧咧的走到众人面前,先是朝祈战弓腰抱拳行了个礼,得了首肯后迅速站直,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南溪打量。   “想必这就是中了二十来年槲毒的八皇子殿下了吧。”   他语气之中藏不住的兴奋,摩拳擦掌的,好似南溪是什么稀罕物一般。   祈战下意识蹙眉,他不喜欢春雨大夫看南溪的目光,但想到这人是他派人费尽了手段和口舌,威逼利诱之下才带回来的神医,纵使再不喜也只得忍了。   他点了头算是回应,春雨大夫顿时两眼放光。   “走走走,快带他进屋里,我要好好给他把把脉。”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接手南溪的轮椅,只是刚有这个意向,就见祈战眼底凶光毕现,明明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无端端让人心生退意。   春雨大夫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神医谷内,眼前这人身份尊贵,就算是有求与他,也不是他能颐气指使的人物。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打着哈哈:“瞧我心急的,竟失了分寸,还望陛下与八皇子殿下有怪莫怪,原谅草民。”   祈战不置可否,只默不作声的推着南溪往屋内走去,春雨大夫讪讪的紧跟其后,而充当背景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太医们见状立马也呼啦啦的跟上。   被推着往前的南溪目光失焦,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悄悄抬眸看向祈战,但祈战在他身后,除非仰起头,否则他是看清对方的神情的,于是他又在被发现之前迅速的收回目光。   他低头出神,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曲起又摊平。心想,这暴君竟是要给他解毒治病?为什么呢?   他想不通,治好自己对祈战而言能有什么好处,祈战又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南溪思绪杂乱,越想就越是乱成了一团的麻线,无论如何都理不清了。   太医院的大堂内,药童和杂役依旧在尽忠职守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当见到祈战推着南溪进来后,立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都起身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魏民跟上。”   祈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让他们起了身,而后半句是给跟着一起进来的太医们说的。   太医们齐声应是,而后面面相觑,无不大喜过望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祈战推着南溪去了后院的厢房,春雨大夫自然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连带着还有从钰京开始就一直为南溪调养身体,被特意点名留下的魏民。   厢房的房门被关上,南溪被祈战抱起放到了太师椅上,右手搭着扶手。   春雨大夫撩起衣袖,指腹轻轻按压住南溪的手腕把脉,魏民则在一旁给他说着南溪近来的身体状况。   南溪很是紧张,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中毒太深没几年好活头了,可当真的有一丝希望放到面前时,他无法做到淡然不在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春雨大夫从头到尾都没没有过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眉心都夹出了川字纹。   室内气氛凝重,谁也不敢说话,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祈战,他神情平静的问春雨大夫:“如何?”   春雨大夫收手站起身,神情凝重的道:“殿□□内的槲毒淤积太深,幸而毒素都被积压在了双腿上,短时间之内性命无忧,但若是继续任其发展,恐怕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南溪闻言有些失望,但他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倒也不算难过。反倒是祈战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他笃定的说:“看来春雨大夫是有良方可治了?”   春雨大夫颇有些意外,他都还没说呢,祈战倒是先猜出来了。   他也没卖关子,笑意吟吟的点头道:“能治是能治,但个中苦楚就看八皇子殿下能不能承受了。”   南溪眼中一亮,难得失了态。他急切的抢答道:“我能。”   “殿下别着急,就算能忍也没法立马开始治疗。”   春雨大夫泼了南溪一盆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而后接着道:“想要彻底根除槲毒,须先针灸封穴,再辅以药汤蒸泡,待毒素稳定之后,再开始放血治疗。”   “而这只是治疗的第一阶段,此后的每一次都会剧痛无比,如裸脚走在刀刃之上。”   他没告诉南溪的是,后续治疗时会用到一种蛊虫。蛊虫会钻入他体内蚕食毒素,以毒素为养分生长壮大,直到毒素完全被清除,届时还需将蛊虫引出体外。   那些蛊虫长相难看,他不说也是怕吓到了南溪,若是治疗期间南溪抗拒体内的蛊虫存在,治疗效果大约是要大打折扣的。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点,他选择了隐瞒。   南溪并未察觉他神色之中的异样,听罢后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疼一些,比起随时会没了性命,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再次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我可以忍受的,春雨大夫何时能为我治疗?”   春雨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估摸了一下,道:“就明日吧。”   南溪不解为何要等到明日,但转念一想春雨大夫这么决定必然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于是点头说了好。   敲定了治疗开始的时间,祈战做主让魏民给春雨大夫打下手,辅佐他为南溪治病。   毕竟魏民才是这太医院之中最了解南溪身体状况的人,有他在兴许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春雨大夫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南溪却回忆起之前祈战硬拉着自己在魏民面前演戏的事情,忍不住看了魏民一眼,后者回以一个老实憨厚的笑容,看起来特别的无害。   难道是他想错了?   南溪心中疑惑,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想不通魏民到底有何特殊之处,祈战的态度也耐人寻味,好似很信任他又好似在防备着什么。   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至于事实真相如何,早晚有一天是会浮于水面的。   在离开之前,南溪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双腿,问春雨大夫道:“我这双腿,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吗?”   对于自己双腿不良于行的事实,南溪到底还是很在意的。   明明他曾经也能像寻常人一样走动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祈战闻言视线一转,移到了他腿上,神色幽深晦暗,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而春雨大夫先是一愣,而后失笑道:“槲毒一清,没了毒素压制,站起来只是早晚的事,这个殿下不必担忧。”   如此笃定的回答让南溪鼻尖一酸,眼眶泛了红。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皮肉之中,带来一阵阵刺痛感。   他想,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无论过程有多么痛苦。 第20章 他的腿看来还有得救   第一阶段的治疗果然如春雨大夫所说那般极为痛苦,万蚁噬心细刀剐肉,不外如是。   浴房内,南溪端坐在木桶中,口中咬着布条,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原本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因为忍耐疼痛而显得有些狰狞。   桶中黑褐色的药液将他的皮肤衬托得更为病态苍白,搭在桶壁上的十指曲起,捏着桶壁用力到发白,银针扎穿指甲下的血肉,红黑色的毒血顺着针尾滴答滴答的往下坠,在地板上绽开妖艳的花。   平日里好似风一吹就折的人,受着这般非人的折磨时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若非额上青筋暴起,恐怕还以为他不疼呢。   这般惊人的毅力,非常人所能及。   “殿下,您若是疼得难受了就唤奴婢一声,奴婢扶您起来。”   一旁青栀瞧着心疼得直掉眼泪,她见不得南溪受这般酷刑,几次三番都想劝南溪停下,但她很清楚南溪看起来柔弱其实本性比谁都要倔,劝说的话语到了喉咙里又不得不咽下,直能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浴桶后方,宝来不忍的垂着脑袋撇开脸,虽不敢直视南溪的现状,但在水温要降下时他往里添热水的动作却没有慢上一点。   而春雨大夫则紧紧的盯着银针上的毒血,眼中若有所思。   而站在窗沿边背靠着窗棂,双手抱臂环胸的祈战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还有点冷眼旁观的意味。   这药浴一泡就是一个时辰,南溪早已意识模糊,浑身上下都是虚脱的,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由着春雨大夫给他一根根把指甲里的银针拔掉,拔一根疼得哆嗦一下。   直到最后一根拔完,春雨大夫给他指尖涂了止血的药膏,叮嘱他这几日要多吃些补血的药膳,否则怕之后每次放血会体虚得扛不住。   南溪虚弱的说了好,接着就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殿下!”   “殿下!”   在整个人滑入水中前,南溪听到了宝来和青栀的惊呼,紧接着自己就被一双手接住,而后不由分说的被扛了起来。   熟悉的冷香混杂着药味,南溪有一瞬间的抗拒,但终究抵不过疲惫感的侵蚀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南溪是被渴醒的,喉咙像是火烧了一样难受,他艰难的侧着撑起上半身:“青栀……”   “殿下你醒了?”   外间侯着的青栀大喜过望,提着裙摆快步小跑着过来。   南溪道:“水。”   他嗓音沙哑粗粝得厉害,青栀起先还没听清楚,在他又复述了一遍后才恍然大悟的点头。   “哦哦,水!奴婢这就去倒!”   经过一番折腾,南溪总算如愿喝上了水,感觉干得快要蒸发的身体总算滋润了起来。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喝过水后便又控制不住的闭上了双眼又睡了过去,自然也就错过了不久后走进来的祈战。   “他如何?”   祈战站在床榻边盯着他睡得不算安稳的脸,青栀在一旁仔细的将南溪昏迷期间的状态说了一遍,他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之后便没再问其他的,而是谴退了青栀。   卧室内只剩他们两人,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南溪本来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心缓缓锁紧,腰身无意识的蜷缩,将自己埋进了被褥里,好似那被褥就是他抵御伤害的外壳,给予他安全感。   祈战见此莫名的哼笑了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量低声感慨一句:“孤就说孤没看错人,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心情似乎变得极好,眉梢上扬,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不曾消退半分。   他弯腰俯身为南溪将被褥掖好,又将他被盖住的头脸露了出来,免得他睡着时因为窒息被憋醒了过来。   跑药浴放血的治疗有些功效,除去刚开始那两次结束后南溪的身体会变得极其虚弱以外,之后每一次过程之中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只要泡过后南溪的体质状态就会有所增强,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泡完第五次药浴以后,春雨大夫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着南溪一起去了承德殿,这次跟着的还有魏民。   至于每次都会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祈战这次却是没来,听青栀说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案。   闽南地区去岁水灾,冲毁了良田和庄稼,又淹死了不少百姓和牲口,使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的流民数十万。   朝廷第一时间就拨了钱银和赈灾粮饷以及药物,此后分批次又发去三批,却不曾想竟有地方官员胆大包天到胆敢贪墨朝廷发下去的赈灾粮饷,以次充好枉顾百姓性命,又假传消息蒙蔽圣上,还是没了活路的流民聚集到了距京城一百里外的容县城外,恰好被途径容县的的巡抚撞见,这才上书了奏折暴露了此事。   新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但凡有与贪墨一案有牵扯的官员,一旦查出格杀勿论。   顿时整个朝野上下震惊,风声鹤唳。   前朝风云变幻波诡云涌,不过这些都与深居承德殿内治病的南溪毫无关系。   春雨大夫让魏民给南溪用力按压足三里那个穴位,按了一刻钟也没反应,最后眉头一皱,嘴上念叨:“要是这也没感觉可就棘手了。”   南溪听着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他心想难道自己的腿已经严重到彻底站不起来了吗?   只是这个想法刚才脑海里浮现,还不等他开口询问,春雨大夫又让魏民拿银针来扎。   比绣花针粗一些,长约一指的银针扎入穴道,一开始依旧没有感觉,可随着魏民捻着针头旋转拧动,一股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的感觉通过神经传到了脑子。   这种感觉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南溪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双腿失去知觉多年,已经记不清疼痛是什么样的体验了。   “怎么样?可有感觉?”   春雨大夫一见他这幅神情忍不住脸上浮现几分欣慰,心想他得腿看来还有救。   南溪忍着泪意,双拳握紧,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只觉得微麻却不疼,只可惜稍纵即逝。”   他略显遗憾,但也不算难过,只要有反应就是最好的结果。   “好好好!”   春雨大夫连连道好,他指使着魏民将银针拔了,随后提笔洋洋洒洒的又重新写了一副药剂,转身叮嘱青栀和宝来道:“浸泡的汤药要换一副药剂,这是新药方,之后都按着这幅药方来捡。”   “奴婢省得了。”   听出了南溪有所好转,青栀亦是喜上眉梢,她毕恭毕敬的接过药房,如捧稀世珍宝。   虽然南溪在好转,但依旧要静养,所以春雨大夫在给了新药方以后,就拉着魏民回了太医院,开始着手准备要养进南溪身体里的蛊去了。 第21章 本性应当是掌控欲十足   新的汤药药剂效果比之前更为猛烈,南溪第一次泡时即使嘴里咬着布,也咬得牙龈都出了血,但他硬是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青栀和宝来侍候南溪很是上心,将他扶出浴桶时小心翼翼的,好似用力重一点就将他捏碎了一般。   或许是泡的次数多了,这回南溪没有虚脱得直接晕过去。   被宝来扶着穿戴好衣服后,南溪坐在轮椅上喘着粗气。   “殿下,奴婢推您回去吧。”   青栀捏着手绢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南溪顺手接过手绢,摇摇头道:“不,推我去御书房。”   自从赈灾粮饷贪墨案被爆出来后,各种相关的奏折密函源源不断的送入宫中,祈战连着几天几乎都待在了御书房里,昨夜才难得回来了一趟。   几日不见,祈战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想必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   南溪依旧抗拒他的存在,但见他一脸疲惫,下意识就往里挪腾出了位置。   但祈战并未更衣上床歇息,只是神色晦暗的盯着他瞧了一眼,丢下一句让他明日去一趟御书房之后便又走了。   直到现在,南溪都还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功课当真这般重要?祈战都忙成这样了,竟还要让他去御书房考核功课不成?   揣着满脑子疑惑,南溪歇息了半个时辰后就让青栀推着去了御书房。   轮椅推到门前还未进去,就听到茶杯被人用力的掷到地上,啪一声碎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涉案官员过多,全杀了恐动摇朝廷根基?”   “荒谬!”   “赈灾款三百万两白银,用到灾民头上竟只有区区六十万两,白米细面等粮食全换成了粗糙的麦壳,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既然你们都觉得全杀了过于激进,那以众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处理啊?”   祈战的声音极其淡漠冷静,但明显压抑着怒火。   赈灾粮饷贪墨一案影响极大,牵连甚广,上到总督、布政使,下至地方官员,从上到下几乎无一幸免,涉案官员多达上百人。   祈战将那一封封塞满了证据的密函甩到面前跪了一地的官员身上:“全都给孤好好瞧瞧,这些蛀虫,还留着作甚?”   “陛下息怒!”   跪着的大臣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干巴巴的劝祈战息怒。   门外,南溪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要叫青栀推自己调头回承德殿,就听守在门边的大内总管惊喜的喊道:“八皇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陛下等了您许久呢。”   他特意抬高了声量,好似在刻意提醒御书房内的人一般,南溪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带他进来。”   下一息,就传来了祈战的命令。   南溪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走不了了,这趟浑水他是非淌不可了。   青栀与大内总管一同抬起轮椅,连人带椅一起越过门坎,将南溪送了进去。   两人没有继续跟着,而是自觉的退守门外。   随着南溪的到来,御书房内原本紧绷压抑的气氛变得更为诡异,趴伏在地上低着头的大臣们悄悄的互相递眼神,好似在问祈战怎么能容许南溪这个帝国皇子到御书房这种机密重地来。   若是南溪能听到他们内心的疑问,大约自己也给不出答案来。   祈战心思深沉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祈战倒是一扫先前的暴怒,若无其事的走向南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问道:“药浴泡完了?可还难受?”   南溪摇头不语,但也算是给予了回应。   祈战莫名的哼笑一声,推着南溪走到桌案旁,好似心情颇好,可一转目光落到那些仍跪着不敢起身的大臣时又变成了疾风骤雨。   他问大臣们:“怎么?众爱卿思考了这么久,还没能给孤一个合理的章程吗?”   “这……”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祈战明面上是在询问他们建议,可实则是在施压问罪呢,说敢当那个出头鸟?   他们一个个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祈战撇了撇嘴,眼底嘲讽意味十足。   他不再为难大臣,反而好整以暇的将矛头指向了南溪。   他问南溪:“关于赈灾贪墨案,方才八皇子在外头听了多少?”   南溪不语,但祈战明显一副他不说就要跟他耗到底的模样,最终踌躇了片刻,试探性的说:“从陛下砸了茶杯开始。”   “如此看来八皇子对这事应当已是略有了解了。”   祈战嘴角笑意更深,他挑眉道:“那么孤且问八皇子,若你是孤,你会如何处理?”   这一语入惊雷乍起,再场所有人无不一脸惊愕。   南溪是谁?他可是南钰国的八皇子,与晋国是敌对关系,祈战作为晋国的皇帝竟让他来干涉晋国的政务。虽然祈战只是询问其见解,并非当真让南溪干政,但也极为荒唐。   “陛下……”   大理寺卿常大人当即又要出言相劝,奈何祈战一个冷眼瞪过来,目光凌厉如刀的说:“孤没让你说话。”   大有他再说一句,下一个被摘乌纱帽砍头的就是他的意味。   常大人脸色一白,到了喉咙的话语一下子全被噎了回去,最后只能瑟瑟缩缩的低了头。   “好了,没人敢打断了,八皇子但说无妨。”   祈战警告完了大臣,转头又换了一副模样,语气虽不如之前那般强硬但依旧不容拒绝。   南溪眉心微蹙,不知他又在闹哪一出,他抿唇不语,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因紧张而微微曲起。   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祈战道:“孤保证,无论八皇子说什么,孤都不会怪罪于你。”   祈战这人虽然阴晴不定,但向来都是言出必行,既然他能向南溪这样保证,那就证明他真的不会因为这事跟南溪算账。   关于赈灾贪墨一案,南溪其实没什么想法,但祈战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他思索了片刻:“我认为贪污腐败鱼肉百姓者都当斩首。”   “哦?”   祈战被挑起了兴趣,他复又问:“孤欲抄家流放那些贪官污吏的妻儿家人,他们并未直接参与贪污,八皇子可会觉得孤做得不对?”   南溪垂眸道:“陛下所为并无不对,妻儿家人虽未直接参与贪污,但也是受益者。那些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更有甚者易子而食,使得整个闽南地区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纵然他们并未参与其中,但也脱不了关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最为合适。”   祈战闻言放声大笑,看向南溪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他又问南溪为何如此认为,南溪却是缄默不语了。   祈战让他就贪污一事发表自己见解,可南溪却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真的就能干涉晋国的朝政。他虽不懂祈战这么做的用意,但却敏锐的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掺和为好。   祈战见他不说了也没为难他,转而指着底下的大臣们:“你看看你们为官多年,还没八皇子看得通透。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敢给那些罪臣求情的?莫不是收了好处,亦或是你们也参与了其中?”   祈战一连两个帽子扣下,大臣们吓得脸色青黑泛白,连连磕头告饶。   “陛下息怒,臣等是清清白白的,绝无贪污受贿的可能。”   “同时斩杀上百名官员,臣等只是唯恐朝堂根基动摇,才冒死恳求陛下从轻判罚。”   “还请陛下明察啊!”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磕头声此起彼伏。   “行了!”祈战打断了他们的话语,直接拍板定论:“传朕口谕,闽南水灾赈灾粮饷贪污一案,涉案官员格杀勿论,其资产尽数抄家充盈国库,三族近亲流放西北。即刻执行!”   “赈灾粮饷运输一事由户部重新选人押送运输,若是再出半点差池,通通提头来见孤。”   定局已成,大臣们互相使眼色,纷纷叩首领命。   之后祈战将大臣们都赶出了御书房,房内只剩他与南溪二人。   “这段时日一直不曾检查八皇子的功课,今日这随堂考核八皇子的表现让孤很是满意。”   “什么?”   祈战这话让南溪一怔,他没想到祈战特意让自己今日来御书房竟真是为了考核他的功课,只是考核的方式过于出格了一些。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他忽视掉的关键,祈战昨夜就让他去御书房但并未规定何时去,恐怕是算准了今日大臣们会集体为贪墨的官员求情,又算准了他泡完药浴后到来的时间,否则断不会这般的巧合。   南溪不由得暗暗心惊,如此种种迹象表明,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都在祈战的掌控和监视之中。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这皇宫内外遍布着祈战的眼线,恐怕那些官员家中也不例外,处处都有他的探子。   南溪隐约的意识到,祈战这人或许除了城府极深阴晴不定以外,本性应当也是掌控欲十足的。   南溪不由得心惊,像祈战这样的人,若是友自然是好事一桩,可若是为敌,只怕骨头渣子都要被啃没了。 第22章 孤可就要惩罚殿下了。……   赈灾粮饷贪墨案涉案人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重新选出的总督与布政使第二日便带着钱银粮食,从京都出发快马加鞭赶往闽南,又派巡抚随行,彻底解决水患的难题。   闽南地区问题暂且解决,时间已至三月中下旬,七日后便是殿试的日子。   连续忙碌了几日的祈战难得清闲,而后就折腾起了南溪。   除去泡药浴和休息的时间,南溪都被他带在身边,御书房内几乎成了南溪的第二个寝宫。   或许是对南溪关于贪墨案的裁决很是满意,祈战竟分拨了不少无关紧要的奏折给他,说是让他帮忙批复,对此南溪只觉得祈战大约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气得失了智。   “陛下当真要我来批阅奏折吗?”   南溪手中被强行塞了一本奏折,他垂眸盯着不敢翻开,只觉得手中的不是奏折,而是催命的生死簿。   且不说祈战到底想干什么,只怕是那些个大臣得知了此事,非得口诛笔伐的骂他是祸国妖孽蓝颜祸水,再在那金銮殿上一头撞向石柱以死明志。   他指尖压着奏折往前推:“多谢陛下抬爱,只是我肚中并未无半点墨水,看书识字尚且勉强,批阅奏折一事恐不能胜任。”   南溪说的委婉,但拒绝意味十足。   祈战闻言挑眉,一手撑着桌沿,弓腰俯身靠近南溪,与他四目相对,另一只手两指压住推来的奏折,强横独断的说:“孤说你行,你就得行。”   南溪抿唇不语,但按着奏折的手仍坚持往前推,而祈战也压着手不肯退让。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似平静,但实则剑拔弩张,谁都不肯先示弱低头。   僵持半晌,门外大内总管走了进来,瞅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颇为为难的回头看了又看。   “何事?”   祈战先收回了手,直起腰身负手而立,抬眸看向总管,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总院连忙道:“启禀陛下,户部尚书王大人求见。”   祈战眉心一蹙,但只是简短的片刻便又苏展了开来,他朝总管道:“宣他过来吧。”   总管领了命正要转身去传唤,祈战突然又叫住了他:“给舅舅上一壶好茶,让他等上一盏茶的时间再来。”   总管一愣,原本还疑惑着为什么,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祈战身旁的南溪,忽然就福至心灵的明了了。   他恭恭敬敬的说:“奴才这就去办。”   他说完就快步退出御书房,而祈战打发完总管,则垂眸看向南溪,环臂抱胸,好整以暇的看戏。   因为没防备祈战突然卸力,南溪手往前推了个趔趄,奏折也顺着力道嗖一下飞出桌面,啪嗒一声砸落在地上。   他趁着祈战与总管谈话没注意到自己时,弯着腰身伸长了手去够地上的奏折,奈何奏折掉得离轮椅有些远,只是无论他如何够,都是差上一点距离。   他一心想捡起奏折,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总管也走了有好一会儿。   祈战看了一会儿好戏,瞧够了他的窘迫以后,才大发慈悲的蹲下身,从伸直了手指尖总算碰到了奏折边缘,准备一点点将它挪过来的南溪手中先一步捡起了奏折。   “八皇子就算不想批折子,倒也不必发脾气将它直接扔了。”   祈战晃着奏折坏心眼的打趣着。   南溪脸颊上闪过一抹绯红,是被气的。他倒是没有反驳,反而默认了下来。   只要祈战收回让他批折子的念头,说他发脾气就发脾气吧。   南溪忍下了冤屈,可祈战却没放过他。   “纵然八皇子如何不愿,可这折子还是要批的。”   祈战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说着话时又重新将奏折本塞进南溪手中。   南溪:“…………”   王衡本就在外间等候多时,好不容易得了觐见的准许,结果转头又让总管带到了耳房去沏了一壶茶。   王衡眉头一竖想要发作,总管早有预料般先开口堵住了他的嘴:“这是陛下的旨意。”   王衡只得作罢。   在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后,王衡掐着点的起身传唤总管带路,总算是跨进了御书房的门坎。   “陛下,臣有事……”   他前脚刚跨进门坎,人都还没完全走进去就开口准备道明来意,只是下一秒嘴里的话就被噎着说都说不出来了。   无他,只因他一眼就看到了腰身扳直正襟危坐,颇为愁眉苦脸的南溪。   “他怎么在这儿?”   王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生硬的语气好似在问责祈战一般。   他平日里没少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又是祈战的亲舅舅而语言行为上对祈战多有不客气,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赞同的对祈战说:“阿战,你身为晋国的皇帝,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怎可荒唐到让一个敌国的皇子,一个男宠来沾染国务?”   “舅舅多虑了。”祈战倒是无所谓,只见他耸肩道:“那些折子上报的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正好拿来给我的小宠物解解闷,又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说罢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而凛冽。他笑不达眼底的问王衡:“难道这也不妥?还是说只要舅舅觉得不妥,那孤就不能做了?”   他话中有话,原本还仗着长辈身份,以及有从龙之功的王衡一下就心虚不已的眼神飘忽转了两圈,不敢再生事端。   祈战意味不明的抿唇笑了笑,低声对南溪说:“好好批折子,等会儿孤会来检查功课的。”   南溪再次:“…………”   祈战给他丢下一个难题后,转而问起了王衡此次的来意。   王衡此次并非是找茬的,而是前来禀告再次运输赈灾粮饷一事。   赈灾队伍已经离京七日,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以后今晨日出时分便抵达了闽南地区,如今已经开棚布施,前去治理水患的巡抚也找到了法子治水,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祈战听罢甚是满意,连声道了好。   王衡交代完后就要退下,临走前,他观察祈战的神情,见他心情不错,于是开口提了个请求。   他跪下磕头道:“贱内已经多日未见过齐贵嫔,心中甚是想念,已经连着几日都食不下咽。臣瞧着很是心疼,还请陛下允许贱内入宫,与齐贵嫔见见面说几句体己话,以解思女之苦。”   祈战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抬手道:“准了。”   王衡顿时喜上眉梢,连声道:“多谢陛下体恤。”   送走王衡,御书房内再次过于清净,被逼着批阅奏折的南溪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眼底暗藏着几分艳羡。   他心底叹着气,也很想这般轻易就能离开,只是祈战今天是铁了心的要为难他。   只见祈战拾起他批过的一个折子,展开随意的看了一眼,而后失笑道:“殿下批得可不认真啊。”   “若是八皇子殿下一直这般敷衍,那孤可就要惩罚殿下了。”   南溪倒是宁愿接受惩罚,但看祈战那憋着坏的模样就知道,他所谓的惩罚并不是什么自己能接受的事。 第23章 那就想办法,让他永远都好不了……   南溪被逼着批了大半日的折子,批完了还要拿给祈战过目,期间当然少不得要被他调侃挖苦几句,南溪都忍气吞声的忍了。   批完了折子也没能马上离开,祈战让总管将折子全部收起,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   南溪顺着他的身影移动目光,不经意见撇到了书架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金丝楠木盒子,在一排排书籍当中尤为突兀显眼。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多少好奇心,倒是祈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也跟着落到了那个盒子上。   他笑着道:“那盒子里装着孤的宝贝,八皇子殿下若是好奇,孤可以取下来让你瞧瞧。”   南溪抿唇不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察觉到祈战平静的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期待和兴奋,好似他很期待自己要求打开那个盒子看看他所谓的宝贝一般。   既然他想自己这么做,南溪就偏不做,他摇头道:“我对陛下的宝贝并无好奇之意,只是单纯瞧着那金丝楠木品相很好才多看了一眼。”   “这样啊。”   祈战好似有些失望,眼底暗光一闪而逝,快到没让南溪察觉。   他道:“既然八皇子喜欢这金丝楠木,待回头孤吩咐木匠重新用金丝楠木给你打造个轮椅如何?索性八皇子如今坐的轮椅也有些旧了,换了正好。”   他询问时手中拿着取下的书籍走到南溪身边,拂了拂衣摆落了坐,与南溪并肩。   南溪身体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必了,我这轮椅坐着习惯了,换一个恐怕也不舒坦。”   祈战闻言眉梢微扬,抬手手肘抵着桌案,掌心撑着下颚,语气轻缓却强硬的说:“可是孤想送。”   “八皇子要坐也罢,不乐意坐也罢,那也是孤的一份心意,八皇子只管收下便是。”   他想送,就由不得南溪想不想要。   南溪手指交握绞紧,面无表情的道:“既然陛下想送,那便送吧。”   左右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硬,本来送礼是件好事,只是一个强硬给予,一个不情不愿,反倒弄得谁都心里不痛快。   “好了,折子也批完了,今日不练字亦不作画,孤考你个典故如何?”   祈战直接掠过了送新轮椅的话题,转而将那本书籍推到南溪面前。   南溪目光落到那本蓝皮封面的线装书上,盯着封面上的字体不解的缓缓蹙眉。   三十六……计?   祈战翻开书页,神色晦暗不明:“今日要说的,是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南溪莫名心惊。   .   翌日,舒澜宫。   王夫人王李氏得了圣上口谕后,第二日就进了宫,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齐贵嫔的亲妹妹。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一见面就互相红了眼眶,说了好些体己话才止住了泪意,妹妹芸娘坐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王李氏捏着手绢为小女儿擦拭眼泪,笑着打趣道:“好了好了,难得见你姐姐一面,母亲与你姐姐还未哭呢,你这小妮子倒是先哭上了。”   芸娘依着王李氏的肩膀,撒娇道:“芸娘这不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嘛。”   齐贵嫔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鼻尖,打趣道:“你呀你呀,孩子气得很。”   芸娘噘嘴哼了哼,笑意止不住。   经过芸娘这么一打岔,气氛也变得轻快了起来。王李氏示意齐贵嫔,齐贵嫔立马吩咐宫人都退出去,待没了外人后,王李氏这才说起了家中近来发生的事。   齐贵嫔的哥哥今年春闱中了举,只待过了殿试拿下功名,便能顺利进入朝廷为官。   齐贵嫔连声道好,真心实意的为哥哥高兴。   王李氏又说起了她的父亲,只是说起时一改之前的高兴,愁眉不展的。   齐贵嫔的父亲因着是户部尚书,户部掌徭役赋税,赈灾粮饷都要经由户部监管拨款。王衡因着赈灾贪墨案监督不力一事被祈战责罚,好在给了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歹没降了职,只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齐贵嫔听了很是心疼父亲,不免抱怨道:“表哥也是不讲情面,父亲好歹是他舅舅,况且底下的官员贪污,父亲又岂能都管得住?”   “这些话可不能说,仔细着隔墙有耳。”   王李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朝她微微摇头,齐贵嫔自知说错了话,讪讪的捂了嘴。   “这次母亲前来是为了看望你不假,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王李氏话说一半便停了嘴,齐贵嫔与芸娘纷纷侧目屏息以待。   她拉过两个女儿的手搭在一起,惆怅不已的叹了一口气,在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再度开口:“你父亲的意思是等待殿试结束,你哥哥入朝为官以后,就将芸娘也送入宫中,你们姐妹俩一同侍候皇上,也好有个照应。”   姐妹俩同时变了脸色,芸娘惶恐不安的看向齐贵嫔,连连摇头拒绝道:“娘,我不要进宫,宫中有姐姐不就好了?女儿还想多在家里陪娘几年。”   王李氏拍拍她手背,劝解道:“你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哪能留在娘身边几年呢?况且宫中贤妃势力如日中天,你姐姐惹了陛下不快失了势,你入宫能辅佐姐姐,也能顺势将那什么皇子的恩宠抢来,让陛下将心思落到你们姐妹两身上。”   王李氏为两人分析了利弊,但芸娘不愿,噘着嘴垂泫欲泣。   而齐贵嫔撇了芸娘一眼,眼中溢满了不满。   虽然明知这个决定是父亲的意思,可她难免会迁怒,本来就有个贤妃和南溪挡着她当皇后的路了,结果自己的亲妹妹也要来跟她抢男人,她如何不气?   王李氏大约也是猜到了两人的反应,突然转了话题说起了南溪来。   “你父亲昨日进宫面圣,在御书房里见到了那个南钰国来的八皇子。”   齐贵嫔眼神一凛,咬牙切齿的问:“他怎么会在御书房?”   难道陛下当真如此疼爱他,连在御书房处理公务都要带着?   齐贵嫔光想想就受不了,气得一张艳丽的小脸都扭曲狰狞了起来。   有南溪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在,妹妹即将要跟她抢陛下的恩宠都显得没那么在意了。   王李氏沉声道:“陛下让他代批折子,你父亲只是提了一句觉得不妥,就让陛下好生呵斥了一顿。”   “能哄得陛下如此看重他,甚至做出这般荒唐的行径,由此可见那个皇子不简单。”   “若非如此你父亲也不会突然想到要将芸娘也送入宫中。”   后宫摄政是大忌,更别说南溪身份特殊,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接触到晋国的机密,祈战却宠他宠到让他代批折子。   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让齐贵嫔十分有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连面对贤妃时都不曾有过。   纵使再不愿,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妹妹入宫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她只能忍气吞声的回复母亲道:“好,女儿知道了。”   王李氏十分欣慰:“这段时间你多在陛下面前提点一下你妹妹,多夸她几句,待时机成熟,你父亲会将芸娘送入宫中。”   她说罢也觉得这个决定对齐贵嫔伤害很大,不由得轻声叹息道:“为了王家的未来只能委屈你了,你也别怪父亲和母亲。”   齐贵嫔敛眉道:“没有,女儿不委屈。”   “姐姐你……”   芸娘万万没想到本该与自己站在一起反对的姐姐竟然也同意了,震惊不已的瞪圆了双眼,像是被背叛了一般,气急的拧着手帕跺了跺脚。   但显然事情已成了定局,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没法改变了。   送走了王李氏和芸娘后,齐贵嫔在原处静坐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扬声唤了一声贴身的侍女:“本宫头疼,你去替本宫传魏太医来瞧瞧。”   “是,娘娘。”   侍女福身告退,没过多久就将魏民带了过来。   齐贵嫔再次屏退了宫人,只留下魏民一人。   她双眼微眯:“本宫记得你告诉过本宫,那南钰国的八皇子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本宫且问你,他还有多久可活?”   魏民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若是一个月前,最多三年可活。只是陛下专门为他请了以为民间神医回来,如今治疗效果极好,瞧着是好转了不少。若那神医的法子当真有效,拔除毒根只是早晚的事情。”   齐贵嫔一下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嫩肉之中。   她眼神怨毒,狠厉而决绝。   “那就想办法,让他永远都好不了。”   魏民头低得更低了,不敢吭声。   .   承德殿内。   南溪总算是被祈战放了回来,他只觉得今天格外的疲惫,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心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想到祈战与自己说的那个典故,不由得心中恶寒,连带着后背都似被冷风拂过一般,一阵阵的发凉。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转头对青栀说:“今明两日无论谁来都说我病了,要卧床静养。”   青栀犹豫了一下,问:“那陛下那边……”   南溪一噎,更头疼了。   他说:“也如此说便是。”   祈战那边,无论他愿不愿意见,总归是会见到的。 第24章 越是不让,祈战越会强人所难……   南溪连着两日称身体抱恙没去御书房,祈战听闻后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并未去拆穿他的把戏。   南溪难得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第三日泡完药浴,青栀刚伺候着他更衣穿戴好,披散的头发都还未来得及束起,春雨大夫手持一个灰扑扑的陶土罐,推门走了进来。   南溪见着他时还有些惊讶,只因春雨大夫自那日换了药方以后就一直闭关不出,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他朝春雨大夫颔首示意:“大夫日安。今日过来,可是要准备新的疗程了?”   他直觉如此,果然春雨大夫点了点头,道:“是,殿下猜得不错,之后不仅要泡药浴,还要每隔三日做一次针灸。”   “过程可能会十分疼痛,还请殿下忍耐。”   南溪了然:“我自会全力配合。”   春雨大夫满意的笑了笑,扭头吩咐一旁的青栀和宝来,让他们二人先将南溪推回承德殿。   待几人一前一后抵达承德殿后,春雨大夫又吩咐道:“你两一起将殿下抬到床上去。”   宝来青栀二人连忙一人一边半搀扶半架着南溪上了塌,由于春雨大夫要求,便没给他盖上被褥。   做完这一切,春雨大夫将两人都撵了出去,特意嘱咐谁来了都拦着不让进。   两人连连点头说是知道了。   打发走了两人后,春雨大夫站到了床榻侧后方,嘴上说着道:“麻烦殿下翻身趴着吧,将裤腿撩起。”   “好。”   南溪没有半点犹豫,靠着双手和腰部发力艰难的翻了身,而后伸长了手拽着裹裤往上拽,明明只是再简单轻松不过的动作,可依旧让他累得冒了汗。   他趴躺在床上,因为对接下来的事情未知又期待,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他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而后才尽量平静的说:“好了,春雨大夫您可以开始了。”   春雨大夫并未马上开始,而是取了跟墨黑色的布条,南溪不解的侧目,他解释道:“接下来的画面大约会让殿下感到不适,还是蒙上眼睛别看为好。”   他说着就将布条蒙到了南溪眼睛上,又说了一句:“若是疼了,殿下只管喊出来就是,别忍着。”   南溪点头算是回应了。   当视线失去了作用,黑暗会让人感到不安,尤其是在极度未知的状况之下,那种不安会变本加厉越演越烈。   他只能靠着听觉和触觉来判断周遭的一切。   他听到一阵流水声,像是酒水洒到了地上,而后春雨大夫点燃了个火折子,似乎是在烧什么 。   没过一会儿,春雨大夫对他说了一句:“等会儿我会割开殿下的腿腕放血,应该会有些疼,殿下忍一忍。”   南溪闻言一愣,他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就算是骨头断了都不会觉得有一点疼感,更何况只是刀刃割开皮肉?   只是他刚这般想,念头还未从脑海里掠过,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双腿腿腕上传来,像是被人扯着皮肉一条条撕开来,撒上了盐末般,碾得生疼。   南溪顿时就疼得面如金纸,虚弱不已全身脱力,渗出的冷汗很快就将薄薄的里衣浸湿了。   他咬紧了牙关,口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味。明明是极端的疼痛,可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心中畅快。   他的腿竟还有感觉的,哪怕是疼痛,但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若是疼得难受,殿下可说出来,我下手轻一些。”   南溪摇头,喘着气缓了缓:“不必,春雨大夫尽管治就是,我还忍得了。”   春雨大夫瞧他这么能忍很是惊奇,他心想着看起来这般脆弱的人,意志力却比许多人都要来得坚不可摧,这如何不让人敬佩?不过想起这些时日来南溪的表现,又觉得好像并不奇怪了。   春雨大夫见此不再多言,手中下针的速度快了几分。   直到那双瘦弱得快皮包骨头的双腿被扎满了银针,春雨大夫才撸着衣袖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而后转身拿过被搁到了一旁的陶土罐。   随着啪嗒一声闷响,陶土罐封口被揭开,罐内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有暗红色的蛊虫在蠕动爬行。   他握着南溪的脚腕缓缓抬起,而后将陶土罐搁到下方,短刀快准狠的划开皮肉,猩红的血液顿时争先恐后的涌出,顺着腿部线条往下滑落。   闻到了血腥味的蛊虫十分躁动,一只只顺着罐壁往上蠕动攀爬,一股脑的往南溪的腿上涌去。   也幸好南溪被蒙了眼,否则非要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出心理阴影不可。   细长的暗红色蛊虫依附在苍白的腿上,沾了血后更是癫狂的扭动着身躯,深深的扎入皮开肉绽的伤口之中,而后迅速的钻入血肉之中,与之融为一体。   最后一只蛊虫彻底隐没进伤口处,春雨大夫长舒了一口气。   他迅速在伤口上撒了止血的金疮药,而后包扎好伤口,又将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随着银针拔除,腿上撕裂般的疼痛在逐渐减缓,直到完全没了感觉。   南溪有片刻的失落,但想到自己已经在逐渐好转,早晚有一天一定能站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余奢望。   春雨大夫给他拆了布条,叮嘱道:“这两日都尽量卧床修养,双腿的伤口也尽量不要沾到水,以免加重伤势发起高热。”   南溪虚弱的点头:“好,我记着了。”   送走春雨大夫后,南溪又再次卧病在床,只是之前是装的,这回却是真的了。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到了殿试前两天。   今日祈战难得回了承德殿,一来就不由分说的撩开南溪的裤腿,瞧着他脚腕上包扎的纱布面色阴沉得可怕。   南溪能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但他不知道祈战为何不爽。   祈战抿唇不语了半晌,从拿着新纱布进来准备为他换药的青栀手中抢走了纱布,握着南溪一只小腿,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孤替你换药吧。”   南溪不置可否,他跟祈战相处得久了,对他性子里隐藏的偏执和执拗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越是不让,祈战反而越会强人所难。   倒不如乖乖的随了他的心思,目的达成后自己反倒更轻松自在。   两人都不是会直白摊开自己情绪和想法的人,于是在一人强横不讲理,一人摆烂默许的状况下上完了药。   南溪以为祈战得到了满足以后应当就会离开,不曾想他非但不走,反而一呆就是一整天,折子也不批了,明日殿试的考题和流程也不闻不问了,大臣们谁来求见也不见,连他的心腹左相都被拒之门外。   这可把一众大臣们愁怀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祈战反倒乐得轻松,还打算明日带他出皇宫去散散心,但被南溪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祈战略为遗憾:“云林寺的桃花开得正茂,原本还想带你去看看,如今看来是只能等下一次了。”   南溪:“…………” 第25章 南溪不受控制的浑身痉挛抽搐……   南溪以为祈战已经打消了要带他出门散心的决定,却不曾想第二天一早祈战直接免了早朝,天不亮就将他挖了起来。   如今三月末,若是在钰京这个时候早已春雨纷纷,但晋国京城气候偏干雨水不多,气温逐步上升后倒是十分宜人。   厚重的狐裘终于被卸下,但青栀替他更衣时仍没忘了要注意为他保暖。   一番梳洗之后,祈战穿着一袭藏青祥云暗纹的交领长襟,玉冠束发英气勃发,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目光锐利如鹰,极富攻击性。   若非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打眼看去,南溪还以为是哪位成名已久锋芒毕现的大将军。   反观他自己,却是穿了一身繁琐不便的湖蓝高领大袖衫,一头及腰的青丝用丝带斜扎,慵懒松垮的顺着右肩搭在胸前,清隽而素雅。   青栀说他这样打扮是好看的,但南溪却是觉得过于秀气,尤其是在祈战的衬托对比之下,更显得他弱势了。   南溪抿唇,心中有些许不爽,尤其祈战还撇了他一眼,握拳抵着嘴唇莫名的笑了笑 ,坏心眼的调侃道:“孤还当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呢,原是八皇子殿下。”   南溪抬眸撇了他一眼,抿唇不语,唯有耳垂晕起的红晕显示他平静外表之下的愠怒和羞恼。   祈战见好就收,也怕真把人惹恼了。他转而道:“孤前些日子说要送你的轮椅,工匠日以继夜的赶工,昨日夜里便做好了,你瞧瞧如何。”   他说着抬手拍了拍,宝来立马会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而南溪也让祈战强行打横抱起,带着往外走去。   片刻后,金丝楠木制成的轮椅让宝来推到了殿门外搁着,在晨光微熹之中,丝丝缕缕的金光隐现,流光溢彩耀眼夺目。又有清香馥雅的香气溢散,钻入鼻腔之中,不浓郁却无法忽视。   南溪双眼合拢,只觉得要被那金光闪疼了眼睛。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了,更没想到祈战强行要送的轮椅竟然这么快就做好了。   一想到自己要坐着这么显眼的轮椅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前,南溪就觉得十分的窒息,偏偏祈战还十分欣赏的夸赞了一句:“不错,确实好看。”   南溪:“…………”   并不好看。   他很是抗拒坐这个金光耀眼的轮椅,奈何身不由己,祈战也没问过他的意愿,直接就将他放了上去,而后又让青栀取来一张薄毯,贴心的盖在了他腿上。   “宫外去不了,便在宫内随意走走吧。”   祈战擅自做了决定,没让任何人经手,亲自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南溪暗中叹气,随遇而安。   御花园内春光明媚,百花繁茂争奇斗艳,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翻飞蹁跹,因着金丝楠木自带清香,偶尔会有一两只蝴蝶飞来落到扶手处。   那蝴蝶也不怕人,翅膀轻轻颤动,不经意间会擦到南溪的手背,带来一丝丝的痒,南溪指尖下意识一抖,那蝴蝶便受了惊,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祈战顺手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软香红月季别到南溪的耳间鬓边,像是在欣赏一件被打扮得精美的器物般感慨:“都说鲜花配美人,如今一看,诚不欺我也。”   “只有女子才会簪花,我是男的。”南溪眉心微蹙,语气藏着几分不满。   祈战不以为意:“非也,前朝文人雅客皆以簪花为风雅,后来更是无论男女老少皆以簪花为美,又怎会只能女子才能簪花?”   南溪:“…………”   他说不过祈战,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在御花园内赏了一会儿花便失了趣味,祈战提议去垂钓,不知什么是垂钓的南溪面露疑惑,在祈战绘声绘色的解说下,南溪难得被吊起了兴致。   两人难得一拍即合,旋即朝望仙湖去。   大内总管吩咐了两名小太监去取鱼饵和钓竿来,两人前脚刚到望仙湖,钓竿和鱼饵便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一旁供两人取用。   祈战已经挂好鱼饵甩了杆,转头一看,却见南溪手中拿着钓竿却不知如何使用,不由得失笑道:“没学过?孤教你吧。”   南溪想说不用,但他确实从未试过钓鱼,纠结了片刻,还是点头说了好。   祈战本以为要拉锯许久才能说服南溪,却不曾想他竟答应了。祈战颇感意外,意外过后却是开始尽心尽力的教他如何勾饵甩杆,如何判断有没有鱼儿咬勾,又如何确定鱼儿上钩后提竿收线。   经过祈战一番指导,南溪成功钓上一条巴掌大的鱼,莫名的成就感溢满胸腔,南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转头就要跟祈战分享喜悦,但在开口前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尽数收敛,面无表情的扭回了头,继续甩杆,专心致志的盯着浮漂。   有了一次的成功,南溪觉得往后应当也是如此,却不曾想静坐了小半个时辰竟一条鱼都没钓上,反观身旁的祈战隔三差五的上鱼,小木桶里装满了鱼,拥挤得都快游不动了。   巨大的落差感和挫败感让南溪有些泄气,但他耐心极好又沉得住气,哪怕一直没上鱼也安安静静的等着。   就在此时,南溪听到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响动,他转头看去,一只毛绒绒的白团子滚了出来。   “小年糕,你怎么在这儿?”   南溪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白团子,可不正是贤妃养的那只狮子猫?   只是贤妃寝殿距离望仙湖十分遥远,步行过来将近半个时辰,这只娇生惯养的小年糕是怎么跑这来的?   他不小心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一旁的祈战听了接嘴道:“想来是知道这里有鱼儿,闻着腥就来了。”   南溪不置可否,转头跟青栀说:“小年糕又乱跑了,想必现在贤妃娘娘应当派人在找它,你让人给贤妃娘娘传个信,就说小年糕在我这儿,我等会儿给她送回去。”   南溪记得贤妃的善意,帮她送一回猫这种小事倒没觉得有多麻烦。   小年糕状态有些糟糕,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往草丛里钻,原本一身油光水滑的长毛都打了结,还挂着两片叶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有几分滑稽。   南溪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瞧它这样狼狈有些心疼,于是朝小年糕招手:“小年糕,过来。”   他想着先把小家伙抱起来顺毛打理一下,加上对它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在小年糕靠近到他腿边时,他想也没想就弯腰伸手要去抱,却曾想小年糕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朝他哈气,伸出锋利的爪子往他手上抓去。   “小心!”   南溪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在一旁钓鱼的祈战直接扔了钓竿,一个闪身跳到他身旁,硬生生用腿挡着他的手替他挨了一爪子。   猫爪锋利,加上丝质的裹裤单薄,那一爪子下去虽没刮破布料,但尖锐的指甲尖仍是不可避免的扎穿了裤子刮破了皮肉。   与此同时,守在暗处的暗卫纷纷现身,一个错眼就将伤人的小年糕捏着后颈皮提了起来。   南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是问祈战有没有事,祈战忍俊不禁,提着裤脚看了一眼:“只是刮破了一些皮肉,问题不大。”   南溪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还不等他悬着的心落下去,就见祈战被猫爪抓伤小腿开始迅速的乌青泛黑。   “猫爪上有毒。”   祈战脸色一变,眼底戻气翻涌。他立马从腰上拿下别着的匕首,讯使划开伤口放出毒血,而后撕了衣摆扯出一根布料,沿着大腿转了两圈用力扎紧。   做完这些他的脸色也隐隐泛了青,他面色阴沉的对暗卫们说:“传朕口谕,宫内所有人全部禁步在各自宫中,在孤痊愈之前不得走动半步!”   “护送孤与八皇子殿下回承德殿,传唤所有御医。”   暗卫们也知道事关重大,十几个暗卫分了三拨人。一人背起祈战一人随身守卫先行往回赶,其余两人则护送这南溪跟上。剩余一拨人去传口谕,一拨人则提着小年糕不知去了哪儿。   南溪坐在轮椅上,看着四周倒退的景色,从头到尾人都是懵的。他根本就回不过神来,祈战走时已经十分虚弱,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带走了。   恍惚之中,他脑海里下起了一场阴郁暗沉的瓢泼大雨,有人了无生气的趴伏在地上,猩红的血水顺着他身体流出,在雨水之中晕开,整个青石板地面到处都是流动的血水。   