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杀手他赖上我了怎么办   作者:沉梦听雨   简介:   南风过,人头落。   神秘杀手组织的第一杀手,南风,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却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慕辞熙,美貌声名远播的靖阳世子。突发善心救了一个人,从此多了一个甩不掉的“侍卫”。   他本是黑暗里嗜血杀戮的麻木利刃,却因为一次相遇,慢慢拥有人的温度;他本该是恣肆少年郎,可守护靖阳和靖阳的百姓是他的沉甸甸的责任。   北宸和南越对立已久,作为北宸藩国的靖阳却因为逐渐发达和繁荣成为两国觊觎的地方。   靖阳世子本按例朝贡,却成为了困在北宸京都的质子,掣肘母国。   同时,北宸的储君之争日渐焦灼,朝内的党羽纷起,明争暗斗。   江湖上,杀手组织暗夜和情报组织回雁互相缠斗。分崩离析的暗夜领导者,神出鬼没的回雁掌门人,身份诡谲的蒙面药师,妄想逃离的血腥杀手......   主cp:傲娇隐忍攻(世子)&清冷呆萌受(杀手)   “你要守护靖阳,那我就保护你一辈子,哪怕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好好活着,不做任何人的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救赎剧本,受是不通人情的职业杀手,攻教会他人情世故和爱。)   副cp:   一个是冷漠狡诈的蒙面郎君,一个是风流狠厉的北宸王爷。   “我非良善之辈。”   “我亦凶恶之徒。”   (既然你身陷囹圄,没有光,那我来陪你) 第1章 救人   圆月当空,沐浴在清辉之下的树林之中,暗影斑驳,不时几声虫鸣。   突然,一道身影划破了宁静,自草中一闪,倏地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数十个黑衣人紧随而来,至树下停住了脚步。   “方才还看见他,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他受伤了,还中了毒,跑不远,在这附近仔细搜。”   看到下面的杀手作鸟兽散开,南风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身体的痛感霎时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烧灼感愈演愈烈,他不禁蜷缩了一下身体,冷汗岑岑。   “他在那儿!”   一声惊喝,数十把寒刃一齐袭来。   南风咬牙提气跃下枝头,几个起落,逃出包围。   后面的杀手仍在穷追不舍。   南风只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不择路。   抬眼间,前面是一处断崖,俨然无路可走。   看来是走不了了。   南风站定,回身面向来势汹汹的黑衣人。   “南风,你跑不了的。背叛门主,异心当诛,擅自逃离,罪加一等,我等今日,就送你上路。”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群起攻之。   南风强提起精神,不屑地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要杀我,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南风身形一晃,闪至一人身前,劈手夺下他手里的剑,顺势反手一剑,穿心而过,干脆利落!   其他人心下一惊,暗夜第一杀手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他中了毒,只是在强撑!我们上!”   南风冷冷地看了说话人一眼,咬唇提剑,身若游龙,在众人间穿行,不多时,地上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   让人不禁想起江湖上的传言:南风过,人头落。   哪怕下唇被咬得血迹斑驳,意识还是在一点点涣散。   南风拄剑喘息,眼前泛起模糊的重影,还有两个?不,不,还有一个。   “青岩,你杀不了我。”   “曾经是这样,但是如今这般境地,却也未必。”手下已经全部倒地,青岩有些惊讶南风的韧性,但也对自己很有自信,“平时的你确实能够压我们一头,但是你如今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暗夜不允许叛徒的存在。你死了,总会有新的人接替你的位置,而且会比你忠诚得多。”青岩持剑直击南风的面门,幽青古朴的剑身在月光下粼粼泛寒。   南风横剑格挡,手腕一转袭向青岩的腰腹。   只听见兵器碰撞的声响,身影交错间,已是几个回合,两人身上均负了伤。   南风欺身上前,青岩慌乱抵抗。   一个鬼魅般的转身,南风出现在青岩的背后,一掌击在青岩的左肩头。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声音,青岩剑应声落地。   暗夜的杀手,升至堂主,得门主赐剑,剑名亦是人名,人死剑封,直到有新的有资历的杀手继承重启。   暗夜的规矩就是要让他们时刻记得,杀手只是一把剑,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毕生使命。   “此后,再无青岩,也再无青岩剑。”南风捡起青岩剑,剑尖抵着青岩的心口,“任务失败,回去你也难辞其咎。我会给你个痛快。”   青岩脸色挫败:“能死在你南风的手上,也不亏,只是,”眼神一暗,迎剑而上。   “我的任务,不能失败。”   南风飞快地攥住青岩闪电般袭来的右手,青岩手里赫然一把匕首。   青岩惯用左手,右手不如左手敏捷,但是灌注全力的一刺,还是插入了南风的左胸。   对比之下,南风手里的青岩剑自青岩胸口贯穿而过,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青岩不甘地紧闭了双眼,旋即咧嘴笑了:“南风,没了我,还有青岩堂,还有绯色,你知道的……没有人……能逃离……暗夜,除了……死人。”   南风拔出青岩剑,青岩倒在地上,气息渐弱,最终归于平静。   南风抿紧了唇,拖着疲惫的脚步,分辨着依稀的小路,麻木地走着。   暗夜肯定是回不去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不想死。   倔强的生存的本能不断强化着这个念头,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狭窄的林间小路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在寂静的夜里,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南风艰难地抬头,定睛看了看,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夫是个青年士子的模样,主子也许是个读书人。   “少主,前面有个人挡了路。”   “让他……”让开!   “晕倒了!”车里的人话还没说,就被驾车青年的惊呼打断。   “那就……去看看。”一只手撩开车帘,侧出半个脑袋。平平无奇的面孔,唯独一双眼顾盼精明。   得到首肯的慕玦勒马停车,跳下来查看南风的情况。本以为只是行路累倒的旅人,细看才发现这人衣衫褴褛,细碎的伤痕近乎遍布全身,嘴角还挂着乌黑的血迹。“受伤了,好像还中了毒。要救他吗?”   在慕玦询问的目光中,慕辞熙眉头一皱,“真是个麻烦事,任他自生自灭?”   “那他必死无疑!”   “那就……带上吧。权当日行一善。”   慕辞熙依靠在车厢上,看着慕玦给南风喂药,处理伤口。   “身上的都是皮肉伤,胸口的刀口有点深,还好不致命,至于毒药,只能暂时用百毒丸压制一下。”   “剑伤?”   “是的,还有些旧疤。”慕玦从容地收拾着残局,从车匣里拿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给南风换上。   慕辞熙垂下眼睑,看着昏迷中眉头紧锁的南风,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南风扔下去。   这么多剑伤,还中了毒,大晚上在这荒郊野岭逃命,怎么看都是背景不干净的人。   他有善心救人,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只是,现在半路把人扔下去好像不太……礼貌?   北宸都城城郊,清水别庄,家仆在各个院子间进进出出。   居于正中间的一跺废墟,依稀可以看出原来是一间高大的厅房。   庄子里精心打扫过一番,但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厚重的血腥味。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接了暗卫的消息,步履匆匆,奔向后院的一间雅室。   一个面色阴鸷的男人一袭繁复的长袍坐于主位,手边是一卷巫蛊古书,男人大约五十岁的模样,脸色难看。   左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黑色的衣服简单素净,身形颀长,只是略微显得有些单薄,脸上是一个狐狸模样的银质面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和微微勾起的薄唇。他状若随意地翻动着桌上的名册。   “门主,钩越堂十三号传来的消息,林海,跑了。我们的人一路追踪,追至斯湳城时,被绯色纠缠掩护,我们人手不够,让林海跑了。期间交手了几次,南风堂损失十一人,钩越堂损失七人。”管家毕恭毕敬将手上的密信递给了上首的男人。   男人不耐地扫了几眼,随手递给了旁边年轻的男人。   那人接过细看:“意料之中!随他去吧。林海已经是丧家之犬,无论逃到靖阳还是南下到南越,凭他和青岩,绯色几个残兵部将,翻不起多大风浪。南风呢?”   管家拱手一礼:“回岑楼大人,南风堂主不见了。林海派遣青岩追杀他,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青岩堂的人和青岩的尸首,南风堂主不知所踪。我们在附近的一座旧庙寻到了遗落的南风剑,和青岩剑一并带了回来。”   “林海疑心极重,对于南风肯定心生嫌隙。南风跟着他也只有一个死字。林海惯来心狠,只是没想到,连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南风也是赶尽杀绝,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南风成为其他人的棋子。”岑楼可惜地叹了口气,状若无意地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笑意玩味:“可惜了,南风这样天生的杀手,随意舍弃也太可惜了,若是师父这般惜才的人,定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似乎有意,似乎无意,“惜才”这两个字眼在岑楼口中意味缱绻,主位男子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痛苦的神色。   赏玩着男人的痛苦,岑楼将桌上的名册递给头恨不得低到地里的管家:“清点暗夜的人,跟随林海叛逃的纳入缉杀册,剩下的仍旧原位不动。我昨日交予你的药丸一人一粒,不愿意的,心有动摇的,也无需强求,直接处理了就好。还是旧的惯例,十五这日下放解药。一切的运作照旧。昭告众人,不必惊慌猜忌,暗夜虽然易主,还是暗夜。   此外,南风堂抽取一半的人,全力寻找南风的下落。青岩堂,绯色堂剩下的人暂时交由钩越和黎墨统管。师父看这样安排如何?”   岑楼笑意盈盈,微微侧首,语气恭谦,像是在征询身侧长者男人的意见。   管家垂首等待,余光试探着这位新门主的动作。   “就按岑楼说的办吧!”   “属下领命。”管家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岑楼柔和的声音。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后果你是知道的。”   管家走远,房间里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看着对面人变得颓丧的表情,岑楼笑了:“林嵩,终于扳倒了林海,坐上了这门主之位,为何还是这般脸色?这不是你毕生的目的吗?”   岑楼拿起那本巫蛊古书,轻飘飘地扫了几眼,轻轻合上,“双生蛊无解,你也不必白下功夫。话说起来,这还是你当初教给我的。否则你也不会在昨夜制止我全力追杀林海。是吧,师父?”   满含嘲讽的一个称呼之后,岑楼冷下了声音,站起身,“你大可放心,林海贪生怕死的本事与你难分伯仲,他不会连累你暴毙横死。你还是好好享受你当门主的日子吧,毕竟这也是你盼望了许久的,不是吗?”   岑楼离开后,林嵩绷不住一拳打在桌上。   岑楼,养不熟的白眼狼崽子,不,他就是一个阴冷的毒蛇。   曾几何时,他以为岑楼一直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想到却是自己愚弄了自己。除了无能狂怒,他对岑楼毫无办法。   想到这,林嵩闭紧了双眼,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久久不能平静。 第2章 报恩   “杀了他,我叫你杀了他!”   熟悉声音在耳畔炸开,南风摇了摇头,脑中的混沌渐渐消散,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明晰起来。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人声,打斗声,喧嚣着。   温热的血飞溅,擦着脸庞而过,在地上流淌,浸润。   午夜明亮的月光却给清水别庄的满地狼藉和血腥蒙上清冷皎洁的纱。   自己手里的剑举得笔直,轻薄的剑身,锋利的剑尖,流云的剑纹,南风剑。   剑尖对着的那个人,银色的狐狸面具,紧抿着唇,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要看穿些什么。   余光扫过的侧后方,钩越的刀刃抵着林海的颈项,林海正歇斯底里地冲着自己喊叫!   对,是林海的声音,在叫我杀人。   “刺啊,杀了他!”   南风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看向面前的这个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人蜷缩在石室的模样,浮现出他淡漠的眼神。   此刻,这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南风,你不会杀我!”   清冷的声音不大,话里的笃定却丢下了一个炸雷。   南风的余光中,林海的脸色阴冷下来,质询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烧穿。   不,我会,杀手的天职就是执行,这是门主的命令!我应该杀了岑楼!   南风在心里大喊,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只看到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却始终刺不出那一剑。   而岑楼却仿佛看透了南风的伪装,静若磐石,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我要杀他,他在笑什么?   南风脑子混乱着,现场也混乱着,有人挑开了自己的剑,有人偷袭了挟持着林海的钩越……   “南风,保护门主!”   清亮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匆匆赶来的绯色一脚踹翻了钩越,拔剑直指岑楼,却与来解救岑楼的黎墨缠斗起来!   两人飞檐走壁,招招带着杀意,剑气所过之处,屋倒墙倾。   青岩也顺势挣脱桎梏,加入混战。   南风仿佛一下被绯色的一声喊回了神,打退钩越堂众人,将林海护到身后。   不知林嵩为了这次洗牌做了多久的准备,提前策反了多少人。   双方对峙之下,势力对比竟然差不多呈现七三开的模样。   林海深知自己此刻寡不敌众,杀敌一千,也难免自损八百。   他恨恨地盯着林嵩,语气依旧狂傲!   “林嵩,你不过是投机弄巧的废物!当上门主又如何!你别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只要我不死,总会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他看向站在林嵩身前的岑楼,更加嘲弄,“你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走狗!”   “撤!绯色,南风断后。”   “钩越,你带几个人去追,其余人留下整顿。”一直沉默的林嵩开口吩咐。   “记得留下南风的活口。”岑楼看了林嵩一眼,刻意提高了声音,话语一字不差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也包括林海。   画面一转,一个破旧的庙里,青岩手掐着南风的脖子,将他压在墙上。   林海坐在火边,跳动的火焰映着他脸上的狠厉。   “南风,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   南风知道林海生气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果断下手杀了岑楼。   是不相信岑楼会叛乱?还是不愿意岑楼死在自己剑下?   怎么解释,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杀岑楼?”   我不知道……   “为什么岑楼不杀你?”   我不知道……   林海起身,死死盯着南风。   “南风,你知道的,我的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以为你会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但是,如果这把剑的指向出现偏差。那么,我宁可折了它。”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岑楼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对门主绝无二心。”   “你和岑楼没有任何瓜葛?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岑楼,毫无干系吗?好像不是。   南风嗫嚅着,说不出那个“不”字。   林海了然,失望地转身。   “门主,钩越追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望风的绯色面色焦急。   林海自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青岩:“你知道怎么做。处理干净。”   “绯色探路,我们走。”   青岩看了看那个小巧的瓷瓶,对上南风的脸:“你自己动手吧。体面一点。”   “我不想死。”南风闭上了眼,语气很轻,“我没有背叛。”   “背不背叛不是你说了算的!门主不愿意留你,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这是我的任务。”   青岩将瓶塞拔开,送到南风唇边。南风紧闭着嘴,无声抗拒。   青岩钳住南风的下巴,扭过他的脸,示意左右的人辅助控制,不顾他的挣扎,开始硬灌。   南风情急之下,一掌打在青岩的胸腹,反手打翻了他的手。   清脆的一声,瓷瓶碎了。   强硬灌下去的毒药呛入咽喉,伴随着烧灼的不适感,南风痛苦地咳嗽,脸色泛红。   他忍着难受,赤拳肉搏,逃出包围。   “追!”   在光影斑驳的森林里,他逃,他们追!   南风感觉自己腿越来越重,身后青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   “你是叛徒,你逃不掉的!”   “你是叛徒,你逃不掉的!”   ……   “不!我不是!”   一声惊喝,南风惊坐起来。   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胸口,手臂上的伤口一看就被别人仔细地包扎过。“这是哪里?”南风警觉地环顾四周,一家稀松平常的客栈,青白的帐顶,干净简洁的桌椅。   自己竟然没有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青衫男子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你是谁?这是哪里?”   看到南风警惕的模样,慕玦轻柔了声音,“这里是顺风客栈,你受伤了,在路边晕倒了,我家公子和我恰好驾车路过。”   “你们救了我?”南风摸了摸自己胸口包扎的布带,清晰的疼痛感提醒他活着的感觉。   “你当时伤得很重,昏迷了两天。我略懂些医术,帮你处理了外伤。你最好不要剧烈活动,静养一些日子就无大碍。但是你中的毒,好像不止一种,比较难解,我也爱莫能助。只能暂时用百毒丸压制一段时间。”慕玦的声音有些歉意,“你躺了那么久,汤水未进,应该饿了,我去给你叫些吃食。”   “多谢!”   慕玦出门正准备帮南风把门带上,身后突然出现的慕辞熙制止了他的动作。   “少主!我去给这位公子端点儿吃的。”   “嗯。你去吧。”   南风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蓝色的身影进入视线。   衣着很普通,像是个普通的公子哥的打扮,但是细看发现用料并不是一般的那种粗糙的布料,制作工艺似乎也是不凡。男子身形挺拔,体态端庄,进屋这几步,走得雍容华贵,步步生莲。   这样的气质和气场,让南风以为这人应该是一个长相妖孽的皇权贵胄。   往上看却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也算清秀,不是很难看的那种。但是就只感觉配不上这人的气质。   所幸的是,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让这张脸一下增添了很多光彩。一双眼本来生的十分魅惑的形状,桃花眼和泪痣都很勾人,内里是深邃难测的眼瞳,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可看够了?”   慕辞熙的声音低沉,戏谑。   但是熟悉的人就会知道,他此时有几分不爽。   这个傻子在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死乞白赖躺了两天,让人伺候着不说。   说不定还是一个潜在的麻烦。   能不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你也不用警惕猜忌,我们要是想害你,何必浪费药材,浪费时间。这两天都够你投胎上百回了。”   明显,慕玦和南风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多谢仗义出手,救命之恩,我肯定会报。”南风看着慕辞熙,一脸认真。   “举手之劳,只为救伤,不独为你,不足挂齿。”   “在下慕容朗怀,你叫什么名字?”慕辞熙施施然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不便以真名示人,所以他用的是一早就编好的假名字。   南风沉默了一阵,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南风这个名字,就像暗夜一样,在江湖上都是人人都惊叹又害怕的存在。   暗夜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讲义,也没有明确的归属和政治站队,江湖上的,只要有钱,都能委托办事。   而南风则是这个组织最锋利的一把剑,价格极高,鲜有出手,一出必是屠杀式的血案。   并且准确来说,在十八岁之前,他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   南风也不是独属于他的名字,那是他的那把剑的名字。   哦,现在也许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我叫……武三。”   慕辞熙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里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编,接着编,差一点我就信了。你最好说你在家排行老三。   “那你家住哪儿,家里有没有什么亲人?”   快说有,说你要回家,我们要赶路,带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慕辞熙心里念叨。   “我没有……家。”南风面色淡漠,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们村子里遭了山贼,我的父母,两个哥哥都死了。”   慕辞熙握拳抵唇:“那你有没有什么去处?我们主仆二人还有要事入京,只怕耽搁了你养伤。”   “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不会欠你。我的伤已无大碍,可以给你当侍卫,保护你。”   虽然我以前也没干过,毕竟我以前接的都是杀人的活。   慕辞熙敏锐感觉到他的语气带着认真。   这是赖上了,不走了?   不不不,你走,我不需要,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本少主一招打三个。   看南风一脸坚持的模样。   慕辞熙认真了语气:“救你不是图你的回报,在此逗留两日已是许久,我们此行不便和你同行。放心,我们走之前会给你安排好,你且安心养伤就是。”   掷地有声的通知后,慕辞熙转身离开。 第3章 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事实证明,慕辞熙真的说一不二。   南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慕玦和慕辞熙早已经没了踪迹。   桌上一个包袱压着一张纸,是慕玦写的。   武公子,今有急事,不辞而别,房费已付,余下些银两,且做路费,应急安身,药膏,药方俱留,就此别过。   南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的毒素被压下,剩下的这些外伤对于他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毕竟比这严重的伤他受的不少。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暗夜血洗易主,分裂两方,可是他竟然是一处也去不得。   小时候,是林海把他捡回暗夜,让他历经血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了第一杀手的位置。   岑楼,那个镜像中的自己,他下不去手杀他。   就是因为一刹的犹豫,他成了林海的猜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慢慢就会长成了一根哽在他喉头的利刺。   越得力的助手,越需要忠诚,尤其是对于林海来说。   而林嵩和岑楼如今掌握着的暗夜,更不是他能回去的地方。   他是林海一手栽培起来的,如果回到林嵩身边,那就是坐实了叛徒的事实。   所以,他现在应该去哪儿呢?   在这之前的他的人生是完全被暗夜占据的。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应该是为了暗夜杀人,杀人,……至死方休。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晚上,但是被人救了,他没有死......   一报还一报,他不会欠任何人。   他身无长物,活着就是杀人。   但慕容朗怀应该不需要他做刀,那他就保护他们主仆吧。   毕竟,慕玦看起来一副很文弱的样子。   想到此,南风收拾了慕玦留下的药和一套换洗衣服,找店家退了房,打听了慕容朗怀主仆的去向,就踏上了他的报恩之路。   数日后,北宸京都。   “少主,咱们快到了。是直接去流雪阁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   “客栈。晚上再去流雪阁。”   慕玦轻轻挥鞭打马,驾着马车走在京都的商贸街道上。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一些小摊小贩挑担穿行其间。   两人在北宸最繁荣的客栈——南来北往定了两间房。   入夜,天空已经是一片浓墨的黑色,北宸京都内却是一片热闹。   毕竟奢靡的夜色生活才刚刚开始。   流雪阁——北宸京都内生意最好的青楼。据说是曾经富可敌国的富商姚家后人开的。因为其格调高雅,服务周到备受当地权贵们推崇。流雪阁有很多花魁,小倌,极富才情,模样出挑,不少名声在外。   建立之初,流雪阁凭借着高雅的格调,才貌双绝的花魁小倌在一众只有欢爱交易的同行中脱颖而出。   附庸风雅的寻欢作乐深得达官显贵们的喜爱,毕竟这种事情冠以高雅的娱乐之名才更冠冕堂皇。   慢慢地,流雪阁成了皇权贵胄们聚会作乐的首选之地。   慕辞熙一身张扬的红色华服,衬着那张朴素的脸也算人模人样,摇着一把玉骨折扇,笑若春风,领着慕玦,大摇大摆进了流雪阁的门。   穿堂过户,进了流雪阁的主楼——一栋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高楼。   楼宇雕梁画栋,室内烛火通明,轻歌曼舞。   衣着华丽的侍女侍从们行云流水穿行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中央舞台上的舞姬衣袂蹁跹,烟波秋送。   “公子,已有约否?”一个青年上前笑问,礼仪姿态拿捏得刚刚好,既有热情又不显轻浮。   “雪妃旧宇,烦请带路。”慕玦礼貌垂手还礼。   那青年眉眼一亮,领着二人穿过嬉闹玩笑的人群,上了三楼,在一处雅间止了步,俯身推门:“二位,请。”   月上三更,慕玦扶着慕辞熙从流雪阁的后门出来。   一个小厮牵着一辆马车在树下静默,看起来等候良久。   树上的南风抱臂冥神,慕容朗怀救了他,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什么虚怀君子,没想到一到京都就直奔这寻花问柳之地。   “告诉雪姨,感谢招待,改日再访”   小厮垂眸应声退下。慕玦得到首肯,轻轻打马启程。   出行数米,慕辞熙忽的顿首,侧耳道:“有人?”   慕玦屏息:“属下没有察觉。”   “也许是我听错了,走吧。”   潜匿在黑暗中的南风暗自吃惊,愈发小心自己的声迹,转头瞪着被他惊扰了夜梦的野猫,思考着它的一百种无声死法。   慕辞熙敏锐的感觉也让南风心里多了丝疑惑,莫非慕容朗怀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纨绔无能?   主仆俩回到客栈,累了一天的慕辞熙唤小二送上浴桶和热水,打发了慕玦,正在舒服惬意地沐浴。   突然,灵敏地听到头顶轻微的瓦砾声,有人?!   是冲我来的吗?明明这一路的行踪都很低调啊!   慕辞熙一把扯过架子上的衣服裹在身上,一抬头,凌厉的目光和南风自以为无人发现的监视的双眼对个正着。 ?   半路捡的瘟神?怎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嗯?被发现了?难道是受伤疏于练习,我的功力退步了?   来不及细想,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现身好了。   几个起跃,南风踏檐过梁来到屋内,立在慕辞熙面前。   慕辞熙惊讶于他的敏捷身手,也更肯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更加后悔了自己一时发的奇怪善心导致自己招揽到了一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你做什么。”   “保护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救了我,我必定不会伤害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不会欠你的恩情。”   两人执拗地对峙着,慕辞熙感觉到分外头大。   不知为何他没有怀疑南风的初衷,毕竟捡到他的时候,他确实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再加上这人一直没有恶意的感觉,反倒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和……真诚?   而且,他敢肯定,哪怕他拒绝一万次,这人也能暗中跟踪他们一万次。   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家伙跟踪监视,而且这家伙本身还有不容小觑的身手和谜一样的背景,真是一个怎么想都觉得恐怖的故事呢。   不若直接放在眼跟前看着,也总好过不知道他自己在背后搞出些什么名堂。   慕辞熙败下阵来。   “你可以跟着我,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可以。”   “第一,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和我说,只做我同意你做的事情,对于其他的,不要管也不要问;第二,关于我的身份,我的目的,断了你所有的好奇心。同样的,我也对你身份不做追究,但是你要保证,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的麻烦。以上的内容,做到绝对保密,一律不准和别人提起半个字;第三,第三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看着眼前人一脸认真听训的模样,慕辞熙忍了许久的脾气绷不住了。   “最后,给我滚到隔壁去找慕玦,老子要洗澡!!”   南风本来想梗着脖子拒绝,反正都被你发现了,我和你在一个房间能更好地保护你。   最后在慕辞熙恨不得吃了他的怨恨表情中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乖乖地出去了。   门外,听到动静从被窝里爬起来,到门口察觉到没有危险就不想去触慕辞熙霉头的慕玦守在一旁,看到南风被灰溜溜地赶出来,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下一秒,“慕玦,别傻站着,叫人换水。”   看来是早就知道我在门口了。   慕玦应了声,交代南风自己回房间,又跑去招呼小二来给自家很不爽的主子换水洗澡。   累了一夜,终于可以安静地休息了。   慕玦回到房里,南风正抱臂靠着桌子坐着。   慕玦本来想让南风睡床,自己打地铺,南风却直接接过了小二送上来的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躺下。   晚上的慕玦思绪扰扰。   听少主的意思,似乎是要把这人留在身边一直带着。   只是这次来北宸,本来就是一次比较危险的行动,带上他怎么都有些危险性。不过既然少主决定了,那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只是。   只是这个少年的警惕性也太明显了吧。   因为想事情有些失眠的慕玦一转头就能看见南风盯着他的清醒的眼神。   顶不过,干脆背过身,后背上依然是若有若无的目光。   算了,睡吧。   一屋之隔的慕辞熙同样眼神清明,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照在他的脸上,投下窗棱的阴影。   那张脸不同于南风白天看到的泯然众人的面容,更加立体和深刻,半阖的眼眸,微抿的薄唇,妖孽张扬的脸庞本来是一种色情的魅惑感,在月光的笼罩下度上一层圣洁的光,似乎又是一种神性的庄严感。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靖阳的世子,慕辞熙,一个因为容貌风华绝代而名满九州的男人。   自古以来,凭借美貌出名的大多是女子,凭借诸多风流密辛的杜撰和谣闻轶事留下传闻。   慕辞熙能有这样的“声名远播”,是因为八年前的一次靖阳的游灯会的乌龙误会。那时还是十四岁的慕辞熙华服出街,带着慕玦和慕璟两个侍从就大摇大摆地上街撒欢。   结果被许多惊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更巧合的是,偶遇南越三皇子游玩经过靖阳,一眼钟情。据说三皇子为了这个一眼万年的美人寻了良久,四方打听,后寻到靖阳王府得知是府中世子,一时失落非常,在清溪坊买醉数日。   这个美丽的误会很快不胫而走,成为一时的谈笑话资和很多说书人百说不厌的故事,江湖上也开始盛传靖阳世子的貌美风华。   这个传闻过于风靡,以至于一提起靖阳世子,人们大多不知道他的政绩如何,品行端否,只记得他容貌出众。 第4章 密谋   南风就这样留在了慕辞熙的身边,慕辞熙似乎没有事情做,纯粹就是闲游的富家公子的模样。每天就是闷在房间里,要不就是往流雪阁跑。   南风身体力行践行着两人的约法三章,不听,不问,不说。   这天,一如往常,慕辞熙让慕玦准备马车,去流雪阁。   一进门,老规矩一头扎进了雪妃旧宇,慕玦和南风只做普通侍从打扮等在门外。   慕辞熙还真是钟情,每次都来,都点同一个女人作陪。只是每次进去的这个女人虽然保养极佳,风情万种,却也看得出年龄的痕迹。难道慕辞熙喜欢年龄大的,成熟的?   心里疑惑,但是南风的面色依旧是很平淡甚至是冷酷,静静地守在角落,悄无声息。   突然,楼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银色半面具随之一晃而过,却一下惊醒了南风的警觉。   难道是岑楼?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仔细一看,只是一个身着白袍的背影,徐步上了楼梯。   也许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罢了,自己看错了。南风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心思。   再说了,就算是岑楼又如何,再去招惹暗夜的人,对他来说,对慕辞熙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大堂中一闪而过的男人,在小厮的引导下,进了一间茶室,门楣上写着“醉梅”二字。   “岑大人可是让人好等啊。”室内的男子缁衣着身,玉冠束发,正在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盅,只是姿势多少有些放荡不羁,语气稀松平常,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岑楼施施然撩袍坐下,伸出手沏茶,“殿下先行于此等候,岑某未曾误时。不过殿下既是等候良久,那岑某便沏茶一盅,聊表歉意。”   看着岑楼不紧不慢,动作娴熟开始温杯,投茶,梁皓非也索性一手支着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他的动作。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俩纯粹是好友相聚,来喝茶来了。   事实是,两人都端着架子等着对方开口。   恰好,彼此都有这样的耐心和脾气。   “岑大人好手艺,”梁皓非浅饮一口,“只是你知道的,本王没有这样好的性子陪岑大人慢慢体会这种精妙。既是为了合作而来,不妨坦诚些。”   前日,一份密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梁皓非的书案上:暗夜意欲与肃王殿下达成合作,具体事宜十四日未时流雪阁醉梅茶室详议,暗夜岑楼敬上。   “不插手各国政事,不勾连各国朝政要员是暗夜自成立以来就有的规矩,不知岑大人所说的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那是以前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也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自然就是活的。想要找肃王殿下合作,也是我们新任门主的意思。暗夜一直以来是不站队,但若是有利可图,寻找同盟也未尝不可。”   梁皓非闻言眯了眯眼,新任?暗夜易主了?只是这般秘闻,岑楼倒是对着他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盘托出,还真是坦诚呢。   看出梁皓非的意味不明,岑楼心下了然,“殿下也不必惊讶,毕竟,合作是需要诚意的。岑某可以保证,暗夜的合作对殿下绝对坦诚。于殿下而言,得到一柄利刃的助力,对你的争储百利无害。”岑楼了解梁皓非,想要和他合作,直截了当些更有效。   “那你呢?暗夜要的是什么?”   “暗夜想要的是殿下的助力,以及,回雁门。”   回雁门,活跃于北宸的情报系统,却并不是北宸皇家所管,眼线分布广泛,掌握各种各样的信息传闻,不局限于北宸,靖阳和南越也有他们的触手。   一个庞大的组织,隐秘地活动着。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领导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人传言,回雁门的主人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也有人说是三国中某国朝中要员所属,更有人说它的创立者是一个大隐于市的传奇女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好大的口气,你一个口头的,切实如何还未可知的承诺,却要换取一个盘根错节数年的回雁门。你如何肯定本王是那等愿做这赔本买卖的人。”   “不是暗夜的回雁门,是我们双方的。既是共谋,那结果便是共享。回雁门,一直是北宸皇室的心腹尖刺,即便殿下未来荣登大宝,也是一个忧虑。如今我们联手,将其收为己用,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察觉到梁皓非深沉下去的眼神,岑楼话锋一转,“当然,殿下需要给暗夜绝对的庇护和自由的空间,回雁也需要让出一半的权利。”   听起来全然对他有利的筹码并不能够完全得到梁皓非的信任,反而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岑楼适时一转口吻,坚定表达暗夜的利益需求。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样的事情,就算要找北宸的王爷合作,为何偏偏选择本王呢?毕竟,父皇子嗣并不单薄,相较于成王,本王的名声可算不得好听。”   梁皓非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岑楼,似乎要穿过他的面具,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幽暗的心理。   暗夜的人能找他合作,看来他平日里的游手好闲也没有蒙骗过暗夜当家人的眼睛,只是对方对他的底细和伪装知道多少,背后了解多深,他也必须要探个底。   岑楼哑然失笑,这位爷对自己的形象认知倒还算清晰,风流的典范,顽劣的标杆。   只是方才说笑时眼底的狡黠和精明,以及此刻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是骗不了人。   “殿下放心,暗夜只是想寻找一个有利可图的同谋,并无谋逆之心,也不会威胁北宸的江山一分一毫。至于殿下的声名如何,市井之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信的人自然相信,不信的人自然不信。”   看来是全然没相信所谓的传言。   这样被人洞悉的感觉并不美好。   然而梁皓非并不言语,只是盯着眼前人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他在这人身上,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可这明明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岑楼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坦诚来说,暗夜的门主更迭,引起了门内一些小小的骚乱,有人叛逃,清理门户也需要些时日。对于回雁,暗夜其实已经着手做了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发现了一个回雁的眼线,顺藤摸瓜,也算有些眉目。只是目前两端疲敝,所以希望殿下伸出援手,可助一臂之力。”   暗夜内部的叛逃?暗夜本就是一个杀伐果决,清理屠戮的组织,能让他们都损伤元气的叛乱,看来也不是一般的叛乱。   加之,暗夜暗中易主,细忖之下,梁皓非也对暗夜的情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并不介意暗夜是谁在做主,他们内部的权力斗争,只要不破坏他的利益,他也没有多余过问的心思。   岑楼眼眸流转,眼底晦明变化。   其实,暗夜和回雁一直是对立的两方,暗夜尚武,刀剑嗜血;回雁崇文,埋棋布网。   双方一直以来都想要侵占对方的势力,却也一直是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之前一直顾虑这一层,岑楼等人才纵容着林海在位逍遥。   如今破釜沉舟夺权,也不出意外感受到了回雁的动作。   混乱之中,岑楼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异动的气息。暗夜的几个不起眼的杀手进入了他的视线。没有选择打草惊蛇的岑楼,派人暗中监视了他们的行动,还故意放了几个假的消息做烟雾弹,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这个时候,暗夜损失较多,南风也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要对付回雁和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他需要找一个助力。   当然,找到梁皓非也并不仅仅出于这一个原因。   岑楼品着茶,一直注意着余光中的梁皓非:梁皓非你应该庆幸我选择了你,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同一时间的雪妃旧宇,慕辞熙斜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面前的厚厚的卷宗。   “少主,下一步怎么办。咱们还要继续在暗夜那边投入人手吗?”伏案的女人,摩挲着新收到的信件。   黎雪,表面上是流雪阁的老板娘,实际上是回雁门在北宸的总领事,平日里总是眉眼含笑,勾人心魄,这样正经严肃的表情也是少见。   “先按兵不动吧,现在先要摸清楚已落下的子有多少被拔起,还有多少能用,先对他们下静令吧。”   静令,是回雁门的蛰伏令,收到命令的回雁人需要暂停和销毁与组织的联系,完全以自己的掩饰身份生活。这道命令,一般是前期的布棋和遇到危险的紧急避险。   “对了,慕璟传信,车队后日可达北宸京都,这次的进京诏令,应该是为了和南越的战事。南越前几日的信报上说,南越在和北宸的边境蠢蠢欲动,似乎有调兵之举。北宸应该是想先发制人,再或者就是运筹帷幄以作抵抗。这次请少主进京,怕是用心不良。”   “恰逢三年进贡之时,自然是推不掉的。这次来,我的性命自是无虞,只怕北宸想要的是靖阳出兵参战,一来探查靖阳的兵力实况,二来也警醒靖阳莫生叛逆的心思。最坏的打算就是,我被困在北宸为质,以此为要挟父王出兵增加保障。”   “你有打算和应对就好。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人你?你想如何处理,就一直让他跟着你?”   “甩不掉,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全些。不过就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慕玦和他同住同行,从旁监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嗯,他的武功似乎不错,等慕璟来了还是换慕璟吧。你的身份他知道了吗?”   “目前似乎还不知道,不过也无妨。他若是受人指示蛰伏在我身边,那我的身份藏也无益。谁会处心积虑去设计一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公子。” 第5章 靖阳世子   “诶诶,听说了吗?今年的朝贡靖阳王身体不好,是靖阳的世子来的。”   “不就是个世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可是靖阳世子啊,就是那个容貌惊艳无比,连南越皇子都为之倾倒的靖阳世子啊。”   “啊啊啊!世子,看看我,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世子!”   ......   北宸京都从城门到驿馆的路被北宸的百姓围了个遍,表白心意的,好奇想要一睹尊容的,还有围观看热闹的。   挂着靖阳标识的车队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也许是被人群的喧哗吓到了,靖阳世子的车帘始终紧闭,只有侍从们开道的声音。   路旁的茶楼上的窗前挤满了人,许多人占据着地势的优势,目送着这列车队浩浩荡荡前进。   “不就是一个藩王世子,好大的排场,我看啊,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知是哪家公子十分不屑的声音响起。   “北宸建朝以来,这么多年也只有靖阳王一个藩王而已。靖阳王先王,也就是如今靖阳王的父亲,曾经与先皇金戈铁马,打下了北宸辽阔的版图,将南越逼得南下缩居。   据说当年,两人一起征战沙场,情同手足。战后,先皇本意规划一半的北宸疆域给靖阳王自立为国,二人分而治之。没想到靖阳王拒绝了,自请南下到蛮荒的南越边境,驻守边境。先皇感念万分,封立藩王,赐国号靖阳,建靖阳城。”   “靖阳先王刚去的时候,靖阳还是不开化的蛮荒之地,没想到数十年的开垦规划,靖阳城如今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了。”   “先皇时期,藩王亲邦,先皇和靖阳王关系好,两地相安无事。只是如今关系疏远,靖阳又日渐壮大,只怕......不过,靖阳一直按时朝贡,对北宸俯首称臣,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可能也能偏安一隅吧。”   被友人反驳的公子哥十分不爽,一听此言,瞬时来了劲头:“纯属胡诌,靖阳那块肥地,不说北宸,南越何尝不是虎视眈眈。与其便宜了南蛮子,不如北宸直接发兵打下的好,省的留人惦记。   再说了,等到肃王或是成王殿下继承了大统,谁还记得与你靖阳早八辈子的旧情谊。依我看,靖阳迟早是北宸的囊中之物。”   旁边的人打着哈哈:“你吃醉了,乱讲话。”转头看向角落里安安静静饮茶的青衣男子,“苏念,令尊对朝中之事历来针砭时弊,看的很透彻,不知你对这事有何见解。”   还没等那个青年男子开口,那个公子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秦煜问他这个做什么。你问问八卦星象他说不定还能答上来几分。是吧,苏念,苏丞相那样好的才能,只是可惜你是一点也没继承到。”   “凌痕,你别过分。你就只会欺负苏念脾气好。”被叫做秦煜的年轻人回头看向苏念,眼神里有些安慰和歉意。   苏念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确实是如他所言,我没有什么本事。比不得家父。”   秦煜瞪了凌痕一眼,后者不耐烦地耸肩,一副“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的表情。   看到慕辞熙一直在临窗远眺,慕玦没有打扰,他知道,慕辞熙在听隔壁这群北宸公子哥们的对话。   看到下面的车队朝着驿馆的方向远去,隔壁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慕玦看向慕辞熙,“少主,咱们也该过去了。”   “那便走吧。”   三人下来时,路过那个房间,虚掩的门里,话题已经转移到靖阳世子和肃王,成王等皇子交情如何云云。   楼下的大堂里,说书人分外热情地输出着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个版本的靖阳世子和南越皇子的逸闻,惹得周围的观众叫好连连。   驿馆里热闹非常,慕辞熙三人在侍卫的掩护下,从后门进入世子下榻的寝居,一路竟也畅通无阻。   推开门,屏风后飞快窜出一个人影。   “世子,你可算来了,憋死我了。北宸的民风怎么这般彪悍,好吓人,你不知道,我躲在马车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他们把我生吞了。”   清亮的少年音,带着一点向成熟过度的意味,繁复的世子礼服虽然被他挺拔的身材撑起来了,但是配合上乍一看有些青涩的眉眼,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   慕玦轻轻笑了:“你可小心些吧,还没见人就把易容卸了。这里是北宸,不比在靖阳。”   “你还说,你倒好,先跟着世子进京。留我一个人......”   “你是什么人?”慕璟注意到南风,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前,伸手拍向他的肩膀。   没想到,下一秒,被南风敏锐躲过,反绞手臂控制住,哎哟喊痛。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惊讶了。   慕辞熙眼眸一暗。   他有预期,南风的身手不一般。   只是近来他只是默默跟着他们,甚至很多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   没想到连慕璟也近不得身!   慕璟作为他的贴身侍卫,武力哪怕在靖阳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慕玦看着慕璟皱着的脸,连忙劝架:“慕风,你先放手,慕璟他没有恶意的。”   南风闻言松了手:“抱歉。”他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慕璟这样“热情”的招呼。   何况,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敌人突然的近身一般意味着莫大的威胁和生命的警钟。   慕璟突然的动作激起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奇怪了,自己的动作一直很快,怎么会被那么轻松躲掉呢?