那人艰难的抬手,眷恋又不舍的摸着他的脸颊。   “殿下,恕奴才无法再陪着您了。”   “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好好的长大,好好的活着。”   虚无缥缈的叹息传入耳膜,南溪瞳孔轻颤,心口一阵阵刺痛,连呼吸都好像极为艰难。   他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下一秒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青栀发现了他的异样,顿时吓得呼吸一顿,惊声尖叫道:“殿下晕倒了!”   “快!快找春雨大夫来!” 第26章 不过是想殿下可怜可怜孤……   祈战和南溪两人一个中毒一个昏迷, 承德殿内乱成了一锅粥,好在有太医院院使和春雨大夫在,并且祈战中的毒并不深, 加上处理及时, 连吃了三枚解毒丹之后体内的毒就被清除干净了,只是身体仍有些虚弱。   他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皇宫内所有人,为的就是将在猫爪上涂毒的歹徒挖出来。   倒是没中毒的南溪一倒就再也没醒来, 陷入长久的梦魇之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岁那年, 那时候他虽体弱多病但双腿完好, 他父皇并未完全厌弃他,偶尔想起他时也会派身边的太监来看他一眼, 也能踏出冷宫的宫门参与除夕的家宴。   他生下来就只在家宴上见过他父皇,父皇是天子, 是天下之主, 在那时小小的他心里,父皇是最威严的人,他十分敬仰父皇。   他以为父皇虽然对他没有多少喜爱, 但应当还是有父子之情的。   那年除夕家宴,南溪坐在最角落里,仿佛隔了无数鸿沟,父皇被妃嫔与皇子公主们簇拥在最上首。   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就坐在帝后中间, 体态矜持端方又得体, 生来就耀眼尊贵。   家宴行进到一半时,父皇来了兴致,一一考核皇子公主们一年的功课。   皇子公主们表现各不一,父皇不甚满意,唯有天生聪慧脱口成章的五皇子最合乎他心意, 对其赞誉有加,连带着素来清冷的皇后娘娘都欣慰的笑了。   父皇的目光完完全全被五皇子夺走,目光从不曾落到他身上片刻。   皇子三岁开始启蒙,但南溪直到六岁了都没有夫子教导,他还太小不懂其中的深意。   他只知道哥哥因为学识好得了赞赏,于是心中也暗暗决定要好好学习,让父皇也夸一夸他。   他没有夫子启蒙,想要学识无异于异想天开,为此他愁得病了一场,还是身边的伺候的太监看不过眼,偷摸的用树枝的枝条,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教他练字。   那太监就成了南溪的老师。   他天资极高,与五皇子比恐怕有过之无不及,太监教习过的字他只需练习一遍就能全记得,短短两个月就将千字文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   他成长得太快,太监嗅到了危机感,见此欲言又止,似乎有心阻止他继续学下去,可对上那双求知若渴的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南溪一开始的目的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获得关注,可当触及到学识之中魅力之后,他反倒是真爱上了念书。   太监依旧在教导他,只是比之前更偷摸着避开了人,白日里也不允许他写字念书,唯有夜里借着烛火偷摸练习。   南溪惯爱躲在冷宫一角里,他知道隔壁是个废弃的宫院,里头不会有人,自然就没人会发现自己在偷偷念书。   学习的日子总是过得充实,寒来暑往,很快又是一年除夕。   除夕家宴时他再次被允许踏出宫门,临行前,太监神情紧绷似乎十分的紧张,耳提面命的再三提醒他不要暴露自己会识字会作诗。   南溪不懂为什么,但他很听太监的话,虽然心中很是失落不能以此得到父皇的嘉奖,但既然太监不让他就乖乖的听话。   这次南溪依旧坐在了角落里,他依旧会用渴求的目光偷偷的注视自己敬仰的父皇。   家宴十分热闹,画面温馨而其乐融融,显得藏在角落里无人关注的南溪格格不入。   他以为这次家宴自己依旧会从头到尾都无人在意,却不曾想父皇在考核功课时,竟特意点了他的名。   “你是老八南溪对吗?”   南溪第一次离父皇那么近,跪下时仰头看着父皇,只觉得他威严更甚。   父皇终于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南溪藏着内心的欢喜,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了是。   他没看到父皇在他说完了话以后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自然也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父皇语气平和的说:“听闻你近来一年学习十分刻苦,朕心甚慰。”   “来人,传文房四宝。”   南溪浑身一颤,脑子完全转不过弯了,念书练字时他明明一直避着人,怎的还叫父皇发现了?   他并不知道这皇宫内处处都是暗卫,那些都是皇帝的眼睛,父皇又怎么不知道呢?   文房四宝被抬到了南溪面前,父皇说:“你就随意抄写一段诗篇吧,朕看看你学得如何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些妃嫔们交头接耳,皇子公主们亦是在看他,暗含轻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如芒在背。   唯有皇后依旧是清冷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   太监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南溪隐约嗅到了危机,但父皇已经知道了他隐藏的秘密,拒绝的话音更是不能说,于是在下笔时他刻意的藏了拙,将字写得歪歪扭扭断字缺句的,尽可能的显得自己依旧学识不深。   写完后纸张被太监收走呈上,父皇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阴暗而森冷,哪怕没有直面南溪也感觉到了。   父皇并未为难他,只是道了一声不错,而后就让他退了下去。   南溪回到自己位置时已是大汗淋漓,他犹未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在本能的轻颤。   第一次,他开始怀疑父皇,当真如他所幻想的那般完美吗?   南溪先天就不足,体质极差,他心中思虑过度,总萦绕着各种不安,加上一场骤然的降温,引得他体内的槲毒毒发,回了冷宫没多久就直接病倒了。   南溪平日里不被允许出宫门,但若是病了,身边的太监是可以传信给门口的侍卫,让其代请太医的,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太监就是塞了碎银子也没能请动那些侍卫。   眼看着南溪越病越重,人被高热烧得惊厥抽搐,若是再不医治,就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估计人也会烧傻了。   太监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趁着月黑风高时偷摸从墙上翻了出去,一路躲着人等到了嫔妃们请安时直挺挺的跪到皇后宫门外,恳求她救一救八皇子。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维护身为皇后保住贤后的名声,皇后都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太医是派去了,南溪的病也得到了医治,擅闯出宫的太监却被赐了死。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就在南溪的寝殿门外,在清醒过来的南溪眼皮子底下,太监被乱棍打死了。   监刑的人是他父皇身边的亲信,无论他如何哭求对方停手,对方都无动于衷。   最后太监被一袭草席裹身,尸体拖走,冷宫重新归于冷寂,只余一地的血污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瓢泼的大雨将南溪淋湿,从那以后他的腿就废了,而最为喜爱的书本纸笔再也未拿起过。   “殿下醒了,醒了!”   他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担忧的青栀,与记忆里太监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并不是完全相似,却像了个六分。   他盯着青栀的脸恍惚了很久,目光空洞失焦,青栀以为他还没彻底清醒回神,不由得上前关心道:“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找春雨大夫。”   “不必了,你过来。”   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跑,却被南溪拦了下来。   南溪让她站到了面前,仔细的观察了她的样貌,问她:“你家中可有长辈叫伏尘?”   青栀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自奴婢有记忆以来家中就被抄家流放了,家里长辈被杀了很多,剩余的亲眷也被发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倒是听闻有个叔叔净身入了宫,但不曾听闻姓名。”   说到这里,南溪已经可以肯定了,青栀就是那太监的侄女。   他鼻尖一酸,眼眶泛红,努力的睁着双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青栀不知他怎么了,又不敢出声怕刺激到了他,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南溪不免想起青栀曾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其中就说过祈战是去过南钰国的,并且祈战知道当初那个禁卫军统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往日里被可以忽视的细微末节一点点浮现,但这各种已知的信息却无论如何都串联不起来,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却又触碰不到。   南溪心中怅然,祈战这个人,在他的人生里到底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意欲何为。真的只是如表面那样是在利用他铲除异己吗?   他不得而知。   祈战来时,殿内气氛十分凝重,他挑眉问南溪:“怎么了这是?”   南溪受惊晕倒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春雨大夫与院使都说是惊扰过度,身体并无大碍。   祈战做好了所有安排才抽出空来看南溪。   南溪沉默不语,只眸色深沉的看着他,好似要从他表象之中看穿他内心隐藏的秘密。   祈战下意识眉心一蹙,对着青栀和宝来就开始问责:“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解释不清楚,别怪孤削了你们的脑袋。”   青栀和宝来吓得立马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齐声道:“殿下刚醒来,奴婢也不知啊。”   南溪眨了眨眼,深呼吸一下,道:“是我自己做了噩梦,跟他们没关系,别吓到他们了。”   祈战闻言侧目,隐约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不同,只是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   南溪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排斥他,竟当着他的面擅作主张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与陛下说。”   青栀和宝来面面相觑,心中倒是想走,但又不敢起身,频频看向一言不发的祈战。   没有祈战的允许,他们不敢起身。   祈战盯着南溪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你们退下吧。”   青栀宝来二人松了一口气,知道危机算是解除了,但转念一想把殿下一个人丢下让他面对阴晴不定的陛下,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怎么?不愿走?”   祈战一个冷眼扫去,两人顿时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立马起身退下,没忘了把门给掩上关拢。   “好了,八皇子想要跟孤说什么?”   没了外人后,祈战坐到了榻边,好整以暇的环手抱臂。   只是想将青栀和宝来支走的南溪:“…………”   他撇了一眼祈战交迭的双腿,心底升起几分莫名的冲动,他问祈战:“你的毒……如何了?”   “八皇子是在关心孤吗?”   祈战莫名的哼笑,眼神语气之中多有调侃。   南溪耳尖发麻,撇了撇嘴,将头扭到一边不想再搭理他,只当是自己刚才突如其来关心他的冲动都喂了狗。   祈战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了,非但没觉得有一丝愧疚,反而心尖痒痒,好似被猫爪抓挠了一般。   “毒是拔除了,只不过嘛……”   他话说一半,装作疼痛的模样:“嘶,这猫爪子可真锋利,抓得人生疼,便是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也不见好。”   南溪侧耳倾听,眼神闪烁,似乎是想回头来看一眼确认他是否在说谎,但到底还是压抑住了。   祈战见此唇角勾起,再接再厉:“孤可是替八皇子挡了灾,结果非但没落得一个好,还得被八皇子冷眼相待,孤可真是好生伤心啊。”   南溪良心更受谴责,闻言扭头看向他反驳:“我没有!”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罢了。   南溪与人相处的经验并不多,他承认自己是在逃避,只因他和祈战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无论是以什么身份自居都不恰当。   他曾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直接脱口而出,问祈战以前是不是认识自己。但南溪很清楚,除了被太监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刻意的迷糊遗忘了对方样貌以外,他的记忆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与祈战,是的的确确的只在南钰国宫门被攻破时才见了第一面。   再说回头,就算祈战当真见过自己,他也不会将实情和盘托出的。   南溪像是陷入了沼泽之中,越是想要挣扎就陷得越深,他无法理性的处理好如今面临的一切。   他再次选择了逃避。   “陛下身上余毒刚清,还是多注意休息才是。”   “我也累了,今日先就这样吧。”   他说着垂眸敛眉,低头不愿再看祈战。   祈战似乎意识到把人逼狠了,他半真半假的说:“孤刚才逗你的,只是想使个苦肉计让八皇子心疼一下孤,倒不曾想反倒惹恼了八皇子。”   “八皇子也忒小气了。”   南溪抿唇反驳:“我没生气,是真累了。”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的说辞,南溪撑着身体下滑,拉过被褥盖在了身上。   “陛下请回吧。”   祈战:“…………”   还说没生气。   他好气又好笑,瞧着缩在被褥里像只小乌龟似的南溪,忍不住暗暗咬牙。   南溪一心想逃避,他没有继续逼南溪,而是与他打了一个毒。   “八皇子向来聪慧,不如猜一猜,是谁那么大的胆子下了毒?”   南溪闻言一愣,小年糕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那毒自然也是下给他的,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齐贵嫔。   他不语,只是一味摇头。   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敢随意怀疑,尤其那人还是祈战的嫔妃。   祈战似乎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倒也没有非要他猜出是谁来,只是神秘莫测的说:“那八皇子就好好看看,这盘棋局,到底是谁在博弈。”   祈战说罢起了身,嘱咐他好生休息,转身出了殿门后,带着大内总管走了。   南溪双眼失焦的盯着窗幔,总觉得祈战话里有话。   他想,自己中毒死了对谁有好处?而祈战代他中了毒,又对谁有好处?   晋国各方势力远比南钰国还要错综复杂,无论是他与祈战谁中了毒,都没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对!   南溪想到了一个他一直忽略掉的细节。   其实走的无论是哪一步棋,赢得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他想起了那个借刀杀人的典故,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若当真如他所想,那这幕后之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   皇宫内被下了严令,各宫宫人不得随意进出,一旦违逆则视为刺客同党,当场格杀。   后宫之中只有两宫妃子,这样的大事她们自然都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齐贵嫔听闻陛下遇刺中毒生死不明,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惊忧过度,身形一晃差点晕了过去。   宫女将她扶到软榻上坐下,她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明明……”   她忽然意识到殿内并非只有她一人,迅速的闭了嘴,让所有宫女都遣退了出去,而后极度不安的来回踱步。   “本宫安排得天衣无缝,就算是陛下查起来也不会有事的。”   她这般想着渐渐安定了下来,只觉得自己是在吓自己。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哪怕中途出了岔子也改变不了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自乱阵脚漏出了破绽。   没有人能证明是她干的,等陛下继续追查下去,被查到的只会是贤妃那个贱人。   倒时候陛下大发雷霆,贤妃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她依旧是最大的赢家。   只是……   “竟让南溪那贱人躲过了一劫,算他走运!”   “这次先放他一马,不过下一次可就未必会这么走运了。”   她愤恨的捏紧了手绢,面目狰狞眼神凶狠,将原本艳丽娇嫩的脸衬托得十分可怖。   另一边,贤妃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待着,嬷嬷随侍身侧,其余宫女太监则都在门外跪着,搜查的侍卫禁军在进进出出。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动了一下就被进出搜查的侍卫当成了刺客杀了。   景闲宫被里里外外的排查,贤妃十分的配合,侍卫队的队长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那侍卫队队长说:“惊扰了娘娘休息,卑职们也是奉皇上的命令行事,还望娘娘莫怪。”   贤妃微微颔首,她自然知道侍卫们的难处,所以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但她看那些侍卫搜查的严密程度,几乎是在掘地三尺,恨不得将整个景闲宫都翻过来一般。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同,试探性问侍卫队队长:“听闻陛下中了毒,现下如何了?”   侍卫队长说起了当时的凶险状况,贤妃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又听侍卫队长感慨道:“幸而那猫抓的伤口不深,陛下反应及时,毒素并未渗入肺腑,如今吃了解毒丸已经彻底拔除了余毒。”   “若是陛下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卑职们难辞其咎啊。”   “猫?什么猫?哪儿来的?”   贤妃瞬间就抓住了重点,她的小年糕前两日又丢了,底下的宫人太监到处找都没找着,如今听闻侍卫队长说起猫来,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不安。   果然,那侍卫队队长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有所顾虑。   贤妃稳定了心神,冷声命令道:“你只管说便是,本宫不责罚与你。”   侍卫队队长安了心,直言道:“那只抓伤了陛下的猫,正是贤妃娘娘您养的那只狮子猫。”   “你说什么?!”   贤妃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杯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炸开,惊得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纷纷让她息怒。   侍卫队队长接着道:“那猫确实是贤妃娘娘的猫没错,猫爪上让人涂了剧毒,原是要抓的八皇子殿下,但陛下察觉有异样替八皇子挡了一下,最后被抓伤的便成了陛下。”   “是以陛下如今大发雷霆,吩咐卑职们务必要抓出下毒之人。”   贤妃越听越心惊,她只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真要计较起来她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拿着一个拇指长的小瓷瓶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将瓷瓶呈上,道:“队长!我们在后院的水井里挖出了一个空置的瓷瓶,看那泥土翻新的程度,应当就是这一两日埋进去的。”   他话音刚落,贤妃还没什么反应呢,外头跪着的宫女之中,其中一人突然站起身就要跑,但立马就被一箭射穿了小腿,当场就摔倒在地。   其余宫女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连连,互相抱着瑟瑟发抖,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侍卫队长立马道:“将她抓起来!”   搜查的侍卫们瞬间涌了过去,那宫女两眼一翻晕了,被侍卫像是架死狗一样架着出了景闲宫。   侍卫队长收了瓷瓶,向贤妃拱手行礼,而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跟上了先行一步的侍卫们。   贤妃盯着大敞开的宫门,危机感直达顶峰,她转身回了房内,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再用信封封好,唤来了最为信任的嬷嬷,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出皇宫,交她父亲的手里。   嬷嬷知道事关重大,没说什么转头就去办。   在嬷嬷前脚离开没多久,大内总管就带着几位手执长枪的禁卫军走了进来。   大内总管笑眯眯的朝她弓腰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传唤,还请贤妃娘娘跟咋家走一趟吧。”   贤妃理了理衣襟,下颚微扬,头颅高抬,依旧端庄得体。   她说:“带路吧。” 第27章 无非是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被带走的宫女不是个硬骨头, 侍卫队长刚给她上了手夹板,还未多用力呢,她便全都招了。   “那瓷瓶是贤妃娘娘给奴婢, 让奴婢涂抹在小年糕爪子上, 说那是给猫爪子滋润用的药膏。还说小年糕极为想念八皇子殿下,让奴婢将小年糕给八皇子殿下送过去。”   “奴婢真不知道那竟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更不知这猫是要害殿下与陛下的性命的。”   婢女一股脑的说完了话, 一点停顿都没有, 字字句句都在说着自己不知情, 自己是无辜的,全是贤妃嘱咐她办的事。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 趴在地上朝贤妃爬去,抓着她衣摆苦苦哀求:“娘娘您是主子, 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们这些当奴才哪敢抗命不从?奴婢也是为您办事, 您不能不管我死活呀。”   祈战冷笑一声:“你所说之话全是真的?”   “若是有半句虚言,那便是欺君之罪,孤会让人先把你舌头拔了, 再五马分尸。”   婢女吓得连连摇头,浑身颤抖,连眼泪都吓了回去。   她仍强装镇定的举手发誓:“奴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若有半分虚假, 就叫我死后下那拔舌地狱受难百年。”   为了取信与他, 婢女一心狠,连毒誓都发了,这坚定的程度,倒是叫人信了个七八分。   祈战冷笑一声,转而问贤妃:“贤妃, 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是不是当真如她所说,是因为你嫉恨南溪抢了孤的宠爱,便要下毒毒杀他?”   贤妃闭上了双眼,显然现在自己无论辩驳什么都显得十分的苍白,她没办法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   这幕后之人心思当真歹毒,竟买通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陷害她,导致她一时不防着了道,落得如今这个百口莫辩的局面。   她扭头深深的看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南溪:“本宫从未有过害他之心,更为做过下毒的事情。无论陛下信不信,本宫没做过的事,本宫绝不承认。”   她语气铿锵有力,态度坚决,腰身挺直如松柏,不屈不挠的气势倒是叫人信了她的话。   就在这时,太医院院使已经分辨出了瓷瓶里的毒药是能短时间内就让人毒发身亡的砒霜。   宫内砒霜能用到的可能性不大,太医院里倒是也有库存,院使顺道查阅了以往的领取记录,果然让他发现的端倪。   贤妃的婢女在前两日就在太医院领取了些许砒霜,具体用于何事婢女一直没有透露。   南溪缓缓蹙眉,他能感觉到婢女是说了慌,贤妃根本就没有对付他的必要,更遑论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只为了取他性命。   猫爪涂毒伤人一事,所有不利的因素从头到尾处处都将矛头直指贤妃,但南溪就是觉得很违和。   这事情的发展未免过于天衣合缝了,好似被人编造好了每一步,只等着按部就班的上演。   贤妃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对她太不利了,她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贤妃就不为自己辩驳几句?”   祈战倒是还给她解释的机会,但贤妃却是说:“我已经没什么好辩驳得了。”   “如此……”   祈战沉吟半晌,传令道:“贤妃设计下毒毒杀八皇子殿下,其心胸之狭隘有背贤妃之名。即日起夺其封号,废为庶人,关入冷宫之中不得踏出半步。”   贤妃拔了头上的发簪步摇,哪怕是跪下也依旧端庄得体。   她重重的朝祈战磕头道谢:“多谢陛下开恩,还望陛下不要因此事迁怒于臣妾家人。”   祈战朝她颔首:“一码归一码,后宫的事与朝廷与后家无关。”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承诺呢?   “谢主隆恩。”   贤妃跪拜扣首,起身后第一件事是先与南溪福了福身,而后才跟着要将她压入冷宫的侍卫们走了。   处理完了贤妃还有个婢女。   婢女看着贤妃被押送着走远的身影,见两人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差点没收住眼中的得意。   她迅速的低下头,伏低了身子求饶道:“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还请陛下开恩,留奴婢一命吧。”   “你出卖主子,还有脸求孤饶你一命?”   祈战语气满是讽刺,他不再理会那名婢女,直接越过她走去接了南溪。   当他推着南溪重新折返回头时,一声轻飘飘的话语就决定了她的生死。   “行拔舌之刑,五马分尸。”   婢女一瞬间就软倒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结果。   “陛下!陛下求您开恩吶!”   “奴婢真的是无辜的!陛下!”   她手脚并用的爬向两人,只可惜祈战再未回头看她哪怕一眼。   这出闹剧就此暂且落幕,但南溪却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舒澜宫内。   “你说的当真?贤妃当真被废成了废人,还被陛下关进了冷宫?”   齐贵嫔眼中难掩惊喜之意,再次得到打探消息的太监肯定的答复以后,她没忍住开怀的大笑:“贤妃那贱人居然也有今天啊!”   她与贤妃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曾经就是在梦里都恨不得将贤妃除之而后快,更是无数次将她那张招人又假清高的漂亮脸蛋划个稀巴烂。   如今是她斗赢了贤妃,她心中如何不畅快?   只是可惜的是没能顺手将南溪也解决了,否则今日就更完美了。   不过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和法子弄死南溪。   .   贤妃设计毒杀八皇子不成,意外误伤了陛下,使得陛下中毒差点毒发身亡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新帝连着罢朝三天,朝臣们每天准时上朝,但次次都无功而返。连带着本该举行的殿试也因此搁置暂停,挪到了四月初。   贤妃的父亲镇军大将军赵烨对此结果十分不满,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干出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情,尤其是当贤妃写下的那封字条被送到他手中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陷害了。他有心为女儿求情,但奈何祈战已经做出了判决,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就是再闹腾都改变不了结果了。   不仅仅是两位妃嫔之间不对付,她们身后各自的家族势力更是水火难溶势不两立。   王衡第一时间就来落井下石:“赵将军可真是教女有方啊,竟大胆到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就是陛下心善仁慈网开一面,否则别说贤妃的性命了,赵将军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赵烨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别得意得太早了,仔细着乐极生悲。”   王衡不以为意,趾高气扬的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赵烨攥紧了拳头暗暗咬牙,他日子不好过,王衡也别想独善其身,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   南溪被祈战带回了承德殿,这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回忆着整件事的始末和细节,奈何是怎么都找不到一点破绽。   他对贤妃的印象很好,根本不信贤妃会毒害自己。   他不免怅然的叹了口气,祈战听到了,停下了脚步问他:“还在想着贤妃的事情?”   南溪沉默半晌,点了头说:“是。”   祈战好笑道:“贤妃已经认了罪,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在纠结什么?”   南溪不置可否,他总不能跟祈战说自己觉得贤妃是无辜的,他在想如何帮她脱罪。   但显然,他也爱莫能助。   “贤妃下毒一事,陛下当真相信是她所为?”   南溪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祈战闻言眼神晦暗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才笑着道:“孤信不信又能如何?如今那事是不是她所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之后会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而今戏台已经搭好,八皇子猜猜接下来会是谁来登场唱完这出戏?”   南溪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并不傻,反而将一切都看得透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大概能猜测出个五六分。   镇军大将军对贤妃十分寄予厚望,就盼着她一举登上后位带着家族更上一层楼,可如今女儿被人陷害废为了庶人,他也没有其他女儿能送入宫中了,虽有的希望和寄托顷刻之间破灭,他又怎么会让王衡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之后大概会是一出真正的狗咬狗的戏码上演,就是不知赵烨会忍到何时才动手了。   南溪的推测其实并没有错,赵烨那日下朝之后就联合亲信,暗中排查王衡的罪证,就等着一举将他彻底推翻,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而王衡则因宫中只剩下他女儿一人,打着让祈战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的旗号,要求祈战广开后宫新纳妃子。   谁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另一个女儿也送入宫中,好由他两个女儿彻底把持了后宫。   大臣们虽唾弃他这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嘴脸,但新帝纳妃一事他们却是极其赞同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登基之后那个不是妃嫔成群三年抱两?只有祈战这暴君一直不肯立后纳妃,登基三年,愣是小皇子的毛都没见到一根,大臣们如何不着急?   于是在祈战恢复上早朝的第一天,将近一半的大臣们都噗通跪了下去,齐声道:“恳求陛下广开后宫立后纳妃,为我晋国皇室血脉开枝散叶!”   祈战的脸当场就黑了。 第28章 因为孤是断袖   “好好好!”   祈战看着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大半的臣子, 气得连说了几个好。   他站起身,抬袖一拂:“孤是中毒了不是命不久矣了!你们一个个都逼着孤延诞子嗣,是在咒孤死吗?”   祈战当场发飙, 这回连带着那些没跪下的大臣也跟着齐刷刷的跪下, 气声道:“陛下息怒。”   那些逼他纳妃的大臣更是头都不敢抬,眼角余光偷偷瞥向作为带头者的户部尚书王衡,就等着他表态。   诅咒皇帝的高帽子都扣下来了, 王衡再不甘, 也不敢真仗着舅舅的身份强压祈战, 最终只能叩首道:“臣等不敢。”   祈战扫视一圈这些心思各异的大臣们,冷哼一声:“纳妃一事谁若是敢再提, 休怪孤砍了他脑袋!”   他说罢转身拂袖而去,大内总管极有眼色的两步上前, 扬声高喊:“退朝!”   祈战走得太果决, 大臣们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群臣退散时,赵烨特意走到了王衡面前冷嘲热讽道:“王大人教女如何本将军是不知道,不过这卖女儿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高, 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还嫌不够,竟还想再送一个。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本将军在大西北纵横十年之久,日晒风吹的,都没王大人这么厚的脸皮。”   他说罢还觉得不够气人, 竟抱拳拱手看似恭敬实则讽刺意味十足的说:“赵某, 甘拜下风!”   王衡气得倒吸一口气,抖着手指着他:“你!”   赵烨直起身,放声大笑,王衡自觉没了面子,也往他心上扎了刀子。   “也总好过有些人的好女儿心思歹毒, 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废入冷宫的好。”   赵烨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就不劳王大人关心了,王大人还是好好管好自己吧,别哪天阴沟里翻了船,届时本将军定然要搭上一把手,让这船翻得更彻底。”   他意有所指的说完,转身时却是脸色一沉,大步往外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气得脸都青了的王衡在原处捶胸顿足。   倒是他身旁的户部侍郎低头沉思了半晌,提点道:“王大人,赵将军那话怕是话里有话啊。”   王衡眼神一暗,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确认其他大臣与他们距离甚远后,俯身压低嗓音道:“你意思是他可能知道了什么?”   户部侍郎道:“下官不敢肯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大人还是多注意些才是。”   王衡闻之有理,不无不可的点头。   .   祈战回到承德殿时脸色依旧不好,南溪瞧出了他心情不太爽利,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看了祈战一眼后,便继续晒着太阳看书。   阳光下,南溪腿上盖着一层薄毯,轮椅旁放着一张矮桌,围炉上烧着壶水,水汽咕噜噜的往上冒。   青栀沏了一壶好茶,袅袅茶香弥漫,两碟精致的茶点搁着,又贴心的切了一盘果盘,以供南溪随时取用。   这怡人悠哉的画面,倒是叫人艳羡。   “八皇子真是好雅兴啊。”   祈战气得牙痒痒,自己在朝堂上被那些大臣逼婚,南溪却是在后头这般悠哉享受,真不知道谁才是皇帝。   南溪抬眸撇了他一眼,没回应他的话,倒是转头吩咐道:“宝来,你去给陛下抬张椅子来。”   椅子很快抬了过来,就放在矮桌旁。   祈战一扫方才的沉郁,眼中盈满了兴味,他端着架子没有马上坐下。   南溪叹了一声,端起茶壶为他沏了一杯茶,抬手示意:“请。”   祈战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撩起衣摆落座,嘴上没忘了打趣道:“既然八皇子都这般盛情邀请了,孤不喝岂不是驳了八皇子的好意?”   南溪:“…………”   “陛下这般勉强,还是别喝了。”   他忍了忍,没忍住,面无表情的将那杯茶往自己这边挪。   “那可不成。”祈战立马捏着茶杯举起送到了自己嘴边:“八皇子难得的好意,孤可舍不得拒了。”   南溪再次:“…………”   一杯茶吃得一波三折,但也算难得惬意,祈战彻底没了气,还将此当做笑谈说与南溪听。   南溪一顿,不解:“陛下似乎对立后纳妃十分抗拒。”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爱美人?便是他父皇都是后宫佳丽三千,祈战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后宫中妃子只有两个,还想尽了办法要除掉的皇帝。   祈战闻言挑眉,一手撑着托腮,似真似假的打趣道:“因为孤是断袖。”   “不然孤掳你回来作甚?当菩萨供着?”   南溪:“…………”   算他多嘴。   南溪抿着唇,吃了口茶又捏了块糕点送到嘴边,掩饰尴尬。   祈战则闷声哼笑,他看出南溪的窘迫,未免把人逗恼了又给他甩脸色,祈战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学着南溪,捏了一块精致的白云糕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他皱着眉一口吃了,连吃了两杯茶才将那甜味压下。   反观南溪依旧在慢条斯理的抿一口茶,吃一口糕点,优雅而享受。   他忍不住啧啧称奇:“女子才会喜欢甜腻,若非孤知道八皇子是男子,都要怀疑八皇子是不是女扮男装了。”   南溪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他默默的将最后一口吃完,让青栀把糕点撤了,而后客套疏远的对祈战道:“陛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在我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才是,请回吧。”   他说着就捡起了搁到大腿上的书,低头看了起来,将拒绝交流写在了脸上。   祈战倾身,从下方去看他,含笑打趣:“这么不经逗?就生气了?”   南溪没理他,他讨了个没趣,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大内总管便从宫门外走了进来,快步走到跟前道:“陛下,安阳侯世子求见。”   南溪与祈战二人同时抬眸看去。   “安阳侯世子?”   祈战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起身与南溪说了一句:“孤去去就回。”   南溪闻言没响应,祈战就一直站在他面前不动,环臂抱胸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大有他不应就不走了的意味。   南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去吧。”   祈战这才满意,施施然的带着大内总管离开。   南溪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他之前猜测安阳侯世子或许与贤妃渊源不浅,如今看来,他当真没有猜错。   只是这个安阳侯世子这时入宫面圣,未免太急切了一些。   但仔细一想倒也能理解,即是青梅竹马又是心中的白月光,本来都要娶进家门了,结果却被送入宫中生生拆散,成了永久的遗憾。   如今白月光出了事,谁又能坐视不管呢?   “倒是个痴情人,只是可惜了……”   南溪摇头叹息,而后不再关注这事,重新拿起了书籍继续看。   御书房内,安阳侯世子已经等候多时,祈战刚走进去,他立马跪了下去。   “臣,恭迎圣上。”   祈战颔首示意他起身,踱步到桌案后方坐下。   “安阳侯世子此次入宫所为何事啊?”   其实他知道安阳侯世子的目的,但他就是装作不知。   安阳侯世子扎扎实实的跪下去行了个大礼:“陛下此前答应臣的许诺,如今还能用吗?”   祈战不无不可的颔首:“可。”   安阳侯世子再次郑重的朝他叩首:“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祈战兴味的勾唇,朝他勾手:“上前来说。”   他撇了一眼总管,总管立马会意,领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且将御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室内,安阳侯世子将自己的请求和盘托出,他很聪明,将目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了一遍,又将贤妃下毒一事牵连起的局势改变都分析与祈战听,就差没明着与祈战说这一切幕后布局这人是谁了。   他说:“臣知道陛下所求,愿为陛下分忧,只求陛下考虑考虑臣那无礼的请求。”   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之事大逆不道,所求之事更是踩在陛下的底线上游走,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人头落地,但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不愿放弃。   祈战沉默不语,垂眸漫不经心的转着指上的玉扳指,安阳侯世子便一直跪着,悬着心耐心的等着他回复。   过了许久,祈战指尖敲了敲桌案:“你这般为她牺牲,事后她定然会怨恨与你。何苦?”   安阳侯世子眼眶泛红,神情哀恸:“只要能保全她,便是恨,臣也认了。”   “还望陛下成全。”   祈战起身向他走去,俯身朝他伸手,安阳侯世子一愣,马上意识到他这番举动的深意,顿时激动得不受控制的浑身一颤,迅速将手搭到祈战手中。   祈战手臂一用力就将安阳侯世子拉了起来,他替安阳侯世子理了理衣襟,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孤便成全你。”   “明日你便去找赵烨,如何做无需孤教你了吧?”   安阳侯世子点头:“臣知道。”   祈战满意的拍了拍他肩膀:“别让孤失望,事成之后孤自会让你心想事成。”   安阳侯世子激动得又要跪下,却被祈战阻止了。他抱拳弓腰,压抑着心中的欣喜:“谢主隆恩!” 第29章 别让任何人碰你的腿   安阳侯世子与祈战达成了协议后便秘密出了宫, 第二日果然去找了镇军大将军。   也不知他与赵烨说了什么,赵烨当场就发了一通火,咬牙切齿的问他:“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是。陛下抢了我的阿娴, 我何必帮着陛下欺骗赵叔?”   安阳侯世子满脸愤恨不甘, 一副恨毒了祈战的模样。他咬牙切齿的说罢,转而又道:“贤妃被废只是个引子,陛下早与王衡那老匹夫合计好了, 为的就是彻底将赵家铲除。赵叔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赵烨仍有顾虑, 他沉吟半晌, 道:“赵家若是倒下了,王衡便是一家独大, 陛下怎会容忍他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安阳侯世子道:“这边是赵叔您想差了,王衡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亲舅舅, 他们可是一家人。而赵叔您……”   “您与陛下无亲无戚, 阿娴也被废了,再加上晋国一大半的兵权都在您手上,陛下如何会放心任由您势力壮大功高震主?”   似乎是觉得只说这些不能煽动他, 他又添了致命一击。   “赵叔别忘了,另一半兵权在李延手上,而李延可是陛下最忠实的走狗,陛下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要除掉了您, 那么所有兵权可就都回到陛下手中了。”   赵烨越听越心惊, 额上细汗直冒,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瞬间变得坚定。   安阳侯世子目的达成提出了告辞,赵烨将他送出书房让管家将他送出将军府,而后立马传来亲卫兵,提笔写了一封密函, 让其快马加鞭送往西北衡山。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祈战那黄口小儿这般逼我,我也不是好拿捏的!”   “他想要除了我赵家,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   承德殿内,春雨大夫来为南溪扎了针又探了脉,他颇为满意的点头:“殿下恢复的情况很好,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了三分之一,最多三个月就能彻底的根除。”   南溪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颇为错愕的问:“只要三个月?”   他嗓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更是控制不住的手抖。   春雨大夫含笑点头,给了他一记定心丸:“是,若是状态好,说不定两个月就能彻底根除。”   南溪攥紧了搭在腿上的薄毯,垂眸看去,道:“那我这腿……”   虽然之前春雨大夫就说过他的腿能恢复,可临了到头,他依旧不可避免的害怕,怕因为双腿长期不使用,哪怕清了毒素也恢复不了了。   春雨大夫道:“殿下不必担忧,你的双腿能恢复,只是想要站起来乃至像正常人那样行走,要经历许多的常人难以忍受的康复训练。”   这些南溪都能接受,只要他的双腿能好起来,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他说:“我能做到的。”   春雨大夫为他治了这么久,又怎会不知他毅力有多惊人?他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南溪,细心的嘱咐道:“之后殿下要时时按摩双腿,这对之后的训练会有好处的。”   南溪慎重的点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春雨大夫走前叫着青栀,亲自教了她如何为南溪按摩双腿,待她学会了以后才离开。   没过多久祈战批完了折子回来了,进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南溪撩起了裤腿,有些萎缩畸形但却白生生的双腿。   他一下就被定住了,视线更是不由自主的牢牢黏在那双腿上,手心泛痒,抓心挠肝的想要做些什么。   当他瞧见那双腿被另一只手捏握的慢慢按揉时,一股嫉妒不爽之意瞬间弥漫心头。   定眼看去,竟是青栀半跪下,为南溪按摩双腿的穴道。   他心想,能握着那双腿的人,合该只有他才是……   “这是在做什么?”   祈战压抑着异样的情绪,若无其事的走向南溪。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日安。”   青栀立马收回手行了个礼,祈战颔首,示意她退下。   青栀仍惦记着要为南溪按摩双腿,第一反应竟是为难的看了南溪一眼,嘴唇蠕动想要留下,祈战饱含威胁的嗯了一声,她这才如梦初醒,匆匆道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祈战的目光侵略性十足,南溪隐约嗅到了危机感,他抓着裤腿就要将裤子放下盖住双腿,只是还未来得及就被祈战一把握住了手。   祈战似笑非笑的道:“既然双腿需要按摩,八皇子还是不要讳疾忌医的好。”   南溪没好气的撇嘴:“陛下都将青栀撵走了,还如何按?”   祈战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孤不是人?”   南溪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他已经弯腰将南溪从轮椅里挖了出来,打横抱起送到了床上。   他跟着做到了床榻边,握着南溪的双腿搭到了自己大腿上。   南溪瞳孔微缩,错愕的张嘴:“你……”   祈战的大掌捏着他细瘦的脚腕,顺着肌肉的弧度缓缓往上按揉,那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像是在侍候人,更像是在爱抚着亲手精心打造的珍宝。   南溪浑身一颤,哪怕双腿依旧没知觉,恍惚间却好似有一股难以忽视的酥痒麻意,从小腿迅速蔓延直击天灵盖,头皮更是一阵阵的发麻,耳垂烧得通红。   这样的接触,还是太暧昧了,南溪接受不了,可偏偏双腿动不了,便是想反抗也无法,只能逃避似得扭头,难堪又羞耻的,自欺欺人的骗自己眼不见为净。   他以为祈战过了兴致就会将他的腿放开,却不曾想按了许久。后来更是直接问:“春雨大夫可有说要按多久?”   南溪羞耻的道:“半个时辰。”   祈战了然,竟真不停歇的为他按了半个时辰,结束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竟看到祈战眼中略带遗憾,似乎意犹未足。   南溪诡异的想到,祈战是不是喜欢他这双腿?   之后更是听祈战说:“日后每天孤都会抽出半个时辰。”   南溪垂眸不语,他不傻,听懂了祈战话中深意。   而祈战不给他任何装傻的机会,直接挑明道:“别让任何人碰你的腿。”   南溪:“…………”   可没人像他那般变态,竟喜欢一双畸形的腿。 第30章 他若是帝王,他也会如此。……   祈战说到做到, 竟真的每日都抽出半个时辰的空闲亲手为他按腿,南溪每次都羞耻得咬紧了牙关。   青栀和宝来则在一旁偷摸的笑,等祈战一走便会调侃他, 说祈战对他多有看重, 便是齐贵嫔与曾经的贤妃可都没受过陛下这般宠爱。   这份偏宠南溪只觉得心累,无福消受。他盼着尽快到四月初殿试开始,如此一来祈战就会被这件大事占据掉心神精力, 无暇顾及到自己, 说不定殿试后, 祈战就忘了执着于给他按摩一事。   随着时间推移,后延的殿试总算是顺利开始了。   因为需要祈战这个皇帝亲自考核, 殿试当日,祈战免了早朝, 与参与评估考核的官员一起, 领着一百一十三名考生一同前往保和殿。   今年王恒的嫡长子也参与了春闱,成绩不错,再加上其身份特殊, 是最为热门的榜首人选。   殿试当日,祈战环视一圈底下的考生,敏锐的注意到竟有不少是官家子弟,而京都学子占了一半人数, 剩余寒门弟子所占人数不过四分之一。   纵然早有预料, 但祈战心中仍不免恼火。   礼部尚书递上了拟好的试题,祈战只需按着那试题考核便能省了很多事,但祈战十分看重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殿试,他拒掉了礼部尚书的试题,而是对着考生们说:“去岁闽南水灾频发, 百姓流离失所。后又有贪官污吏贪墨饷银,使得百姓食不果腹怨声载道。”   “诸位学子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就以水旱灾害,贪官污吏,义理以及粮食储备为命题,写四份策论吧。”   考生们面面相觑,大约是都没想到居然会临时改了考题。   有人欢喜自然就会有人忧,他们之中有人信心满满有人面色难看,更有甚者是心虚不已,眼神慌乱的乱瞟。   祈战直接拍了板,四份策论他只给了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写不完虽然不会被刷掉,但对后续的仕途影响极大。   这回考生们就更难受了,可这是祈战亲自下的口谕,他们除了接受就别无他法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竟有十几个的考生没有写完,祈战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意。   读卷官将考生试卷一一捧读后,他更是眉心紧锁,倒是偶有一两份策论让他还算满意,只是相较于以往,比例却是太低了。   之后策论对答,真正让他看上眼的只有一个名为范焉的寒门弟子,另外两位则是世家子弟。   能进入到殿试之中的考生,从乡试县试一路考取而来,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可能让他满意的竟只有寥寥数几。   他叹了一声:“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索性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不至于烂得彻底。   范焉理所当然被钦点为了状元,那两位世家弟子则分别为榜眼探花,原本最有望夺魁的王衡嫡长子却落了选,让人十分意外。   殿试成绩不会马上就出,通常在第二、第三日发榜。   殿试临近结束,祈战撇了一眼站在朝臣首位,蠢蠢欲动却似有顾忌的赵烨,嘴角缓缓勾起,推波助澜的添了一把火。   “众爱卿若是对殿试结果无异议就散了吧。”   他说着抖了抖衣袖就要起身,赵烨果然坐不住了,立马上前一步扬声道:“臣有事启奏!”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祈战直起的腰身顺势又靠回了龙椅上,一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道:“哦?不知赵将军要说什么事?”   赵烨扭头看向王衡,目光狠厉阴鸷,他自衣襟中取出一封书信,哗啦一下单膝跪下,而低下头双手托着信封高举过头顶。   “臣要揭发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以公谋私互相勾结,收受贿赂倒卖春闱考题答案。”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皆哗然。不少心中有鬼的考生更是抖如筛糠,腿下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科举乃是极为重要的选取人才途径,为显皇恩,也为了维护朝廷公信力,科举向来极为公平公正,自晋国建国开办科举以来还从未出过买卖考题答案的丑闻。   祈战怒极,一掌拍在了龙椅扶手上,起身抽出身后侍卫的佩刀,指着堂下的礼部尚书与王衡:“两位爱卿,赵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文武百官与考生们纷纷跪下直喊陛下息怒,吓得瑟瑟发抖。   王衡与礼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难看,眼中盈满了错愕与怨毒。   不应当的!明明他们之前就已经将所有证据都烧毁了,除了那些考生,经手这件事的下人们全都被他们处理掉了,赵烨那老匹夫从哪儿拿到的证据?   那证据一定是伪造的!是栽赃陷害!   “赵烨你休要含血喷人!”   二人立马喊起了冤,指着赵烨怒不可遏。王衡更是信誓旦旦的说:“臣从未做过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赵大人与臣素来不合,分明是他见不得臣好过,伪造证据故意陷害臣来了。还请陛下明鉴吶!”   “本将军冤枉你?”   赵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忍不住笑出声:“本将军证据在手用得着冤枉你?还是说是王大人敢做不敢当?”   “不如就将这证据都让文武百官好好瞧瞧,到底是本将军冤枉了你,还是确有其事!”   他说着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抖开,王衡脸色一变,扑过去就想抢他手中的信封,只是他一介文官又怎么能近得了身为武官的赵烨身边?   只见赵烨原地一个侧身后退便让王衡扑了个空,未了还伸出脚绊了他一下,害得他脚步踉跄身形不稳,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王衡丢了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加上四周隐约传来的哄笑声更是让他恼怒,但赵烨一拳就能将他打晕,他又不敢扑过去与赵烨扭打起来,只得爬起身嚎啕大哭,与祈战卖起了舅侄情分。   “陛下,我可是你舅舅啊,他这般羞辱我,可不就是在羞辱您吗?”   威武严明的朝堂之上,竟被两人闹得像是乡间菜市。   “够了!”   祈战一声怒喝,王衡顿时收了声,赵烨趁机道:“证据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大内总管快步走下去取走了那些证据,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祈战面前。   祈战将那些证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气得摔了手中的长剑。   他面色阴沉的问:“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立马出列:“臣在!”   “大理寺即刻起彻查科举舞弊一案,所有经手科举试题的官员,包括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一律革职查办,以证清白后方可官复原职!今日殿试成绩作废,此案了结后,春闱考试择日重考!”   一道道旨意颁布下来,王衡与礼部尚书一脸颓败不安,而赵烨像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仰着头。   “退朝!”   祈战说罢就甩袖而去,明显是气狠了。   大内总管将证据交托到大理寺卿手中,低声嘱托他只管秉公执法便是,不用有其他顾虑。   大内总管是祈战的心腹,他说的话虽然不能代表祈战,但也表明了祈战的态度。   原本还因着王衡身份而觉得的棘手的大理寺卿顿时就安了心,想着务必要把这事儿办漂亮了,免得届时陛下不满大发雷霆,恐怕他也要跟着遭殃。   ·   祈战气冲冲的回到了承德殿,进门时却一扫暴怒,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十分爽利。   南溪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计划快要达成了。   祈战将他带回来,极大部分原因是利用他来挑起齐贵嫔的嫉妒。   