世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郡主暗中派来的?   慕璟心里的小九九在慕玦开口的时候被打断。   慕璟顾不得被钳制得痛得发麻的手臂,大惊失色:“你说他叫什么?他是什么人,怎么能......”怎么能冠以慕姓?   慕姓,是靖阳的王姓,他和慕玦是从小被派遣到慕辞熙身边,和慕辞熙一块儿长大,陪伴和保护了他十多年,是以得赐名赐姓。   这个人是什么来路,也配......难道,他真的和郡主有关系?   但其实慕风这个名字是南风自己取的,慕辞熙和慕玦肯定不信他随口编的“武三”这种没水准的名字。   但是要问他的真名,他肯定也是锯了嘴的葫芦,打死不说。   慕辞熙索性让他自己想一个名字,总不能每次都“哎,喂,那谁”。   当时的南风还相信着慕辞熙一开始编的名字“慕容朗怀”,以为慕容是他的姓,慕是慕玦等家仆的姓氏,便给自己换了个姓,慕风。   慕辞熙听到时只是面露一丝讶色,转瞬即逝,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从如今种种行迹来看,这个慕容朗怀不出意外就是靖阳世子慕辞熙本人,再看慕璟这个反应,这个姓氏看来也不简单。   慕辞熙没管几个人心里泛滥的小心思,兀自进了里屋换装。   慕玦和慕璟解释了南风的来历,简单交代了这几天的遭遇。   得知南风和慕晚晴并无关系,甚至是个半路捡来的来路不明的人,慕璟的表情一瞬变了,看向南风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我看他来者不善,你们怎么还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世子怎么想的,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儿......”   南风嘴角抽了一下,看向把慕玦拉到角落的慕璟,你以为你声音很小吗?   慕璟回以核善的微笑:就是说给你听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   “世子殿下,李公公前来传皇上口谕,在前厅候着您呢。”   “知道了。”   说话时,慕辞熙早已换好了衣服,卸掉了伪装,信步走出。   第一次目睹慕辞熙真实面容的南风还是惊讶了一下,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儿。突然间,他开始相信今天在茶楼听到的那些传言了。   余光瞥见南风略带惊讶的表情,慕辞熙心里冷哼一声,你装什么呀!   来监视本世子还装作一副没见过的样子。   前厅里,李公公恭立下首,看见慕辞熙出来,规规矩矩行礼后清了清嗓子:“传陛下口谕,靖阳王世子一路舟车劳顿,许今日整肃休憩,明日于宫中觐见,并设宴接风洗尘,以表朕宽慰之心。”   “臣遵旨,谢主隆恩。”   “世子一路也辛苦了,皇上既然让殿下不急着进宫,那殿下便自在些,休息半日。这驿馆若是住不惯,或是缺了什么家私,短了什么吃食,尽管和管事的说,可别怠慢了殿下。”   “谢陛下美意。馆中设置一概俱全。”   “那殿下烦请自便,咱家还要先回去回禀陛下,世子留步。”   “恭送公公。”   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李公公停下脚步,“明日的接风宴也算是普通的宫宴,陛下怕殿下厌烦严肃沉闷的气氛,届时也会请各家的年轻公子们前来,与殿下一同为伴。世子殿下自可轻松些。”   等李公公走后,慕璟才忿忿开口:“没想到,皇帝和这什么李公公这还整的挺客气的。”   “面子上的事情,肯定是挑不出一丝儿错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就好。”   晚上,慕璟和慕玦如同在靖阳一样,住在慕辞熙的偏殿里面。   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南风。   慕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南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连睡觉也是,以至于,南风一有动作,两人就会四目相对。   慕璟就差把“我会盯着你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对此,南风丝毫不在意。   毕竟,他在乎的,一直是慕辞熙。 第6章 接风宴   第二日的早朝,因为慕辞熙这个外来宾客的参与,北宸君臣似乎都显得庄重不少。   上位的男人身着龙袍,面容锋利,气势威严。看得出年轻时的相貌也可算上乘,多年的执政让他的气质尽显天子不怒自威的压迫。   他言笑晏晏地和慕辞熙寒暄:“几年不见,辞熙都长这么大了。仪表堂堂,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慕兄也是后继有人了。不像朕的几个儿子,竟无一人可堪大用。”   说罢,爽朗笑了两声。   慕辞熙谦恭应付着场面的漂亮话。   余光中观察着居于前列一些人的反应。   丞相苏瑾钰毕竟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人,颔首低眉,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皇后所出的肃王梁皓非,勾了勾嘴角,看不出一丝羞愧。   一直恩宠不断的姝贵妃所出的成王梁羽,眼里则是明显多了些不服和气愤。   早朝结束,慕辞熙只感到疲惫和不耐。   虽然,无论现在还是未来,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个靖阳继承人来说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午后,宫里设下晚宴,名义给靖阳世子接风洗尘,邀请皇亲贵族和一些重臣携家眷参加。   慕辞熙换了一身黑底金色绣纹的礼服,慕玦和慕璟也作侍从打扮,准备陪着慕辞熙一起去。   “我也要去。”   南风的声音清冷坚决。   慕辞熙挑了挑眉。   “你不用管我,我只是保护你。非必要,我不会出现。”   “随你便。”   刚好让本世子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宴会上,确实有很多的年轻公子和小姐。   慕辞熙作为贵客,居于下首首位,接着是几个在京的亲王和几个皇子,再次之是丞相苏瑾钰和大将军罗正和一些大臣及其家眷。   皇后宋静霜主持着大局,姝贵妃等作陪在侧。   皇帝梁熠只是一开始露面,坐了片刻就推说身体乏了离席而去。   慕辞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案几旁,自斟自饮,斜眼看着乐伎舞姬的表演。   “今日的宴会办的隆重,难得这么多的孩子们聚到一块儿。我北宸人才辈出,各位公子小姐们也必定才能了得。不若,让他们展示一番,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姝贵妃的声音温温柔柔,酥到骨子里,听得人都要化了,配合上讨巧的笑意,让人不忍拒绝。   “姝贵妃这个提议不错,各位尽管上台,出彩的,本宫重重有赏。”   一时之间,少年少女们眉眼都带上喜悦的颜色。   毕竟,皇位的有利竞争者成王和肃王尚未封妃,难得一见的靖阳世子也在此,不失为少女们展示自己和少年们崭露头角的机会。   一阵小声的议论中,却没有人敢第一个走上前。   “臣女斗胆,剑舞一曲。”   循着声音看去,是大将军罗正的女儿,窄袖的劲装,利落的束发,英气的眉眼。   “好,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罗大小姐,勇气可嘉,请。”   悠扬的乐曲声中,少女执剑起舞,身姿窈窕,收放张弛有度。   只是随着步伐的蹁跹移动,渐渐上前,来到慕辞熙面前。   随着少女的靠近,慕辞熙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打量或好奇的目光。   这道目光一直没动过,清淡,但是专注。   他余光落到角落里的一个宫人身上。   看不出来,易容和伪装的技术竟也炉火纯青。   慕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曲毕,少女大方行礼后退下。   “罗大小姐武艺了得,珠玉在前。本王素来听闻世子殿下才貌双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见一二。”   梁羽拿着一盅酒,摇摇晃晃着起身,对着慕辞熙大声道。   话是这么说,话语里的挑衅倒是明明白白。   这个草包还真是心急啊。   慕辞熙心里暗道,嘴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慕某才疏学浅,不比成王殿下,恐扫了诸位的兴致。”   “哦,这就是不肯了。看来还是请不动世子的大驾啊。”   众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唯有丞相苏瑾钰和皇后宋静霜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有说话。   “成王殿下言尽于此,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只是,今日进宫些许匆忙,并未准备乐器,可否向皇后娘娘借琴一张。”   “那是自然,世子请。”   下面的宫人也很有眼力见地送来了一张古琴,看起来成色上乘,价值不菲。   慕辞熙淡然坐下,抬手抚琴。   他的手,十指修长,指头圆润,指节分明,暗沉木色的古琴衬得他皮肤白皙,让人一看就是娇贵着长大的人儿。   同时因为习武的原因,他的手并不显羸弱,反而有一些力量感。   起初轻柔低沉如呢喃诉语的音乐,随着那双手的流畅舞蹈,渐渐变了情绪,变得激昂,急促和紧迫,最后在磅礴的爆发后,像一个燃烧生命的舞者大开大合后缓缓收束,行礼致谢。   在场的人渐渐听地入了迷,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结束了。   寂静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朗声叫了一声好,人们炸开锅般开始议论和啧啧赞美。   慕辞熙笑了笑:“皇后娘娘,成王殿下,献丑了。”   慕璟撅起嘴,有些得意。   也不看看是谁,世子殿下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但是该有的技能都是拉满的好不好。   本意想看慕辞熙出丑却给了他一次出风头的机会,成王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世子殿下果然琴技了得,本王佩服。”   话虽如此,但是他其实从心底里就看不起靖阳。   在他看来,这不过一个蛮荒边陲的小小附属国,哪里来的底气和资格和北宸平起平坐。   不就是个破琴,北宸偌大的国家,难道还没有人弹得比他好?   想到此,他回头看向众家子弟:“今日世子殿下既然来了,不妨和在座的诸位切磋一番,也看看我北宸的曲艺能人。”   言下之意,希望有人能站出来。   虽然这是个在成王面前表现自己,拉拢关系的好机会。   但是这毕竟是在整个北宸皇族和朝臣面前演奏,更何况,懂得人也能听出世子的技艺之纯熟高妙。   上台对垒,注定是一个一念神魔的举动。   梁羽四下观望,众人都在躲避他的实现,气的他心里暗暗骂人。   突然,他看到,丞相夫人面露犹豫地暗暗抚上苏念的小臂,轻轻摇了摇,似乎是想让他站起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苏念。   梁羽走到他跟前:“本王听说,苏公子才情不凡,琴技更是难得一闻。念了许久想登门拜访躬耳一听,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正好的时候,想来苏公子不会拒绝本王这点请求吧。”   王爷的请求,苏念如如何能拒绝。   平时也算和苏念交好的秦煜刚想站起来帮苏念说句话,立刻被察觉到他意图的母亲一把摁下,眼神凌厉地制止。   苏念缓慢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脸上的笑意温良无害:“苏念愧不敢当,何德何能得成王殿下如此抬爱。只是许久未曾练习,技艺生疏,怕唐突了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们。”   “这么说,看来是本王今日是无福了。”拖长了语调,他紧紧地盯着苏念的脸。   看来这个成王殿下很喜欢为难人呢。   慕辞熙好整以暇地看着北宸众人的这出闹剧。   坐在主位的宋静霜面露些许不虞,正准备开口,被一个男声打断。   “皇弟何必这般。听不到苏公子无妨。改日请你去我府上。前些日子,本王新寻得一位乐伎,琴技高超,如听仙乐,也让你品鉴一番。”   一直沉迷吃酒看戏,和随侍侍女玩闹的肃王梁皓非闲闲开口,慵懒的声线配上不羁的坐姿。   倒是很符合人们对他的一般印象。   梁羽心底冷哼两声,又是这个苏念,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有什么魔力。   若他没记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梁皓非这么护着他了吧。   不过也是,自己这个皇兄不是一贯喜欢立这种随和善良的形象嘛。   替人解围,多叫人感动啊。   再说了,他哪次不是暗戳戳和自己作对。   只有母妃那种愚蠢没什么见识的人才会觉得梁皓非没有什么威胁。   只是今天,他还真不想如他所愿。   你不是要护着这个苏念嘛,我偏要试试看你能耐我何。   “皇兄的邀请,本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今日世子也在,机会难得。想我北宸,谁人不赞,武有罗大将军一夫当关,文有苏丞相百官之首。苏丞相琴棋书画莫不精通,才情空前绝后,想来苏公子也应是青出于蓝,不遑多让。况且,刚才罗大小姐一曲剑舞,颇具大将军风采。故也想请苏公子施展一二。”   说话时,他挑衅地给了梁皓非一个不屑的眼神,最后又转回苏念身上。   这样的话,无疑是把苏念架起来,更加不容拒绝。   苏念给了父母一个安抚的笑容,落落大方迈步走近那把琴。   “既然如此,各位见笑了。”   他的身形颀长,清瘦,但是挺拔坚韧。   君子如兰,似乎是对他很好的形容,眉眼舒展开谦和的笑意的时候,仿佛葱葱的兰绽开小小的花朵,清香随风。   细看之下,他的气质,和坐在下面,略带担忧看着他的苏瑾钰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的曲风,一如他的人。   如果说慕辞熙的曲子是情绪起伏和浓烈的洋洋洒洒。   那么他的曲子就像是寂寥无人的山谷中悠悠经过的一阵风,让人心平气和,细细品味风里带来的远方的各种味道。 第7章 失火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霓袖宫后殿起火了!”   跌跌撞撞,灰头土脸跑进来的宫人打断了宴会上苏念的弹奏,话里的信息也在众人中扔下一个惊雷。   霓袖宫,那就是姝贵妃的寝宫。   闻言,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速速叫人去救火,派人去禀报皇上。本宫这就过去。”   “皇上那边小顺子已经去禀报了,只是今天偏巧刮了北风,火势竟一时间大起来,眼瞧着要烧到前殿去了。”   宋静霜冷静地吩咐宫人将受惊的姝贵妃送到自己的寝宫休息,让梁皓非留下安排宾客们,自己便带着宫人们匆匆离开了。   梁羽听闻母妃宫殿失火,气愤至极,嚷嚷着要同去看看,为姝贵妃主持公道。   一时之间,在座的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慕辞熙面色依旧,心里却奇怪了一下,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后宫失火了?   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还是单纯的一个巧合呢。   对坐的梁皓非言语轻松地安抚众人,照旧斜倚着,看向静静坐着的苏念,用眼神暗示他继续。   悠悠的琴声再次响起。   人们纵有千般疑惑和八卦也纷纷按捺下去。   毕竟,帝王的后宫之事,岂是臣子可以拿到明面上评头论足的。   梁皓非微微弯着眼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各个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目光在慕辞熙身上略作停留。   旋即状若无意地收回,低头含住侍女剥好的葡萄。   慕璟和慕玦是跟着自己进来的,身份太过招摇明显。   但是慕风不是。   心里隐隐有不对劲的感觉,慕辞熙不想放下。   他吩咐慕玦给自己布菜,暗暗给了角落里的南风一个眼神。   他知道,南风一直在注意着他,不会看不到。   事实上,南风确实看到了。   但是他疑惑了,慕辞熙这个疑惑的抽抽眼神是要自己去跟踪人家皇后吗?   可是自己的目的只是保护他的安全。   难道还要做杂活儿?   保护对他来说都是外行了,要是以前,他只会接受指令,利落杀完人,然后撤离。   慕辞熙见到南风还是愣在原地,心里落下一滴无语的冷汗。   不是,这点暗示都看不懂吗?   为什么自己之前会觉得他讳莫如深,很聪明?   如果他是个卧底,那么那个派他来自己身边的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于是,他又看了南风一眼,末了,轻轻瞟了一眼空置的皇后的位置。   这次很清楚了吧。   南风再一次接收到信息,还有一丝慕辞熙裹挟在眼神里的情绪,好像是.......嫌弃?埋怨?   算了,看来自己是必须去了。   慕辞熙身边有慕玦和慕璟在,应该不会有意外。   南风借口要去方便,悄悄溜出了大殿。   随后隐匿了行踪,飞快来到霓袖宫外。   为了便于观察,他选择了自己很喜欢的操作:上树。   既有掩蔽物,有可以有更广阔的视野。   只看到底下的是侍卫和宫女太监们抬着水,提着桶,在霓袖宫进进出出,叫嚷声起伏,十分混乱。   前殿的院子里,北宸的帝后面容严肃地看着这个美丽雅致的宫殿后院火光冲天。   姝贵妃在皇后宫里坐立难安,焦急赶来,看到混乱不堪的霓袖宫,扑到梁熠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相比起来,梁熠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冷淡和凝重。   南风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   等到火终于浇灭了,清理后殿抬出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霓袖宫的火已经扑灭。各处损失内务府的宫人们正在清点。火势较大,有几个奴才被困在里面,烧死了。霓袖宫的宫人辨认,似乎是霓袖宫的掌事姑姑沈氏和几个负责洒扫丫鬟和太监。”   “确定吗?”梁熠沉声问。   “回皇上,沈氏身上寻到刻有其乳名的玉佩,其余人也有相熟的宫人指认。身份大抵错不了。”   “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这霓袖宫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姝贵妃听闻死讯,似乎有点惊到了,“这沈氏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这么多年,一直侍奉臣妾。”   “失火原因如今尚不明了,不论如何,定会有个结果。若是意外,便要警醒各宫倍加仔细。若是人祸,本宫和皇上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妹妹一个交代。”一直沉默着的宋静霜打断道,一开口便是中宫的气度和分寸。   姝贵妃泫然落泪,柔柔弱弱软了膝盖,盈盈跪在梁熠脚边,“臣妾素日里安分守己,管教下人也是规规矩矩,仔细万分。霓袖宫上下平日里半分差池未出,更何况是今日这样的隆重日子。”   言下之意,便是有人蓄意在霓袖宫纵火。   一直在旁围观的梁羽看起来很焦急,但却不能直接插嘴,毕竟,梁熠一直没有表态。   他朝角落里的一个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点了点头,悄悄地退出人群。   不一会儿,那太监拖拽着一个宫女,挤进人群。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看到这个宫女在霓袖宫外面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   那宫女扑通跪下,仓皇磕头,“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   “你不是香妃宫里的宫女吗?”姝贵妃疑惑。   “我记得你,你早些时候来过我们宫里,说是要找沈姑姑要个绣花样式。”是一个宫女怯生生的声音。   放在平时,下人之间的私下来往或许没有那么奇怪。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变得微妙起来。   接着,也有宫女出来说话,提出种种的疑惑,例如她去的时候好像很心虚,她带了个奇怪的包袱之类的。   那宫女一下吓破了胆,只忙不迭磕头,“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没做过......这和奴婢没关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承认没关系,进了慎刑司就什么都知道了。”梁羽狠狠地说道。   那个宫女听到这话后,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变得语无伦次,不断重复“冤枉啊,不是我”之类的话语。   宋静霜眉头一拧,吩咐人去把香妃传来询问。   与此同时,在后院收拾的侍卫检查一番后,禀告说火是从挨着宫女房间的杂物间烧起来的,杂物间里则存放着霓袖宫的柴火和冬碳。   更重要的是,在柴灰的灰烬中,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铜牌——那是宫中宫女太监们的身份牌子。   而牌子的主人,毫无意外,是那个跪着的,额头磕得红肿的女孩儿。   在众人哗然的议论声中,一声“香妃娘娘到”吸引了注意。   来人是一个稍显年轻的妃子,珠翠薄纱,明媚耀眼。   南风注意到,在香妃出现的时候,姝贵妃的眼里浮现出一点厌恶和心虚,而梁羽则是不屑和怨毒。   “这个宫女可是你宫里的?”梁熠淡淡开口,一旁的太监上前掐住那个宫女的脸,让香妃辨认。   面对皇帝梁熠听不出情绪的问话,香妃连忙说道,“这个宫女确实是臣妾宫里的。只是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姝贵妃宫中失火,似乎和你的这个宫女有关。”宋静霜直直看着香妃的眼睛。   “就凭这一个没权没势的宫女,纵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如何敢烧一个贵妃的殿宇。我母妃向来脾气好,性子软,但也容不得这样欺负。”梁羽适时补充道,似乎铆足了劲儿,想把这件事的脏水泼到香妃身上,他转头厉声吩咐道,“来人,给这个贱婢杖刑八十,看她招不招。”   人人暗暗打量着梁熠,宋静霜和梁熠的脸色,犹疑着不敢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王亲自动手吗?”梁羽气急。   而梁熠和宋静霜则是沉默着,似乎是默许。   有大胆的侍卫试探着上前,按住那宫女的胳膊。   那宫女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样,突然大力挣开了禁锢,一下扑到香妃脚边。   “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从来都是听您的话的。如今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娘娘!”   香妃被她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宫女是在背刺自己,联合姝贵妃陷害自己。   香妃也紧忙跪下,“皇上,你不要听这个宫女胡说,她这是在冤枉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熠眼神晦暗,这就是你的计谋吗?梁羽,如此一点沉不住气,蹩脚的设计,跳梁小丑一般的丑态,也不知你是太年轻了还是根本就是个蠢货。   对于城府极深的梁熠来说,此刻似乎是在陪着这个愚蠢的儿子过家家。   宋静霜自然也看得出这是梁羽安排的一场大戏,毕竟,香妃作为一个新进宫的妃子,如今正值梁熠新鲜恩宠的时候,自己根基尚且不稳,平白无故去害姝贵妃干什么。   多年夫妻,纵使情感淡薄,她也感觉到了梁熠在隐隐生气。   不过她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梁羽自己作死,招致梁熠的不喜,对她和梁皓非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厢,香妃还在辩解着:“臣妾与贵妃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多次主动交好,怎么会有害她的心思。再说了,这不过是臣妾宫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素日里与臣妾交集寥寥,如何肯这般为了臣妾豁出命去火烧贵妃的寝宫。”   “你说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如何能一眼认出这是你宫里的宫女?”姝贵妃连忙追问。 第8章 黎墨   “臣妾如何认得?”香妃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说到底,这个宫女还是贵妃娘娘您劝着臣妾收下的。臣妾进宫不久,内务府要给臣妾宫里补些新的宫女,刚巧贵妃娘娘当时也在臣妾宫里,便说陪着臣妾一处去看看。那时,贵妃娘娘您一眼看中了这个宫女,说她看着老实本分,不妨留下。臣妾这才留下她,也因着这个机会多看了几眼,故而记得她的长相。那要这么说,如何不能是贵妃娘娘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以此来污蔑臣妾。”   “你!”姝贵妃一下气急,却没了话。   香妃刚进宫时,在宫里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只看着姝贵妃温温柔柔没有架子,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便主动结交,多次示好,两人也多次往来。姝贵妃一直以为香妃是个没心眼,好拿捏的。   只是姝贵妃没有预料,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而香妃则是无疑被上了一课,回过神来也只能埋怨自己傻,恩宠数十年的唯一一个贵妃,自己当初是怎么迷了心窍,认为她是一个省油的灯呢。   眼看两边相持不下,梁熠捏了捏鼻梁,“香妃御下不严,未能发现这等包藏祸心之人,罚禁足半月。”   香妃努了努嘴,十分委屈的模样。   未等香妃抱怨,紧接着道,“霓袖宫侍卫宫女玩忽职守,险酿大祸,全部罚三月俸禄。今日贵妃受惊了,霓袖宫这般破旧模样,也住不得,贵妃且先搬去叶露轩暂住,待霓袖宫修缮完好再搬回来。至于这个胆大妄为,蓄意谋害贵妃的小人,杖杀。”   说罢,转身离开,置身后的求饶声,哭喊声等于不顾   “皇上,臣妾不要去叶露轩......”姝贵妃的喊叫被梁熠一个眼神制止。帝王只是侧头一睨,便吓得她不敢言语。   眼见如此,看够了戏的,白白挨了罚的都默不作声地散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谁害谁已经不重要了,杀了这个宫女,双方都罚,一切就此揭过。   姝贵妃轻轻摇着梁羽的手臂,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阿羽,你为什么不替母妃说句话啊。那叶露轩离皇上寝宫那么远,母妃若是搬过去了,那岂不是更加把皇上让给那些新来的小狐狸精了。”   梁羽一下回过神来,刚才梁熠说完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他手足无措,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和设计在梁熠眼中全都无所遁形。而那个眼神中包含的更多深意甚至让他不敢深究。   “儿臣一样在乎父皇的态度,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委屈母妃先住一阵了。”   “都怪你,不是说好了只是烧个宫女的屋子做个样子,怎么会烧完整个后殿,甚至波及到前殿来呢。要是霓袖宫没烧得那么厉害,本宫怎么至于搬去那个偏僻又狭小的地方。”姝贵妃嘟囔着抱怨。   她隐隐猜到了搬去叶露轩是梁熠对她的警诫,只是不愿意相信。   至于霓袖宫什么时候能够修好,她什么时候能够搬回来,那就要看梁熠的态度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至于霓袖宫被毁,梁羽从一开始就是打算闹大的,只不过怕姝贵妃反对,就没告诉她。   作为储君的有力竞争者,梁皓非背靠皇后和整个宋家,哪怕他本人不做什么,也有人替他谋划筹措。   但是他不一样,他只有姝贵妃,虽然姝贵妃母家没什么势力,但是姝贵妃自进宫就一直得到梁熠的宠爱,这么多年一直不断。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优势。   可是这次新进宫的几个新人一下笼络了梁熠的心,梁熠对姝贵妃渐渐冷淡起来。   这才让心急的梁羽开始盘算这出陷害的戏码,连要烧柴房和后院他都是瞒着姝贵妃的。   本来想借着这次的大火,直接扳倒新晋位分的香妃。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反倒让姝贵妃变得离梁熠更远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梁羽气急了一拳捶到墙上。   发泄过后,也只能灰溜溜地帮姝贵妃收拾东西,搬到叶露轩去。   梁羽不知道的是,梁熠生气的不是他做局陷害香妃,而是他做的局太拙劣,蹩脚到有点城府的人一眼就能看穿,连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香妃都做不到。   南风在树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这算是结束了吧。   这两天跟着慕玦他们每天按时就寝,按时起床,倒给自己养成习惯了,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就有了些许的困意。   以前他还在暗夜的时候,为了个任务,几天不睡觉都是常态。   曾经绯色还调侃过,南风你简直就是个不需要睡觉的怪物。   结束了的话,就回去吧,也不知道慕辞熙非要让他跟过来看什么,看皇家大型陷害戏码?   南风这样想着,环顾四周,寻找着适合溜走的方向。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一个提着水桶的太监四下观察后,将木桶随意丢弃在一个草丛里,一个闪身,朝着宫墙而去,足尖一点,翩跹上墙。   看他移动的方向,这是要出宫。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在救火的太监中间?   心下疑惑着,南风提气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会被人跟踪,也或许是技术和警惕在南风之下,一时竟然没有发现南风。   翻出宫墙,那人一跃上树。   随着一件太监服飘然落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背着一把剑出现在南风的视线里。   黎墨?   怎么会是他?   难怪,自己刚才跟踪的时候一直觉得他的起势动作和身形一直有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是黎墨。   暗夜黎墨堂堂主,黎墨剑的拥有者。   记得暗夜分裂的时候,他应该是选择了站在林嵩和岑楼那边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扮作太监混进北宸皇宫,到底什么样的任务?能够用得到暗夜为数不多的几个堂主之一。   南风不解,但是也没有再跟上去,眼看着黎墨离开。   黎墨一时没有发现他,不意味着一直不会发现他。   凭借自己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林海和岑楼都在寻找他,一旦被发现就是自投罗网。   再说了,自己已经决定离开暗夜了,就应该和这一切分割,能避就避。   暗夜有多危险,自己身在其中还能不了解吗。   接触越多只会给慕辞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个纨绔世子,不招惹这些人,安稳一生便好。   念及此,南风掉头回去了,发现宴会已经结束了,便直接回了驿馆。   他回去的时候,慕辞熙似乎是睡下了,房间里熄了灯,黑乎乎的。   但是南风知道慕辞熙实际还没有睡。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丝毫没有这会不会打扰慕辞熙睡觉的绝悟,直接就进了慕辞熙的房间。   穿过黑暗,走进里屋,慕辞熙只穿了个中衣,一手托腮趴在桌前,桌上只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的火光映在慕辞熙妖艳的脸上,明明灭灭。   自从摊牌之后,慕辞熙一直以自己的真面貌示人。   南风也从一开始的惊艳慢慢适应了。   “怎么不留灯?”   还好意思问?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不睡觉,灯火通明,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可没有那么轻松的心态。   慕辞熙腹诽,张嘴说的却是,   “本世子喜欢,怎么了。你回来没被发现吧?”   “没有。”其实,很多地方对他来说,都是出入自由。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黎墨算吗?   但是,看到黎墨的事情是南风是肯定不会告诉慕辞熙的。   慕辞熙还不知道南风的真实身份,南风说出黎墨无异于自报家门。   在南风眼里,慕辞熙作为靖阳的世子,大抵是关心北宸的皇室关系,或者怕他们暗中设计害他,为了自保才叫他去看的吧。   所以他选择性地隐瞒了跟踪和发现黎墨的部分,把霓袖宫那出大戏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不得不说,南风的记性是真的很好,为了避免自己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他甚至完美的复刻了每个人说的话。   听着南风一板一眼地扮演各个角色,毫无感情地说着他们的话,慕辞熙被逗笑了。   怎么感觉南风这么呆呢。   甚至感觉有点蠢。   可是他明明在很正经地汇报结果。   慕辞熙心里好笑,之前还他以为南风是什么冷酷的高手,没想到......   尽管南风的转述非常没有感情,完全抹杀掉了一些情绪的小细节,但是慕辞熙还是大致了解了整个事件和暗流汹涌的关系。   那个梁羽今晚的各种表现都不像是个有帝王之才的人。   对比之下,那个看起来言笑玩乐的梁皓非更捉摸不透。   不知道梁熠到底怎么想,但是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放弃梁羽的意思。   梁熠的子嗣并不算少,但是除去年幼的皇子和公主,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已有封号和独立府邸的两位王爷:肃王梁皓非和成王梁羽。   摸清楚两人对待靖阳的态度,推波助澜一些对靖阳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了,结果就是这样。”   南风结束了自己的“表演”,看着憋笑憋得十分不认真的慕辞熙有些无奈,他在笑什么,这么好笑吗。   “没事,辛苦了”慕辞熙站起身,拢了拢衣服,向床边走去。   用行动告诉南风,他要睡觉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顺便把蜡烛熄了。”   南风依言照做。   黑暗中,传来他认真的声音。   “所以,我这算是得到了你的一些信任了吗?”   南风等了一会儿,正准备说,没事,我随便问的。   “你说是那就是吧。”   慕辞熙的话好像也没有玩笑的意思。   那就是吧。 第9章 礼物   黑暗里,黎墨走进了一间木屋。   这木屋坐落在林中,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似乎是柴夫或者猎户们搭建的歇脚的地方。   走进去前,黎墨细心地查看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迹。   “堂主,您来了。”   “嗯,行动还顺利吧?”黎墨说着,走向角落里那个麻袋,袋子口敞开着,露出一个方巾堵着嘴,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妇人的半个身子。   正是本应该是在霓袖宫大火中被烧死的掌事姑姑沈清意。   “一切顺利。她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迷药效果还没过,所以一直没醒。”一直等在木屋的黑衣人微弓着腰,对黎墨一副恭敬的模样。   “嗯,先把她带回去吧。等岑大人回来再处理。”   “堂主,属下有一事不解。”见黎墨没有制止,那人咬牙继续道,“就算暗夜如今换了门主,为何林嵩门主深居简出,反倒是岑楼大人,事事出面,权势颇大,他一个手无寸铁的......”   “十二!你多话了!”黎墨打断他,是平时不曾有的严厉。   “属下知错了。”十二心里一惊,暗自后悔。   自己这般确实是逾越了。   十二是黎墨堂的佼佼者之一,一直以来颇受黎墨器重,黎墨很多任务都会带着他。   因为十二的表现也算不错,黎墨一直未曾对他有过批评指责的言语和脸色。   十二也一直很敬重黎墨。   暗夜易主之时,黎墨选择跟着林嵩,十二也追随了他的选择。只是林嵩当上门主之后,很多事情都甩手交给了岑楼。   在暗夜,所有的杀手都是经历过蛊虫相残式的厮杀,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唯实力至上。   五大堂主南风,黎墨,绯色,钩越,青岩,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服众。   可偏偏岑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因此,尽管他是当今门主林嵩名义上的徒弟,也是个制毒巫蛊的个中高手,十二心中也一直带着暗暗的轻视和敌意。   十二以为黎墨作为支持林嵩和岑楼的人,在林嵩坐稳门主之后会得到重用。   没想到,作为暗夜仅剩的两个堂主之一,连来北宸皇宫掳走一个下人,替换尸体的事情都要黎墨亲力亲为。   十二从心底里为黎墨打抱不平,也因为黎墨一直以来对他的好脸色,这才在黎墨面前口出狂言。   被黎墨厉声警告,这才知觉过来,自己的想法有多危险。   但凡今天听到这话的不是黎墨,这些话已经够他死几回了。   黎墨并不知道十二心里的诸多小情绪。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妇人。   既然是回雁的人,那这个任务就不容闪失。   不过能在皇宫潜藏多年,甚至是从姝贵妃未出嫁时就已经在她身边了。   回雁,你的水到底有多深?   不过,黎墨想多了,沈氏成为回雁的暗线时间确实算久了,但是并不是在姝贵妃还未出阁的时候,而是在进入皇宫之后。   等沈清意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四肢被锁,嘴被封着,被关在一个石室里面。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想要制造动静,吸引注意,更多地了解绑自己的人的信息,想着怎么自救。   没想到,她尽全力把锁链晃得叮当作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喊,只有个黑衣人一声不吭出现,从门上开的空窗上确认了她还活着,就再没理她。   事已至此,她只能寄希望于组织早点发现她的失踪,做出应对。   北宸的街上,慕辞熙和梁皓非并排走着,慕璟和南风沉默地跟着,后面呜呜啦啦一群随行的侍从。   慕辞熙手里拿着个面具,有些无语地应和着梁皓非热情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南风和慕璟早起晨练,慕辞熙还在赖床。   驿馆管事的急匆匆跑来,通知的梁皓非来驿馆的消息打破了平静的早晨。   梁熠体恤慕辞熙很久没来京都,让他在京都四处走走,体验一下北宸都城的风土人情。   梁皓非毛遂自荐,声称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招待慕辞熙了。   于是,他一大早就出现在慕辞熙所住的驿馆,把慕辞熙从被窝里炸出来了。   俗称的起床气让慕辞熙略有不爽。   梁皓非却说早晨的天气适宜,热闹非凡,逛早市最为奇妙。   还说慕辞熙的容貌过于引人注目,如果不想被围住欣赏,不妨带个面具。   他甚至还好心地给慕辞熙准备了一个。   慕辞熙表面笑嘻嘻,心里无限吐槽。   首先这个破面具一点儿用都没有是毋庸置疑的。   北宸的百姓也不是傻子,两个穿金戴银的贵公子带着一群人走在大街上,其中一个还是当今王爷。   就算没有他的容貌这阵仗也很引人注意好不好。   其次,他一点也不怀疑戴面具这个提议纯粹是来自梁皓非自己的恶趣味。   因为,这一路走来,梁皓非的心情似乎莫名很好。   对比之下,慕辞熙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慕玦要捣鼓新的草药,今天是慕璟和南风陪同他出来。   慕璟一如既往的小孩儿心性,尽管顾忌着梁皓非,眼珠子依然骨碌碌地转着,望向周围的摊贩,射出新奇的光。   南风虽然还是一副面瘫一样的脸,但是眼里还是有淡淡的新鲜和不适从。   活在黑暗里的人,突然被扒开了,摊开来暴露在阳光下,一步步走过热闹的街石,浸泡在市井的嘈嘈杂杂之中。   暖洋洋的阳光和男女老少的各种声音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侵入,顺着血管和经脉,一寸寸在南风的身体里游行。   一路上,茶楼酒肆,香料铺,成衣坊,文笔字画......梁皓非都分外热情地和慕辞熙介绍,还会贴心地补充上自己的体验感受。   大手一挥,为慕辞熙买这买那,颇为阔绰。   活脱脱一副经历丰富,生活逍遥的纨绔王爷样。   慕辞熙也不推辞,只捡着好的选,左右花的不是他的钱。有人上赶着送,何乐而不为呢。   一趟街走下来,后面的侍从都是大包小包提在手里,还有些大的,直接让店家送到了驿馆。   不过,梁皓非的表情也是一点不肉疼。看来花的还是梁熠的钱。   “这是流雪阁,娱乐话友的好去处。只不过这地方白天来没什么意思,等到了晚上,听乐伎抚琴,看美姬跳舞,再配上甘冽的小酒,消遣至极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流雪阁前。   白天的流雪阁不同于晚上的热闹,安安静静的。   面对着梁皓非暗示意味十足的调笑,尽管已经十分熟悉的慕辞熙也装作新鲜,表现出不小的兴趣,“是吗?那还是个不得不去的好地方啊。”   “这次先算了吧,若是让父皇知道是本王带你去温柔乡消遣,怕是少不掉一顿打骂。寻个闲暇的夜晚,本王保证不会让世子失望的。”   累了半天,慕辞熙终于能够回来休息了。   管事的则是看着流水似的送进来的东西傻了眼。出去就事为了买东西去了?   慕辞熙嚷嚷着别叫人打搅他,就一头栽进了房间。   刚来的时候,驿馆的安排匆忙,南风和慕玦慕璟一起挤在慕辞熙的偏殿里面。   但是这到底只是一间驿馆的偏房,住他们三个大男人着实有些不方便。   幸运的是,第二天,管事的连带他们和慕辞熙从靖阳带来的侍从们一起重新安排了住处。   在后院的地方,他们三个各有自己的房间,每天晚上有一个人去偏房给慕辞熙守夜。   南风回到他们的小院的时候,慕璟正在缠着慕玦给他讲今日的见闻。   慕玦则是安静地听着,时而附和地笑笑,手上处理草药的动作不停。   慕玦擅长医术,慕璟擅长武术,慕辞熙这两个侍卫还真是搭配得合理。   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慕玦给自己处理的伤口和毒药,这么说起来,慕玦的本事也很不一般啊。   南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心里这样想着。   也许是想到了毒药,南风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晚在暗夜的经历。   暗夜一直以来控制杀手的手段就是毒药,不同等级的杀手,暗夜所给的毒药也不一样。   毒药每月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凶险,若无解药,三月必亡。   也正因为如此,暗夜的杀手有极高的忠诚度。   青岩临死前说,没有人能逃离暗夜,除了死人,这句话不假。   而暗夜的毒药,一直是由林嵩负责研制,林海负责把控。   这么说起来,林嵩能够策反叛变,八成和这一点脱不了关系。   但是自己的体内,除了每个月的毒药,还有林海赐死时给的那个瓷瓶里的毒药。   那瓶毒药是林海给的,奔着要他命的目的,这毒性不言而喻。   虽然自己只是呛进去了一些,但是伤害依然难以承受。   慕玦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完全根除。   似乎是因为南风又回想起这个事情,也或许是离上月十五已经过去了些日子,南风突然感觉到心口有一丝绞痛。   仔细感受之下,似乎又只是一种错觉。   “慕风大人,您在吗?”   一个下人的敲门时打断了南风的思绪。   一晃神,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原来已经很久了啊。   随着他的应声,那个小厮端着饭菜进了门,“瞧着您今日没去饭厅吃饭,想着您怕是累着了。慕玦大人派小的把饭菜给您送过来。”   小厮边说边把饭菜摆到桌上,末了,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这是今日上街买来的东西,世子说这个是赏赐给您的。您先吃饭,吃完了招呼一声,小的会来收拾。”   小厮关上门出去了。   南风穿鞋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匕首仔细看了看,皮革包裹的匕首小巧精致,柄上嵌了一颗宝珠,再无其余装饰,确实是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个。   当时在一个铁器铺,里面陈列着很多小玩意,有工艺品也有武器。   南风目光扫视一圈注意到了这个匕首。   比起它周围那些花里胡哨的同类,它算有用的多。这是南风当时心里的评价。   没想到,慕辞熙当时买的一大堆东西里竟然有它,最后还送给了自己?   南风握着匕首,一时愣住了。   这算是自己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吗? 第10章 一般喜欢   吃晚饭的时候,慕辞熙起来了。   慕玦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所以,晚饭后,两个人便一起去了书房。   “什么事,说吧。”   “今日上午,雪姨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回雁有些许变故。世子您不在,属下便秘密前去交接。原是昨日宫中失火,回雁的一个线人沈清意死了。昨夜宫里的人验过了,判定死者为沈清意。但正值这个节骨眼上,雪姨担心事有蹊跷,需要向您汇报,以防不测。”   “沈清意?”慕辞熙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慕风确实说过在霓袖宫那场大火里,有一个姓沈的掌事姑姑被烧死了。   “是的,她是姝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八年前签订契约,加入回雁,一直负责霓袖宫的监视和北宸皇宫里的信息传递。也算颇有资历,接触过不少下线和上线。一旦被拔起,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小。”   “沈清意的死,回雁派人再去确认过吗?”   “有的,在收尸之时,宫里的线人检查过尸体。只是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很多皮肉已经无法检查和判断,体表的痕迹和特征便无从查起。不过沈清意曾经受过伤,右腿小腿骨折过。那具尸体的相同位置也确实有骨折的痕迹。”   “这么说,沈清意倒是极大可能只是一次意外烧死的。”   慕玦也听说了昨天夜里的接风宴,成王意图帮助姝贵妃固宠,自导自演火烧霓袖宫,最后自食恶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么沈清意的死也可能只是一次意外,成了成王算计的无辜池鱼。   “上次和雪姨说的,对在暗夜的人下静令,让他们暂且安静一段时间,如何了?”慕辞熙话锋一转,提起了暗夜。   “指令确保传达。近些日子也没有暗夜那边的消息。不过,有一个人在静令下达的时候刚好递出了一封紧急密函。”   “紧急密函?”   慕辞熙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紧急密函是回雁紧急程度极高的一种信息,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采取这样的传递信息方式。由信息传递者用密文加密信息后,藏匿到紧急联络点,再由负责管理和监视这个紧急联络点的联络人将信息取回,递交给组织。   “是的。那封密函是从北宸皇宫里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关于暗夜的。暗夜的内部起了矛盾,似乎是夺权斗争。现在是林嵩当上了门主,由他的弟子岑楼从旁辅佐。黎墨和钩越两个堂主留下,黎墨堂和钩越堂全存。而南风,绯色和青岩保护林海出逃。这三堂也都有部分人留存,并入黎墨和钩越麾下管理。不过,南风堂的部分人在寻找南风,似乎林嵩不愿意放弃南风这个有利的助手。”   那个线人进入暗夜不久,并不算十分核心的成员,在那个晚上,他也没有机会参与那场内斗,只是在后来知晓了暗夜已经易主变天的事实。   所以他并不清楚暗夜几个堂主和掌权者之间的关系纠葛,只是描述了现有的事实。   他觉得这个信息很有必要让回雁的人知道,整理了信息,用密文加密后,却找不到送出去的途径。   内斗之后暗夜人人自危,没有任务的时间单独行动无疑会招来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甚至是杀身之祸。   终于等了很久,他被派遣任务去到北宸皇宫。   于是他趁这次机会将准备好的紧急密函放到了紧急联络点。   他并不知道,这个任务只是岑楼抛出的诱饵。   “暗夜内乱?”慕辞熙喃喃,这确实是算一个大消息,也无怪那个线人冒着风险启用紧急密函。   紧接着,他追问了一句,“那个对接紧急密函的人是谁?”   “这个属下没问,但是沈清意正是负责北宸皇宫的紧急联络点的人之一。”慕玦立刻意识到了慕辞熙的想法。   一封紧急密函的对接者却紧接着在一次意外中死亡,显得过于巧合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与暗夜有关。   “让雪姨排查一下和沈清意接触过的人,注意一下是否有变动。”   “是。”   “此外,沈清意本人是否还有亲眷?”   “这个属下需要再去流雪阁求证。”   “嗯,那你先去吧。一路小心些。”   慕玦走后,慕辞熙还在思考这件事情。   如果说沈清意的死,只是一个意外,那这么多的巧合作何解释。   如果说真的是暗夜布下的局,那么寻找一个身形伤口都一样的尸体偷梁换柱,再借助成王的计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甚至不知道在多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埋进暗夜的棋子。   慕辞熙越想越心惊,一股莫名而生的寒意从背后涌起。   这个暗夜背后的人似乎来者不善,不容小觑。   南风推开门进来的,慕辞熙还没睡。   今夜是他给慕辞熙守夜。   看到南风进来,慕辞熙蓦然想到,这么算起来,南风出现在他身边的时机似乎和暗夜那件事相差无几。   以及南风解释不清的矫健身手和满身的伤疤。   莫非,他也和暗夜有关系?   “慕辞熙,谢谢你!虽然我当时看它不是想要的意思。但是还是很谢谢你愿意把它送给我。”   南风踌躇良久,还是憋出了这些话。   他没有多喜欢那个匕首是真的,但是他从心底里感到温暖并想感谢慕辞熙也是真的。   进入暗夜以前的生活,他已经没有记忆了。不过他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开心的记忆,不然他也不会忘记。   从进入暗夜以后,他的生活就是和刀剑血海捆绑在一起。   上一次真心地感到喜悦,还是得到南风剑和“南风”这个名字的时候。   不过这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踩着尸骨爬上去得到的。   但是这算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多看了几眼,送了他一份礼物。   慕辞熙本来听到南风直呼他的大名腾起薄怒,紧接着被他话里的意思砸蒙了。   想要?送?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南风说的是什么。   那把匕首吗?   这个傻子难道没有问过慕玦和慕璟他们吗?   他们都有啊。   因为慕辞熙和慕玦慕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是主仆,感情却超越主仆的深厚。   一直以来,慕辞熙对他们都很大方,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或是买了什么东西,也不吝啬他们俩的一份。   今天白天逛街,宰了梁熠一顿的慕辞熙心情颇好,让慕玦和慕璟去挑点儿喜欢的小玩意。   他俩自然是毫不推辞,慕璟兜走了不少新鲜吃食,慕玦则是选了一些医书和药材。   慕辞熙本来也想让南风自己选。   不过他转念一想,南风那个呆子样,只怕也看不出什么好坏,会不会去选还不一定呢。   于是,慕辞熙就自己做主,挑了个还算合适的匕首,让人送去给南风。   没想到被误会了。   其实他当时也没注意到南风多看了这把匕首几眼。   