齐贵嫔生来千娇百宠,性格自然也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更是容不得他人沾染玷污。   偏生她空有美貌却又没多少脑子,连魏民是祈战特意安插在她身边的双面间谍都看不出来。由着魏民一点点的引导唆使着落入了祈战为她编织好的陷阱里,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祸水东引一箭双雕的计谋完美无缺,实际上不过是祈战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今王衡与赵烨之间的矛盾被彻底激化,王家和赵家离覆灭已经不远了,到那个时候他也就没了用处。   南溪心中并无多少感想,只是有些微惆怅。   他垂眸看了一眼被薄毯盖住的双腿。   这些时日治疗效果极好,他的双腿普偶尔会有些微几不可察的感知。   偶尔夜里也会因为麻痒刺痛而疼醒,但南溪却觉得这样极好,他从未这般鲜活的感受到自己的双腿。   一旦尝试过双腿有知觉,并且明确知道能彻底恢复,谁都不愿再当个废人。   南溪心想,若是自己没了利用价值,祈战也无需再与他演戏给朝臣们看,那么如今他所享受的一切待遇还会存在吗?祈战还会为他治好双腿吗?   南溪无法确定答案。   祈战喜怒无常,随时变卦这种事情他就是做了也不稀奇。况且比起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显然只能依靠轮椅的残疾更好掌控。   若他是帝王,他也会如此。   而想要稳住祈战,让他在自己双腿完全痊愈之前不会临时变卦,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南溪蜷缩着手指又缓缓铺平,他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第31章 谁不知八皇子是孤的男宠   “今日你的腿感觉如何?”   出神间, 祈战已撩开珠帘走了进来站到了他面前。   他低头凝视着南溪,身影将南溪整个人裹挟其中,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显然心情不错。   南溪敛眉, 缓缓点头:“尚可。”   “不疼了?”   “偶尔会疼一下。”   祈战问一句南溪就答一句,许是察觉到他情绪不高,祈战蹲下身, 由下往上的仰视着他, 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问南溪:“谁让八皇子不高兴了?说来孤听听, 孤帮你惩治他。如何啊?”   他身处下位,好似被南溪压了一头, 但那双眼睛却侵略性十足。   南溪撇了撇嘴,嘴上说着没有, 可心里确实腹诽着能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也就只有他了。   祈战见撬不开他的嘴也没逼着他说, 只是点了点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今日孤还未替八皇子按腿呢。”   “八皇子是要就在这轮椅上,还是回榻上?”   他嘴上询问着南溪, 但说到榻上二字时却语调重了几分。   南溪:“…………”   他叹了口气:“回榻上吧。”   反正也没得选。   他等着祈战将自己抱起,却不期然见祈战歪了歪头缓缓挑眉,敞开了双手,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投怀送抱。   南溪沉默了半晌:“陛下, 我够不着的。”   祈战站直了身高八尺有余, 南溪就算腿脚是好的能站直了,顶天了也只到他鼻尖,更别说现在坐在轮椅上,无论他如何伸长了手都是够不着祈战的脖子的。   祈战闻言躬下了腰,与南溪四目相对, 满眼戏谑:“如此,可够得着了?”   南溪垂眸:“够得着了。”   他双手环住祈战的脖颈,而后失衡腾空感传来,下一瞬他已经被祈战打横抱起。   这段时日都是祈战为他按的腿,随着体内毒素越来越少,双腿的知觉越来越明显。平时或许没什么感觉,可被高温灼热的大掌完完全全的扣住,顺着小腿由下往上按时,那种微微发涨又带着麻意的感觉就尤为明显。   无论多少次,南溪依旧觉得十分的不适应。   折磨人的半个时辰过得十分漫长,结束时,一直憋着一口气的南溪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的道:“陛下,可以了。”   祈战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将手收回,而是握着他的脚腕,虎口正正好抵着脚踝骨,用手指圈量着脚腕的尺寸。   他仔细的端详比较,忽而笑着说:“比之前是要长了些肉。”   “不错。”   南溪有瞬间的恍惚,似乎回到了去岁的深冬,那时祈战刚把他掳走,为了逼他好好吃饭,时时亲自守着他进食。   如今想来,竟与现在这般日日为他按揉双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祈战似乎总热衷于要将他养胖些。   南溪心底泛起了微妙的涟漪,但这种异样太浅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扯过迭的整齐铺在最里面的被褥盖到了腿上,连带着祈战的手也盖了进去。   祈战抬眸,似在用眼神控诉。南溪抿了抿唇,道:“春雨大夫说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凉到双腿。”   祈战闻言只得讪讪的抽回了手,南溪悄悄松了一口气,并未察觉祈战的视线其实从未从他脸上挪开过,自然也将他所有的神情转变都看在了眼中。   祈战身为皇帝日理万机,需要他处理过目的事情非常的多,往日里按完了腿他就会离开,但今日却依旧坐在床榻边,一点起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南溪察觉到这点后福至心灵的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他直言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无论是祈战将来会如何处置贤妃与齐贵嫔,王家与赵家又会走向何种命运,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敌国皇子能关心的。   “八皇子这般聪明,孤可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祈战啧了一声,看似不爽,但实则语气之中暗藏着欣赏。   南溪既不好奇也不想问,但祈战的却偏不如他愿,偏要说与他听。   “李延有个妹妹与贤妃八分相似,等王家与赵家倒台后,安阳侯世子会上门议亲求娶。”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王衡与赵烨都存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祸心,只可惜祈战成长的太快,他们掌控不住祈战,于是便想着靠女儿诞下皇子,只等祈战殡天之后扶皇子上位,已达成外戚干政的目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换作是哪个帝王都无法忍受这种事情,更何况是祈战?   王家与赵家都留不得,两家倒台是必然且不可逆的,但两家都有从龙之功,其中王家更是祈战母妃的后家,祈战不能明着对付他们,于是便使了招借刀杀人。   至于安阳侯世子即将迎娶李将军的妹妹一事,南溪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他听青栀说过,李延年少时曾是被人牙子买卖的奴隶,是祈战将他买走带在了身边,又将他送入军营一路拼杀到了如今大将军的位置。   从头到尾李延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更未听闻寻回了家人,这突然冒出个与贤妃有八分相似的妹妹,十有八九就是被关进了冷宫的贤妃。   安阳侯府一向中立,不与任何势力交好,更不交恶。安阳侯世子娶了李延的妹妹,那便相当于安阳侯府倒向了祈战。   再说之于安阳侯世子,祈战是在成人之美,这个恩情无论如何都会让安阳侯世子对他死心塌地的献上忠诚。   真真是好一出一箭三雕,南溪只觉得眼前这人城府心机深得可怕。   祈战这番话语相当于跟他摊牌,南溪即使听懂了,也要装傻充愣。   他故作惊讶:“安阳侯世子竟是想通了,我还当他当真终生不娶了。”   “如此算来也是件好事,李将军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他妹妹成亲按理来说我是该送上贺礼。”   “只是我如今拮据,也送不得什么金贵的贺礼,为免到时落了李将军的面子,大婚当日就烦请陛下替我送上一句祝福,再送一副我亲自画的字画聊表心意便是。”   他说着话时神情带着几分狭促,似乎真对自己送不出象样的贺礼而感到羞窘。   祈战又怎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只是他并未选择戳破,而是笑着看他表演,直到他说完了话,这才开口调侃道:“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八皇子是孤的男宠,八皇子送的,就是孤送的,无论是什么,之于他们而言都是皇恩浩荡,是恩赐。又有谁敢嫌弃?”   祈战说的是事实,但南溪听着却是心里很是不舒服。他并非没有尊严和骨气,所以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忽略这些残酷的现实。   在所有人眼中,他不是南钰国的八皇子,而是被祈战掳来的禁.脔。   “如此也好。”他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祈战看出他情绪不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让他不高兴了,但身为皇帝他不会认错低下头来认错,于是这话题就被这般刻意的结束了。   祈战的公务不少,再加上刚爆出科举舞弊的丑事,最终也只在承德殿多待了小半个时辰,大内总管就找了过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又退了出去。   “孤就先走了,八皇子好好歇息吧。”   祈战说着起了身,南溪颔首低眉,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祈战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殿内只剩下南溪一人,他并无多少睡意,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   祈战一连忙了几日都不见人,科举舞弊一案几乎牵扯到了一半的考生,这些考生均被剥夺了功名,此前所有的考试成绩也作了废,但好在祈战之前钦点的殿试前三甲都并未买卖试题答案,而是靠着真本事入了祈战的眼,只是这次殿试成绩已然作废,三人仍旧要重新参与春闱。   有了祈战的示意,大理寺卿底气十足,查办起案件来雷厉风行,很快就让他查到了不少的证据,但真正能将王衡和礼部尚书的罪名坐实的证据却一直毫无进展,为此大理寺卿没少掉头发。   祈战将此案全权交给了大理寺卿处理后只隔三差五的询问进展,后来又暗中召见过一次安阳侯世子,此后便稳坐宫中不再过多插手。   将积压的奏折处理得差不多以后,祈战宣布接下来两日都免早朝,而后带着侍卫禁军,将南溪连人带轮椅一起架上了马车,悠哉悠哉的出了皇宫。   “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南溪撩起窗帘,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林。   他不知道祈战又在发什么神经,也不给他一点心理准备就将他直接掳出了皇宫,连青栀和宝来都没让跟着来。   祈战慵懒的靠着软榻靠背,一手撑着下颌,手中拿着一本游记。他闻言抬眸看向南溪,手中的书本自然而然的放下,神秘的勾唇一笑,道:“自然是看八皇子这些时日情绪不高,孤带八皇子出门散散心。”   南溪:“…………”   他想说自己并不需要散心,但眼角余光不经意撇到了在绿林的深处,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寺庙。   他不由得一怔,祈战带他到庙中作甚? 第32章 八皇子这是在邀请孤吗?   这庙不大, 看起来十分的老旧,庙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方丈,还有两个小沙弥。   老方丈似乎早就料到祈战会来, 早早便在门外等候。而小沙弥们则躲在庙门后, 像套娃一样,大脑袋迭着小脑袋,怯生生的往外偷看。   “阿弥陀佛。”   “贫僧参见陛下, 见过李将军。”   他双手合十, 先是朝祈战与李延行了个佛礼, 而后才看向南溪问祈战:“这位施主是?”   祈战道:“南钰国的八皇子,南溪。”   老方丈双眼微睁, 似乎有些惊讶,他不动声色在南溪与祈战之间来回看了一眼, 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他念了一声佛号, 朝南溪微微躬身:“原来是八皇子殿下,老衲有礼了。”   南溪回以一笑,这老方丈明显不认识他的, 但看对方这番表现,想必是听说过他。   他原本是有些疑惑的,但转念一想,许是祈战此前来庙中时与老方丈提及过他, 老方丈记住了。   这么一想也就不稀奇了。   老方丈与祈战寒暄了几句, 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陛下随老衲来。”   他说罢转身往庙门走去,小沙弥们见状拉开半掩的庙门,而后老老实实的并排站在门道边上。   祈战推着轮椅走到台阶前,俯身将南溪抱起,李延在后头两手一抱, 就直接将轮椅抬起抱进了门内。   三人跟着老方丈往里走,而侍卫与禁军们都留在了外面守着。   庙中清贫,墙面的红漆处处可见脱落的痕迹,青石砖道路倒是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只偶尔看到几片落叶。   祈战撇了一眼秃了一块的墙面,与那老方丈说:“孤次次说给你钱银你都不乐意,只是这墙面总该花钱修缮一下,免得哪日老化得塌了,砸了你那两个小沙弥。”   老方丈闻言开怀的大笑:“钱银就免了,出家人无需这些身外之物。陛下若是担心我那两个小徒儿的安危,直接派工匠前来修缮便是。”   祈战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庙中不大,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供奉佛像的庙堂。   还未进门,袅袅檀香便飘入鼻间,倒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抖,似乎都精神了不少。   “请进吧。”   老方丈停在了门口,他侧身推退到了一边,似乎没有跟着一起进去的意思。   祈战朝他颔首:“有劳方丈了。”   说罢直接将南溪拦腰抱起就往里走去。   南溪原本以为李延会再次将轮椅提进门跟着一起进去,却不曾想入内的只有他与祈战罢了。   庙堂内供奉着许多小佛像,最大的是一尊两米高的佛祖金身像。   南溪察觉到在那些小佛像之中,一前一后摆着两个灵位。   前头的灵位写着的是母亲王媛之灵位,南溪猜测那应当是祈战的生母的灵位。至于侧后方那个灵位却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刻字,更未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南溪猜不出是谁。   “今日是母妃的祭日,我带你来见见她。”   祈战说着将他放到了蒲团上,转身熟门熟路的去拿了香点上,递给南溪三支。   做完这些他并未多言,在南溪身旁的蒲团上跪下,左手拈香在上右手握香在下,高举过头顶作稽叩首。   南溪垂眸看了眼手中烟雾缭绕的香,想了想,也恭恭敬敬的跟着上了香。   香插.入香炉,南溪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时,祈战却又重新给他点燃了三根香,下颚微抬,示意南溪看向那空白的灵位。   “八皇子,给那灵位也上柱香吧。”   他并未做任何解释,南溪心中满是疑惑,但祈战让他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顺着祈战的要求再次叩了首。   两个灵位都拜完以后,祈战将他又抱了出去。   老方丈上前一步,隐晦的看了南溪一眼,转而对祈战说:“陛下,老衲有一事要说,还请陛下移步。”   祈战眉心微蹙,他说了一声好,而后嘱咐李延好好看着南溪,转身与老方丈走到了远处。   “陛下,那位八皇子身上有帝王命格。”   老方丈一开口就像冷水倒入热油,炸开了锅。   祈战双眼微眯:“方丈这是何意?”   老方丈叹息一声:“这位南钰国的八皇子身上紫微帝星已显,只是光芒蒙尘,如金龙搁浅,若是来日一朝借势便能直上九天,陛下还是小心为妙。”   他修行多年,能看出许多寻常人看不出的东西来。   八皇子生来就是帝王命格,只是尚且年幼就被折了筋骨爪牙,便是金龙也只能匍匐在地。近来似乎遇到了贵人相助,竟隐有挣脱锁链游龙入海之势。   假以时日,这位八皇子必然要掀起一番风浪。   他只说了其中之一,未说的却是他在祈战与南溪之间看到了纠缠不清的姻缘线。   他心中诧异,两人的身份差异又同为男子,若当真走到了一起,恐怕要受尽了世俗的指点。   若他日八皇子当真称帝,那陛下又该如何?   方丈心中惆怅,但祈战这个当事人在听了他的话后却是笑了起来。   他说:“孤瞧上的人又怎会是废物?他若是当真有称帝的能力,孤送他一把东风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   祈战从不觉得南溪当真就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残废,相反,他所认知的南溪性格坚韧,聪慧敏锐又会察言观色,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比起折断南溪的翅膀让他永远被囚在笼中做那任人赏玩的金丝雀,祈战更想让南溪做那展翅高飞,于九天之上肆意翱翔的凤鸟。   他要做的,是那训鸟的人。   让高傲的凤鸟心甘情愿的低下头颅,哪怕飞得再高再远,终归会降落到他身旁。   ·   南溪与祈战在庙里住了一夜,庙中清冷孤寂,但确实能让人放松心神。   第二日,一行人从寺庙回到皇宫,祈战将南溪送回了承德殿后,便带着大内总管去了大理寺,南溪知道他这是要开始插手科举舞弊一案,彻底将王家这条船掀翻了。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暗流涌动,但都与南溪毫无关系。   他依旧在承德殿中养病,春雨大夫在他回来后就又为他针灸摸脉了一次,对他的身体状况很满意,直言告诉他,若是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四月中时就能为他彻底拔除病根。   南溪心中欢喜,连带着一整日嘴角都无意识的带着几分笑意。   青栀见他高兴便也跟着心情极好,甚至亲自下厨为他开了小灶,熬了一盅鸡汤给他补补身体。   南溪其实不是很喜欢鸡汤这东西,只是这是青栀一片心意,他默默的将其喝完,在青栀收拾碗筷时,他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青栀,你被送来侍候我之前,跟着陛下多久了?”   青栀也没多想,闻言回忆了一下,道:“奴婢十二便被陛下赎走了,算起来已经八载有余。”   南溪又问:“那你对陛下了应当也有些了解,你可知他是否曾去过南钰国?”   他早就有这种猜测了,祈战的种种行为都没做任何掩饰,细微末节之处无一不在显露他曾去过南钰国,见到过不少曾与他有关的人,甚至曾去过南钰国的皇宫,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青栀只当他终于向祈战妥协,开始学着了解祈战。她忙不迭的点头道:“这个奴婢自然是知道的。陛下曾在八岁那年被先皇送去南钰国做了三年的质子,十一岁那年,先太子病故后才被先皇接回宫中。”   南溪很是诧异:“他在南钰国当过质子?”   青栀肯定的点头:“是真的,宫中许多呆得久些的宫人都知道这事儿。”   南溪很是诧异,他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   如此这般,所有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只是他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祈战想要离间王家与赵家并不是非他不可,那么祈战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有将他直接杀了,而是将他掳回了晋国   难道真如祈战所说他是个断袖,看上了自己这张脸?   南溪想了一整日都没想通,直到祈战披着浓郁夜色踏入承德殿,他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又在想什么?说来孤听听,说不到孤能帮你解决。”   祈战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南溪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饱含着很多祈战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祈战要开口追问前,南溪先一步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祈战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但只要南溪不肯说,他就是使尽了手段也撬不开南溪那张蚌壳似的嘴。   两人相顾无言,例行给双腿按摩了半个时辰后,祈战便起身拉过被褥替他盖上了双腿。   做完这些,他后退了一步,垂眸直勾勾的盯着南溪道:“既然乏了就早些歇息吧。”   他说着转身便要离去,南溪双手蜷缩,眼看着祈战已经撩开了珠帘就要走出去,他莫名生起一股冲动,开口喊住了祈战:“陛下。”   祈战抬手的动作一顿,他转身回头,不解的问:“八皇子还有事?”   南溪抿了抿唇,手指紧张得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被褥,细弱蚊蝇的开口:“夜深了,纵使公务繁忙,陛下也该早些休息才是。”   他说罢便将脸瞥向了一边,耳尖微红。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对不对,但目前的情势而言,他只能依附于祈战。   祈战久久不语,半晌,忽而神经质的哼笑了一声。   他说:“八皇子这是在邀请孤吗?” 第33章 也不怕把人折腾没了   “八皇子这是在邀请孤吗?”   南溪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过于直白的问话, 他踌躇片刻,开口时却是问了祈战一个问题。   “陛下可还记得此前曾教过我一个字。”   祈战玩味:“孤教过你的字不少,八皇子指的是哪一个?”   南溪道:“当时我不明白为何陛下非要我记牢了那个争字, 可如今却是懂了。”   有些事情不必点得太明白, 其实谁心中都一清二楚。   祈战自然也懂,南溪几乎相当于将自己交了给他了,但他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 反而阴沉压抑得可怕。   南溪不知道他为何会生气, 他不解的问:“陛下不想要我吗?”   祈战抿唇不语,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南溪,半晌后道:“孤是什么样的人八皇子想必是知道, 踏出这一步,可就回不了头了。”   南溪指尖发颤, 他又怎会不了解祈战的本性呢?明面上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病态偏执,掌控欲极强的疯子。   与祈战纠缠,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他没得选。   他必须要站起来变回正常人,并且回到南钰国。   “我知道,即使是这样我也愿意。”   他心中依旧胆怯,但越演越烈的信念却支撑着他抬起头直视祈战, 眼神不再有任何的逃避与闪躲。   祈战很喜欢这样的南溪, 甚至为之着迷。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南溪的微微泛凉的脸颊,缓慢而暧昧的摩挲着,拇指指腹碾压那双单薄的红唇,玉扳指将唇下的皮肉压出了一道印子。   祈战手掌下移, 轻而易举的就掐住了南溪的下颌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俯身咬住他微微张开,因为害怕而发颤的唇。   “如你所愿。”   南溪不知该因为目的达成而高兴,还是为被自己丢掉的尊严感到难过,他逃避似得闭上了双眼。   被推到被褥间时,快感如潮水堆栈,眼眶早已被泪水濡湿,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呵……”   满含欲望的低沉笑声传入耳膜,南溪失焦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笑声而去,一瞬间就与祈战那双晦暗深沉,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凶狠目光对上。   “八皇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祈战慢条斯理的用手绢擦手,口中的话语看似是给了南溪回头的机会,但实际上另一只手却是死死的扣住了南溪的腰。   根本就没有逃的可能。   南溪泪眼朦胧的摇头,祈战满意的扩大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手掌顺着腰身的曲线下滑,直到脚踝。   他一手就握住了南溪的脚腕,指腹摩挲着小巧凸起的脚踝骨。   南溪难堪的抬手横在眼前,除了张着嘴急促的轻喘便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此刻,他有些埋怨自己的双腿恢复得太好,将唇舌啃·咬·吮·吸过后的触感原原本本的反馈至全身,让他越发的迷失自我。   说不清窗外的天色是何时由暗转明的,南溪只知道昏昏沉沉之际,似乎曾被祈战抱起带着去洗漱了一番,再被放回床榻上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傍晚,青栀和宝来守在他床前,一见他醒来纷纷露出惊喜与关切。   青栀最有眼色,第一时间为他端来了水,一边喂他喝下一边关心的问:“殿下,您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宝来嘴巴笨,只会在一边附和的点头。   南溪其实很难受,浑身上下仿佛被人拆开又重新缝起来一般,倒不算太疼,但却又酸又涨,如同生了锈却硬要转动的齿轮一般。   他喝了水后好过了些许,朝两人道:“我没事,别担心。”   他说着让人别担心的话,可嗓音却粗粝沙哑得可怕,反倒是更叫人担心了。   青栀与宝来本来还想与他说些话的,但春雨大夫也在,他直接挤开两人让他们到一边去别碍着,而后一边为南溪把脉一边嘀嘀咕咕的数落着祈战不知节制,怎么能把人折腾一整夜呢?南溪体质那么差,也不怕把人折腾没了。   可把南溪听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凭空生出一条缝来,好让自己钻进去。   春雨大夫在确认他身体无碍,又三申五令的叮嘱最近不许再同房,然后给他开了几副温补的药才起身离开了。   宝来跟着他一起走了,去捡药。   至于青栀,她听到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转头去便看到祈战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陛下。”   青栀立马福身行了个礼,祈战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她赶忙小步快走的退了出去,并且贴心的将门关上。   橙红的夕阳穿过纱窗,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晕开在光线之中。   “陛下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南溪想要撑起身坐靠到床头上,只是刚一动,却见祈战坐到了床边,而后将他连人带被一起抱到了怀中。   南溪一怔,隐约觉得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下一瞬,他听祈战用从未有过的宠溺语气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事直接与孤说便是。”   南溪沉默了半晌,竟不知该该说什么。   倒是祈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顾自的说起他昏睡一日都未曾进食,想必已是饿了,说罢便扬声传唤青栀,让她去叫御厨备膳,而后更是亲力亲为的为南溪洗漱束发,又为他穿上外袍。   直到自己被放到轮椅上推到了饭厅,南溪依旧有种还在梦中的错觉。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一片薄如蝉翼的水晶鱼片被夹在筷子中间,递到了南溪嘴边,南溪下意识张嘴咬住,等反应过来时,鱼片都已经吞进了肚子里。   祈战似乎很热衷于亲自喂他,之后全程都不曾让南溪拿到过筷子,喂他吃完了饭,又强行逼着已经快吃不下的他多喝了一碗汤,直到他真的吃不下以后才肯作罢。   如今已经入了夜,白日里气温有所回暖,但夜里依旧寒凉,饭后自然也不敢将南溪带出去消食,祈战又将他抱回了房内。   南溪撑得难受,加上睡了一个白日,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被放到了软榻上,祈战给了他一本游记让他看,自己却做到了书桌前批阅大内总管刚送来的奏折。   南溪看着他似乎一点也不见劳累的模样,不免感到十分的惊叹。   祈战昨个夜里祈战几乎都没睡,天刚蒙蒙亮就去了早朝,一个白日几乎都不见回来歇一口气,好不容易入了夜又在陪他用膳,此时又精力十足的批阅奏折。   南溪不免心中腹诽,他这精力未免也好得可怕了些。   室内很安静,南溪却看不进去书,他目光总会不时的投向祈战,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如此往复,祈战就是想不发现都难。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奏折:“八皇子想说什么?”   大概是被揭穿了偷看一事,南溪浑身一僵,他看了一眼祈战的脸色,见他心情尚可于是也鼓起了勇气。   他问祈战:“陛下曾经是不是在南钰国的皇宫里见过我?”   他以为祈战会回答是,却不曾想祈战却说:“不曾见过。”   南溪下意识道:“可你明明在南钰国当过三年质子。”   祈战说:“去年冷宫一见,确实是你我第一次相见。”   他说得坦荡,没有一丝说谎的迹象。   这跟南溪之前的猜测出入很大,原本快要看清的真相又变得扑朔迷离。   祈战说他此前从未见过自己,那为何好像对自己以前发生过的事了如指掌的模样呢?   他正疑惑时,祈战却给了他答案。   “当年孤当质子时一直被关在泰兰宫中。”   南溪瞳孔猛地一缩,泰兰宫与他所住的冷宫只有一墙之隔。   如此一来,倒是都说得通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来,呼吸变得沉重,嗓音也微微发颤。   “庙里那个无名灵位……”   “是当年侍候你的那个太监的灵位。”   祈战没有任何隐瞒,依旧如实回答。   南溪红了眼眶,他问祈战为什么要给那个太监立个无名灵位。   祈战语气轻慢的说:“大约是被某个天天哭鼻子的小孩儿哭烦了,后来终于回了晋国,一时鬼使神差就替那小孩给那太监收敛了尸骨。”   南溪抿唇不语,没能替太监收敛尸骨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早在多年前就替他完成了这桩夙愿。   他心情十分复杂,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表达,最终也只憋出了一句轻飘飘又好似没什么诚意的谢谢。   祈战无所谓的道:“倒也也不算什么大事。”   或许对于祈战来说当真只是一件小事,可对于南溪来说却不是。   他十分复杂的看着祈战,欲言又止,祈战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无措,故意用轻挑的语气调侃道:“八皇子若真想要感谢孤,下回在床上时尽可放开些。”   南溪:“…………”   一腔感激之情剎那间凝固,他默默的抬起手中的书卷,低头装作专心看书。   祈战失笑摇头,继续批阅未完的奏折。直到夜深他才停了手头的公务,一抬头,却见南溪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手中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他无声的靠近南溪,将书捡起来放回书架上,而后弯腰将南溪打横抱起。   南溪瞬间就被惊醒了,他睁着迷蒙的双眼,下意识得想要挣扎,可当看清抱着他的人是祈战以后便瞬间安静了下去。   许是身体太过疲倦,他只醒了片刻便又闭上了双眼,只是这回双手却是牢牢的抓紧了祈战的衣襟,像拽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祈战在如何不惊醒他的情况下将他放到床上的事情上犯了难,但好在睡着的南溪很乖,一沾了枕就松了手,下意识的弓着腰身蜷缩起来。   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我保护。   祈战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他迅速脱了鞋靴和外袍,翻身上床将南溪搂进怀中。   南溪一开始有些抗拒,但被祈战的双臂牢牢的扣紧了腰身,没一会儿就挣扎累了不动弹了。   祈战在他眼尾落下一吻,心满意足的喟叹。   “好梦,孤的八皇子。” 第34章 刚开了荤,结果只能看着却不能……   科举舞弊案仍在审理之中, 王衡和礼部尚书一直被关押在大牢内,来带着买了考卷答案的考生也一并被收押牢中,其中就包括了王衡的嫡长子王晰。   王家可就都指望着这父子俩, 没成想竟双双入了大牢。王李氏为此没少花钱银去打点, 但这风头浪尖的谁敢帮他们王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陛下借着这事儿除了王家,只是一个个揣着明白装胡涂。   王李氏没了法子,只能托人给齐贵嫔送了家书进去, 让她求一求祈战网开一面, 好歹那也是他亲舅舅, 总不能真的砍了自己舅舅的脑袋吧?   齐贵嫔最大的依靠就是背后的王家,若是王家倒了, 她在后宫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她也是心急如焚,可偏偏无论她用了多少法子, 祈战就是不见她, 一直将她拒之门外。   齐贵嫔没了办法,只能忍辱负重的求到了南溪头上去。   但自从她上次大闹承德殿又扇了南溪一巴掌后,承德殿的侍卫就增加了一倍有余, 门房见到是她,更是坚决拦着门不让她进。   起初南溪是不见她的,但她铁了心的要见南溪,不让进就一直在门外守着。   南溪无法, 只能让青栀将他推到了院中, 而后让门房将她放了进来。   “八皇子,往日多有得罪,你也不要生本宫的气,多担待些。”   她知道南溪身子骨差,很需要名贵的药材补身子吊命, 于是便将自己珍藏的百年老山参送了去,脸上笑语晏晏的,讨好之中却又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愤恨和厌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南溪又不傻,怎会看不出她的意图?   他不动声色朝青栀看了一眼,青栀立马会意,她上前福身行礼道:“齐贵嫔娘娘,春雨大夫说过人参这东西太补了,我们家殿下身子骨太薄弱,吃了反倒适得其反。”   “况且陛下特意嘱咐过,不能让殿下吃除了春雨大夫开的药方和药膳以外的任何东西。”   “若是让陛下知道奴婢没有拦着殿下,收了您的人参,回头出了什么问题,陛下必然是要拿我们问责的。娘娘您行行好,还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罢。”   青栀特意加重了陛下二字,拿祈战来压齐贵嫔。   齐贵嫔脸上虚假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她忍了忍才没对青栀发作。   她笑着道:“既然现在不能用,日后总会有用到的时候。这老山参是放得越久越好,况且也是本宫一片心意,八皇子殿下只管收下便是了。”   南溪见她执意要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麻烦。   他索性也不掩饰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说:“齐贵嫔若是为了王大人的事情有求于我,那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了。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应当是比我还要了解他的性子才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又怎么能左右他的决定?”   许是彻底抛弃了尊严,南溪说起自己是祈战男宠一事,反而没有之前那般抗拒难堪了。   齐贵嫔不信:“陛下可都让你自由出入御书房,还让你帮忙批阅奏折了。这般疼宠殊荣,又怎会不听你一句劝?”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里藏着三分的嫉妒。   南溪权当听不出来,神情平静的说:“娘娘,恕我爱莫能助。”   齐贵嫔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她哐当一下将老山参扔向了贴身侍女的怀中,侍女手忙脚乱的去接,差点都没接住。   她抬手指着南溪的鼻尖:“你别得意,今日这份屈辱本宫记下了,你最好祈祷有朝一日不会落到本宫手中!”   齐贵嫔说罢气冲冲的扭头就走,她带来的侍女们连忙追了出去。   南溪摇摇头,吩咐青栀去跟门房说,日后齐贵嫔再来,不需要再通传了,直接拒之门外便是。   青栀忙不迭的去办。   在南溪这里吃了一吃瘪,高傲的齐贵嫔之后果然没再来过一次,南溪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都还算清净,由于春雨大夫明令禁止他在彻底根除体内的槲毒之前再同房,祈战就是再禽兽也只能忍着,只是日日夜里为他按揉双腿时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越发的渗人。   刚开了荤,却被迫只能看着不能吃,换做是哪个正常男人都觉得憋屈。   南溪权当看不见,每每半个时辰一到,立马就装作很困的样子翻身就睡,只留给气得牙痒痒的祈战一个绝情的背影。   好在这种折磨人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一直卡在没有决定性人证物证的科举舞弊案终于有了进展。   赵烨大约是铁了心要一次将王衡按死,除了之前提供的那份买卖科举答案的名单以外,今日又给大理寺交了一个人证上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对外宣称年迈告老还乡,实际被王衡派人处理了的管家。   买卖考题,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这些事情几乎都是管家这个心腹去办的,连钱银进账也是由管家负责,若非察觉到赵烨在查科举舞弊的线索,王衡也舍不得灭了老管家的口。幸而老管家命硬,天生心脏长得比常人要偏移一些,没入心脏的刀刃没有伤到要害,被赵烨的人找到带回去养了一个月才养好了伤。   为了抹除干净,老管家一家上下都被王衡杀了,老管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跟着王衡这么多年,替他做尽了腌臜见不得光的事情,到头来竟落得这般下场,赵烨让他作证将舞弊案抖搂出来时他毫无隐瞒的就全交代了。   如此一来,有了老管家的口供,又有了那份名单,买卖科举试题答案的案件终于是板上钉钉了。   户部尚书王衡与礼部尚书被罢免官职,判了秋后处斩,所有财产家业抄家充公。   王家到底是皇帝生母的后家,为显皇恩浩荡,其族人家眷被免除流放,只责令遣返祖籍地,三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不得参与科举。   三代不得参与科举,王家这条大船,一夜之间便是彻底的翻了船,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贵嫔也变成了罪臣之女,祈战虽然没有褫夺了她的妃位以及封号,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齐贵嫔算是彻底废了。   齐贵嫔在宫中得知父亲不日就要被斩首,王家也被抄家封了的消息后,眼前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可把一旁伺候的侍女们吓得够呛。   后来太医过来把脉瞧了,说是气急攻心,给她开了两剂下火的药就走了。   齐贵嫔醒来后便是不停的哭,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都没了盼头,不由得对祈战和南溪都生了怨恨。   她恨祈战当真不讲一点情分,毁了王家又要杀了她的爹爹,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次科举试题答案买卖,又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爹爹认个错改了便是了,何至于要杀头?   她也怨恨自己上门求助时南溪不肯答应帮忙,若是南溪肯帮自己在祈战面前美言两句,说不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都怪南溪那个贱人不肯帮她!   齐贵嫔恨意上头,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南溪的身上。   她双手死死的攥紧,面目狰狞扭曲:“既然你不让本宫好过,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   承德殿内,祈战例行为南溪按揉双腿,在结束之前,他先一步阻止了准备拉被褥盖上的南溪。   他问南溪:“春雨大夫可有与你说什么时候替你彻底拔除余毒?”   他说话时目光如炬的盯着南溪的脸,如同蛰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野兽,凶狠又侵略性十足。   南溪垂眸抿唇,纵使不愿回答但也知道瞒不住,祈战有的是办法从别人口中得出答案,只不过是偏执的想要他来回答罢了。   “春雨大夫此前提起过一次,最快是四月中旬。”   再过两日便是清明了,四月中旬已经不远了。   祈战听后却是不满的啧了一声:“竟还要等上小半个月。”   南溪以为到处祈战就该死了心,却不曾想他忽而哼笑了一声,握着他小腿的手缓缓滑行抚摸。   “既然不能同房,那孤换别的法子望梅止渴总不会有问题了吧?”   祈战托举着南溪的腿上抬,将脸颊贴在他圆润漂亮的脚趾上轻轻的磨蹭,而后缓缓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深邃黑沉的双眸一直不曾从他脸上移开半分。   南溪的心尖跟着一颤,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他撇开头,自欺欺人的骗自己无事发生,只是双腿上越来越明显的触感反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发生着什么。   祈战果然十分的守信,说不动他就不动他,只是结束时南溪的双腿都快失去了知觉,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腿是不是又被毒素给侵染得再次坏掉了。   祈战将他洗干净了,换了一身新的睡袍后重新将他抱回了床上。   之前被两人折腾得凌乱的被褥也被宫人们收走,重新铺上了新的,甚至提前暖了床,以免两人入睡时被凉到了。   入睡前,祈战搂着他,稀罕不已的亲了亲他额头,而后又啃他的唇。南溪实在是太累了,他一心想睡,但祈战一直在那骚扰他,他被亲得不厌其烦,没忍住抬手扇了祈战一巴掌,而后趁着他错愕的间隙里迅速撑着身子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祈战第一次人扇了脸却不觉得生气,反而心情极好的将逃走的小金丝雀又强行捞回怀中,将他整个人都圈起来,下巴搁在南溪柔软的发旋上蹭了蹭后才彻底的消停了下来。   后半夜,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静时,一道刺眼的火光刺破黑夜,滚滚黑烟翻滚上卷,察觉异样的宫人和侍卫纷纷大声惊呼。   “走水了!”   “快救火!” 第35章 竟要将他活活烧死   祈战一向浅眠, 鼻腔嗅到烟味时就醒来了,这时火势还未蔓延到内殿,他直接将南溪拦腰抱起就往外跑, 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   “怎么了?”   南溪被颠醒了, 迷茫的睁开双眼,而后就见四处都在燃烧着火焰。   他双眼瞪圆,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祈战的衣襟:“好端端的, 怎么起火了?”   祈战也给不了他准确的答案, 只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让他抱进了自己,而后一脚踹开了已经烧起来的殿门冲了出去。   外头宫人正井然有序的提水扑火, 赶来的禁卫军也冲入火场救人,只是刚进到院中就见祈战已经抱着人先出来了。   “快快快!护驾!”   禁卫军统领立马带着人护送两人出了承德殿。   大内总管不停的擦着虚汗, 焦急得来回踱步, 当见着两人无碍以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哎呀,可算是没事了,吓死咋家了。”   他拍着狂跳不已的心口, 绕着两人团团转,过了片刻才看到两人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立马又转头吩咐宫人快些去取来厚实御寒的披风来给两人披上。   南溪还有些惊魂未定,火光映入他眼底, 他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幸好今夜祈战也在, 若是殿内只有他一人,他一个残疾恐怕就只有等着被烧死的份儿。   想到这里,南溪下意识的往祈战的胸膛贴了贴。   祈战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头在他耳旁轻声哄道:“没事了,别怕。”   南溪眼眶泛红, 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从出来到现在一直没见着青栀和宝来,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无措的抬眸,问祈战:“青栀和宝来呢?他们在哪?”   祈战侧目看向一旁的大内总管,总管连忙摇头道:“不曾见过,可能是还在里头。”   南溪没忍住失了态,他扯着祈战的衣领:“你快派人救他们出来!”   青栀是伏尘的侄女,而宝来则是他入宫后便一直精心照顾他的,宝来的好他亦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他不能让两人出任何意外。   祈战也知道两人对南溪的意义,他吩咐禁卫军道:“去,把他俩救出来。”   禁卫军们领命,又一头冲入承德殿。   一炷香后,青栀和宝来被禁卫军扛着出来了,两人被人迷晕了倒在了耳房里,所以本该守夜的两人才会在起火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   禁卫军将两人放到了地上,一盆冷水泼下去双双惊醒。起先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见到来来回回提水救火的宫人时才恍然惊觉。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找南溪的身影,见他好好的被祈战抱着时,才没忍住情绪崩溃的哭了出来。   青栀颤颤巍巍的起身扑到祈战面前跪下,声泪俱下的说:“陛下,奴婢守夜时见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本要上前去查看,可是刚走两步就不省人事了。”   “这场火肯定不是偶然,想必是有歹人想害陛下与殿下,陛下您可一定要好好彻查今夜失火之事啊。”   祈战心里早有猜测,所以青栀说这些话时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传来禁卫军统领:“彻查!三天之内,将纵火的歹人给孤揪出来。若是办不到,禁卫军统领的职位就可以换人了。”   禁卫军统领单膝跪下,抱拳高举过头顶,语气铿锵有力道:“是!属下领命!”   .   大火被发现得早,经过上百名宫人努力的扑救,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   承德殿今夜是没法睡了,大内总管带着宫人连夜收拾出了飞鸾殿,两人暂时安置了进去。   青栀和宝来被吓得不轻,加上又呛了烟,已经被太医带下去看诊去了。   祈战想着南溪那脆弱的体质就不放心,立刻命人将春雨大夫带来。于是春雨大夫三更半夜的被挖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被带到了飞鸾殿给南溪诊脉。   祈战就坐在榻边,在他摸完了脉以后第一时间就开口问道:“如何?”   春雨大夫道:“陛下无需担忧,八皇子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其他问题不大,这两日静养着便是。”   “如此甚好。”   祈战这才满意,又差人将春雨大夫送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遭,南溪是睡不着了,他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谁,竟要深夜纵火将他活活烧死。   思来想去,最后南溪只想到了齐贵嫔。   齐贵嫔虽然嚣张跋扈,但此时的她已经没了王家作为依仗,应当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纵火才对。   “以孤对她的了解,没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南溪正思考着,忽闻祈战语气寒凉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不解的蹙眉问道:“陛下为何断定会是她?”   祈战没解释,反而饶有兴致的说:“不若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是不是她。如何?”   南溪:“…………”   听祈战这笃定的语气他就知道这赌打不得,南溪想也没想道:“不赌。”   祈战啧了一声,耸了耸肩,略显失望道:“八皇子学聪明了,不好骗了。”   南溪再次:“…………”   事实证明,还真是齐贵嫔。   禁军统领第二日就将纵火的人找到了,但那人已经被人勒死推入了一处枯井之中。   原以为到此便死无对证,统领却敏锐的发现死者的手中拽着一片碎步,指甲上还沾着些许皮肉,想必是被人杀害时曾奋力挣扎过,拽掉了凶手的衣袖又抓伤了手臂。   仵作验尸后确定了大概的死亡时间,是在今早寅时末至卯时初。再看颈部的勒痕深度,只有成年的男子才能造成。   禁卫军立马将宫中的太监个侍卫全都聚集起来一一排查,凡是手臂上有伤又无人作证寅时至卯时行踪者,全都被抓入大牢严刑拷打。   这其中也包括了齐贵嫔身边的太监三喜。   三喜是个硬骨头,但禁卫军统领的手段也不是虚的,各种严酷的刑罚轮番上阵,又不让三喜有一点喘息休息的机会。   这接连两天的折磨下去,三喜终于受不了松了嘴,一五一十的将一切都交代了。   禁卫军统领拿着口供呈上,祈战只看了一眼便将口供递给了南溪:“孤就说是她。”   南溪一张张翻看下去,眉心紧蹙,只觉得这齐贵嫔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在晋国的律法之中,纵火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这烧的还是当今圣上的寝宫,这已经不单单是纵火罪了,而是刺杀圣上,是诛九族的重罪。   此前祈战碍于王家是生母后家而不得不手下留情,结果转头齐贵嫔就给他送了个把柄上门,这回王家是彻底玩完了。   “还真是雪中送炭,孤可得好好谢谢她啊。”   祈战眼神冰冷,语气中嘲讽意味十足。 第36章 谁是你的爱妃啊!   搬到飞鸾殿后, 南溪就再也没过问过那日纵火案件的后续,只是青栀偶尔会跟他提起。   齐贵嫔被赐了三尺白绫,由大内总管带人亲自行的刑, 确认她被绞死断了气后就草草办了后事。   而被遣返回祖籍地的王家也因此受了牵连, 没被诛九族,但三族都跑不了,连带着本是秋后处斩的王衡也改判为即刻处决。   斩首示众那日, 午门的青石板被血染了色, 延绵了好几丈远。   科举是寒门弟子唯一可以公平公正一步登天的途径, 科举舞弊自然是谁都无法容忍的事情,只是百姓在叫好的同时, 背地里不免也会质疑新帝是否过于暴虐不讲情面。   那户部尚书怎么说都是他亲舅舅,王家更是新帝生母的后家, 竟说诛三族就诛了, 连那两岁的孩童都没放过。   外头众说纷纭,传着传着竟就将王家一案与南溪牵连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传出了齐贵嫔纵火烧了承德殿,差点将新帝和那位敌国的小皇子烧死的事情。进而引得皇帝大怒, 将王家三族上下尽数诛杀,赐死齐贵嫔。   后来流言蜚语几番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切都是因南溪而起,都是他这个妖妃吹了枕边风让齐贵嫔失了宠, 齐贵嫔才会失了理智纵火烧承德殿。   对此青栀嗤之以鼻, 颇为生气的道:“若不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又怎会落这般下场?我们殿下可什么都没做,到头来倒是什么都往殿下头上推了。”   南溪闻言道:“外人如何说随他们去吧,嘴巴长人身上,我们还能捂住天下人的嘴不成?”   “奴婢是在替您觉得不值。”   南溪抬手拍拍她手背,轻声道:“随他们去吧, 反正也说不到我们面前来。”   青栀还是觉得气,但诚如南溪所说,旁人的想法他们左右不了,除了眼不见为净也没别的法子了。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南溪其实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随着他体内的毒素越来越少,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春雨大夫昨日为他请完脉后便告诉他能提前清理余毒了,对此南溪十分重视。   清理余毒那日,春雨大夫提前熬了一副麻醉的汤药,南溪喝下去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祈战不放心,特意腾出了一天的空闲时间,他本是要在房中陪着南溪的,但春雨大夫却将所有人都请出了房间,连他也一同赶了出去。   祈战略有些不满:“孤为何不能留下?”   春雨大夫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帝,白眼一翻,没好气的说:“去去去,碍着老夫治病,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撵出去。”   说着啪一声重重关上房门,给祈战吃了个闭门羹。   祈战双手握拳又松开,忍了。   房内,春雨大夫手持一个褐色的陶土罐,罐内底部倒了一层类似草木灰的东西,散发出浓郁又恶心的腥臭味。   他先是燃了个火折子,倒扣过陶土罐置于火苗上烧了三圈,本就腥臭的味道越发的浓郁。   刀刃沿着之前在脚腕上留下的刀痕再次下刀划开,粘稠发黑的血液瞬间涌出,瘦削畸形的双腿上青筋暴起,血管之中似有活物在游走蠕动。   南溪因为药力而昏睡不醒,但这过程之中产生的疼痛却仍让他眉头紧锁,额上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身体更是止不住的痉挛。   疼痛的承受界限超过了麻药的药效,南溪眼皮动了动,眼看着就要醒来,春雨大夫眼神一凛,眼疾手快的将他脑袋一扳露出后脑勺,在他脑户穴上扎了一针。   南溪再次陷入昏睡,春雨大夫松了一口气,在他脖颈边垫了个软枕,避免南溪的脑袋没有支撑转了回来。   脚腕处的伤口处已经流完了黑血,再流出来的是艳红新鲜的血液。   春雨大夫看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将陶土罐罐口贴到了南溪的脚腕下放,罐内的草木灰沾了血,血管的蠕动速度更快了,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春雨大夫又多割了一刀,一只肥硕几乎与血液融为一体的红色蛊虫探出了半截身子,随后顺着流淌而出的血液滑入灌中。   之后便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直到最后一只滑入罐中,春雨大夫用蜡将陶土罐密封了起来,然后迅速为南溪止血包扎。   做完这些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起身拔了还扎在南溪后颈上方的银针,抱着陶土罐打开了房门。   门外,祈战还站在原处,只是改为了负手而立的背对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想南溪在祈战心中的分量还挺重。   他对祈战说:“八皇子殿□□内的槲毒已经完全清掉了,只是身体亏空得厉害,这一个月都须卧床养着,多吃些补血温养的药膳。”   说完这些,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特意强调道:“切记不能同房。”   祈战:“…………”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了好,一一将春雨大夫的叮嘱都记了下来。   春雨大夫就喜欢见他吃瘪,开怀的抱着陶土罐走了。   祈战转身就进了寝宫内,南溪并未醒来,因为失血过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隐隐泛着青黑,若非胸口隐约可见起伏的弧度,还真让人以为已经没了气息。   祈战伸手摸了摸南溪脸颊,很凉,像冰块一般。他垂眸思索了片刻,脱了外袍和鞋靴上了床,小心翼翼的避开南溪腿上的伤口,将他整个人抱入怀中。   .   南溪这一睡就是两天,醒来后人也十分的虚弱,连着喝了将近半个月的汤药,嘴巴里只有苦涩的药味,吃什么都没了味,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药腌入了味。   “殿下,该吃药了。”   青栀端着药碗进来,南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药还要喝多久?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倒不是他讳疾忌医,实在这段时间吃的药都快赶上之前半年的量了,南溪觉得自己真成药罐子了。   青栀义正言辞的摇头:“不行,春雨大夫说了,这药殿下要喝足一个月才能断。”   她说着话时已经将药碗递到南溪手中。   南溪低头看了一眼,认了命,只能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他皱巴着脸将空药碗还给青栀,正要开口让她去端杯水来漱漱口中的苦涩味,结果一张嘴就被人塞了一颗蜜饯进嘴中。   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苦涩的药味被瞬间覆盖,南溪愣了愣,抬头看去就见祈战正用手绢擦手,弯着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见南溪在看他,不由得挑眉道:“孤听总管说有些人不想吃药,孤寻思着得来看看。”   “八皇子殿下,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他打趣着,南溪咬着蜜饯缓慢的咀嚼,含糊辩解道:“我没有讳疾忌医。”   “哦?是吗?”   祈战显然不信,南溪抿了抿唇,哪还不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干脆也就懒得辩解了由着他去。   “无趣。”   祈战啧了一声,侧身坐到了床榻上,手掌上垫了一块手绢,顺势就抬起放到了他嘴边。   南溪十分诧异,祈战示意道:“果核,吐了。”   南溪咬着果核,垂眸盯着那方手帕半晌,祈战耐心十足,好似他不吐就不收回去了,最终还是南溪败下了阵。   手绢裹着果核被青栀带走处理,祈战扶着南溪让他躺下休息,南溪习惯性的就听了话。   这段时日祈战似乎对亲自照顾南溪这件事越来越沉迷,只要他在几乎不假于人手,连青栀和宝来都得退到一边去看着。   一开始南溪觉得十分的别扭,但奈何祈战偏执执拗,最后硬生生让他被照顾习惯了。   