不过,兜兜转转,也说明自己的眼光不错不是吗?   慕辞熙的心情好起来,看着南风呆萌的样子,眼波一转,存了逗弄他的心思。   “何必这么客气,这个礼物,喜欢吗?”   喜欢吗这三个字,做作地在慕辞熙的唇齿间萦绕,婉转而出。   南风看着慕辞熙,墨发散乱,衣袍随性松垮,菲薄朱唇勾勒着邪痞的笑意,泪痣点缀的眼眸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偏偏又生出一双钩子,勾引着和他对视的人沉沦其中。   慕辞熙真的生的很好看。   南风心里发出质朴的赞叹。   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对着本世子的美貌发什么呆啊!   慕辞熙有一点无语。   南风回过神来,严肃了自己的表情。   “一般喜欢。”但是他喜欢送礼物这件事情本身和收到礼物的感觉。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理解人们所说的被人在乎和看到的感觉。   真的......还不错。   或许爱屋及乌,他也会更喜欢这个礼物。   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如此朴实无华且真实的回答,一下打散了慕辞熙玩笑的心思。   “你真是......”真是个木头脑袋,你大可不必这般诚实。   慕辞熙气笑了,但是面对这样充满新鲜感的坦诚他也乐得全单照收。   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因为你突然的善良而扔下的一点食物而摇着尾巴,坦率地对着你露出肚皮。   不做作的直球。   “嗯。那也还算不错。早点睡吧!”   慕辞熙能够感觉到南风笨拙的真诚,再次联想到自己的猜测,南风和暗夜?   他又觉得不是很像。   他和慕玦乔装先到北宸一直是秘密行动,走的路也是慕玦选的隐秘的小路,暗夜提前知道的可能性很低。   其次,南风被捡到的时候,半死不活,半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板,是慕玦用了百毒丸,花了不小的力气,救治良久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暗夜就算要安插眼线,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赌一个他的可能经过和出手搭救,未免太过渺茫。   更何况,他如今并不算完全接管回雁,也是来到北宸之后才开始和北宸的回雁负责人黎雪直接联系,暗夜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提前布局。   这么说起来,南风怎么都不像是暗夜派遣来的卧底。   那么他会是什么身份呢?   身怀绝技,忠心耿耿却走在死亡线的人。   慕风,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甚至有可能,连慕风这个名字也只是一种伪装。 第11章 折磨   慕玦从流雪阁拿到了沈清意的卷宗档案。   因为家里贫穷,沈清意从小被卖到姝贵妃娘家,也就是六品官员简益升家里做婢女,后来分了伺候未出阁的姝贵妃。   简益升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因为女儿选秀入宫,得到皇帝的宠爱,简益升的职位也在不断提高。尽管他本人的才能实在不算出众,仍然成为了在京都的闲散蛀虫之一。   而沈清意也一路跟着姝贵妃进入了皇宫,并在后来签订契约,加入了回雁。   沈清意摆脱穷苦的处境之后,也在不断地补贴家里。尤其是在她逐渐得到姝贵妃的器重之后,每月都会从宫里往家里寄出去不少体己。   她的家里,还有弟弟一家以及年迈的父母,生活在京都的农村乡下,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交际关系简单。   在慕玦得到信息的同时,黎雪也派人开始监视沈清意的家人。   如果抓了沈清意的话,那么最大的威胁她背叛的筹码就是家人。   慕辞熙只是吩咐他们注意着。   毕竟沈清意是否还活着,有没有落到暗夜的手上都还是未知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防患于未然,坐等对方的动作。   清水别庄,岑楼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穿过后院的石景流水,打开一个角落的一道侧门,走了出去。   白色的衣摆上绣着几笔劲竹的翠叶,走动时拂过树林中随着地表蔓延的野花杂草。   白衣银面,青白相映。   岑楼似乎一直钟爱白色,哪怕这一抹白色在还未完全染上秋色的山林之间扎眼且独特。   草叶摇曳着挽留,却也阻挡不住男人的脚步。   岑楼来到一个石碑面前,摸向底部一个小小的像雕像又像乱石的突起,用力转动。   伴随着沉闷的机关启动的声音,原本嵌合得严丝合缝的山石突然裂开一道缝,像是打开了一道门。   等到岑楼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山石又隆隆地合上了。   岑楼走进去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石阶,沿着昏暗的甬道一直往前走,到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   有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了。   “见过岑大人。”   “她怎么样了?”   那男人知道岑楼问的是关在里面的沈清意。   “一开始的时候一直闹,如今似乎安静了许多。”   “无妨,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岑楼的话显得胸有成竹。   那男人毕恭毕敬地跟着岑楼沿着一个岔路走进去。   这条路上都是一间一间凿建的石室。   室内逼仄狭小,仅有厚重石门上有一个不大的窗口可以窥见外面的一点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也是幽暗的通道。   两人在一个门口停住脚步。   下属掏出钥匙对着沉重的大锁一顿捣鼓之后,岑楼抬起脚进去。   接连几天的折腾已经让沈清意心力交瘁,她能预感到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四肢被禁锢,嘴也被封,她连自尽的机会也没有。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虚弱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带着银质狐狸面具的男人走进来。   “沈清意。”在他清冷的声音里,这三个字仿佛是从山间雪水中捞出来一样清冽,接触时那寒冷便会浸入骨髓。   沈清意立即清醒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张开了满身的尖刺,以极具防备的姿态面对着岑楼。   岑楼一声轻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勾起他兴趣的小玩意儿。   他动了动手指,身后的男人立刻上前,揭开了沈清意的嘴上的束缚。   “你们是什么人?”沈清意先发制人。   岑楼啧啧两声,开始念白似的说起来沈清意,“沈清意,年三十七,南县人士,七岁进入简府,十五岁随简芙雨进宫,在霓袖宫当差......”   这些字眼像汩汩山泉,接连不断地从岑楼的嘴里蹦出来。   把沈清意的个人经历,重要的人生事件,准确地讲述了出来,她何时入府,进宫,受伤,晋升,甚至还有她的家人的情况也是事无巨细。   这些字句,像是一个规律落下的锤子,一锤一锤敲在沈清意的心上,她心里的慌张和胆寒愈演愈烈。   末了,岑楼抛下一句话收尾,“哦,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是回雁的人,似乎还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   一锤重重落下,沈清意的心骤停。   尽管心里有了预期,这样被赤裸裸地扒开所有的秘密,裸露在敌人面前,还是让沈清意无所适从。   果然,这个人对她早就了如指掌,把她抓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回雁。   敌人将她的底细扒得干净,她却对对方所知甚少。   “我只是和你说个故事。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所掌握的,绝不仅仅是这些。你只要把你知道的,有关回雁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保证你可以完好无损地离开。怎么样?”   沈清意撇开眼神,沉默以对。   岑楼对此也毫不意外,若是一两句话就能撬开回雁的人的嘴,他反而会觉得没意思。   “无碍,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儿。”   岑楼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修长的两指捏出一丸褐色的药,侍立一旁的男人极富眼力见地掰开沈清意的嘴。   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随着唾液的润泽,向喉头流窜。   被男人坚实的手紧紧捂住嘴,沈清意吐也吐不得。   “含服和吞咽都是一样的,这只是简单的开始,还有很多好东西值得一试。”   估计着药效似乎差不多了,岑楼示意男人放开了对沈清意的禁锢。   这个药的效果来势汹汹,不一会儿,沈清意就感到剧烈的疼痛。   明明没有皮肉的伤口,却浑身感觉到刺骨的痛,就像千万把刀从四面八方砍过来一样,身体每一寸都在哀嚎这难以承受的苦楚。   干辣辣的痛一阵一阵铺天盖地而来。   虽然为奴为婢,但是毕竟也是小有职位,沈清意平时的生活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苦痛。   不多时,便已经脸色煞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庞和脖颈淌下,紧咬的牙关和被锁的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全凭坚韧的意志在强撑。   原来自己当时也是这个狼狈不堪,狗都不如的样子吗。   岑楼一眼不眨地盯着沈清意,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痛苦。   “人们只会说疼,说痛,可是疼和痛也是不一样的,刺痛,绞痛,钝痛,火烧一般的痛,刮骨的痛......每一种都有不一样的滋味。”   因为巨大的痛感,岑楼拖长了语调的话听在沈清意耳中,有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她索性不去看她,紧闭了双眼,任由疼痛的汪洋把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剧烈的疼痛渐渐消退。   “还不错,倒是有骨气。”岑楼不知何时寻了一把椅子端坐着,捧着一杯茶浅啜,听语气似乎还有些欣赏沈清意的忍耐。   沈清意看向他的方向,与一身狼狈的自己相比,他还真是显得出尘啊。   衣冠楚楚的禽兽!   突然,门外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透过小小的窗口,沈清意看到一个头上套着黑布的男人被拖拽着从门口走过。   那是一个被拷住手脚的男人,浑身是伤。   不一会儿,就听见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混含着沉闷的痛呼声。   “他是你的同类。只是很可惜,我没有留时间给你们相见叙旧。”岑楼轻轻用杯盖刮着茶沫,“不过你放心,你尝到的所有苦头,他一样也不会少。”   “我告诉他,你已经落在我们手上,如果他先和盘托出,那么他就可以拥有活命的机会。如果要是你先说出来,那他就会生不如死,被慢慢折磨致死。   如今,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你先说,那就是你活他死,若是他先挨不住,那你连带你身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岑楼勾起嘴角,看戏的语气,“你说,你们俩到底是谁的骨头比较硬呢。”   将两个人分开审讯,偏又让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对同伴的判断就会影响到他们的心志。   不过,这一点并不能击垮沈清意,因为她并不怀疑,能进入暗夜的线人的忠诚度和意志力。   只要自己能咬住不松口,大不了就是些皮肉之苦。   那边的惨叫还在继续,这边岑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沈桂源在城郊的房子昨夜不知怎的,横梁突然断了,眼瞧着就要砸在熟睡的儿子身上,多亏了沈桂源的老父亲睡觉浅,扑过去救下来了。小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可惜老爷子失去了一条腿。”   岑楼漫不经心地继续讲着故事,“这般变故,着实让我心惊。特地派了手下人去照拂一二。只是,暗夜的人都是拿惯了刀剑的粗人,唐突了沈姑姑的家人也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故作客气的话里却都是威胁的意思。   沈清意心急,暗夜的手已经摸到自己的家人身边了吗?   焦急的她又顾忌着回雁的规矩。   回雁允许离开,但是不会姑息叛徒。   可是,可是自己当初愿意进回雁不就是为了家人能有庇护吗?   如今,全家人的性命被放置在死亡的绝壁之上。   到底,到底......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岑楼随口编的谎话。   偏偏她也无从查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关心则乱。   岑楼似乎看穿了沈清意沉默面目下的一丝动摇,他招手叫人送来一个小瓶,接过手亲自起身。   将小瓶打开,动作轻柔地靠近沈清意被锁固定着的手臂。   岑楼的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但是他越是这样,越让沈清意感到害怕。   不出意外,从那小瓶子里爬出两只黑乎乎的,指甲尖大小的虫子,细小地蠕动着。   “这是蛊虫。”岑楼状若好心地解释。 第12章 背叛   那小小的虫子在沈清意的手臂上蠕动,带起窸窸窣窣的酥麻感。   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刺痛让沈清意一下叫出了声。   只见那虫子摩挲着,咬了沈清意一口,伤口剧痛,鲜血霎时冒了出来。   另一只也似乎被鲜血吸引,迅速爬过去,两只蛊虫像是被饿了许久,拼命吮吸着鲜红的血液。   “这是血蛊,它会啃食你的皮肉,钻进你的身体里。依靠你的血肉为食,然后产卵,卵随着你的血液流经你的全身,等到幼虫孵化,便会从内而外地将你的身体一点点啃成空壳,如果你还没死的话,还能看到它们在你的皮下游动,感受到身体的血肉一点点被啃噬,直到最后,剩下一具裹着皮囊的骨头。”   岑楼的恶魔低语萦绕在耳畔,在沈清意瞪大的瞳孔中,一只蛊虫已经沿着那个咬开的伤口,蠕动着钻进了半个身子。   “不,不要!”   沈清意惊恐地大叫,声音里的惊惧凌厉刺耳。   “不要,那就说出我们想知道的!”   沈清意迟疑着,缓慢地摇了摇头。   岑楼说话狠厉起来,“既然如此,看来有必要让你的父母兄弟也尝一尝这血蛊的滋味,亲身体会一番你的感受。”   说话间,余光察觉到沈清意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下巴,“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死了,你的家人只会死的更惨,怕是九泉之下也会埋怨你这个女儿不孝吧。你也不要妄想回雁的人会来救你。拖延时间也不过困兽之斗。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在回雁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在霓袖宫的意外大火里的死人!   为了找到替代你的尸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连你腿上的旧伤也复刻了呢。   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你还活着的,只有暗夜。”   如愿看到沈清意崩溃的眼神,岑楼轻轻地笑了,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   “回雁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你的家人。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沈清意的脸色一片灰败,嗫嚅了良久,从喉咙里挤出低哑的声音,“我......我说。”   站在岑楼身后的男人回过神来,上前用布条扎住沈清意的上臂,用匕首将钻进皮肤的蛊虫挑了出来,装回小瓶里。   此人正是黎墨堂的十二,今日亲眼看见岑楼狠厉暴虐,却又装的道貌岸然的一面,着实让他又惊又怕。   回想了一下那晚对着黎墨脱口而出的那些轻视岑楼的话,此刻万分后怕,也十分庆幸当夜只有黎墨在场。   “好,若早这么配合,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在沈清意的口述下,十二写下了一份名单,恭敬地递给岑楼。   岑楼将那名单笼入袖中,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沈清意嗤笑一声,“回雁的规矩就是这一点不好,断不了各种关系的人注定会有软肋。   一旦被尖刀抵着,再强大的人也只剩丢盔弃甲。这次就当给你,也是给回雁的一个教训。至于你,暂时不用死,不过,这名单上的人若是有一个错误,那你一家人......”   岑楼冷哼一声,抬脚出去了。   “把她放下来,看好。”   这话是说给十二听的。   岑楼路过那间关着暗夜卧底的石室,看着里面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男人,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处理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暗夜的杀手大部分都是无依无靠,无牵挂之人,才会加入暗夜。   而能经过血腥的厮杀爬上来的杀手自然也是意志力坚强。   所以,岑楼从来就没有指望从暗夜内部的卧底嘴里能撬出来什么东西。   他只是一个调出沈清意的饵,一个对沈清意施压的工具。   如今,目的也达到了,他也就没有了价值。   慕辞熙这几日一直被梁皓非纠缠着,脱不开身。   吃喝玩乐,样样齐全,盛情难却。   负责监视沈清意的人传来消息,在沈桂源家附近察觉到了不明身份的人活动的迹象。   这不算一个好消息。   夜里,慕辞熙易了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服,意欲去查探一番。   “世子,还是我去吧!”慕璟开口。   “不必,你留在此处,假装是我正常就寝,以防万一。”   慕璟和慕辞熙的身形最为相似,上次从靖阳来北宸的时候,也是由他乔装成慕辞熙的样子。   慕璟知道慕辞熙的武艺不在他之下,但还是很担心。   但是慕辞熙更希望亲自去探探虚实,所以这次的行动,连回雁的那边也未告知。   他的目光在慕玦和南风之间徘徊,最后落在南风身上。   “你跟我去!”   夜里查探潜伏,说不定还有极大的危险,慕风比慕玦更合适。   尽管慕风并不如慕玦那样值得托付信任,慕辞熙也还是选择了慕风。   既是因为他也说不上来的莫名的信任,也是因为他对自己足以自保的自信。   南风默不作声开始准备,慕玦也只是冷静地应下,他一贯相信慕辞熙的判断。   上弦月斜卧在点缀着碎散星辰的夜幕之上,浅淡的月光照着夜里骑马纵行的两人。   临近沈家村的地方,慕辞熙示意南风停下,两人将马拴在离道路不远的树林中,悄无声息地向着沈家村的方向逼近。   沈桂源的家在整个村落的西南角落,依傍着屋后的山丘,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慕辞熙和南风从村口进入,寂寥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夜深之后,整个村庄都沉浸在熟睡之中,许多家禽也把头埋起来睡觉,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不速之客。   慕辞熙打了个手势,示意南风在岔路口分开,摸排一遍后在沈桂源家汇合。   在两人分开后,南风尽职尽责地走过每一个农户,尽心尽力排查着任何可疑的迹象。   在靠近沈桂源家的时候,南风屏住了气息,更加小心自己的行迹。   突然,一阵竹叶窸窣声响让他警觉起来。   有人!   南风不漏出一点动静,悄悄地靠近那个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暗夜的杀手以为自己并没有被发现,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长时间蹲伏而麻木的手脚,心里念着这次的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南风的靠近并未被察觉,他本意是抓住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交给慕辞熙去处置,却在靠近看清的那一瞬心里一惊。   是暗夜的人!   怎么会是暗夜的人呢?   慕辞熙并没有告诉他这次的事情和暗夜有关,毕竟,他还没有信任到把回雁的事情也告诉南风。   南风以为他们只是来保护那个叫沈桂源的人,排除危险。   一直以来,不对任务有丝毫的置喙,只需要坚定的执行就是杀手的基本修养。   南风一时心里闪过很多个猜测。   暗夜一般接的都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任务。   监视蛰伏可以算是新鲜。   沈桂源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怎么会值得暗夜这般大费周章。   南风突然又意识到,能劳驾靖阳世子慕辞熙和自己半夜出现在这里,这个人一定牵涉了不一般的秘密。   如果把这个人带回去,那自己的身份......   不过,暗夜能和堂主直接接触的人并不多,自己也一贯独来独往,兴许这个人不认识自己呢。   这样想着,南风摸出怀里带着的匕首,闪身上前,准备生擒。   那杀手被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侧身闪避的同时拔出剑格挡。   南风紧逼上前,手一挥,堪堪划破了那人的胳膊。   果然,自己还是不喜欢也不习惯短刃的匕首。   南风心里吐槽。   “南......南风堂主!”那人惊讶地低呼。   命运就是这么不巧,那个蹲守的人恰好就是南风堂的人。   虽然南风不认识他,但是他却在惊鸿一瞥间见过南风的模样。   加之,南风堂的人最近有不少人都在全力寻找南风的下落,关于南风的画像和特征也在南风堂众人之间流传。   南风的目光瞬间冷硬下来,看来,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南风并不做应答,只是身形快速移动,匕首直奔那人的脖颈而去。   那杀手确认此人就是南风,立刻提起来十二万分的精神和戒备,迅雷不及掩耳后退数米,紧握长剑摆出防备的姿态。   一寸长一寸强,长剑抵御之下,南风思考着怎么样悄无声息地一招制敌。   他并不打算把慕辞熙或者可能存在的其他暗夜的人引过来。   没想到,那人掏出一个奇怪形状的小玩意儿,放到嘴里。   一声清亮而高的哨声在寂静中响起。   是暗夜的集结哨!   南风对此毫不陌生。   那人看着南风的眼神,慢慢变得狂热。   暗夜动用了多少人力想要寻找南风,南风堂的人可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如果今天他能把南风带回去,何愁得不到赏识和重用。   只是他也惧怕南风的实力,便想召集同伴一起。   殊不知,他的举动彻底引起了南风决绝的杀心。   慕辞熙正在往沈桂源家的方向走的途中,听到一声哨响。   紧接着一个黑影迅速从树上窜下来,向着哨声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慕辞熙提气跟了上去,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另一个赶来的黑衣人眼中。 第13章 发作   慕辞熙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南风利落地将夺来的长剑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拔出来。   而那人倒在地上,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听到集结哨赶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钩越堂的,一个是绯色堂的杀手,他们并不认识南风,只是震惊于同伴的暴毙。   钩越堂的杀手先到一步,看到南风堂的同伴倒在血泊之中,拔刀对着南风,十分警惕:“你是什么人?”   见南风默不作声,他飞身上前,和南风缠斗在一起,“既然杀了我们的人,那你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慕辞熙正观察着南风需不需要帮忙,突然感到身后一阵杀意。   他敏捷地闪到一旁,躲避伤害。   还没等到慕辞熙出手,南风鬼魅一般已经来到他跟前,举剑挑开慕辞熙身后绯色堂杀手的致命一击,回身击退了紧追而来的钩越堂杀手。   一时之间,三人打作一片。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左右夹击对着南风进攻。   “别过来,危险!”   南风的话不容拒绝地落在慕辞熙脚下,化作无形的桎梏。   南风自信对付这两人绰绰有余。   若是慕辞熙搅进来,他还要分心注意他的安全。   慕辞熙也看出了南风的自信,乐得清闲,抱臂作壁上观。   那两人看出了南风的难缠,进攻越发凌厉起来。   但是越心急,越容易露出破绽。   南风抓住一个防御的空挡,长剑直进,击破了两人的联合抵挡。   趁着他们调整的间隙,敏锐躲过一人的攻击,集中精力袭向另一人的面门,却在靠近的那一霎,陡然下沉,一剑刺入那人腹中。   拔出的瞬间,一剑封喉。   在动作完成的一瞬,一股锥心的刺痛袭上心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南风有一瞬卸了力气的滞空。   原本计划的利落转身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滞了一瞬,没有躲过背后人的剑刃。   绽开的血腥气和风吹过被划破的濡湿伤口的凉意让南风强打起精神,灌注精神准备一击毙敌。   好强烈的杀意!   仅剩下的一个杀手从脚底窜起刺骨的寒意。   杀手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没有同伴的自己对上眼前人毫无胜算。   跑!   只有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南风怎么会让他就这样逃走!   一套丝滑的连招,轻盈蹁跹,飞掠到那人跟前,手上的剑在月光下幻影迭起,让人看不清动作。   随着南风逼得越来越近,那杀手的眼里惊恐就越攒越多,目眦欲裂。   因为这个招式,这个剑法。   他并不陌生。   南风堂的至上剑法,南风堂有资格学习的人都不多,至今能完全领悟,运用至极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而看这人的动作,出神入化。   能有这般剑术的,只会是那个人!   南风堂主!   “南......”话还未出口,脖颈的的鲜血便喷薄而出,剩下的那个“风”字也随着血沫呛在喉咙里,呜咽着消失在风中。   那人圆睁的惊恐眼眸中,最后留下的是南风冷峻的面庞。   随之而来的是慕辞熙的大喊“留活口”,但是很明显已经晚了,地上的尸体滑在地上,胸膛急促的微弱起伏渐渐归于平静。   南风也庆幸着自己动作快。   看样子这人已经认出自己了。   若是再晚一点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慕辞熙解释。   表面上,他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犯错模样,小心翼翼靠近慕辞熙。   慕辞熙也很懊恼自己没有及时阻止南风下死手。   但是一看到他这个怂怂的模样也没了气性,不觉好笑。   笑归笑,说教和批评还是必要的,万一下次他还是这么莽撞怎么办。   下次?呸,没有下次!   “这样的人,留活口比直接杀了有用得多。你真是的,木头脑袋,我不说你就不会想着点儿。”   南风点头如捣蒜,本就心虚的他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地挨训。   一边像只犯错的小狗耷拉着尾巴接受批评,一边偷偷打量着慕辞熙的脸色,悄悄向着他的身边挪动。   等到南风在身边站定,慕辞熙招手让他到自己面前坐下,“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能得本世子这么伺候,你小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摊上你,本世子倒是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   一边说着,一边将就着扯下南风破烂的中衣,撕成布条,处理南风后背狰狞的伤口。   “本世子还以为你多能打呢,下次不行就别逞能,能群殴,干嘛非得逞英雄自己上。这苦,你合该受着,为你的不长记性。”   慕辞熙絮絮叨叨着垂眸,面前的人并不言语,只是身体微微发抖。   “慕风,说话,你哑巴了?”   慕辞熙疑惑地伸出手按住南风的肩膀摇了摇,没想到南风却向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他顺势一把接住,被直挺挺倒下的人砸在胸口,砸的慕辞熙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   慕辞熙也顾不得其他,将人揽住,圈在怀里,一只手拨开南风有些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惨败的脸。   细密的冷汗层层密密地沁出额头,森白的齿紧紧咬住血迹斑驳的唇。   慕辞熙毫不客气地伸手在南风苍白的脸上拍了几下。   力道也不算轻,可是那张不大的脸上还是毫无血色。   这幅模样吓了慕辞熙一跳。   一个剑伤不至于这般脆弱吧?   他不是看起来挺能打的吗?还是那人的剑上抹什么东西了?   那几个巴掌让南风涣散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费力地撑起眼睑,慕辞熙的脸在他眼中有些模糊,从慕辞熙的身后看去,皎洁的一弯月亮悬挂正中。   上弦月,竟然已经初八了嘛。   这种疼痛的感觉南风十分熟悉。   曾经有一次他没有及时拿到暗夜十五下发的解药,也是这般痛得死去活来,神志不清。   若不是黎墨拿着解药及时赶来,或许那一次他就活活痛死了。   可是,今天明明才初八,未到十五之时,怎么会?怎么会?   紧接着,身体里腾起了另一种难耐感,叫嚣着控诉南风的忽视。   剧烈的烧灼感从腹腔升腾而起,沿着躯体奔向全身,一路一点就起,汇成燎原之势。   两种疼痛交织在一起,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南风束缚其中。   看着南风这难受的样子,慕辞熙很快反应过来是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慕辞熙想扶着他尽快离开。如今,只有回去找慕玦看看能不能救他。   南风也察觉到了慕辞熙的想法,可是他浑身痛得难受,双腿没有一丝力气,竭尽全力也只是挪动了一小步,但是这一小步却花费了他极大的心力。   慕辞熙咬了咬牙,等你这样走,天都亮了还没从沈家村出去呢。   心里悲嚎一声:本世子真是欠了你的!   伸手将人打横抱起,走向之前栓好的马匹。   南风虽然不算胖,甚至还算有些瘦削,可毕竟也是个习武的实打实的大男人。   幸亏慕辞熙不是绣花枕头的纨绔草包,才能大气不喘地抱着他走这么远。   南风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慕辞熙也不能让他一个人骑马。   只能带着他,两人共坐一骑。   慕辞熙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将南风锢在自己怀里,怕他难受了乱动。   南风靠在慕辞熙的怀里扭动着,眉眼痛苦地皱在一起。   下嘴唇已经被他咬的血肉模糊。   慕辞熙皱了皱眉,伸出手掰开他的下唇,“咬成这样。别咬了,先忍忍,我们很快回去。”   南风蜷缩着低下头,右手紧紧攥着胸口,衣服被蹂作一团,露出的胸口是几道泛红的抓痕。   慕辞熙只好哄着他把手松开,再伸出空着的左手握住他的手,控制住他的动作。   南风还有模糊的意识,这是慕辞熙,不能随便造次,乖乖地顺从他的动作。   渐渐地,在颠簸的马背上,南风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但是体内的剧痛还在坚持不懈地兴风作浪。   不,不能睡。   睡过去了,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攥住慕辞熙握着他的手,似乎是在汪洋中紧紧握着的一根浮木,一线生机。   两人交握的手被南风攥得青筋凸起,骨节泛红。   慕辞熙吃痛,但也不好和一个连意识都快没有的人计较,只是抱紧了几分,让他有力量支撑,同时狠狠抽打缰绳,纵马快行。   进了城,骑马就过于张扬了。   慕辞熙舍了马匹,仍旧将南风横抱着,借着轻盈的功夫,飞檐走壁。   慕辞熙落在驿馆的后院,没有惊动其他人,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慕玦和慕璟担心他们,也不敢睡,熄了灯,焦急地等着慕辞熙和南风回来。   没想到,一进门,给俩人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慕璟点起灯,只看见南风被放在床上,面色痛苦,衣衫破烂,露出的胸口有粗略包扎的痕迹。   慕辞熙本想让开位置方便慕玦医治。   没想到,南风还是无意识地紧抓着慕辞熙的手,越挣脱,他越固执,似乎是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放松。   力气大得吓人。   慕辞熙努力了几次无果后,无奈地道,“先这样吧,他似乎是毒发作了。”   慕玦表情沉重地上前,手搭上南风的腕,一摸脉象,“不止一种。”   随即立刻起身回自己房间寻找工具和药材。   慕玦离开,慕璟这才注意到,慕辞熙的胸口湿了一片,伸手一摸,五指殷红。   因着黑色的衣服,并不显眼,此刻定睛一看,整个胸襟都是濡湿的。   “殿下你受伤了?”慕璟惊呼。   慕辞熙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不,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这是骑马来的时候,南风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背后伤口的血浸出来,沾到了他的衣服上。   慕玦很快回来,将一个药包扔给慕璟,“这是我包好的药材,你去找个干净的药炉煎上。”   随后铺开一包长针,快速拔出几根,扎在南风的几个穴位上。   本来还在床上挣扎扭动的南风渐渐安静下来,像一个被抽掉灵魂的木偶娃娃,任由慕玦的摆布。   慕玦紧接着倒出一粒药丸,在一个碗里用水化开,让慕辞熙扶起南风的身子,掰着嘴给他灌下去。   “暂时压住了,若是明日之前没有发作的迹象,就可以暂时稳住一段时间。” 第14章 胡说八道   第二天早晨,南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才确定这是慕辞熙的房间。   慕辞熙的床,此时正被自己鸠占鹊巢。   而这房间的主人,被自己挤到东向那一方窄窄的贵妃榻上。   慕辞熙,长手长脚的一个大汉,英明神武的世子殿下,被迫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显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南风不禁开始回想起昨晚的经历。   他记得,他把暗夜的人都杀了,然后似乎是自己的毒发作了,铺天盖地的疼痛接踵而来。   再然后......   再然后,似乎是慕辞熙把自己抱回来了?   想象一下慕辞熙黑着脸抱着自己走路的样子。   南风一个寒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再想下去,会被慕辞熙打死的......   一起出任务,却还要连累同伴,本身就很丢人了。   何况那个人还是慕辞熙。   也许是察觉到南风的动静,慕辞熙被吵醒了。   昨晚忙了一宿的慕玦和慕璟被慕辞熙赶回去休息了。   慕辞熙又嚷嚷着不愿意去睡南风的房间,就只能委屈地将就一下,睡在榻上。   念着慕玦的话,担心南风熬不过来,有个什么闪失,慕辞熙昨夜一直睡得比较浅。   所以在南风醒来的时候,他也立刻清醒了。   慕辞熙掀开了个眼缝看了一眼,确认这小子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于是我们一点也不记仇的世子殿下开始回忆了昨天晚上的经历。   本来有希望可以活捉那些暗夜的人,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想到被慕风这二愣子,手一快直接一个活口没留,还连带自己受伤了。   没等到他抱怨,慕风直接一个跟头栽倒了?   堂堂靖阳世子,大名鼎鼎的回雁门少主,只能悲催地抱着某个昏迷不醒的家伙走了几里路。   不仅如此,别扭地强抱了他一路,手被捏得生疼不说,还被鸠占鹊巢,劳累半宿。   这一桩桩一件件,慕大世子都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眼骨碌一转,戏上心来。   南风正准备在慕辞熙醒过来之前,悄悄溜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他才刚起身穿鞋,就被一声娇弱非常的质问打断,“你要去哪里?”   顺着声音看过去,慕辞熙柔若无骨地支起半个身子,半眯半睁的眼眸里似乎是被打扰清梦的嗔怨。   人畜无害的眼神落在南风身上。   南风却像被无形的线束缚住了手脚一般,动作都停滞了。   怎么办,急急急!   尽管心里十万跑马,南风面上看起来依旧很冷静。   这时候他十分庆幸自己平时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慕辞熙一眼看穿了他内心的慌张。   并且,不准备放过他!   “你打算趁我没醒直接跑?”   不,不.......但好像......确实......就是这样,南风动了动嘴唇。   “你不准备为你昨晚的所作所为负责就这样跑了?”   南风缩了缩脖子。   “你没听本世子的话,擅自杀人怎么算?”   “你五大三粗,闷头不省人事怎么算?”   “本世子累的腰酸腿疼怎么算?”   ......   眼看慕辞熙一张嘴不停地开开合合,南风丝毫不怀疑他能说一早上。   只是这喋喋不休控诉的模样,南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流雪阁哪个头牌小倌儿的床上醒来的,想要白嫖逃跑的恩客。   此刻的南风恨不得自己小成一粒沙子,随便落在哪个犄角旮旯,从慕辞熙眼前消失。   “说话,你哑巴了!”   慕辞熙停下来问道。   逗人嘛,自说自话,对方没有反应怎么会有意思呢?   “我,我.......”   南风我了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不是要跑?”   慕辞熙不依不饶。   南风把穿了一半的鞋脱了放回去,自己挪回床上,用行动回答“我不跑”。   慕辞熙心里发笑。   面上却突然做作起来,“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多吓人吗?”   南风表示不敢回忆。   “本世子身娇体贵的,还要拖着你走。”   可我依稀记得昨晚抱着我的臂膀十分沉稳有力。   “你毒发作,跟疯了一样,本世子按都按不住。”   我记得我以前也发作过,似乎也不会伤人,能出现的伤都是在自己身上。   “可怜本世子好心救你,却被你拳打脚踢,好心当成驴肝肺。”   南风瞳孔地震,这怎么听都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许是南风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   慕辞熙故作委屈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落在他本就白皙的手上。   乍一看,触目惊心。   昨夜,南风固执地握着慕辞熙的手不松开。   直到后半夜,南风扎了针,服了药,毒药毒性暂缓,沉沉睡去,慕辞熙才得以脱身,清理自己一身的狼狈。   慕辞熙的手上也因此留下了用力抓握的痕迹。   刚好被他拿来吓唬南风。   眼看南风的惊讶开始动摇,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   慕辞熙嘴角一弯,得寸进尺,“你都不记得了吗?本世子身上都还有伤,你要确认一下吗?”   说着,两手摸向领口,作势要将衣服撕开给他验伤。   “殿下,慕风醒了没有?”   快速打开的门又快速关上,门口的慕璟惊魂未定。   他看到了什么?   完啦,他不会被世子灭口吧?   南风被慕辞熙彪悍的举动吓了一跳。   慕辞熙被突然出现的慕璟气得黑了脸。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总而言之,从现在开始,你要给本世子当牛做马,才能偿清你对本世子造成的伤害。”   南风忙不迭点头。   虽然他一直觉得,哪怕自己中毒至深,也应该不至于有慕辞熙说的那么凶残。   可是慕辞熙手上的痕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严重。   昨晚意识模糊的南风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完全没有反抗和否定的底气。   就这样被慕辞熙拿捏了。   演够了,玩够了的慕辞熙心情大好。   慕辞熙没有计较慕璟的咋咋呼呼,直接打开门把蹲在墙角画圈圈的慕璟提溜起来,让他去叫慕玦来给南风检查。   “暂时稳住了。上一次诊治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这两种毒似乎会互相影响。在你来的这段日子,我得空翻了些北宸的旧医书,写了了一副新的药方,似乎有些作用。只是效果不甚显著,若要全数清除,只怕耗时久不说,不一定有效果。”   慕玦皱了皱眉头,似乎很纠结,“若是,若是能知道毒药的来源或是重要的材料,便会容易许多。”   他抬头看了看南风。他知道南风有自己的秘密不愿意宣之于口,但是这关系到他的性命,慕玦还是问出来了。   对视中,南风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见南风不愿意说,慕玦很快换了一个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我的医术不精,也不是很擅长这个。等过些日子我们回了靖阳。让褚先生替你瞧瞧。褚先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师父,能力在我之上。兴许他能有法子救你。”   南风默不作声,点点头。   慕玦也是不想让他失望吧。   他不能对慕玦坦白这是暗夜的毒药。   而且,就算说了,暗夜用来控制堂主的毒药,一直以来都是最烈和最复杂的,也不是慕玦一时半会儿就能复刻和清理的。   慕辞熙刚刚还说要他当牛做马呢,就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难道自己最后的选择只有回到暗夜?或者,死?   慕玦给南风的后背换完药,便回去休息了。   南风也不敢在慕辞熙的这个老虎窝多呆。   一收拾好就撒丫子跑回自己房间。   一阵动静惹来了驿馆的管事的,慕璟只是打哈哈说南风身体不好,水土不服。   而慕辞熙则是乔装来到流雪阁。   才一见面,黎雪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慕辞熙这次的突然造访一定不是小事情。   “少主!”   “你昨日递来的消息,沈桂源家附近有不明身份的人。我昨夜和慕风前往细查,发现了三个,只是不巧,都被慕风杀了。”   慕辞熙解下繁重的披风,自顾自到主位坐下。   “什么!您自己亲自去的?少主,这也太冒险了。慕玦慕璟他们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拦着点。”   黎雪吃了一惊,不赞同地惊呼,被慕辞熙扫了一眼,紧接着道:“原来是你们,今日沈家村的线人才报上来,在竹林里发现尸体的事情,我还怕有第三方牵涉其中,局势更难把握呢。”   “昨夜惊动他们算是意外,又遇到突发状况,走得急,尸体没有处理。有劳雪姨派人善后了。”   慕辞熙随手翻看着黎雪案几上今日送来的线报。   “那是自然。您这次有什么新发现吗?”   “慕风和他们的人交过手,看样子,似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么说的话,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暗夜所为。”   “若是暗夜的手笔,那就麻烦了。”黎雪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的确如此,那么霓袖宫那出戏便只是个障眼法,沈清意就极有可能还活着,并且落到了暗夜的手上。”   黎雪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书简压着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慕辞熙。   “上次接到沈清意传回的紧急密函,关于暗夜分裂的情报,我便让人留意了一番。似乎有绯色活动的迹象,在斯湳城附近,有经过靖阳,后又似乎通过南岐进入了南越。”   “绯色?”   “是的。据暗夜内线所言,应该是有三位堂主跟着前门主,但是没有发现青岩和南风的踪迹。不过,南风一向以神出鬼没著称,至今也无人知道他的具体样貌如何。而林海这么多年身居幕后,也鲜少露面。也不排除混迹其中没有被发现的情况。”   “暗夜这么多年一直以北宸为根基之地,如今老巢混乱才搅得林海挪屁股。可以留意一下他们的行动,也不必过分投入。暗夜被削弱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情。   只是暗夜明明已经元气大伤,为何还这般不依不饶地盯着回雁?这次抓走沈清意的究竟要做什么。”   慕辞熙盯着那封信函,陷入沉思。   “你整理一份沈清意接触过的回雁线人名单给我,暗夜的动作,不外乎策反,或是拔除。提前预备一下,有备无患”   “是。少主” 第15章 盛会   “这赏菊宴往年都是平平无奇,怎么今年竟然如此大的排场。”   一群年轻的公子说笑着从远处走来。   捧着花盆的侍女们恭谨地低着头来来往往。   “往年不过就是年轻文人的聚会,诗文相会。但是,今年的赏菊宴是设在肃王府,还有消息说宁安公主也要来。似乎非比寻常。”   “怎么说?”   “你傻啊,赏菊宴历来都是年轻人参加,相交,结友,因此所结的良缘也不在少数。而宁安公主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却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平日与肃王殿下颇为亲近。如今这般,若不是为了宁安公主的婚事还能是什么。”   “可是宁安公主还未及笄,论婚怕是早了些。”   “不早了,京中未及笄而论亲的小姐不在少数。今日那个靖阳世子又是此次盛会的座上宾,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莫非,北宸打算让宁安公主和靖阳世子联姻?”   “你想想,这难道不是一举多得吗,既笼络了靖阳,又让肃王多了靖阳的助力,公主也有个好归宿,何乐而不为呢?......喂,你干嘛?”   为首的青衫男子正得意洋洋地侃侃而谈,享受众人的目光,冷不丁被秦煜从后面撞了一下。   “妄论皇家公主的私事,你有几个脑袋够你掉。”秦煜面色不虞,两条俊朗的眉毛都要皱成一条线了,声音不小且冷酷。   走出去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又回头道:“你又怎知宁安公主一定会喜欢靖阳世子。”   说完,恨恨转身快步离开。   秦煜在世家公子间一直很玩得开,因为他性格仗义,快言快语。   这还是难得看他黑了脸。   余下的众人一脸错愕地目送秦煜离开。   不是,怎么这么大火气?   谁今天欠他钱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话里的主人公之一——慕辞熙正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些话自然也一字不落听了去。   “宁安公主?”   南风疑惑地看了慕璟一眼。   慕璟的一眼看懂了南风的意思,表情也一下神气起来。   这些日子,慕璟一直热衷于和南风比试。   虽然每次都会被南风打趴下。   但他越挫越勇,迎难而上,乐此不疲地一直纠缠南风。   一直年轻,一直在挨打的路上。   关键每次打输了,南风只是轻飘飘留下一句“你又输了”然后就走了。   本来心高气傲的慕璟,慢慢被南风打得没了脾气。   或许他都没意识到,他对南风的敌意渐渐消失了。   如今终于能轮到南风请教他,可把慕璟高兴坏了。   他摆出一副很渊博的表情,把在回雁所了解到的关于宁安公主的信息都抖落给南风。   “所以,你会娶宁安公主?”   南风静静听着慕璟吹嘘,末了出声。   “怎么可能。”慕璟嘴快,迅速反驳。   南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个看白痴的眼神一下让慕璟破防了。   慕璟回过神来才发现南风问的是慕辞熙,又想到自己说了什么,汗颜吐舌。   慕辞熙闻言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又听到慕璟的回答,忍不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偏南风喜欢究根问底:“慕辞熙你真的会娶宁安公主吗?”   忍无可忍的慕辞熙一巴掌拍在南风头上。   “你疯了还是本世子疯了?不要随便听风就是雨的。还有,在外面随意不要叫我的名字。”   南风一直很执拗地叫慕辞熙的名字。   纠正数次无果,慕辞熙也累了。   “怎么会,世子的婚事,怎么可能那么随便。慕风你别听他们乱说。宁安公主,若是世子不喜欢,想必王上也不会同意的。”慕璟插嘴,虽然是阻止,但也忍不住和南风讨论。   “嗯,宁安公主也不一定会喜欢他。”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京中的闺阁小姐对世子有多痴迷!简直是吓人的地步。”慕璟回忆起初到京都时候那骇人的经历。   “可是他都二十四了,宁安公主还未及笄......”南风认真思考后,严肃回答。   “放肆,看来我平时对你们还是太纵容了!”   慕辞熙阴恻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紧接着警告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迈开了步子,径直往前走去了。   在京都,男子二十弱冠后可娶亲。但是很多人家会在男儿及冠,女儿及笄之前议亲,定下婚事。   对于男子来说,就算不娶亲,通房,侍妾也是极为普遍的事情。   而慕辞熙二十四了,还是孤家寡人,连个通房都没有。   他以为南风询问是不想他和宁安公主成亲。   没想到,他居然是嫌弃他老,配不上宁安公主!   慕辞熙气笑了。   在肃王府偌大的后花园里,诸多案几规整陈列着,以蜿蜒穿过的流水为界,男女分坐。   但是仍然阻挡不了少男少女们带着羞怯,好奇和试探的目光交错,避让。   慕辞熙寻了一处坐下,南风和慕璟乖顺地跟在身后。   慕辞熙一路走过去。那些围坐在一起的贵女们眼里浮现出惊艳的目光,又不敢直勾勾地看,一时之间,拈袖,摇扇,吃茶,诸多掩饰。   年轻的公子们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因为没有私交,也没有人上前和慕辞熙寒暄。   一边顾忌着慕辞熙,一边又忍不住看他。   慕璟悄悄地向着女宾席,给南风使了个眼色。   看看,我就说吧,世子真的很受欢迎的!   八卦之魂燃烧的慕璟却看到南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女宾席,面色认真地瞥了一会儿,回了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宁安公主吗?好像没有啊。   慕璟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单方面拒绝交流。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慕辞熙的眼睛。   他冷哼一声,还在气头上,并不说话。   随着一声高亢的“肃王殿下到”,紧接着一声“宁安公主到”。   衣着华贵,表情不恭的梁皓非为首,阔步而来。   紧跟着后面的是一个锦绣衣裙,珠钗环翠的少女。   天青色的襦裙端庄又不失俏皮,灵气的长相,明媚的眉眼,像是一轮耀眼的小太阳,一出场便夺去了众人关注的目光。   小公主身后跟着一众侍婢,声势浩大。   梁璇璃步子轻快,追着梁皓非的步伐,同时新奇地打量着或坐或站的男男女女。   目光触及到慕辞熙时,一双眼微微圆睁,惊喜和赞叹的笑意浮现在眉宇间。   梁皓非方才落座,一回头就看见梁璇璃的表情和慢下来的脚步。   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众人都注意到了宁安公主看向慕辞熙的眼神和一瞬间表情的惊喜,心下感叹道:果然,连公主也逃不过被靖阳这位世子惊艳的命运。   