南溪躺下就后悔了,他才刚醒来没多久,此时并没有什么睡意。他已经在这寝宫内呆了半个月,人都快待得长出了霉来。   他第一次向祈战提了要求:“我想出去看看。”   祈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没卧床静养满一个月,孤是不会让你离开寝宫半步的。”   虽然早已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南溪还是有些失落和生气。他撇了撇嘴,嘴上没说什么,但却拂开了祈战的手,自己自力更生的撑着身体翻了身,留给祈战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祈战无奈道:“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怎么还反倒怪起孤来了。”   南溪敷衍的嗯了一声:“我乏了,陛下自便吧。”   祈战舌尖顶了顶犬牙,都被他气乐了。   他哼笑一声,忽而说道:“既然八皇子盛情邀约,那孤也不好拂了八皇子的面子。”   南溪听得一头雾水,他邀约什么了?   还不待他问出口,就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南溪回了头,却见祈战已经抬腿压着床榻倾身上了床。   他瞳孔微缩呼吸一顿,下意识就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往上提。   “你做什么?”   他嗓音都因为紧张而发颤,祈战理所当然道:“八皇子不是让孤自便吗?”   “孤这不就来陪爱妃睡觉来了?”   南溪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听到了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嗓音一下高了几度:“谁是你爱妃啊!”   这昏君怎么能乱喊!   祈战道:“宫外的人可都说孤是被妖妃迷了心智,孤可得坐实了这骂名,方能不辜负那些人推心置腹的揣测。” 第37章 别怕,孤在   那之后祈战似乎叫上了瘾, 不时就用爱妃二字调侃南溪,南溪从一开始觉得别扭难堪,后来听多了反倒是脱敏了。   自从王家倒台后, 春闱考试重新提上了日程, 于四月末春闱考试结束,殿试再次开启,前三甲不出意外仍是那三人, 新科状元依旧是范焉。   而除掉了王衡, 赵烨以为这朝堂之上就该他一人独大了, 但结果却是处处受制于人。   原王衡的同僚党羽几乎被顺势打压拔除,而如今新上任的户部与礼部尚书明摆着就是祈战的人, 再加上之前的保皇党,朝堂之上竟有四分之三的势力都归顺于祈战。   王家倒台, 最大的赢家竟是祈战。   赵烨渐渐回过了味来, 意识到自己成了祈战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他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安阳侯世子,因为正是他的怂恿,自己才真正走出了对付王衡的那一步。   他尚未去找安阳侯世子, 对方倒是先找上了门来。   他一来就开门见山道:“赵叔,我们都被皇上给骗了。”   “当日皇上召我入宫,用我与阿娴的旧情羞辱刺激于我,又字里话间的引导我猜测王家与他合谋要对付赵叔, 阿娴只是他计谋之中牺牲的第一步。”   安阳侯世子神情愤慨, 半真半假的编了段故事,未了愧疚难安的朝赵烨道:“怪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未往深处细思,如了他的心意。”   他说话时赵烨一直观察他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这才隐晦的收敛起眼底的怀疑。   他拍了拍安阳侯世子的肩膀:“祈战狡猾近妖,你没察觉入了他的圈套也是正常。”   “可别忘了,他那些兄弟都是如何败在他手中的,对付一个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罢了。”   安阳侯世子自知技不如人,他叹了口气:“我如何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的阿娴,她打小就没过过苦日子,也不知她在冷宫中如何了。”   赵烨抿唇不语,眼中冷光一闪而过。他撇了一眼安阳侯世子,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   一个月卧床养病的时间缓慢过去,南溪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躺生锈了,被允许下床出寝宫那天,竟觉得有些毒辣的初夏的太阳都十分顺眼。   “初夏的太阳也是毒辣,殿下刚康复还是少晒为好。”   南溪刚晒了一盏茶时间青栀就不由分说的推着往回走,南溪有些无奈,但他知道青栀也是关心他,虽然还不想回去,但也没拂了青栀的好意。   春雨大夫准时在午膳结束后上了门来,他为南溪请完了脉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明日开始殿下可以试着站起来了,康复的过程艰难痛苦,殿下先做好心理准备。”   南溪惊喜不已,虽然他很想现在就开始试着站起来,但既然春雨大夫说明日才开始,他也只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耐心的等待。   许是双腿能站起来对他而言意义过于重大,明明已经到了熄灯就寝的时间,南溪却精神奕奕的睁着双眼盯着床顶,一点睡意都没有。   “睡不着?”   祈战翻身侧躺面向他,一手撑起上半身,打趣道:“若是八皇子不想睡,不若与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知道南溪明日就要开始康复训练,虽然嘴上调侃着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个意思。   南溪心头一紧,唇线抿直,迅速的闭上双眼,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他的提议。   祈战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他肉感十足的耳垂。   南溪被他骚.扰得头皮发麻,脖颈一动就将自己的耳垂救了出来,而后迅速的拉高了薄被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只剩软乎乎的发旋露在了外面。   “好了好了,闹你的,怎么这么不禁逗?”   “天气热,仔细着捂坏了。”   祈战含笑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将薄被扯下,而后不由分说的将南溪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   南溪奋力挣扎但力气不如人,最终未果,到了最后挣扎得累了,慢慢合上了眼皮,没多久便呼吸绵长睡了过去。   南溪体质寒凉,初夏的夜晚里依旧手脚冰凉,而祈战却像是个火炉。南溪清醒时恨不得离祈战八百丈远,可睡着后身体却十分的诚实,总喜欢贴着祈战汲取热源。   睡熟后没多久就自发的蜷缩在祈战怀中,脸颊埋在祈战的颈窝,双手攥紧了他衣襟。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的南溪才会露出对祈战无意识的依赖。   祈战垂眸盯着南溪的睡颜,嘴角笑意渐深。   翌日清晨,南溪醒来时祈战早已去了上早朝,等他更衣洗漱用早膳时,祈战又正正好好结束早朝回来了。   祈战一进来先盯着他瞧了一眼,而后才迅速扫了一眼几乎没动多少的早膳,又看向南溪刚搁下的筷子,下意识蹙眉就数落道:“怎么吃得这般少?”   南溪道:“没胃口,也吃饱了。”   “你体质本就虚,合该多吃些补补才是。”   祈战硬逼着他又吃了一碗燕窝粥才肯罢休。   春雨大夫来时南溪正生着闷气,气恼祈战总是不顾他意愿逼迫自己做不乐意的事,而罪魁祸首却不痛不痒,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春雨大夫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眼,嘴角微扬,心道有趣。   他假装没看出任何异样,吩咐宝来去找来木匠,取了上好的木材,亲自监工盯着他们将那些木材做成一对结实的双杠安在了院子里。   做好后他亲自上手去试了试,确认没问题了才让祈战将南溪带出来。   他没有立刻让南溪去试双杠,而是让南溪先试着站起来,等能站稳以后再开始尝试迈腿。   南溪已经太久没有走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站起来   祈战扶着他:“别怕,孤在。”   南溪抬眸看着他,明明应该是觉得这人很讨人厌的,可仍忍不住内心触动。   他心想,祈战这人本性恶劣,但实际上人却是不错的,起码他从未真正为难过自己什么。   他缓缓将手搭到祈战的手掌中,祈战手臂稍微一用力便将他从轮椅上拉了起来,南溪双腿使不上力,顺势就扑倒在他怀中,全靠着祈战另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才没滑到地上去。   祈战几乎是架着他的,表面上好像是他站直了,但实际上重心全靠祈战支撑。   他知道想要彻底康复就只能靠自己,在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拍了拍祈战的手臂道:“你先放开我,我想自己试一试。”   祈战不置可否,但却慢慢的松了圈着他腰的手。   南溪摇摇晃晃站不稳,祈战刚松手,一息时间不到他就开始往前倒去,还是祈战眼疾手快伸手一揽将他接住,才免于摔到地上去。   第一次的失败南溪并不气馁,再次被扶稳后他又让祈战放开手,从一开始站不稳到后来勉强能站住两息时间。   过程中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而且双腿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肌肉早已开始萎缩,想要真正站稳站直几乎难如登天。   训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结果都强差人意,南溪心情有些低落,他额发早已被汗水泅湿,脸色也因为双腿肌肉拉扯的剧痛而发白。   他仍想咬牙坚持继续锻炼,但祈战却打断了他。   祈战神情严峻的说:“你的双腿已经到极限了,须知过犹不及,往后时间还长,不必急于一时。”   一旁的春雨大夫搭腔道:“陛下说得对,若是因为训练过度拉伤了筋骨,对往后的康复会十分的不利 。”   南溪觉得他们说得也对,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能一蹴而就的,若是因为一时逞强而害得双腿受到更大的损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点头说了好,祈战便直接将他原地打横抱起,大跨步带着回了寝宫,将他放回床上休息。   南溪今日的运动量太大,加上双腿实在胀痛难耐,春雨大夫为他施了针,之后祈战又为他按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缓解一二。   南溪累极,甚至还没等祈战按完便靠着床头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几日都是如此,祈战雷打不动的每日早上陪着他复健,只要一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无论他训练得如何都会直接打断,强行将人带回去休息。   连着几天的训练下来,南溪已经能离开人手勉强站立十息,只是还是无法抬腿。   春雨大夫夸他康复得很快,假以时日,虽然不能做到像正常人那般走路平稳,但短时间行走是没问题了。   南溪心中欣喜,训练起来更为刻苦。在祈战面前他只训练那一个时辰,可一旦祈战不在,他便会警告青栀和宝来不许跟祈战告状,扶着墙偷摸站起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南溪刚偷摸进行了两日就被祈战逮了个正着,可把祈战都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道:“八皇子可真是好精力,既然一个时辰的训练时间不够消耗,不如孤帮你找些事儿消耗一二吧。”   那之后祈战就将南溪直接带在了身边,训练过后便连人带着轮椅一起推到了御书房,将那些无关紧要但又必须要处理的奏折全都堆积到了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些折子就麻烦八皇子了,好好批注,孤会检查的。”   南溪:“…………” 第38章 我这一生终究是不值得的   足足两摞折子, 南溪批折子批得两眼发直,再转头看慢条斯理的翻阅奏折的祈战,他都要怀疑到底自己是皇帝, 还是祈战才是晋国的皇帝。   批完所有折子正好赶上午膳, 南溪又被强压着吃撑了。   眼看着祈战又吩咐宫人给他盛了碗汤,南溪捂着涨得难受的胃连连摇头:“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   祈战见此才肯作罢。   下午终于不必批折子了, 南溪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回飞鸾殿了, 却不曾想祈战竟带着他出了宫。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宫门, 慢吞吞的驶入官道。   京城城内人来人往,处处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南溪猜测过祈战是要带他却街市,却不曾想马车最后停到了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   南溪不知祈战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撩起窗帘, 好奇的端详着牌匾上那几个龙飞凤舞锋芒毕现的字。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以祈战的身份想见谁那不是让总管传唤就成了?何须自己亲自上门来?   “爱妃不如猜一猜?猜中了有赏。”   祈战握着他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南溪用力抽了抽,没能抽回来。   他抿了抿唇:“不猜。”   他总觉得祈战在他面前挖了坑, 就等着他跳下去。   祈战闻言挑眉,颇有些失望。   两人谈话时,车夫已经下了马车,将一块拜帖和令牌递给了门房, 门房一看那令就双腿发软, 朝着车厢的方向行了个跪拜大礼,而后才匆匆跑进了门去报信。   南溪以为来的是李延的府邸,却在见从将军府门后走了出来的身影竟是贤妃的父亲赵烨。   “你……”   南溪双眼微睁,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默默的闭上了嘴。   祈战这突然上门的行为,算得上是直接挑衅赵烨,估计赵烨背地里都要气炸了,但明面上仍是不得不维持恭敬,亲自出来迎接他。   赵烨一撩衣摆跪了下去,双手交迭置于额前,伏身叩首行礼,朗声道:“臣赵烨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祈战抱着南溪下了马车,车夫则将轮椅搬了下来。   他并未马上叫赵烨起身,而是先将南溪放到了轮椅上,才回身朝赵烨摆手道:“起身吧。”   赵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抬头时却被隐藏得不见一丝端倪。   “不知陛下莅临,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降罪。”   他上前一步走到祈战身后,说话时的语气态度极为谨小慎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祈战道:“不怪赵将军,是孤不请自来,没给赵将军添麻烦吧?”   赵烨忙道:“陛下肯光临寒舍,那是臣毕生的荣耀,臣自当感激不尽。”   “是吗?”   祈战笑意不达眼底,下颚微抬,睥睨审视的眼神像锋利的尖刃将他披着的伪装刺破,看穿他的内心。   赵烨心底发虚,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   “好了,孤今日来是有事相商。”   “赵将军,前面带路吧。”   祈战给够了赵烨压力后便迤迤然收回目光,推着南溪的轮椅往将军府内走去,车夫极有眼色的拿着两块板子先一步垫在门坎两边,方便轮椅进出。   赵烨越发觉得来者不善,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实在猜不出祈战到底想做什么。   “赵将军?”   进了门的祈战见他久久没跟上,回头喊了一声,赵烨连忙走上了前去,恭恭敬敬的站在祈战身侧,引他往府内走去。   厅堂内,侍女为三人沏了茶后就被遣退了出去。   南溪坐在祈战身侧,不得不与与赵烨面对面。   赵烨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虽然表面上的功夫做得足,但眼底的鄙夷轻视却是藏不住的。   他礼节性的对着赵烨颔首点了点头,也不管赵烨是什么反应,兀自端起茶杯低头浅啜了一口。   “少吃些茶水,你体质太差,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再说茶水醒神,莫要到了夜里睡不着了。”   祈战在他喝完一杯以后就不让他喝了,南溪福至心灵的懂了他的意思,眼尾余光扫向对面的赵烨,果然见他脸色扭曲了一瞬。   他不由得心中腹诽,祈战这番话语是真是羞辱人。   赵烨就算是恨毒了他,也断不可能在自己府上下毒害他。   “陛下说的是。”   南溪附和着,手中的茶杯就搁了回去。   赵烨被两人气得胸口发疼,但他却仍要笑脸相迎。他自嘲道:“府上存的茶叶都是去岁的旧茶,口感是差了些,让陛下见笑了。”   祈战大蛇随棍上,嗤笑一声:“这茶确实是一股子陈旧味儿,回头孤让陈留送些今年的新茶来让赵将军尝尝,也好对比一下新茶旧茶的区别。”   陈留是大内总管的名字。   赵烨笑得勉强:“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虚与委蛇的打着机锋,南溪全程当局外人看戏,他能看出来明显是祈战更占上风。   茶水走了一回,祈战总算提起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昨日孤的暗卫统领给孤送来了一封密函,孤对密函里说的事情非常的在意。”   他说着话时眼神晦暗不明,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烨。   祈战意有所指,赵烨又如何听不出来?他一个咯噔,缓缓提起了一口气,心想难道是自己留的后手让祈战发现了?   赵烨的心有一瞬间乱了,但他到底是见惯了生死和风浪的人,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危机感而乱了阵脚。   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谨慎的问道:“不知是何事让陛下烦忧?臣定当全力为陛下分忧。”   祈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嘴角笑意加深,缓缓道:“暗卫统领传信,西南莽村,黔溪镇以及都灵郡均出现了流寇,粗略一算竟有两三万人,都快赶上一个军营的人数了。”   “如此人数众多的流寇,刀剑装备皆精良,就犹如那眼中钉肉中刺,让孤十分的在意。”   祈战每说一句赵烨的心就更凉一分,他后背被冷汗浸湿,差点就失了态。   祈战好似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开口道:“赵将军乃是我晋国的定国神针,相信这小小流寇,赵将军能处理得很好。”   赵烨迅速起身单膝下跪,抱拳拱手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臣愿自请出兵,为陛下排忧解难。”   祈战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带着南溪离开了将军府。   回程的路上,南溪心中有诸多猜测。如果只是单纯的流寇何至于需要祈战亲自找赵烨出兵?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他渐渐有了个离谱的想法,但那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他不敢随意下定论,于是拐弯抹角的问道:“那些流寇当真如此厉害,竟让陛下也觉得棘手?”   祈战好整以暇道:“爱妃这么聪明,又怎会猜不出来那些流寇到底为何让孤在意?”   南溪抿唇不语,他不入祈战的圈套,哪怕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依旧守口如瓶不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祈战拿他没办法,无奈摇头,妥协道:“你猜得不错,那不是真流寇,而是赵烨养的私兵。”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真从祈战口中得到肯定答案以后,南溪仍旧觉得惊讶。   他问祈战:“既然陛下都已经知道那是赵烨养的私兵,这般贸然上门,甚至打开天窗说亮话,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而且祈战还放任赵烨离开京城去剿匪,但凡赵烨生了谋反的心思,那岂不是纵虎归山?   南溪不懂祈战到底想做什么。   祈战眯起双眼,眼尾微扬,低声低喃道:“孤就怕他不反啊。”   “他不反,孤如何名正言顺的杀了他呢?”   南溪眉心一跳,只觉得眼前这人心机深沉得可怕。   .   赵烨第二日早朝便自请去西南剿匪,祈战允了,命他带上五万将士即刻启程,赵烨早朝都没上完就去点兵出发了。   将士出征家眷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但赵烨临走时求请祈战准许,让他将两个儿子也一并带走了,说是带去磨炼心性,祈战也一并允了。   自此,赵烨京中便只留了夫人与两房妾室,以及被打入了冷宫的贤妃。   赵烨领兵出发时,一封家书从宫外传入冷宫,贤妃打开家书只看了两眼就失手将其撕成了两半。   她颤抖着手将家书置于烛火上烧成了灰烬,做完这些后,她脸上划下两行清泪,自嘲的苦笑着:“我这一生,终究是不值得的。”   .   南溪做完今日的训练累得气喘吁吁,今日祈战没空陪他,靠着青栀和宝来将他扶回了轮椅上。   他的双腿实在胀痛难忍,让青栀将自己送回了寝宫。   他人刚躺下,祈战便走了进来,自发的为他按揉着双腿。   按照往常,祈战是一定会打趣他,但今日却异常的沉默。   南溪看他神情不对,隐约觉得可能是出了事了。   他问祈战:“发生什么事了?”   祈战并未马上作答,而是收了手上的力道,缓缓道:“冷宫刚刚走水了。”   南溪瞬间瞪圆了双眼:“那贤妃呢?没事吧?”   祈战道:“倒是没死,只不过……”   他话说一半却不说了,南溪心急如焚:“到底如何了?”   “人没死,但被救出来前,让烧断的房梁砸到了脑袋,能不能醒来尚是未知数。” 第39章 心也跟着乱了   贤妃昏迷了几日便醒了过来, 不知是因为伤了脑子,还是潜意识里在逃避着什么,过往的记忆全都忘了, 就连安阳侯世子都不记得了。   贤妃失忆这个结果, 算得上是件幸事。   祈战对外宣称贤妃已死,但实际上转头就把人送去了李延的府邸上,连带着太医院院使和另外两名太医也一起跟着去了。   自此, 世上再无贤妃, 只有李延的妹妹李娴, 安阳侯世子即将过门的妻子。   “贤妃好可怜啊。”   青栀谈起时只觉得十分的唏嘘,南溪却说:“眼前这个结果, 于贤妃,于安阳侯世子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到底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贤妃本是能够嫁给心爱之人的, 最后却要为了家族为了她的父亲入宫, 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后来父亲意欲造反,第一个被舍弃的也是她。   她这一生确实是不值得的,但好在她有个足够爱她的竹马, 也不算坏得彻底。   南溪甚至有些羡慕她。   祈战亲自下了旨赐婚,贤妃与安阳侯世子的婚礼定在了五月二十八,这是钦天监算出来最快的一个吉日。   成婚当日十里红妆,祈战带着南溪一起去了李延的府上。   李娴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 脸上洋溢着幸福腼腆的笑容, 哪还有半点曾经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淡漠?   南溪打心底为她高兴,转头让青栀将自己特意嘱咐带来的笼子提上前来。   “我听闻李将军说小姐很喜欢狸奴,便让下人去抓了一只幼崽回来,”   他说着掀开笼子上盖的黑布,笼内是一只漂亮的橘色长毛猫。猫崽怯生生的缩在笼子一角, 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奶声奶气的咪咪叫。   李娴果然很喜欢它,在南溪将猫崽递给她时她下意识便伸手抱进了怀里,手法娴熟的安抚逗弄。   小猫崽似乎找到了依靠,脑袋抵着她的掌心轻轻挨蹭,耳尖一抖一抖的。   李娴稀罕不已,朝南溪说了声谢谢。   南溪道:“李小姐喜欢便好。”   此前小年糕抓伤了祈战以后就突发恶疾死了,为此南溪还颇为惋惜。   他总觉得小年糕是因为自己才没了,这次之所以送猫崽,也是有几分小年糕的原因在。   就让这猫崽代替小年糕陪着李娴吧。   南溪和祈战没在府上待太久,在李娴披上盖头上了喜轿之后便启程回宫去了。   离开李延府邸的那段路上,马车远远跟在喜轿的后方,南溪撩开窗帘看着,直到在街道的尽头各自拐向了相反的方向才收回目光。   “爱妃一直看着那喜轿是因为羡慕吗?”   “若是爱妃也想体验一下坐上喜轿出嫁的感觉,那孤也不是不能……”   祈战慵懒的半靠着车厢,神情若有所思,好像当真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南溪被他这话吓得呼吸一顿,又羞又恼,下意识就抓起手边不远处的果盘里的一只桃子堵住了他的嘴,强行打断了他剩余没说的话。   做完以后他才回过神来,方才自己的举动似乎是过于出格了。   他惴惴不安,但明面上却依旧冷静自持,好在祈战被他这样冒犯也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丝毫不嫌弃的就着没削的果皮,将那桃子全吃了下去。   桃子新鲜清脆,咬开时咔嚓咔嚓的脆响,南溪后背发凉,总感觉祈战在吃的不是桃子,而是他自己。   当天夜里,祈战果然借题发挥,像吃那桃子一般将他里里外外的吃了个遍。   南溪破天荒的没能起早训练双腿,一觉睡到了午后才醒。   .   另一边,赵烨果然刚带兵抵达西南,与他豢养的私兵一汇合便自立为王造了反。   当天早朝,祈战将信使传回密函的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让底下的百官一一传阅看清楚了。   “孤自认待你们不薄,但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报孤的?!”   “外界传言孤残暴不仁,可孤何曾滥杀过无辜?”   “孤所杀之人哪个不是死有余辜?”   祈战这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朝臣们纷纷跪下叩首,无人敢应答。   祈战看他们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就来气,了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指着大臣们怒喝:“一群废物!”   左相司徒瑾上前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先平乱叛军要紧。”   祈战深呼吸一口气,捏着被气疼的眉心道:“李延。”   李延上前屈膝半跪:“臣在。”   “孤命你即刻点兵前往西南平乱,所有反抗者,格杀无论!”   李延犹豫片刻,道:“陛下,那赵烨……”   祈战眼神一凛:“抓住后,就地格杀。”   大臣们心中惊骇,不曾想他竟是连让赵烨被生擒押送回京听候发落的机会都不给。   .   赵烨造反,其家眷全都是被赵烨舍弃掉的人,祈战知道就算拿捏着她们也不会对赵烨造成什么威胁,他干脆就帮赵烨制造一个彻底铲除这些碍脚石的机会。   李延将其家眷全都绑到了西南,吊于大军前方威胁赵烨投降,赵烨足够心狠,竟亲自搭箭将她们全部射杀。   赵烨两个儿子到底涉世未深,也不如他心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被父亲射杀,脸上均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自此赵烨便彻底没了弱点,一声令下,叛军与李延的大军厮杀在一起。   李延年轻气盛,十五岁便开始领兵打仗,自成名以来从无败绩,但赵烨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军交战各有伤亡,最终以赵烨龟缩回都灵郡城内结束。   短时内赵烨都不会再主动出战,李延带兵退居十里外安营扎寨,将都灵郡里里外外的围困了起来,更是直接断了都灵郡的粮草补给路线,显然是打算将赵烨直接困死,再来个瓮中捉鳖。   皇宫内,南溪已经能撑着双杠缓慢的抬动一条腿,只是抬起的幅度不高,也不能往前迈开。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对南溪而言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咬着牙训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耗尽了所有力气。   “累了就歇息,何必这般逞能?春雨大夫又没有要求你必须连续训练满一个时辰。”   祈战掐着他的腰将他从双杠上提了下来,嘴上说着数落的话,眼底却藏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南溪趴在他肩膀上喘着粗气,闻言反驳道:“我没逞能,我心中有数。”   祈战不置可否,却一言不发的将他送到了软榻上,吩咐青栀去打来热水,而后将配好的药包放入水中,仔细的折起裤腿将他的双腿都放入桶中泡着。   祈战从头到尾亲力亲为,一点怨言都没有,南溪不由得看着他出了神。   南溪不明白,祈战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他可是晋国的皇帝,天下人的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心甘情愿屈尊降贵为他洗脚。   “祈战。”   南溪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而不是用尊称。   祈战抬眸不语,似乎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南溪唇线抿直,他不知该不该将心底一直留存的疑惑问出口。总觉得一旦将那层脆弱的窗纸戳破,费尽心思维持的假象大约就再也回不去了。   祈战大约也察觉到南溪想说的事很重要,他起身让青栀和宝来将水桶撤了下去,又吩咐他们短时内不必进来,而后自己起身去锁上了房门。   再回到南溪面前时,他拖过一张椅子坐到南溪面前,双手十指交握,一脸正色道:“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八皇子想跟孤说什么?”   祈战明显是上了心也认了真,一副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南溪自知没有了退路,他半敛眉眼眼神闪躲,在踌躇了许久后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治好我的腿?”   祁战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要问的只是这个。   他轻笑着,捏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转了转:“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孤想要治,便治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这对南溪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南溪很清楚祈战是个怎样的人,他本性恶劣,阴暗又偏执,更是一个控制欲强到令人窒息的人。   正因为如此,南溪才会想不明白。   “那你就不怕我腿治好以后远走高飞吗?”   南溪说这话时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的,哪知祁战听后却说:“你又怎知我不是在赌?”   他并未说完后面的话,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南溪觉得祈战一定会输,可祈战却觉得自己会赢,就像南溪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南溪。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他倾身抬手,抚上南溪的脸颊,指腹轻轻捻动,眼眸深邃如深渊,引人堕入。   他低声呢喃:“这宫墙之中深冷孤寂,若终其一生都被折断羽翼困在里头,未免也太可怜了。”   “孤可舍不得让你一直被困在笼中。”   原本这些剖心置腹的话祁战无需说明,可他就是摊开在了明面上让南溪知道。   这是一个明谋,明晃晃的攻心计,但南溪却悲哀的发现,他很吃祈战这一套。   南溪瞳孔轻颤,心也跟着乱了。 第40章 来者不善   朦胧脆弱的窗纸一旦戳破果然便回不去了, 南溪能察觉得到,祈战对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越来越明显,虽然祈战明面上没有做得特别明显, 但细微末节之处却处处显现出不同寻常。   “宫人们说你今日午膳又没吃多少, 是饭菜不合胃口了?”   “若是不合胃口,回头让青栀跟御膳房的人说一下,换个口味。”   刚入夜祈战便回来了, 他撩开珠帘往里走, 说着话时语气轻描淡写, 好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体贴话,可他今日分明不在宫中, 却依旧将南溪的动态掌握得一清二楚。   正用暖炉烘着头发的南溪眸光微闪,拢了拢湿润的发丝, 缓缓道:“膳食很好, 只是近来天气越发闷热,没什么胃口罢了 。”   “是吗?”   祈战不置可否,坐到了他身侧, 很自然而然的便撩起了他一头青丝,亲自上手为他烘烤擦拭。   他眼神晦暗,意有所指的沉吟道:“天气炎热胃口不佳,怎的还入了夜才洗头?用这暖炉烤着, 岂不是更热?”   暖炉散发出来的温度在这盛夏之中叫人觉得灼热, 南溪的头发长及腿根,若是不烤恐怕是到了深夜也干不了。   南溪抿唇不语,他趁着祈战今日不在,下午时偷摸着又多训练了两个时辰,训得大汗淋漓, 等那热水提到了浴房洗浴完出来,天色都已经暗了。   他入了夜才洗头的原因不必自己明说,祈战定然是知道的,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发丝被烘得半干祈战就让青栀将暖炉撤了,宝来端来了两盆冰块搁到床榻边上,房内高热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   南溪今日训练过度,精神和身体都陷入了极度的困倦之中,烘着发时便几度昏昏欲睡,只是最后都强撑着不肯闭上双眼。   南溪的头发还没干透,祈战直接将他抱起往寝宫外走去。   徐徐夜风拂来,清凉又舒适,南溪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盛夏的夜空月朗风清,繁星明灭。   南溪抬头看着那片广阔无垠的星空,眼底浮现出无限的向往。   他总希望自己能像那些鸟雀一般长出一对翅膀飞往远方,只是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却是一个牢笼,将他困在了原处。   他仰头看着星空,并未发现祈战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脸侧,从未挪开半分。   两人并未在外头待太久,如今虽然是盛夏,南溪的身体也被调养得好了很多,但依旧单薄,凉风吹久了也容易感染风寒。   他的头发干得差不多后,祈战便带着他重新回了寝殿。   “累了便睡吧。”   祈战为他盖上了薄被,南溪是真的累极了,一沾枕头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在他即将陷入梦乡时,他听到祈战语气微妙的说了一句:“南溪,今天的事孤不与你计较,日后没有孤的同意,可不许再乱来了。”   所以他果真什么都知道,南溪心中腹诽着,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   祈战对他这敷衍的响应感到不满,但到底没舍得将他闹醒,等到他彻底睡熟后起身出了寝宫。   大内总管陈留在殿门外恭候多时,一见着他出来便自觉跪了下去。   祈战负手而立:“李延那边情况如何了?”   “陛下,这是前线传回来的战报,请陛下过目。”   陈留从袖口中取出一封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信笺,弯着腰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   祈战取过信笺拆开,一张张看过去,脸上神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赵烨还算有些本事,被围困了一个多月,即将弹尽粮绝时,竟在李延的大军围城的困局之中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其中必然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赵烨的叛军几乎一半的士兵都死在了都灵郡,连他的嫡长子都因为他断后而被李延斩于马下。   赵烨就算逃了,也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李延杀完了断后的叛军后便继续乘胜追击,斩下赵烨的项上人头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祈战将看过的信笺递回陈留手中,吩咐道:“烧了吧。”   “之后前线没有紧要的事情不必像孤报备了,你盯着点便是。”   陈留自然不无不可。   说完了叛军之事陈留便要告退了,但祈战却突然将他叫住道:“吩咐下去,过两日孤要带八皇子去玉和宫避暑,让工匠们重新修整出一条方便轮椅行走的路来。”   陈留闻言一愣,心想这八皇子可真受宠,不过就是因为天热少吃了些饭,陛下便要带他去玉和宫避暑。   他总觉得似乎陛下对八皇子的关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在意。如此这般下去,日后这宫中恐怕是要变天了。   他麻溜的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办。”   他说着就要去做,祈战道:“夜深了,明日去吩咐也不迟。”   陈留附和道:“是,陛下。”   打发走了陈留,祈战折返了回去。南溪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中间,是极度没有安全感又充满防备的姿势。   祈战神色晦暗,手指微微收拢,拇指碾着食指指腹搓了搓。   “怎么这才刚开始就害怕了呢?”   他低声呢喃着:“南溪,我说过了,踏出那一步就回不了头了,是你先招惹我的。”   睡梦之中的南溪似有所觉,眉心紧锁。   .   玉和宫避暑的行程南溪是出发当天才得知的,祈战事先也没跟他提起过,直到被祈战抱上马车往宫外去时他才察觉了不对劲。   他问祈战:“怎么突然要去玉和宫?”   总不能就因为他一句天气太热影响了胃口就兴师动众带他去避暑吧?   祈战理所当然的说了是。   南溪:“…………”   祈战眼前的行为还真是越来越有昏君那味了。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看到自己身上被打上了妖妃二字。   玉和宫离皇宫并不远,一行人紧赶慢赶走了小半天就到了。   玉和宫处于京郊,依山傍水,就坐落在一个巨大的湖泊上方。   南溪刚玉和宫便感觉到了阵阵凉爽,盛夏的暑气好像都被瞬间一扫而空。   寝殿就在水面上,一开窗户便有徐徐凉风灌入,眺目远望,阳光下湖面波光嶙峋,闪耀着细碎的光斑。   寝殿外的回廊连接到了湖中央,尽头是一处水榭。   祈战将他带到那里用膳,美景怡人,南溪果然多吃了小半碗饭。   祈战十分满意,笑着道:“看,效果立竿见影。”   对此南溪不置可否。   祈战身为皇帝公务繁忙,就算是出行避暑也不能随心所欲,每日的奏折由陈留和一队禁军从宫中护送而来,等他批阅完了以后又送回去。   南溪便趁着祈战批阅奏折时去继续训练双腿。   由于他坚持不懈,如今已经勉强能迈开一步了,只是再想迈开下一步仍有些难度。   他的双腿肌肉萎缩得厉害,哪怕每日都在针灸按摩,还要辅以药包理疗,依旧不能像常人那样足以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祈战严格控制着他训练的时间,一个时辰一到,青栀和宝来立马就不由分说的将他扶回榻上休息。   两人显然是被祈战罚过了,现在是半点都不敢让南溪乱来,生怕祈战迁怒。   按摩双腿一直是祈战做的,他不允许两人上手,所以青栀只敢帮南溪泡脚。   泡过脚后,青栀提着木桶出去处理,留下宝来一人陪着他。   室内待着烦闷,南溪想起了水榭的好景色,又想起自己来玉和宫两日,好像还未真正逛过玉和宫,于是让宝来推着他出了寝宫。   因为有祈战提前吩咐工匠修新路,南溪出行十分的便捷,又平又直的青石板路延伸到玉和宫各个方向。   宝来没敢带他去太远的地方,只带他到了花园之中。   花园内繁华茂盛,色彩艳丽的蝴蝶在花丛中蹁跹翻飞,花香弥漫。   南溪其实挺喜欢盛开的花朵,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叫人惊艳,明明只能绽放很短的时间,却依旧拼尽了全力的绽放得耀眼。   “殿下可是喜欢这些花?若是喜欢,奴才这就剪下来给殿下寝宫送去。”   两人后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太监。   那太监面容清秀,长得不算顶好看,但确实越看越叫人喜欢的面相。   他说着话时已经走到了南溪跟前,恭恭敬敬的朝南溪行了个跪拜礼。   南溪并未叫他起身,而是垂着眉眼审视着他。   南溪分明没怎么出过寝宫,也没见过这个太监,但他一来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显然这太监对他极为关注,自己刚一出寝宫便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对方隐藏得很好,南溪看不穿他的目的,但能肯定的是,来者不善。   南溪目光泛冷,半晌才颔首示意他起身。   太监好像没察觉到他刻意的为难,仍兀自接着之前的话题道:“这园中花卉品种繁多,不知殿下偏爱那些,奴才好为您剪下搭配一番。”   “不必了,我不喜欢这些花。”   南溪开口拒绝,未了语气冰冷的说道:“身为下人,不要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思,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换作是旁人可就未必了。”   “是奴才逾越了。”   太监说着便又跪了下去,但神情却没有几分害怕和胆怯,更没有做错了事的惊慌。   南溪心道果然,他使了个眼色,宝来立马会意,推着他就往回走去。   那太监没得到首肯自己站了起来,带着笑意道:“八皇子殿下,陛下让我给您带了一封信,您不看看吗?” 第41章 不能与爱妃亲热可比杀了孤还难……   他口中的陛下必然不会是祈战, 除了祈战以外,南溪能想到的就只有南钰国的皇帝南寰。   他不由得心中冷笑,南寰怎么还有脸面来找他呢?   他并未回头看那太监一眼, 由着宝来将他推着花园外去。   “八皇子殿下, 陛下可是想您得紧,时时都在为您谋划着离开晋国皇宫的法子,若非祈战那厮看得紧, 陛下早便派人将您救回去了。”   “您便是生陛下的气, 也该体谅他一番苦心才是。”   那太监在后方不疾不徐的说着, 好似笃定他一定会回头一般。   事实上他确实是赌对了,南溪出声让宝来停下。   他对那太监道:“我在这晋国皇宫待着挺好的, 你回去让父皇安心,无需再为我操劳。”   他与那太监四目相对时, 眼眸往宝来那方撇了一下。   太监恍然, 他上前道:“奴才自当将殿下这番话语好好代为传达,只是这份家书,还请殿下收下, 免得陛下问起奴才不好交代。”   南溪抿了抿唇,没有接,倒是示意宝来去拿。   太监的目的只是送信,如今目的达成自觉告退了。   南溪本是很好的心情, 被这突然冒出的太监一打岔便变得格外压抑阴郁。   回了寝宫后, 他捏着捏眉心对宝来和青栀说:“你们都退下吧,我累了。”   “殿下,这封信……”   宝来手中还拿着那封信,南溪没有拿去拆开来看的意思,但又没跟他说如何处理这封信, 他一时犯了难。   南溪一怔,眸光微闪,摆了摆手,兴趣缺缺的说:“就搁那桌面上吧。”   宝来如负重担,闻言迅速将其放下,好似那不是一封信而是烫手的山芋。   青栀不知花园里发生的事,她对那封信的由来颇为好奇,但南溪明显一副不想提及的神色,她自然不敢多问。   两人一离开,寝宫内就安静了下来。   南溪确实是累了身体疲惫,心也累。   南寰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还做出一副与他父慈子孝的假象,无非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整个晋国京城人人都传他是迷惑了皇帝心智的妖妃,极受皇帝宠爱,是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南寰会知道这些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南寰当真能恶心到这种地步。   他需要的时候没给他一点父爱,如今却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那点可怜且微末的父爱倒是肯屈尊降贵的给他一点了。   当真是可笑。   即便是他想离开晋国,也不需要南寰像救世主一般的施舍。   .   那封信放得显眼,祈战回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却没有擅自打开,而是等到南溪醒来后才问起:“信哪来的?”   南溪意识本来还有些模糊,一听他问起瞬间就清醒了。   他知道祈战肯定知道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祈战在等他亲口解释。   他满不在乎的道:“陛下打开来看不就知道了?”   祈战挑眉轻笑,依旧没拆开信封,而是点了一盏油灯,将那封信直接烧了。   南溪诧异的双眼微微睁圆,没想到他竟看也不看直接毁了那封信。   他听到祈战语气凉薄的说了一句:“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直接烧了便是,留着也是膈应碍眼。”   他话中有话,南溪听懂了,附和道:“陛下说得是。”   这件小插曲在两人之间没能泛起什么水花,但到底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除了青栀和宝来贴身侍候着以外,南溪的身边又多了四名侍卫,暗处也隐约有窥视的目光存在,南溪猜想应当是祈战安排的暗卫死士。   祈战对他的掌控和监视从暗处堂而皇之的转向了明面,南溪却没有任何拒绝和反抗的余地。   而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名太监,想必也已被祈战暗中处理掉了。   许是存了心要气一气南寰,祈战带着南溪从玉和宫回宫时,特意大张旗鼓的从京城闹市穿街而过,马车的窗帘撩起,透过车窗能清楚的看清马车内坐着的两人。   闻讯而来围观的老百姓人很多,跪在街道的两旁,嘴上喊着吾皇万岁,眼神却分明带着好奇和探究。   南溪甚至不用想,便能猜出今日过后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又该要夸张到什么地步。   南溪又恢复了早上训练,下午被祈战带去批折子的日子,除了随着身体越来越好,祈战在床事方面也越来越过分以外,倒也还算得上舒心。   值得一说的是,赵烨的叛军在李延的追击下节节败退。赵烨一路从都灵郡往西南奔逃,两个儿子都为了给他断后牺牲掉了,最终于惠凌峰被李延逼到了绝路。   叛军如困兽之斗,护着赵烨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赵烨也被李延一箭射穿了右手的肩胛。   他的身后便是万丈悬崖,而前方则是李延的数万人马。   他已经没了退路,束手就擒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干脆一咬牙便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李延只来得及再射出一箭刺穿了他大腿。   晋国士兵寻个小路下了悬崖底下,除了一些碎布能确认那是赵烨的衣服上留下的以外,大军搜寻了三日都未能搜到赵烨的尸体。   密函传回宫中时,祈战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他倒是命大。”   南溪以为他会要求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却没想到他竟直接让李延班师回朝。   他不明白的问:“尚未确定赵烨的生死就让李将军回来,陛下不怕那赵烨卷土重来?”   祈战却说:“如此高的悬崖,他就算不死也身受重伤,他豢养的私兵已经尽数浇灭,赵家已亡,他便是想再起风浪也没了资本。”   “赵烨,已经不足为惧,何必再为他多费心力?”   南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当真以为他放虎归山,让赵烨茍继续在这世上延残喘。   一个月后,暗卫统领提着一个被血泅湿染红又干涸的包袱出现在两人面前,南溪隐约有种预感,那包袱里,恐怕就是赵烨的项上人头。   “陛下,幸不辱命。”   暗卫统领屈膝半跪,将包袱解开,一颗头颅便骨碌碌滚了出来。   仔细辨认下,可不正是赵烨的头颅?   他死不瞑目,一双浑浊的双眼正正好与南溪对上。   南溪第一次见被切下的头颅,没忍住捂住胃干呕了起来。   祈战说了一句暗卫统领做得很好,让他下去领赏,而后便打发了带着那颗头颅离开。   南溪反胃得难受,祈战蹲下身,抬手为他轻轻按揉着胃部。   “一颗脑袋就把你吓到了?”   由于是出于低位,他由下往上仰着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南溪,眼中藏着几分戏谑。   南溪撇嘴,没精力搭理他,满脑子都是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不由得代入到自己,祈战对曾经辅佐自己爬上帝位的功臣都尚且如此心狠,若是有朝一日对他失去了兴趣,是不是他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南溪不得而知。   他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被吊到了虚无缥缈的半空,哪里都不是踏实的归处。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更何况是祈战这般生性凉薄之人。   他心中戚戚,面上却没敢表现出半点来让祈战察觉。   他捂着嘴,眉心微微蹙起,虚弱的道:“是有些吓到了,往后这些脏东西,还是莫要让我瞧见。”   祈战嘴角笑意渐深,说了好。   入夜后,南溪被白日的画面影响睡不着,睁着双眼盯着床幔出神。   “睡不着?”   本该睡着的祈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半撑起上身,胸膛贴着他后背,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   “爱妃若是睡不着,那孤可就就要帮爱妃入睡了。”   至于怎么帮,无需多言   南溪立马闭上了双眼,假装自己一直在睡觉,是祈战自己看错了。   可是祈战哪肯放过他,一手握着他肩膀一扳,便强行让南溪从侧躺变成了仰躺。   他欺身而上,掌心贴着南溪因为羞恼而发红的脸颊。   “陛下,我乏了,下次吧。”   南溪将脸撇向一边,直接出言拒绝,祈战却充耳不闻,扣着他下颚硬生生将他的脸扳回来,而后俯身压着他唇舌狠狠的厮磨啃咬。   南溪吃痛,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心想恐怕嘴唇都被他给咬破了。   之后狂风骤雨,水面上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无处可依,只能由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浪翻涌扑打。   暴雨渐歇,南溪已是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但祈战却仍旧兴致盎然的把玩着他的双腿,指尖顺着肌肉的纹理游走,带来一阵阵颤栗.酥.麻。   南溪很想睡,但被祈战弄得无法入睡,一时脾气上了头,颇为费力的抬腿踢了一下祈战的小腹,发狠道:“你够了!这一个月你都别想再上我的床。”   祈战垂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小巧莹润的脚。   南溪半瞌着眼,久久没听他出声,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抬眸看去,果然见祈战痴迷的目光黏在他腿上,像是要用眼神将他双腿舔.舐一遍又一遍似的。   南溪头皮发麻,想收回腿却被祈战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脚踝。   只听祈战微哑着嗓音说:“那可不成,不能与爱妃亲热,可比杀了孤还难受。”   南溪:“…………” 第42章 晋国未来皇后会是一名男子……   翌日, 南溪再次没能起得来,到了午后才开始今日的复健训练。   经过将近三个月的训练,他已经能撑着双杠缓慢的走几步, 春雨大夫说他恢复得非常快, 按着目前的恢复趋势,年底就能脱离双杠尝试像常人一样走路了。   南溪对这个结果其实不太满意,总觉得太慢, 可也不能一蹴而就, 再心急也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自从王家和赵家相继落马, 朝堂之上几乎完全成了祈战的一言堂。朝臣都清楚了祈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便是有小心思小动作也不敢再造次, 朝中风气竟前所未有的清朗肃正。   与此同时,前往闽南的钦差大臣与布政司也彻底解决了水患的问题回京复命。   祈战铲除了所有心头大患, 朝中近来无事, 他便几乎陪在了南溪身边。   南溪日日被他盯着,只觉得哪里都不爽利。   如今正值最为毒辣的盛夏,院中温度并不低, 南溪早晨时训练,一个时辰下来汗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打湿了。   祈战看在眼中并未多言,却让宫人拆了飞鸾殿西厢房的床,直接在室内重新装了一套双杠, 又让宫人时常在房内备上冰块降温, 可谓极尽奢侈。   南溪几番拒绝:“我在室内训练也不会太热,没必要劳民伤财的常备冰块。”   盛夏的冰块本就奢侈稀少,祈战却像是不要钱一样送进飞鸾殿,若是传到宫外去,恐怕又要被骂上一声妖妃。   祈战对此却是无所谓道:“不过是些许冰块, 孤想让谁用就让谁用,孤看谁敢背后嚼舌根子。”   他话音刚落,周遭随侍的宫人纷纷跪下,直呼不敢。   南溪:“…………”   南溪阻止不了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日复一日,夏去秋来,绿叶披上红衣,片片脱离枝头飘零掉落。   南溪垂头看着地上的落叶,有片刻的恍惚。   不知不觉,他竟在晋国待了大半年,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   祈战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明显,几乎搬到了明面上,祈战不在时,他的身边明里暗里永远都有人时刻盯着。并且祈战既不纳妃也不立后,无论那些言官大臣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似乎当真一门心思都扑到了南溪身上。   南溪时常陷入沉思,祈战为他做过不少事,每一件都让他十分动容。可南溪一向没有安全感,从小到大他从未真正的得到过什么,所以无法确定祈战所做的这些,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存在。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索性就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可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不可能一直安于现状。南溪并非没有野心,他也有想求之事。   他必须得回到南钰国去,给那个一直被困在冷宫里,只能沉沦腐朽的年幼的自己一个交代。   晋国的皇宫里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祈战的眼线存在,南寰能突破重重防线派人来找到他一次,就能找他第二次。   南溪是恨他不假,但他需要借助南寰的手脱离祈战的掌控。   他从未在祈战面前表现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每日都重复着枯燥乏味的事情。   祈战曾说过他活得跟左相那个迂腐顽固的小老头差不多,没有半点活力,对此南溪不置可否。   秋去又冬来,南溪双腿状况越来越好,训练强度也逐渐步入正轨,春雨大夫自觉已经没什么再需要自己的地方,于是便提出了辞呈。   祈战有意将他留在宫中当太医,但春雨大夫却直言拒绝了,他说他不喜被规矩困住,此生只想做个闲云野鹤,背着一个药箱走遍各地救死扶伤。   南溪既羡慕又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春雨大夫离开是既定好了的事情。   春雨大夫走那日,他为南溪扎了最后一次针灸,而后在两人的目送下出了飞鸾殿,由陈留送出了皇宫。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去岁除夕宫宴南溪还只是祈战挑拨王赵人两家的靶子,今年却光明正大的直接推着他一同入席坐到了上首。   大臣们见到他时明显一愣,都没想到他非但没香消玉殒,好似还越来越受祈战看重和宠爱了。   眼看着祈战屈尊降贵又极其熟练的喂着南溪,大臣们想到祈战一直拒绝选秀广开后宫,这回他们是真的升起了浓重危机感。   总不能让陛下一直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敌国的皇子,身份特殊不说,也无法生育,为陛下开枝散叶。   难道真要让皇室血脉断流不成?   这次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当真为皇室血脉延续着想,大臣们前所未有的默契,必须得想办法劝说陛下选妃立后才行。   晋国皇室的血脉绝对不能断在陛下的这里!   一场宫宴吃得众人心思各异,而南溪却被祈战投喂得差点撑到了。   祈战再次为他夹来吃食时,南溪只蹙着眉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一口。   祈战颇为遗憾的搁下筷子,嘴上不满道:“你体质也太虚了,养了一年多,怎么还是不长二两肉?”   南溪依旧清瘦得好似一阵风就会被吹跑了,祈战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掌控住,随时会从他手中溜走一般。   南溪叹了口气,哪里不知道他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只是自己从娘胎里就先天不足,之后又被人下了长期的慢性毒药,体质亏空得太厉害,短时间内想要恢复得像平常人那般根本就不可能。   他总觉得祈战身为皇帝,想要将他喂胖的执念是有些幼稚的,但奈何祈战总是乐此不疲,南溪对此也颇为无奈。   除夕与春节一过,复朝的第一日,百官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在祈战喊了平身后却都没起身。   祈战面色一沉,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众人:“怎么?爱卿们是觉得跪着上朝更有趣些?”   “那以后都跪着如何?”   他说话时身体前倾,右手手肘压着膝盖,尽显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   底下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做那出头鸟,最后还是左相司徒瑾站了出来。   祈战看向他:“左相有何事要说?”   司徒瑾抖了抖官服衣袖,一撩衣摆便直挺挺的再次跪下。   “而今后宫空虚,陛下准备何时选秀纳妃?”   他说得直白,身为三朝元老,他本身就有这个与祈战呛声的底气。   祈战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嗤笑一声:“左相到底是年纪大了,竟也开始管起闲事来了?”   他站起身,下颌微抬眼眸下撇,单手负于身后,从龙椅高台上一阶一阶往下走。   “孤不会纳妃更不会立后。”   “众爱卿若是实在想要看到孤立后,那想必诸位都是能接受晋国未来的皇后会是一名男子罢?” 第43章 是父皇派你来的吧   朝会不欢而散, 祈战不会让大臣们左右他的决定,而大臣们自然也不可能真由着他立南溪为后。   这若是真立了男后,晋国历代先皇怕不是都要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选秀一事再次被搁置, 此后短时间内大臣们也不敢再提了, 生怕祈战真干得出力排众议娶个男后。   “左相,您老可得想个办法啊,难不成真让陛下这般胡闹下去?”   “子嗣血脉延续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男男相恋, 有悖常理啊!”   被祈战逼得没办法的大臣们纷纷踏进了左相司徒瑾的府邸门坎求助, 司徒瑾头疼得直按眉心:“那日的情形你们也见着了,不是老夫不肯劝, 是陛下铁了心不肯选秀。”   “陛下那性子,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左右得了他?”   大臣们心有戚戚, 垂头丧气:“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司徒瑾:“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了, 说不定哪日陛下腻了想通了,就肯选秀了。”   他自己说这话时心里也是没底,祈战这些年怎么一步步爬上帝位的, 他可比谁都看得清楚,又怎么会不了解他?   祈战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是遇到了南墙, 也要将那墙撞破了。   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南溪不得而知, 他正尝试着摆脱双杠和宫人的搀扶,咬着牙颤颤巍巍的往前迈腿。   不过短短几步就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青栀扶着他坐下歇息,而后又开始下一轮的坚持。   坚持的成功很喜人,单靠双腿南溪已经能走十来步路, 若是撑着拐杖,也能走一段距离。   许是自己彻底摆脱轮椅的日子越来越近,南溪每日心情都不错,连带着对祈战都多了几分笑脸。   祈战调侃着感叹道:“想哄八皇子开心还真不容易 。”   南溪抖了抖手中的书,垂眸翻了一页,并未搭理他。   祈战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他俯身从南溪手中抢过书:“明日祭祖,八皇子可愿赏脸一同前往?”   南溪一怔:“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祈战又再说了一遍,那语气那态度十分的理所当然,好像他本就该去一般。   南溪最初是惊讶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快了两拍。他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陛下让我跟着您一起去祭祖,您不怕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梦里找您问责?”   这宫中的宫人虽人人敬他一声殿下,可谁心里都明白,他不过是一个受宠但却没有任何身份和分位的禁.脔罢了。   能与当今圣上一同祭祖祈福的只有皇后,南溪不敢相信自己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去了,那会是何种画面。   他想也没多想,一口回绝:“我不会去的。”   他还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没,更不想被人戳碎脊梁骨。   “如此看来那枯燥乏味的祭祖又只能孤一人感受了。”   祈战眉尾上挑,似乎颇为失望,但南溪不愿他也没强求,只是一事不成,他又提了另一个要求。   他说:“既然祭祖不肯去,那元宵当日八皇子陪孤去一个地方如何?”   “八皇子总不能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吧?”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计谋得逞,南溪这时才察觉到祭祖一事不过是抛砖引玉,让自己答应他元宵出行一事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人总是这般心机深沉,南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生气。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拒绝也没了拒绝的底气,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说了好。   祈战目的达成,总算没再拿祭祖一事为难他。   “元宵那日我们去哪?”   能让祈战这般费尽心思,生怕自己不同意去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去向,南溪不免生了几分好奇,但祈战却守口如瓶,只神秘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肯透露。   南溪越发的觉得其中有诈,但承诺已经允应允了出去,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翌日,祈战早早去了祭祖,飞鸾宫中除了明面上的守门侍卫与暗地里的暗卫,就只剩下南溪与青栀主仆三人,宫中的宫人大部分都抽调到了天坛那边,显得宫内都安静了不少。   南溪依旧晨起后便开始了每日的训练,冬日里训得大汗淋漓,宝来在他将近结束训练时便先行在浴房备上了热水,只等他训练完毕后立马就能享用。   往常每次南溪都要靠宝来搀扶着坐进浴桶,这回他却推拒了宝来的伺候扶着墙艰难的一步步挪进浴房,而后自己更衣跨入浴桶。   当温热的热水裹遍全身,浑身酸疼的肌肉好似久旱逢甘霖般慢慢舒缓,阵阵酥麻酸胀的疼意都没那么明显了。   泡澡时是一个人难得放松的时候,南溪放空了大脑,不去想自己与祈战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更不必想着如何才能逃离皇宫回到南钰国,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但大约是老天爷也见不到他这般轻快,在他刚放松心神时,一只飞镖穿过窗户,在南溪的头顶上方急射而过,最后直挺挺的扎入墙壁上。   飞镖的末端绑着一张纸条,南溪眸光一冷,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新来的探子这般不懂规矩,那个时候来不能来,非要挑他泡澡时来。   南溪并未立马取下飞镖展开纸条看个明白,不慌不忙的等到了水凉才起身套上里衣裹裤,而后才将那飞镖取了下来。   字条摘下塞进衣兜,飞镖则被顺手丢进了浴房窗户外的草丛里,南溪若无其事的唤来宝来,让他推来轮椅将自己推回了飞鸾殿。   祭祖一天完成不了,今夜祈战回不来,入夜后寝室内只有南溪一人。   他此前已经命人熄了灯火,只余一盏床头的油灯照明,而后便一直靠着微弱的灯火反复的看着那张字条。   夜深露浓月上中天之际,房梁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南溪眼皮抬了抬,抬手间,手中的字条便落到油灯的火焰上,瞬间便被火舌点燃,明灭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跪到了南溪的床榻前。   南溪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微抬下颌,眼眸下撇:“是父皇派你来的吧?”   他就知道,南寰今夜必然会有所行动,果然啊…… 第44章 祈战冷着脸呵斥:“胡闹!”……   “卑职乃御前龙鳞卫暗一, 见过八皇子殿下。”   “陛下命卑职前来迎接八皇子回国。”   暗一单膝跪着,低垂着脑袋。   南溪双手交迭,并未立马叫他起身, 而是沉默不语的盯着他打量了半晌, 忽而道:“这晋国皇宫之中处处是祈战的眼线,万一你是他派来试探我的探子,那我此前做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特意拿祈战做了文章, 顾虑他是祈战派来的探子是真, 但更多也是在侧面向暗一表明自己如今只是假意委身祈战,对祈战只有满腔恨意。   暗一闻言果然没有半点犹豫, 当即解开夜行衣衣袖上的束带,撩高衣袖亮出手臂内侧的南钰国皇室的图腾刺青。   他说:“如此殿下可肯信卑职了?”   南溪死死的盯着那枚刺青, 双眼泛了红。   “一年了, 父皇怎么如今才想起来救我?既然父皇早已放弃了我,又何必这时才大费周章?”   他死死的咬着下唇,似嗔怪似怨恨, 但又几分藏不住的感动。   暗一仔细的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转瞬即逝。他向南溪解释道:“当日钰京城门被破,宫中内忧外患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不得匆匆已弃京难逃, 临走时特意吩咐要带上所有妃嫔皇嗣,只是殿下一直在冷宫之中静养,宫人们未曾想起殿下,才至使殿下被落下了。”   “自殿下被掳后,陛下日日茶思饭想, 后来三番两次派人想要救出殿下,只是每次所派之人全都让祈战那狗贼的走狗杀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南寰当真爱子心切,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导致他落入了祈战手中。   南溪心中冷笑,他对暗一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但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不妥来。   “父皇心中果然是有我的,祈战说那些人都是父皇派来杀我的刺客,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哄骗于我。”   他指尖微颤,连嗓音都在发抖,好似当真信了暗一那番话语,被感动的无以复加。   暗一顺势诋毁道:“殿下莫要信了祈战那厮的一派胡言,陛下可从未想过要杀殿下,相反陛下可比谁都担忧殿下的安危。”   “您是陛下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又怎会致您于死地?”   南溪连连点头,附和着黑影的话语,差点喜极而泣。   他眨了眨眼睛,强行压下泪意,迫切的追问暗一:“那父皇打算何时将我救出去?这晋国皇宫,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暗一眼眸缓缓转动,颇为为难:“这宫中处处危机,卑职今日现身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想要带殿下离开,恐怕……”   他并未讲话说完,南溪却是懂了他话中深意。   南溪说:“上元节当天,祈战会带我出宫,届时他身边的守卫必然不如宫中森严。”   暗一双眼瞬间发亮,戻气一闪而逝,南溪看在眼中却装作不知,反而情真意切的继续道:“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有上元节当日,错过了这次,恐怕短时内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暗一并未立马答应,但在思虑片刻后,仍是点头表示了明白。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在一番谋划后暗一便起身告退。即使祈战祭祀今夜不可能会回来,但他仍旧不敢久留。在临走前,他特意提了一嘴晋国对南钰国的围剿还在进行之中,南溪就算回到了南钰国可能也要再次面临晋国大军压境的困境。   只有拿到了晋国的边防图,南钰国的困境才能迎刃而解。   而那张边防图就藏在御书房之中。   南溪很聪明,知道那张边防图就是南寰愿意救他出晋国的投名状。   能想到让他去御书房偷边防图,显然南寰是知道自己很受祈战宠爱,有出入御书房的权利,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派人来接触他。   到底还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虽然早有预料,但南溪仍觉得讽刺。   他的父皇,竟还不如一个强行将他抢走的敌国皇帝来得真心实意。   南溪低声低喃:“既然那是父皇的心头大患,做儿子的,我自当要为父皇排忧解难。你回去跟父皇传信,那张边防图,我定会在归国时亲手奉上。”   暗一眼看着这趟的真正目的达成,眼底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他朝南溪鞠躬行礼:“卑职定当如实传达。”   而后打开窗户一个闪身就钻了出去,迅速融入黑暗之中,如鬼魅般潜行消失。   南溪看着他的几个错落就不见了身影,目光渐冷。   冬日冷风寒凉,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让风一吹浑身便冷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隐约觉得头昏脑涨时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青栀。”   在耳房守夜的青栀立马闻声入内,她先是担忧的奔向南溪:“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咳起来了,可是着了凉?”   南溪点头,指向那半敞开的窗户道:“许是寒风刚烈,竟将窗户吹了开来,我不便起身,你却帮我把它关上吧。”   青栀哎呀一声,迅速就起身去将那窗户锁上,折返时还蹙着眉反思道:“奴婢明明锁了窗户的呀,怎么会被吹开呢?”   “改明儿还是让工匠来看看是不是锁坏了。”   她嘀咕着侍候南溪躺下,怕他着凉特意将被褥掖好,南溪朝她摆摆手:“你且下去吧,我累了。”   青栀道了是,退走时没忘了将最后一盏油灯端走了。   翌日,南溪夜里吹了冷风,睡醒后果然如愿以偿的病了。   太医来把脉时说是邪风入体受了风寒要仔细温养,又开了几副药剂,叮嘱青栀如何煎服才离开。   青栀跟着太医去抓药,临走时特意吩咐宝来看着他,不许南溪拖着病体做康复训练。   宝来义正言辞道:“放心吧青栀姐姐,小的一定看牢了。”   南溪无奈道:“我还不至于这般乱来。”   青栀不置可否,只是眉梢微扬,明显不信他真会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来。   南溪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会乱来,老老实实的在寝宫里吃了一天的药修养,直到祈战提前回宫,青栀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青栀说你受了凉病了。”   祈战一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南溪,他一见南溪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就下意识的蹙紧了眉,眼底也翻涌起一丝的心疼。   他坐到床榻边,顺势握住南溪冰凉的双手为他捂热。   “怎么回事?”   南溪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双手上:“没事,只是受了点凉,青栀大惊小怪了。”   祈战闻言道:“我看不是青栀大惊小怪,而是有些人过于勉强自己。”   南溪:“…………”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反驳祈战。   祈战反倒是觉得稀奇起来了:“孤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哪里不一样了。”   南溪抬眸,镇定自若:“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因此与陛下争论。”   “是吗?”   祈战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继续刨根问底,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之后祈战亲自喂他吃了药,看着乖乖喝完了药汤才满意。   祈战并不能在飞鸾殿待多久,陈留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南溪吃完了药,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陛下,左相可还在御书房内等着呢。”   “让他继续等着。”   祈战闻言头也没回,转而叮嘱南溪道:“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吧,这几日就别做训练了,免得折腾坏了身子。”   南溪叹了口气:“陛下怎么跟青栀说一样的话?”   祈战道:“八皇子殿下不做那勉强自己的事平白让人担心,又怎会让人唠叨?”   南溪:“…………”   他竟无言以对。   祈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旋,难得放软了声线:“好了歇着吧,孤处理完了公务就回来。”   那语气态度,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孩童。   南溪侧头躲开他恼人的手掌,将自己被揉乱了的发拯救出魔掌,而后躺下翻身,被褥一拉便只给他留下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   “怎么又生气了,哄着你你也不高兴。”   祈战捻着手指啧了一声,被他这冷漠的态度气得牙痒痒,但想到他还病着,便强行忍住了将人挖回出来狠狠亲一口的欲.望,只将这事儿先记在账本上,等着他病好了再一并讨回。   南溪侧耳听着祈战与陈留一同离开,他并未入睡,而是睁着双眼出神了很久,直到觉得差不多时,他翻身唤了一声宝来。   “扶我起身,我要去御书房一趟。”   闻声走上前的宝来一怔,他扭头看了一眼风雪将停的外间,犹豫再三道:“可是殿下还病着,外头这般寒冷,若是又受了冻,岂不是病上加病?”   “若是青栀姐姐知道奴才带您出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他说着话时语气带着一丝哭腔,显然是真怕青栀收拾他。   南溪道:“怕什么,有我在青栀也不会真怪罪你,况且我只是去找陛下。”   青栀昨日夜里守了他一夜,一大早又为了他的病忙前忙后,午后了才得以闭眼休息等她醒来,南溪早就从御书房里回来了。   南溪见他仍是犹豫,只好冷着脸道:“我才是主子,平日里是我对你们太好了,所以你们都不肯听我的了?”   宝来顿时腿都软了,立马跪下磕头道不敢。   南溪见此也有些心软,但他目的未达成,只能继续狠着心用冷硬的语气道:“还是说你要让我自己走着去?”   宝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刻在骨子里的主子命令大过天的理念压制了他对青栀的敬畏,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推南溪去御书房,只是非要将南溪裹成了毛绒粽子,又给他塞了暖炉和汤婆子才肯罢休。   南溪被推到御书房门口时,守在外头的陈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赶忙上前:“哎呦小祖宗,这天寒地冻的,您怎的跑来了?”   “在宫中烦闷,便想来练一练字。”南溪虚弱的咳了两声,他察觉到陈留紧张的神情,话语一顿,小心翼翼的问:“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陈留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正一筹莫展之际,御书房的房门却是打开了。   祈战冷着脸走了出来,蹙眉呵斥道:“胡闹!” 第45章 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足, 室温很高,南溪身上的狐裘披风被摘了下来,只是双腿上的毯子祈战不准他拿下, 汤婆子也搁在双·腿.间给他暖着双腿和手心。   祈战蹙着眉, 语气冷硬的数落:“病好全了吗就到处乱跑。”   “在寝宫待着无聊。”   南溪抬了抬眼眸,卷翘而浓密的睫羽轻颤,一双琉璃般透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祈战:“陛下不欢迎我来?”   他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撒娇之意, 祈战便是恼怒他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都气不起来了。   他动了动嘴皮:“怎么会呢?”   “那就好, 我还以为……”南溪垂眸, 欲言又止,十指交握蜷缩, 显得十分不安。   祈战眸光一闪,反思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差了。   “宝来, 你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八皇子胡闹, 你也由着他?”   祈战舍不得呵责南溪,还不能拿下人来开刀吗?他直接将矛头和火气指向宝来。   宝来与陈留站在边上低头含胸不敢吭声,听到祈战的呵斥后, 先反应过来陈留立马悄悄用手肘蛄蛹了宝来一下。   宝来跪了下去,没为自己辩解一句,颤颤巍巍道:“奴才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祈战道:“你确实有罪, 不过刑罚就免了, 罚俸三个月。”   南溪正要开口为宝来辩解,祈战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言道:“失职就是失职,你若是敢为他求情,孤便加倍了罚。”   南溪只好闭上了嘴。   宝来蔫巴巴的被陈留带着出了御书房, 房内只剩南溪与祈战二人。   “怎么想着今日练字?”   “许久未练手生了,若是哪日陛下突然抽查,我怕不能通过陛下的考核。”   祈战一手撩起衣袖摆子,一手捻着墨条为他磨墨,南溪给出的理由正当,但也很烂。   祈战兴味的勾唇挑眉:“孤怎么不知八皇子也会有一天怕考核不及格了。”   南溪道:“当学生的,总是会想着能得到先生的夸奖肯定的。”   “是吗?”   祈战抿唇哼笑一声,眉梢微扬,显然心情非常的好。   南溪眉眼低垂嘴角微不可查察的上扬。他抬手执笔沾墨,沉心静气,一笔一划的落在宣纸上。   “写的什么?”   祈战磨好了墨,搁下墨条用手绢擦了擦手,而后绕到南溪身后单手撑着桌案,俯身低头时未束起的发丝滑落,与南溪只用一根青色丝带随意扎起搭在肩上的青丝交缠。   灼热的呼吸拂到耳尖,南溪手一抖笔尖上的墨差点滴到宣纸上。   他无声的叹了一声:“只是临摹抄写了东坡居士的定风波。”   “字写得不好看,不及东坡居士百分之一的风骨。”   “哦?孤瞧瞧。”   祈战说着更伏低了腰身,下颚几乎都要抵到他肩膀上了。   南溪心尖发颤,捏着笔杆的手指微微发麻,无意识的蜷缩摩挲着笔身。他挺着腰身,眼神飘忽,看不清祈战脸上的神情。   他看着祈战伸手压着他刚抄录出的诗词,沉声念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明明只是在念一句诗句,但南溪却有种心魂被灼烧了的错觉。   祈战转头侧目,与南溪的距离极近,稍稍往前倾嘴唇便能贴到南溪的脸颊上。   他笑道:“诗好,字也好。”   “字体如弱柳扶风,却处处锋芒毕现。八皇子进步神速,想必往日里下了不少功夫。”   祈战毫不吝啬的夸赞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南溪脸颊上。南溪咬着下唇,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快了几拍。   他假装若无其事:“平日无事,也只能练字解闷了。”   “八皇子这话听着怎么似乎话里有话?”   祈战起身,右手抬起抖了抖衣袖,缓步走到书案前方,似笑非笑的道:“八皇子是怪孤拘着你,不让你出宫游玩了?”   “孤不是准备上元节带你出宫去散心了吗?八皇子嫌晚了?”   南溪抿唇:“没有,陛下多虑了,我并无此意。”   他今日确实是存了试探祈战之意不假,但说那句话时真没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祈战怎么就能从短短一句话之中延伸想象出这些来。   “如此看来,是孤多虑了。”   祈战以为他确实是在宫中呆得烦闷,温声哄道:“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八皇子且耐心等上一夜,明日孤便带你出宫。”   南溪闻言道了一声好,眼底隐约透露一丝期待 。   祈战将他抱起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南溪不解的看着他:“陛下?”   祈战道:“你想练字,如今字也练完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南溪眉心微蹙:“可我刚睡醒。”   “你今日还病着,合该多休息休息。”   祈战可不管他的抗议,压着人非让他躺下。   南溪身上盖着毯子,一手抓着被角,直勾勾的看着他:“可我真的睡不着。”   “不想睡,那可要看书?”   祈战啧了一声,妥协了,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记递给南溪。   南溪看了一眼封面,是本三国志,他摇了摇头:“三国志我此前已经读完了,想看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边域游族的记载也尚可。”   祈战闻言眸光微闪:“八皇子怎的对这些生了兴趣?”   他问着话时,目光却在书架上搜寻,很快就找了两本游牧民族的游记抵到了南溪手中。   南溪接过时解释道:“只是关内的游记看得多了,想看看其他地方风土人情的拓展见识。”   “是吗?”   祈战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词,但到底没追问。   之后的时间里,南溪半靠着软榻翻看游记,而祈战则继续处理堆积的折子。   南溪翻看完了两本游记,抬头看向祈战,后者脸色不太好,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紧锁,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南溪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打搅他比较好。   索性书柜距离软榻不算远,就几步路罢了。于是南溪掀开了盖在双腿上的薄被缓慢的抬腿下了榻,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书柜前方,将看完的游记按着原来的位置放了回去。   在抽回手之前,眼角余光又看到了那个被放在十分显眼的书格里的金丝楠木盒子。   他不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祈战用这般名贵的木料做盒子仔细的装起,却又放在显眼又触手可及的地方,也不知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很好奇?那就拿下来打开看看。”   祈战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顺势从后方贴着他后背,双手呈保护的姿态环抱住他的腰身,避免他双腿撑不住时会脱力倒下去。   南溪已经习惯祈战不时的贴近,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身体反而习以为常的往后靠到了祈战胸膛上,像是找到了依靠,紧绷的双腿也缓缓卸了力。   他语气淡淡的问:“盒内的东西于陛下而言应当十分重要吧?我贸然打开,陛下不介意吗?”   祈战闻言忍俊不禁道:“里面的东西对孤来说确实很重要,不过却重要不过你。”   “八皇子想看,尽管打开便是。”   “上一回孤便让八皇子看看,是八皇子自己不愿。”   他一字一句,语气很轻,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南溪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可能会是南寰想要得到的边防图,但他确实挺好奇的,于是便当真将那金丝楠木盒子拿了下来。   他并未马上打开来看看,因为祈战在他拿下盒子的同时,便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又回到了软榻上。   不过这回南溪不是一个人躺下的,而是祈战让他横坐在自己大腿上,像保护也像圈禁,将他整个人困在双臂和胸膛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打开看看吧,你应当不会失望的 。”   祈战下巴抵着南溪的肩膀,语气含笑。   南溪被他勾得好奇心更甚,木盒并未上锁,指尖一挑,锁扣便被打开了。   木盒被缓缓打开,南溪歪着脑袋,当看清盒子内放的是什么东西后,眼底难得浮现几分呆泄和茫然。   盒内装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宝贝,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相反极为普通,是一沓极有年代感的泛黄纸张。   纸张上写的,是一篇千字文,字体歪歪扭扭如牙牙学语的孩童,稚嫩又有点可爱。   南溪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一张张的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南钰国皇宫之中笔墨纸砚不算稀有,但在冷宫里却十分珍贵。他幼时练字多数是用树枝在地上练习,也就每月分发份例时,伏尘用钱银贿赂了那太监才换得了几张宣纸。   他用纸练字的机会很少,一年下来不过是数十张罢了,后来伏尘死后他再也没练过字,而那些手稿也被他不知遗忘到了哪个角落。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侧目看向祈战,眼神怪异:“这些是……”   他欲言又止,内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是希望祈战说不是,又或者说是。   他听到祈战理所当然的说:“跟你想的一样,这些手稿都是你的。”   南溪:“…………”   所以祈战果然是变态吧。正常人谁会拿走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的练字手稿,还宝贝似得藏这么多年? 第46章 祈战会黏人?   南溪默默的将那一沓手稿放了回去, 盖上盒盖再次封存。   他对祈战居然会私存他幼时的练字手稿感到很意外,同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评价这件事。   他想就这样将此事掀过,但祈战却不肯如他的意, 非要提及。   祈战与他脸贴着脸, 玩味的问着:“八皇子,不问问孤为什么要留着这些手稿吗?”   南溪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祈战侧目挑眉:“嗯?”   南溪盯着他看,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祈战看透时, 祈战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他其实并未完全了解祈战。   祈战心机深沉,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所有人在他眼中似乎都是被权衡过利弊的棋子,对所有物的掌控欲更是到了几乎病态的程度。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仅仅只是因为幼时与他有过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一段交集, 费尽心力的替他为伏尘收敛尸骨,为他找神医拔除体内的槲毒治好双腿,又一直留着他幼时的练字手稿。   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让南溪十分费解。   祈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   “为何一直看着孤不说话?被孤迷住了?”   祈战久等不到他开口,反而盯着自己出神,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南溪垂眸, 虚虚握了握手:“陛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问的并非仅仅只是手稿一事, 而是所有,所有祈战为他做的事情。   祈战听懂了南溪话中深意,他顿了顿,并未直接正面回答,而是握住了南溪微凉的双手。   “你知道吗南溪, 孤第一次见到你你却在自杀时其实很生气。”   生气?   南溪微微睁圆双眼,他不能理解祈战为什么要生气。   “你我同样生在帝王家,生母早死不受父皇喜爱。你被困冷宫多年,而孤是被父皇舍弃的质子,我们多么相似。”   他摊开南溪的手,手指穿入指缝十指相扣,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你很努力,也很幼稚。”   南溪抿了抿唇,他知道祈战为什么说他幼稚,天真的以为努力读书练字就能得到父皇的注意,确实很幼稚。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继续沉心静气的听着祈战诉说。   “孤当了三年的质子,若非先太子病故,孤那好父皇也不会想起将孤接回国。”   “他将孤接回来也不是作为王储培养,而是成为其他皇子争权夺位的牺牲品。只可惜那老匹夫算差了,最后赢的人是孤这个被他舍弃的弃子。”   祈战说着这些话时眼底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只是他或许曾经有过不甘有过怨恨,但时过境迁,如今剩下的只有身为胜利者的倨傲。   他从小母妃身死不受父皇宠爱,没有感受过一点爱意,作为质子那三年也是受尽欺辱和冷眼,回国后几次三番差点被手足害死。   他的世界里只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为登九五之尊残害手足党同伐异,连父皇也是他亲手下毒毒杀的,世人骂他得位不正并没有骂错一句。   可那又如何?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而败者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他对南溪说:“你看啊,我们出身如此相似,父皇不肯给孤的东西,孤偏偏要机关算尽又争又抢的夺到手中。孤以为你也会如此,可你却让孤很失望。”   诚如祈战说是,他们有着相似的境遇,但祈战是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而南溪却消沉腐朽,由着自己烂在泥泞之中。   第一次相见时,祈战是气愤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怜惜。   他舍不得让南溪当真烂在泥里,他的八皇子,合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鸾鸟。   祈战说了很多,南溪瞳孔轻颤,忽然就理解了祈战。   或许在祈战眼中,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两人最终走向了两个极端。   他身上有祈战曾经消亡的一部分。   南溪突然就释怀了,那些可笑的猜忌和不安都得到了安抚。   他反握住祈战的手:“祈战,我该相信你吗?”   南溪因紧张而内心忐忑,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想从祈战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祈战嘴角笑意渐深,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南溪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黑沉沉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极具侵略性。   他说:“这世上,除了孤,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   .   上元节当日,祈战带着南溪坐上马车,领着一众侍卫宫人慢悠悠的出了宫。   马车内,南溪天不亮就被祈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如今上了马车仍昏昏欲睡。   “孤抱着你,你再睡会儿?”   祈战看似在询问他的意见,但实际上已经上手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   昨日两人彻底说开后,南溪对他亲昵的行为没有了半点排斥,反而理所当然的靠进了他胸膛。   他闭上双眼歇息,祈战无所事事便握着他的双手把玩,兴起了就在他脸侧亲一口。   南溪被他弄得睡意全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陛下。”   祈战闻言底下头来:“不睡了?”   身为罪魁祸首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南溪被他弄得哑口无言。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不想睡了。”   总觉得祈战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变得……很黏人。   南溪被自己这想法给吓到了,眼角余光偷瞄了祈战两眼,越发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祈战会黏人?那大约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夺舍了才有可能。   南溪迅速将这想法抛之脑后,他问祈战:“陛下心情似乎很好。”   “好啊,怎会不好?孤还以为你不会选择与孤摊牌。”   祈战眉眼上扬,意有所指。   南溪沉吟半晌,目光游移:“我确实想过借南寰的手离开。”   祈战好整以暇道:“那为何最后选择了告诉孤?”   “因为知道跑不了。”   南溪一开始就很清楚,以祈战对他近乎病态的监视和掌控,南寰的手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自己从他眼皮底下安全的送回南钰国。   与其最后被祈战抓回去坏了他的计划,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祈战摊牌。   他们的目的虽然不一样,但也殊途同归。 第47章 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祈战再次将南溪带到了寺庙里, 不过却不是上次去的那个小庙,而是晋国的护国寺——华光寺。   上元节当日华光寺会举行一场极为盛大的庙会,几乎全京城的百姓与世家都会前往礼佛祈福。   祈战是微服私访, 上百名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在出了皇宫之后便隐入了人群, 不远不近的跟着同样混进其他世家车队之中的马车。   华光寺坐落于半山腰,九百九十九阶阶梯延绵了半座山,到了山脚下时, 马车便不能再同行。   这次出行两人并未带上青栀和宝来, 连陈留也没让跟着, 李延倒是跟着同行了。   由于轮椅不好上石阶,这趟出门连轮椅都没带, 下马车时南溪说想要试试自己走上去,但祈战却说什么都不肯。   他不赞同的说:“华光寺的石阶就是寻常人走着也累极, 你双腿未愈, 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南溪从未爬过石阶,他闻言仰头看去,石阶一眼看不到头, 挨挨挤挤的全是抱着香礼佛的游人。   他近来双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是不能长时间行走,但短途慢走是没问题了。   他以为自己应当可以,但远远见那些游人双颊微红气喘吁吁, 便低头看了看双腿, 道:“确实,是我托大了。”   不过接下来问题就来了,没有轮椅,也不能靠自己双腿走上去,那么他该如何抵达半山腰上的华光寺?   南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祈战。   祈战很满意南溪这般有自知之明, 嘴角笑意渐深,他十分享受南溪的依赖,却又坏心眼的调侃道:“八皇子求求孤,把孤哄高兴了,孤就帮你。”   南溪:“…………”   南溪默默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那一节接着一节的石阶,自言自语道:“扶着石柱边走边休息,天黑之前应当能慢慢走上……”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祈战都被他气笑了:“八皇子这么硬气,求求孤都不肯,是不是吃准了孤会服软?”   南溪抿唇不语,权当没听见,却不曾想祈战说罢竟绕到他身前蹲下了身。   “上来。”   南溪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他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身为万万人之上的皇帝的祈战竟愿意如此屈尊降贵。   “还愣着做什么?”   祈战见他不动,催促了一声。   南溪脸颊发热,将脸撇向一边,目光慌乱的四处乱飞,身体却很诚实的爬到了祈战身上。   南溪比祈战矮了一个头,人又清瘦,祈战背起他轻轻松松。   他掂了掂,笑道:“八皇子就这么信任孤?也不怕孤把你卖了。”   南溪不以为意道:“那陛下卖吧。”   这回轮到祈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失笑摇头:“孤可舍不得。”   两人谈笑间一步步朝着石阶上行,行为举止十分亲昵,再加上样貌出众,路过的游人纷纷侧目投来打量的目光,连身后跟着的李延都一直用一种隐晦的目光盯着他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   南溪耳尖泛红,掩耳盗铃的将脸埋在祈战的后背,装作无事发生。   祈战体力过人,背着南溪走了将近上千阶石阶也只是微微喘息,期间不曾假于人手,登顶时明显还十分游刃有余。   再次刷新了南溪对他的体力认知。   不过转念一想,能行房大半夜,歇下没多久,卯时又准时起床上朝,后又一整日都处理政务公事的人,体力和精力不好怕是早就累死了。   南溪叹为观止。   三人登顶站在华光寺庙门前时,已将近午时。   华光寺的守门僧人认出了祈战与李延,他快步走上前双手合十,正要行礼,李延已经先一步上前阻止,暗示僧人不要声张。   那僧人瞬间就懂了,只喊了一声佛号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与三人错身而过。   入了寺庙后,祈战先是带着南溪去了一株绑满了红布的树下。   南溪站在树下仰头看去,一阵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上红布便条条翻飞如浪,隐约能见布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无一例外皆是祈求姻缘顺遂的话语。   恰逢此时,祈战已经从僧人手中取了两条红布回来,其中一条递到了南溪手中:“祈福的话语我已经写好了,可要我替你挂上?”   南溪心中触动,楞楞的看着那张红布,只觉得祈战这人好生霸道,自己的姻缘竟是让他给强行安排了,也不来问一问他的意愿。   南溪虽恼怒他霸道,但心中却是欢喜,但未免让祈战察觉,他故作冷漠的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又何须过问我的意愿?全凭你做主便是。”   原以为祈战要慌一下,却没曾想那厮竟理所当然的点头道了一声好,而后足尖一点,竟身轻如燕的飞身到了树冠上,将两条红布纠缠到了一起,仔仔细细的系在了最高的那枝树枝上,于烈阳微风下迎风飘扬。   祈战翻身落地,仰头看着那飘扬的红布,只觉得哪里都十分顺眼。   南溪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酸胀发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填充涨满了一般。   他听到一对小夫妻在不远处嘀咕:“华光寺的姻缘树最为灵验,听说只要在上面系上红布便能白头偕老恩爱不离,我们也去系上一对吧。”   “好呀好呀,系上了红布,我们也一定能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恩爱不离?南溪愣了很久,生平第一次信起了神佛。   他心想,但愿真有神佛保佑吧。   .   庙会晚上才开始,白日里多是上香礼佛之人,祈战带着南溪上了香又拜了佛后便去了寺庙后院见了主持。   主持早已从守门僧人口中得知祈战微服私访,所以只在祈战面前打了一个罩面后就识趣的离开,只是走时多看了南溪两眼,眼底带着些微惊讶。   他走时欲言又止的朝祈战投去目光,祈战不用想也知道他想跟自己说什么,无非就是说南溪身上的帝王命格与紫薇帝星之事,他早已知道了,不想再听人唠叨一遍,索性就当没看见。   他兀自领着南溪去了华光寺的饭堂。   “华光寺的斋饭一绝,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试试斋饭,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祈战说着话时不停的往南溪碗中夹菜,也不管他能不能吃完。   对于投喂南溪这件事,他一向乐此不疲。南溪为此也颇为无奈,但又阻止不了,次数多了,也学会了该如何应对。   待到八分饱时,南溪便直接搁下了筷子,祈战见他不愿再吃才有所收敛。   饭后散步时,南溪显得心不在焉,他在想明明明面上一行只有他们三人,为何暗一却迟迟没有动手。   “难道是他们发现了端倪,不敢现身了?”   南溪没忍住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祈战道:“杀人放火自然是夜里才好行动,这青天白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是傻了才会这个时候动手。”   南溪心想也对,便不再纠结,彻底的放松了心神,好好观赏华光寺的景色。   也不知华光寺的僧人是怎么养的桃花,明明才一月,桃花竟开了不少,微风拂过时,暗香浮动。   南溪走不了多久就累了,祈战便又背着他往回走。   回程时南溪趴在祈战肩膀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恍惚觉得自己陷入了美梦之中,他记不得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十分的安心。   祈战身为皇帝,华光寺内是专门有他落脚休息的禅房的。   他将南溪带到了禅房之中,放下人以后转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门外李延早已恭候多时,一见他出来,立马抱拳单膝跪下:“启禀陛下,所有防卫已经部署完毕,可要微臣提前将南钰国的探子刺客揪出来杀了?”   祈战摆手道:“不必,你们非但不能动他们,还得想办法让他们带着边防图逃走。”   李延一愣,想不通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铿锵有力的说:“微臣明白了。”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他一向对祈战唯命是从。既然陛下要他这么做,就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他只需听命行事就行了,旁的都无需理会。   随着时间推移,日光渐渐被黑暗吞噬,繁星与圆月挂上天际。   华光寺内灯火骤起,朱漆牌楼下悬着走马灯,八角宫灯转出的灯影投在青砖墙上,化作流动的丹青卷轴。   街尾有金龙由远及近的游来,金鳞在晚风中轻颤,龙须上缀的银铃叮咚作响,伴随着锣鼓唢吶的喧嚣,烟花划破夜空,万千灯火汇聚,与耀眼如星光的铁树银花一同点缀了整个世界。   南溪在一阵阵喧嚣之中惊醒,他睁开眼时才发现外头的天色早已黑尽。   祈战并不在屋内,他掀开被褥下了床,走到外厅却依旧不见人影。   他轻唤了一声:“祈战?”   无人应答。   不安感如潮水般袭来,南溪不由得慌了神,脚步踉跄快步的走到门外,抬脚跨出门坎时,因为腿麻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他控制不住的往前扑去。   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南溪认命闭上了双眼,却不期然跌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之中。   他听到祈战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后怕的低吼:“乱跑什么?”   南溪鼻尖一酸,还未说话,眼眶倒是先红了。   他死死的攥紧了祈战的衣襟,嘴唇微微发抖:“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第48章 他绝不允许南溪脱离自己的掌控……   祈战未料南溪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心中受用,更多的却是怜惜。   他迅速将南溪打横抱起,带着人往回走的同时开口解释道:“方才与李延商议今晚的计划, 见你睡得沉怕打扰了你, 这才去了隔壁禅房,并非是有意将你放置在一旁不闻不问。”   紧跟他身后而来的李延默不作声的点头示意,为他作证。   “暗一开始行动了?”   南溪内心的不安被抚平, 他精准的抓住了重点, 祈战道:“南钰国的探子都已经隐匿在此次庙会之中, 他们应当是想制造一出混乱,趁机将你与边防图都带走。”   南溪闻言眉头紧锁, 讽刺意味十足的说:“他们想要的只是边防图罢了,恐怕一旦确认了边防图的真伪, 那么没了用武之地的我也就到了死期。”   南溪太了解南寰了, 并非是他过于悲观,而是那些事本就是南寰做得出来的事情。   南寰若当真在乎他的性命,也断然不会让他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更不会在他被困了一年以后才想起派人来接他回国,他不过是在哄骗自己偷出晋国的边防图罢了。   说来也可笑,南寰想利用他,却连一点实质性的补偿都不肯给, 竟还用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父爱来给他洗脑。   可南寰大约是忘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被困在冷宫里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皇子了。   既然他想要,那他就成全他。   南溪半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化解不开的阴影,眼底深处唯有孤注一掷的绝情。   祈战察觉到南溪心情低落,他说:“别怕, 孤定然会保护好你的。”   俩人说着话时已经回房坐到了椅子上,南溪睡醒便觉得口干舌燥,只是方才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心定了下来自然就觉得渴了。   他各自沏了一杯茶推到二人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庙中清贫,热水乃是奢侈品不可能会时时备有,是以壶中只有冷茶。南溪倒是不嫌弃,只是祈战却将从他手中夺走杯盏不让他喝。   “仔细着凉。”   他说着朝李延投去一个眼神,后者盯着那茶壶看了半晌,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迫于皇帝威严乖乖起身去打热水。   李延没去多久便去而复返,一杯热茶下肚,人都清明了好几分。   南溪捧着被热茶烫得高温的茶盏暖手,窗外不知何人燃放起了烟花,七彩斑斓的烟花在窗外炸开,即使稍纵即逝也依旧绚烂夺目。   随着庙会的开幕,处处都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色,可又有谁知道着美好的表现下,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南溪开口问祈战:“什么时候开始?”   他神情淡然,好似并未将这事太过放在眼中,只是想起才提问。   “八皇子可真无情,竟就这般急着离孤而去。”   祈战故作伤心,眼底却满是笑意。   南溪没好气的搁下手中的茶盏:“陛下说笑了,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又怎能说是我绝情?”   祈战是同意了陪他演一出戏不假,可从未答应过会放他回南钰国。   南寰对他只有利用,祈战又何尝不是在借由自己的双手请君入瓮?   但祈战比南寰高明,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是肆无忌惮的偏爱,所以哪怕是利用自己也要他摊开在明面上。   祈战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他,但他们谁都心知肚明,南溪没得选。   祈战这人真的很可怕,他总能抓住南溪心中最薄弱的那一点加以利用,明明知道他别有所图,可偏偏做不到去恨他,甚至还会为之触动。   “当真只是演戏吗?”   烛光下,祈战的双眸漆黑如墨,眼底倒映不出半点光亮,像一把暗藏锋芒的刀,将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剖开曝光在明面上。   南溪目光闪躲,掩饰般又举起了茶盏,但祈战却不让他逃避话题,一手握紧了他手腕,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牢牢锁定他的双眼,直白而又笃定的问:“八皇子当真就没想过借由这次机会,趁着孤专心应付南寰的探子无暇顾及你时,偷偷甩开双方人马自己逃走吗?”   南溪心中慌乱,但又暗藏着几分恼怒。   祈战不信他。   南溪反问祈战:“我确实想过,但陛下会让我成功吗?”   祈战毫不犹豫:“不会。”   他可以给予南溪最大限度的自由,给他唯一的偏宠和爱意,甚至南溪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无条件的给予,哪怕他要求自己明日就出兵踏平南钰国砍了南寰的头颅回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他绝不容许南溪脱离他的掌控。   祈战向来信奉想要什么,那就不折手段的争抢过来,只有牢牢握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人也一样。   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南溪,他自己本人也不可以。   南溪久久不语,祈战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祈战内心划过无数阴暗的想法。   他想,或许可以为南溪建造一个巨大又漂亮的鸟笼,将他关进去,这样他就没法离开自己了。   祈战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连鸟笼该如何装饰都想好了,却不期然听到南溪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而后反握住他手臂轻轻往前一拉,祈战下意识就顺着力道倾身向前,紧接着冰凉却柔软的唇便带着一丝浅淡的苦涩药味贴到了自己唇上。   祈战一愣,当意识到南溪做了什么后,他立刻反客为主的伸手按住南溪的后脑勺,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舌尖长驱直入撬开牙关,而后霸道又不容抗拒的开始攻城略地。   黏腻又暧昧的渍渍水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屋内的温度好像也陡然上升,烧得理智也变得不那么清醒。   两人亲得忘我又肆无忌惮,一旁被彻底忽视的李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只恨自己没眼色,送完了茶水不知道赶紧跑非要留下,如今就是想走也没了机会。   这一吻十分绵长,直到南溪憋得快喘不过气祈战才意犹未尽的将他放开。   南溪双眼迷离,双唇水亮亮的发着肿,胸膛一起一伏的急促喘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瞧着就让稀罕。   祈战捧着他的脸,指腹按压着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碾压摩挲,内心的阴郁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但被勾起的欲念却沟壑难填。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克制的将内心的悸动压下。   南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舔了舔发麻刺痛的嘴唇:“如此陛下可相信我了?”   祈战嘴角扬起,眉眼之中全是欢喜,他将南溪从椅子上抱起挪到自己怀中,低着头在他眉间一下又一下的落下轻吻。   他说:“还不成,孤要八皇子殿下亲口跟孤保证,不会不经过孤的同意离开孤。”   南溪又叹了一声:“我保证,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与陛下报备。如此可行?”   祈战暗爽不已,故作矜持道:“孤允了。”   南溪:“…………”   .   南溪发现祈战真的很好哄,只要顺着他的心意,要求什么都能答应。   他告诉祈战南钰国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回去一趟,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原以为祈战听后会生气,却不曾想他竟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陛下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南溪很是意外,祈战却说:“自然不怕。”   南溪眉心微蹙,祈战答应得这么干脆,明明应当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喜事,可南溪却并未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渐渐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祈战为什么不阻止?是因为自己对他而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吗?还是说,祈战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不会脱离他掌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金丝雀?   南溪咬紧了牙关,思绪很乱,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难过,便听祈战理所当然的说:“等孤安排好朝中事宜,孤陪你亲自回南钰国。”   “什么?”   南溪不敢置信的双眼微睁,以为自己听错了。   祈战看他这反应瞬间垮了脸:“怎么?八皇子是想撇下孤自己回南钰国不成?”   “那绝无可能,孤不答应。”   祈战答应好的事又反悔了,南溪却觉得十分的高兴,他没忍住笑弯了眉眼:“有没有人说过,陛下真的很粘人。”   他原想着自己一人面对,更是做好了见到南寰杀了他以后就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可祈战却再次义无反顾的给了他靠山和底气。   