秦煜坐的比较靠前,想不忽略梁璇璃都难,更何况,他的眼神从她一进来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一时之间,秦煜落寞地移开视线,慌乱地摩挲着手中的扇子,掩饰一二。   却又忍不住不看她,躲闪着,自虐般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   慕辞熙感受到了少女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坦然回之,施施然起身,对着梁皓非和梁璇璃一礼。   “慕兄不必多礼,随意些便好。”   梁璇璃倒是收敛了表情,端端正正给慕辞熙回了个礼,端的是皇家公主的大气。   在梁皓非的示意下,一直恭敬立在一旁的太监上前,朗声讲述规则。   “承皇恩浩荡,今日肃王府举行赏菊宴。花房精心培养了上百种菊花,今日四散陈列在王府各处,诸位可以自行观赏。今日文试的题目是作画题诗,所作之画,须得即时现作,在府中找得到原型出处。想要参与的宾客即可自便,府中有书童伺候笔墨。最后的前三甲届时将由宁安公主,肃王殿下和世子殿下共同决出,此次文试酉时结束,夺魁彩头是书画大家钟智寂的遗世真迹一幅。祝诸位好运。”   钟智寂!低低的惊呼引起小小的骚乱。   许多人眼里燃起了热切的渴望。   那太监一槌,鼓声起,大家都走动起来。   慕辞熙气定神闲地坐着,似乎没有什么想法。   那边,已经有心急的人开始招呼笔墨,摩拳擦掌。   梁璇璃跟梁皓非撒了个娇,得到首肯就撒丫子跑了,像只离笼的小麻雀,欢快地飞向女孩们儿,和相熟的小姐们闹成一片。   梁皓非的目光在梁璇璃身上停留一会儿,转头对慕辞熙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如此,慕兄自便。本王失陪了。”   慕辞熙点点头,安闲地坐着喝茶似乎并没有参与的意思。   南风和慕璟也只能安静地陪着他坐着。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个人。   慕辞熙抬头,是秦煜和苏念。   秦煜问道:“世子不去看看吗?就算不作画题诗,单是看看也是极好的。这些菊花很多都是皇宫中名贵品种,平素也难得一见。”   苏念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是被拉来作伴的,浅浅地附和笑着。   秦煜一向性子直爽,喜好交友,尽管大家私底下在传言慕辞熙和宁安公主云云,他看到慕辞熙一个人坐着,甚是孤单寂寥的样子,也就按捺下别扭的心思,上前攀谈。   慕辞熙自然看出秦煜没有恶意,欣然起身,“也好。”   三人并行着,说说笑笑。   南风和慕璟只是远远地看着,因为慕辞熙叫他俩不必跟着。   无所事事的二人索性找了个凉亭,躲清静。   “早知道这么没有意思,我就不来了,让慕玦来多好。咱俩还可以对练一番,我今早差点就赢你了。”   “你,输,了。”南风直视他,一字一顿强调结果。   在他看来,比昨天能多抗一会儿打,并不算进步,因为差一步,差十步,结果都是输。   要是前些日子,慕璟还会觉得南风在轻描淡写地嘲讽他,会像个小炸药包一样,炸毛跳脚,立刻反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摸清了南风的脾气,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其实没有任何情绪。   “那又怎么样,日有所进,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慕璟不以为意。 第16章 解释   慕辞熙和秦煜等人逛了一会儿,便推说乏了。   府中的下人忙不迭给慕辞熙安排了清净的客房,供他休息。   客房不大,陈设一应俱全,临窗是一丛秀竹,投下一片阴凉。   因着是在一条幽径的尽头,四周又是茂盛竹林。所以,尽管今日肃王府人很多,嬉闹欢笑声也几乎听不到。   慕辞熙似乎是真的乏了,倚靠在床上,眼眸半阖。   慕璟则是对仆人们送来的瓜果吃食十分感兴趣。   盘了许多兜在手里,两腮鼓鼓的,不时起身,“世子,您尝尝,这个蜜果可好吃了,虽然没有咱们靖阳的甜,但是很清甜,一点儿也不腻。慕风,你也试试。”   南风坚决婉拒,他对这些小玩意儿并没有慕璟的一半热情。   慕辞熙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们,像一只慵懒的大猫猫,惬意地午休,对于慕璟的投喂,也来者不拒,偶尔出声点评一二。   这个蜜饯太甜,这个肉脯太柴......   “慕璟,我渴了,既然来了,不如试试肃王的茶水如何。”慕辞熙懒洋洋道。   慕璟应了一声,放下东西,拍了拍手,起身出去寻找肃王府管事去了。   在慕璟出门后,一直坐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南风,走向慕辞熙,定定地看着他。   “慕辞熙,你生气了。”   肯定的语气。   慕辞熙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不置可否。   南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几日,因为那句“你要给本世子当牛做马,才能偿清你对本世子造成的伤害”,慕辞熙总喜欢使唤他。   他时不时便要接受慕辞熙的召唤,捶腿,捏肩,扇扇子,布菜,沏茶,陪唠嗑。   慕辞熙总能把握好那个分寸,不至于让南风累着影响恢复,也不会让他闲着缩在房间里长蘑菇。   尽管南风内敛的性格让他对这些小小的骚扰没有多大反应。但是慕辞熙仍然乐此不疲。   也许是慕玦和慕璟他都太熟悉了,难得身边有一个新奇的人。   人们总是喜欢扒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面具,勾出他们别样的外露的情绪,似乎这样有非凡的乐趣。   但今天,慕辞熙眼里就像没有南风这个人一样,既不使唤他,也不关心他,全程只对慕璟有回应。   南风像是被主人冷落的小狗,低低呜咽着。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失宠”的原因。   所以,他直接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生气?”   慕辞熙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因为宁安公主不喜欢你?”   慕辞熙眼底暗暗的期待被浇灭,嘴角抽搐。   看来不是,南风观察着慕辞熙的表情,认真思索。   “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在外面提起关于你的事情?”   有这个原因,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慕辞熙挑挑眉,还是不说话。   那是为什么?南风低下头,脑子想着自己哪里做错了。   慕辞熙看着他的头顶,一下泄了气,心里吐槽:何必呢,指望这个呆子看懂脸色怎么可能呢。别回头把自己气死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生闷气这种事情,对于他这样看不懂眼色的人来说,无异于自己火上浇油,他没准还能乐呵呵给你加把柴火。   不若直接一点。   可是今天的事情,他要怎么和慕风说呢?   慕辞熙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生气?   因为慕风在外面直接叫名字?   可是这件事情上,他早就妥协了。   如果说因为慕风说了关于自己的私事?以下犯上?   其实也没有,因为同样在谈论这件事,他没有生慕璟的气。   何况自小以来,慕辞熙对慕玦和慕璟也没有过多的主人架子,平时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也是他纵容的。而且在他心里,慕风和慕璟他们似乎也是一样对待的。   慕辞熙没有想下去,潜意识也不想深究下去。   他只是当时心里升腾起来一种不爽的情绪——且只针对慕风,而他放任了这种情绪的外现。   落在慕风眼里就是他生气了。   慕辞熙心里对自己冷笑一声:慕辞熙啊慕辞熙,这几日戏耍慕风,是幼时的顽劣心性作祟。没想到竟在放肆之下,开始小孩子脾气了。   真是丢人!   于是慕辞熙一番心理建设,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模样。   应付完了自己的心理,还有南风需要应付。   “本世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喙。”   慕辞熙斟酌稍许,缓慢开口。   南风抬起头,直直看向慕辞熙的眼睛,面容严肃。   “可是我们不是兄弟吗?我是说保护你,可我并不是你的下人。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这算......逾......逾越吗?”   南风说到最后,憋了许久,憋出“逾越”这个上次慕璟和他讲话本时说到的词语。   那是一个书生和土匪的故事,一个被土匪抓错的书生却因此误会和土匪结缘。土匪把书生安全送了回去,两人经常相聚,无话不谈,成为了挚友,后来,那个书生要娶妻了,土匪很高兴,准备了很多的贺礼去庆贺兄弟的喜事,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书生的未过门的妻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为了钱财才和书生成亲。土匪找到书生,极力劝说书生悔婚休妻。深爱妻子的书生勃然大怒。书生怒斥土匪“逾越至极”,两人气急决裂。经历几番周折,竟是书生和土匪相守,归隐山林。   慕璟本来撺掇着慕玦和南风一块儿看,看到文末,一把把书丢了出去,嚷嚷着“噫!这北宸果民风怎的这般彪悍!我还以为是同怀袖看的那些话本一样呢。”   慕玦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兴许是那个店家看你是男子,才专门给你挑的。”   南风则是学到了一个新词“逾越”,他还很认真地向慕玦请教了。   在南风看来,慕辞熙救了她,对他也算信任,会送他匕首,两个人还有过命的交情,那就可以算是兄弟。   以前在暗夜,大家之间没什么感情,只有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会彼此多看两眼。   今天听到那些世家公子讨论慕辞熙和宁安公主事情,他才恍然,慕辞熙似乎没有婚事,听起来似乎娶宁安公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才这么问,没想到慕辞熙却生气了。   慕玦说,做一些你这个身份不该做的事情那就是“逾越”了。   可是他关心一下慕辞熙的终身大事,只是问一嘴,也是不该做的事情吗?   而另一边,慕辞熙却被南风的话击中了,对啊,慕风本来就不是你慕辞熙的下人,轻飘飘的两句问话,如何值得你这般?   慕辞熙无言以对,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殿下!”一只山雀欢快的蹦进来,慕璟似乎很高兴。   身后是肃王府年迈但精神矍铄的管家,他张罗着侍女奉茶。   “世子殿下见谅,竟是老奴忙糊涂,一时招待不周,还望世子殿下海涵。这是南省进贡的茶,御赐之物,我家王爷一直很喜欢,这才多得了些。老奴特意命人沏了来,殿下试试。”   他朝侍女们挥了挥手,接过一个托盘:“这是陈酿的清酒,甘冽醇厚,也请殿下品鉴一二。”   慕辞熙在慕璟推门进来时,便换上了得体的姿态。   见慕辞熙欣然接受,并没有责怪他怠慢的意思,那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连忙带着侍女们退出去了。   慕辞熙没有多言的打算,南风也咽下了心里的话。   既然这次惹他不高兴了,以后不要再“逾越”就是了。   慕璟感受到了慕辞熙心情变好了,也没多在意。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揭过了。   在和肃王府一巷之隔的一座宅子里,两人相对而坐。   “这是你我第二次相见,岑大人还是喜欢让人等呢。”   梁皓非对着刚坐下的人笑言。   岑楼似乎并不在乎,只是理了理衣袍。   “今日本王府中操办赏菊宴,你不会不知道吧。”梁皓非摩挲着手里一直把玩着的核桃,似乎责怪岑楼选的时机不巧。   “知道,若不是要紧事,我也不会直接找你。再说了,这地方离肃王府不过百步之远,殿下该欣慰我的体贴才是。”岑楼自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梁皓非。   梁皓非接过一看,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他并不陌生。   户部侍郎吴子谦。   “吴大人?这是何意?”梁皓非探究的目光紧盯着岑楼。   岑楼却不看他,自顾自说道:“还记得我上一次说过,关于回雁的事情。起初挖出了一个奸细,这些日子顺藤摸瓜,仔细审问了一番,这便是结果。”   “你的意思是,吴子谦是回雁的人?”梁皓非英眉微蹙,对这个结果颇为讶异。   “不错,殿下不用质疑,我自然也是查证过的。这次的收获,除了吴子谦还有些小鱼小虾,不过那些人我自会处理,无需叨扰殿下。但是吴子谦毕竟是朝中大臣,品级也不算低,我若是自作主张处理了,只怕殿下不高兴,这才来与殿下商议。”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皓非低头看着写着吴子谦名字的纸条,手指渐渐收拢。   “斩草除根!”岑楼的声音掷地有声,像一块重铁,沉沉砸在梁皓非的心底,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第17章 试探   梁皓非沉默片刻,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暗夜的意思!”岑楼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   见梁皓非面露难色,岑楼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他伸出书,搭上梁皓非的肩膀。   “怎么?王爷难道是舍不得?”他轻轻拍了拍梁皓非的肩,仿佛在帮他掸去灰尘,起身踱步,“也是,毕竟肃王殿下和成王殿下的储君争斗尚且胶着。而吴子谦可是朝中为数不多站队明显的人了。比起那些作壁上观的老油条,他应该是最支持肃王殿下的人了吧。这样的肱股之臣,我若是殿下,也是万般舍不得。”   “肱股之臣”这个词,被他特意加重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只是这回雁的人,王爷竟也觉得用的安心?到时候只怕你以为的坚实后盾,不过是裹着伪装,刺入最软弱腹部的利箭......”   岑楼的话戛然而止。   梁皓非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自身后钳制住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   远看,似乎是梁皓非将岑楼搂在怀中,交叠的身影仿佛一对恩爱的眷侣。   可实际的控制和对峙,只有彼此知道。   只是一瞬起势的动作,梁皓非便判断出岑楼并不会武,而力量的对峙,岑楼被压得动弹不得分毫。   就在梁皓非挟持岑楼的一瞬,两个黑衣人倏地撞开门冲进来,拔出剑,警备地和梁皓非对峙。   梁皓非了然,看来岑楼也不是毫无防备,单刀赴会。   而岑楼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从容的姿态。   他对着那两个黑衣人轻轻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似乎此刻被梁皓非扼住生死的人并不是他。   梁皓非的手在岑楼的颈间流连,似乎像是缠绕在他身上的毒蛇吐着信子,攀援而上,寻觅下口的地方。   掌下的颈间脉搏轻轻跳动,仿佛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轻松捏断这猎物秀气的脖子,扼杀他脆弱的生命。   “岑大人似乎脾气并不太好。”   梁皓非闲闲开口。   一直以来,梁皓非习惯了隐忍蛰伏,收敛了很多的脾气,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人看穿拿捏。   但是说到底,骨子里的骄傲和贵为王爷的出身就没让他吃过瘪。   从来只有别人对他卑躬屈膝,奴颜媚骨,或是他冷眼旁观看那些他眼中的小丑张狂跳脚,丑态百出。   如今岑楼不加掩饰的嘲讽让梁皓非觉得十分冒犯,一时恼上心头。   若非是两人有共同的合作利益,换了旁人,此时已经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了。   岑楼轻笑一声:“彼此彼此,若我这点贪图口舌之快的碎语,都能叫做脾气不好的话。像肃王殿下这般,咄咄逼人,一言不合便背后偷袭之人该叫做什么?暴虐之人?   更何况,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提醒殿下,忠言逆耳!容人雅量,此乃为君之道。”   “哦?那这么说,本王应该好好感谢岑大人赐教才是。”梁皓非凑近岑楼的耳畔,低声道。   温热的呼吸洒在岑楼的耳郭,撩起酥麻的不适感。   岑楼下意识想要逃离,但梁皓非的力气大得吓人,他知道自己挣脱不得,只能强忍着不适感装作毫无波动。   身体对抗抵不过的时候,嘴上也要讨些便宜。   “殿下此举,真是孟浪又轻浮!岑某竟不知殿下的皇家礼仪枉学了多少!”   梁皓非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顺着岑楼的下颌,爬上他的脸颊,描摹着狐狸面具的边缘。   “本王的作风,不是一贯如此吗?不过岑大人的一张嘴可谓了得。本王愈发好奇,像岑大人这样的妙人儿,生的怎样一番模样。”   说着,作势要强硬揭下岑楼的面具。   岑楼心中警铃大作,也懊恼自己把梁皓非惹过火了。   如愿感受到怀里人瞬间僵硬的躯体,梁皓非一时心情大好。   能让岑楼吃瘪,他瞬间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   见好就收。   兔子逼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岑楼这样的疯子。   “岑大人,既然今日受教了,那本王便回敬大人一课。十米之内,你带多少人都无济于事,若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下次还是小心些。不是人人都有本王这样不计前嫌的好脾气。”   说完,松开了对岑楼的禁锢,撩袍坐下。   岑楼不动声色收起了指尖拈出的毒药。   心里暗忖:看来梁皓非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在拿到名单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吴子谦的名字。   他也知道,这个历来以“正直忠谏”自居的人是肃王一党的人。   尽管营党结私一直是朝中禁忌,党羽之争也为梁熠所不喜,但是这位吴大人似乎并不避讳和肃王结交来往。   岑楼是打算对付吴子谦,但是今天的话只是一个试探。   一个对梁皓非底线和容忍度的试探。   没想到,梁皓非也并不是好拿捏的,想控制他做侵入北宸朝堂的傀儡看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岑楼受教了。”   岑楼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尖刺,又端起衣冠楚楚的模样。   “除掉吴子谦对殿下来说,虽然看似断了一臂,可仔细想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既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也能让皇上不再芥蒂殿下的羽翼过于丰满。   再者,若能将他的死和成王联系到一起。那便是成王党同伐异,戕害朝臣......”   岑楼的声音悠悠转转,丝丝入骨,带着蛊惑的意味。   日头渐渐西斜,剩下一轮暖晕浸透了半片苍穹。   随着主管太监的一记响鼓,赏菊宴的诗画比试宣告结束。   慕辞熙早就在现场候着,静静看着那些人,有的眉头紧蹙,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点,有的似乎胸有成竹,酣畅淋漓,有的窃窃私语,不时爆发爽朗的笑声。   甚是有趣。   宁安公主也早就到了,不过她没有慕辞熙这样冷眼旁观众生百态的爱好。   她正兴致勃勃地和贵女们讨论着精巧的络子,赞叹精妙的手艺。   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中,梁皓非姗姗来迟。   “诸位见谅,本王来迟了。”   梁璇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娇嗔道:“皇兄你也真是的!说陪我作画,半路自己跑去躲清静不说,还迟到!”   “还有你,小夏子,你怎么也不提醒着点儿!你干什么吃的。”   小夏子尴尬地赔笑,他一个下人,还能管到肃王头上吗。再说了,肃王去哪儿也没让他跟着啊。   梁皓非佯装责怪地敲了敲她的头:“你呀,一有理就不饶人!”   转头冲那个太监点点头,“开始吧。”   那太监拉长了声调:“开宴——”   训练有素的侍女们流水一般,开始给各案端上各种菜肴。尽管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也有侍女提灯侍立左右。   与此同时,诸多小厮捧着今日收集的画作,鱼贯而入。   所有画作均被隐去了姓名,被逐一展示给在座的宾客,但是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上首的三人手里。   众人神色各异,紧张又期待地打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梁皓非看起来似乎兴致缺缺,对每一幅呈上来的画作不甚细看,目光寥寥停留一瞬便当阅过。   难得点点头,示意留下遴选。   慕辞熙虽然也有评选的权力,但他也不想过分喧宾夺主,也是静默地欣赏,出口的话几乎都是溢美之词。   而宁安公主则是率性许多。   “哎,这个画的不错!颇有神韵。”   “哈哈,此幅画的技艺看来还需精进不少。”   “这句诗写得极妙,不知道是哪位大才所做......”   一直挑挑拣拣,最后剩下七幅角逐前三甲。   梁璇璃踱着步子,对着每一幅仔细看看,似乎很难决定。   “世子殿下,不知您怎么看。可有喜欢的?   皇兄,你也来帮我选一下嘛。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梁皓非宠溺地轻笑,缓慢起身:“那好!本来想交给璃儿和世子做主,不过既然璃儿都这么说了,看来皇兄是躲不掉了。”   他轻飘飘地一扫而过,微抬下巴,“那副如何?笔力不算深厚,可胜在意境旷远,别有一番情趣。所题之诗虽是化用,却用得精妙,字也写得极好。”   梁璇璃绽开笑颜,欣然询问慕辞熙的意思:“世子觉得如何?”   慕辞熙只是笑着点点头。   他早就看出来梁璇璃喜欢那一幅画,只是不太好意思一人独断,委婉问及两人的意思。   一个外人尚且看得出,而一向了解她的梁皓非又怎会看不出。   于是顺势满足了她的心思。   宁安公主诗文才学并不算差,但毕竟年轻,涉世未深,没有那么毒辣的眼光和欣赏的阅历,且一直对华丽辞藻和极具意境的画风颇为偏爱。   这么看起来,这幅画的主人想必也十分了解这一点,有点投其所好的意味。   一个玩闹的聚会,并不甚较真,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厚非。   后梁皓非又点了两幅工笔细腻,诗画俱佳的并入前三甲。   “前三甲诗画分别为李尚书之女李月柔,大理寺卿之子司徒聿,秦太傅之子秦煜,夺魁者,秦太傅之子,秦煜公子。”   主管的太监郑重其事宣布了结果,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秦煜眉眼一下亮了起来,感激地看了邻座的苏念一眼。   苏念微笑举起酒盏:“如此,苏念便要恭喜秦兄了!” 第18章 落水   一番赏赐过后,众人又投入到了觥筹交错之中。   老管家躬身上前:“王爷,后湖的河灯已准备就绪了。”   得知能去肃王府后湖夜舟放灯,许多人都坐不住了,满怀希冀地离席奔后湖而去。   在肃王府的后花园,有一片湖,许多古朴典雅的小榭,凉亭,错落在湖中。   因为湖心种有一大片荷花,这些水榭本是为了赏荷纳凉方便而建造的。   只是今日,荷花都谢了,水亭相接,有些单调。   于是府里的仆人们便将今日赏菊宴的菊花和诸多花灯也摆到了水榭之中,让宾客乘舟而去,夜泛扁舟,多一番趣味。   慕璟本就好玩的年纪,被带得心痒痒,低声央求:“世子,咱们也去吧,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慕辞熙撇了一眼南风,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南风点点头。   既然慕璟想去,那就去吧。   在管事的仆人的引导下,慕辞熙一行人沿着清凉的石板路,来到后湖的一处渡口。   苏念正在低头踱步,似乎寻找着什么。   小小的船只因为里面人的走动摇晃着。   不大的船只除去摇桨的仆从,一次只能载三人左右。   “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么久还没走,还有谁要上来。”里面一个肥壮的青年掀开船帘,一看是苏念,表情变得嫌弃,“是这个病秧子,也难怪。”   苏念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难听的话,叹了口气,释怀笑了笑,对着前来搀扶他的家丁道:“劳烦了。”   南风视线无意撇到脚边的草堆里,低矮的栀子枝丫下,一个荷包形状的物事躺在那里。   南风俯身拾起,上面绣着一个娟秀的“苏”字。   莫非刚才苏念一直在找这个。   南风大步上前,将那个荷包递给苏念。   苏念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南风手中的东西后,瞬间笑弯了眉眼:“多谢公子,方才还遗憾丢了呢。”   看到他身后的慕辞熙和慕璟,也反应过来这是慕辞熙身边的人,又对着慕辞熙欠了欠身:“苏念在此谢过世子殿下。”   南风点点头,回到慕辞熙身后。   苏念仔细地看着他,片刻后悠悠道:“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面熟,今日也算别样的缘分了。”   南风纳闷:自己今日出门前,分明易了容,他也确认他未曾见过苏念,苏念怎么会觉得他面熟呢?   莫非他选的这张脸太寻常了?   慕辞熙不动声色地回道:“能让苏公子觉得相熟,是他的福气。”   应付几句后,随着苏念所乘的船只远去,一行人就分别了。   南风摩挲着捏过荷包的手指,凑到鼻翼细嗅,一股奇特的药味儿。   不过,听刚才那人的话,苏念似乎身体不太好,随身之物沾染些许药味也是正常的。   夜晚的秋风带着些许的凉意,柔柔迎面而来,拂去诸多的心浮气躁。   载着蜡烛的花灯随着柔波颠簸,随着桨带起的涟漪,慢慢被推向远处。   慕璟的体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兴冲冲地拒绝了侍候划船的仆人,自己抡着个大膀子吭哧吭哧划船。   刚刚离岸的时候,慕璟划得兴起。   渐渐到了湖心就没了新鲜感,一下一下只做做样子。   “肃王真是奢侈,后院的一个湖就那么大。”   眼看南风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嫌弃,慕璟噘着嘴抱怨,反正不是他的问题。   “不想划就算了,没人逼你。”慕辞熙看不下去开口道。   慕璟正巴不得呢,丢了桨,枕着头躺在船尾,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世子,我还真有点想念咱们在靖阳的生活了呢。   这次来北宸,也没有认识的人,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也变得无聊了。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都有点儿想念怀袖做的点心了。”   慕璟自顾自絮絮叨叨,一副怀念和感慨的模样。   慕辞熙极目远眺,看着远处融进夜色的万家灯火。   慕璟并不知道,这次来北宸,并没有那么容易走了。   靖阳和北宸的关系从梁熠和他父亲一辈便已经是疏远了不少。   作为北宸南边的屏障,靖阳对北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拉进两国关系最便捷也是最流氓的方式便是联姻。   北宸的皇室宗亲,上一辈已经家室圆满,适婚的也只有梁皓非和梁羽这二人。   最初北宸的诏令是要将慕晚晴也一并带来。   哪怕慕晚晴已经二十七,尚未有婚配在三国的皇室中颇有议论。   但是比起给慕辞熙许婚,靖阳郡主和北宸王爷联姻都是更好的安排。   毕竟,北宸适婚的,能跟慕辞熙谈婚论嫁的公主似乎只有宁安公主,其余的公主,郡主,要么是年龄不合适,要么是地位不相宜。   但是一想到慕晚晴,慕辞熙无奈叹了口气,姐姐那个刚烈正直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进入这深宫大院,余生囿于这一方寸之地。   再说了,就算她愿意为靖阳牺牲,自己和父王又怎么会答应。   用一个女人的牺牲去换取一个城池的偏安一隅,是懦夫的行径!   更何况这个女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既然已经力排众议,让她不受世俗所缚至今,何不尽力保她一世自在无虞。   所以,慕辞熙托词慕晚晴需为母还愿,去往山寺,清净俗务,三月不得出,实在来不了北宸,梁熠这才作罢。   如今看来,若是慕晚晴联姻无望,其他人的心思很难不打到自己身上。   再者,南越和北宸的战事似乎无可避免,两地之间的靖阳,无论如何都会被牵涉其中。   为了掣肘父王,这北宸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掉的。   慕辞熙心中感叹了诸多,心情愈发沉重,却并没有出言打击慕璟的想象。   “对了,慕风,到时候我们回靖阳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我跟你说,靖阳可好玩儿了。如果你没有什么去处的话,不若就跟我一起回去吧。褚先生的后山可是个练武的好地方,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练剑。我还想跟你多学两招呢。”   南风本来安静地看着慕辞熙怅然的表情,突然被提及,错愕回头,对上慕璟闪亮的眸子。   这让他回忆起第一次和慕璟相见的时候,那时候,他的眼里还满满的都是戒备和敌意,活像一只被侵入领地的小兽。   他说什么?   去靖阳?   南风只有在执行任务时,匆匆路过靖阳,就像一阵南风,搅碎一片血腥后飘然离去。   对于慕璟日常一直描绘的靖阳烟火气的生活,他一无所知。   再说了,不回暗夜去,得不到解药,自己恐怕也活不久吧。   说不定自己都等不到他们回靖阳的那一天。   南风张了张嘴,最后又选择了闭嘴。   慕璟只当他不好意思说,并不在意,又转头沉浸到自己的回忆和幻想当中。   而南风的沉默引起了慕辞熙的注意。   怎么?他竟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靖阳吗?   慕风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从相见时便一直固执地说要报恩,赖着慕辞熙,赶了几次都赶不走。   渐渐地,慕风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尽管他不怎么说话,对他的过去也闭口不谈,可是确确实实和他们的生活印下了共同的印记。   这让他以为,南风不会离开他们,仿佛他们的以后也会是这样一直下去。   没想到,慕风竟然不愿意跟他们回靖阳。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陷入了奇怪的思绪当中。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落水了!”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湖边聚集,引起不小的骚乱。   在众人炸开锅般的嚷嚷中,一声尖利的惊叫传入耳中。   宁安公主落水了?!   慕璟和南风直起身张望,岸边焦急慌乱的人们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碰壁般团团转,湖面上极远的地方有人在水里扑腾着。   幽深的湖水像是看不见的深渊巨口,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   京都不近海,京中子弟大多也不会凫水,只能在岸边,船上干着急。   有水性好的仆从们赶紧下水救人。   闻讯赶来的梁皓非脸色焦急,跳上湖边停靠的船只,催促着船夫,飞快向着那处驶去。临近时,脱下宽大的外袍便一跃纵入水中。   在扑腾声和喊叫声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抱着一抹青色的身影奋力游至一艘船边。   秦煜把梁璇璃交给着急赶来,急得快哭出来的嬷嬷们,伏在船舷边急促地喘着气,看着随同赶来的太医救治梁璇璃。   他们落水的地方离此处不算近,抱着一个几近昏迷的女孩儿,拖着遇水变得繁重和累赘的衣服,秦煜已经累得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他环顾一圈,视线扫过诸多湿漉漉的面孔,定睛一看,焦急地回头:“还有苏念,快,苏念还在水里!”   本来看到梁璇璃得救松了一口气的梁皓非,闻言,心下一紧。   抬头四处张望,只见一只手在不远处扑腾,动作越来越慢,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少。   梁皓非深吸一口气,快速朝着那个地方游过去,一把捞起沉沉落下的人,揽住他的腰肢,扣到怀中。   紧紧相贴的另一具身体柔若无骨,像是无根的浮萍,只是依靠着梁皓非的力量不至于下沉,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一丝生气。   梁皓非潜到水下,躲开众人的目光,手指插入他在水中飘扬散乱的发丝,扣住他的后脑,双唇紧贴,给他渡了口气。   但是似乎并没有用。   梁皓非心底一丝慌乱一闪而过,托举着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向着临近的一座小榭够去。将人送上去,紧跟着爬上岸,将苏念抱起倒置,倾倒腹中的积水。   一连串急促的咳嗽,苏念捂着被梁皓非不知轻重弄痛的小腹,悠悠转醒。   眼看那双紧闭的眼终于能睁开,梁皓非悄悄松了口气。 第19章 过去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这次赏菊宴以兵荒马乱告终。   不幸的是,这次落水的人中,溺水最严重的一个是皇后分外宠爱的公主,一个是当朝百官之首丞相苏瑾钰的独子。   幸运的是,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少不了一些日子的卧床静养。   等到梁皓非将苏念带回到岸上的时候,梁璇璃已经被护送着回到了皇宫。   看着宫人们慌慌张张地抬着梁璇璃离去的轿撵,一个青年隐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阴笑。   这一幕被慕辞熙收揽眼底,他回忆了一下,这个青年似乎也是落水的人之一。   这么看起来,宁安公主落水这件事并不是巧合了。   听到梁璇璃落水至昏迷的消息,吓得宋静霜连夜爬起来,亲自到跟前照顾。   梁熠则是遣了身边的大太监前去探望。   梁皓非用自己的外袍将浑身湿透的苏念包裹抱起,嘱咐管家遣送宾客后,便带着太医直奔后院而去。   这样的突然变故,也让大家散了玩闹的心思,纷纷告辞后离去。   对于其他的落水的人,管家也很有眼力见地差人护送回去,并送了些名贵之物聊表歉意。   客房中,梁皓非将苏念放在床上,叫来小厮,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一路上被梁皓非横抱着走来,虽然看不见,苏念也能感受到众人诸多打量的眼神。   当时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只是自欺欺人地将脸埋进梁皓非的怀中。   可如今让他当众换衣,还是不熟悉的小厮,确实是羞赧难忍。   他的脸上早已通红一片,嗫嚅道:“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皓非纠结片刻,遣散了下人,将下人送来的衣服递给他,自己和太医隔着一架屏风等他。   苏念似乎真的是虚弱至极,半晌还没换好。   拉扯间,一时乏力,头磕到了床头。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梁皓非以为他怎么了,连忙走进去查看。   此时的苏念衣衫不整,大半个背脊裸露在外。   被梁皓非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苏念迅速将衣衫笼好,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事,殿下不必担心。”   梁皓非摸摸鼻头,再次退了出来。   只是刚才惊鸿的一瞥,瞬间夺去他注意力的不是苏念裸露的肌肤,而是单薄白皙的后背上交错纵横的疤痕。   那些伤痕有些看起来似乎很久远,有的似乎并不陈旧,有的像鞭痕,有的像划痕,更多的则是辨认不出是什么样的伤口。   整个背脊,没有很大的狰狞的痕迹,但是细细碎碎的痕迹交叠在一起,仍然触目惊心。   为什么呢?   他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   苏念,一个富家公子,虽说性子软了些,不怎么跟那些纨绔子弟交际,平时也窝窝囊囊的没什么脾气。   可是说到底,他的父亲毕竟是当朝丞相。   苏瑾钰为官鞠躬尽瘁,为人光明磊落,是个举国称赞的正人君子。   苏瑾钰的后宅甚至只有苏念母亲一位正妻,连个侍妾都不曾有。   作为这丞相府唯一的嫡子,什么人能苛待他?   他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梁皓非疑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苏念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好了,殿下请进吧。”   在太医号脉的时候,苏念只是安静地坐着,乖乖地配合,偶尔握拳抵唇咳嗽一阵。   梁皓非想问问他的背上的伤,转念一想,他肯定也不愿说,何必问了徒增尴尬。   “苏公子已无大碍,只是今日遇水着了风寒,老臣开些药,公子嘱咐府中的下人按时煎服,静养一些时日便可。”   “多谢郑大人。”   “公子言重了。”   和梁皓非行礼后,郑太医便退下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无言对坐。   “今日多亏了殿下。我真的都要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欠下殿下的人情了。”苏念夸张地苦笑一声,佯装烦恼,打破了沉寂,“救命之恩,加上之前的诸多帮助,苏念怕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清殿下的恩情了。”   “别说什么下辈子的话,空口无凭。若要报答,不若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报答本王的机会。”梁皓非叹了口气。   “好,那便记下,他日殿下若是想起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苏念定竭心尽力。”   看着他郑重的表情,梁皓非不禁回忆起两人初遇的时候。   那年的冬至,宫里办了盛大的宫宴,宗室皇亲,朝廷重臣都带着家眷赴宴。   时年六岁的梁皓非正是贪玩的年纪,本以为这样的大日子,能够偷懒出去玩一会儿,却还是被宋静霜勒令学完书,练完武才可赴宴。   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梁皓非愤愤地完成了功课,却赌气不愿意去宫宴,自顾自朝着御花园去了。   宫中的人大多都在为了这次宫宴忙活,平素热闹的御花园此刻显得有些冷清。   临近梅园,便听到一群孩子稚嫩却凶狠的声音。   “你个死瘸子,装什么可怜!”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真是丢人!”   “哪怕你父亲官大又如何,你不还是个废物!”   “对啊,你只会仗着你柔弱扮可怜,让那些大人偏袒你!”   只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咒骂,那孩子似乎腿脚不便,跌在雪地里挣扎,双手扎进雪堆里狠狠抓握,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挪动不了分毫,挂着眼泪的一张小脸两颊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   在他面前,一个粉色的荷包被撕扯地破烂丢在雪地里,还有几颗散落的蜜饯果脯。   在他身后,一个木质的轮椅被踹翻在地。   “你们在做什么!”   梁皓非上前厉声道。   那几个孩子一见来的是个小孩儿,本还想嚣张回嘴。   不知是谁说了一嘴,这是大皇子殿下,几人瞬时变了脸色,一溜烟被吓跑了。   梁皓非无暇去追他们,扶起那个轮椅,举起袖子擦干净了上面的雪,然后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轮椅上。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   “苏念,我爹叫苏瑾钰。”苏念抽了抽鼻子,小声答道。   原来是苏丞相家的,听说一直不怎么见人,难怪以前没见过,竟不知他还坐轮椅。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梁皓非没去问他腿脚的问题,转而问起那群逃跑的孩子。   苏念看向那个破烂的荷包,“照看我们的姑姑给了我一包蜜饯,没有给他们。”   “你记住他们,回去告诉苏大人,让你爹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梁皓非看不下去,明明身份也不低,却窝窝囊囊地任人欺负。   “你好厉害!我听到了,他们说你是大皇子。”   “嗯,我叫梁皓非,以后也可以叫我保护你!”   “哎哟,这是怎么了!”赶来的嬷嬷被苏念这个狼狈的模样吓到了,她不过去取个手炉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了!   走近一看,站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竟然是大皇子。   嬷嬷忙不迭赶紧行礼请罪。   “哼,今日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吧!若要有个什么闪失,你九族都不保。你就是这样照看人的?”   梁皓非年纪虽然小,但是摆架子的威严和梁熠一脉相承。   眼看嬷嬷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苏念伸出冰凉的手拉住梁皓非的手。   “没事,姑姑是去取手炉,不是有意的。”苏念看着梁皓非,替嬷嬷求情。   得到赦免的嬷嬷连忙跪谢。   苏念也无心为难嬷嬷,只是让她带自己去换了一身衣裳,对着父母只说自己玩雪打湿了,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了。   从那以后,梁皓非才开始注意到苏念。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腿脚不好,只是那阵子疾病缠身,双腿无力才坐轮椅。   后来的书塾里,尽管被允许参与皇家私塾,苏念也因为身体的原因,时常告假。   在父母的教导下,苏念渐渐被养成了苏瑾钰的样子。   为人谦逊,言谈得体,和人相处总是谦和的笑意,如沐春风,很多时候他就像苏瑾钰的翻版。   而那些纨绔的公子们,也一如小时候一样看不起苏念。   他们在背后骂他假清高,端什么架子,一如小时候骂他装可怜。   而面对这些没有来但一直存在的恶意,苏念总是一笑而过,毕竟他在意似乎也无济于事,他堵不住悠悠众口。   梁皓非一边心里鄙夷他没出息,一边帮他解围,虽然这种解围随着两人的长大从明目张胆变得不动声色。   而他不知道的是,或者说即使知道了也不在乎,这样的帮助却在阴暗的地方助长了那些人对苏念的厌恶。   毕竟一个看不起的人得到了他们得不到的交际和偏袒,只会引发他们更加疯狂的恨意,就像小时候那包蜜饯。   小时候的梁皓非出于对弱小的同情,出手帮了苏念。   慢慢长大的梁皓非也知道了很多的人性是非,戴上了玩笑人间,风流王爷的面具,在韬光养晦,争夺储君这件事情上变得不择手段,残忍冷血。   很多时候,面对卑微者,他甚至会旁观着赏玩他们的痛苦。   对苏念,他更像是一种诡异的占有心态。   就像他在路边施舍的一只流浪猫狗,因为他的援手而和他有关系,从而打上他的印记,成为他领地里的所有物。   他心情好了可以逗一逗,不高兴了可以扔到一边,可若是别人动了,那便是对他的冒犯。 第20章 烽烟起   苏瑾钰和尤晴如接到小厮的报信赶紧来肃王府接苏念。   夫妇俩对着梁皓非感激一番便带着苏念回去了。   “王爷,皇后娘娘差人来传口谕,诏您即刻进宫。”小夏子附在梁皓非耳边轻声道。   “知道了,备马车。”今日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不给个交代,怕是过不了母后那一关。   在宋静霜的寝殿里,一群太监宫女黑压压跪成一片,人人都表情严肃,大气不敢出。   梁皓非跟着引路的太监一路进去。   梁璇璃依靠在床上,抱着宋静霜的手臂哼哼唧唧地撒娇。   “儿臣参见母后。”   梁皓非对着宋静霜行了礼,宋静霜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你们先退下吧。”梁皓非沉声对着下人道。   等到寝殿里只剩下母子三人和侍奉梁璇璃喝药的梦若姑姑,宋静霜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梁皓非开口,梁璇璃悄悄拉了拉宋静霜的袖子,“母后,儿臣是被人害的。”   一言既出,其余三人均是变了脸色。   “当时只有巧心和儿臣坐在船里,儿臣看到那边有盏花灯很好看,便要船夫划过去看看。那地方靠近荷花丛,残枝败叶不少。   儿臣伸手去够的时候,听到有落水的声音,抬头看才发现是邻近的船侧翻了。奇怪的是,儿臣的船也开始晃起来。   可是方才分明还好好的。就好像有人在船底故意动作,企图掀翻儿臣的船。后来儿臣落在水里,有个人使劲摁着儿臣的头,一直往水里摁。儿臣呛了好多水,就昏过去了。后来再醒过来就已经在岸上了。”   “你可看清了那人是谁?”宋静霜问道。   梁璇璃摇了摇头,“天太黑了,儿臣那时候都吓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后和皇兄了。”   “这么说,这次并不是意外,而是人祸了。”梁皓非危险地眯了眯眼眸。   敢在他肃王府使这样下作的小手段,胆子不小,不过既然做了,那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璃儿,这件事不宜张扬,对你的名声不好。再者,如今已经没有证据,那个人混迹在宾客之中,也无从查起。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让你皇兄先秘密调查一番,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白白受苦。”宋静霜很快想清楚了对策,放柔了声音安抚梁璇璃。   “嗯嗯,母后,儿臣知道了。”梁璇璃一向很听宋静霜的话。   “梦若,先送璃儿回去休息吧。”宋静霜冲着梦若使了个眼色。   梦若心领神会,搀着梁璇璃回了她的寝殿。   “是梁羽做的?”   宋静霜直视着自己的儿子。   梁皓非已经不是年幼时那个被宋静霜教导训斥的孩子了。   如今她也要仰视着高大的他。   “儿臣想来也是,除了他,没有人有针对璃儿的动机。”梁皓非低眉顺目。   “看来这次还是做急了些。”宋静霜神色一怔,似乎带了些颓靡。   靖阳世子进京,梁熠拉拢他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本来若是慕晚晴一同前来,那便是梁皓非和梁羽共同争夺这个联姻的机会。   可是靖阳王不软不硬地回绝了,慕晚晴也未到京都,看起来似乎是不愿意进行联姻,本就想着怀柔的梁熠也不好撕破脸,强硬要求。   那剩下的便是梁璇璃和慕辞熙还有联姻的可能。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里。   梁皓非和梁羽一直是一种微妙的制衡。   尽管梁皓非和宋静霜都知道,梁熠似乎对梁皓非更为不喜一些,但到底他是嫡长子。   纵使梁熠对梁羽偏心许多,二人也算势均力敌。   而宁安公主,生母低微,难产而死,一直养在宋静霜膝下。   若是这次联姻能成,那必然会助长梁皓非的羽翼。   “母后,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梁皓非目光灼灼,语气急切,想要逼退宋静霜的懈怠,“历来的赏菊宴是什么意思,父皇如何不知,他钦点儿臣主持操办,无非为了试探儿臣是否有让璃儿去联姻,争取靖阳的野心。   那儿臣便如他所愿,正好摸清楚父皇的心思。父皇若是心有芥蒂,儿臣也便于做更远的打算。”   宋静霜自然也知道赏菊宴说白了就是各家公子小姐交际相熟的姻缘会,梁皓非安排梁璇璃参加,并散布梁璇璃意图和慕辞熙联姻的消息,她也知情。   只是这一次的布局,竟然差点让梁璇璃丢了性命。   这样的结果让她有些后怕。   “没想到,父皇还没动作,梁羽这个蠢材先坐不住了。”梁皓非靠着宋静霜坐下,握住她的手,“母后,我们没有退路了。儿臣已经听你的话,忍了很多年了。但是一味的蛰伏不是长久之计。父皇都已经让梁羽接触军营了,如今我们若是不进,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差池一分,都是万劫不复。”   宋静霜叹了口气:“在深宫这么多年,这些道理母后何尝不明白。”   她的目光投向梁璇璃的寝殿的方向,变得深远:“想要立足其中,保全自己,手上免不了沾染不少的鲜血。为了宋家和你,母后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只是,璃儿毕竟不是宋家子嗣,母后还是不希望她卷进这无休止的权力博弈之中。”   梁皓非轻拍她的手以作安慰,随后起身,他背对着宋静霜:“我也希望璃儿能安稳一生。可是母后也要明白,出身皇家就注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从她寄到您的名下之日,她就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哪怕只是在北宸招驸马,也躲不开权力的制衡和利益的交换。”   说完,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宋静霜一眼,“母后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越来越小,宋静霜无奈地卸了力气,瘫坐在床上。   她知道自己护不住梁璇璃,自欺欺人良久,还是被儿子一语戳破。   在成王府,梁羽看着收到的密信喜笑颜开:“哼,他梁皓非是什么东西,还想要靖阳这块肥肉。也要看他吃不吃得下。只是可惜,没淹死梁璇璃那个小贱人,还让她捡回了一条命。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磕头:“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息怒。”   梁羽沉思半晌,问起今夜的情形,那人忙不迭细致描述起来。   “你说,是一个外男救了梁璇璃,还搂搂抱抱的?”   “不错,许多人都看见了。”   “好,很好。”梁羽邪邪地笑起来,招手示意那人过来,附耳言语一番。   末了,心情大好,“死不了又怎么样,我看你这会儿还怎么嫁给慕辞熙!”   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梁皓非和梁羽狭路相逢。   梁羽十分得瑟地对着梁皓非挑衅:“听说昨夜皇妹在皇兄府上着了风寒,可真是倒霉啊。”   “是啊,本王连夜从母后宫里领了罚,今日面对父皇怕也是少不了一番责问。比不得皇弟,春风得意。昨日皇弟前去骁骑营巡视练兵,不知可否顺利。”梁皓非笑意盈盈。   可是这个笑意不达眼底,蕴藏着勃然的怒气。   越生气的时候,梁皓非的笑意反而越发明显,秋后算账也越狠。   梁羽并没有感受到梁皓非隐忍的怒气:“那是自然,比起看些过家家的把戏,还是真刀实枪的更有意义。本王这次前去,也学到了不少呢。”   言语里有些炫耀的意思,话里话外内涵梁皓非不受重视,只能做些操办宴会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而触及不到军队和兵权。   “那本王还要恭喜皇弟了。”   一路上,梁羽骄矜不已,像只挺胸阔步的公鸡,引得诸多大臣频频侧目。   以往的骁骑营的练兵巡视都是大将军罗正前去,梁熠一时兴起也会亲自巡幸。   这还是第一次让皇子代劳,而且这也不是普通的巡视。   北宸的军队在准备着和南越的战争,秋收之后,便是征兵的时节。   这次巡视的重要目的之一,便是军队的编排和充盈,尽管都有旧制可循,但是落实到实处的可操作余地便是十分充裕的。   借着这样的机会,就可以将手伸进军营之中。   “今晨,南境的守军急报,南越突然发兵攻打斯湳城,斯湳城的驻军联合云城守军勉强守住了。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若是南越铁了心大举进攻,那将会是一场苦战啊。”   这样的消息一出,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如此,诸位有何对策。”梁熠扫过众人,有些人瞬间瑟缩地低下头。   “陛下,臣请战!”罗正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里流露出久别沙场的渴望。   梁熠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可行与否。   苏瑾钰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北宸南境虽有驻军,可若是等援兵过去,哪怕最近的南营修整驰援,也要两日方至,恐怕来不及。不若让靖阳王出兵相助。”   “丞相此言有理,靖阳本就是我朝番邦,勤王亦是职责所在。”另一位大人顺势开口道。   “至于挂帅之人,罗正将军年事已高,若还劳烦他老人家披挂上前,天下人笑我北宸君臣凉薄不说,岂不是对着万民宣告我北宸无人可用,无才以继。”   