这种有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人在意他的。   南溪眼眶微热,在眼泪夺眶而出前,他先一步将脸埋到祈战怀中,闷闷的说:“陛下虽然黏人,但我很喜欢。”   正要反驳自己哪里黏人的祈战顿时哑了声,他不置可否,只牢牢的搂紧了南溪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轻拍安抚。   他心中涨满,无声的喟叹着,重新飞向天空的凤鸟终究是如他所愿的落到了他身旁,此后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有他才是唯一的避风港湾。   一旁毫无存在,被忽视得很彻底的李延:“…………” 第49章 夫人就是仗着为夫宠你   “安排得怎么样了?”   庙宇的街道外热闹非凡, 阴暗处却是另一番光景。   几名穿着夜行衣的人潜藏在山林之中,暗一负手而立,站着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树冠最粗的一根树干上, 瞭望着原处的喧嚣, 头也不回的问着手下。   手下回答道:“弟兄们都乔装打扮好藏在了人群之中,但那狗皇帝的侍卫也藏了不少,暗地里应当还有不少暗卫和死士, 粗略估摸加起来不会少于上百人。”   “今夜的行动恐怕凶多吉少。”   这名手下十分忧心, 毕竟这是在晋国的地盘上, 对方还人多势众,想要将一个双腿残疾的大活人当着祈战的眼皮子底下带走, 并且安全护送出晋国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暗一闻言道:“我们的目的只是拿到晋国的边防图,至于八皇子……”   他并未将话说完, 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那名手下思索片刻:“如若保不了我们该当如何?”   暗一眯了眯双眼, 眼中狠毒一闪而逝。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若是八皇子的性命无法要挟到祈战那狗皇帝,那就杀了。”   “那……要是祈战当真放我们离开了晋国的边境,也要杀了吗?”   暗一回头侧目:“这是陛下的意思。”   手下闻言浑身一颤, 不由得心中胆寒。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却……   他不敢多想,他只是一个死士,主上的命令就是天, 他只有执行的份却不能有半点质疑。   “属下明白了。”   他拱手就要离去, 暗一却又叫住了他:“传令下去,若是有死士让祈战的人擒住,即刻服毒自尽,绝对不能坏了陛下的计划。”   “别忘了是谁培养的你们,若是没有陛下, 你们都活不到现在。”   “是,属下这就是却吩咐。”   手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最终也只能听命行事。   .   南溪与祈战从禅房走出,离开华光寺后院时,庙会已经开始了许久,走在临时搭建的市集上时,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糖葫芦的,卖糖画的,更多的是品种繁多的小吃,也有许许多多买小零件和面具的摊子。   街道的末尾搭建着一个巨大的戏台,伶人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猜灯谜的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了许多人,间或有人猜中了谜底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引人注目。   街道一角,卖艺的艺人在表演活人吞刀,踩着独轮的小女孩拿着一个碗在围观的群众面前转过,一圈下来得了不少的铜板,其中还有出手阔绰的大老爷赏的碎银。   南溪是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庙会,之前在南钰国的游园会不算,他只是被带着露了一脸,之后便一直被放在了酒楼后院被人看管着。   两人牵着手随着人潮往前走,不由得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暂时将那些阴谋诡计都抛之脑后。   路过一个花灯摊位时,祈战拉着南溪走了过去,指着一个莲花造型的花灯说:“我还记得去岁你做了一个莲花灯,比这个做得好看。”   南溪一愣,仔细端详了那盏做工精美的莲花灯一眼,下意识觉得祈战是在说反话,但眼角余光看去却发现祈战神情认真,显然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做的莲花灯好看。   南溪心中欢喜,但他知道那莲花灯只有最后一步才是自己做的,其余最难的步骤都是青栀和宝来动手,真要居功那未免过于掉价。   他开口解释道:“那莲花灯算不得是我做的,我也只是沾了青栀和宝来的光。”   “只是那花灯送了他人,实在是可惜。”   他说话的同时,祈战也开了口,明明是在平常不过的语气,但南溪却生生的品出了几分沾酸捻醋的意味。   南溪:“…………”   他心想,当时祈战不会以为那莲花灯是给他的吧?   南溪沉吟片刻,试探的说:“那盏莲花灯当初做时只是顺水人情并无多少真心,陛下若是想要,我可以好好学着重新做一盏。”   祈战闻言哼了一声,挑眉道:“孤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会想要一盏莲花灯?”   那醋味更浓了,南溪沉默良久,到底没有拆穿。   祈战嘴上说着不在意,离开花灯摊位前却又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南溪只觉得好笑,但此时做花灯已经来不及了,但他却可以做另外一件事。   南溪停下了脚步,握着他手的祈战感受到了一阵阻力不由得也跟着停下。他回过头来,不解的问:“怎么不走了?”   南溪挣开他的手,在他不满之前迅速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侧落下一吻,轻声哄道:“陛下在这儿等等。”   他说着便转身回了头,留下还在失神的祈战在原地。   祈战抬手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脸颊,没忍住嘴角上扬,当察觉到周遭传来的震惊的目光时,他立马负手而立腰杆挺直,像只抖开了华丽尾羽的孔雀,肆意的朝旁人炫耀。   南溪并不知身后发生的一切,三两步就走到花灯摊摊位前。他从未自己买过任何东西,但却很有自己的主见,任由着摊主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为所动,只买了两盏莲花灯,爽快的付了钱银后便折返了回去。   他刚回头祈战就已经先一步迎着他走来,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不曾一开半分,好像这个世间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眼了一般。   直到祈战再次握住他的手时,祈战好像才发现了他手中提着的两盏莲花灯。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眉梢上扬,故作不知的开口询问:“你买这花灯做什么?给我的?”   南溪嗯了一声,顺手将其中一盏塞入他手中,指向不远处聚集了许多放祈福灯的湖畔道:“上元节当燃灯祈福,我看许多人都在放灯,便想着我们也该放上一盏。”   祈战闻言一愣,去岁上元节自己带着南溪去放花灯祈福,但南溪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仅仅只是一年,南溪却亲口说他们该一起放灯祈福,这变化不可谓不大。   他掂了掂手中的花灯:“爱妃所言极是。”   南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爱妃二字吓得一激灵,他抬手捂住了祈战的嘴,又羞又恼的小声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乱喊呢?况且不是要隐藏身份吗?”   他心虚不已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四周的行人,发现并未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后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祈战瞧他这反应就觉得可爱,心尖也痒痒的像是被狸奴的爪子挠过了一般,没忍住俯身在他耳边调侃道:“八皇子殿下不喜欢孤喊爱妃,那是不是喊夫人就可以?”   南溪:“…………”   半晌后,祈战跟在闷不吭声往前走的南溪身后,装作可怜的模样认错道:“夫人我错了,夫人别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南溪再次:“…………”   这人真的很讨人厌!   南溪理都不理他,径直离开了市集走到了挤满了人的湖泊岸边。   他身形清瘦挤不到前头,身旁有人也想挤进去,见南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就直接挤开他往前去。   祈战眼神一冷,顺势一手揽着南溪的肩膀,一手扯住方才那人往一边推,笑意不达眼底的说:“麻烦让一让。”   被推开的人心中不满,正要发火呢,结果一扭头就对上祈战那双冰凉的眼睛,顿时气势就矮了下去。   他欺软怕硬,只能讪讪的摸着鼻子转身跑了。   祈战也没为难那人,只低头数落南溪:“他挤你你怎么不打回去?”   南溪笑着道:“这不是有你?”   祈战果然十分受用,他哼了哼:“夫人就是吃准了为夫宠你。”   南溪:“…………”   累了。   .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岸边,承载着祈福心意的花灯从手中脱离,闪烁着明灭的火光往湖中心飘去,最终与其它人燃放的花灯汇聚成一片灯海,于月光下熠熠生辉。   祈战问南溪:“夫人许了什么愿,说来让为夫听听。”   南溪老神在在的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说出来说不定为夫就能帮你实现了。”   祈战势要胡搅蛮缠,南溪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肯说,闹得最后祈战不由分说的将他抱起,像抱孩童般托抱着,威胁他若是不肯说之后就一直这样抱着他招摇过市。   四周传来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南溪气得红了耳尖,他将脸埋在祈战颈窝,咬牙切齿的说:“你快放我下来!”   祈战非但不放,反而还顺势拍了拍他屁股。   南溪整个人都快红透了,不需要抬头都能猜出围观的旁人此时脸上的神情。   他没忍住捏着拳头锤了祈战后背一下:“我真的生气了!”   祈战见好就收,但放他下来时却显得意犹未尽。   南溪双脚一落地就埋头拉着祈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祈战则从头到尾都用宠溺的目光盯着他。   南溪闷头苍蝇一样拉着祈战往华光寺后院去,一心只想离人群远一些,免得再次丢了脸面。   相较于外头,华光寺内部就冷冷清清的,只有少数的上香的游人,其余都是扫洒的僧人。   在两人快要走到禅房门前时,一道破空声突兀的响起,回头一看,一枚泛着寒光的飞镖离两人已不足一丈远。   南寰的死士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第50章 去把八皇子带走   飞镖尖刃上泛着幽幽绿光, 明显抹了剧毒,是奔着取人性命而来的。   飞镖已不足一臂距离,祈战还未登上皇位之前几经生死, 避险的反应能力早就练了出来。他一手扣住南溪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怀中护着, 而后抬袖翻转,袖口拢住飞镖借力卸力,手腕翻转间, 那枚气势汹汹的飞镖便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 是铺天盖地的袖箭箭雨。   “你先进去。”   祈战一脚踹开禅房的门, 将南溪推了进去。南溪自知自己留下只会拖后腿,毫不犹豫就转身跑进了屋内躲着。   而祈战则双手扣住一侧房门, 用力一扳就将其卸了下来。   他用门板作为挡箭牌,那些袖箭全扎在了门板上, 自己则毫发无伤。   箭雨将停, 潜藏在暗中的死士倾巢而动,立于禅房四边的高墙上,眼神冰冷的看着底下的祈战。   祈战扔了被扎成刺猬的门板, 双眼微眯,明知故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暗一冷笑:“谁派来的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是取你性命之人就行了。”   祈战面色一沉:“想取孤性命之人如过江之鲫,可无一例外都化作了白骨。想杀了孤, 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话音落下时, 身旁齐刷刷的出现了十几名穿着利落夜行衣的暗卫,浑身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眼神狠厉嗜血。   同样穿着夜行衣的李延单膝跪下:“末将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祈战颔首道:“杀了他们。”   祈战一声令下,那些暗卫顿时如利刃出鞘朝着死士们冲去。   双方人马于小小的禅房内院里交上了手, 招招都是见血封喉的狠招。   暗一早就知道祈战身边潜伏了不少暗卫,没能趁着暗卫到来前重伤祈战,他颇为惋惜的啧了一声,而后对身旁的手下低声吩咐了一句:“去把八皇子带走。”   未了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我们主要的目的,切记不要恋战,抓住了人就立刻走。”   手下闻言点头,抬手一招,几名死士便跟着他一起利落的翻下墙,绕着墙根潜到了禅房的后方。   祈战自然发现了他们的动作,他作势转身往禅房内走去。   暗一自然不会让他坏了自己的大计,他扬声高呼:“狗皇帝哪里跑!”   说罢足尖一点便落到了祈战面前不远,袖剑滑到手中握紧,抬手就朝他喉间划去,与此同时封着禅房的房门不让祈战往里去。   “陛下!”   李延有心上前护驾,奈何同时被几名死士缠住脱不了身。   暗一攻势迅猛,祈战无法,只能避让着且战且退。   ·   禅房之内,南溪听着外头的厮杀声以及刀光剑影却丝毫不惧,甚至还能十分冷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暗一的手下带着人悄无声息的潜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正神情淡漠的喝着茶,好似外头发生的一切他都漠不关心。   禅房内并未点灯,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台落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南溪侧背着光,月光在他身上晕开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一个恍然的错眼,给人一种不似凡人,更像九天之外的神祇的错觉。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之中的八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道:“八皇子,卑职名甲六,是暗一大人派来接引您的人,请八皇子即刻随卑职离开。”   南溪缓缓道了一声好,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盏,对甲六说:“华光寺四面都有禁卫军守着,唯一的出路只有后山,但山脚下也有禁卫军驻守。”   “想要从祈战眼皮子底下逃走,只能兵分两路,先派人引走后山出口处的禁卫军。”   甲六一愣,这些他们自然在上山前就已经查探清楚了,离开的路线和方式也早已计划好,基本与南溪所说八·九不离十。   这些从南溪口中说出来,不免让他心生怀疑。   八皇子为何对祈战的兵防布图这么清楚?   听说这八皇子当了晋国皇帝一年多的男宠,对他疼宠有加,甚至还为他治好了双腿,若是八皇子因此对晋国皇帝生情……   “我一个路都走不了几步的废人,有防着的必要吗?”   南溪洞察力向来敏锐,哪怕甲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他又怎会看不出对方想在什么?   甲六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窘迫,他垂眸看了一眼南溪的下·半·身。即使被裤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单从衣料隆起的弧度也能看出那双腿比正常的成年男子要细瘦很多,甚至还不如同龄女子。   南溪大大方方的让他看,没有丝毫避讳,他问甲六:“确认够了吗?外面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说罢又苦涩的笑了笑,自嘲道:“我的双腿走不了多远,若是不想我拖了你们的后腿,可能需要有人背着才能走。”   甲六闻言果然不再怀疑,迅速转身背对着南溪,回头道:“殿下,多有得罪,请您趴上来,卑职背您离开。”   南溪道了一声好,没有半点犹豫的趴到甲六身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好了,走吧。”   南溪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显眼,一名死士为他披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斗篷,又将兜帽戴上,以便于之后更好的隐藏在黑夜之中。   禅房前院的短兵交接与厮杀声依旧不绝于耳,一行几人没有任何留恋迅速撤离。   南溪体重很轻,对甲六而言几乎造不成什么影响。他背着南溪走在最前头,其余死士则在后方掩护断后。   直到隐入山林之中,借着树影的遮掩,甲六终于停了下来。   南溪抬起头来,眼带不解,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为何停下,就听甲六对一名死士说:“你留下,一刻钟之后点燃信号弹。”   那名死士立马道:“是!”   南溪这才意识到他这是这是在通知暗一带着大部队撤离。   甲六吩咐完后继续带着人往密林深处潜行,几人的速度都很快,当信号弹冲天而起时,他们已经到了后山唯一的出口处。 第51章 交出南溪,孤饶你们不死……   山脚下, 临时驻扎的禁卫军营地内火光通明,四面都有全副武装手执长枪盯着梢的禁卫军。   而营地的中心,是被信号弹炸醒迅速集结严阵以待的士兵, 禁卫军侍卫长正挎着别在腰带上的长刀说着什么。   甲六眉心微蹙, 屏息凝神,靠着唇语连蒙带猜的看清了侍卫长说的话。   他抬手招来四名死士:“他们准备要搜山,你们几人去突围吸引火力, 剩下的人跟我一同护送八皇子殿下离开。”   突围基本是九死一生, 但那四名死士却没有半点犹豫, 拱手点头道了一声是,而后便转身几个错落间冲出了后山的关口, 绕过营地一侧飞速往外跑去。   “快!有刺客!”   “抓住他们!”   哨兵瞬间就发现了他们,呼喊的同时也拉响了警报用的铜钟, 随着侍卫长一声令下, 集结在一起的禁卫军顿时倾巢而动。   四名死士眼看着行踪暴露,没有半分犹豫,立马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枚枚烟雾弹往地上一砸, 滚滚浓烟顿时在夜色之中弥漫,将大半个出口都笼罩了起来。   烟雾不知用什么制成,呛鼻又刺眼,吸入一口脑子都跟着刺痛起来, 四肢反应也像灌了铅一样笨重迟钝, 禁卫军士兵们不得不慢下脚步先捂住了口鼻。   “就是现在!”   甲六背着南溪跳下树干,身形如鬼魅,贴着树影与浓烟迅速往反方向逃去,其余死士则呈扇形簇拥在身后为他断路。   “那边也有刺客!”   “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别让他们跑了!”   站在高处的哨兵暂时没受烟雾影响,他们再次拉响了铜钟预警, 但已经为时已晚。   甲六背着人早已消失在暗黑之中,而另外四名死士也趁机潜逃了。   直到浓雾散去,侍卫长盯着甲六离去的方向双目赤红,死死的攥紧的拳头咬紧了牙根。   他并未就此放弃,而是抬手一挥:“都给我追!”   另外一边,暗一看见信号弹后也扔下两颗烟雾弹,所有死士迅速抽身撤离,而重伤或被擒的死士则毅然决然的咬碎了口中的毒牙,不过几息就七窍流血断了气。   李延眼尖的发现了端倪,但他卸掉压制住的死士下巴时已经晚了一步。   最终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李延绷紧了下颌线,额间青筋凸起,他愤恨的扔开手中已经断了气的死士,回身朝祈战跪下,双手抱拳:“陛下,没能将刺客尽数绞杀,末将该死!”   虽然说是在演戏,两人交战时都刻意的放了水,但李延还是觉得最后让暗一全身而退无论失了脸面。   祈战抬手道:“无妨,先去追,别让他们跑远了。”   “是!”   ·   甲六甩开追兵,带着南溪去了京郊一处废弃的破庙里,未免被发现端倪,一行人并未生火。   南溪怕冷,手脚冻得生冷也没吭一声。   经过大半夜的奔逃,死士们都有些筋疲力尽了,除了盯梢的死士,其他死士都在争分夺秒的修整。   南溪也拉紧了斗篷蜷缩着身体,以求最大程度的给自己身体保温。   “殿下,环境恶劣只能如此了,委屈您了。”   南溪睁开双眼,是甲六朝他递了一个馒头来。   南溪说了谢谢,也不矫情接过来就掰开来吃。馒头冷得发硬,又没有水就着,吞下去时十分的哽喉。   南溪被祈战精心的养了一年多,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刚咽下去第一口胃就觉得不舒服,但他愣是一声不吭的吃完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庙外传来一细微的声响,一行人立马警觉的藏了起来,南溪也被推搡进了佛像后面躲着。   甲六悄悄的潜伏到门板后方,眼睛透过门缝借着月亮的微光窥视着庙外,直到他看到带头的是暗一后才放松了警惕。   他上前迎着暗一走进庙内,隐藏起来的死士们纷纷现身,齐齐单膝跪下喊道:“恭迎统领。”   暗一环视一周,侧目问甲六:“八皇子殿下呢?”   “我在这儿。”   还不等甲六回答,南溪先一步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   暗一眉心微扬,眼底暗光流转,他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八皇子,八皇子没有受惊吧?”   他表面上看似恭敬,但实际上并无多少真心实意。   南溪抿唇道:“没有,承蒙统领关心。”   两人一番虚与委蛇的互相打着太极,暗一见他没有主动提起边防图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急。他单刀直入的问:“敢问八皇子,陛下想要的边防图您可带出来了?”   南溪点点头:“自然。”   “哦?那在哪儿?”   暗一双眼明显爆发出一道亮光,他朝南溪伸手:“还请八皇子拿出来让卑职验明真伪。”   南溪脸色一沉:“统领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拿假的来糊弄父皇?”   暗一自知失言,他连说不敢,被黑布蒙着的脸上,嘴角不耐烦的撇了撇,再开口时却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说:“边防图对陛下而言十分重要,是卑职一时心急才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与卑职计较。”   南溪不置可否,但明显很不高兴。他冷哼一声:“看在你对父皇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你了。”   暗一连声道是,心中的不耐烦却越来越浓重。想他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尤其让他受辱的还是一个他看不上的废物皇子。他心想,等南溪交出边防图,他就让南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耐着性子哄道:“边防图确实至关重要,若是拿到了假的,到时陛下指挥南钰国大军压到晋国边境却因边防图而出致使落入了敌军陷阱,恐怕到时候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是以卑职才会如此失态。   “还望殿下顾全大局,卑职验完真伪,自然会将边防图拱手送回。”   他说得情真意切,南溪蹙眉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就验吧。”   他说着从衣袖内里的暗袋中取出一张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纸张出来,暗一心中大喜,迅速上前抢了过来。   拿到边防图后,他退开几步远才展开纸张,只看第一眼眼底的得意就转为了震怒。   “这不是真正的边防图!”   “你骗我!”   如平地惊雷般,他话音刚落,死士们纷纷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相比较之下,南溪倒显得十分淡定。   他说:“统领是不是太过看得起我了?那边防图就在御书房内,在祈战的眼皮子底下,估计我前脚刚拿真正的边防图,后脚所有计划都会暴露。”   “你觉得我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吗?”   他问得暗一哑口无言,暗一捏着图纸的手松了又紧:“那这张图纸又是怎么回事?”   南溪老神在在的答道:“这也是真正的边防图,不过是我哄着祈战给我看了边防图后临摹的。”   “那你如何能保证这边防图没有差错?”   “统领跟着父皇也有很多年了吧?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当年没有夫子教导,都能在一年之内能默写一整篇千字文?”   “我素来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次就能牢牢记住。”   面对暗一的质问,南溪只笑了笑,神态之间全是对自己能力的自傲。   暗一转动眼眸思索了片刻,被他说服了,而且这些时日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南溪的动向,自然也知道他曾在祈战的御书房内待了很久。   南溪想要脱离祈战的掌控就只能依靠自己,应当不至于用假的来糊弄他。   南溪被暗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却没有半点慌乱,因为他给暗一的图纸的的确确是真正的晋国边防图。   暗一暂且将怀疑压下,选择了相信南溪对自由和回国的渴望高于欺骗自己。   他将图纸重新折起顺手就收了起来,南溪瞬间冷了脸:“统领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验明真伪以后便还给我吗?”   他质问着暗一,尾音有些发颤,眼神更是飘忽游移一副明显心慌不安的模样,哪怕声音放大,也显得格外的虚张声势。   拿到了边防图暗一连演都不想演了,他轻蔑的哼笑一声:“边防图如此重要,若是不小心弄丢了可就麻烦了,还是交给卑职保管来得稳妥。”   南溪这时才一副恍然大悟自己被骗了的表情,气愤得脸都红了,他指着暗一:“你骗我!”   暗一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甲六看了一眼。   后者立马会意,上前抬手牢牢扣住了南溪的肩膀:“殿下多有得罪,之后您的安全将全程由属下照看。”   说是照看,其实就是监视和拘禁。   南溪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也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最终只能憋屈的梗着脖子不说话。   暗一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到了将近黎明破晓之际,他蹙眉道:“天快亮了,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赶紧走。”   说着一行人就要整装待发,可恰恰在此时,庙门外陡然亮起了火光,连带着庙内也被照得亮堂。   外头传来祈战平静却暗藏愠怒的嗓音。   “交出南溪,孤饶你们不死!” 第52章 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钰国……   庙外竟是追兵已至, 暗一侧耳听声辩位,这才发觉这座破庙竟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他们俨然成了那瓮中之鳖。   有死士道:“统领, 属下等护送您杀出去。”   有了第一人, 其余的死士也纷纷站了出来,他们目光坚定不移,没有一人畏惧退缩。   祈战所说的交出南溪饶他们不死谁都没有当真, 死士都是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又不知见过多少肮脏龌龊之事,又怎会不知他们若是落入了敌手会有怎样的下场?   恐怕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与其将命运交给他人, 还不如拼了一条命杀出一条血路。   “稍安勿躁。”   暗一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死士们。他回头看向表面上冷静淡然实际眼神飘忽游移的南溪:“有八皇子在, 我们定当能全身而退。”   “您说是吗?八皇子。”   他一语双关, 南溪又怎会听不出来?   “你想把我交给祈战?说好的我那帮你拿到边防图,你护送我回国。如今边防图也给你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南溪又惊又怒, 可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即使是为自己争取公平,也显得像是在无理取闹。   暗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用充满讽刺和鄙夷的目光盯着南溪:“八皇子说错了, 卑职可从未答应过一定会将您安全送回南钰国, 是您自己误解了。”   “再说回来,八皇子体虚病弱不良于行,长途跋涉加上天气严寒,就是薨在半路上也是在所难免。”   “想必陛下也能理解卑职的失职,不与卑职计较的。”   南溪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语气得直打哆嗦, 他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气狠了。   “甲六,压着他走最前头去。”   暗一可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随着他一声令下,甲六从一名死士手中拿过一根麻绳,先是开口对着南溪说了一声得罪了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他双手反剪于身后,将他整个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未免节外生枝,甲六还用手绢将他的嘴堵住,再用布条缠了好几圈封住了他的嘴。   南溪也没想到甲六竟为了防止挣脱逃跑做到这种地步,他不由得心中没底,祈战的那些禁卫军应当不会误伤到自己吧?   这时暗一虚伪至极的说了一句:“八皇子又不是嫌犯,你困成这样,八皇子多丢脸面啊。”   甲六低头思索了片刻,最后憋出了一句:“那属下下次就不绑着八皇子殿下了。”   要不是被封住了嘴,南溪都要被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给气笑了。   下次?恐怕下次再见面,就说不定谁才是那待宰的羔羊了。   没人知道南溪在想什么,甲六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庙外走去,而暗一则紧跟其后,最后才是负责断后,必要时以命拼杀杀出突破口的死士。   一行人以南溪作为挡箭牌出了庙门。   火光之中,祈战负手而立,眼底不见一丝情绪,凉得渗人。   在南溪出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就拧紧了眉心,眼中杀意渐显。   他都从未舍得这样绑着南溪,这些人怎么敢的?   “给他把绳索解开。”   祈战嗓音压得很低,那并非是商量的语气,是直接命令,也是在警告。   暗一嗤笑一声:“为了抓我们出动了将近一个营的禁卫军,皇上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十分的狡猾,说话时并未上前与祈战对峙,而是躲在南溪和甲六的身后不肯出来。这样就算暗处有弓箭手埋伏,想要射杀他除非连南溪一起射死。   “孤说过,交出南溪饶尔等不死,识趣的就乖乖放人,若是不从……”   祈战眼神越发阴冷,他侧目瞥向李延,后者振臂一挥,所有禁卫军便气势汹汹的齐声低吼,最前排的禁卫军列起盾牌,其余禁卫军手中长矛唰一声划破空气,矛尖向前正对着暗一一行人,只待祈战一声令下就发动进攻。   与此同时,甲六一手扣着南溪后脖颈,袖中剑剑刃抵到了南溪喉咙。   暗一冷笑道:“都别动!我这属下的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你们陛下的心肝,那可就不美了。”   禁卫军们巍然不动,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将枪尖压低半分。   祈战一脸意味深长,他笑意不达眼底:“哦?拿孤的男宠的性命来威胁孤,你不觉得十分的可笑吗?”   “他不过是孤一个高兴时就逗弄一下的小玩意罢了。”   暗一像是被掐着了喉咙的鹅,被他的话噎得说不上话来。   难道真是他高估了八皇子在祈战心中的地位?   可祈战分明独宠八皇子一人,又是让他自由出入御书房,又是让他批阅奏折的,哪个男宠能得此殊荣?   他不由得看了南溪一眼,后者在听了祈战的话语后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若非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恐怕早已不过身份教养对祈战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不由得懊恼的撇了撇嘴,俯身在甲六耳边道:“计划有变,等会儿我带着弟兄们杀出去,你趁乱杀了他。”   “可是统领,他是……”   “这是陛下的密旨,按照命令行事。”   甲六一脸愕然,他欲言又止,但他一个死士只有听命行事的份,而且死士也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他迅速的收敛起所有情绪,语气生硬冰冷的说:“属下明白了。”   他们的谈话并未避讳南溪,南溪自然也全都听见了。对于南寰下密旨要除掉自己,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由于说不了话,双手也被绑,原先约好的暗号都做不出来,南溪只能朝祈战缓慢的的眨眼。   原以为祈战会看不懂,没成想他竟朝自己微微颔首,而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突然发难。   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瞬间逼近,在于暗一和甲六只有一臂远时,藏在腰带里的软剑同时抽出,反手握住剑柄剑尖上挑,直逼甲六喉咙而去,空着的左手则紧握拳头,不遗余力的朝着暗一的胸口轰去。   暗一与甲六差点都来不及闪避,暗一极速后退避开了那一拳。而甲六则因为剑刃离得太近,下意识反应要用南溪挡剑的,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抬手以手臂挡住了这一剑,手中袖剑也毫不犹豫的压下南溪喉咙。   祈战趁机抬脚踹了他肚子一脚,抓着南溪的手臂就强行将他抢了过来。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预料到祈战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会为了南溪以身犯险。   南溪脱离了危险,但颈侧却因此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滴答滴答的滚落着血珠 。   没了南溪作为挡箭牌,对方又人多势众,暗一大喊一声:“撤!”   话音一落,两枚烟雾弹也随之炸开,呛人的气味弥漫,视线也收到阻隔,死士们纷纷趁机四散而逃。   同样的伎俩禁卫军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所以在烟雾弹炸开前士兵们就已经先一步撕下衣服的布料捂住了口鼻。   禁卫军侍卫长一声令下:“杀!”   而后两方人马就在浓雾之中交上了手。   祈战抱着南溪退到了烟雾弹的范围之外,李延连同十几名暗卫跟在他身侧随行护卫。   南溪颈侧的伤口不小,额上冷汗津津打湿了额发,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透明,隐约泛着几分青灰。   祈战脸色很难看,他先用金创药为南溪简易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撕了布条为他包扎,总算勉强止了血。   处理完了伤口他才为南溪松绑,拆了脸上绑着的布条。   他心疼不已,但又怕伤到南溪而不敢使劲,只能虚虚的搂着,问南溪:“疼吗?”   “不疼。”   南溪摇头,很是虚弱,费力的说完就没了力气。   祈战又怎么不知他是在哄自己?那么长一条伤口,不疼是假的。   他抱着南溪起身:“我带你回宫疗伤。”   南溪想说这点疼痛自己还能忍得住,只是没曾想刚开口,就觉得胸腔一阵气血翻涌,脑中响起嗡鸣刺耳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竟吐出了一口污血。   祈战瞳孔紧缩,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染上了血色。   南溪想安抚他别担心,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先一步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他费力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了祈战的手中。   “那剑上有毒!”   李延失声惊呼,他深知南溪对祈战的重要性,一时着急上火得差点嘴角燎泡。   他抬脚踹了身边的暗卫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备马车回宫!”   可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找马车?   暗卫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道了一声是,扭头就要往华光寺赶。   只有华光寺离得最近又一定会有马车。   “不用去了。”   祈战突然出声阻止,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他盯着掌心之中的药丸看了很久。   那颗药丸正是南溪昏迷前塞给他的,若是无用的话,南溪大可不必这般费劲。   祈战眼神狠厉阴郁,迅速将药丸捏碎掐着下巴将药末灌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着:“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钰国为你报仇。” 第53章 他甚至比祈战更为阴暗卑劣……   “他怎么样了?”   南溪吃下那药丸后情况有所好转, 祈战甩下李延,让其收拾残局,自己带着一众暗卫快马加鞭先一步回了皇宫。   但直到回了宫南溪也没见醒, 这使得他心情非常的差。   太医院院使颤颤巍巍的跪下:“回陛下, 万幸八皇子殿下及时服下解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为何还不醒?”   祈战负手而立,垂眸看着他, 看不出喜怒。   院使解释道:“八皇子殿□□虚, 这毒素猛烈, 半个时辰就能要人性命,即使及时服下解药也需再修养一段时间。”   未了, 他笃定的保证:“最晚不过明日殿下就能醒来。”   祈战沉吟不语,半晌后朝他摆手:“你先下去吧。”   院使连忙起身行礼退下, 生怕他火气上头了迁怒自己。   他走后, 祈战将寝宫内的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自然也包括青栀和宝来。   他坐到床榻边,盯着南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眉心紧锁。   自打体内的槲毒被拔除, 南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呢?”   外面的世界处处充斥着危险,或许只有关在笼中,他的小鸟才不会受伤。   祈战神经质的伸手抚摸着南溪的脸颊,眼底是化解不开的阴郁。   ·   南溪醒来的得比预料之中的时间还早, 天刚擦黑他就睁开了双眼, 当目光触及到熟悉的明黄色床幔时,他第一反应是转头去找祈战的身影。   屋内并未掌灯,光线很暗,只能靠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人。   那人背着光,几乎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 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带着几分让南溪心惊的晦暗。   南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祈战,他哑着嗓子问:“陛下怎么站着,也不让宝来掌灯?”   他说着话时朝祈战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祈战现在在想什么,但劫后余生,他只想与祈战亲近一下。   祈战沉默不语,但却第一时间走上前将南溪连人带被褥一起抱了起来。   他先将南溪放到了厅堂的软榻上,然后才转身去点燃了一盏灯。   随着火苗窜高,室内总算有了光源,虽然依旧昏暗,但不至于连人都看不清了。   祈战折返回来后并未像以往那样将人抱进怀中,而是单膝跪在软榻前,仰着头盯着南溪依旧带着病气的脸看。   从醒来至今,祈战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南溪又怎会会看不出来?   他心中发酸,倾身与祈战额头相抵:“抱歉,让陛下担心了。”   祈战没说话,却强·横·专·制扣住他后颈,一手钳住他下颚抬起,而后如暴风疾雨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亲得又凶又急,在南溪口中攻城略地,带着几分要将南溪吞吃入腹的狠劲,唇舌之间都弥漫着血气腥味。   祈战很少这么凶,南溪吃痛得皱眉,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反而因此感到一种近乎自虐一般的欢喜。   看啊,他多在乎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他会不会很伤心?   南溪被脑海中浮现的阴暗想法吓到了,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跟祈战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甚至比祈战更为阴暗卑劣。   祈战对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总是大大方方的摆着,自己却像个长在阴暗潮湿处的蘑菇,一点点的蔓延着菌丝,最后不动声色的侵占那一方之地。   在南溪窒息濒死之前,漫长而激烈的吻终于结束,他双手无力的抵着祈战的胸口,急促的细细喘息。   “差一点你就死了。”   “八皇子知道孤当时在想什么吗?”   祈战迫使着他仰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蕴含的情绪太多太多,像铺天盖地的浪潮,瞬间就将人吞没。   南溪答不上来,但却能猜测得到。   以祈战那疯子的性格,若自己真死了,他大概是做得出将自己尸体放到冰棺之中永远封存,日日放在寝宫之中的事情来。   又或者直接将自己尸体烧了,骨灰带在身上。   祈战见他不愿回答也没逼着他,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将这个话题忽略了过去。   祈战起身将南溪从被褥之中挖了出来,抱着人放到腿上,背靠着自己胸膛肌肤相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他下巴枕在南溪的肩窝,鼻尖轻轻的蹭着脖颈处缠着的纱布上,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他问南溪:“还疼吗?”   失而复得之后,总会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祈战以往总是吝啬于表达自己对南溪的掌控欲,可此时他内心蠢蠢欲动的凶兽心甘情愿的收敛了爪牙,乖乖蛰伏在牢笼之中,生怕吓到了眼前这个脆弱又珍贵的猎物。   南溪一怔,缓缓摇头:“不疼了,别担心。”   他软着嗓音哄着祈战,但祈战的眼中却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越加的阴郁。   南溪意识到自己适得其反了。   诡异的沉默气氛在两人之间缭绕,南溪几次欲言又止,但祈战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祈战莫名的问了一句:“孤若是出兵踏平南钰国,八皇子会恨孤吗?”   南钰国还未亡国之前,哪怕深陷敌国帝君手中,南溪还是南钰国尊贵的八皇子殿下,可一旦南钰国国破家亡,他就成了亡国奴。   亡国奴无论在哪都毫无立足之地,是任人欺辱的存在,这也是为何素来睚眦必报百倍奉还的祈战在南溪中毒昏迷后没有立马发兵攻打南钰国,而是选择隐忍至今。   他不希望他的南溪受到任何伤害和轻视。   祈战这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但南溪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情谊?   他歪着头,与祈战脸贴着脸:“会。”   祈战脸色有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情绪,他沉声问南溪:“为何?”   南溪抿唇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眸如被星河点缀,明亮又耀眼。   他说:“南钰国就算要亡,也该亡在我手中。”   “虎毒不食子,可南寰却处处置我于死地,生养之恩在他当初赐死我时便已经抵消了。”   “陛下,我并非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也很记仇的。他欠我的,我要亲手一一讨回来。”   南溪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之中并无任何父子情谊,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   南溪自记事以来就被幽禁冷宫不得随意踏出,体内被人长期下着慢性毒药,虽身为皇子却连一个扫洒的粗使太监都能给他脸色看。   后来身边唯一的太监也被当面赐死,南溪这些年双腿残疾病入膏肓,独自一人在冷宫之中茍延残喘。南寰身为皇帝又怎么不知道这些?他刻意纵容,甚至有可能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否则又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一个皇子长期下毒?   若非南寰,他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南溪怎么不恨?他比谁都想南寰去死。   这也是他咬牙撑到至今,死也要爬回南钰国唯一的执念。   他主动的亲了祈战一下,轻声喟叹道:“陛下,南钰国的事情你别插手,算我求你的。”   祈战很心疼他,但又非常的高兴。   他此前总觉得南溪太过软弱,可如今那个曾经只有空壳的躯体终于有了灵魂,像腐烂在淤泥里的藕节重新焕发生机,发芽抽叶,于泥泞之中重新绽放出高洁傲岸的荷花。   这才是他所为之着迷的南溪。   他轻轻在南溪颈侧的纱布上落下一吻:“好,孤答应你不插手,甚至孤愿意放你回南钰国。”   南溪双眼微睁,有些不敢置信,心脏快速的跳动,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忘了,他试探的问:“陛下意思是,您不跟着吗?”   祈战毫不犹豫道:“是。”   南溪心中震撼,不是为祈战愿意放自己回南钰国,而是他没想到恨不得将自己锁在身边的祈战,竟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嘴唇微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祈战眉眼带笑,话锋一转:“但孤并非无条件放八皇子走的,孤有两个条件。”   南溪一怔,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先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祈战挑眉,在他耳旁轻声低语。   南溪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瞬间浮上红晕,连脖子和耳垂都肉眼可见的发红。   祈战戏谑的调侃道:“就这么小小一个要求,八皇子也做不到吗?”   南溪羞耻的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晌,缓缓点了头:“好。”   祈战嘴角的笑意瞬间放大,他心情非常好的说:“那孤就等着八皇子兑现诺言那一天了。”   “孤很期待。”   南溪:“…………”   总有种上当受骗被套路了的错觉,但祈战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他无法拒绝。   反正他们两人颠·鸾倒·凤了也不知多少次了,祈战想要那样做,也无非是增添些情趣罢了。   南溪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可回想起祈战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保守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出格。 第54章 是他在纵容祈战变本加厉   李延像条疯狗一样不停的追击, 一波波消耗牺牲下来,最后暗一带着人逃亡出晋国回到南钰国的国土时竟只剩下了不到五人。   完全安全下来后,暗一第一时间就拿甲六开刀。   他回身一脚将甲六踹飞, 力道完全没有收敛半分, 那一脚将甲六踢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另外三名死士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似乎看惯了这种画面, 并且已经麻木了。   暗一负手而立, 眼底戻气翻涌, 他问甲六:“那天你明明有机会杀了八皇子,为何不杀?”   甲六慌忙爬起身, 顾不得胸腔上的钝痛,单膝跪下便拱手告罪:“统领, 属下知错!”   “一句知错就能弥补过错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暗一拔了剑, 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抵到了喉结处,大有他回答得不合自己的意,这剑就会没入他喉咙。   甲六脸色发白额上冒冷汗, 他颤颤巍巍的解释:“当时祈战动作太快,属下未能找到机会……”   “嗯?!”   他话还未说完,剑尖就被往前一送破开了皮肤血肉。   求生欲使得甲六忍着疼痛和恐惧,迅速的大喊道:“统领您是知道我的武器上都有剧毒, 我当时割破了八皇子喉咙, 没有解药,不出两个时辰,他必死无疑啊!”   暗一闻言停住了手,他侧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还真让他想起当时确实看到八皇子口吐淤血昏迷不醒的画面来。   他缓缓收起长剑:“很好, 你说服我了。今日先饶你不死,若是再有失误,便自行自尽吧。”   甲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还因为惊魂未定而微微发颤。   南钰国与晋国的交界处也不算绝对安全,一行人只稍作修整就连夜往南钰国新都城赶去。   回到皇宫当天,暗一便带着晋国边防图的图纸入宫面了圣。   当天夜里,甲六整整睡了一个白日,到了夜了就以睡不着为由跟当天值班的甲三换了班。   万籁俱寂时,甲六悄悄潜入了东宫。   东宫内烛火昏暗,皇后倚在软榻上闭目假寐。   她听到声响后缓缓抬起眼皮:“你来了。”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甲六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皇后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直入主题道:“让你办的时做得如何了?”   甲六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幸不辱命。”   皇后听罢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失神的看着灯罩之中摇曳的烛火失神。   过了半晌,她轻声喟叹呢喃:“你的孩子姐姐帮你保住了。”   “阿凉会入梦来谢谢姐姐吗?”   皇后口中的这位阿凉是谁?一旁的甲六心中满是疑惑。   晋国皇宫内。   南溪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吃下了解药,但那毒药猛烈,加上南溪身体底子太差,祈战怕会生出什么影响来,硬压着南溪卧床养了好几天,汤药更是像吃饭一样一天三顿不带停歇,甚至为了避免他做出偷偷倒掉药汤的事情来,祈战每一次都亲自喂他,直到他乖乖喝完了药才肯罢休。   自己差点毒发死在祈战怀中的事情似乎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这几天祈战变得越发的黏人,几乎到了事事都要过问,事事都要管束的地步。   对此南溪既惆怅又暗中欢喜。   祈战行事强硬不容置疑,好像什么都能运筹帷幄,但实际却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总要一遍又一遍的去确认,掌控在他手中事物或是人不会有任何脱离掌控的风险才能安心。   南溪自己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能理解祈战这些近乎变态的行为,甚至为此感到自己是受重视的,是被需要的。   有时候青栀会趁着祈战不在是替南溪打抱不平,说陛下对他看得是越来越紧了,就差没直接将他挂到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了。   对此南溪一笑置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在纵容着祈战变本加厉,而祈战也顺势步步紧逼。   所有人都认为南溪会因为祈战的掌控欲而感到窒息,但实际上他却乐此不疲。   南溪被压在飞鸾殿内足足修养了十日才被允许出殿门散心透气。   “殿下想去哪儿走走?”   青栀脸上喜气洋洋的,是衷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她心中腹诽着,殿下再不出门晒晒太阳,估计身上都有发霉了。今日阳光正好春风明媚的,是该去好好散散心才对。   南溪一时也没想到要去哪儿,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去过的地方,突然就想起此前有一次祈战曾带他去忘仙湖钓过鱼。   那是他被掳后第一次放松过心神,如今回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轻声道:“去拿上两杆鱼竿钓鱼吧。”   “钓鱼?”   青栀皱巴着脸蛋,实在想不出钓鱼有什么好玩的,又漫长又枯燥,还要防着蚊虫叮咬。但既然是南溪想做的事情,她想也没想就去办了。   只是当她拿着两幅鱼竿回来时不免嘀咕:“殿下怎么要两根鱼竿?难不成好要同时钓两根不成?”   南溪弯着眉眼,眼底盈满了笑意。   他说:“你猜?”   青栀撇了撇嘴:“我觉得应当是殿下提前为陛下预备的。”   只要是南溪在的地方,十有八.九过不了多久陛下都会出现在那里,这多出来的鱼竿就必定是陛下的了。   南溪失笑:“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青栀被他夸了后有些小神气的微微扬起头颅,很是志得意满。   她叫上宝来提着水桶,带着驱蚊的艾草香包,主仆三人便带着一队侍卫去了湖边钓鱼。   南溪前脚刚离开飞鸾殿,后脚他的行踪就被禀告到了祈战那里。   “八皇子去了钓鱼?”   祈战挑眉,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折子:“他倒是乐得轻松。”   他将折子一丢,对陈留道:“这几日日日批折子批烦了,孤也要去放松放松。”   “走,起架忘仙湖。”   说罢起身往就往御书房外走去,也不管陈留有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您等等奴才!”   陈留连忙追出去跟上。 第55章 等我回来   今日是春日里难得的晴天, 湖面水波嶙峋,岸边细柳低垂随风飘荡,野花夹杂在青草之中, 清浅微香缭绕。   南溪带着斗笠双手握着鱼竿, 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上上下浮动的浮标,待到时机成熟后用力一拉,一条巴掌大的青鱼就被甩出水面。   青鱼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宝来提着桶就冲了过去, 手脚麻利的的将青鱼嘴中的鱼钩卸了下来, 而后丢入桶中。   “殿下好厉害啊!”   青栀满眼崇拜的看着他,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   南溪好笑的摇头, 并不觉得钓到鱼算什么很厉害的事情。   宝来已经重新给鱼钩挂上了饵,南溪正要甩竿, 眼角余光便撇到远处走来的熟悉身影。   他嘴角笑意加深, 权当没发现。   祈战远远就看到了被侍卫和宫人簇拥在中心处的南溪,今日他一改往日素雅的穿着,难得穿了一身绛紫, 日光下衬得人更肤白貌美明眸皓齿。   他心尖泛痒,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加快。步步靠近时,他心中期待南溪何时发现自己的到来,却不曾想都快走到身后了, 南溪的心神全落在那破鱼竿上, 一点儿都没分给他。   祈战心中不爽的啧了一声。   他直接坐到南溪身旁,语气泛酸:“这鱼就钓得这么入迷?”   恰逢浮标上下拉扯,显然是又上了鱼。南溪没理他,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浮漂,见浮标突然被一股拉力扯着往水底沉去时, 猛地起身提竿。   这回是条大鱼,南溪力气不及它,最后还是祈战从他手中接过鱼竿帮他将鱼拉了上来   那鱼足有小臂长,青栀哇声连连,这顾不得嫌弃鱼腥味重,非要和宝来抢着捡鱼,结果鱼没捡到桶里反被鱼尾扇了手背好几下,宝来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青栀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回头就给了他一锭子。   最后宝来委屈巴巴的捂着脸抓鱼,青栀气鼓鼓的抱着双手监工。   南溪看着那两个活宝摇头失笑,忽然传来一道幽怨的目光,旋即便听到一道酸得不能再酸的话语:“人果然是惯爱喜新厌旧的,如今孤这个旧人在八皇子眼中,竟连一条破鱼都比不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的。   南溪听罢竟当真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理所当然道:“陛下随时都在,可那大鱼脱了竿可就抓不回来了。”   祈战:“…………”   祈战被气笑了,但他又怎会不知南溪是在调侃自己?