苏瑾钰都这样说了,罗正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父皇,不若让儿臣前去!”   梁羽的声音还未落下,就听到梁熠的厉声呵斥。   “胡闹!” 第21章 为质   打仗不是儿戏,梁羽肚子里的那三五点墨,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梁熠可以纵着他在京都历练,但国家大事却容不得他造次。   “殿下从未有此经历,兵家诸学也未有精妙见解,恐怕不适合。”苏瑾钰淡淡开口,哪怕迎着梁羽不爽的眼神压迫,也依旧不卑不亢。   苏瑾钰和梁熠自小相识,年少之时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子,及冠之年不负众望,高中状元,成为了先皇钦点的宰辅之才。   这么多年,一直鞠躬尽瘁,勤勤恳恳。   梁熠对他也颇为倚重,在朝中的威望极高。   能够得到苏瑾钰的支持,争储之路便会顺畅不少。   可是苏瑾钰从来不站队,平等地赞同或反对每一个人。   虽然争取不到苏瑾钰的支持,但梁羽也不敢对着他过分冒犯。   “正是,北宸国泰民安数十年,二位殿下未有从戎经历,都还需历练一番。贸然领兵出征,只怕不妥。”吴子谦附和道。   梁羽还想反驳,被梁熠一个眼神制止。   到此为止是最好的。   “朕听闻罗将军家有二子,均得罗将军悉心教导,应是不错的将才,可堪大任否?”   拒绝了罗正亲自前去的提议,也要适当给些好处,再者,罗正的两个儿子也并不是泛泛之辈。   “回陛下,臣长子罗烨时任兵部副侍郎,次子罗钎为东营左统领,若要挂帅,尚且稚嫩。不若让骁骑营的朱远疾将军执掌帅印,犬子从旁协助,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朱远疾,可是数年前操兵之计十分出彩,将军举荐之人?”见罗正点头,梁熠继续道,“那依丞相所见,如何?”   众人的目光随着梁熠征询的问话聚集在苏瑾钰的身上。   “朱远疾将军性子沉稳,谋略深远,若再加上靖阳王的助力,臣认为此举可行。”   “这个爱卿放心,在此之前,以备急情,朕就已经休书一封送往靖阳,与靖阳王商议联合出兵一事。”   “那便好。”   眼看重要的事情说完了,梁熠扫视一圈:“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吴子谦手执笏板,站了出来。   “吴大人何事启奏?”   “臣要弹劾成王殿下,卖官鬻爵,假公济私,在浚县督工建设,以次充好,借机中饱私囊。”   “哦?吴大人有何证据?”梁熠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审视的目光落在梁羽身上,看着梁羽心虚地回避,心里腾起一股怒气。   吴子谦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恭敬地将它递到了传唤太监的手中。   “三月前,成王殿下曾前去浚县督工水利建设,回来后举荐了赵本义进入工部,声称此人是难得之才,不忍看明珠蒙尘。   这次水利建设,本为浚县农耕便宜,也有利夏洪泄水。不成想,成王殿下督工建设的工程,竟在两月内出现溃堤,虽未有伤亡,却也是后患无穷。“看到梁熠翻看的状纸的脸色越来越黑,吴子谦继续补充道,“臣所呈之物,乃筑堤原料调换的文书,赵本义买卖官职的认罪证言和浚县地方官的画押证供。”   “父皇,儿臣没有!”梁羽看梁熠的表情,一下子慌了,却说不出话来反驳,转头对着吴子谦气急败坏,恶语相向:“你个老匹夫,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栽赃本王!”   平素吴子谦一直看不上梁羽,也不避讳和梁皓非走得近,这一点已经让梁羽怀恨在心了。   没想到今日还被抖出这样的破事。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梁羽一下气的失去了理智。   “你以为你随便编造些子虚乌有的妄言,再加上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所谓证言就可以污蔑本王吗?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本王贵为王爷,你有几个脑袋敢这样污蔑!”   面对梁羽的跳脚之言,吴子谦淡定不已,证据真不真,梁熠自有判断。   他一直有在关注梁熠中饱私囊,浚县工程潦草之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无法锤死他的时候,冒死弹劾一个王爷,那是赔上自己身家性命都不够的。   就在昨晚,这些证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书房里,似乎是有什么人知道了他的目的,顺手推波助澜。   无论这个人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有证据为什么不用呢。   梁熠对着梁羽,心里骂了声“蠢货”,这上面的官印如何作假?这签字画押的证词如何作假?   可是面上,他不能直接撕了梁羽,毕竟这是皇家的脸面。   “逆子!”梁羽扑通一声跪下。   “兹事体大,事关皇室,朕必须重视,朕相信吴大人不会无端造谣,可是与成王实际相关与否也许查明,若另有隐情也不可冤了他。来人,将这些证据一并交予大理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若无其他启奏事由,诸位爱卿便退下吧。”   既然交给了大理寺,按下不表,那要替梁羽开脱不过就是找个替罪羊的事情。   众人也明白了梁熠的意思,看热闹的,摇摆看局势的都悻悻而归。   出了金銮殿,梁羽一把揪起吴子谦的领子:“老东西,管好你自己。本王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为人臣子,尽职尽忠,是臣的本分。成王殿下有这时间教育他人,不若多放些正经心思在修身立命上。臣告退。”   看着吴子谦不卑不亢地行礼离去,梁羽恨恨地咆哮道:“吴子谦,你最好不要落到本王手里,不然,你九族的脑袋都不够你掉!”   众人都被梁羽的气势吓到了,看向吴子谦的背影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   梁皓非优哉游哉地跟在身后,勾起了笑意。   梁羽,好戏开始了。   在驿馆里,慕辞熙突然收到了一道圣旨。   梁熠以梁皓非和梁羽与慕辞熙交好,皇帝和皇后多年未见慕辞熙,甚是想念为由,多留他在北宸一些时日,还念及慕辞熙暂住的驿馆不宜久居,着他迁往先朝长公主府邸居住。   说白了,这就是要将他留下,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北宸,就要完全看战事的发展和梁熠的心思了。   慕辞熙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旨应下,恭送传旨的公公离开。   忤逆的后果便是给整个靖阳扣上谋反的罪名,届时,还未等南越的战事开始,北宸的铁骑便会踏入靖阳的城池。   北宸不是没有实力应对南越的战事,非要拖靖阳下水,无非是为了消耗靖阳的军队储备以及测试靖阳王的忠心与否。   梁熠的动作很快,似乎生怕慕辞熙反悔,派遣一群侍卫侍女来帮忙,甚至长公主府邸早已洒扫以待。   慕辞熙就这样被架着,很快搬到了公主府。   这个府邸原是梁熠的妹妹,先朝长公主的府邸,先皇对她宠爱有加,偏她英年早逝,定下婚约还没履约便突发恶疾离开了。   先皇爱女心切,一直保留着这个府邸。   闲置了数十年,如今却成了迎接慕辞熙的软笼。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以后就要一直待在京都吗?”慕璟帮忙整理着书房的物事,不死心地问。   “嗯。”比起慕璟的不能接受,慕辞熙倒是淡淡的,毕竟这个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啊?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慕璟的脸皱成一团,被慕玦瞪了一眼,才收起胡闹的脾气。   “最快便是战事结束,北宸班师回朝之时。”那时候,打完了仗,靖阳的兵力也受到了削弱,也没有了牵制父王的必要,那时候,他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没事,不用那么紧张。万事自有解决之法。咱们留在北宸,也好让王上没有后顾之忧啊。”慕玦尽力开导慕璟。   南风没有说话,他看出了慕璟的悲伤,昨日他还在说想要回靖阳,没想到今天便得知回不去了。   但是比起慕璟的悲伤,慕辞熙和慕玦的沉默更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像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那种暴雨来临前的压抑感。   或许北宸,或者说三国之间,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吧。   “对了,今日出门采买,听说昨夜宁安公主落水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慕璟说道,平时的他最是藏不住事情的,听了个新鲜的趣闻,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今日,京都坊间突然流传起宁安公主在昨日在赏菊宴落水,被一个男子英勇救下的流言。   有美化为二人两情相悦,舍命相救的话本风格的版本。   也有粗鄙形容,露骨下流的版本。   一时之间,这样的流言满城飞散。   梁皓非收到消息的时候,气得青筋暴起,他不用查也知道这样的“好事”是谁做的。   他一拳锤在案几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梁羽,你好样的!本王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梁熠接到身边公公的禀报,气的砸了一方镇纸。   梁璇璃和慕辞熙的联姻不是没有在他的打算之内,哪怕忌惮梁皓非因此壮大势力,这也还是他的底牌之一。   他还未表态,梁羽倒是先帮他断了一条后路,真是他的好儿子!   更何况,梁璇璃哪怕生母再卑贱,再不受梁熠宠爱,到底骨子里流着他的血脉,是北宸的公主。   普通人家尚且在乎女儿的名节,皇家的脸面却被他这样糟蹋。   梁羽这是几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梁熠的脸上,啪啪作响! 第22章 旧情   “贵妃娘娘,您现在最好别进去。皇上有要事在忙。您晚一些时候再来吧。”   侍立在御书房门口的徐公公对着姝贵妃劝道。   梁羽被弹劾的事情迅速在后宫传开了。   担心儿子的姝贵妃也顾不得梁熠是不是还在生气,连忙从叶露轩赶过来,想要替梁羽求情。   “徐公公,本宫新做了些点心,若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劳烦你通报一声,皇上不会不见本宫的。”   说着,姝贵妃使了一个眼色,贴身的侍女十分有眼力见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徐公公,“这是一点心意,还请公公通融一二。”   徐公公不动声色收下,佯装无奈:“贵妃娘娘这般破费,咱家也不好推辞。您且在此等候,咱家进去通传一声。”   姝贵妃在外焦急地等待,她并不知道梁熠会如何处理梁羽,只是听说梁羽差点被扭送大理寺便被吓慌了神。   “贵妃娘娘,皇上传您进去。”   姝贵妃瞬间换上喜悦的表情,带着侍女提着食盒进了尚书房。   她就知道,梁熠舍不得不见她。梁熠宠了她这么多年,两人的情分肯定非其他人可以相比。   照这么看,替羽儿求情也不见得是多大的难事。   “你来干什么?”梁熠看起来余怒未消。   姝贵妃接过侍女手中的食盒,莲步轻移,婀娜上前,将里面的吃食拿出来,柔柔地说道:“皇上好些日子没有来看过臣妾了。臣妾一直挂念着皇上,都怕皇上把臣妾忘了。听说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臣妾特意做了些解闷的点心,皇上尝尝可好。”   梁熠并不说话,姝贵妃自顾自地捻起一块喂到他嘴边。   眼见梁熠张嘴接了糕点,脸色没有那么难看,姝贵妃斟酌着开了口:“皇上,臣妾今日听说羽儿犯了混,没做好皇上嘱托的事情,遭了朝中大人的弹劾。臣妾念着,羽儿一直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定是他身边那些不中听的奴才教唆他贪玩误事,若是有什么过失之处,还请皇上饶了他这一回。”   这是来替梁羽求情来了。   若是没有梁璇璃的事情,本就不打算明面处置梁羽的梁熠也许会禁不住姝贵妃的枕边风,会安慰她,饶过梁羽。   可如今,梁熠刚刚得知梁羽干的好事,本来压抑着怒气不迁怒姝贵妃,却被她的话重新挑起了。   梁熠脸色骤变,冷笑道:“他耳根子软?他没有主见?他可太有主见了!”   “皇上!”   姝贵妃被吓了赶紧跪倒地上,眼泪唰就下来了。   “皇上,您息怒啊!羽儿他只是一时小性子,没有坏心思,大是大非的事情,他肯定不会闯祸的。”   梁熠看着姝贵妃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联想到梁羽那个混蛋作为,一把将传上来的信函扔到脚边:“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简直胆大包天,梁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姝贵妃捡起信函,潦草看过上面的内容,跪爬道梁熠跟前:“皇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羽儿他不会这么不识大体的。皇上,说不定是查错了,昨儿的宴会这么多人,说不定是谁嘴巴不严实,说出去了......”   剩下的慌不择路的话被梁熠凉薄的眼神吓了回去。   “后宫不可干政!姝贵妃莫要忘了!”梁熠压低了声音,但声音力的压迫分毫不减。   正在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徐步而来。   “微臣见过陛下,贵妃娘娘。”苏瑾钰拱手低眉,淡淡行礼。   “苏大人免礼。”梁熠抬手,回避着苏瑾钰的眼神,对伺候的宫人道,“贵妃失态了,把她送回叶露轩,好生照顾。”   等到身边人都被带走了,尚书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一坐一立。   “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梁熠欣然起身,走近,拉起苏瑾钰的手。   “方才,没有多久。门口的公公知道陛下说过微臣前来不用通传,这才没有禀报。”苏瑾钰淡淡地抽出手,后退两步,和梁熠拉开些许距离。   “怎么?这是恼了?”梁熠眯起眼睛,面上不显,手上骤然使劲,长臂一伸,竟把苏瑾钰揽入怀中。   “陛下,这不适合,还请放开微臣!”   苏瑾钰尝试挣扎,可他越使劲,梁熠锢得越紧。   两人似乎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肯先服输。   最终苏瑾钰败下阵来。   这次的对峙,就像他们俩的关系的写照,梁熠一直是那个强硬且无赖的存在,而他总是被逼的丢盔弃甲的那个人。   苏瑾钰逃不掉,也拒绝不了。   “梁熠,你放开我。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说的。”苏瑾钰无奈道。   听到苏瑾钰不再叫他“陛下”,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同时卸了力气,不再挣扎,梁熠满意地轻笑,仍旧把他圈在怀里。   “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他享受着苏瑾钰的乖顺,执起他葱白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这样不好,你先放开。”   苏瑾钰不适地扭动了两下。   但是这一举动却惹恼了梁熠,他伸手将苏瑾钰揽抱起来,走到书案前坐下,将人放置在自己的膝上,仍是将手横在他的腰间,勒着他的背脊贴着自己的胸膛。   “你若是再继续说这样没用的话,那咱们正事也不需要谈了。”梁熠不疾不徐地吐出几个字。   如此不雅地坐在梁熠的大腿上,加上这么多年对梁熠劣根性的了解,苏瑾钰当然知道他话里传达的威胁的意思。   他僵硬着身子,硬着头皮道:“陛下......梁熠!你准备如何处理成王殿下的事情?”   苏瑾钰出口的称呼本来是“陛下”,被梁熠不满地掐了腰间的软肉,连忙改口。   “怎么,苏丞相有何高见要来教育我?”梁熠面色一僵,转瞬即逝,随即将下巴搁在苏瑾钰的肩头,轻轻摩挲。   他不喜欢苏瑾钰这样的态度,似乎他在偏袒梁羽。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这个遮羞布由苏瑾钰揭下,并且苏瑾钰对此事也是不赞同的意思,更让梁熠不爽。   苏瑾钰垂下眼睑:“瑾钰怎敢。不过,看陛下今日的意思,似乎有意庇护成王殿下。此事若只是家事,陛下如何处置,万万轮不到微臣来置喙半分。   只是这不是小事,潦草工程,关乎的是万民生计,卖官鬻爵,毁坏的是满朝的清朗。若不敲打一番,就这样纵容下去,于成王殿下无益,于国于民亦然。”   “看来苏大人今日是来问罪的。”梁熠磨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微臣只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还望陛下三思......”   苏瑾钰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熠堵了回去。   梁熠气急败坏地封住苏瑾钰的唇,阻止那些他不想听到的话,被苏瑾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疏远语气说出来。   梁熠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苏瑾钰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索取和攻略。   渐渐地,梁熠似乎有些情动。   察觉到此的苏瑾钰咬了他一口,打断他的胡作非为。   梁熠痛呼,松开他,恶狠狠说道:“再让我听到你叫我一次‘陛下’,我就亲你一次,亲到你不说为止。”   “梁熠,我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件事情。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斟酌三分。”莫要失了分寸。   苏瑾钰抬头,紧盯着梁熠的眼睛,目光里尽是认真和严肃。   梁熠将他扣进怀里,躲开他的眼神。   他不想说梁羽的事情。   他对梁羽是有几分偏心,但是这个偏心是不能对着苏瑾钰诉说的,甚至这个偏心让他在苏瑾钰面前有几分心虚的意思。   他不想这份偏爱直接被苏瑾钰看穿。   可苏瑾钰偏偏知道,而且毫不避讳地摊开了告诉他,他知道。   感受到梁熠的躲闪态度,苏瑾钰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瑾钰,我这几日是真的乏了。你且让我靠一会儿。”   苏瑾钰感受着压在自己肩头的重量,慢慢伸出手,抚上梁熠的头,轻轻揉着。   一如儿时,他还是他的陪读的时候,梁熠每次学累了,就会蛮横地躺在他身上,缠着他安慰。   “可是在为两位殿下的事情烦忧?”   苏瑾钰的话一下子让梁熠郁结的心性有了纾解之处。   “我还没死呢,他们倒是心急。一个表面装样子,暗地里野心勃勃盯着靖阳,恨不得立刻将宁安嫁过去,绑牢慕辞熙,一个不成器,做点事情,丑态百出,城府全无,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说什么死不死的,殿下自然福寿绵泽,长长久久。”苏瑾钰眉头一皱,悠悠纠正道。   梁熠甚是惊喜地支起身子,在以前二人一同念书的时候,苏瑾钰整日围着他“殿下,殿下”地叫,亲热可亲。   但是自从他登基,他拜相。   他再也没有听到过他叫他“殿下”。   看到梁熠这么大反应,苏瑾钰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克己复礼这么些年,许是今天的梁熠难得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让他拘束了多年的感情悄然溢出。   “不过,二位殿下年岁也大了,立储也不宜过分推迟。殿下不若早些立储,早做处理,也可免去诸多麻烦。”苏瑾钰开口转移话题。   “若要立储,阿钰觉得何人适合?”梁熠凑上去,在他唇上偷了个腥,眉眼舒展。 第23章 慕晚晴   苏瑾钰闻言沉默了半晌,他和梁熠曾经是旧爱,如今是君臣。   立储之事,自己只可以建议,若有僭越,那便是大忌。   再者,他知道梁羽比不上梁皓非有城府,可他也知道偏偏梁熠不喜梁皓非。   所以,对二人的褒贬,无论怎么说似乎都不妥当。   “嗯?钰儿平日一张巧嘴,如今让你替我拿个主意,怎的倒没了声气?”梁熠抱着他,颠了两下,似乎在惩罚他的不专心。   “这是殿下的事。不论将来在位者是谁,瑾钰都会为北宸鞠躬尽瘁。只不过,我这一生,好像都追随着殿下了,也没有什么机会辅佐他人。等殿下退位之时,我恐怕也早是耄耋之人了吧。”   苏瑾钰的一生确实是在和梁熠纠缠不清。   情也好,国也罢,到底还是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对于苏瑾钰的话,梁熠十分受用。   “你倒是会说话。我们注定是要陪伴彼此一辈子的,无论用什么样的身份。苏瑾钰,你这辈子都是我梁熠的人!”   梁熠眼神一暗,发狠般啃咬着苏瑾钰的唇,室内翻涌起阵阵情潮。   靖阳王收到梁熠急发的军函,看过后,面色沉重,号召整军,开始调派兵力,准备驰援斯湳城的守军。   慕晚晴一身戎装,一路带风,不管不顾径直走了慕司尘的宫殿。   “父王,晚晴想要和您一起上阵。”   慕司尘面色和悦,只是微微蹙眉道:“晴儿,父王不希望你参与这样危险的事情,这个不用说,我想你也知道父王的意思。”   慕司尘的面容依旧俊美,岁月的流逝在他脸上沉淀了成熟和端庄的魅力。   毕竟,一双儿女俱是样貌出众,风流一时的靖阳王又怎会差。   慕晚晴固执地保持着行礼请命的姿势:“父王,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慕司尘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的心思,他如何不了解。   既然是她就决定了的事情,那便几乎没有劝说的余地。   慕司尘垂首,声音低下去,“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生死只是瞬息之间,每个上阵的人都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的。   北宸君王军书急发,勤王之令,父王必须亲自领兵前去。   如今靖阳还需要你,父王操兵已是分身乏术。安定靖阳朝堂内外还是需要你。”   慕晚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慕司尘紧接着道:“辞熙一个人留在京都,豺狼环伺,靖阳又不得不参与三国交战,你们姐弟二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见你们的母亲。”   慕晚晴本来冷硬的声音和态度也松弛下来:“父王既如此说了,那女儿听命便是。”   战场刀剑无眼,她不是不知,她从戎,只是不想让父亲独自面对这些危险。   可是慕司尘说的也没错。   靖阳王出征,也必须留一个人镇守国内,稳定大局。   慕辞熙不在,这个担子便是她的。   再者,慕司尘知道,提及她离开的母亲,动之以情,她就会服软。   慕晚晴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   第二日的靖阳朝堂上,诸位大臣看着慕晚晴一袭朝服出现在朝堂之上,一时诧异不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   “今日北宸军书诏令,下令靖阳拔营相助,联合斯湳城驻军共同抵御南越扰境乱军。孤打算亲自领兵,击退南越。国中之事,暂且交由郡主慕晚晴全权代理,左相右相协助摄政。”   此言一出,堂下议论声一下炸开了锅。   慕司尘只是看着他们,等着这个大锅里细碎的气泡汇聚成一个大的泡泡,升至表面炸开。   “臣以为不妥,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摄政,代理一国之事!这如何使得。”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出声道。   此人乃前朝老臣,拜为右相,在朝中颇有威望。   此时他站出来,他的话,也是很多人的心声,他就是那个大泡泡。   其他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慕司尘的身上,想看他的回应。   慕司尘看向右相,眼神安抚,却并不言语。   慕晚晴冷笑一声,阔步走出,转身面对着满朝文武,高声道:“先古未有,那便做那第一人又如何!   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应是最通情达理之人,怎也是这般食古不化?”   右相也知道一味遵旧是古板之举,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突然发生的安排又是一回事。   一直体面,颇受尊重的右相没想到如今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当堂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   右相收敛了一开始的讶异声色,沉声道:“郡主此言的确不错,只是......”   慕晚晴微微一笑,打断他:“那既然先生也知道不必墨守成规,如何还拿旧无先例来欺压晚辈?”   好大一个帽子扣下来,年迈的老丞相冷汗涔涔,腹诽:只是一句质疑,他还未说多少话,如何上升到欺压晚辈的程度了?   连忙否定:“老臣怎敢。”   “既然没有旧制的限制,那便是先生觉得我没有能力坐这个位置,治不了国,理不了政?”   老先生温文尔雅,儒雅随和了一辈子,突然之间被慕晚晴说成了不懂变通,欺压小辈,目中无人之人了。   右相连忙否认:“郡主误会了,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慕晚晴和慕辞熙都是很多老臣看着长大的。   甚至对于右相来说,连慕司尘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对于慕司尘和他这一双儿女的能力,他自然是看的见的,也没有质疑。   尤其刚才慕晚晴那一句“那便做那第一人又如何”,仿佛一记闷雷震撼了老先生的心。   他仿佛也回忆起来自己当年和先王一穷二白来到靖阳的土地,圈城为国,白手起家,当年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   只是,老丞相毕竟上了年纪,要消化这对父女石破天惊的壮举还是需要些时日。   “既如此,那不若先让郡主暂且做着,况且,有左相和右相辅佐,孤相信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慕司尘出声打圆场。   既然慕司尘都这样说了,右相出声反对也吃了瘪,其他臣子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接受。   慕晚晴看着下面有些嗫嚅着,眼神乱飘,不敢言语的朝臣,轻笑一声。   她知道,未来要克服的困难还有很多,但是她并不怕,此刻的她甚至有些踌躇满志的感觉。   上首的慕司尘看着慕晚晴挺拔的背影,眼神里溢满欣慰,还有一丝怀念。   透过她,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女子,眉目含笑,英姿勃发。   一想到此,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浸染了几分凄然的味道。   慕晚晴回到自己的小院,因为慕司尘的疼爱,宫中专门给她留了一个宫殿。   一个玄衣男子蹲在墙角,埋头鼓弄着墙根的木芙蓉。   男子眉峰有些锐利的感觉,狭长的眼眸清冷无物,高挺的鼻梁沁着细密的汗,一双唇紧紧抿着,面容冷淡,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唯有眼底盛着些许温柔的缱绻,似乎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稀罕的珍宝。   “褚烟寒,你怎么在这儿?”   慕晚晴径直走过去,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下。   听到声音的男子抬起头,脸上浮现浅淡的笑容,“你来了,前些日子你到我那儿去,似乎很喜欢后院那些木芙蓉,我便挪了些过来。正好你之后会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现在也正是木芙蓉开花的时节。有这些花儿在这儿,陪你解解闷也好。”   慕晚晴走过去,抚上一个含苞的骨朵:“还是你心细。”   “对了,世子回来的时候可定下了?”褚烟寒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似乎想起什么,问道。   “暂时回不来,还要在北宸留一阵子。”慕晚晴手拨弄着那些花草,将最近的事情讲了一遍。   褚烟寒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嗯”“这样啊”的字节。   “你突然问起慕辞熙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世子来信,说道他身边的一个侍卫,中了了几种不知名的毒药,慕玦觉得有些棘手,所以才来问我。只是见不到人,不了解具体情况,我也没有办法,想着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侍卫?”慕晚晴转了一下眼珠,想起来了,“莫不是那个不知哪儿捡来的的人?”   雪姨从回雁递回来的消息和慕辞熙寄回来的书信中,都说到了这个人。   似乎是慕辞熙半道上捡来的,但是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一开始也不同意慕辞熙把人带在身边。   可是他说无碍,他自有打算,她也就作罢,由着他去了。   如今听起来,那人中了毒,还是连慕玦也没有办法解决的毒。   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慕晚晴看向远处,目光变得凌厉,她到时候倒要看看,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慕辞熙自从搬去了公主府,每天也有许多人送来礼品,来看望寒暄。   这些表面的应付和交际,慕辞熙疲于应对,索性对外声称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便闭门不出。   梁熠派了太监聊表慰问,便也作罢。   他只要慕辞熙留在京都,至于他接下来做些什么,玩也好,闹也罢,缩在公主府发霉长菌,都随他。   慕晚晴传来书信,既说了北宸诏令靖阳参战一事,也说了她代理朝政一事。最后让他不要操心,安分待在北宸便好。   得知靖阳一切安好,慕辞熙也就放下心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安心对付暗夜这个麻烦了。 第24章 南风   战事紧急,朱远疾接到命令就即刻备战,领兵出征,前往斯湳城。   尽管北宸也有人谈起战争之事,但是起初的新鲜和对战事的恐慌,也渐渐淹没在平常的生活中。京都很快又恢复了繁荣热闹的模样。   与此同时,梁羽则是一直关注着大理寺的审讯进展。   姝贵妃跟他通了气,说梁熠知道了他背后的小动作,为此很生气,连她去劝都被冷脸了。   梁羽心里便开始忐忑,万一梁熠要是想要治他的罪可如何是好。   偏偏就在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底下的人添了一把火。   “你说,吴子谦那个老匹夫还去调查了本王从前的事情?”梁羽闻言急的蹭一下站起来,带倒了书案,座椅也顾不上,一把揪住来人的领子,不可置信地吼道。   卖官鬻爵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只是这次被吴子谦抖落了出来了而已,梁熠本来就生气他接二连三做下的蠢事,若是吴子谦不死心,继续在梁熠跟前煽风点火。   那时候,就怕梁熠新账旧账一起算。   必定有他的苦头吃。   看着那下人唯唯诺诺地点头,梁羽气得咬牙。   “我看这个老东西是活腻了。”气急过后,便是害怕慌乱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本王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人悄悄打量着梁羽的神色,试探着说道:“殿下,小人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废话,有主意你不说!这时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梁羽病急乱投医,本就着急,这人还给自己卖起关子来了。   “那些都是过往的旧事,吴子谦若有证据,也不外乎是往来的信函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证词。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提前销毁证据,也借机教训一下这个老东西。他敢一直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没吃过苦头嘛。咱们给他点教训,他就知道殿下的厉害了,肯定再也不敢这么跟咱们作对了。”   梁羽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这个提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垮下脸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怎么做?派谁去做?若是做的不干净,那不是正好往他手里递把柄吗?”   那人得意一笑,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殿下不必费心,小人自有门路。当然不能咱们的人亲自动手,所以咱们要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什么人肯做这样的事情。”   “殿下别心急嘛,不知殿下可听说过‘南风’这个人?”   “南风?你是说那个杀人不眨眼,传言武艺剑术极高的暗夜第一杀手?”   “正是。暗夜一直以来都是不论正邪是非的,只要有钱,什么买卖做不成。而且,暗夜一直行踪不定,就算事情败露了,旁人怀疑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也查不到暗夜头上。”   梁羽大喜过望:“难得看你这么聪明。那便立刻去找暗夜的人,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殿下不用操心,小人前些日子碰巧得了个门路,可以找得到暗夜的人。只要咱们出的价码够高,不愁此事不成。”   “好!好!好!”梁羽拍了拍那人的肩,赞许道,“不枉本王看重你,你小子真有点儿本事。”   “不过,既然要做,那就要确保万无一失,咱们最好说动南风出手。”那人暗忖着梁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那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钱的事情。只要是钱财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难题。放心,只此事办漂亮了,以后给你的好处少不了!”   闻言,那人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狗腿地恭维着梁羽。   入夜,北宸的京都慢慢褪去了白日的明亮和熙熙攘攘,进入了掩在夜幕之下的隐秘灰色的活动时间。   许许多多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下的事迹开始在夜晚滋生,蔓延。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在慢慢减少,队形整齐的夜巡队伍尽职尽责地巡逻,注意着一切异常的动静,守护着北宸京都的安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人徐步在大街小巷,悠长的声音穿透夜色,回荡在寂寥的街巷。   突然,不知是哪个路人一抬头,城西的一个不知名的屋子,正沐浴在火光之中。   “快,快救火!”   巡逻的领队一看到这个情形,连忙下令去救火。   一时之间,巡逻的人都被吸引了前去救火。   看着底下的人都朝着城西的方向奔去,阁楼上倚栏远望的岑楼饶有趣味地开口:“看来殿下的办事,还是如此让人放心。”   梁皓非起身,走到窗边,和他并排看着城东吴子谦的宅子,几个黑衣人正极速潜行而去。   “那是自然,毕竟比起岑大人出的大力气,本王实在算不上什么。”   “那殿下便等着看好戏吧。”   梁皓非并不怀疑暗夜的能力,既然他已经完成了前期的请君入瓮,那么招待的事情便交给岑楼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疑惑。   “本王还有一事不解,”梁皓非转头看着岑楼,“你为何一定要向梁羽提及南风,更是一定要引诱他这次行动指定南风来做。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南风已经叛离暗夜了。你如何寻得他?”   “这是暗夜的规矩,也无怪殿下不知道。在暗夜,南风剑在,南风就在!”岑楼轻笑,耐心解释道。   梁皓非仍旧盯着岑楼。   他当然知道暗夜的堂主是由那把剑的继承者来担任,人剑同名。   只是,岑楼完全可以不和梁羽提这个事情。   可他偏偏要让梁羽指定要南风,而又麻烦自己派出了一个所谓的“南风”。   这怎么看都是多此一举,且毫无意义。   但是看岑楼这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意思,梁皓非也知道岑楼不会告诉他实情。   岑楼没有理会梁皓非的心思,抬头看了看夜色,月明星稀,一轮圆月,清辉普照。   “今夜的月色甚美,殿下不妨静坐欣赏片刻。”   仿佛被月光浸染了一分清冷,从而显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声音一下子把梁皓非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他闻言抬头,毫无云层的遮挡,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竟不知今日已经十五了,一月中独有的一天,今儿也算是一个好日子了。”   “确实,甚好。”   二人再无言语,只剩月下的一双人影。   吴子谦的宅子坐落在京都的东向,因着到底是个官员,府邸也不算太过寒碜。   高墙围起来的府邸周围也没有什么百姓人家,所以,近十个黑衣人进入的时候,并没有人察觉。   而府中的人,似乎早已经睡下了,整个府邸只有连廊,门口挂着几盏灯笼,盈盈的灯光,更将整个府邸沉睡,死寂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翻墙进来之后,领头的人也察觉出了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他伸手打了个手势,停下脚步观察了一番。   “小心些,一个不留,速战速决!”   “是”其余人一起点头应下,便四散开来。   而那为首之人,乃是南风堂零柒,他拔出背上的南风剑,谨慎地向着主屋的卧房而去。   这次的行动,岑楼不仅让他带领队伍前来,甚至把南风剑给了他,也让他受宠若惊。   南风失踪之后,南风堂的人一直在寻找南风。   可是南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可是,前些日子,岑楼突然下令,将人全部撤回暗夜,不再寻找南风。   堂众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岑楼是不是放弃了南风。   而今天,岑楼不仅对他委以重任,还嘱咐他带上南风剑。   这个举动,落在零柒眼里和其余堂众眼中,便是他极有可能成为那个接替南风的人。   也就是说,下一个南风。   那他一定要在这次任务好好表现,让岑楼看到,他并没有选错人。   零柒来到吴子谦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门,侧身到一边,等到没有动静之后进入房间。   越往里走,他越觉得奇怪,就算府中的人都睡了,怎么会连个守夜侍候的人都没有。   他摸黑朝着前走去,还未等他眼睛完全适应黑暗,看清屋内的布置,突然听到背后“哐”一声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喉间。   “说,你们是什么人?”   南风冷声问道,同时匕首往里送了几分,刀刃接触皮肤的地方沁出鲜红的血。   颈间的刺痛和耳边的声音一同震惊着零柒。   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认识。   其他人也许不熟悉,但是作为南风堂的二三把手,他对南风的声音绝对不陌生。   可是南风,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整个南风堂几乎快找遍了靖阳和南越,结果他却在北宸京都,以这种方式出现自己面前。   南风见他不说话,皱起了眉头。   若是寻常,他会直接一刀毙命。   可是有了上次的教训,慕辞熙这次特意提前交代了,最好生擒,留个活口。   于是,他一臂环住那人,握着匕首抵在他的喉头,另一只手钳住那人的手,劈手夺下他手里的剑。   甫一到手,轮到南风惊讶了。   手里的南风剑仿佛找到了主人,在他手中乖顺不已,甚至连哪一条剑纹会贴合手掌的哪一片皮肤,哪一根手指会触及剑柄的哪一个位置,都是那么熟悉,且自然而然。   南风震惊地一瞬忘记了言语。   南风剑,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会在这人的手里? 第25章 失踪   南风一瞬的松懈,迅速被零柒抓住。   他一个矮身,挣脱开南风的桎梏,转身和南风面对面。   等到看清人的脸的时候,南风心下一沉。   零柒,南风对这人也不陌生。   他手下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尽管彼此的心里都是一个接一个的滚滚惊雷落下,掀起惊涛骇浪!   但是杀手的素养,让俩人本能地拉开身位,形成对峙。   “头儿,我们中了埋伏,你还好吗?”   不只是零柒,其余人进入四下的房间,也早有人蹲守其间。   一时,伏击者,反击者,打成一片,只听见喊杀声,痛呼声,刀剑入肉的声音,混乱不堪。   看到零柒进去之后没了动静,甚至把门关了,底下人担心他出了什么岔子,高声询问,同时推开门进来确认。   没成想,一踹开门,看到了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零柒手里的剑已经被对方夺下,此时手无寸铁。   而那个缴了零柒械的人,竟是他们许久不见的堂主——南风!   此次任务,杀吴子谦是他们最重要的目的。   于是,其他人也顾不上原本的屠戮全府的想法,紧急集合到零柒身边。   “吴子谦不在,看来已经被转移了,咱们中埋伏了,先撤!”   零柒冷静下令,侧首递了一个眼色,一伸手,接住了手下抛过来的剑,谨慎着向门口移动。   “南风堂主,咱们不如把他抓回去,将功补过!”有人不甘心地小声说道,想劝零柒改变任务目标。   “放肆,听令!”零柒厉声喝道。   他并不清楚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手,若是得不偿失,那更是要被岑楼追责。   但是,要从南风手里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风握紧了南风剑,凌空挥了几下,凌厉的剑风带起清晰的剑鸣,似乎在回应着南风。   “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了。”   南风持剑上前,直攻零柒的面门。   零柒边打边退。   来回交锋之中,剑气所过之处,将这个房间毁坏得一团糟。   二人一路打到院落之中。   不比屋内的漆黑,院子里月光如水,明亮不少。   今夜是十五,没有解药的南风自晨起时便有些难受。   不过得益于慕玦每日煎一碗药养着,也并不是不能忍耐的地步。   所以,今天的任务,南风没有退缩。   他并没有和慕辞熙说他的不适。   随着月亮渐渐爬上正空,愈发逼近夜中,熟悉的不适也越发强烈。   而南风一直凭借着一股子气硬撑着。   他一想起慕辞熙交给他这个任务时信任的眼神,南风便不想退。   唯一幸运的是,他因为毒发的不适而造成的不足,被南风剑的契合无间弥补了不少。   这也算是他一直以来的伙伴了。   几波交锋下来,南风勉强可以抵挡,但零柒身上已经挂彩不少。   但是南风的气息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敏锐的零柒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起初还很疑惑南风的状态怎么不如从前了。   旋即稍作思考,也就明白了。   南风离开了暗夜,并没有解药。   与他们这些吃了解药的人相比,越到夜中,南风就会越难受。   那么,他只需要慢慢拖下去就好了。   早已服过解药的他们耗得起,但是南风耗不起。   “南风,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   南风一眼看出了零柒的打算,因为零柒开始频繁地走位,消耗他的体力,屡屡避而不战。   就像一只大猫儿胜券在握地看着老鼠四处扑空,慢慢筋疲力尽。   眼看南风有了牵制,其他人也放弃了撤退的打算,和南风带来的人殊死一搏。   寂静的夜晚,夜巡的士兵也忙着救火,没有人想到,这高墙之内,一场血腥的厮杀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南风感觉手上越来越使不上力气,手里原本轻盈的南风剑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慕风!你怎么样?还好吧!”   艰难的时候,慕璟的声音分外清晰落在耳朵里,就像天神下凡一样,让南风欣慰。   南风一晃神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到他面前,呈保护的姿势,将他护在身后。   是熟悉的熏香的味道,是慕辞熙!   南风心头涌上莫名的安心和踏实。   慕辞熙蒙了面,只剩下一双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回头看了南风一眼,眼里的担忧分外明显:“没事吧,你先歇会儿,剩下的,交给我们。”   南风小声应道,他确实也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为何,这次的毒发,不似上次那般痛心蚀骨,痛不欲生,但是他的四肢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竟是连支撑自己站立也觉得吃力。   眼看慕辞熙带来了援兵,零柒赶紧下令撤退。   慕辞熙冷哼一声,欺身上前,飘然而过,地上倒了数具尸体。   “这么容易就想走,还真是没把我等放下眼里!”   尽管慕辞熙带的人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是当初从靖阳带来的普通侍从和一些回雁的人,但是仗着人多的优势,也是把零柒打得节节败退。   但是最后,还是给零柒逃走了。   在混乱之中,南风感觉自己的力气和意识都在慢慢溃散,本想回到房间,歇息一下,也借机掩饰自己,避免被杀红了眼的人殃及池鱼。   他真的很痛,也很无力。   没想到,他埋伏了零柒,却被人用同样的方法埋伏了。   也许是他太痛了,也许是在知道慕辞熙来了,心里有了安全感,他便松懈了一直紧绷的神经。   外面都是慕辞熙的人,房间里本来都是他们的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们在外面厮杀的时候,竟有人偷偷潜入了房间里,等着他。   那人轻叹了一口气,一块帕子捂上南风的嘴。   南风顿时大惊失色,随之而来的喊叫也被尽数捂住。   何况他的身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又被缴械禁锢,挣扎不过,昏了过去。   那人见他昏了过去,便松开手,将就着那块帕子握住南风剑,似乎怕沾染上什么东西一样,谨慎地将它插回剑鞘,背到背上,扛起南风,躲开混乱的众人,翻墙离开。   不出意外,慕辞熙大获全胜。   他带领着剩下的人整理着残局,销毁着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少主,慕风呢?你有看到他吗?”   慕璟四处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南风,心下奇怪,便顺嘴问起慕辞熙来。   慕辞熙正在检查那些暗夜杀手的尸体,想着找到些蛛丝马迹,却突然被慕璟的一个问题砸蒙了。   “我没注意,他不在吗?会不会在某个房间休息?你没注意到。”   慕辞熙说着,起身一同寻找,没想到,主屋找了,没有;后院找了,也没有,偏僻的下人的房间和柴火房,还没有,甚至连茅房都找了,都不见南风的踪影。   眼看他们把吴子谦的府邸搜了个遍也没找到南风,慕璟心里感到奇怪:“会不会他先回去了?说不定他太累了,就先走了。也许等咱回到公主府,他都已经睡下了......”   安慰的话越说越心虚。   而慕辞熙越找,心里越慌,他知道,慕风没有他的指令,不会独自行动。   他近来似乎很听他的话。   此时慕辞熙的心理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他的指缝之间流逝了,而他没有能力,也来不及抓住它。   他似乎要失去南风了。   “少主,这里有一个孩子!”   手下的人抱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从屋内走出来,孩子似乎被吓到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是又被吓得不敢出声哭,只是两眼泪汪汪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怎么会有个孩子,吴大人一家不是都提前从暗道撤离了吗?”   “他说是贪心一个玩具没带,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回来的,一直躲在衣橱里面。”   “无事便好,那就将他送回去吧,父母找不到他也该急坏了。”   本就是个无意的误会,慕辞熙了解了实情,也就挥手让那人把他带下去,送回到吴子谦一行人身边。   心思一转,他随口追问道:“那他有没有看到些什么东西?”   那小孩儿似乎也看出来了他们不是坏人,只是仍旧止不住抽泣,哭噎着说:“是那个大哥哥吗?他,他被抓走了,被一个黑衣服的坏人抓走了。”   “什么?!”慕辞熙知道,他说的是南风。   细问之下,慕辞熙才得知,竟是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摆了一道。   他对这些人知之甚少,他不知道暗夜的人会怎么样对待南风。   也许,南风会像沈清意一样,从此找不到一点儿踪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想到这儿,慕辞熙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胸口窒息,疼得眼睛酸涩。   “少主。”慕璟担心地唤他。   “无事,先处理残局,不该留下的痕迹都处理掉,然后再放火烧掉这里。留个人确保万无一失,其他人,四处分开,全力寻找慕风的下落,切记,注意安全。”   慕辞熙压下心里的种种发酵的情绪和作怪的情愫,冷静吩咐道。   他身上的担子还重,许多人都在等着他,他不能先自乱阵脚。   “是,少主!”   既然暗夜给了一场大火,掳走了一个沈清意,那他便回之一把火,换走一个吴子谦。   只是,一想到南风,慕辞熙的神情便凝重起来。   这另外的账,他会记住,让暗夜慢慢还。 第26章 钩越   阁楼上,梁皓非和岑楼仍旧气定神闲地坐着,不紧不慢地品茶,下棋。   “殿下专心些。”岑楼看出来梁皓非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轻声调侃道。   这时,一个小童默声进来,对着岑楼一番耳语便又退下了。   “如何?”梁皓非闲闲问道,看来事情大约已经结束了。   “棋差一着,吴子谦已经提前溜了,暗夜的人被回雁埋伏了一波。”岑楼的声音仍旧很淡定。还没等梁皓非质问,他紧接着道,“不过,反倒是钓上了一条更大的鱼。”   “哦?那本王便要问问,岑大人所说的大鱼是何方神圣了。”梁皓非开口,仍带着些许质问的意味。   “于殿下而言,筹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除掉吴子谦,还能拉成王下水;于我,除掉吴子谦不过是激怒回雁,让他先自乱阵脚。虽然这次让吴子谦逃走了,不过,他也不会有理由再出现,名义上也不过死人一个。   再说了,一番交手,回雁的人不是浮出水面了吗?”   更何况,这次暗夜还找回了南风。   “怎么不算一次回本的买卖呢?”岑楼笑意盈盈地看着梁皓非。   南风醒来的时候,他正被关在一个房间里。   他意识回笼的时候,迅速检查了自己的状况。   身体似乎并没有了毒发的迹象,迷蒙中难以忍受的疼痛早已退却,安静如鸡。   只是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力和精神,四肢都是疲软的感觉,使不上一点力气。   南风扑到门口,使劲拽着门摇晃,可是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他打不开。   他后退几步,搬起屋内的椅子,企图利用蛮力破坏这里,逃出去。   听到他翻腾的动静,门外传来一个警告的声音:“南风!你别白费力气了!好好待着!有我在,你走不掉的。”   “钩越!”南风叫出了他的名字。   钩越堂堂主,也是他曾经的同伴。   门外的钩越抱着剑倚在门框上,闻言轻哼一声:“哼,也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暗夜,不记得我们了呢。”   “钩越,你先放我出去,我要见林嵩!”   