他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倒是孤不知斤两,自取其辱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南溪已经攀着他肩膀踮起脚尖,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祈战一愣,在南溪想要退离之前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咬着南溪的嘴唇用力厮磨。   这大庭广众之下,四处都是宫人侍卫看着,南溪被他吓了一跳,没忍住抬手推搡,结果自然是被擒住了双手反抗无效。   一旁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看天看地,假装无事发生。   一刻钟后,祈战终于被哄好了,倒过来弄得南溪自己很不好意思。   他懊恼的心想,早知道就不撩拨祈战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南溪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之后都没怎么搭理祈战专心钓鱼,偏偏祈战自己在钓的同时也不安分,总要不时撩拨他,眼看着天色将晚,南溪开口说了回去。   陈留早已让人备好了马车,南溪一开口马上就能上车回宫。   归程的路上,南溪枕靠在祈战的肩膀上,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发呆。   “在想什么?”   祈战不满他又将心神放在自己以外的事物上,不由分说的扳着他下巴让他将脸转向自己。   南溪道:“在想怎么开口跟陛下辞行。”   祈战一怔,他长叹一声:“怎么办呢?八皇子还没走,孤已经开始想后悔了。”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信守承诺,可不能做出尔反尔之事。”   南溪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反悔,但也不免有些担心。   祈战撇了撇嘴:“八皇子对孤一点信任感都没有,还真让人伤心。”   南溪但笑不语。   他总归是要回一趟南钰国的,早或晚罢了。   关于他要离开的话题很快就被两人心照不宣的忽略,祈战和他说起了那次刺杀之后的事情。   不出意料,南寰果然在得到晋国的边防图以后第一时间就集结了军队反扑,镇守边关的将士假装不敌,只与之抗衡没多久就往后撤退,不过短短几日便连失了几座城池。   南钰国将士一时气焰大盛,追击进攻速度越发迅猛,而晋国的将士入了凌云关后就借着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与南钰国将士打起了持久战。   其实在今早祈战就已经让李延准备三日后出兵边关,从西北绕后包抄,与边关将士里应外合,一次过将南钰国大军一网打尽。   也就是说不管南溪今日有没有主动提起离开的事情,祈战也会在三天后让他跟着李延一同出兵。   之所以让南溪跟着李延,祈战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并非不相信南溪的能力,而是以南溪如今的处境,加之他在南钰国没有一点根基和势力扶持,短时间内是无法攻入南钰国皇宫,更别说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孤不跟着你去,但你要带上李延。”   只有李延跟在南溪身边,他才能稍稍安心。   大约是怕南溪会因此自尊心受挫,他将南溪拉入怀中紧紧搂着。   他说:“南溪,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就当是在利用孤。”   “当初孤不也利用你算计齐妃遣散后宫,以此打压铲除王家和赵家。”   “就当是孤在还你的。”   南溪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诚然他的确有办法靠着自己重回南钰国向南寰报仇,但那需要经年累月的谋划,如果能借助祈战的兵力,确实能最快达成他的目的。   此前祈战一直没有告诉自己他的打算,如今听了,南溪并未感到生气和受辱,反而从祈战的只言词组之中体味到了他的不安。   祈战在害怕他会一去不复返。   南溪反抱住祈战,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好,全凭陛下安排。”   “还有,等我回来。”   祈战瞳孔微缩,嘴角缓缓上扬。 第56章 为何还要放他走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李延提前一天领着大军在京郊外集结整装待发,只等时辰一到,喝了饯别酒便从京城往西直入西北。   皇宫内, 南溪换下了繁琐贵气的华服, 只穿着一套不起眼的灰蓝色常服,袖口用皮夹束起,腰带勾勒出腰线, 马尾高扎, 显得腰细腿长之余, 整个人也十分干净利落。   祈战看得眼馋,尤其是即将与南溪分别, 他心中更为不舍,只是到底没将思念宣之于口, 而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打趣着南溪:“瞧瞧,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瞧着就是意气风发。”   南溪颇为无奈的撇了他一眼,祈战更为心痒, 他顺势将南溪拉了过来。   “陛下……”   南溪刚开口就被堵住了嘴,但好在祈战这回很克制,只是浅尝即止。   祈战掌心贴着南溪的脸颊,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好似要将他刻进骨子里似的。   “青栀, 把软甲拿来。”   他目光始终落在南溪身上,头也没回。   在一旁托着软甲,完全不敢抬头看的青栀闻言迅速上前。她抖开软甲,正要服侍南溪穿上,却先一步让祈战抢走了。   软甲不如甲胄那般笨重, 轻便之余又不失防御力,寻常刀剑基本刺不穿砍不动。   祈战亲自为南溪穿上软甲,仔仔细细的扣上每一个卡扣,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软甲甲面上泛着银白色冷光,衬得南溪更为英姿飒爽,盛气凌人。   祈战看着他有些失神,心中不免感慨,他的南溪若是从未遭受过那些不公,或许也会成长为一个叱咤沙场的少年将军。   当两军短兵相交时,他们立场不同,但一定会为彼此的才能感到惺惺相惜。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慢条斯理的捋平南溪被软甲压皱的领子,纵然心中百般叫嚣着不能让南溪离开他的控制,得不折手段的让南溪留下,但出口的话语却之余一句:“差不多时辰了,走吧。”   南溪欲言又止,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与祈战说,可临了到头,千言万语竟也不能诉说一二。   任何话语,都只会徒增烦扰。   他干脆抿唇不语,低垂着眉眼,与祈战并肩走出了寝宫。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南溪上车时,青栀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抽抽噎噎的央求南溪:“殿下,您把奴婢也带上吧,边关苦寒,殿下您身体又不好,没有奴婢照顾您奴婢不放心。”   青栀是伏尘唯一留下的侄女,又一直陪在他身边左右,南溪对她的感情颇为复杂,自然也舍不得她伤心。   他还未想好怎能回拒才能将青栀哄好,祈战倒是先拧着眉出口呵斥:“胡闹!军营里全是士兵,加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基本见不到一个女人,青栀跟着南溪随军,就算没有发生点什么,终归是于名声有碍。   南溪也安抚道:“宝来会跟我一起走,你留在宫中。”   青栀很是不服,小声嘀咕:“那奴婢也能女扮男装啊,只要没人知道我是女的不就成了?”   “不行!”   南溪与祈战异口同声,南溪是担心她,而祈战更多的却是为自己的私心。   宝来自入宫后就一直跟着祈战,是从他身边调到南溪宫中的,对祈战忠心耿耿,又是没有行房能力的太监,就算跟着南溪长久相处也不会因此生情。   青栀就不同了,她的存在本就特殊,又是个娇娇弱弱的女人,祈战怎么可能放心让她跟南溪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日夜相伴?   若是南溪移情别恋,他去哪儿哭去?   祈战朝一旁的宝来使眼色,后者立马麻溜的上前,对青栀说:“青栀姐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青栀撇撇嘴,也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不甘不愿的说:“那好吧,你可要照顾好殿下,若是殿下瘦了一点儿,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她说到最后语气凶巴巴的威胁着,宝来连声说好,一定办到。   劝完了青栀,南溪和祈战一起上了马车。   出城的途中,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开口说再见,只是像寻常时候一般搂抱着。   当马车停下时,南溪心中莫名不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南钰国,于是只能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对祈战说:“我走了。”   “好。”   祈战握着他的手温声叮嘱:“万事小心,你腿脚不便也没有自保能力,尽量不要离开军营,李延他会保护好你的。”   “记得送平安信来,好让孤知道你的近况。”   此行路途遥远,只能书信往来。   南溪说了好,他又怎会不知道祈战一定会暗中安排人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祈战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而南溪也不会吝啬于给予。   马车外响起沉重的号角声,那是大军即将出征的号角。   “你该走了。”   祈战放开了南溪的手。   南溪顶替了范焉的身份,以监军的名义随军。没有哪个监军能得到当今圣上亲自送行的殊荣,所以他不能下马车为南溪送行。   南溪敛着眉眼,掌心余温渐凉。   他还是没忍住抱了祈战,而后转身撩开车帘,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马蹄声渐远,出征的号角接连响起,祈战才下了马车,目光晦暗的盯着远去的人影。   “既然陛下这般放心不下,为何还要放他走?”   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影。   这人正是被他派去保护南溪的暗卫统领杨检。   杨检跟着祈战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和脾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祈战居然会将已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放走。   “您就不怕脱离了鸟笼,飞向天际的金丝雀从此一去不回?”   祈战并未回答他的疑问,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直到南溪与大军汇合,融入队伍之中再看不见身影,祈战才回头看向杨检。   他说:“你不了解他。”   从未见过光明的人,一旦见到一缕微弱的光,便会不折手段的想要将这道光留下,又怎会亲手放弃那得来不易的光?   南溪本质上,和他并无不同。 第57章 他之前踩我手了   南溪以监军的名义随大军出征, 他本不欲为自己谋太多特权惹人生厌,一开始就要求骑马随行,可李延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不由分说的就给他安排了辆马车。   南溪思及自己孱弱的体质, 也怕一时逞强病倒适得其反拖了后腿,于是便也就认了下来。   一路上宝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可到底是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比宫中精细, 但好在这一年多被祈战养得很好, 倒也勉强撑得住。   行军路途遥远且枯燥, 唯一算得上乐趣的,大约就是途中被李延顺手端了的为祸一方的山匪, 还有十几封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家书。   抵达西南岷县时已是离京的第二十三天,再往前就是不久前才被南钰国将士攻陷的碎玉城。   两地之间距离不过八十里, 大军没太靠近岷县, 而是驻扎在郊外。   士兵安营扎寨时,李延只留了校尉监督,中郎将以上全部带入军营议事。   像这种军中机密, 南溪本来以为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李延却将他也给叫了进去。   临入营账之前,南溪压低声量与李延说:“以我的身份出现在里面,恐怕不妥。”   李延理所当然道:“您是监军。”   南溪一愣, 忽然想起祈战曾跟他说过, 监军负责监督将领的军事行动和军队的管理,必要时亦有权利对将领的决策提出建议或进行干预。   这么看来,监军这个职位于决策行动的将士而言,是个很讨人嫌的存在。   南溪忍不住偷瞧了李延一眼,也不知他这上赶着要自己参与议事的决定, 是否存了几分试探的深意。   李延好似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转身便撩开临时营账的门帘,矮身走了进去。   南溪站在原处拧眉沉思片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帐内早已有八人在等候,李延行至上首,与几人就这沙盘开始推演讨论。   南溪只看过几本兵法,行军打仗这些事情不如身经百战的将士来得精湛,他也确实无心插手军中事务,入内后索性就做到了一旁充当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   沙盘前,几个大老爷们为了何时突袭,从何处突袭挣得面红耳赤,李延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没什么见解也没什么看法。   倒是南溪最乐得轻松,已经自觉的给自己找了一本兵书来翻看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南钰国大军大部分兵力皆在凌云关,其余三城只余守城的兵马,有人认为不足为惧,该当全军出击以最快的速度先破碎玉城再直捣黄龙,杀南钰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有人则认为那样太激进太莽撞,当徐徐图之。   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纷纷看向李延,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李延眼皮一抬,侧目看向看书看得入神的南溪:“范大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被他们忽视掉得人身上。   南溪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却见李延盯着他又喊了一声:“范大人?”   南溪这才意识范大人到是在喊自己。   所有人都盯着他,那目光里带着好奇,带着探究,也带着几分敌意。   往常李延带兵出征祈战从来没有安排过监军,偏偏这次就安插了个进来,给的权利还不小,虽然将士们嘴上不说,但私下对此颇有微词。   这些将士无一不是跟着李延一同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都认为祈战派个权利隐隐压过大将军的监军来监督,就是不信任李延,让他们觉得不服也寒心。   南溪聪慧,又怎会察觉不到暗里的暗流涌动?他隐约有些明白了李延此番的用意。   他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好让手下将士消除敌意。   南溪无奈的叹息一声,合起手中的书:“我并无任何见解,我是个文人军事作战这方面我并不擅长,怕画蛇添足给各位将军添了麻烦,诸位就当我不存在便是。”   几人听了他的话果然脸色好看了不少,倒是李延却微微皱了眉,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南溪权当没看见,说罢又继续低头看兵书去了。   李延欲言又止,见他当真没有要表现的意思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最终李延决定夜袭,兵分三路。   一路乔装打扮成平民摸入城中,夜里再城中制造混乱,趁机大开城门。一路直取碎玉城,而第三路则围困住碎玉城各方出口,务必不留一个活口逃走通风报信。   似乎连老天爷在帮着晋国大军,夜袭当晚夜里无星也无月,还刮起了阵阵罡风,既隐藏了身形也掩盖了大军前进的步伐声。   南溪目送李延率大部队出发后,忍不住抬头看天,扯了扯嘴角嘲讽的嗤笑一声:“南寰啊南寰,连老天都要灭你。”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底只有恨意。   “殿下,起风了,您还是先进去歇着吧,别着凉了。”   宝来在身后为他披上保暖的披风,细心的为他拢上系好系带。   南溪敛去眼底情绪,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带着宝来入了营账。   他并未和衣就寝,而是走到书桌前,让宝来为自己磨墨,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待墨迹干透,用信封装好封上蜜蜡,让宝来待着不许跟来,而后转身又走到营账外。   他看向远处几乎整棵都被淹没在黑暗之中的树,缓缓开口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给他。”   无人回应,只有枝头摇晃树叶沙沙的轻响。   南溪也没期待会有人响应,只是蹲下身将那封信用一块石块压到了草地上。   他转身便又回了营账,由着宝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在营账熄灯后,一道黑影在帐前一闪而过,原本压着信封的原处只剩下那块石头,而信已经不知所踪。   .   南溪这一觉睡得其实并不好,八十里的距离其实应当是听不到厮杀声更闻不到血腥味的,但半梦半醒间,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南钰国被攻破宫门那一天。   “宝来,什么时辰了?”   他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坐起身,宝来迅速上前为他在背后垫枕头,一边答道:“卯时初,天刚蒙蒙亮。”   “战况如何?”   “尚未听闻有士兵传报。”   南溪问一句宝来就如实答一句。   南溪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靠着歇一歇。”   “唉好,奴才告退。”   宝来躬身退下,走前没忘了为南溪掖好被角,以防他着凉。   南溪脑袋后仰,靠着床头闭目假寐。   他回忆着之前的梦,只是梦中光怪陆离,他已记不太清具体内容,只牢牢的记住了祈战逆光而来的身影。   当初被祈战强掳走时他只有恐惧和怨恨,如今午夜梦回,竟觉得那时的祈战如天神降临。   他忽然有种世事无常的荒谬感,也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当真对一个将自己掳走作阶下囚的敌国皇帝动了真情。   可回想过往种种,又觉得合该如此。   从离京至今,加上昨日那一封,南溪只给祈战写了两封书信,无一不是平平常常的只言词组。   他以为自己其实也没那么舍不得祈战,可如今倒是思念如潮水,汹涌难退。   他无声叹息,双手交握,指腹摩挲着凸起的指骨,像是想起什么来,手上动作一顿。   他抬起右手看了又看,眉梢缓缓上扬,低声呢喃道:“他之前踩我手了……”   远在数百里外的祈战似有所感,从堆积如山的折子中抬起头来,警惕的四处观察,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刺客。”   他疑惑的嘀咕,转念一想,觉得应当是南溪在想他了。   他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而后又矜持的抿直,手中的折子越看越厌烦,索性丢到了一边,起身迤迤然走出御书房。   门外陈留恭恭敬敬的守着,一见他出来立马自觉的跟在了他身后。   祈战头也没回的问:“西南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陈留犹豫了一下,道:“回陛下,尚未有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前头大步向前的人突然停下,陈留差点没因躲闪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好在在最后关头稳住了。   “除了之前那一封信,就没了吗?”   “送到半路上的也没有吗?”   “再去给孤好好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祈战脸色阴沉,看似冷静理智,但那语气怎么听着怎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和怨念。   陈留低下头不敢看他,连声道:“奴才该死!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问。”   而后快步离开,生怕跑慢了一步祈战会把气撒到他头上来。   他倒是跑了,可其他跟着的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一个个跪着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祈战憋着一股火气无处撒,只能闭着眼深呼吸。   良久后,祈战总算压下了些许火气,只是他一睁开眼环顾四周,又觉得看哪儿都不顺眼,尤其是鹅卵石道两边开的红艳艳的茶花!   他冷哼一声道:“这花艳俗碍眼,来人,将它们都铲了。”   底下宫人唯唯诺诺的应是。 第58章 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   直到日暮黄昏李延才带着将士凯旋而归, 甚至来不及稍作休整,大军便为了赶在入夜之前入城而立马拔营迁移。   许是为了尽快攻打下晋国,南钰国大军只来得及留下守城的士兵便继续追击晋国逃走的将士, 并未烧杀捋掠城中的平民百姓。   而为了能够压制住城中的平民, 所有平民都被勒令不允许离开家门,这样也使得李延率大军攻入城中时并未伤及无辜。   随着大军入城,老百姓们也被解了禁, 自发的挤在官道的两侧欢呼迎接大军入城。   南溪被安置到了城主府中, 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随军途中诸多不便, 热水在营中可是极为稀缺的,虽说如今已经四月中, 天气虽然不冷,可他也不敢像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一样洗冷水, 对数时候也只是匆匆洗漱一下便也作罢。   一番沐浴下来, 南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宝来取了炭火,兢兢业业的为他绞干滴着水的头发,嘴上还说着:“这碎玉城偏僻也不富庶, 煤炭数量极少,奴才只能去厨房中取了这些炭火,木炭烟味重了些,只能委屈殿下了。”   南溪慵懒的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闻言侧目抬眸道:“木炭也罢煤炭也罢, 左右不过是一样的作用,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宝来还是觉得自家殿下合该什么都用最好的。   木炭烟味确实重,也熏人眼睛, 宝来眼看着南溪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赶紧为南溪盖上被褥打开窗户通风,随后将炭盆端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个士兵。   那名士兵恭敬的敲了门,也没敢直接进去,就停在门外道:“范大人,将军邀您过去议事。”   南溪一愣,猜测李延估计是要说之后行动的事情。   “就来,稍等。”   他起身下床穿了鞋,懒得更衣了,就这身上这套里衣,只披了一件兔毛披风就走了出去。   南溪本就面容姣好,苍白的脸颊上因刚沐浴完的热气被蒸出一分薄红,如绸缎般柔顺光泽的青丝随意披散,一缕挽到耳后的额发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的,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又柔和的朦胧圣光,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   那士兵是李延身边的近卫兵,他不是第一次见南溪,但仍不免被这绝色容貌冲击到。   他直接就看愣了,心中嘀咕,这范大人明明身为男人,可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漂亮,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他。   南溪并未察觉士兵的异样,只朝他颔首:“带路吧。”   说罢便走到了前头。   那名士兵如梦初醒,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而后迅速整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暗处,有黑影在暗中一闪而过,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封密函便被信鸽绑着送往了京城的方向。   等宝来回来时,南溪早已跟着士兵走远了。   南溪到时,李延和几位副将也才刚刚到齐。   李延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让人备了好菜好肉犒劳底下的将士。   美酒自然是没有的,军中规矩森严,将士严禁饮酒。   碎玉城首战大捷,宴席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喜意,南溪自认为自己在其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些直性子的副将却已经单方面的对他有所改观。   虽然他是皇帝明着派来监视军营的眼线,但好在他并不插手军事,更没有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惹人生厌,将士大多直来直往,只要他不添乱那就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宴席期间轮番上阵的以茶代酒敬南溪。   一轮下来,副将们异常热情又不好推拒,南溪只觉得饭没吃撑,倒是要先被茶水给撑得反胃了。   最后还是李延出面阻止,才免了他被茶水撑吐的窘迫。   饭后,一行人转战议事厅,沙盘已经被移到了厅堂中央。   四周的地貌在沙盘上一览无遗,一群人围着沙盘议论接下来的行动,而南溪再次坐到一边继续当透明人。   议事厅内再次响起激烈的争吵,刚才在饭桌上还哥两好的几人说翻脸就翻脸,再次各执己见谁都不让谁,吵得李延直按眉心。   南溪看着只觉得有趣又好笑。   会议的结果还是与之前相差不大,凌云关之前保持速战速决的方案,不过却不是像之前商定那样逐个击破,而是两位副将一组各带五千兵力同时出击,务必在五天之内将失地尽数收复,而后呈扇形包抄绕后,将南钰国大军围困在中心,来个瓮中抓鳖。   众人对此没有意义,一个个战意盎然,就等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副将们都离开后,南溪被李延单独留了下来。   南溪就知道他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李将军想跟我说什么?”   李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八皇子可知南钰国的主将是谁?”   南溪缓缓蹙眉,腰杆不知觉的挺直。   李延不会无端端问他这话,必然是那主将与他有什么渊源,让李延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后如何处置了。   南溪垂眸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自小被养在冷宫之中,甚少与外人接触,朝中的大臣我也基本不认识。”   “李将军会如此问我,可是因为南钰国主将与我一样,也是位皇子?”   南溪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但具体主角是他哪位兄长却是拿不准。   李延对他的聪慧很是欣赏,也没刻意卖关子,而是直言道:“是南钰国皇后的嫡子,五皇子。”   “是他?”   南溪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寰素来最喜爱这位五皇子,他又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未来皇位必然是传与他的。在有晋国兵防图稳胜的情况下,南寰会将五皇子送到前线建立军功镀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南溪只觉得讽刺,若是南寰知道这是祈战刻意设下的必死局,还会不会将他的好儿子送到前线?   大抵是不会的,毕竟他那么看重这个嫡子。   南溪抿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对李延道:“这位五皇子很受父皇看重,到时候烦请李将军保他性命无忧,留着日后必有大用。”   也好,他正愁自己久居冷宫,无人识得他的身份,到时候南寰死不承认自己是他儿子,他就是揭露南寰的真面目也无人相信,更无法让他身败名裂。   这五皇子的出现,何尝不是瞌睡了来枕头,正合适?   李延从他的语气之中窥见了他的态度,闻言了然的点头:“可。”   .   翌日,南溪大清早天不亮就起了,宝来还觉得有些惊讶。   除了急行赶路时,南溪可从未起过这么早。   他扶着南溪起身:“殿下,您怎么起了?可要再睡会儿?”   南溪摇了摇头:“不必,去端水来洗漱吧。”   说着径直穿着鞋下了床,宝来迅速上前为他穿戴好衣冠,又转身出去打了热水来侍候他洗漱。   一番忙活下来,外头正好晨曦破晓,道道金光冲破黑暗,将仍有些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堂。   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抬脚往外走去,宝来下意识跟上,却见他顿住脚步,侧身回眸吩咐道:“你留在此次等我便是,不必跟着了。”   宝来有些犹豫不决,又听他说是去找李延有要事商议,这才歇了跟着的心思。   南溪没有哄骗宝来,他确实是去找李延去的。   “我不同意。”   南溪刚道明了来意,李延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过本将军,绝对不能让您涉险,若是您掉了一根头发,陛下都要那我问责。”   “八皇子金枝玉叶,前线这种危险的地方如何能去得?”   “八皇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吧。”   南溪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被拒绝了他倒也没感到失望,反而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既然如此,我不去前线便是。”   “多谢八皇子体恤。”   李延松了一口气,只是话音刚落下,就听南溪退而求其次的接着说:“李将军武艺高强,索性我在这儿呆着也无事,不如李将军教我几招防身术,以防万一遇到了危险,也好有个自保的能力,免得拖了将军后腿。”   李延:“…………”   他眼珠子往下一转,直勾勾的盯着南溪脚步虚浮的双腿,心想,八皇子这是想他死。   他今天敢教南溪防身术,掺他的密函明天就该到祈战的手中,不出十日自己估计就能受到来自陛下的毒打了。   若是八皇子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动的双腿因为自己而又有什么闪失,以他和陛下多年的情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延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笑得有些勉强:“八皇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武夫,略懂一些兵法,在晋国里绝对算不上武艺高强,就连平日里冲锋陷阵最多的都是手下的将士,若非靠着手下的兄弟托举,也爬不到将军的位置上。”   “论起武艺,还是陛下最为精妙高深,八皇子若当真想学防身的功夫,自可回宫后向陛下讨教。”   他先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转而又吹捧起了祈战,只差没将求生欲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到脸上去。   南溪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想法,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非让他教不可。   之后为了彻底打消南溪让他教防身术的念头,李延亲自带兵出征,一去就是五日,将被南钰国大军占据的失地通通打了回来以后才回了城。   南溪要是看不出他在躲自己那就奇了个怪了,不过山不来就他,他换一座山便是。   除了带兵出征了的几个副将,还有一名名叫陈山的中郎将。   他性格冲动又沉不住气,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次出征求得是一个快稳狠,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就被留下了守城。   军营之中除了李延和宝来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身份,李延不肯教他,南溪就趁着李延不在时将主意打到了陈山头上。   “范大人您让俺教您防身术?”   陈山挠了挠头,打量着南溪那纤细得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觉得确实是该锻炼锻炼。   他心中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当即大手一拍胸口保证道:“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范某先行谢过陈将军了。”   南溪眉眼微弯,本就姣好漂亮的容貌,在这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映衬下更为熠熠生辉,晃得人迷了魂。   陈山心里直喊乖乖,之前只觉得这范大人娘们兮兮的像个小娘们,如今一看,却是觉得天仙都不如他一个笑容夺人心魄。   他傻乎乎的嘿嘿一笑,也学着南溪那样文绉绉的说:“哪儿的话,举手之劳罢了。”   南溪虚握着拳头抵着唇珠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我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事儿,还请陈副将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陈留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想要保留实力,为自己留个底牌,日后真遇到个万一也好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他保证道:“俺的嘴巴可严实着呢,范大人保管放心就是了。”   那日之后陈山就开始了教南溪防身术,南溪底子差,又早已过了练童子功的年龄,想要短时间内练得好肯定是很难的了,陈山便只教了他三招。   一招擒拿式,专抠眼珠子和胳肢窝的软肉。一招过肩摔,手肘专攻人肋骨,趁着对方吃痛之际借力往前摔。还有最后一招极为阴损但却最实用的断子绝孙脚,专踢下三路。   “范大人只要将这三招练熟了,甭管对方再高的功夫,在没有防备之下那也是百分百的中招。”   “一脚断子绝孙脚下去,保证能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   陈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教的招数下三滥,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在战场中,任何招式只要实用那就是好招数,这三招可在关键中救过他好几次命呢。   他这可是将压箱底的绝招都教给范大人了。   南溪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道这几招确实是实用。于是在李延带兵出征的这几日勤加苦练,日日练得双腿发软大汗淋漓才肯罢休,那股拼命的狠劲儿让陈山都自愧不如。   陈山甚至还将自己的宝贝匕首也送给了南溪,作为防身武器使用。   等到大军大获全胜凯旋那日,南溪已经勉强练得得心应手了。   这事儿李延自然不知道,却让暗中的暗卫一五一十的全写到了密函之中送回了京中。   晋国京城,御书房内。   “陛下,陛下!”   大内总管喜气洋洋的拿着好几封信,步履匆匆的闯入了御书房内。   祈战头也没抬:“何事冒冒失失的?”   陈留有些失态,但却没忘了半点规矩礼仪,先是走到祈战身旁噗通一声跪下,而后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信笺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八皇子有家书传回来了!”   埋在高高两摞折子中间的人闻言抬起头来,手中的折子也顺手扔到了一边,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但却依旧十分克制矜持的摊开了手掌:“呈上来孤瞧瞧。”   “是,陛下。”   陈留不敢有一丝怠慢,跪着往前抬腿垮了半步,手中的信笺就到了祈战的手边。   最上面那封是南溪的字,写着陛下亲启四个大字,至于其他几封则都被压在了底下。   祈战撇了一眼,一看居然一来就好几封,他不由得会心一笑:“南溪还是念着孤的,竟一送便是好几封,也太粘人了些。”   他说话时挑着眉,一副拿南溪没办法的神情,只是当他拿起了最上面那封信笺,结果发现剩下的居然都是暗卫送回来的密函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将余下的几封信都拿了过来,随意的放到了桌面上,而后让陈留以及其他在场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在,祈战总算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了南溪写的信。   信中留言十分简短,只有两行字——见字如面,我在这边一切安好,烦请陛下勿念。   如此简短便结束了,旁的什么都没说上只言词组。   祈战咬牙:“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一点都不想孤吗?”   他有些不死心的瞪着那份空白了一大半的信纸,翻来覆去还是只有那寥寥一句话,甚至连个问安和关心都没有,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他抿直了唇线,仔细将信妥帖收好,最后才去看起了那些报告这南溪近况的密函。   密函之中几乎将南溪每一日的行程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包括有几个人因为南溪的外貌而迷了眼失了神这种小事都一一记录在册。   虽然知道南溪可能没有其他的意思,可祈战却总会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万一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觊觎他的南溪怎么办?况且南溪素来心软,万一让对方以为有可乘之机,自己到时候该去哪儿哭?   祈战越看越酸,弥漫的醋意几乎将整个御书房淹没。   他思来想去,决定要亲自前往西南一趟。 第59章 他的南溪向来不善表达内心……   南溪还不知道祈战正在打着亲自前往西南的主意, 此时晋国大军已经跨过清江,再过几十里便是凌云关。   渡过了清江抵达对岸后,大军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李延带着几名亲兵亲自去了前方打探情况。   凌云关并非是独一座山, 而是延绵不绝了数百里的山脉,其中只有凌云峰中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的裂缝是过道,背部是万丈悬崖, 两边是一山比一山高的原始山脉, 瘴气重重, 进入内部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   凌云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南钰国大军想要继续北上就只能通过凌云关, 否则就要西行数百里绕开凌云关。   晋国的西南边境军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但与此同时南钰国大军也没能落到多少好, 生生被拖在此处拖了两个多月。   山上的边境军人数足有几千人, 前有南钰国围困后方是万丈悬崖,他们得不到粮食补给,就算靠着凌云峰山上的山货野物, 也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程将军,军中粮食所剩不多了。”   负责看管粮草的军粮御史找到边境军的首将,眼底难掩担忧。   因着山上条件不好已经多日没有好好洗漱,胡子拉碴的程虎反问:“还能撑几天?”   军粮御史道:“最多三日。”   “三日……”   程虎站起身眺望着远处, 沉吟良久:“若是三日后朝廷的援军还没到, 我们就杀下山去。”   军粮御史闻言有些犹豫:“可……”   程虎倒是更加坚定了决定:“就这么办了,与其让将士们憋屈的在山上饿死,还不如背水一战杀他个痛快。”   御史也知道程虎说得对,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   与此同时,南钰国大军军营主帐内。   五皇子南珩心中总觉得不安, 他站在沙盘上盯着那代表凌云关的石堆久久不能回神。   “五皇子殿下,您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说话的人是这次南钰国大军的副将刘环。   南钰国此前与晋国交手损失了不少大将,叫得上名号的基本死的死伤的伤,刘环原本是个从三品的安南将军,后来朝中实在无人可用便将他升上了去。   刘环带兵打仗的次数虽然也不少,可谋略比起之前那些将军却是差远了。再加上这次主将是皇上最喜爱的嫡亲五皇子,刘环自然更是处处唯南珩马首是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抢了南珩的风头,届时就算五皇子不记恨他,陛下也会看他不痛快。   南珩闻言回过神来,指着清江的位置道:“我们在凌云关拖的时间太久了,晋国的皇帝不可能还没收到西南边境沦陷的消息。”   刘环上前一步,顺着他指的地方往四处地势看去,渐渐的也咂摸出了一点门道出来。   他绕行到西南方向的那片黄沙戈壁之上,沿着晋国京城往往碎玉城划拉去,嘴上说着:“若是晋国大军从西南绕后,以我们处在中心的位置,可就很容易被包抄一锅端了。”   刘环谋略和兵法不算顶尖,但到底行军打仗多年,这点洞察力和直觉还是有的。   南珩沉吟道:“碎玉城和其他几个城如今状况如何?”   想要从后方包抄,碎玉城是必经之地,两军厮杀没道理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他才会先问起了碎玉城的状况。   刘环道:“每日往来的信件不曾断过,也不曾见过驻军燃放求援的信号弹。由此可见,碎玉城还在我们南钰国掌控之中。”   南珩眉心微蹙,总觉得很不对劲,没道理晋国那边两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可从目前情况来看,他们又确实十分的安全。   他始终觉得夜长梦多,当即下令:“明日全力进攻凌云关,若是再攻不下,改道西行绕开凌云关,直攻晋国腹地。”   绕行是下下之选,到时候边境军还是卡住凌云关,驻城军与大军便会失了联系,后续粮草补给也会是一个大难题。但一直被卡在凌云关不能寸进也不是个办法,若当真被晋国大军从后方包抄,恐怕要全军覆没。   刘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屈膝弓腰道:“是,末将这就传令下去。”   他说罢起身走出营账传令,南珩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此抚平,反而愈演愈烈。   几里外的一座山头上,李延和几名亲兵借着月色的遮掩观察着南钰国大军营账内的一举一动。   他夜间视力也极好,一眼就捕捉到了从主帐里出来的刘环的身影。   他眯着双眼看着刘环叫了好几个士兵,似乎在吩咐着什么,之后那几个士兵便分开四散到了营中各个方向。   “他们明日可能要进攻凌云关。”   李延身为晋国主将,打过大大小小上百场仗,通过这点蛛丝马迹不难猜出南钰国的意图。   他朝几名亲兵招手:“我们走,今夜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就是要夜袭的意思了。   亲兵们一个个面露喜色,战意盎然,脸上没有半点退怯害怕之意。   几人折返回营,第一时间就将夜袭的军令传了下去。未免打草惊蛇,整个军营之内都没有生火,将士们借着月光抹黑啃了干粮后就立马开始原地休整歇息,为今夜夜袭做好准备。   而南溪自然也没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得到一口热饭热汤,晚饭是跟着其他将士一起啃的干粮。宝来心疼他,叨叨絮絮的为他鸣不平,惹得南溪好气又好笑。   子时一过,正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候,晋国大军的将士却人人精神抖擞,一脸兴奋的摸着黑往南钰国大军的方向逼近。   南溪自然还是留在了营中,他帮不上什么忙,不拖后腿已经是他最大的作用。   留下来守着营寨和保护他的人好巧不巧,还是陈山那大老粗。   陈山很是不服,找到南溪诉苦道:“上次行动说俺冲动易怒怕坏了事不带俺,这回凭啥又不带俺?”   “将军他是不是觉得俺没用了,只配做后勤了?”   一个八尺男儿,长得五大三粗的,说着说着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南溪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闻言懒洋洋得回道:“陈将军此言差矣,正因为相信陈将军的能力,李将军才会放心的将后方交给您。”   “您仔细想想,李将军他们带兵在前头浴血奋战,若是后方失守,到时候背腹受敌的就会变成晋国大军。”   “由此可见后方的重要性,而镇守后方的人必然是要武功高强又信得过之人。”   “正因为相信陈将军,李将军才敢方向将后背交给您啊。”   南溪这套组合拳打下来,陈山愣是被他说得心花怒放。   “是这样吗?李将军原来最看重的是我啊。”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胸膛却挺得老高。   南溪不置可否,没告诉他实话那都是自己瞎编胡说的。   至于李延是不是这么想他无心去猜测,就当是如此吧。   .   南溪这一夜依旧没能睡好,他本就睡眠浅,两军厮杀的声音几乎震破天际,哪怕他在大后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干脆不睡了,披着狐裘让宝来扶着他爬上了一座矮坡眺目远望,看着远处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这场战事足足打了一夜一天,以晋国大军大获全胜,南钰国主将带头投降结束。   南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纵使早有预料也开始着手做了准备,可没想到变故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连反抗都是被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   李延行军打仗一向狡诈,他还不讲武德搞夜袭,当南钰国的将士察觉到异样时,晋国的大军都已经潜伏到了门前,几乎是将他们堵在营地里压着打。   而镇守凌云关的程虎听到第一声晋国的战斗号角在山谷之中回荡时,当即面上狂喜拍案而起:“是援军到了!”   “走!下山去干他娘的!”   他们为了请君入瓮又是假装不敌节节败退,又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最后还被逼上凌云关围困了一个多月,这个憋屈早就成了胸口里一股出不去的郁气,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自然是不肯放过。   于是南钰国大军很快就陷入了背腹受敌两面夹击的困境。   南珩本来就是宫中娇生惯养的皇子,武力值不高,哪怕身为主将也只能靠着身边亲兵保护。   眼看着情况不对,亲兵杀出了一条血路簇拥着他往外逃出,而刘环也在为他掩护。   南珩有心留下与将士生死与共,觉得自己弃军逃离实非君子所为,更失了一个合格的主将该有的担当与责任,但亲兵们离京前是收到了南寰的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性命无忧,见他不肯走直接说了一句:“五皇子,得罪了。”   而后一手刀将他劈晕,背着人就往外逃,其余人负责断后。   李延又怎么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当即带着两名副将和亲兵纵马追了过去。   南珩的亲兵都是死士出身,竟当真让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逃走的方向好死不死,正是晋国大军安营扎寨的清江方向。   陈山可是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战事,听闻南钰国的五皇子竟往自己这边逃窜而来,顿时觉得自己出马的机会终于到了,摩拳擦掌的让手下兵马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五皇子和他的亲兵一出现,立马将就其团团围住活抓回去。   只可惜还没轮到他动手,追击而来的李延已经先一步将人擒了回来。   “本王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还望李将军能留我那些将士一命。”   南珩比南寰有骨气,被生擒成了阶下囚也依旧不卑不亢的,可却能为了南钰国的将士们的性命低下高贵的头颅,放下身段恳求李延。   他长得和南溪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南溪那样美得让人一眼惊艳久久不能忘,而是生得芝兰玉树,如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模样。   李延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惊艳,他挑眉道:“五皇子不必担心,只要南钰国大军肯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自然会优待俘虏。”   南珩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南溪姗姗来迟。   他双手拢于身前,微微颔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可眼底却是冷的。   南珩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却看着南溪那张脸愣了很久。   他总觉得这张脸分外的熟悉,与母后寝宫之中挂着的那张画像上的少女有七分相似。   他忍不住开口问:“你与凉姨是何关系?”   与此同时,南溪也开了口,他笑意不达眼底的道:“皇兄,好久不见。”   南珩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你是小八?”   “你没死?”   “你的腿也好了?”   他似乎终于认出了南溪,但态度却与南溪想象的厌恶有着天壤之别。   他似乎对自己还活着感到很高兴,并且第一时间发现他双腿居然能站立后由内而外的为他感到欢喜。   李延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不由得觉得有趣。   而在场的其他晋国副将,包括陈山在内一个个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谁也没想到好好的范大人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传闻中那位被陛下掳回宫中金屋藏娇,甚至不惜为他遣散后宫的南钰国八皇子。   几人垂头互相传了个眼神,眼角余光偷瞄南溪那种漂亮得过分的侧脸,忽然就理解了陛下的行为。   有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命都恨不得给他,旁的那些莺莺燕燕哪还看得进眼?   南溪不知副将们此时的心思,他攥紧了双手,一时搞不懂南珩到底是装得还是真的。   他和南珩除了小时候除夕宫宴上见过几面,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南珩会认出自己这已经让南溪感到意外了,他那好似真心将自己当成弟弟般爱护的态度,更是让南溪摸不着头脑。   他将此归咎于对方是想跟他套近乎,以图谋趁机逃脱。   他对南珩说:“难为五皇兄还记得我,臣弟受宠若惊。”   南珩想要问他的双腿究竟是怎么好的,又为何会和晋国的将士在一起,可话还没到嘴边,他身边的亲兵却先一步抢先呵斥道:“您身为南钰国的八皇子,竟与敌国首将在一起,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我通敌叛国?”   南溪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当初可是南寰先舍弃的我,之后又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如今却倒过来指责我通敌叛国,当真是可笑。”   亲兵原是死士,自然知道一些内幕。   南寰在带着妻儿亲信南逃前就对外宣称的南溪已经病逝,南珩一直都以为他病死了,却不曾想骤然从南溪口中得知真相并非如他所想,不由得一阵阵失神。   他从小其实就很喜欢这个只比他小了两岁,漂亮得像个陶瓷娃娃的弟弟,只是父皇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南溪,只说南溪体弱多病,而南溪也确实受到一点刺激都会大病一场,加上母后也不允许他靠近南溪,这么多年来南珩也只敢远远的看他几眼不敢靠近,生怕这个漂亮又脆弱的弟弟会因为自己贸然的接近被克死了。   在得知南溪病逝后,南珩为此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直以为父皇将南溪养在无人能接触的地方是在保护他,如今骤然得知事实或许并非如他所想,耳边隐约听到有什么在崩塌的声音。   南溪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可看着失神的南珩,又没办法将火气迁怒到他头上,只好冷着一张脸对李延道:“除了南珩,其他人全杀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看起来病弱的南溪竟然这般杀伐果断。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明明当初见了死人都要做上一整宿的噩梦,如今跟祈战待久了,竟也变得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了。   “等等……”   毕竟是护着自己的亲兵,南珩有心为他们求情,可李延已经先一步拔剑,将那些亲兵的脑袋一个个削了下来。   尸首分离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血流成河,削飞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远处的草地上,死不瞑目。   事情发生得太快,南珩身上不免被溅了一身血,他瞪圆了双眼,浑身都在发颤。   “殿下可还满意?”   李延收剑入鞘,由于出剑速度太快,剑刃上一滴血都没沾上。   他问的是南溪,南溪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李延又笑着问:“那么这位五皇子……”   南溪侧目看了南珩一眼,交握的双手指尖蜷缩。   “李将军看着办吧,别弄死了就成。”   他说罢转身离开,身后的宝来迅速上前为他披上兔毛披风,嘴上还嘀咕着道:“殿下还是好好注意一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奴才可没法跟陛下交代啊。”   短短两句话却透露了很多信息,南珩这才意识到,晋国的将士对南溪十分敬重,连李延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将军都对他言听计从,而那名太监口中的陛下,必然就是晋国的皇帝。   小八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晋国的皇帝又是什么关系?   南珩其实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可到底不敢相信,于是也就自欺欺人的当做猜不到。   “五皇子,方才本将军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延打断了他的沉思,南珩看了一眼身边到了一地的尸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南钰国……投降。”   李延嘴角笑意渐深:“既然如此,还请五皇子随同本将军前往一趟前线,让南钰国的将士放弃抵抗了。”   “对了,还有主将虎符,也一并交出来吧。”   见他连自己有虎符都知道,南珩没有了办法,只能认命将虎符交了出去。   李延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纯金打造的虎符,转身就交给了陈山,并且嘱咐道:“你去,把这枚虎符亲自交到八皇子手里。”   “啊?我去啊?”   陈山还没从南溪一下子从监军的范大人,变成了南钰国八皇子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他可听李延说过,陛下对这位八皇子看重得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心里怕碎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再回想自己这些天背着李延偷偷教南溪防身的功夫没少和八皇子近身接触,以陛下那疯癫的性子,他都已经预见了被陛下知道后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之前有多欣赏南溪学习时的狠劲,现在就有多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抽死自己。   他整个人都心虚得冷汗直冒,恨不得离南溪八百里远,如今骤然被委以重任,只觉得这虎符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延双眼微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说:“陈副将跟八皇子关系可是众多副将之中最好的,由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他着重的咬着关系二字,最后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威胁警告。   陈山:“…………”   所以老大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搁着儿一直装不知道,也太狗了!   陈山苦着一张苦瓜脸,认命的送虎符去了。   警告完了陈山,李延转头将南珩掳上了马背,当然,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南珩双手被捆在身后牵不了缰绳,只能靠着身后的李延维持平衡,偶尔马儿跑得快了,失了平衡的他便会不受控制的撞进李延怀中。   