南风自然听出了钩越阴阳怪气的意思,只是,他此时真的不想多费时间和他纠缠解释。   他想要找到林嵩和岑楼,无论什么交易,他想要换取自己的自由,他想要确认慕辞熙的安危。   没想到,这次慕辞熙安排的行动,竟然和暗夜的人撞在了一起。   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他需要查个明白。   “呸,你怎么也还敢直呼门主的大名。不过,你若是想见林嵩门主,大约没有什么机会了。门主近些日子闭关研制新药,不在门中。大小事宜都是岑楼大人做主打点。”   钩越继续说,冷嘲热讽着,“你也不必着急,等岑楼大人回来,自然会好好教训你。不过,你以为你还是暗夜首屈一指的第一杀手吗?”   “我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了。”南风声音低下来。   看来,在岑楼回来发落他之前,钩越便是要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了。   他如今气力尽失,如何能是钩越的对手,肯定走不了。   那不如软下性子,先探探暗夜的底细再说。   “你还好意思说,好好的堂主不做,要去跟着林海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跑。”钩越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在暗夜的几个堂主中,钩越历来最佩服的就是南风。   原因无他,钩越是个武痴,以前总想着自己天下第一,屡屡找南风对决。   在一次次的失败中,逐渐垒砌了他对南风的敬重。   在暗夜分裂之前,他早就察觉到,岑楼和林嵩暗棋布置已久,林海一直被蒙蔽,此番被亲近之人背刺,注定落败,选择了明哲保身,站队林嵩和岑楼。   没想到,南风却一根筋跟了林海。   好在岑楼似乎比较倚重他,一直在让南风堂的人找他。   “门主他对我有恩。”南风低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似乎是落败不已,对着钩越掏心置腹。   “恩?南风,再大的恩情,你这么多年从底下一步步爬上来,不顾生死接任务,多少次命悬一线,也该够了吧。”钩越似乎是在说南风,感慨的语气也像是在说自己。   “你为什么会跟回雁的人搅在一起?莫非是林海给你的任务?”钩越话语一转,皱着眉头问道。   回雁?   那个传言中势力盘根错节,渗透三国的情报组织?   可他明明是接受的是慕辞熙的安排。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慕辞熙跟回雁有关系。   南风回忆起近来经历的种种,慕辞熙频繁出入的流雪阁,自己一直不曾踏足过的雪妃旧宇,那次莫名的对一个平平无奇的沈桂源的保护任务......   一桩桩,一件件,联系到一起。   慕辞熙便极有可能是回雁的掌权者。   一想到这儿,南风没有感觉到被慕辞熙隐瞒的愤怒,相反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慕辞熙能坐到回雁的幕后掌权人,那他便不会是简单的人物,他的安全,也必定能得到保证。   起初南风被抓走的时候,他心里一直担心着慕辞熙。   担心他一个孤苦无依的质子,因为自己的缘故沾染上暗夜,而自己又一只对他隐瞒着暗夜的出身和危险。   担心着他面对着极大的危险而不自知。   如今,在厘清所有的关系之后,南风的心里反而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真好,他不会有危险了。   真好,自己没有连累他。   “南风,你说话。”钩越迟迟等不到南风的回应,以为自己问到了他的痛处,“我劝你放弃吧,门主对你志在必得,对回雁也是。跟着林海对你而言,只是一条不归路。”   回过神来的南风,抬起头,看着厚厚的门板,似乎能透过它,看到钩越。   “那你呢,钩越,跟着岑楼和林嵩,你又过得好吗?”   钩越正要回答,却看到黎墨朝着这个房间走来,瞬间闭上了嘴。   “钩越,记住你的本分,言多必失。”黎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   钩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从前,他和南风走的近些,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黎墨,管好你自己!”钩越不痛不痒地怼了回去。   他素来看不惯黎墨这个不疾不徐,高高在上的模样,做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胜券在握的样子,装什么清高。   “你别忘了,咱们是平级,你有这时间来干涉我,不若再去审审那个叫沈清意的女人,若是还能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也好拿到岑楼面前去邀功求赏。”钩越还想再刺激一下黎墨。   黎墨的性子内敛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钩越总喜欢言语上折辱他,想要他破防。   但是他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也一样。   黎墨理了理袖子,信步离开,颇有一种“不屑与你一般计较”的感觉:“你高兴便好。”   几位堂主相识数年,哪怕如今立场不同,在钩越看来,他们只要没有任务使命的冲突,也没有什么大仇恨。   这次南风只是离开一个月,如今被寻回,哪怕之后会面对岑楼的责问,在钩越的潜意识里面,南风,仍然是暗夜的人,故此对他也没有设下多大的防备。   但是,黎墨的提醒也确实并无过错。   他不该和南风说太多,他的任务只是把他带回来,看好,等着岑楼回来发落。   一时,钩越也止住了说话的心思,倚在门槛边陷入沉默。   而南风,则是从钩越的话里,捕捉到另一个意思。   他记得,那次霓袖宫失火的时候,慕辞熙曾经让他去看过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时,他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黎墨。   但是因为当时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不知道慕辞熙是回雁少主的事情,所有他回去向慕辞熙报告的时候,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这么看来,那晚,黎墨的出现绝非巧合。   刚刚钩越说,他抓回来一个人,叫沈清意。   联想到那次去城郊的沈桂源家,却遇到了暗夜的杀手。虽然那次的人也都被他杀了。   那么,他们所说的沈清意,应该也是慕辞熙的人。   甚至极大可能的是,他们是顺着沈清意找到慕辞熙的。   南风开始后悔自己的行动。   如果,因为他的一次次隐瞒,导致慕辞熙成为了暗夜的敌对之人,那么他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时,南风也陷入了后悔的心境。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   天将破晓,似乎今夜的一切痕迹会随着阳光的散落,被蒸发,消失殆尽。   早晨之时,迎接早起的北宸百姓的是接二连三的惊吓。   城西的一座空屋,似乎久无人居住,昨夜不知哪儿飘来的火星,引起一场大火,不过好在夜巡的士兵及时发现,并未牵连到周围。   而城东,户部侍郎吴子谦大人的宅子也是一片废墟。   吴府敞开着大门,却无人进出。   路人好奇地进去查看,却只看到一片焦黑的痕迹。   地上一片焦土,被烧得黢黑的骨头垒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个头颅配哪个胳膊哪条腿,连人数也一时辨认不清。   那好奇的路人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奔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吴大人家遭贼了!一家一口人没留下!”   越是骇人听闻的事迹,越容易发酵蔓延,这个消息随着晨起来来往往的人群,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27章 旧事   公主府里,忙了一夜的众人都是精疲力尽。   “怎么样,找到没有?”慕辞熙脸色疲惫。   看着慕玦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慕辞熙眼底暗暗浮动的希冀也碎了。   也是,暗夜既然铁了心布局把他带走,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他找到。   “奔波了一宿,让兄弟们先歇下,吩咐回雁的人,换人暗中继续找。”   这一夜,慕辞熙派了许多人手,奔忙了一夜,将北宸各个地方都找了个遍,始终都没有发现南风的踪影。   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想了许多。   对方既然没有当场杀了慕风,而是处心积虑,把他迷晕带走,那就说明,慕风对于他们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贸然杀他。   只是他不知道,暗夜的人抓走慕风,是误以为他是自己手下的回雁的人,还是因为慕风自己和暗夜的纠葛。   毕竟,对于慕风的过去,他一直闭口不谈。   慕风并不是回雁的人,他们若是奔着回雁来的,那抓了慕风也无济于事。   若是因为慕风自己的恩怨纠葛,那他还真是无力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继续找他。   而吴子谦一家,已经易了容,在回雁的人的保护下,前往靖阳。   虽然靖阳也正值多事之秋,但是比之北宸,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成王府的梁羽,满心欢喜地等着暗夜的人帮他教训吴子谦,等着底下人传来可喜的消息。   没带等到的却是更大的噩耗。   “什么,不是说只是教训一下他吗?怎么会杀人!我只是叫你去销毁证据,顺手教训一下吴子谦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谁让你杀人了?还直接灭了吴子谦满门?还毁尸灭迹?”   接连三个质问,梁羽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梁羽捶胸顿足,气得直发抖,“你怎么办事的!你真的是捅了大篓子了!本王被你害惨了。”   那人鹌鹑似得缩成一团,满脸的欲哭无泪:“殿下,小人也没有办法啊。当时明明和暗夜的人说好的只是教训一下,谁知道他们不讲信用,直接灭口啊。小人也是被蒙蔽的啊!殿下明鉴啊!”   梁羽历来性子混账,他生怕梁羽一个不高兴,拿他开涮,那他的小命也就难保了。   “你不是说暗夜信得过吗?事到如今,本王如何交代?一个朝廷命官直接满府倾覆,父皇不追究才怪了!”梁羽甚是后悔,自己为何脑子一热,答应这个蠢猪的这个想法。   心里最恨的还是暗夜,不禁暗暗咒骂暗夜,不讲信用。   难怪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呸!   更让他觉得憋屈的是,他能搭上暗夜已经是不容易了,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想要追着去要个说法也找不到人。   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哪怕他的本意不是如此,这个罪名他也洗不干净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愚蠢的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人不靠谱,完全想不到,他是梁皓非和岑楼摆了一道,顺手扣了一口大黑锅。   在回雁和暗夜的这次交锋中,他连上棋桌的资格都没有。   果不其然,这件事情迅速传到了梁熠的耳中,梁熠勃然大怒。   在早朝结束之后,他特意将梁羽留了下来。   而梁皓非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大有抱臂看好戏的意思。   在上书房,梁熠冷着脸,不言不语地看着梁羽。   不断散发的威严和压迫,让梁羽冷汗不断。   “吴子谦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梁熠问道,声音比寒冬刺骨的冰霜更冷。   “儿......臣,儿臣,不知......”   梁羽打定了主意,既然暗夜的人一把火烧掉了所有,那他抵死也不能承认。   他知道他也许瞒不过精明的梁熠,但是明面上,他不能认。   梁熠一看他那个龟缩模样,便知道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甚至极有可能是他这个蠢材自作聪明,一手策划的。   “好得很,你简直胆大包天!”梁熠怒极反笑,抄起一卷书简,狠狠砸在梁羽身上,“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你这么能耐,下次是不是要杀到朕头上!这皇宫也给你一把火烧了如何!”   梁羽被砸得生疼,却一动不敢动,被梁熠吓得噤若寒蝉,只顾连连磕头,连连否认。   梁熠颁了道圣旨,说是上次吴子谦弹劾一事,大理寺已经查清了,是成王手底下的人假借成王的名义,兴风作浪,着那人斩首示众,梁羽督管不力,禁足三月。   同时,派人调查吴子谦全家被杀害的事情。   梁羽知道,这是梁熠数罪并罚的处理,是在警告他,这些日子做得过分了。   而梁皓非得知结果的时候,冷冷地笑了。   父皇啊父皇,梁羽这个蠢猪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居然还只是轻飘飘的禁足三月。   您还真是一个慈父啊!   他对梁熠的偏心司空见惯,这次只是有了更直观的感受罢了。   无暇顾忌这些凉薄的情感,他更关心岑楼所谓的大鱼是谁。   他预感到了,岑楼有事情瞒着他。   但是直接问岑楼,肯定不会有结果。   他必须自己背后藏有一手。   愈发接触,他愈发好奇岑楼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似乎能力出众,但是并不知道是何来历。   南风等了许久,外面终于传来一些声响。   是开锁的声音。   钩越打开门,看了他一眼,催促道:“走吧,岑楼大人在等你。”   南风点了点头,跟着钩越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从房间出来,他才认出,这是在清水别庄。   钩越把他领到岑楼的房间门口,就停下了:“你自己进去吧,岑楼大人在里面等你。” :   南风抬脚进去,岑楼在主位正襟危坐,手上拿着一卷古书。   南风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知道岑楼对他这段时间的经历知晓几分,知不知道慕辞熙的身份,对又慕辞熙了解多少,于是静观其变,等着岑楼开口。   岑楼也不急,他只是静静看着南风,仅仅露出一个下颌,薄唇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   两人之间流转着奇怪的氛围。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很难描述。   南风第一次见到岑楼的时候,他还不是南风,他那时候还叫十一,是有资格进入南风堂的第十一位杀手。   年仅十四岁的南风彼时还很瘦弱,一个人背着一把快有半个自己那么大的剑,出生入死在暗夜拓展的边缘。   瘦削的少年自小沉默寡言,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林海带他回暗夜时说的那句话。   “在暗夜,只要你有本事,你就可以活下来,就可以往上爬!”   所以他没日没夜地练习,极高的天赋也让他在一众人中脱颖而出。   在数十人只能活一个的厮杀中,他麻木地挥剑,砍向那些一个个扑上来的人。   也许这个人昨天还和他一起练剑,也许这个人前日还因为嫉妒他的惊人进步对他恶语相向,情感,理智,同情,愤恨,善良的,肮脏的,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在这个厮杀场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哪怕这要踩着其余数十人的尸骨,兑换生存,所有人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而这样的养蛊式的遴选,南风经历了数次,终于,他成为了南风堂十一。   从此,他开始接触暗夜的任务,开始踏上从十一走到南风的这条路。   他也是南风堂里面难得的奇人。   用林海的话来说,天生的杀手。   他从来不抱怨任务,从来不质疑决策。   一接到任务,便一个人背着一把剑,沉默着上路。   横尸满地,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剑入鞘,踏血离开。   那天,他接到的任务是关于一个富商的。   任务的内容是,灭门毁尸,一个不留。   但是出任务的只有他一个。   那是林海给他的考验,若是这次他能成功活着回来,那他便会是那把尘封已久的南风剑的新主人。   若是他死了,那便是,死了。   富商似乎早就察觉到有人要买他的命,雇了很多的守卫。   毕竟,有钱的人都会格外惜命。   那些守卫能力参差,但胜在人多。   南风最后还是完成了任务,只是自己也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在抹掉最后一个人的脖子,看着那人没了生气的躯体在自己面前软软倒下,他甚至连抬手擦一下喷溅在自己脸上的血迹的力气的没有了。   南风拄着剑鞘,喘息良久。   等到恢复了一些力气,撕扯了一些布条,胡乱捆扎住伤口,便想回去复命。   却在走到一个巷子的时候,支持不住,倒下了。   在冰冷的雪地里面,南风感到一个小小的力气在摇晃自己。   他竭力睁开眼睛,是一个小女孩儿,衣服灰扑扑的,只有几块补丁还算鲜艳。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是受伤了吗?”   小女孩儿瘪着嘴,似乎这些伤口是落在她的身上,也觉得疼痛难忍。   她拧着眉头,从兜里摸出两块糖。   那是路边叫卖的麦芽糖,糖块包在糖纸里,能看出她对糖的珍爱。   尽管粗糙,但糖纸折得严严整整。   “大哥哥,这个给你吃,阿娘说,吃了糖糖,就不苦了。”她把糖放进南风的手里,看着南风沾着血的手,以为他受伤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轻轻呼气。   “吹吹就不疼了。”   孩子呼出的气热乎乎的,和寒冷凄骨的北风,一同吹进了南风的心里。 第28章 岑楼   远处的巷子口,遥遥传来一个汉子的咒骂。   “找什么妮子,本来是个赔钱货就烦,还不听话,少个累赘不是更好。等哪天把她卖了,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哎呀,巧儿,你怎么在这儿啊,娘找了你好久!”一个同样衣着破旧的妇人扑上来,拉起小女孩儿一把搂进怀里。   那妇人这才看见南风,一见他浑身的血迹,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女儿,逃也似的离开。   女孩儿哭叫,“娘,那个大哥哥受伤了,他会死的,我们救救他。”   那妇人将孩子的头摁进怀里:“巧儿,再不走,你阿爹要骂的。有人会来救他的,咱们救不了他。”   随着那个汉子不连断的咒骂,那一家人远去了。   “腊八粥,新鲜出锅的腊八粥——”   “冰糖葫芦——酸甜的冰糖葫芦吔——”   小贩们远远近近,来来往往的吆喝从耳边掠过。   事实上,也没有人来救南风。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一步一个血脚印,都是靠着自己走下来。   他已经走到这儿了,离南风剑一步之遥,他不能放弃。   南风撑着力气回到清水别庄。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也许,林海以为他已经死了。   甚至连收尸都懒得做。   便当他不存在了。   所以,当他咬着牙,带着一身血污回去的时候,林海都惊讶了。   最后的结果,就如同他想要的那样,林海把南风剑给了他,也把南风堂交给了他。   南风又像每次执行完任务那样,一个人,背着剑,回到他的小窝,或许用落脚点更为合适,等着自己这次出行带回的满身伤口结痂,痊愈。   然后再继续下一次的出行,下一次的受伤,下一次的痊愈。   只是,这一次,他背着的是南风剑。   是那把能在江湖上见血方休,震慑四方的南风剑。   清水别庄坐落在城郊的山里,繁茂到阴森可怖的山头,都是暗夜的地方。   南风自己的小屋掩映在清水别庄后的山林里。   狭小的屋子里,一张床,再无其他。   南风躺在床上,却第一次觉得无比清醒。   不仅仅因为身上难以忽视的伤口的痛,也因为身份骤然转换的迷茫和空落。   他想了许久后起身,走入屋后那幽黑,遮天蔽日,连月光也只是漏下寸毫的密林。   因为伤痛,他走得很慢,任由幽深的墨色阴影将他吞没。   这是南风难得的放任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被一个奇怪的地方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山石壁上,开了一个窗口,地势较高,南风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凭借出色的轻功和矫健的身手,南风爬上了旁边高耸的大树的枝干。   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不大的石室,四周都是粗糙的石壁,石门紧闭着,看起来很厚重的样子。   一方不大的窗口便是这间令人窒息的石室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中央一根粗壮的石柱,连着一条粗长的铁链。   而那铁链的另一端,拴在一个少年的腰间。   那少年一袭白衣,脏污不堪,银色的半个狐狸面具遮盖了大半张脸,双目紧紧闭着,似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蜷缩着四肢,瘫软在地上,依靠着石柱,双手紧扣着自己瘦削的双肩,肩头的衣服被他揪出深深的皱痕,有些地方甚至直接被抓破了。   菲薄的嘴唇被死死咬住,嘴角挂着鲜血。   南风惊讶于这个少年的模样。   他知道,这个少年是暗夜的人,不仅因为这样的石室他在别处见过不少,也因为这是暗夜的地方。   没有人能够在暗夜的盘踞腹地窝藏这么一个人。   只是,看着这个少年孱弱的模样,南风不禁疑惑。   暗夜是有一套严厉的惩罚,针对那些心有杂念的杀手。   但这个少年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杀手。   “喂,你是谁?”   南风出声询问。   那少年闻言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看向南风的方向。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过长一分则显得阴郁,再大一分便显得呆蠢,只是,眼皮掀起的那一刻,滔天的恨意和蚀骨的阴冷从眼底喷涌而出。   南风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各样阴狠绝望的眼神都见过不少。   但一时还是被那眼神惊住了,一时愣了一下。   那人眯起眼眸,细看了南风许久。   陌生凉薄的眼神,和南风惊讶但没有敌意的眼神相撞。   那冰冷慢慢翻涌,偃旗息鼓。   “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不答反问。   “十一。”南风一如往常,出口后才恍觉,改口道:“现在叫南风。”   “南风。”那少年低低地重复了这个名字,似乎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这么说,你是南风堂的堂主了。”   随着这话,他轻轻笑了,但是似乎这一笑牵扯到了身体的痛,那本该娇艳好看的笑意生生带上了扭曲的意味。   南风没有说话,权当是默认。   他倚靠着盘虬的枝丫,就这么坐在树上,隔着那个小小的窗口看着那个少年。   身子一动,他摸到怀里两个硬硬的物事。   是小巷里那个小女孩儿给的糖块。   来的时候,被南风攥在手里,本来齐齐整整的糖纸此时也变得皱巴巴的,还沾着不少南风手上的血迹。   南风心念一动,摸出一个糖块,从小窗子里抛了进去。   那个小女孩说,这个糖很甜,吃了就不苦了。   他想,那个少年应该也很难受吧。   也许,有一点甜,就不会那么苦了。   他注意到,那个少年腰间的铁链不是很长,特意用了巧劲儿,让糖块落在那个少年能够到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   那少年并没有动,谨慎地问道。   似乎是疼痛更甚几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语调也拖得缓慢。   “糖,今日遇到的一个小姑娘给的。放心,没有事。”为了证明,南风剥开另一块,丢进嘴里,“今天是腊八,虽然暗夜不过节,这样的日子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南风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个少年也眼神一软,拾起地上的糖,慢慢放进嘴里:“是吗,可惜腊八已经过了。”   南风这才后知后觉,月亮早已过了正中。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南风看着那个少年,他似乎松懈了一直紧绷的防备,这才又问道。   “岑楼。”简短的回答,言简意赅。   这让南风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了。   暗夜的门主是林海,而一直在林海之侧的人是林嵩,再往下就是五大堂主,除了他刚刚接手南风堂以外,黎墨堂,青岩堂,钩越堂具有堂主在列,唯有绯色堂堂主之位尚是空悬。   只有这几个人算得上有名有姓,其他人从进入暗夜时,就会被抹杀一切,只剩下代号,或者叫编号。   他竟不知,这岑楼是何许人也。   “哦。”   南风不知道说什么,岑楼则是痛得没有精力和他攀谈。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含着一块糖,陷入了沉默以对。   一个浑身是伤,一个痛彻百骸。   一个靠在树上,一个缩在地上。   只有从窗口里投下的婆娑的树影,随着风摇曳舞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挪动。   南风不知道岑楼是怎么了,那一夜,他从清醒地和他对坐,慢慢变得癫狂,对着石柱一下一下磕着自己的头,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痛极了便啃咬着自己的手臂。   隔着衣衫都能看到沁出的血迹描绘出一个个清晰的齿痕,那手臂是何模样也可见一斑。   直至天边拂晓,岑楼才慢慢平静下来,像是一条脱水的鱼,耗尽了平时所有的气力,虚脱地倚靠着那根石柱。   他释然地笑了,尽管笑得很难看。   “看起来,你不会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南风。”   眼看他没事了,天也亮了。   南风和岑楼道了别就离开了。   出去后,他才认出来,天色太黑,他没注意,竟然走进了林嵩的地方。   平时这些林嵩圈起来的地方,是不允许他们踏足的。   既是因为林嵩生性怪僻,不喜外人打扰,也是因为林嵩一直喜欢钻研巫蛊奇毒,经常在自己的地方种一些毒草,养一些蛊虫。   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惹了祸,救与不救全看林嵩心情。   后来,南风闲来无事就会去那棵树上坐着。   而岑楼有时在,有时又不在。   但是每一次他在的时候,都是拴在那根铁链上,经历一夜的痛苦忍耐,熬到天明。   岑楼清醒时,会和南风说上几句,没有话的时候,两个人就静静陪伴。   慢慢地南风也得知了岑楼的身份。   他是林嵩的药人。   只是,比起那些试药的人药人来说,岑楼试的更多的是毒。   每一次能熬过来,便是他命好。   林嵩喜欢那些新奇的毒药,也会捣鼓它们的解药,而这些毒药发作的感受,这些解药的作用有多少,岑楼都会是第一个领教的人。   如果说,南风是林海用养蛊方式栽培出来的第一杀手,那么岑楼就是林嵩实实在在养着的一只蛊。   只是没想到,这两只蛊虫,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了莫名的交集。   慢慢地,南风从青涩的南风堂堂主,成为了江湖上人人谈之而色变的第一杀手。   岑楼从狼狈落魄的药人,熬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慢慢崭露头角,成为了林嵩所谓的“徒弟”。   南风仍旧会去那个石室外的树上静坐,岑楼也还是出现在石室里,不过有时候是试药,有时候是纯粹地静坐。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直到暗夜内乱,林嵩和岑楼反叛,南风把剑抵到岑楼的喉头。 第29章 交易   那时候,林海愤怒至极,声嘶力竭,命令他杀了岑楼。   而即使站在他的剑下,岑楼也胸有成竹地说着,南风,你不会杀我。   事实上,岑楼确实是对的。   南风最后也没下得去手。   他那时还沉浸在岑楼居然协同林嵩推倒了林海的震惊当中。   在这之前南风一直自认至少对岑楼是有一些了解,但是从那个时刻起,他开始认识到,他所认识的那个岑楼只是他众多面孔中的一个,岑楼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南风堂主,要请你回来一趟,还真是不容易啊。”   岑楼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南风的回忆,他挥了挥手,示意南风坐下。   南风仍旧站着,细细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岑楼。   岑楼周身都透着一股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见到岑楼的时候,岑楼大多数是在蜷缩着石室里,挣扎在痛苦和难受中,浑身都是狼狈的模样。   难得有机会看到岑楼现在这样,一身华服的矜贵模样。   当真配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让人很难把他和那个难堪的,经历诸多艰难的药人联系到一起。   “岑楼,昨夜那把南风剑上是不是被你动了手脚?”   南风问道,语气带着些许质问,些许笃定。   之前被困在房间的时候,南风重新思考了昨晚经历的种种。   他自问昨晚毒发的疼痛并没有达到完全不能忍受的地步,实际上,让他打斗中慢慢变得乏力的是身体逐渐流失的力气。   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暗夜,他也明白了,这必然是岑楼的手笔。   因为他昨晚唯一触碰过的东西,便是从零柒手里夺来的南风剑。   岑楼赞许地笑了,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确实是在南风剑柄上加了些东西。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你暂时失去些气力的软筋散罢了。我若是不这样做,你也不会乖乖回来,不是吗?”   “我说呢,怎么好好的,暗夜会把南风剑给了零柒。原来是冲我来的。”   南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南风,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害你。   我若是要除掉你,昨夜你的例毒发作,我也不会好心给你服解药。   自问,对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的诚意已经如此坦荡明了,那么你呢?“岑楼紧紧盯着南风的眼睛,“南风,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南风后背一凉,他知道,岑楼的言下之意,问的是慕辞熙。   岑楼的目光就像盯住猎物一样,紧紧锁在南风身上,眼底写着志在必得野性,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   似乎南风哪怕有一点儿的谎言,也能被他一眼看穿。   南风不知道怎么回答岑楼。   他想要不答反问,借此来绕过这岑楼这个尖锐不已的问题。   “岑楼,你......”南风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逆反?那还能是为什么呢,他的师父是林嵩。林嵩若要反叛,他如何不从。   还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多人中唯独对自己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回来?这话问出来,他自己也会觉得尴尬,就像林海问他为什么不杀岑楼一样。   还是问他到底对慕辞熙了解到了什么地步,会不会对他有威胁?这个问题若是抛出,那更是直接惹祸上身,上的还是慕辞熙的身。   “嗯?”岑楼从鼻腔里溢出一声上扬的反问,饶有兴趣地握着书卷,无意识地轻轻敲在自己的膝头。“怎么?你不愿意说?还是你更想听我说?”   “暗夜如今只有你在做主吗?林嵩呢?”南风决定还是从头说起,先发制人,但是对慕辞熙和这一月的经历避而不谈。   而这也确实是他好奇的东西,看起来岑楼如今在暗夜的权力真的很大。   岑楼假装看不出他的生硬的话题转换,也许是也没打算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说。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师父这段时间俗务缠身,不便出面,所以门中的事情,大多由我代劳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一个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药人,成为暗夜的首领,甚至凌驾在几个堂主之上,我是怎么做到的?   但无论过程如何,南风,我到底还是爬上来了,不是吗?我再也不用回到那个生死不由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了不是吗?有了权,我才能看到那些人对着我卑躬屈膝,才能把我所受到的伤害,一点点地还回去!”   岑楼难得地情绪外露,话语里隐隐有些癫狂,他说起南风,紧接着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回不去林海那边了吧?   也是,依照林海的性子,你大抵是成为了他的眼中钉,他手下的人对你无不除之而后快。   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有我在,这暗夜谁会苛待于你?我甚至可以让你做堂主之首,你和我一起,站在这暗夜的权力之巅不好吗?”   南风被岑楼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脑子晕晕的。   “可是,若是回来,那我就是做实了叛徒的事实。”   “呵!叛徒?!”岑楼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由得发笑,言语间尽是嘲讽和不屑。   “忠诚不过是那些世俗之人自我感动的东西罢了。倾尽所有,落一个忠诚的虚名,真是迂腐之见!暗夜自己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难道还要图那些世俗虚妄的名头吗?   再说了,南风,你弄错了,林海才是叛逃余孽,这儿,如今,才是暗夜!”   岑楼起身,走到南风身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还是你以为,你可以离开暗夜,回到慕辞熙的身边?   不过,你告诉过他你的身份吗?你敢告诉他你是暗夜的杀手吗?他知道你的手上沾着多少鲜血吗?   你想想,如果他知道这些,他还能允许你安安分分地留在他身边吗?   南风,你不敢,他不会。   你注定是属于暗夜的人,你的所有我都了解,我们才是一路人,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堪比眷侣的呢喃情语般轻柔的话,落在南风的耳里却像是毒蛇的低语,引诱着他走入漆黑的地下洞穴。   是啊,为了留在慕辞熙身边,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一次次对着他们隐瞒跟暗夜有关的事情。   黎墨的出现,暗夜杀手的灭口。   他在隐瞒自己身份的路上一意孤行。   却在无形之中,让慕辞熙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可是他能把实情告诉慕辞熙吗?   坦白了一切,这些日子经历的这样的生活还能一样吗?   南风不敢想,或者说,他从来就在拒绝去想,去接受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着南风陷入了沉思。   岑楼满意地笑了。   不想等南风厘清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岑楼紧接着说道。   “而且,退一步来说,南风,看你昨晚难受的模样,你身体里的毒药还没有解药吧,离开了暗夜,你又能活多久呢?就算你跟着他,和暗夜作对,那个慕辞熙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对着南风晓之以情之后,岑楼紧接着说出了带着些威胁意味的话。   南风抬起眉眼:“岑楼,你威胁我?”眼神里的反感一览无余。   “怎么会呢,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我说这些,都是在为你考虑。我不过是和你推心置腹,你觉得你如今的处境,除了回到暗夜,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岑楼安抚式地拍了拍南风的肩膀。   “岑楼,你不妨直说,你想要什么。”   南风直截了当打断了岑楼的话。   他不想听岑楼说这些东西。   他承认,岑楼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这是他不想听到的事实。   岑楼收起虚与委蛇的做派,站直了身子,“好,我要你回到暗夜,继续做你的南风堂堂主,继续帮我做事情。”   回到暗夜吗?   回到以前的生活,继续不断地重复着杀人,受伤,杀人的生活。   南风有一瞬间的失神,明明脱离这样的生活仅仅一个月而已,自己竟然生出了不愿回去的心思。   南风思考着,岑楼就这样耐心地等着,直到南风坚定地回视着他。   “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但说无妨。”   “我回来,你让暗夜放过慕辞熙,保证不会再去伤害他。”   南风表情严肃,语气也颇为郑重其事,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他想要就此打住他给慕辞熙带去的伤害,希望暗夜对慕辞熙的关注随着他的回归而收回。   让慕辞熙回到没有遇见过南风的生活。   岑楼听到却嘲弄地笑了:“你倒是关心他。没想到,这一月的萍水相逢,竟还让你对他念念不忘了。”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我要你回到暗夜,但是我可以最大限度地给予你活动的自由。只要你不拒绝暗夜的任务,你可以得到每月的解药,你也可以自由地出入,活动。哪怕你要回去找那个慕辞熙,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儿,岑楼看着南风闪过一丝喜色的面庞,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你不对他说出关于暗夜的任何消息。”   “好!我答应你。”   “那么,祝我们合作,哦不,重逢愉快!” 第30章 归还   岑楼和南风的交易就这样轻易地达成了。   岑楼说的也不错,岑楼如今成为了暗夜有力的话语者,他如此看重南风,南风也算是跟着水涨船高,有着极大的自由。   对于南风所提出的要求,不动慕辞熙,确保他的安危,岑楼也是满口答应。   明面上,这个交易似乎怎么看,都是岑楼对他的极大让步。   不去细究两人背后的各自的小心思,目前似乎达成了一个很和谐的局面。   “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南风剑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些,一直留在库房里,它也很寂寞吧。”   岑楼说着,站起身子,走进内室取出一柄剑,递给南风。   南风愣了一瞬,伸手接过,背到背上。   南风剑,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手中。   他,也终究还是回到了暗夜。   “那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有事情,有任务,你就联系我。”   南风看着岑楼点点头,重新展开桌上的书卷,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南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双手把着门框,回头说道:“岑楼,能把沈清意放了吗?既然你已经放弃了对付慕辞熙,那她对你也没有意义了。”   南风以为的是,岑楼针对慕辞熙无外乎是希望他回来,设局作对也是为了把他抓回来。   那他既然回到了暗夜,也尽量弥补对慕辞熙的伤害吧。   岑楼听到南风的话,低垂的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情绪里,包含着惊讶,了然,狠毒,释然......诸多杂糅在一起。   “好!她如今也没有了价值,既然你想要,那便随你的便。”岑楼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人在后山的刑室,动作小心些,动静不要太大。”   南风嗯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钩越抱臂站在不远处,闻声抬头,看到南风没事,松了口气。   走近了些,才看到他背着的南风剑,脸上更添了些喜悦的颜色。   既然岑楼能把南风剑给他,那就证明他已经重新回到暗夜了。   “南风,你回来了!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放下这些呢。”   “钩越,我还有事,咱们之后再叙。”   南风无心招架钩越的喜悦,他急着离开,他需要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也需要去找到沈清意,送还给慕辞熙。   钩越见南风有些急色,也没有坚持,停住了脚步,眼看着南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总觉得南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钩越喃喃着,一回头,远处院子的角落里,静静立着一个人影,是黎墨。   钩越毫不客气一记眼刀,许多挤兑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黎墨便转身离开,回之以离去的蹁跹衣角。   南风从清水别庄走出来,飞快来到暗夜刑室。   他扭动石碑下的开关,随着石门缓慢打开,一个闪身挤了进去。   “什么人?”   看守的人听到声音立刻堵在门口,将兵器横在身前,戒备地看着南风,厉声喝道。   “南风堂,南风!奉岑楼大人之命,带走一个人。”   南风?以前的南风堂堂主?   “你如何证明你是南风,没有岑楼大人或是黎墨大人的手令,如何信你。再说了,就算你是南风,南风如今也不是暗夜的人了,你说把人带走就带走吗?”   “嗯?南风剑在此,足以证明我的身份。若有异议,自可前去找岑楼确认。”南风一时忘了。   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以前人人毕恭毕敬的南风堂主,岑楼还未公之于众之前,他仍是叛逃在外的人。   “或者,若是不想去找岑楼的话,你们也可以亲自领教一番我是不是南风。”南风握着南风剑,眼神凌厉。   他不是不可以硬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旁生其他的麻烦。   那俩人犹豫着,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拿不定主意。   南风堂主跟着前门主流落在外,虽说近来暗夜有传闻,南风昨夜已经回来了,但是他到底是敌是友,他们也不敢妄下定论。   “什么动静,可有人擅闯?”   随着声音的传来,走出一个男人,黎墨堂十二。   比起底下那些低微的人,他自然是认识南风的。   看着南风手里的南风剑,十二了然,这南风剑必然是岑楼给他的。   那这么说起来,南风堂堂主还是回来了。   “南风堂主,您有何贵干?”十二说着,抬抬手,示意手下人将兵器收起来。   “奉岑楼之命,来带走沈清意。”   十二没有掩饰住那一刻的惊讶,愣了一会儿,收起表情,躬身应声道:“您跟我来。”   也无怪十二惊讶,沈清意是他和黎墨一起设计从霓袖宫带回来的,起初他还因为这样的小事情也需要黎墨出手心有不忿,后来全程围观了岑楼审沈清意的过程,才知道她的身份非同一般,事关回雁,所以这些日子的看管一直很小心。   没想到,南风一回来就要带走她。   看来,南风确实很得岑楼的倚重。   也是,毕竟南风是这样一个天赋极高,在暗夜,甚至三国也难寻对手的人。   南风跟着十二走过那一条幽暗的甬道,走到一间石室门口。   十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   “人就在里面,南风堂主您请自便。”   “嗯,你先下去吧。”   南风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个衣衫破烂的妇人,倒伏在角落里,看起来了无生气。   南风将她打横抱起,离开刑室。   许是感受到南风的动作,沈清意意识恍惚了片刻,想要睁开眼,却因为一直处于黑暗,突然被放到光下,难以撑开。   “你......是.....谁,是少.....主.....的.....人吗?”   短短几个字,沈清意磕磕绊绊说了很久,很久滴水未进,她的声音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妇,嘶哑粗粝。   因为沈清意的头靠在南风的胸前,蒙在衣服里,本就虚弱难辨的话语更加瓮声瓮气,到南风的耳朵里已经碎成了砂砾。   “你别担心,我送你回去。”   南风说了一句,当做安慰。   此时是白天,他若是就这样带着一个人大摇大摆进入公主府,未免太过招摇。   而且临走的时候,岑楼也特意交代他,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所幸,天也快要黑了。   南风于是先将沈清意带回了自己的木屋,稍作休息,静静等待着天黑。   没想到,才离开一月多,屋子里竟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想起这一月,突然觉得时间为何这么长。   慕辞熙方才从流雪阁回来,他最近一直在关注着有没有南风的消息,关心着回雁对暗夜的防备部署,还要牵挂着远在靖阳的战事和亲人,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殿下,我预先让下人备了些养神的药汤,您睡前用一些吧。看您最近劳神不少。”慕玦估摸着慕辞熙快回来了,提前通气儿了后门处的人,自己在这儿守着。   慕辞熙边走边揉着眉头,隔着易容面具都是一脸疲惫,应道:“好”   片刻后倏地睁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突然,他余光中看到什么东西,定身细看:“那是什么东西?”   公主府后院的假山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寓居在青葱的竹林间。   而那方小亭子的长凳上,有一个远远的看着像是一个人形的东西。   慕辞熙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是谁?”   慕璟飞速上前探查,抬起那人的头,仔细一看,是个妇人。   “殿下,似乎是沈清意?”   因为沈清意的失踪,回雁花了不少心力,慕璟和慕玦对她的模样都不陌生。   只是天色昏暗,沈清意又因为经受了不少折磨,模样枯槁,再加上平白无故出现在公主府的后院,慕璟一时间有些不敢认。   “沈清意?”   慕辞熙和慕玦都是一惊。   沈清意昏迷着,倒在长凳上,慕璟将人一把抄起,抱了出来。   眼看着主仆三人带着沈清意离开,躲在暗处的南风也松了口气。   怕被沈清意记住模样,他给她喂了些迷药,等天黑之后便等在这里,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回去。   他看到慕玦在门口等着,便料想慕辞熙应该也快回来,便:将沈清意放在了一个显眼又不明显的地方。   理智告诉他,该走了。   从今如此,他便不再欠慕辞熙任何了。   离他远远的,便是对彼此都好。   可是,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分毫。   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叫嚣道:“再去看看呢,就去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在为你担心就走。如果他们确实回到了没遇到你之前的生活,你也能安心地回去不是吗?”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竟然蛊惑着南风继续跟上前去。   房间里,慕玦仔细看过之后,从内室出来,慕辞熙和慕璟都是沉默地等着。   “确实是沈清意,人已无大碍,只是些许迷药,过段时间就会醒来的,殿下到时候再问吧。”   慕辞熙此时已经褪去了易容的装扮,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   沈清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主府?   她被暗夜带走之后,一直杳无音信,回雁都已经做好了她已经不在了的最差准备,没想到她却突然出现了。   暗夜是绝对不会主动将人送回来的。   难道,是慕风?   想到这儿,慕辞熙骤然抬起头,四处环顾。   一定是他,除了他是个变数,别的也再无可能了。   那么他呢?   他还好吗?   他的处境又如何呢? 第31章 同类   南风他只是想掩饰住自己的身份,给沈清意用的迷药并不多,   所以没有一会儿,沈清意便醒过来了。   突然之间就脱离虎口,她自己也是有种不真实感觉。   面对着慕辞熙,她把她知道的都和盘托出了。   关于回雁,关于岑楼,还有这次被抓的经历,包括不得已的背叛和所说的名单,各种事情都毫无保留。   确实是她对不起回雁,如果慕辞熙有什么样的惩罚,那么她会认。   而慕辞熙听了一切之后,也明白她的处境不得已。   “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叛变,但是一次不忠,终生不用,回雁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沈清意低下头,良久闷声道:“属下知错,认罚。”   “你可记得是谁把你送回来的?”慕辞熙话语一转。   沈清意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许久。   “不记得了,关押的我的时候,回雁一直有人看着。我当时都快没有意识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约摸着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说了会送我回来。”   听到这儿,慕辞熙和慕玦都陷入了思考,年轻的男人,能帮沈清意的,有这个身手的,这个人大概就是慕风了。   只有慕璟愣头愣脑的,他耐着性子等着慕辞熙问完,眼看慕辞熙沉默了片刻,立刻着急忙慌地说:“你在暗夜,那你有慕风的消息吗?有没有听到点儿什么。他也被暗夜带走了,说不定也被关在你说的那个石室里。”   这两天一直找不到慕风,慕璟也有些着急。   “慕风?是少主身边的人吗?那倒没有。”看着慕璟一下垮下来的脸色,沈清意也有些不忍心,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只是那人开门来救我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有人说了个什么南风,什么堂主之类的话。”   “南风,你是说那个暗夜的第一杀手南风吗?他不是跟着林海去南越了吗?”慕璟只顾着追问,没注意到慕辞熙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慕辞熙转瞬收敛住了一切,又变回了不动声色的模样,只有眼底有无尽的惊涛骇浪在翻涌。   “我也不确定啊,只是隐隐约约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至于他在哪儿,我完全不知道啊。”沈清意也感受到了房间里莫名地流动的奇怪氛围,连忙解释道。   “你的身体还要静养,不过明面上,沈清意已死,皇宫之中,你是回不去了的。你可以换个身份继续留在北宸,也可以去靖阳或者南越。”   “我父兄尚在北宸,我还是不想离开。”沈清意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在北宸。   “那既然如此,等你好点儿了,去流雪阁找雪姨,她会给你安排,如今你便安心留在公主府,先养着身子。”   安排好了沈清意,慕辞熙也就起身回去了。   他挥了挥手,让慕璟和慕玦自己回去休息,他自己想走走。   慕辞熙走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颀长挺拔的身形,雍容华贵的步调,背影有些寂寥的世子浑身散发着谪仙般清冷出尘的气质。   可是这位谪仙的心情却不是十分美丽。   今天沈清意带给他的消息着实有些冲击性。   慕辞熙正想着事情,突然耳边风声一动,似乎有什么动静。   