他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程硕捅了捅身旁的王乐,神经病似的说了句:“嘶,你有没有闻到春天的气息?”   王乐翻了他一个白眼:“都要入夏了,你这个时候才开始思春,是不是晚了点?”   程硕:“滚你娘的!”   虎符很快就被送到了南溪手中,他对此很是惊讶。   像这种能号令军队的虎符,按理来说李延不该自己好好收着,或者干脆送到祈战手中才对吗?直接给他,也不怕他会趁机号令南钰国的将士反水。   不过他不会做这种事就是了。   “既然李将军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虎符落到南溪手中,也算是一种保障。哪怕南钰国大军降了,但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他可以不用,南寰也别想能用。   只要虎符一日在他手中,南寰就是那拔了牙的老虎,看似强势实则对他一点伤害都无法照成。   收复失地并非这次西行的主要目的,晋国大军在修整了几日后,便压着南钰国的俘虏继续南下推进。   这回南溪不在藏于幕后,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世人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光明正大的以八皇子的身份,带着晋国的将士攻入了南钰国。   在他踏入故国国土的同时,南寰背地里对他做过的种种恶行也如春雨般四处散开。   不出半个月,南钰国上下人人都知道那个被生父残害舍弃的八皇子杀回来复仇了。   .   南钰国大军投降,主将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中,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之上都萦绕着一股欢乐气氛。   不过这股欢乐没能维持多久,早朝时,祈战宣布之后的国务暂时由左相司徒瑾代为处理,他要再次御驾亲征出兵南钰国。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陛下!”   文武百官全都给他跪下了,只求他收回成命,但祈战去意已决,谁来劝都没用。   下了朝后,左相司徒瑾黑着一张老脸找到了祈战劝说,在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以后使出了杀手锏。   他说:“陛下莫不是忘了答应过八皇子绝对不插手南钰国的事情了?”   祈战自然没忘,但他反悔了,他理所当然的说:“孤又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正人君子,承诺毁了就毁了,不是很正常?”   “那八皇子会因此记恨于您,觉得您不信任他,与您离了心您也不在意是吗?”   祈战:“…………”   那还是很在意的。   “八皇子心软,到时候孤好好哄哄他便是。”   他不死心,司徒瑾再次给予致命一击:“八皇子心软不错,可脾气也是最倔的,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陛下当真要去试一试吗?”   祈战:“…………”   他彻底陷入了沉思。   最后祈战没有离京,但真正的原因不是被左相司徒瑾说服了,而是一封从凌云关寄来的家书。   南溪这回洋洋洒洒的写了将近十页纸,将一路上的见闻都细细的与他分享了一遍,又说了南钰国大军是如何败的主将是如何被俘的事情说了一遍,未了最后怨怼他,说自己跟他待久了都变得心狠手辣了,都是他教坏了。   明明字里行间都是怨怼之意,可祈战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之前那些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当看到最后一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想他二字,祈战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南溪向来不善表达内心,这回一下写这么多心里话,也是难为他了。   祈战估算了一下,南溪此时应当已经在南钰国境内了,顺路的话,年前应当就能凯旋而归,他得好好为南溪准备一下庆功宴,叫天下都知道他的南溪有多么优秀。 第60章 弑父的骂名太过沉重   南钰国大军被围困死伤大半, 作为主将的太子被俘,残余兵马不得不向晋国投降。   兵败如山倒,各地方官员一个个都失了斗志, 都还没开始与晋国大军交手就已经先一步投了降。   倒也不是没有敢抗争到底的硬骨头, 奈何双方兵马实力差距太大,就算以命相搏也阻挡不了南溪前进的步伐。   晋国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短短一个月就打到了南钰国新国都城外。   不到三天, 求和的降书从宫中传入军营主帐, 南溪却看都没看直接将书信烧了, 并且当场杀了信使。   眼看求和无用,南寰又故技重施弃城逃走, 这回是连妃妾儿女都顾不得带上,一心只想自己活命。   南溪早就料着他会跑, 早已先一步将都城的每一个出口都派人监管了起来。十几万人的大军将整个都城都围困了起来, 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连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在南寰逃走的当天,南溪与李延一同带兵直杀皇宫, 遇到的反抗者尽数诛杀,其余则全绑了起来,包括南寰的嫔妃和儿女也一一抓了起来,但唯独没有抓到皇后。   南溪并非是为屠杀南寰妻儿而来, 皇后没找着索性也没管, 他的目标本就是南寰。   南寰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宦官,让死士护送他从密道逃走,但他却不知自己逃走的路线早就被人透露给南溪,在密道的出口让早已等在那里的南溪堵了个正着。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满眼惊愕的南寰,眼神冰冷笑意不达眼底:“父皇, 好久不见,这么急着去哪儿?”   南寰指着南溪鼻子:“你居然没死?”   他旋即想到了什么,说好已经毒发身亡的南溪不但没死,还精准的找到了暗道的出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身边的死士里出了叛徒。   南寰脸色瞬间奇差无比,还不等他怀疑是谁背叛了他,一个弹药包在他们脚下炸开,软筋散的药粉顿时四散开来,在场的死士闪避不及都吸入了不少,瞬间倒了一片。   暗一察觉情势不对,抓着同样吸入不少软筋散的南寰就要突围,可南溪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抬手一招:“放箭。”   身后的士兵闻言立马拉弓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急射而去,没给他们留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再高的功夫面对源源不断的箭雨也会疲于应对,加上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暗一很快肩膀和右臂就中了两箭,手中的剑也因为受伤脱力掉到了地上。   暗一自知自己已经没了逃走的可能,只能咬牙将南寰推向身旁与他并肩作战的死士,咬着牙关低吼:“护送陛下离开,我来断后!”   那名死士闻言重重的点头,扛起南寰后却没有逃走,反而突然将手中的武器捅向了对他毫无防备的暗一。   暗一到底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死士头领,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就地滚躲开了攻击,但却没躲过旋即射来的箭矢。   他左胸没入一箭,口中铁锈味弥漫,可肉.体上的伤痛远比不上被背叛的惊愕。他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那名死士:“你居然敢背叛皇上?”   那名死士摘了面罩,可不正是当初差点一刀毒死了南溪,却又暗中给了他解药的甲六?   甲六眼神轻蔑又讥讽:“你错了,我效忠之人从来都不是这狗皇帝,谈何叛主?”   谁都没想到甲六居然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反水,南溪倒是早有预料,但仍觉得有些意外。   甲六见一击没能杀了暗一也不恋战,而是将袖中剑驾到了因软筋散而卸了力的南寰脖颈上,挟持着他退到了一边。   暗一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发现甲六反叛,还亲手将南寰推向了甲六手中,顿时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哇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李延见状瞅准了时机,从身旁的弓箭手手中拿过一把弓箭,搭箭上弦,瞄准暗一的双腿接连射出了两箭,彻底废了他,让他再无反抗的可能。   其余弓箭手没有收到停手的命令,手中的拉弓的动作并未停止,动弹不得的暗一瞬间就被扎成了筛子。   其余死士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就算还在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在这混乱的局面之中,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缓缓走来。   南溪认出了来人,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抬手示意弓箭手停止放箭。   甲六兀自退到来人的身后,毕恭毕敬的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来人正是消失不见了的皇后。   她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明明已经年近四十,可依旧美得明艳动人。   南寰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后是来救他的,再结合甲六反叛却对她恭敬有加的态度,他要是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   “连你也背叛了朕?!我们可是夫妻啊!”   他呲目欲裂的瞪圆了双眼,眼底的怒火像是要将皇后烧成飞灰。他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甲六已经眼疾手快的先一步用碎布堵住了他的嘴。   皇后看都没看南寰一眼,好像将他当做了空气。   “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她双手交握,仪态万千,直视南溪时眼含着长辈的慈爱。   南溪摸不清她的立场,但隐约觉得是友非敌。   他犹豫了片刻,朝皇后稽首行了个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他语气客套疏离,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   皇后轻叹一声,似乎对他的称呼不太满意,轻声纠正道:“按着你娘那边的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南溪眉心微拢,不明白她这时提起自己生母究竟有何用意,索性就没有回应。   皇后也不恼,她侧身回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南寰,眼神冰冷厌恶,丝毫没有半分多年夫妻该有的感情。   她朝甲六伸手,后者一脚踹向南寰的膝盖弯,迫使他本就卸力的双腿重重的跪了下去,而后将手中袖中剑递给了皇后。   她对南溪说:“无论如何南寰都是你父皇,弑父的骂名太过沉重,传出去世人唾骂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姨母这些年来没为你做过什么,这弑君的罪名就让姨母来背吧。” 第61章 孤要亲自接八皇子回来   皇后这一番话, 莫说是南溪被镇住了,连同李延在内,在场的人都被她吓到了。   弑君, 自古以来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皇后与南寰之间先是君主而后才是夫妻, 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恨毒了南寰,也没理由做出杀夫弑君这种事情来。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下去, 皇后的后家都得跟着遭罪。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南溪猜不透皇后为何要帮他。   他与皇后之间并无过多的交集, 除了只是名义上的嫡母以外, 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幼时除夕宫宴倒是见过几面,但在今日之前, 他们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南溪不会天真到以为就凭那一声姨母,就能让她背上这么大的罪名, 甚至拉上自己的后家垫背。   皇后倒是坦然, 她冷冷嗤笑了一声:“我不全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我自己。”   “就算没有你,我早晚也会杀了这个畜生为阿凉报仇雪恨!”   畜生二字她咬得很重, 眼底恨意迸发,再也不做任何遮掩。   南溪不是第一次听到阿凉这个名字,他突然意识到,那个阿凉应当就是他生母的名讳。   南溪只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 他刚出生就自尽了。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过他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更没人提起过她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他对自己的生母也没有任何感情,但看皇后与南寰的反应,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似乎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南溪与李延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静观其变。   “你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女就要杀朕, 当真是好的很!”   南寰奋力的将嘴上塞着的碎布顶掉,也是一副恨毒了皇后的神情。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讥讽着皇后:“一个宫女,死了就死了,能得到朕的宠幸,那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像是想起什么来,失声大笑着道:“你骂我畜生,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贱婢……”   南寰这番话狠狠的刺激到了皇后,她失控的用力掐着南寰的脖颈不让他把话说完,美艳的脸蛋也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她近乎失态的含泪低吼:“我的阿凉才十六,你这个畜生怎么下得了手糟蹋她的?她生下南溪的时候才刚刚十七,就让你赐下三尺白绫葬送了一生!”   “为什么容不下她活着,她到底哪里碍你的眼了?”   南寰因为窒息而整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凸起,他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后,眼里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更像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奚落着皇后:“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若非当初你爹为了让你做太子妃,害得我心爱之人家破人亡,我又怎么可能会娶你?”   “既然你那么在乎她,那我就毁了她!”   “我不仅要毁了她,我还要她的孩子也受尽折磨,最后痛苦死去。”   未了,他盖棺定论道:“这一切都是你造就的,要怨也该怨你自己!你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皇后脚下一个踉跄,松开了掐着南寰脖颈的双手,她往后退了一步,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呢喃:“是我害死了阿凉?不可能……不可能的……”   南寰似乎觉得给她的刺激还不够,扭头看向远处神情淡漠事不关己的南溪,对皇后一字一句的说:“老八那孩子朕本来在他一出生就准备也弄死的,但他长得跟那贱婢是真的像。最后朕又改变了主意,朕要他好好的活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你只能看着他受苦却无能为力,时时刻刻提醒你,你不但保不住那贱婢,连她留下来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   南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   “住口!你住口!”   “不是我……不是我!”   皇后难以接受现实,她这些年抱着对南寰的恨意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找机会为阿凉报仇,结果却骤然发现一切悲剧竟然都是源于自己。   南寰是为了报复她才会将阿凉一家满门抄斩,自己好不容易保住了阿凉的性命让她入宫陪自己,却没想到是把阿凉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她才是害死阿凉的罪魁祸首。   皇后恨毒了南寰小人得志的嘴脸,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低声呢喃:“是你害死了阿凉,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南寰脸色骤变双眼惊骇的瞪圆,无论之前他表现得多么无谓生死,可当真正面临死亡时他还是恐惧了,只是皇后没有给他求饶的机会,抬手间狠狠地将短剑的剑身整个送入了他喉咙。   南寰没想到她真的敢亲自动手杀了自己,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脖颈,摸到了满手的鲜血。他喉咙发出破锣般沙哑的赫赫声,死死的瞪着皇后,艰难的咬牙道:“你这……毒妇!”   求生的本能让他捂住了喉咙想要压住喷涌而出的血液,但一切都是徒劳,最后他还是在不甘中断了气。   皇后麻木又空洞的用力拔出短剑,猩红的鲜血喷溅了她一脸,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又哭又笑的说着:“我的好阿凉,姐姐为你报仇了。”   “姐姐这就来找你,只求你能原谅姐姐。”   她说罢将还沾着南寰的鲜血的短剑直愣愣的扎进了自己的心脏,速度快得在场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甲六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脸上难掩悲痛,抱起刚断了气的皇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南溪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荒谬,他双腿残疾半生凄苦,自小就因为体质差而吃尽了苦头,即使贵为皇子,却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太监都能在他身上踩一脚给他脸色看。   他以为自己不受待见只是因为他太过孱弱,到头来只是因为南寰要利用他报复皇后,是被人为的蓄意为之。   他本来是能像正常人一样的,哪怕依旧不受待见,起码能拥有健康的身体。   他原本是能拥有更多的选择,可如今却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再也无法回头了。   南溪死死的捏紧了双手,指甲掐入了肉里都不自知。   李延看着甲六的身影问南溪:“就这么放他走了?”   南溪抿唇不语,李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欲要将人拦下的将士们放行。   南溪看着南寰的尸体,心中没有半点报了仇的畅快,只觉得满心的悲凉。   他抬头看向天空,心里空落落的,好似那水上无根的浮萍,哪里都不是他能停靠的归宿。   李延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异样,故作轻快的打趣道:“可算是结束了,这回陛下该日日送来信件催促我送你回去了。”   南溪一愣,嘴角不知觉上扬:“他确实挺黏人。”   想到还有人在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去,南溪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一股想要尽快见到祈战的冲动。   李延收回眼角余光,心底缓缓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不必担心南溪会留在南钰国当皇帝不愿回晋国了。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南溪不肯回晋国,祈战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   南寰身死,南钰国名存实亡,其他皇子公主尽数被软禁,连身为太子的南珩都被圈禁在东宫不得擅自离开半步。   南钰国的文武百官都很识相,哪怕南溪通敌叛国谋朝篡位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他们也能当无事发生,毕恭毕敬的将南溪尊称为新帝,求着他快点登基收拾烂摊子。   南溪并不稀罕当这个皇帝,但却将玉玺和兵符都拿到了手中。   他将南珩放了出来,将所有的公务都丢给了南珩,留下李延和大半的兵力,让他盯着南珩别让他节外生枝,而后带着一队护卫快马加鞭的往晋国赶回去。   从晋国西南到南钰国新京都,南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回程时归心似箭,但由于他身体素质太差无法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路走走停停,回到晋国京城时已经是十月末了。   南溪没有提前告诉祈战自己回来了,但却十分笃定祈战一定会提前来接自己。   越是靠近京城,南溪漂浮不定的心就越安定。   眼看着京城近在眼前,南溪反而不急了。   他已经连着赶了五天的路,早已疲惫至极,眼底青黑一片,衬托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难看。   他并不想让祈战看到这样的自己,以祈战的性格,他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内心里一定会自责,然后对自己的管束越发变本加厉。   虽然南溪很享受祈战这种近乎变态的掌控,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向往着自由的。   在与京城只有几十里地的梁城里,他吩咐队伍停下进城修整,找到了下榻的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对南溪的行程了如指掌,已经提前守在城门外等着南溪出现的祈战等到了天黑都没见着人,不由得黑了脸。   久等不到人,他不由得怀疑南溪是不是临了到头反悔了,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了。   他招来一个暗卫询问:“殿下呢?不是说今日就能到京城吗?怎么还没到?”   那名暗卫跪下低着头,额上虚汗直冒,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解释道:“统领刚传来信息,殿下连日赶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正在梁城修整,应当要延后到明日才能进京。”   祈战眉头一松,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怎么能让殿下连着赶路?他的身体状况那么差,若是出了问题孤削了你们的脑袋!”   祈战嘴上呵斥着,眼底止不住的担忧。   他转身大手一挥:“备马,孤要亲自去梁城接八皇子回来。”   “是!” 第62章 大结局   南溪醒来时天已经黑尽了, 灯罩内烛火摇曳,窗外月光穿过窗棂,在地面上洒下一道道光影。   南溪单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宝来似乎听到了动静, 快步上前撩开了床帘。   南溪捏着眉心问他:“什么时辰了?”   宝来一边为他垫靠枕,一边回道:“回殿下的话,刚刚到戌时?。”   南溪了然的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目光不自觉的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最后落到了紧闭的房门上。   宝来跟着他这么久, 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主要是南溪也没有遮掩。他偷偷的笑了一下, 装作没看懂,转而道:“奴才已经命人备了酒菜, 都搁在厨房里热着呢, 只等着殿下醒来用膳了。”   南溪显得兴趣缺缺,十分平静的应了一声,随后掀开被褥下床更衣洗漱。   梳洗只用了一刻钟, 南溪刚坐到椅子上,宝来刚沏好的茶就送到了他手边。   南溪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搁下了,许是心情不佳,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 他正要说不想吃, 抬眸就见宝来一脸的期盼,就等着他开口传膳。   “让人传膳吧。”   南溪到底还是心软,不忍宝来一番心意落了空。   “哎,奴才这就去。”   宝来果然喜上眉梢,话音还没落下呢, 人已经窜到门外去了,甚至连门都没关上。   南溪瞧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越来越冒冒失失的了。”   没人替他关门,他只能自己起身去关,只是没想到手刚握上门板,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窜了出来,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眼已经被一条黑布蒙上了,身体也因为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南溪一口气吊到了喉咙上,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怀疑起了这歹徒是不是南寰的死士,一路从南钰国跟着他回来,今日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强忍着恐惧,厉声疾色的问:“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是敢动我一根寒毛,只怕是没法活着离开这儿。”   客栈里里外外都是祈战派来保护他的暗卫,这歹徒能躲过暗卫的监视混到自己房门前,要么就是武功非常了得,要么就是……   他陡然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也顷刻消散了。   “我管你是谁,我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大爷我自己说了算。”   那歹徒将他扛着往屋内走,抬脚一勾,房门就被关上落了锁。   南溪被丢到了柔软的床榻上,那歹徒欺身而上,撩起他一缕垂落在颈侧的青丝,戏谑的调侃道:“小公子细皮嫩肉的,不如陪大爷我玩玩?”   “大爷玩高兴了就放了你。如何?”   南溪忍俊不禁,他非但没觉得被羞辱冒犯,反而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好啊。”   歹徒浑身呼吸一顿,明显是不高兴了。他语气低沉,咬牙切齿的说:“小公子当真是放得开,连被人强迫这种事情都能轻易接受。”   南溪无所谓的回道:“在性命面前,贞洁算得了什么?”   歹徒气得够呛,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溪叹了一口气,心中好笑。   哪有人自己做了坏人恐吓他,然后反过来生气让自己来哄他的?   南溪软着嗓音:“陛下难道是更喜欢抵死不从的戏码?那从头来过便是了。”   他话音刚落下眼罩就被摘了下来,身上的穴道也被解了开来。   祈战眯着双眼,眸光深邃晦暗。他问南溪:“什么时候发现的?”   南溪道:“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后来陛下开口说话时便肯定了。”   祈战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将南溪整个人捞到怀中,双手专横又霸道的圈着南溪的腰身,下巴搁到颈窝处,闻到熟悉的药香才觉得安心,而南溪也十分温顺的靠着他胸膛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两人分别了大半年,如今彼此相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气氛正好时,祈战似乎想起什么来,捏着南溪的手指愤愤不平的道:“从离开京城到现在,你一共就送了五封信回来,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敷衍孤。”   他语气泛酸的翻着旧账,未了话锋一转:“也是,殿下在外征战沙场好不快活,可是一点都想不起孤来。可怜孤每日眼巴巴的等着,当真是让人寒心。”   这一顶高帽子压下来,把南溪说成了渣男负心汉。   南溪素来内敛不善表达,对此也不知该如何辩驳。他不置可否的抿唇,祈战眼眸一转,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正要乘胜追击时,南溪缓缓开了口。   他说:“陛下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祈战一怔:“自然记得。”   他回忆了一下:“那时你一心求死,孤为了不让你死,还从你手中抢了那锋利的碎瓷片。”   “也幸而当初攻入皇宫时孤莫名想要到冷宫看看,若是没去恐怕我俩可就错过了。”   他说着心有戚戚,止不住的庆幸当时遵循内心跑了一趟偏僻无人的冷宫。   他回忆完,笑着问南溪:“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来了?”   南溪没回答,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祈战浑身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原本气势汹汹的火焰都不自觉的矮了下去。   南溪抬起被他扣得紧紧的右手:“当时陛下踩的那一脚是真疼啊,我还以为骨头都碎了。”   他第一次乱了分寸,干巴巴的解释:“当初孤只是一时心急,八皇子大人大量,原谅孤罢?”   踩手确实羞辱人,两年过去了,也不怪南溪一直记着。祈战自知错了,事后其实他也有些后悔当时过于冲动,但他身为皇帝,当时南溪与他又势同水火不待见他,他自然也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后来见南溪一直没有提起,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他便将这事儿放到了心底,怎知南溪居然会突然想起算旧账。   他突然起身将南溪放到椅子上,而后毫无心理负担的蹲了下去,仰头直视南溪,深邃的眼眸侵略性十足。   祈战脱了南溪的鞋袜,掌心托着脚掌,指腹摩挲着白玉似的脚背:“八皇子不解气就狠狠踩回去,孤绝无怨言。”   南溪动了动腿想要挣开祈战手掌的钳制,却不想被握得更紧了。   南溪:“…………”   说是让自己踩回去,可南溪却觉得若是真踩了,指不定是在报复还是奖励他呢。   “往事不可追,还是算了吧。”   祈战明显有些失望,南溪心中腹诽,侧开脸不看他,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祈战顿时正色起来:“是孤不对,都忘了你还未用膳。”   他迅速为南溪穿好鞋子,抱着人放到堂屋内,转头走到门前打开了一道门缝,对廊道尽头处侯着的宝来道:“去传膳。”   宝来忙道:“奴才这就去。”   他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着几名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的店小二回来了。   祈战没让任何人留下侍候,连宝来也赶到了房外。   他亲自上手侍候南溪,看着南溪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投喂的食物都吃下去,一股成就感溢满胸腔。   南溪被他盯得别扭,忍不住停下筷子问:“陛下从京城赶来想必也没用晚膳,不必紧着照顾我,陛下也吃些才是。”   祈战闻言笑意渐深,挑眉道:“八皇子是在关心孤吗?”   南溪眉眼微弯:“是。”   祈战得了便宜还卖乖,趁机得寸进尺的倾身靠近南溪:“那孤要八皇子喂。”   南溪:“…………”   “看来陛下还不饿,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着垂眸低头继续进食,不理祈战了。   祈战被无视了也不恼,他见好就收,不过依旧等南溪吃饱了以后才开始动筷。   两人用完了膳并不急着动身回京城,而是出了客栈散步消食。   梁城有宵禁,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行人,街边屋檐下灯笼在夜风下晃动,烛火明灭。   明月不知何时让残云藏了起来,更显几分寂寥萧条。   走到一处拱桥上时,南溪趴在桥柱上,盯着水光嶙峋的河面出神。   祈战察觉到他有心事,侧目给身后的宝来和侍卫一个眼神,让他们推到桥下。   几人默默点头退到了一边,祈战在确定他们的距离听不见自己跟南溪的谈话后才开了口。   他上前揽着南溪的肩膀,试探的问:“在想什么?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八皇子尽可告诉孤,孤总会想办法帮你达成的。”   南溪顺势靠着祈战胸膛,缓缓道:“陛下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回宫中?”   “还是南钰国的八皇子吗?”   “可是南钰国已经名存实亡了。”   祈战愣了片刻,突然笑道:“自然不是。”   “那是以什么身份呢?”   南溪蹙着眉追问,尾音轻颤,藏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   他说:“我是男子,也是南钰国的皇子,我不会做陛下的皇后,更不会后宫中的众多的嫔妃之一。”   他半垂眼睑,手心因为紧张而冒着细汗,微微的发麻。   南溪的身份在晋国十分微妙,明面上说是南钰国的八皇子,实际却是祈战的男宠,无名无分的玩物罢了。   他有自己的坚持,不愿做被困在笼中,日日期盼着被垂怜宠幸的金丝雀。   祈战自然能懂南溪的不安,他扣着南溪后颈,温柔缱绻的在南溪唇上落下一吻:“放心,孤可舍不得让孤的八皇子受这份委屈。”   “孤不会娶任何人,也不会纳妃封后。”   “只有你才是孤的唯一。”   南溪鼻尖一酸,眼眶发红,他仰着头眨了眨眼,将泪意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仰头与祈战四目相对,眼底是不容动摇的偏执。   他说:“我要当晋国的齐肩王,陛下愿意给吗?”   南溪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结论。齐肩王只比皇帝低一等,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在晋国的身份和地位让人忌惮,也算是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除了齐肩王的身份,他手里还捏着南钰国的玉玺和能调动南军队的虎符,若是哪日祈战厌倦了自己,他也能随时舍弃这个身份安全离开。   南溪这半年的一举一动祈战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他手中捏着南钰国的玉玺和虎符。   他完全可以登基为帝不回晋国,可最终还是义无反顾的回来了。   或许南溪也在赌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的,无关乎他们之间的身份,也没有任何的阴谋诡计。   祈战又怎会舍得让南溪输?   他毫不犹豫的说:“给。”   “莫说是齐肩王,八皇子若是愿意,这皇位让与你又如何?”   南溪没想到他竟答应的这么干脆,好似一早就做好了决定一般。   他不敢置信的微睁着双眼,眼前蒙上了一片水雾。   他害怕自己失态的哭出来,掩饰一般垂着眼眸撇嘴道:“陛下当真爱开玩笑,只怕您的旨意还没下来,朝堂上的百官就已经先一步撞死在金銮殿上了。”   南溪想想那画面就忍不住笑出声,祈战却当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盖棺定论道:“孤将皇位禅让给八皇子,再让八皇子封孤做皇后,此后八皇子便只能独宠孤一人了。”   “至于那些大臣们的意见如何与孤何干?孤是皇帝,孤要如何就如何,谁能拦孤?”   祈战这番话语十足的任性,甚至越说还越来劲儿,南溪没好气抬手捏住他嘴唇:“算了吧,南钰国的皇帝我都不稀罕当,晋国的皇帝我更不想要。”   或许人人都想当万人之上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的皇帝,可南溪却不想,他感慨道:“当皇帝太累了,还是当个闲散王爷来得自在。”   祈战心中柔软,他握着南溪手腕,故作可怜的道:“说什么不想当皇帝,孤看是殿下不愿给孤名分,迎娶孤做皇后。”   南溪:“…………”   内心的感动顷刻消散,南溪没好气的道:“陛下说的对,我确实没想给陛下名分。”   祈战一听当即变了脸,横眉竖眼将南溪扛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好哇,还真让孤给说中了。”   他说着转身带着南溪往客栈的方向走,脚上步伐飞快,最后甚至还用上了轻功,将侍卫和宝来远远甩在身后。   祈战回了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南溪扔到床榻上,而后关门锁窗,拉上床帘倾身而上。   他扣着南溪的双手手腕,居高临下的盯着南溪,像即将侮辱两家妇男的恶霸似得:“孤今日就要好好讨个名分!”   南溪勾着唇,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哑着声道:“陛下尽管来便是。”   祈战眸光一暗,扣着他后颈迫使他抬起头,凶狠却又带着温柔的咬住了他的唇:“现在嘴硬,等会儿可别求我。”   南溪心里说不会,可后来真后悔了,只是此时求饶也来不及了,祈战也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直到天色将明,南溪总算能安稳入睡。   因为累极,他睡得很沉,被祈战从床上挖出来抱着上了马车都没惊醒。   等他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身处飞鸾殿中,青栀正眼巴巴的站不远处看着他,见他醒来后立马眉开眼笑的跑上前。   “殿下您可算醒了,可想死奴婢了!”   青栀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宝来十分有眼力见的递上了手绢。   他的贴心没能换来一个好脸色,青栀翻了他一个白眼:“要你假好心。”   她嘴上说着气话,但却不影响她抢过手绢擦眼泪。   南溪看着这对活宝就想笑,但转念一想又怕青栀当真责怪宝来,于是出言道:“青栀你何必与他置气?就算没有宝来,我也不会带你去前线的。”   青栀见心思被戳破,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奴婢知道,奴婢只是忍不住有些心理不平衡罢了,过两日想通了就好。”   南溪闻言道:“你不迁怒宝来就好。”   青栀乖巧无比的点头:“自然不会。”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真生宝来的气,还真心实意的跟他道了歉,让他别记到心里,可把宝来吓得手忙脚乱的摆手直说不会。   瞧着两人握手言和,南溪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两人侍候着他更衣洗漱,走出飞鸾殿时已是一刻钟后。   他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应当是刚过了末时,这个时候祈战十有八.九都在御书房内批阅折子。   南溪想了想,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他前脚刚跨进御书房外院的拱门,就听一声瓷器被砸碎的声响响起,随后就听祈战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孤心意已决,众位爱卿若是还有意见,那便摘了乌纱帽告老还乡吧。”   南溪心下一凛,猜测应当是为了封自己为齐肩王的事情。   他快步走到御书房房门外,战战兢兢的守在门边的陈留见他后第一反应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转念一想屋内的争吵可不就因他而起?   这个时候南溪的到来只怕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会推向更糟糕的局面。   “哎哟祖宗,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留快步上前将他拦下,回头看了好几眼,见无人发现他到来后赶忙道:“殿下快些回去吧,今日您可来得不巧了,陛下正发着脾气呢。”   “您先回去吧,回头奴才会告知陛下您来过,让陛下气消了再去去找您。”   若是往常南溪可能就被劝走了,可今日的情况因自己而起,南溪思虑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该进去。   陈留急得嘴角燎泡,拦在他身前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还是请回吧,陛下估计也不想您出面。”   “陛下既然敢将您封做齐肩王,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您就相信陛下吧,莫要让陛下为难。”   南溪道:“无妨,你放我进去,我保证陛下不会怪罪与你的。”   “哎呦祖宗,算奴才求您了。”   陈留恨不得上手扛南溪回飞鸾殿,但又不敢真以下犯上,只能心急不已的拦在南溪跟前阻着他去路。   南溪撇了宝来一眼,宝来立马会意,他上前一步拽着陈留的手臂,拉着他往一边走。   青栀也上前帮忙,搭腔道:“陈总管别担心,殿下心里有数着呢,您尽管放心便是。”   两人半拉半扛的拉着陈留往边上靠,没了阻碍的南溪当即快步走上御书房廊道的台阶。   还未进门,他便看到左相司徒瑾挺着身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陛下不可!”   “纵观历朝历代,都没有让他国皇子做齐肩王的先例。陛下若当真想要赏赐南钰国的八皇子封个侯爵便是,就算当真要封王,最多也只能是有名无实的异姓王。”   “齐肩王坐拥实权,等同副帝,若是存有异心,国将危已。”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臣等只能以死明鉴,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司徒瑾带头高呼,说得振振有词,最后当真摘了官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其余大臣也跟着跪了下去,纷纷摘了官帽。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祈战眼神冰冷,眼眸下垂的看着这群大臣,他说:“各位大臣年事已高,既然都摘了官帽,那么孤特允你们提前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将官服一并脱下,退下离宫吧。”   安享晚年你个字他咬得很重,大有他们若是不肯就范,那么可怕就是连告老还乡的机会都没了。   大臣们了解他的脾气,他如此一说就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南溪这个齐肩王是非封不可了。   司徒瑾面色灰败,不曾想连自己也无法劝动祈战。   他叹息一声,当真解开官服的衣带就要脱下,其余大臣见状面露犹豫,似乎在权衡利弊。   南溪便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让屋内气氛陷入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祈战原本拧紧的眉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松了开来,他绕着桌案走到南溪面前:“你怎么过来了?昨夜睡得晚,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南溪道:“再睡下去今晚怕是就睡不着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让一旁跪着的大臣们别扭得很。   祈战并未在意大臣们作何感想,拉着南溪就将他倒带桌案后,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南溪与跪着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祈战这么一做,那些大臣要跪的人就成了他了。   “我站着就是。”   南溪说着就作势要起身,祈战却压着他肩膀,一手暗示性的揉了揉他腰窝,俯身在他耳旁低声笑道:“好好坐着,别累着了腰。”   回忆起昨夜的疯狂的南溪:“…………”   底下的大臣们就差没把成何体统几个大字写到脸上了,他们一直对南溪受宠的程度有所耳闻,但实际上并无任何实感,如今一看祈战对他的态度,才知传言非虚,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   如此一来,祈战收回成命的可能性便更低了。   大臣们互相使眼色,谁都没个主意。   倒是司徒瑾直勾勾的看向南溪,义正言辞道:“八皇子殿下可否知道陛下执意封你为齐肩王一事?”   “封他国皇子为齐肩王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先例,这若是当真落实,传到民众百姓耳中,只怕是要指责陛下昏庸了。”   他深知祈战劝不动,便想着从南溪这里入手。   他与南溪不算太熟,但平日里在御书房与祈战议事时,南溪大多数时间都在场,所以对南溪的品性也有几分了解。   南溪并非那种在乎虚名的人,若是能说动他,说不定他有法子让祈战收回成命。   南溪作为既得利益者,司徒瑾其实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祈战十分不悦他的做法,眼神一凛就要开口呵斥,却让南溪扯着衣袖强行拉了回来。   祈战低头看着南溪,用眼神问他为何要阻止自己发难,南溪朝他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祈战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吭声。   南溪接着桌案的遮挡,反手握着祈战的手掌无声的安抚,而后反问司徒瑾:“不过是封个齐肩王罢了,左相为何要阻止呢?”   司徒瑾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当真没有回转余地了,他心下一沉,还是想试着挣扎一下。   他铿锵有力的说了很多,各方各面的全权否定了封王的可行性,甚至上升到南溪若当真封了王,恐会使朝廷根基动摇,祈战失信于天下。未了还质问南溪:“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皇子敢对天发誓心中无异吗?就算此时没有,您又能保证日后也没有吗?”   “封你为齐肩王绝无可能,今日老臣就是一头撞死在这儿也要拦着陛下下旨!”   他说着站起身,一脸悲愤的看着南溪祈战二人,当真转身冲着红漆梁柱就撞了过去。   “左相!左相别冲动啊!”   大臣们七手八脚的拉着了他,好险拉了回来。   祈战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嗤之以鼻:“都别拦着他啊,让他去撞。孤不会收回成命的,谁来都没用。”   南溪再次扯了他衣袖让他别说话,省的真把一把年纪的司徒瑾刺激得再次去撞柱子。   他压低声音对祈战道:“陛下先别说话,让我来。”   祈战挑眉不置可否,南溪知道这是答应了。   他起身走到司徒瑾面前:“左相不同意无非是担心我掌握了实权后祸国殃民,可左相有没有想过,我一无晋国的兵权无法调动军队,二不参与朝廷政务,三无朝中势力,就算是齐肩王也不过是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您有何好担心的?”   南溪所说的都是实话,司徒瑾一想,有些动摇了。   祈战这时插嘴道:“孤一开始是准备封南溪为后,此后除他以外不再纳妃,只是南溪没同意孤才要封王。若是各位大臣实在无法接受孤封他为齐肩王,那孤只好封后了。”   “若是连封后也不成,孤便立禅让书,将皇位传给八皇子。”   “是封王还是封后,亦或是禅让皇位,众位爱卿自己选吧。”   祈战接连几个王炸砸下来,可把大臣们本就被刺激得不轻的心脏直接轰碎了。   他看似给了选择,实际上却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南溪身为男子,若当真封他为后独宠他一人,陛下就相当于断子绝孙了,这皇位还如何传下去?难道还能指望两个男人能生出个孩子来不成?   至于禅让皇位那更加是万万不可。   如此这般计较衡量下来,竟然是封王最为靠谱。   司徒瑾被打击得不轻,他直言自己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了,连礼都没行,失魂落魄的转身就往御书房往走去。   其余大臣见连司徒瑾都不管了,面面相觑过后,都只能认命的接受了现实。   他们纷纷向南溪跪下,心有戚戚焉:“臣等见过齐肩王。”   祈战眉飞色舞:“早这样不就好了?”   于是封王一事就此盖棺定论,圣旨是当场拟好的,于第二日早朝时宣读。   祈战将圣旨交由陈留收起,也没管如孀考妣的大臣们,领着南溪就往御书房外走去。   封齐肩王一事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得知被封的人竟是当时人人都不看好的南溪后,更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人人都在议论南溪到底给祈战喝了什么迷魂汤,竟哄得祈战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了他齐肩王。更有人开始质疑祈战,大骂他昏庸无道,不配做晋国的皇帝。   外界众说纷纭,但却对南溪和祈战两人毫无影响。   即使从敌国的皇子一跃成为齐肩王,南溪每日的生活也没有多少变化。   齐肩王按官员等级来算是超一品,按理来说是要上朝的,可他确实如当初所说那般没有参与朝廷政务,也没有以权谋私拉拢大臣,甚至十分低调的只在飞鸾殿和御书房出没,若是没有刻意提起,都忘了他已经封王的事情。   大臣们见此稍稍安了心,只期盼着他最好一直都保持现状别整什么幺蛾子。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百姓们渐渐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视线,对南溪和祈战的讨伐也慢慢停歇了下来,如今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就是关于刚班师回京的李延的风流韵事。   晋国将南钰国攻打了下来,南钰国的新帝求和,自愿成为晋国的藩属国每年上供。   祈战自然允了。作为藩属国不能称帝,南钰国新帝被封了王。   而李延回京复命后没要任何赏赐,而是以所有军功求了祈战赐婚。   他求娶的对象不是哪家的大家闺秀,而是南钰国原先的太子,如今的南钰王南珩。   这可把众人的下巴都惊掉了,心想这南钰国皇室到底是怎么养的人,一个八皇子将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另一个五皇子又让晋国的战神李延死心塌地。   莫说旁人不理解,南溪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没忍住问李延:“你什么时候跟南珩搅合在一起的?”   南珩被俘后一直是李延亲自看管着,但南溪当时也没见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李延突然搞出求赐婚一事,还真让他大跌眼镜。   李延理所当然道:“是一见钟情,之后相处久了,更是水到渠成了。”   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活像一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南溪:“…………”   他忍了又忍,还是多嘴又问了一句:“你求赐婚一事,我皇兄知道吗?”   李延反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能感觉到他也心悦于我,只是惧怕世俗成见不敢表露,索性我便推他往前迈出这一步。”   南溪:“…………”   这蛮不讲理的行事风格,真不愧是能做祈战那疯子心腹的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疯子。   李延跟着祈战多年,从未向他求过任何事情,这第一次就是求赐婚祈战自然不会不答应。   只是南珩到底是藩属国的王,赐婚一事不可马虎更不可越过他的意愿直接下旨。   于是一封密函当天就快马加鞭的送往了南钰国的新京,南珩看了后又是气愤又是高兴,气李延自作主张,却又高兴他为了娶自己舍弃所有的军功。   南珩作为南钰国的王是不可能出嫁的,他同意了赐婚一事,但同时别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嫁到晋国。   南珩不会嫁过来,李延就请命驻扎到了离南钰国新京最近的边关,如此一来既是驻守边关,又能与南珩生活在一起。   赐婚圣旨一下,李延第二日就再次领兵离了京。   南溪与祈战为他送行。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南溪不由的有几分怅然和羡慕。   他其实不喜欢一直待在宫中,他更向往外面的天高海阔,只是祈战的身份在这里,他注定也无法飞远。   祈战的目光一直落在南溪身上,他每一个眼神变化都看在眼中,又怎会猜不到南溪在想什么?   他握紧了南溪的双手,好像怕南溪会随风飞走一般,眼底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对南溪说:“别羡慕他,孤答应你,总有一日孤也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只是在那之前要委屈你陪我待在这深宫之中了。”   南溪心中感动,只要有祈战这份心意在,一直留在这晋国皇宫之中他也觉得未尝不可。   他环着祈战的腰,将脸埋到他颈窝处,闷闷的说:“说什么要带我远走高飞,可陛下连个能继承大统的皇子都没有,如何能卸下重担陪我远走?”   南溪心中悲观,他无法确定祈战的爱能维持多久。   如今大臣们只是暂时的妥协,只怕再过几年就要要逼着祈战封后纳妃,为皇家延绵子嗣开枝散叶。   这是祈战身为皇帝无法避免的事情,南溪不愿去想若当真到了那种境地,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如今只能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哪日祈战当真封了妃子,大约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他越想越难过,眼眶发热湿润,心情低落的道:“陛下日后要是想封妃了提前告诉我,我不会阻止的。”   祈战反手将他牢牢锁在怀中,气极反笑道:“你想借机离开孤?想都别想!”   南溪道:“陛下总是要为晋国的未来考虑的。”   “谁说皇位继承人就必须得是孤的儿子?那些嫡系宗亲又不是没有孩子,过继一个过来便是了。”   祈战说罢嗤笑一声:“只怕孤刚把过继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宗亲一个个都要削尖了脑袋的把孩子往孤跟前送,巴不得孤断子绝孙呢,又怎会伙同大臣们逼孤封后纳妃?”   南溪一怔,觉得他说得对,而且看他这笃定的态度,似乎也看好了继承人的人选。   他问祈战:“陛下属意的是哪位亲王的孩子?”   祈战也没隐瞒,直言道:“瑞亲王生性淡泊不喜权利纷争,手上也没有多少实权,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他只娶王妃一人,家庭成员十分简单。”   “孤看上的正是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嫡次子,他已经同意将孩子送入宫中,到时候回交由你来抚养。”   “等那孩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孤会将皇位禅让与他,到时候孤便带着你去周游列国。”   祈战侃侃而谈,将往后的打算都告知了南溪。   南溪沉默不语的听着,原本不安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再也没了任何顾虑。   未来的皇储放在他身边养着,他不会不懂其中的深意。   祈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他谋划了许多,可他却并未为祈战做过什么。   南溪踮起脚尖,在仍自顾自的畅享着他们的未来的祈战嘴上印下一吻。   他说:“陛下,我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我爱你?”   祈战一怔,而后呼吸一顿,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反客为主的在南溪唇舌上攻城略地,直到南溪快要喘不上气来才终于肯放过南溪。   他掌心捧着南溪的脸颊,指腹压着肿胀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按压,哑着嗓音道:“八皇子刚刚说什么孤没听清,再说一遍。”   南溪脸皮薄,方才已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支支吾吾的说:“陛下听错了,我没说什么。”   他不肯说,祈战不依不饶。   “撒谎!你说了爱我,再说一遍,孤喜欢听。”   祈战说一句就亲南溪一下,大有他不说就一直亲下去的意味。   南溪拗不过他,只能再次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爱你。”   祈战得寸进尺:“听不清,说大声点。”   南溪:“…………”   他松开了抱着祈战的双手往后退一步,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要离开,只是他腿刚抬起就被祈战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他听到祈战贴着他耳边说:“孤也爱你,生生世世都只爱你一人。”   南溪鼻尖泛酸,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他没有响应祈战,只是在心中说了一句——   南溪也生生世世都只爱祈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