慕辞熙立刻停了下来,驻足静听,一切平静,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暗处的南风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莫非慕辞熙发现他了?   刚刚他们在房间里,他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他们发现,一直呆在外面。   好不容易等到慕玦慕璟都走了,慕辞熙自己一个人回去,南风便悄没声息地跟着。   慕辞熙突然的警觉让南风一下提高了警惕,愣住一动不敢动。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初遇的时候,他在流雪阁外等他许久。   也是被慕辞熙察觉到了他的行踪。   慕辞熙立了一会儿,便恢复如常,走回了房间。   房里的下人连忙上前来伺候他洗漱休息。   慕辞熙躺在床上,敏锐地捕捉到房顶上瓦砾的轻微动静。   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薄怒的笑意。   慕风,你好样的!   南风并不知道慕辞熙察觉到了他没有,静静地坐在房顶上,看着天空中那轮明亮的月亮。   尽管已经过了十五,但是今夜的月亮也还算得上丰腴。   静谧的夜色让他回忆起那天和慕辞熙和慕璟在肃王府泛舟。   那时候,慕璟说着要回靖阳,还说要带他回去。   没想到,才几天,他们没有回到靖阳,他也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南风就这样静坐了一夜,在天亮之前,悄然离开了。   南风回到了暗夜,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岑楼并没有分配任务给他,他也脱离暗夜的组织行动一段时间,或者说,他对如今这个暗夜并不是那么熟悉了。   百无聊赖之间,南风又一次来到了曾经和岑楼相遇的那间石室。   他像以前一样坐在那棵树上,无意识地将目光放在那间空空的石室,放空着自己的思想。   突然,一个奇怪的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石室的锁链上,鲜红的颜色面积不大,刺目显眼,是血迹。   但是这个地方一直以来独属于岑楼,并不会有其他人踏足。   可是如今,岑楼的地位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人敢像以前那样对他,那么这个血迹是谁的?   这个血迹并不古旧,在以往那些已经暗得发黑的旧痕的对比之下,甚至可以说分外新鲜。   南风困惑不已,也没了继续待着的心思,利落下树,朝着清水别庄的方向离开。   “南风堂主,岑楼大人今日不在庄子里,您若有什么事情。不妨等他回来再说。”眼看南风就要直直闯进岑楼的房间,暗处的暗卫立刻出来阻止道。   扑空的南风也只能作罢。   而肃王府的书房里,岑楼和梁皓非一坐一站,两人周身都萦绕着有些微妙的剑拔弩张的气场。   “岑楼,本王以为,合作的前提是坦诚,看来你是做不到啊,把本王蒙在鼓里,很好玩吧!看着一切都像是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中,看着梁羽,回雁,本王,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一定很得意吧!”   梁皓非得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从岑楼主动说要和他联手,设计回雁,杀害吴子谦,嫁祸梁羽,这一步一步的部署,他以为岑楼和他是一样的打算。   没想到,吴子谦没杀死,回雁的人也放了,兜兜转转只是为了让他找回南风!   梁皓非气急了。   自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玩弄过他。   他以为,就算彼此有自己的目的,合作至少也是需要坦诚的。   但是岑楼毫无疑问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肃王殿下这些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岑楼本来没有什么态度,只是被梁皓非突然一封信函找过来,有些疑惑,此时却是被梁皓非的话激起了情绪。   他收起优雅中带着慵懒的坐姿,毫不客气地迎着梁皓非的脸,带着浓浓的嘲讽开口道:“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你难道没有得到好处吗?拉梁羽下水,让他惹梁熠不快,让吴子谦在北宸没有立足之地,这些,你梁皓非敢说你没有一点儿收益吗?”   “你也不是什么觉得我们的合作不坦诚,只是你在上位太久了,久到了你习惯了你手下的人都对你奴颜婢骨,你习惯了你高高在上地筹谋着一切,你享受着你只作为那个幕后的筹谋者,你喜欢看着每个人,每件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岑楼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梁皓非掐住了脖子。   他说的确实不错。   天之骄子的梁皓非,忍受不了有一天,他成为下位者,被岑楼算计进去,成为了他手下的一步棋。   如今这个事实被岑楼不加掩饰地说出来,更加让他恼羞成怒。   你被人算计了还不为过。   这个算计你的人还轻飘飘地说出了你破防的原因,就更加让人恼火。   “岑楼,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本王说话!”   岑楼感觉着胸腔的空气在慢慢变得稀薄,喉头都是剧烈的疼痛,梁皓非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想要掐死他。   然而,直直注视着梁皓非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狠戾的疯狂,岑楼眼里也染上癫狂,他甚至更加轻蔑地回视。   梁皓非慢慢收紧着掐着岑楼脖子的大手,冷眼看着岑楼的面孔慢慢变得涨红,眼底的挑衅也开始涣散,四肢开始无意识地挣扎,他的手攀上梁皓非的手,扣弄着。   可是,并不会武,内力全无的岑楼哪里是梁皓非的对手,撼不动他分毫。   突然,视线下垂,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梁皓非似乎是被刺了一下,触电般收回手,面上浮现出震惊和不可置信。   岑楼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分外明显,岑楼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慢慢捂着脖子起身。   这个途中,他差点儿腿脚一软倒下去,梁皓非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他,在他摇摇晃晃站稳了之后假装无事地收回。   “梁皓非,你还真是暴戾,我说的这些都没错,不过我也要告诉你!”岑楼说着顿了一下,眼里带着从地狱走出的无尽墨渊,下半张裸露的脸上却是明媚的笑意。   “我也是这样的人!甚至,我会比你更疯狂!” 第32章 醉酒   如果说梁皓非是出生在权力之巅,骨子里就是骄傲的人。   那岑楼就是跌落到泥泞里,一身血污爬上来,对权力极度渴求的人。   所以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这样的人,一旦脱离了曾经那些受人摆布的日子,尝到了上位者权力的滋味,就会像瘾君子一样,欲望无限大。   梁皓非被他疯狂而诡异的神情震撼了,一时无言。   原来这才是岑楼真实的样子吗?   和梁皓非接触的这几次,岑楼一直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   也确实,他的举手投足一直都带着教养和儒雅。   梁皓非也疑惑过,看似这样君子气质的一个人,却是暗夜这个庞大组织的掌权者。   “所以,梁皓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了吗?”岑楼止住笑,深深地看了梁皓非一眼,“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同类,既会互相吸引,也会暗自较劲。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先瞒着你,不过,你不也背着我调查了许多吗?”岑楼看着梁皓非,眼里是一种欣慰的赞许?   “否则,你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对着我万般质问呢,肃王殿下?”   梁皓非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真是失态,闲闲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你觉得呢?岑楼,本王若是不自己查,难道你会告诉本王真相吗?你恐怕也只会在背后觉得好笑,判断本王不过是能被你拿捏的一枚棋子罢了。”   岑楼不置可否。   梁皓非说的没错,若是一朝得逞,此后岑楼瞒着梁皓非,把他当垫脚石的事情有一就会有二,一而再再而三。   “好,我可以承诺以后又动作会提前知会你一声,做到你所谓的坦诚一些。不过,你最好停下对我身份的追查。”岑楼也撩起袍子,挨着梁皓非坐下。   这几日,梁皓非不仅仅是在调查暗夜背后的事情,在追踪吴子谦的行踪,更是在暗中调查他的身份。   在暗夜都一直覆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岑楼断不会让梁皓非知道他的底细。   出乎岑楼意料的是,梁皓非干脆果断地回了一句“好”。   岑楼都做好了一些利益交换的谈判了,没想到,梁皓非就这样答应了。   梁皓非留意到岑楼状若无意的惊讶,心底好笑。   在这些日子,他不仅在调查暗夜的事情,更让他的好奇的一直都是岑楼的身份。   而且越查越觉得神秘。   一个武功全无的文弱男人,谈吐不俗,却狠辣非常,执掌暗夜,却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梁皓非调查了北宸诸多可能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谁会是岑楼。   这样大动干戈的调查,他也没指望瞒过岑楼。   可是刚才,他无意间看到了岑楼扒拉他时露出的一截手腕,心底对于他的身份也有了一点猜测,所以满口答应不再继续调查。   “那便好。”   岑楼满意地点点头,“对了,南风既然已经回到暗夜,那么暗夜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毕竟这段时间也消耗不少。殿下若有需要,自可以开口,暗夜必不会推辞。”   “若是想要找岑某出谋划策也可,只是不要像这次这样暴戾。”岑楼起身,拍了拍梁皓非的肩膀,准备离开。   没想到,岑楼的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梁皓非突然攥住手腕。   梁皓非手上猛一用力,岑楼一时不备,跌坐在梁皓非怀里。   岑楼受到惊吓,眼神里的惊愕毫不掩饰被梁皓非看在眼里。   梁皓非轻笑一声,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虚虚地搂着岑楼,轻轻摸上岑楼青紫的脖颈:“是本王唐突了。待会儿让下人给你拿点儿西域的膏药回去,那膏药效果好,好得快些,权当给你赔罪了。”   岑楼反应过来,眼里的怒火喷薄欲出。   梁皓非这个疯子,又发的什么疯。   平白无故把他叫过来,发疯差点儿把他掐死,现在又是一副怜香惜玉的丑恶嘴脸说着歉意的话。   岑楼真的不知道他还有这么难以捉摸的脾气。   “殿下的东西,岑楼消受不起。”怒火也是,膏药也是。   对于梁皓非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和不知来源的疯魔,岑楼巴不得敬而远之。   “肃王府的后宅还是太冷清了,这才让殿下这般不知分寸。”岑楼牙都快咬碎了。   这已经第二次梁皓非对他动手动脚了。   “若是殿下有些隐晦的癖好,流雪阁也是不错的去处!”岑楼贴心地建议。   梁皓非自然听出了岑楼的暗示,想女人就充盈后宅,想男人就去流雪阁找小倌儿,这样对他就是不知分寸了。   其实梁皓非并没有多大的男女欲望,也没有龙阳之好,他只是想逗岑楼。   岑楼这种平日里永远端着的人,只有在这样被调戏的状态下,会更多一些生气。   而梁皓非似乎很喜欢他这样不一样的生气。   “多谢岑大人的体贴,只是本王喜欢如此,看来还是要岑大人多担待了。”梁皓非生动给岑楼演示了什么叫厚颜无耻。   而岑楼顿时有种秀才遇到兵,拿这种泼皮无赖没办法疯感觉。   此时,他无比后悔这次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人来,而是自己孤身入虎穴。   来的时候,岑楼心底笃定了梁皓非不会要了他的命,却不防梁皓非犯浑,这样混账流氓的做派。   此时的岑楼,力量悬殊,挣又挣不开,仿佛案上鱼肉。   眼看着岑楼要气狠了,梁皓非抱着他起身,将人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等梁皓非取药回来,岑楼早就跑得没了影。   梁皓非好笑,果不其然,一没看住,就溜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两个药瓶,想了良久,放在了书案上。   没有事情的南风又不自觉回到了公主府。   他就待在暗处,像一个沉默的黑暗里的旁观者,或者说一个偷窥者,静静看着府里的人来来去去地活动。   看着慕璟每天活力满满地忙前忙后,慕玦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忙活,时不时应对慕璟的骚扰,回应慕辞熙的交代,照看府里的事宜。   至于慕辞熙,似乎真的没有事情做,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坐在后院里抚琴,和慕玦他们下棋,整个人就是一个闲散公子哥的模样。   南风想着,也是,靖阳的战事,隔着那么远,他也无能为力,没了暗夜的纠缠,他应该也没有了诸多潜在的威胁。   就这样待在北宸,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公子哥。   南风想,如果没有遇到他,慕辞熙应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纨绔世子,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样想着,南风越发把自己想要沾染他们生活的想法狠狠按下。   这几日,在暗处陪着他们生活,变成了南风的主要生活。   慕辞熙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向着南风的藏身之处瞟过来,有时候眼神有短暂的停留,有时候又很快地掠过。   尽管每次都是吓得南风屏息凝神,但南风也不知道慕辞熙发现他没有。   就这样过来几日。   今天的慕辞熙一袭白衣,在后院的梧桐树下摆了一方案几,让慕玦备了一壶清酒。   一个人坐在树下,抚琴,喝酒。   秋风微起,灿黄的秋叶不时飘落,地上也铺了一层稀疏的金黄。   慕辞熙一身白衣,墨发只有一根木簪轻轻挽着,眉目低垂,纤长的十指   慕辞熙的曲子却并不是应景的萧瑟,相反,像是呢喃的情话,悠长的诉语。   饶是南风自认没有什么艺术的修养,也能听出来这曲子里缱绻的情愫。   南风在暗处静静的听着。   慕辞熙似乎极有兴致,弹了一曲又一曲,酒也续了一盏又一盏。   南风从一开始的静静看着,慢慢带上了担心的神色。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慕辞熙喝酒,也不知道慕辞熙的酒量如何,看着慕辞熙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心里不禁担心,怕他喝多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南风正想着,就听到慕辞熙的琴声停了,疑惑转头,果不其然看到慕辞熙伏在琴上,看起来似乎已经醉得没了知觉。   慕辞熙特意交代了,不要让别人来打搅他,所以,这个院子里清清静静,只有南风和状态不明的慕辞熙。   南风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情感和理智的摇摆区徘徊着。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开,无论什么动静,只要有点儿异样的声音,慕璟和慕玦他们就会来确保慕辞熙的安危。   情感上,他心底里确实有想要离他近一点儿的冲动,当慕辞熙醒着的时候,他的现身是万万不可的,可是现在他已经醉过去了,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他想要放肆自己见不得光的贪念出来活动一会儿。   想不出来所以然来的南风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慕辞熙的面前。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慕辞熙好看的眉眼舒展着,嘴角也是挂着清浅的上扬弧度,面色如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南风缓慢地蹲下身,搭上慕辞熙的肩膀,轻轻摇了几下。   “慕辞熙,你醒醒,你醉了,还是回去吧,在这儿会着凉的。”   一阵风过,南风轻飘飘的话也被吹走了。   南风歌不自觉地伸手,轻轻地描摹着慕辞熙的眉眼,像是一个胆怯的小偷,生怕把人吓跑。   许是感受到了面颊上若有若无的触感,慕辞熙嘤咛一声,伸出手捉住了南风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第33章 任务   随着慕辞熙的动作,南风一下僵在原地,生怕他醒了。   他像一个被抓住的贼,只有胸腔下面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压都压不住,似乎要从里面蹦出来。   诸多来势汹汹不容忽视,却又让南风觉得分外陌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南风也分不清到底是心慌,还是心动。   他不懂,也不明白,只是觉得这时心头上萦绕的感觉很奇怪。   但是慕辞熙似乎只是不喜欢被人触摸的不适,捉住了他的手放了下来之后,便再无动作,只是安静地握着他的手。   似乎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南风等了一会儿,确定慕辞熙没了动作,这才继续。   南风扶起慕辞熙的上身,靠在自己的胸口,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把人抱起来。   而喝醉了的慕辞熙没了平日里漂亮的骄傲,炸毛的傲娇,像是一只躺平任撸的大猫儿。   南风把慕辞熙抱起来的时候,慕辞熙的手甚至乖顺地揽上南风的后颈,不让自己掉下来,也让南风抱得更舒服。   这一套动作,南风都做得小心翼翼,几次停下来,生怕把人弄醒。   虽然慕辞熙并不轻,但是对于南风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南风抱着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把慕辞熙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靴子和外袍,侍候着他睡下,南风挨着他床边坐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心里想着:这一路怎么闹都不醒,看来慕辞熙的酒量确实不太好,一醉倒了,人事不知。还好是自己,要是换了别人,只怕被拐了卖了都不知道。   看来以后还是要让他离酒远一点儿了。   以后?   想到这儿的南风心下顿时一沉,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今天已经很逾越了,他居然还想着以后?   可是他和慕辞熙怎么会有以后?   一个光鲜亮丽的世子,一个行走在黑夜的杀手,怎么会有以后?   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南风心里只剩下害怕。   来不及思考,也害怕思考,南风选择了狼狈地落荒而逃。   床上的本来醉意沉沉的慕辞熙眼眸掀开了一条缝,却只看到了那人逃也是的背影,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慕辞熙嘴角的浅笑立刻降了下去。   慕风,你好样的!   没过一会儿,慕璟推门进来,看到慕辞熙好好躺在床上,吁了口气:“殿下,许久没听到您弹琴的声音,慕玦让我来看看您,他生怕您出什么事情。我都说了您的本事没几个人能近身,他非是不信......”   “无事,你先忙去吧。”   慕辞熙坐起身,眼神朦胧间染上了一分醉意,但是仍旧掩饰不住底下的清明和狡黠。   他打断慕璟,赌气似的把自己砸回到床上,手脚并用,把南风给他盖好的被子绞作一团。   而南风,落荒而逃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哪怕路人见他都纷纷侧目,也毫不在意。   巷子里一对老夫妻在卖馄饨儿,老头儿在忙着张罗生意,老奶奶则是坐在一边儿,面带微笑地看着,不时给他递个东西,两人说说笑笑。   街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熟稔寒暄。   喧闹的市井,这一幕幕的幸福,勾出了南风的羡慕。   这样平淡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却不能伸手触碰的。   生平第一次,南风有了形单影只的感觉。   自己似乎生来就是孑然一身,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暗夜填满了他的全部。   南风莫名地心里空落落的,他为自己的心绪感到无能为力的烦躁。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也许,只是他这段离开暗夜的时间变得浮躁了。   只要他回到暗夜,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他还是会适应的。   那时候他就会淡忘了这些东西。   急于为自己的不断冒头的心绪找到一个合理的宣泄口,也急于验证自己想法没有错。   南风迅速回到暗夜,径直找到岑楼,上来便直言他要接任务。   岑楼先是惊讶了一下,立刻道:“好,你如此急于回来,我真的很开心。正好,在南越由一个新接的单子,本来想是要派给钩越的,那就你去做吧!”   说着,岑楼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函,递给南风。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南风!”   南风接过信函,想起了上次来问石室却了扑个空的事情,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问问:“对了,我那天去了你以前......我们之前遇到的地方,那里最近有人去过吗?”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岑楼闻言挑起眉头,满脸的疑惑。   南风看着岑楼这样疑惑的表情,有些错愕,难道岑楼对此事不知?   可是除了他,一起拿从来没有见到其他人踏足过。   “就是我前几日去了一次,好像看到了点新鲜的血迹,便以为是有人进去过。”南风淡淡地说。   “还以为是何大事,想是你看错了也未可知。”岑楼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满不在乎,“毕竟,除了我,还有谁会用得到那样的地方呢?”   “那也许就是我看错了。”南风回避了岑楼自嘲的眼神,草草结束了话题。   他也知道他这样贸然提起那个地方,哪怕无意,也是戳到了岑楼不愿暴露的痛处。   “嗯,既如此,你去吧。”   告别了岑楼,南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南越。   一路上,他感觉满心满眼都是这次的任务。   一歇下来,他便会掏出信函中那人的画像来看。   他既是泄愤,也是逃避地把这个任务满满地塞到了他的每一分时间之中。   只要不闲下来,他就不会胡思乱想。   他就还是南风,还是那个浑身嗜血气质的南风。   什么慕辞熙,北宸,慕璟慕玦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三日后,南风抵达了南越。   南越作为和北宸对立的一个大国,疆域不算小。   南越一直依据着南方的地势屏障盘踞一方和北宸对峙。   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和北宸一战,割据一方之后,南越的先皇便驾鹤西去了。   如今在位的老皇帝自以为国家太平,耐着性子治理了十几年,便索性过上了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生活。   细数政绩,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在他手下,曾经繁荣的南越慢慢有了下颓之势。   但若要说老皇帝有什么可以计数的,那也是有的。   首推的就是环肥燕瘦,绝色如云的后宫和诸多的子嗣了。   先不论正经后宫娘娘们所出的公主皇子已是很多了,只说老皇帝四处留情的结果,那不在宗祠,流落在外的子嗣也是不少。   而子嗣多的一个弊端,便是争权夺利,尤其是对于皇家来说,那储君之争,皇位之争,更加严酷。   只有两位适合继位的皇子都让梁熠觉得头疼,可想而知,那南越的前朝后宫是怎样的一锅乱粥。   更甚的是,老皇帝一心扑在纵情逍遥上,对于底下的事情,能推就推脱,只做个表面的和稀泥的甩手掌柜。   所以朝中党羽林立,势力错综。   这次的战事,便是四皇子柳子奕的想法。   柳子奕作为南越储君的有利竞争者,他的势力一直是最大的,因着雄厚母家的扶持,本来以为可以稳坐太子之位,却在名分将及之时被朝中老臣以军中无建树,治国无实绩为理由阻拦。   而老皇帝也不想那么早立什么劳什子的太子,也就顺坡下驴把柳子奕筹备良久的储君名分争取挡了回去。   心里不忿的柳子奕联合自己阵营的大臣,合计便是要离立了军功,名正言顺继位。   南风赶到了前线,他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叫做柏溪的南越将领。   入夜,南风一袭黑衣,如同一个敏捷的鬼魅,将自己融入了黑夜之中。   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南风乔劈手打晕了一个离队的南越士兵,一番乔装,混进了军营里面。   /   柏溪的画像,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看了数遍,对于他的面容一寸一毫,早已记忆犹新。   那么杀掉他,便是他的任务。   趁着四下无人,南风顺势摸进了军营主帐。   那正是柳子奕的帐篷。   尽管被士兵包围把守,但这些对囊呢个而言并不是问题。   他甫一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人声。   “本来就想着北宸边境驻军不多,想着突发奇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靖阳竟然进来插了一脚,援军如此及时,竟是让局势又胶住了。”   愤愤不平的声音,是柳子奕的。   “殿下勿扰,如此看来,靖阳和北宸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看起来疏离,咱们先前是轻敌了,伺候便要慢慢从长计议。”   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似乎是柳子奕身边的军师参谋。   “那是自然,不过本王真是越想越气,父皇年老智昏,早已不管朝中诸事,却不愿意禅位让贤,仍旧是守着那个位置无所作为。将南越交给本王,他自可去享他的天伦之乐。”   “殿下慎言,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那人的声音冷了一分,“殿下心怀鸿鹄之志,自然非池中物,只是如今先要谋定继位,方才有施展之地。” 第34章 思念   柳子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爽,“这本王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来教。你且说如今怎么办。”   “僵持之下,想要破局之法,那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人并不在意柳子奕算不上好的态度,继续道,“对于军队来说,长期的两军对峙,粮草补给就十分重要了。若是没有及时充足的后备支持,前线再怎么强劲,也不过是无根之木,终究会溃败下来。   殿下此次出兵,是谋划已久的行动,万事自然准备妥当,可是,对于长途跋涉的北宸军队和紧急调兵的靖阳来说,却是未必。我们守着这斯湳城将近十日,想来也该是补给之时。”   那人没有说完,说到这儿拉长了语调,便止住了。   一个合适的臣子,懂得点到为止,何时进退。   适时地打住,剩下的未尽之意,柳子奕也不是傻瓜。   南风心里一沉,他们这是合计怎么对付靖阳呢,立刻聚精会神听下去。   “尹肆乔,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柳子奕眼神一下狂热起来,赞许和骄傲等诸多的情绪。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截断靖阳的后备供给。届时,任他们再怎么有韧性,也不过困兽之斗,既然这么聪明。”   “那这件事情,殿下准备让谁去做?”尹肆乔意有所指。   柳子奕想了良久,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依你之见,什么人可堪此大任?”许久的相处,对彼此性格十分熟悉的柳子奕立刻知道了尹肆乔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不若让柏溪去吧。”尹肆乔欣然说道。   “柏溪?”   “不错!”   “你明明知道,他是......”   柳子奕的话立刻被打断,“是的,殿下不必强调,我自然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我才想让殿下指派他去做这件事情。”   看着尹肆乔讳莫如深的神秘模样,柳子奕面带着微笑冷哼一声:“你最好说出足够说服本王的理由。”   两人都知道,柏溪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将领,他也是老皇帝的子嗣之一,也就是柳子奕的兄弟。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出身不好的柏溪,母亲只是一个养在行宫的官家女子。   他也只不过是老皇帝柳烨铭行宫出游一夜留情的产物。   本来老皇帝四处拈花惹草就让人心烦,如今到了夺嫡之时,各方势力,后宫各主都对这些并不成气候,却频频想要来分一杯羹的私生子厌恶至极。   除了明面上各种各样的刁难和摆布,私底下处理掉的又不知多少。   而柏溪,确实是不想就这样靠着所谓的血脉白身入宫,那必然会给自己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隐瞒了自己的出身,投身军营,想着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那时候,哪怕抛却了南越皇室血脉这样的身份,他依然能有立足之地。   可是这样的事情瞒得过军中的同伴,却瞒不过为太子之位筹谋已久的柳子奕。   本来这次的战事,柳子奕就对柏溪的参与有所忌惮,没想到尹肆乔却主动提出要让柏溪去做这么重要的任务。   尹肆乔一边用眼神安抚柳子奕,示意他不要太急躁,一边不疾不徐地开口:“他既然想要靠军功出人头地,那么对什么事都会竭尽心力,力求有不俗的表现。如今这样重要的大事交给他,那他必然会鞠躬尽瘁。   届时,此事若是做好了,那他再大的功劳也比不过殿下的筹谋安排,若是做不好,殿下责罚他不更是名正言顺?”   柳子奕若有所思。   尹肆乔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下定决心。   柳子奕觉得,尹肆乔的目光似乎有形一样,落在自己身上,不至于让他觉得难受,但是也仿佛甩不开。   柳子奕灼热的眼神骤然对上尹肆乔那幽深如墨的双眼:“尹肆乔,你的心思还真是......”   柳子奕眼底的侵略和野心对着尹肆乔毫无忌惮:“你说,本王这般信任你,若是有朝一日,养虎为患磕可如何是好?”   “殿下多虑了,我的忠诚,您不必怀疑。倒是我,还怕您将来荣登大宝,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呢。”   “哼!谅你也不敢!”柳子奕收起自己的威压,翘起嘴道。   尹肆乔知道,柳子奕这是答应了的意思,他起身,走出主账,对着守卫士兵交代一番,那士兵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挑壮实的男人跟着他走进主帐。   南风定睛一看,此人不是柏溪又是何人。   这么看起来,暗夜的画像还是十分传神的,分毫不差,就是他这几天,日日对着铭记在心的模样。   “柏溪听令。”柳子奕端庄威严道。   柏溪的神情一下肃穆起来,声音洪亮,拱手跪下:“柏溪在。”   等到柏溪离开主账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和踌躇满志。   这次四皇子交代的任务,如此重要,感觉道自己得到了器重的柏溪十分开心。   南风隐匿在黑暗里,如影随形地跟着柏溪。   “噢,柏溪,这样高兴,你小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同帐的将领看着柏溪难压的嘴角,一把搭在他肩膀上,问道。   “没什么,就是高兴而已。”柏溪打着哈哈,既然是秘密行动,那保密也是必须的,在此之前,他自然是不能说漏一个字。   “你小子,搞这么神秘。”那人撇撇嘴,嘟嘟哝哝地睡下,“不说就不说,也不早了,早点儿睡吧,等你发达了,我一定追到你家,好酒好菜蹭上一顿。”   柏溪也顺势躺下,却因为沸腾的情绪,怎么也睡不着。   南风躺在帐外的小丘上,看着漫天细碎的星辰,不自觉想到远在北宸的慕辞熙。   此时的南岳军队都睡下了,只有不少守夜的士兵在巡逻守卫。   他本可以直接摸进去,将柏溪一道抹脖。   那样他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他想到了柏溪的任务,若是他现在就杀了柏溪,对柳子奕来说,不过换一个人罢了。   他想等着柏溪出发行动的时候,截杀,还能顺道给靖阳的人一个警醒。   慕辞熙一直担心着靖阳的事情,这样的话,他应该会安心一点吧。   南风无意识揪着草叶的手一顿。   怎么又想到慕辞熙了?   这几日明明忙起来都把他忘了,怎么一不小心又想起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南风心里暗骂,却不自觉想到,若是慕辞熙此刻在跟前,一定是优雅地冲他翻个白眼,漂亮的脸蛋写着无语,抹了蜜的小嘴儿叭叭就开始叨叨他。   这样想着,南方不禁轻笑了一声。   而此刻,同一片星辰之下,待在北宸的慕辞熙打了个喷嚏。   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加不爽。   这几日,连慕璟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感觉出来了,慕辞熙心情不好。   慕辞熙心里恨得牙痒痒,不就是抱了一下嘛,这么吓人?   这些日子,一直在暗处看他,慕辞熙不是不知道。   慕风不愿意现身,他都将就,装醉不看他了,居然还把人吓跑了?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这么避之不及。   他一开始确实是生气的,气南风的诸多隐瞒,但是当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里还是诚实地松了口气。   他骗不了自己,他确实是庆幸了一下。   还好,他是安全的。   “殿下这几日是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我今日不过随口说了句,慕风不在,都没日陪我练剑了,殿下立刻就黑了脸,那眼神,跟淬了寒冰似的,我都感觉他要把我吃了。”   慕璟躲清闲,跑到慕玦的院子,一边帮他挑拣着药材,一边吐槽。   慕玦本来恬静的笑意被他的话打消了,他叹了口气,“慕璟啊,你以后别在世子面前提起慕风。”   慕璟问道:“为什么?话说,回雁找了慕风那么久,还没有消息吗?回雁那边的消息不是一直是你在交接吗?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少主已经让回雁的人别找了。”慕玦放下手里的笸箩,语重心长地看着慕璟,“慕璟,你听我说,慕风,你不觉得他的身份一直很离奇吗?武艺高强,来历不明,暗夜的人为了把他带走,处心积虑,心机布局。每次说到他的身份,他一直闭口不谈。这么多的奇怪之处,还有他和暗夜理不清的纠葛,他,他也许就是暗夜的那个人。”   “谁?”慕璟嘴比脑子快,他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   “南风。”   慕玦的话一出,慕璟沉默了。   “你想,我和世子遇到他的时候,正是暗夜分裂之时,他一身伤,性命垂危。之后回雁也追查过南下的林海,可是在他身边,并没有南风的踪迹。而在北宸,南风更是销声匿迹。至于慕风,连你也不及他的高超剑术,还有他身体里莫名发作的毒药,似乎也只有他是南风才能解释了。”   慕玦耐心地和慕璟说着,想要宽慰他。   慕玦以为慕璟面色一下子沉下来是被慕风的身份吓到了,心里暗自后悔不该告诉他。   没想到,慕璟想了许久,抬头很认真感慨地和慕玦说道:“慕玦,我以前一直觉得暗夜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这些过着刀尖舔血的人,一定都是很阴暗扭曲,很卑鄙无耻的人。可是慕风好像不是这样,看来,暗夜的人也不全都是那样的。” 第3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玦的惊讶转瞬即逝,随即了然地笑了。   他怎么会把慕璟想的那么脆弱呢。   慕璟确实嫉恶如仇,性子也比较跳脱,但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自己却一直还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着。   “嗯,其实,旁人一听到南风,脑子里第一想起的就是暗夜的杀手,或者南风过,人头落的缥缈传闻。可是他也确实是和我们真切生活过的人,一想到这都是同一个人,便也觉得没有那么生疏可怖了。”   慕璟点头如捣蒜,他一直觉得慕玦很厉害,总能说出一些他说不出来的大道理。   从小慕玦就比他稳重,比他靠谱,他也一直很喜欢什么事情都和慕玦说,让慕玦给他拿主意。   “你说,世子那么不喜欢我在他面前提起慕风,是不是因为真的很讨厌他了?”   慕璟问道。   慕玦只是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含糊道:“也许吧。不过,你把我的药材装混了。”   慕璟惊叫一声,方才只顾着说话,竟是将慕玦好不容易摘出来的药根混在了废渣里,连忙重新捡出来。   第二日,柏溪秘密集结了一队身手敏捷的人马,收整行装,带好兵器,便跃入山林之中,朝着南越和靖阳的边界前去。   南越盘踞南方,南方不乏这样的高树密林,许多南越人自小便是在山林中长大,林中行军自是不在话下。   更别说这些人都是从军中拔尖挑选出来的人组成的轻骑兵,更是如同一群猴子放回了山里一样,行动敏捷迅速,一路行踪隐蔽。   南风一路暗中跟随,趁着他们停下来休整之时,隐在树后,将一个因打柴而落单的士兵一记手刀劈晕,扒了他的衣服穿上,再易容成他的模样,回到了驻营地,和其他人汇合。   吃了点粮食,方才歇息了没一会儿,柏溪便开始催促赶路。   这次的行动,柏溪志在必得。   在他眼里,这就是他人生前进的最好垫脚石,他一定要成功。   随着队伍慢慢逼近靖阳界内,他越兴奋,越心急,满脑子想要早点找到靖阳人粮草补给的人马。   正在休整,一个侦查的士兵激动地连奔带跑,前来禀报:“柏将军,前方发现了疑似靖阳人的行踪。”   “哦,在什么地方,大概是什么情况!”   原本斜倚着的柏溪一下坐直了身子,语气表情都写满了急切。   “就在前面东南方大约十三四里的官道上,近百辆车马,载着粮食向着斯湳城的方向缓慢前进。为首的是一个一身劲装的人,并不是很高挑壮硕,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判断不出是何人。”   “好!好!好!所有人听令,精简行装,快速集结,由他带路,行军!”   柏溪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恭肃严整,整军出发。   南风跟着前去一看,确实如那人所说,是靖阳的粮草车马。   纵马走在前首的人看起来英姿勃勃,只是看起来不算高大,不过也正常,很多时候,负责押送粮草的也不一定是武将,文官也有不少人承担此任。   柏溪观察了一番,打手势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咱们人少,尽量减少损失。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到天黑,他们歇下之后再动手。”   QZ   一行人于是一直跟着靖阳的车队缓慢前行。   临近傍晚,行到一处旷野,车队便停了下来,因为前方是一处隘谷,靖阳的将领便不再前行,开始扎营休整,饮马喂草,起灶备炊。   柏溪带着部下,蛰伏在靖阳帐篷附近的丛林里,静静等着他们睡熟。   等到虫鸣越来越清晰,夜已经静深了,柏溪示意左右,下达军令,数十人一齐从林中向着靖阳军马休息的场所袭去。   南风落下一步,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玩意儿,用火折子点燃,扔向远处。   不小的光亮突然在黑暗中炸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声响。   这是一个暗夜的小玩意儿,本来是掩护杀手撤退用的。   南风权且把它当成了对于靖阳士兵的警铃。   柏溪大惊失色,眼神凌厉地看向那个方向。   “谁!”   他自问一直很谨慎,这突然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的靖阳士兵一阵骚动,起身一看来势汹汹的敌人,连忙披甲应敌。   柏溪咒骂一声,如今箭已离弦,也顾不上去看到底是谁来捣乱,只能硬着头皮打了。   “不用管,给我杀,这次截杀成功,都是大功一件!全体听令,一个不留!杀!”   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南风轻蔑一笑,他取出南风剑,拔剑出鞘。   五指收拢,紧扣住南风剑柄,指腹和剑纹贴合的一瞬,南风眼底慢慢涌上嗜血的狂热。   夜色中,只看见一个幽灵般轻盈的身影,身形飘忽,足尖一点,便带着手中的凛凛寒光掠身追上冲击的人群。   剑光纷繁,剑影迭生,甚至来不及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只有利刃划过血肉的闷声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南风过,人头落,桃花笑,命已薄。   江湖的传言的顶级杀手也在此刻有了具象。   南风并不急于追杀柏溪。   因为他自信,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处在队伍的外围,跑得慢的人便成了南风屠戮的对象。   而柏溪则无心顾忌尾巴的刀光血影,他的目的,分外明确。   擒贼先擒王,他直奔靖阳主帐而去。   察觉到他意图的南风窝心一脚踹开被自己一剑贯心的尸体,提气追去。   若是让他杀了靖阳的首领那就不好了。   南风歌追到帐前,一个翻身,落在柏溪身前,执剑挡了他的前进之路。   柏溪看着南风身上还不曾脱下的南越士兵服,恼怒至极:“原来是你!呵,我竟不知我带的人中间出了这样的细作!是我大意了。”   “不过,你也拦不住我。”   柏溪想摆脱南风的纠缠,后撤一步,准备绕开他直突他身后的主账。   南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被宣判死刑的囚徒,做着无谓的困斗。   “你也别白费力气了,你今日,必死!”   南风如影随形,将柏溪的所有突破不动声色地挡得滴水不漏。   正在对峙之时,南风敏锐感觉到身后的杀意。   南风一侧身,发现是那个带着斗笠的人,持剑朝他攻来。   眼见被他躲过了,那人立刻改变招式,步步紧逼!   南风不想和他动手。   这些都是慕辞熙的子民。   伤了他们,慕辞熙会不高兴的。   南风只顾退让,挥剑只做抵挡。   “南风剑?”   那人十分眼尖,隔着纱幔,一眼看到了南风剑身上古朴隶书镌刻的“南风”二字。   一出声,南风惊讶了,这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呵,竟不知我的命这样值钱,能劳驾暗夜第一杀手亲自来取?”   他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来杀他的。   南风百口莫辩,他让他误会了。   但是他又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否认身份做不到,表明身份来意也不妥。   索性闭嘴不讲,只是想摆脱她的纠缠,杀了柏溪赶紧走。   而柏溪凭借这只言片语,立刻意识到,因为南风穿着南越的衣服,这女子将人认错了,这正是自己的机会。   他突然出手,朝着那女子的后背袭来。   南风此时顾不上谦让,闪身一掌打在那女子的肩头,将她推远,自己举剑挡下柏溪的突袭。   “既然你那么心急,那就先送你上路好了!”   南风说着,语气稀松平常,仿佛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今天吃了什么,何时睡觉一样。   柏溪感受到南风酝酿的杀意,深知自己是绝对杀不了那女子了,心惊胆战地和南风拉开距离,准备逃跑。   南风也不急,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确认她的安危。   摔倒之时,女子头上的斗笠跌落,露出一张脸。   看到的一瞬,南风心里一道惊雷炸开。   那人的模样他十分熟悉,和慕辞熙的七八分相似。   不同于慕辞熙的雌雄难辨的俊美,这人的面容明明是更加柔和的线条勾勒的眉眼,但是浑身都透着冷肃和霜雪的气质,利落,英气。   这人不是慕晚晴又是谁。   南风只一眼就看出了她必定和慕辞熙有关系。   想起之前慕璟一直和他念叨,慕辞熙有一个姐姐,叫慕晚晴。这个靖阳的郡主是如何厉害,虽为女子,自小武艺超群,性格刚列非常,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南风深深看了慕晚晴一眼,收起惊讶,飞身去追柏溪。   柏溪正在逃命,一回头,南风已经快要贴到了他的身后。   “你......你,是......暗夜的人!”他当然听到了慕晚晴的话,此人就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谲的南风。   “可是我......和暗夜......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杀我!”柏溪说到这儿立刻反应过来,暗夜一直做的是是人命买卖,必定是有人想要除掉他,“谁给你的命令?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啊不,三倍,只求你放我一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暗夜从不做半途的买卖,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该和我说的。”南风好心地和他解释,但是同时抬手一剑抹喉,“若要细究,自己想想谁是那要索你命之人。”   温热的鲜血溅在南风脸上,柏溪的尸体倒在地上,眼里还是哀求和惊恐,似乎还有话要说,但都被一剑斩断。 第36章 父女相见   南风多看了两眼,确认了一下,柏溪已经死透了,遂收起南风剑。   因为他的警醒,靖阳的人也及时做出了应对,不至于被南越的人杀个措手不及,在睡梦中就被抹了脖子。   一番激斗之下,柏溪带来的人也差不多都被解决了。   草野上,只剩下靖阳的人在收拾着残局。   南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南风剑,剑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顺着剑身,滴落到旁边的草叶上。   既然靖阳他们没事了,自己的人任务也完成了,那自己也该走了。   那厢的慕晚晴,目睹了南风追上去,杀掉了柏溪,又想起方才,南风都只是防守避让,并没有对自己有攻击之态,也意识到了,自己误会南风了。   慕晚晴也不在乎自己的脸被南风看到了,一看到南风要走,情急之下立刻追了上来。   不知为何,南风对于慕晚晴总有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害怕和她对上,总觉得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本来应该在靖阳都城的慕晚晴会出现在这儿,只是本能地加快了脚步。   他也知道,慕晚晴的身手比不过他,他要想走,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真实感受到背后甩不掉的人的气息的时候,南风恨不得把这辈子的速度都加上。   跑得更加没影儿了。   追出一段距离,慕晚晴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直接追出来未免太鲁莽了。   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是车队的主心骨,也是靖阳的摄政郡主,若是调虎离山之计或是自己有个什么好歹,那就是麻烦了。   暗自懊悔,慕晚晴止住了脚步,看着南风飞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慕晚晴感到奇怪,南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回去的路上,思绪万千。   南风大概,也许,是因为任务才来这里的吧,毕竟只看他杀了那个南越人,并未伤害靖阳的人。   只是很奇怪,回雁之前明明查过,南风下落不明来着。   回雁不说神通广大,信息网络的构建也不算低下。   连回雁都不知道其下落的南风,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江湖上一直没有流传过南风的长相,是因为南风的行动一直很隐蔽,见过他的,也都被他杀了。   可他竟然放过来自己。   “郡主,您去哪儿了?可把我急死了,这里里外外都快找了个遍了。小的还以为......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和王上交代啊!”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一看到慕晚晴回来,就像看救星一样,感激涕零,语气夸张。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剩下的人怎么样?”   慕晚晴环顾四周,捡起地上的斗笠,重新戴上,冷静问道。   “有些损伤,但是不算太大,都在处理了。”   “嗯,休整清点,加强夜防,小心些。”   那人领命去了。   慕晚晴回到自己的帐篷,吩咐怀袖侍候休整。   经此一次,靖阳的行军也更加谨慎,不仅是因为粮草重要至极,还因为慕晚晴乔装混迹在人群之中。   南风本就武艺高强,被慕晚晴追击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用尽毕生所学,只为摆脱她。   慕晚晴本来也追不上,直到感受到她停了下来,南风方才松了口气。   他来到溪边坐下,借着溪水,洗掉了脸上的易容,将南风剑清洗掉血迹,擦拭干净,装回剑鞘。   起身环顾四周,没事了,那他也应该回北宸找岑楼复命去了。   一路上,慕晚晴一直嘱咐所有人保持警惕,严防之下,也算一路顺利到达了前线。   交代手下的将领去交接粮食,慕晚晴也没有让下人通报,问了路就朝着慕司尘的帐篷走去。   慕晚晴进去的时候,慕司尘正在吃饭,当他看到慕晚晴的时候,惊讶地止住了动作,举着个筷子,要落不落。   “晴儿,你怎么会来?”   转念一想,肯定是跟着军队补给一起来的。   叹了口气,招呼道:“还没吃饭吧,来人,多传一份膳食,给郡主。”   然后转头对慕晚晴道:“你自己跑来了,那靖阳的事情怎么办?”   慕晚晴也不推辞,放下斗笠,在下首坐下,配合着侍候的人盥洗双手:“那有什么,有左相和右相在呢。”   “你就这样兀自跑来了,是有什么事情,非要亲自跑一趟?”   慕司尘自顾自继续吃饭,间隙抬眼看了她一眼。   “哼,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什么时候,连身体不适,病重这样的事情也要瞒着我了?”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慕司尘汗颜,刚想要嘴硬两句,就被慕晚晴狠狠瞪了一眼,声音也不自觉越来越小,“很久没打仗了,一时有些不适应。他们肯定给你夸大了。”   眼看慕晚晴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慕司尘埋头狠扒拉了一口米饭,含混不清地岔开话题。   “你说你要来,右相能同意?只怕是又被你气了一回。”   慕晚晴点点头,想也知道,右相肯定是一大通道理,各种危险的说教,以及各种阻拦:“我交代了左相,没有告诉右相。”   “你还是先斩后奏!”   慕司尘咀嚼停了一秒,立刻想到右相一去上朝,就发现慕晚晴已经跑了,还特意瞒着他,小老头儿的胡子怕是都要气翘了。   等到父女俩回去,指定是躲不过一番耳提面命的苦口婆心。   “右相,年纪大了,又是先朝重臣。”慕司尘想了许久,吞吞吐吐,还是斟酌着说了。   言下之意,大闺女,你小心点儿造,老人家他遭不住啊。   慕晚晴敷衍地“嗯”了一声,刚好下人把饭菜端了上来,拿起筷子吃饭。   慕晚晴则表示很无所谓,她只是暂时摄政,万事再不济,自然有她便宜老爹担待着。   右相若是有什么委屈,苦楚,也自然会去找她爹,哄老人的事情就交给慕司尘就是了。   慕司尘痛心疾首,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那能怎么办,自己的闺女儿。   “对了,在来的路上,我们遭遇了南越的伏击!”   慕晚晴眼瞎一口饭,头也不抬,一边夹菜,一边说。   慕司尘差点把筷子吓掉。   “什么?你是真不说啊!你!他们人多不多,你有没有什么事?什么时候啊?怎么不多带点儿人?.......”   “没事,若要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好好地吃饭。粮食没事,人也没多大事,死了两个,伤了几个。”   慕晚晴打断慕司尘一惊一乍的连环问题。   被打断的慕司尘不满地瞪着她,你以为你很幽默?   “你说得轻巧,南越打定了主意要突袭粮草车队,那必然是做了准备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若是对方的人再多些,便是十分危险了。回去的时候,我多派几个人保护你。”   “好。”慕晚晴只顾应下。   父女俩都了解对方的脾气,哪怕说得在轻巧,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慕晚晴也知道,慕司尘说这些话是带上了认真的心思。   “你多吃点儿,我感觉几日不见,你几乎瘦了,怀袖是怎么伺候的。”慕司尘嘟嘟哝哝。   站在慕晚晴身后的怀袖百口莫辩:王上,您的错觉,和我没关系啊,我真的淘金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了,我还遇到了南风!”慕晚晴又扔下一记重磅炸雷。   慕司尘才放下的心又一次被一脚踹得老高!   他瘫在椅子上,淡淡表示,你爹我老了,心脏受不了,你下次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你来吓我一次,南越袭击吓我一次,现在又用暗夜杀手吓我一次!   你真的是怕你老爹我活太久。   这次不等慕司尘跳起来追问,慕晚晴便提前打断施法:“就在那晚的夜袭的时候遇到的,他似乎是执行任务路过,只是杀了那个南越的将领便离开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因为那晚的袭击来的很突然,但是就在那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声响雷,还有巨大的光亮,惊醒我们的人,这才有了反击的余地。   可是南越的人明明筹划了缜密的袭击,却要刻意提醒我们,是不是太反常了?而且后面我轻点整理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怀袖问遍了随队的人,也没有人发现第二个行动奇怪的人。”   “你的意思是,南风故意给你们通风报信?”慕司尘严肃起来,皱起了眉头。   慕晚晴沉默,默许了他的猜测。   这时躲在暗处的南风心跳了一下。   本来说好了要回去的,走到半路又担心柳子奕不死心,再派人来追杀他们。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运送车队,慕晚晴还混在里面。   于是,南风停留了一会儿,思考良久,还是回来了,一路暗中护送着慕晚晴到达慕司尘的主帐。   方才听了一会墙角,准备溜走,便听到了这父女俩说起了自己。   果然,慕晚晴还是怀疑他了。   于是南风也止住了要走的脚步,立起耳朵仔细听着。   “可是,平白无故地,暗夜为什么要帮你呢?”慕司尘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而且,前一阵子回雁才调查过暗夜,说是南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如今竟然这么巧,出现在了靖阳境内。此事必有蹊跷,也要好好查探一番。” 第37章 表面的夫妻   “嗯,那这件事要告诉辞熙吗?”慕司尘其实并不太会干涉女儿的决定。   “既然要让回雁暗中调查,那么这件事情他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慕晚晴说着,“而且,暗夜的大部分组织应该还在北宸,让他去做也方便些。”   慕司尘也不多说话,只是哦了一声,慕晚晴说的不无道理。   他以为慕晚晴会担心慕辞熙,不让他趟这趟浑水,可是孩子终究都长大了。   “说到辞熙,你下次写信去北宸的时候,顺道让人把我上次寻来的那把剑给他送去。刚好下个月也是他的生辰了。一个人在北宸,怪可怜的,生辰礼只好先给他带过去了。”   慕晚晴满口答应,正想着怎么转移自家老爹对于小儿子的诸多心疼的话。   这时候,一个粗犷的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王上可好些了?我们将军十分挂念,我特意找军中的老兵问来的土方子,王上要不试试?说不定有效果呢。”   来人是正是朱远疾的副官,北宸的领军将领之一,姜乾。   慕司尘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将军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要不还是算了吧,方才医生还说好多了。”   慕晚晴看到他进来,民慕司尘变了脸色,立刻默契的收住话头,恭肃端庄。   “那怎么行,这次的法子指定比上次的好用,说不定能好得更快些。”眼神看到慕晚晴,“这位是?”   “哦,这是小女,慕晚晴。”慕司尘介绍到。   “原来是翎华郡主,末将姜乾,见过郡主。”   “将军免礼。”   “不过,郡主是怎么过来的?这里比较危险,万事都要小心些......”   巴不得赶紧绕过这个话题的慕司尘赶紧搅混水,让姜乾忘了这个剧情。   慕司尘确实今年身体不太好,难得一次长途跋涉,艰苦行军,就有些不舒服,俗称水土不服,又有些伤寒。   领着援军前来的朱远疾和姜乾,一来就看到慕司尘病弱的样子。   慕司尘本就生的好看,颇有几分病弱美人的意味。   这一下让两人都有些自责,定是自己来晚了,靖阳王一人御敌,压力过大所致。   于是,两人对于慕司尘的病都十分上心,三天两头跑来问不说,还致力于找到各种奇药妙方来塞给他。   慕司尘对于这俩人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南风眼看他们开始了天南海北地胡诌,不是,交谈,转身离开了。   又是两三日的功夫,他回到了北宸。   而柳子奕等了几日,没有等到柏溪完成任务回来的消息,却等到了一封信函。   “看来你的计谋是落空了。”   “哦,太傅这次带来了什么消息?”尹肆乔面不改色继续磨墨。   “八弟知道了柏溪的身份,不喜话重金,从暗夜手里买了他一条命。想来,柏溪这时候是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你的计划也泡汤了。”   “能成更好,若实在不能,也无需强求。只是,这次兵将的损失,恐怕得记在八皇子账上了。”尹肆乔宽慰他。   “那是自然。不过一个私生子,也值得他出这么大的血。他还真舍得。”柳子奕毫不掩饰对于这个草包弟弟的轻蔑和不屑。   “嗯,是个没脑子的。”尹肆乔紧跟着说了几句话顺毛。   当南风回到北宸的时候,岑楼不在暗夜。   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最近岑楼很少在暗夜露面,许多暗夜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钩越和黎墨在协助处理。   而北宸的科举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慕辞熙就每日大多数时间就待在公主府,闲暇时和他比较看得过去的公子哥们胡天海地地出去玩儿,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哥的形象。   看到他这副样子,梁熠渐渐也没管他,随他去了。   南风来到公主府的时候,慕辞熙正好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去围观科举的热闹回来。   才踏进府中,慕辞熙就微妙地眯起了眼眸。   熟悉的被人的目光注视的感觉。   自家跑出去玩儿的猫儿回来了?   他还真是随性呢。   不过,也需要给小猫儿好好教育一下,不然老是不着家,天天往外跑可不行。   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   慕辞熙不自觉心情愉悦,脚步都轻松了几分。   慕璟看着他这个样子,大为震惊。   世子这是咋了?前一阵子跟人欠他钱一样,今天又突然跟捡了钱一样?   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这些话,慕璟也不敢当着慕辞熙的面说。   但是无论如何,慕辞熙心情不错也是一个好消息。   深夜,在宫里和诸位大臣忙了一天的苏瑾钰回到丞相府,远远就看到尤晴如在门口等着。   “老爷,您回来了!”   马车方才停住,苏瑾钰踩着脚踏下来,尤晴如便走到跟前,作势要搀扶他。   “夫人怎么不在腹内等,如今秋也深了,天慢慢冷了,站在这风口,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苏瑾钰说着关心的话,招呼婢女上前来,把手上的斗篷拿来给尤晴如披上。   同时,苏瑾钰不痛不痒地避开了尤晴如想要触碰他的手。   尤晴如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怨毒,她当然感受到了苏瑾钰的动作。   “是晴如的错,想着老爷也快要回来了,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谢过夫君的关心。”   尤晴如顺从着侍女系好斗篷,一边说着。   成亲多年以来,苏瑾钰对她一直是这样的。   他也不会对她言语冒犯,相反,他很尊重她。   这么多年,府中一个妾室一个都没有,后宅安宁无比。   府中的总管之权,大小事宜,也很放心地交给她去做。   平日生活,他也会对她关心,就像这样,嘘寒问暖。   落在外人眼里,他们分明就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伉俪。   可是,尤晴如知道,苏瑾钰一直不爱她。   他会对她很好,可是他真的不爱她。   她也动过很多心思,就像刚才,她甚至要是她真的冻出个好歹就好了。   可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再怎么样地折腾,都会被苏瑾钰挡回来。   她的所有躁动,扭曲和愤怒,不满,都会被他的万年不化的冷漠阻挡在他的心之外。   若是她做得过分了,他甚至会选择住在公府,冷落她一段时间。   苏瑾钰,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块石头。   可是,一块石头也该被焐热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晚膳夫人早就让人备下了,想必老爷也饿了,不如直接移步膳厅用膳吧。”   尤晴如的嬷嬷适时开口。   苏瑾钰点头赞同,抬步走进去,尤晴如赶紧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府中。   “念儿可回来了?”   苏瑾钰边走边问到,对于这个儿子,他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父亲的角色。   “哦,念儿早就回来了。之前不是还说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吗。念儿一直很上心,近些日子也不老往外跑了,就待在自己院子里,精心苦学。”说起自己的儿子,尤晴如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她显得有些热情地说道,“念儿啊,真的很像你年轻的时候,踏实,刻苦,想必也会有大出息的!这次的秋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不定......”   尤晴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瑾钰打断了:“没事,念儿身体不好,也没有一直跟着书塾的功课,他若是想要去科考,尽力就是。我只想他顺遂一生就好。”   苏瑾钰的话也是他的真心话,他怕尤晴如对苏念有太大的期许,他会有太大的压力。   哪怕是做一个平凡的人,只要他还活着,苏念就可以安安分分地生活。   尤晴如住了一秒,立即换了个面色,笑着说:“也是,也不强求。”   两人这样说着,走到了膳厅。   这时,一个年轻的侍女来禀报:“见过老爷,夫人,公子说,今晚的晚膳他在自己房中吃,就不过来了,让奴婢来通报一声。”   听到这话的尤晴如微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这孩子,愈发小性儿了,难得准备了这样一桌丰盛的晚宴,怎么就不来了呢。”   “既如此,那就随他吧。”苏瑾钰坐下,侍候的下人们也很有眼力见地传菜,摆筵。   饭席上,尤晴如不时地给苏瑾钰夹菜,开心地说着许多的话。   从一道菜的做法说到家中琐事,从苏念的乖巧说到年轻时候的过往经历,苏瑾钰都在静静地听着。   尤晴如似乎也不介意一头热,唱着独角戏。   吃过了饭,苏瑾钰沉吟片刻,对着管家说到:“前些日子侯尚书送给我几方上好的徽墨和几卷旧迹,你待会儿收拾了送去公子房里。”   尤晴如似乎犹豫了一下,带着试探的表情开口:“夫君这些日子一直早出晚归,和念儿也是许久不见,念儿一直很想念夫君,不若,去后院瞧瞧他?”   苏瑾钰面露难色,沉默了许久,开口,语气有些落寞:“既然念儿在潜心温习功课,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便离开了。   背影似乎有几分狼狈逃跑的意味。   他和梁熠的私情让他一颗心都系在梁熠身上,他不爱尤晴如,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苏念,去面对这个他的这个儿子。   所以,他对苏念一直怀着一种近乎到心虚的愧疚。   他在物质上从来不会亏待他,也能尽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羽翼去庇护他,却做不到让他骑在他的肩头,像寻常孩子那样欢笑。 第38章 畸形的母子   看着苏瑾钰离开的背影,尤晴如维持了一晚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她掩饰不住自己满腹的落寞和愤怒。   如今连念儿也留不住他了吗?   旁边的李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她:“夫人莫要伤心,老爷一定是最近的公事太忙了。这不最近正赶上科举之时,老爷又是主考官,诸多事务一定很辛苦。”   “无事,你叫管家收拾了东西,陪我去念儿的院子去瞧瞧他。”尤晴如将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可以拔高了声音来掩饰自己委屈的哭腔。   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尤晴如来到了苏念的院子。   门口守夜的侍女远远看到提灯而来的一群人,走上前去迎接行礼。   恰好苏念的贴身侍女落樱出来倒水,一看到此情此景,霎时变了脸色,匆忙将木盆放置在一边,就赶紧冲进房里。   “公子,夫人和嬷嬷来了!”   苏念正伏在案前,似乎在写着什么,听到落樱的声音抬起头,带着纵容地浅笑一声:“母亲来了,你这般惊慌失措做什么。我还以为什么奇异妖兽呢。你且先去前屋接待着,我收拾了几点残笔就来。”   等到落樱应下离开,苏念将手中的纸张压到书架的匣子上,不露出半点痕迹。   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腿出门。   “这么晚了,劳烦母亲亲自前来,苏念愧怍。”   尤晴如看着一身温润如玉,礼数周到的苏念,满眼里都是满意。   但是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冷下来。   她看了一眼苏念行礼的动作,哼了一声,也不叫他起来,径直就走了进去。   苏念苦笑一声,默声跟在她身后。   看来,今晚的母亲似乎不是很爽快。   尤晴如坐下,对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点点头,将房间里下人们都遣散了。   落樱似乎不满就这样被带走,担心的目光一直落在苏念身上,也被李嬷嬷一个眼刀,拽着胳膊拉走了。   “跪下,认错!”   尤晴如的声音带着母亲的威严和冷酷。   苏念“咚”的一声,跪得毫不犹豫:“孩儿知错。”   似乎是苏念顺从的模样取悦了尤晴如,她的愠色淡了几分,但仍旧是严酷的模样。   “那你说,你错在哪儿了?”   “孩儿......不该不去前院和父母一同用膳。”   “你还知道?!”随着这突然的一声爆发,一个茶盏被摔在苏念的身边,碎末四溅。   精致的瓷盏被盛怒的一摔,细碎的瓷片飞向房间四处,一个残片从地上腾起,砸在苏念的额角,鲜红顺着白皙的鬓角蜿蜒而下。   门外的落樱被尤晴如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嘴里叫着“公子”,一时着急就要跑进去。   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狠厉的脸凑到跟前:“小蹄子,你不要不识好歹!夫人教训儿子,哪有你这贱种放肆的份儿。”   落樱连出声都不敢,只有泪水流了满脸。   屋里的苏念也是一样,面对尤晴如的愤怒,他也只能承受,而且不能表现出一点儿反叛,否则就是火上浇油。   他只是隐忍地跪着,连血都不敢去擦。   “我说过多少次,你父亲难得回来一次,就让你出去吃个饭,让他看看你,怎么了?这很难吗?这么多年,他对我是冷淡也就算了,为什么你是他的亲儿子,你也不亲近他,他也不亲近你啊!   啊?苏念,你告诉我为什么?瑾钰平时政务繁忙,你为人子,你就不会主动一点儿吗?   我一直要求你要对他好。为人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贴心孝顺,怎么会不欢喜,怎么会还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你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去科考,这么多年,难得又是你父亲做主考官,我在努力拉进你们父子关系,你为什么要一直跟我作对呢?!苏念!”   尤晴如不管不顾地发泄着在苏瑾钰那里受到的委屈。   苏瑾钰可以不爱她,可是苏念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以不爱他,这可是他的唯一香火啊。   苏瑾钰不爱她,苏念就是她唯一可以拴着他的东西了。   她是一个即将溺毙的人,苏念就是那个她一直抓着的浮木。   她知道苏瑾钰今天要回来,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想着阖家团圆,没想到,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会扫她的兴。   她一直都在教育苏念,想把他养成苏瑾钰的样子。   很多时候,看着苏念,她自己也会有一阵子的恍惚,似乎是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谦谦才子。   可是,没想到,连冷性情这一点父子也慢慢变得如出一辙。   苏瑾钰对她不近不远,礼貌周到,苏念也是,他恭恭敬敬,乖顺守礼,可是也和她慢慢不亲近了。   想要抓住的人,却一个一个都慢慢推远了,尤晴如感觉自己要疯了。   苏念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尤晴如癫狂的模样。   原来自己和她还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发疯般发泄了半晌,尤晴如回过神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扑到苏念身前,搂着他,放声哭泣:“你说凭什么啊?苏念,为什么你们父子俩都是这般的冷心冷肠,我掏心掏肺焐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就一点儿,哪怕一丁儿点的改变都没有。   你以前明明很听母亲的话,你到底是怎么了?念儿,你告诉母亲,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囫囵地抄起袖子,动作慌乱地擦着苏念脸上的血,似乎把这些不堪的痕迹擦掉,他就会变成那个对自己很贴心的儿子。   他就还是和她站在一起的人。   她哭闹了许久,苏念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就这样纵容着她,默默承受着她的打骂,她的责备,她恍然的心疼;他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冷漠到玩味的感觉。   “母亲,累了就放下不好吗?”   话还没说完,一声响亮的巴掌让房间安静了一瞬。   苏念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而尤晴如落下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什么意思?你也看不起我,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你是我身上掉下来肉,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居然这么说?”尤晴如似乎是真的委屈了,她的话一下子哽住,无力地捶打着苏念的肩膀。   苏念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她因为激动动作而东倒西歪的身子,任由她或轻或重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知道,她既是在打他,也是在打苏瑾钰。   等到她终于哭够了,闹够了,她站起身,回避着苏念的眼神:“你好好准备这次的科考,最好是一举夺魁,到那时,你便是咱们家的第二个状元。   父子相承,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你知道了吗?念儿,你要像你父亲当年那样。当年他考到状元的时候,玉冠红袍,高头大马,可谓是风光无两。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丞相府也只有你一个男丁,所以,你必须要当状元,你知道吗?记住了吗?”   说了一半,她回身盯着苏念的眼睛,眼神了有扭曲的固执。   “孩儿知道了。”   苏念满口答应下来,他知道,他无法拒绝。   就让今晚的闹剧就这样停下吧。   尤晴如叫来了李嬷嬷,替她整理仪容。   “平时注意自己的吃食,想吃什么,院子里短了什么就直接去库房里拿,好好温习功课。”   临走时,尤晴如这样交代。   门口,落樱和苏念院子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恭送尤晴如离开。   尤晴如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伺候公子,万事尽心尽力。偷奸耍滑,私德败坏,什么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都给我仔细些,不要让我见到这些脏东西。还有几个近身侍候的丫头,伺候好主子是你们的本分,但也要记住自己的本分,若是要生出了什么旁的心思,只怕你全家都吃罪不起。”   李嬷嬷顺势剜了落樱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奴婢(奴才)谨记夫人教诲。”   等到尤晴如离开,落樱立刻跑回房里查看苏念的情况。   苏念跪久了,腿脚早已麻木没有知觉,扶着桌子趔趄着站起来。   落樱一看,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满腹的心疼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化成一句带着哭腔的“公子”。   苏念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没事,你去取点儿热水和纱布来。”   落樱哽咽着出去了。   一会儿,招呼底下的奴才端了一盆水进来,动作轻柔地卷起苏念的裤腿,双膝已经是通红一片。   “看起来还好,我还以为要破皮了呢。”苏念似乎还有点儿庆幸,“落樱,你帮我把内室的药匣子拿来。”   落樱拿回来了一个不大的匣子,看起来有些破旧,似乎是经常在使用的。   “公子,让奴婢帮您吧。”   “无事,我自己来。”   苏念动作熟练地从匣子里取出一瓶膏药,小心地抹在膝盖上。   随后,将手帕涌入热水沾湿,试探着擦去额角和脸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在脸上,需要用帕子捂一会儿能擦掉。 第39章 回去   等到落樱帮着苏念完全收拾好,已经夜深了。   苏念让落樱出去侍候,自己留在房中,继续看书。   落樱想劝他休息,最后还是住了嘴。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家公子看着是个脾气好的,可是骨子里还是倔脾气,什么事情决定了,旁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夜半已过,似乎一切都熟睡了。   整个丞相府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一袭白袍的男人从房间内走出来,银质的面具遮住了面容,冷肃的眼眸炯炯溢彩。   落樱本来好好地守在门口,不知怎的,渐渐觉得眼皮都要撑不开了。   苏念,哦不,岑楼,走到落樱身边,只是极短地瞥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已经睡沉了。   他的剂量一直估计得很准,如今也越发熟练了,天明之前,落樱都不会醒来。   岑楼悄无声息走到后墙,一架盘虬卧龙的藤萝之后,竟有一道十分不起眼的小门。   岑楼推开小门走出去,又悄悄从外面落了锁。   门外的树下,早有一黑衣人等候多时。   “大人,属下还以为您今儿有事不来了呢。”   “既然说了要回去,那就必须要回去。我只是突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若是等会儿您还没出来,属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您说过不让属下随便进入丞相府......”   “以后不会了。”   那人牵出辆马车,领着岑楼过去。   扶着他坐上马车,这才轻轻打马驾车离开。   等到两人离开,远处隐秘的巷子里才走出半个人影,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驻足良久。   才走没几步,看出岑楼似乎走得有些慢,也放慢了脚步,等着他。   岑路回到暗夜的时候,南风早已在清水别庄等了他许久。   他坐在庄子的屋梁上,看着那辆马车慢慢驶进清水别庄的前院。   等到岑楼走进来的时候,南风飞身掠下,来到岑楼身旁。   “你怎么了?”   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庄子里,如今看来走路似乎还有些吃力,你的腿怎么了?   剩下的话南风没说,但是岑楼懂了。   岑楼今天本来就计划了要回来一趟,因为他最近一直被困在科举的事情里,已经很久没回暗夜了。   只是没想到尤晴如突然的发难,让他只好挨着痛,硬着头皮走回来。   尽管已经抹了药,但是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加上确实跪了很久,行走间难免有些因为疼痛而导致的变形。   哪怕这样的异样很细微,也确实瞒不过南风这样的心细敏感的习武之人。   岑楼自嘲地笑了笑,那抹弧度落在南风的眼里就显得很难看。   “没事,旧疾复发罢了。”   南风一下子被噎住了,本来就笨嘴拙舌的他,此时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想到的是,岑楼以前试药的时候,一定留下来很多的老毛病,如今一句旧疾复发,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不知为什么,哪怕岑楼如今已是暗夜只手遮半天的人了,南风却一直觉得他还是那个脆弱又倔强的药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对于这个似乎只有他知道的秘辛,南风一直觉得这是岑楼的伤口,尽量避免去触碰它。   每次岑楼提起,或是南风无意间提起,南风都会觉得愧疚。   不会说话的南风歌选择直接行动,他一把抱起岑楼:“既然难受,那就别走了,得罪了。”   被突然抱起的岑楼被南风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了,来不及说话,就被南风抱回了他的房间。   他确实是在利用南风对他的特殊情感,但是只是想转移他对自己伤口的注意,没想到却被南风整得愣了神。   南风把岑楼放下来,就退了两步。   岑楼也就顺着他的动作,站稳,摸索到桌边坐下。   南风方才抱着岑楼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奇异的药香,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过。   “对了,这次去南越,应该一切都还顺利吧。”   岑楼的话带着关怀的口吻。   “嗯。”确实很顺利,只是自己磨蹭,多耽搁了几日,不然早回来了。   “也是这样的任务,对你来说,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你回来多久了?一直在暗夜?”   南风沉吟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还去了公主府,但是不能对岑楼说。   “我想你大概也没有事情做。最近暗夜各堂都在休养生息,筛选补充,南风堂在你回来之前一直是零柒在负责此事,如今也不好贸然换人。”   “没事,他做事一直也很上心,你大可放心。”南风坦言,其实,他对于权利多少,并没有那么在意,事情交给零柒,他也乐得轻松。   “你不介意就好,最近刚好有一个任务,虽然时间或许会有点长,但是我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   岑楼说到这儿,看着南风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   什么样的任务,岑楼这样笃定自己一定会接?   南风确实很好奇,他看着岑楼,示意他接着说。   “保护一个人。”   “谁?”   “靖阳世子,慕辞熙。”   果然如岑楼所料,南风的瞳孔都瞪大了。   “你也不必如此惊讶。确实,暗夜几乎不接这样的任务,可是谁让这个人是慕辞熙呢。我也是念着你和他有些故交,这次破例接下来的。我想着,这样的任务,交给别人怕是也不合适,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岑楼拉长语调。   “好,我接。”   得到满意的答案,岑楼绽开一个不出所料的笑。   “看来我还是了解你的。”   “什么样的人会找暗夜做这样的任务?”南风也有自己的疑问。   “暗夜的规矩,这个是不便透露的。不过,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这是靖阳那边接到的单子。”岑楼也预料到了,南风会追问下去。   靖阳?难道是慕晚晴?还是慕司尘?   南风一时间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是了,这样的话,似乎就能说通,他们在靖阳,肯定会担心孤身困在北宸的慕辞熙。   没等到南风细细思索,岑楼便又继续道:“这个人出手也是极为阔绰,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任务的时限暂时是一月,后续的情况还未确定。不过,你想要怎么做?”   “什么意思?”   南风一时没有明白岑楼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想怎么样进行这个任务?以你的身手,暗中保护,不被他发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若想要光明正大地待在他身边,怕是有些麻烦。”   南风沉默了。   自己这段时间不就是这样吗?   像个黑暗里的小偷,偷偷窥伺着他的生活。   很多次,南风都有一个冲动在心底叫嚣。   他想要走到阳光下,他想要回到以前能够站在慕辞熙面前的时候。   岑楼自然知道南风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要后者,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只是你要吃一些苦头,不知道你肯不肯。”   “无妨,你尽管做吧。”南风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听到岑楼这样说,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只要是自己能抗的事情,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清晨,天刚刚蒙蒙亮。   早起的慕璟还是坚持自己的习惯,来院子里练剑。   这是他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之前有南风陪着,如今只有一个人了。   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这样的早晨,竟然有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慕璟嘟囔着,恍然看见慕辞熙的门前,躺着一个囫囵地东西。   上次突然出现的沈清意已经让慕璟觉得稀奇了,如今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慕璟上前查看,却是南风。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还是破破烂烂的,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脸上也糊了一些或干,或湿的血迹,面容都有些辨不清楚。   慕璟试着摇了摇他的肩膀,轻声叫了他一声,但是南风没有一点儿反应。   慕璟大惊,来不及细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大着嗓门,把慕玦和一些下人都吵醒了。   慕辞熙披了一件衣裳,不悦地打开门,门“哐”的一声诉说着慕辞熙的起床气。   “大清早的,你吵吵什么?”   慕辞熙眯起眼睛,看着慕璟怀里抱着的不知道啥玩意儿。   “世子,是慕风!”   慕璟的话音未落,慕辞熙已经闪身到他跟前了。   “他怎么会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明昨天的时候,他还感觉到南风出现在过公主府,那时候似乎还是好好的。   晚上的时候,他感觉到南风的气息不在了,想着他应该是回去了,怎么就过了一夜,就这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样子了。   慕辞熙接过南风,把他抱回到南风以前的房间。   虽然他许久没回来了,但是这间屋子一直有人打扫,保持着干净整洁。   慕玦也闻声赶来,着急回房间取来医箱,招呼下人送来热水。   慕玦轻轻揭开南风的衣服,破碎的衣服和血肉粘连在一起。   哪怕南风没有了意识,也忍不住痛地皱了皱眉头。   慕玦一看,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很难处理掉的地方便用剪子帮他剪开。   “看起来似乎是鞭刑,尤其是前胸和后背,血肉一片。”   慕玦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行医多年,这样残忍的伤口见的着实不多,更何况这是南风,心里就更难过了。 第40章 谎言   慕辞熙全程一直看着慕玦替南风处理那些可怖的伤口。   慕玦每一处都细细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后仔细包扎好,等到完全弄好,也过去了不少时间。   “还好,只是看起来凶险,不过都是皮外伤,比起毒发,内损,好起来也快些。等他醒来就好。”   慕玦说着,自己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南风是毒药发作了,毕竟上次也见过他毒发后凶险的样子。   仔细把脉查看,发现并没有这些迹象,只是伤口血肉模糊,乍一看很吓人。   慕辞熙抿紧了嘴唇,眼神有些吓人。   慕璟也只能搓着手在后面干看着。   “辛苦了。既然已经无事了,那你们先退下吧。”慕辞熙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自己在这儿守着他。   “是。”慕玦极快地应声,而慕璟似乎要说什么,话还未出口,就被慕玦很有眼力见地拉了出去。   走到门口,慕玦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听话,你别闹。世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慕璟憋到院子里才恨恨地看着慕玦:“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殿下怎么要亲自守着他,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早起嘛。我精神好,我可以守着慕风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慕玦淡淡道,面色仍旧如常,仿佛在告诉慕璟,你大惊小怪了。   “你说,”慕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怪异,他环顾四周,鬼鬼祟祟地把慕玦拉到一个角落里,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见,“你说,世子是不是喜欢上慕风了?”   虽然,在北宸,好男风不是做什么稀奇的事情,很多烟柳之地也有不少小倌儿。   在南越喝靖阳也没有那么稀罕。   可是这毕竟只是暗地里的交易和泛滥,并不会被摆到台面上来说。   很多的达官贵人甚至还会在私底下养男宠,但是这些事情都是风流的隐秘之事,没有正大光明的名头。   尤其是对于慕辞熙这样有身份有头脸的人来说,这就更不能了。   慕玦看着慕璟,他脸上写满了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的惊恐。   “你怎么会这么想?”慕玦试探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世子虽说对我们也很好,可我总觉得他对慕风和对我们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世子先是平白无故地把他留在身边,去城郊带着他,去肃王府也带着他,很多事情也放心交给他去做,这不奇怪吗?   更奇怪的是,之前慕风回......被暗夜抓回去的时候,世子看起来很不开心,现在慕风回来了,世子还要自己亲自守着他!”   慕璟越说越激动,但又要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唯恐被人听了去,一时有些滑稽。   “而且,”慕璟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你刚刚在替南风处理伤口,没看见,我可是瞧了个正着。世子看南风的眼神,”说到这儿,慕璟似乎还抖了一下,“那个眼神我只在褚先生偷看郡主的时候见到过一次。   就是那种,那种,哎呀,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反正你信我就对了。”   说到最后,慕璟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觉得自己说的越发有道理,也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有那么敏锐的洞察。   “嗯。”慕璟的长篇大论,只换来了慕玦不咸不淡的一声。   “你什么反应?你怎么那么平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慕璟炸毛了,“你是不是又觉得我笨,又瞒着我?”   “我怎么会特意瞒着你,你想多了。”   “哦。”慕璟对慕玦一向是很亲近的,慕玦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过,今天的他似乎脑子的筋分外通畅。   “你刚刚没反驳我,你也这么觉得我猜的是对的,对吧。”   连慕璟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看出来了,慕玦也没想着忽悠他,权当默认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行,你说,咱们要不要劝一下世子?这,这,这要是被王上知道了?先不说王上,郡主就能扒世子一层皮。”   慕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发现开心,立刻联想到了诸多的后果。   想来就觉得后怕,慕晚晴对慕辞熙一向严厉,慕辞熙又是慕家的独子,靖阳唯一的王储,若是让郡主和靖阳王知道自己家的世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杀手出身的男人。   慕璟不敢想下去,他感觉慕晚晴的鞭子下一秒就要抽到他身上了。   慕玦白了他一眼:“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世子做事,自有他的打算。”   慕玦并没有慕璟那么悲观,他从不怀疑慕辞熙作为王储,心系靖阳的担当。   他也觉得慕辞熙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和南风的一点儿感情纠缠并不足以成为他的未来的阻碍。   但实质就是,慕璟比慕玦更高估慕辞熙的感情和为情冲动的可能。   慕璟觉得慕辞熙会因为喜欢南风而和慕司尘慕晚晴有冲突。   而慕玦是觉得慕辞熙根本不会放纵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   外面俩人世纪推演,屋子里却很安静。   摒退了众人,慕辞熙搬了个小跺,伏在床边,静静看着南风睡着的模样。   慕辞熙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细细摩挲。   南风的手比他小上一些,但是并不像他的那样白皙细腻,皮肤摸上去有些粗粝的感觉,因为疼痛,手背上的青筋一直紧绷着,指腹是一层薄茧,安静诉说着手的主人这些年的经历。   两只交握的手,一只矜贵,一只苍白。   慕辞熙看着南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还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家伙。   明明武功那么高,怎么还老是这样让自己受伤,躺在这里,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自己一直不敢太大动作,怕把人吓跑了。   没想到,就一会儿的功夫不在眼跟前,这人就给自己招了一身的伤痕。   南风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自从装醉把南风吓跑了之后,慕辞熙边打定主意,不要再继续冒进吓他了。   所以这些日子,慕辞熙只要能感受到南风还在他身边,他也不强求他一定要出来。   他知道,南风背后肯定也有很多的难处,他有他的顾虑。   慕辞熙选择尊重他,可是今天突然看到南风血淋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心脏骤停了一瞬。   可是南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呢?   暗夜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他带回去,怎么会轻易让他离开。   慕辞熙陷入自己的沉思。   恍然不知过了多久。   床上的人一声嘤咛,双眉紧蹙,似乎有了清醒的迹象。   慕辞熙面色凝重,轻轻唤他:“慕风!”   南风睁开眼,入眼就是熟悉的房间陈设,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唯一让他觉得不真实的,应该就是守在自己跟前,一脸担心的慕辞熙吧。   很久没有和他距离那么近了。   南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慕辞熙。   才一动作,被牵扯的伤口痛得低呼一声。   岑楼,下手还真是狠啊,每个伤口都是实打实的,一点没留情。   “你怎么样?”   慕辞熙看到他醒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表情收敛了不少。   “水......”   南风的嗓子干涩不已,出口的字节也像是被碾碎了砾石。   慕辞熙理解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招呼下人去取。   “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慕辞熙端了一杯水,依靠这床栏挨着南风坐下,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杯盏递到他的嘴边。   “温水,润喉正好,不要喝太急。”   慕辞熙说着,仔细喂南风喝水。   眼看他喝得差不多了,慕辞熙悠悠说到:“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这些,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慕辞熙并没有直接告诉南风,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的事情,而是从两人上次明面上分别问起。   他不想这么难看地去逼问南风。   也想看看南风是什么态度。   他想让南风自己告诉他,自己愿意对他坦白他的身份,他的过去。   感受到靠着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慕辞熙眼神冷了一分,仍是静静等着南风的回答。   南风知道,这是他躲不掉的问题。   尽管心里早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也在脑子里排演了无数遍,此刻真的面对着慕辞的质问的时候,南风仍旧感到难以启齿。   “嗯?”   慕辞熙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悦的威压。   “我之前和暗夜有过一些自己的纠葛,上次他们其实是冲我来的,连累了你们,抱歉。”南风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儿鼻音。   “嗯。”慕辞熙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声音,示意南风继续说。   我知道的都比这多,你就挤出这点?   “那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的人找了你许久都找不到。”   “被关在,暗夜,的石室里面。”   “那沈清意呢?是你送回来的?”慕辞熙把下巴搁在南风的头顶,在南风看不到地方,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谁?我......不知道,我一直被关押在石室里,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恐怕,恐怕是你弄错了。我昨天是趁他们不注意,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南风也感觉到了慕辞熙似乎不是很相信,但也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编造的谎言。 第41章 隐瞒   慕辞熙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南风胡说八道。   只是这么听着,他心里就知道了南风这一身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了。   是了,他要回来,又不能直白地用南风的身份回来,就只能用慕风的身份。   可是慕风是不该和暗夜有纠葛的,他只能把自己伪装成被困被鞭打,艰难出逃的慕风。   慕辞熙只感觉那一瞬间,心里腾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偏偏气急了,表面上却更加不明显,只是眉眼之间冷意凛凛。   原来是这样!   南风,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竟然一夜之间放任自己被打成这样,就为了圆谎!就为了骗他!就为了能嘴硬掩饰那个在慕辞熙眼里早已形同虚设的杀手身份!   南风,你真是好样的!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若是直截了当地坦白一切,我又会把你怎么样?   慕辞熙气急了,手上的动作一时没控制住,南风被他下意识不知轻重的动作捏痛了。   南风被捏痛了,却又不敢动作,只是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   慕辞熙立刻就察觉到他的失态,冷着脸收敛了自己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怒气。   “难为你了。放心,以后没事了,你既然回来了,那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你先好好修养一阵子吧。先前慕玦已经帮你把身上的伤包扎过了,他说,你身上的伤并不算轻。”   慕辞熙深吸了几口气,冷静地说完这些话。   他很生气,但是看到南风虚弱苍白的模样,又舍不得对他发火,只能自己忍着。   无处宣泄的怒火只能憋在腹中,独自难受。   他扶着南风躺下,想要起身出去。   慕辞熙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他现在看不得南风,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得住多久,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揍他一顿。   慕辞熙的步子还没迈出去,被微弱的力气牵扯,身形一滞。   南风的手浅浅地抓着慕辞熙的袖子,力气不大但是倔强,无声地挽留他。   南风知道,慕辞熙生气了,他不应该再去触他的霉头。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贪恋和慕辞熙待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这样彼此贴近的情景,他真的渴求了很久。   所以,哪怕会惹他是生气,南风也放纵了自己,大不了再被打一顿。   慕辞熙背对着南风,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南风不是有意的。   若是南风这样的木头哪天都学会利用生病受伤来让他心软了,那才是件稀罕的事情呢。   但是慕辞熙还就是被他这下意识的挽留动作拿捏住了。   慕辞熙,你就心软吧,早晚被人吃得死死的。   慕辞熙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却是动作轻轻地拍了拍南风的手,以示安慰,放轻了声音:“没事,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南风的指节攥得发白,似乎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南风的力气并不像平日里那么大,慕辞熙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挣脱开。   慕辞熙看着他小狗一样的可怜表情,屈服了。   他走向内室的书架,取下了一本书卷,重新回到南风床头坐下:“这样,可以了吧。”   南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慕辞熙的书会出现在他一直空置的房子里,他只顾着趁慕辞熙看书的时候,隐秘而大胆地盯着他看。   慕辞熙就这样倚着床栏,捧着书卷,静静地看着,不时翻动书页。   在他的余光中,南风仍旧攥着他的袖子,没有直视,但是南风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有满足,有愧疚,还有很多慕辞熙看不懂的东西。   窗外的暖光透过纱窗,过滤掉炽热和刺眼,在室内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日光熹微,岁月静好。   这样温暖的氛围,总能催生出温馨的宁静和安心的睡意。   南风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感觉了,躺在慕辞熙身边,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南风慢慢睡熟了。   感觉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淡了,慕辞熙收起没看进去半个字的书卷,毫不掩饰地描摹着南风的面容。   他睡得很恬静,眉眼舒展,没有了讨厌的带着心虚的嘴硬的样子。   明明南风是个木头脸,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人,但是慕辞熙总能看穿他面瘫下的小表情。   算了,既然不愿意说,就不愿意吧,总能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南风都为了回来,挨了这么一顿打了,慕辞熙也不忍心过分苛责他。   反正至少人回来了,以后好好护着就是了。   慕辞熙回味过来自己对南风一再退步的纵容,有些惊讶,但也只能自己生闷气,对南风无能为力。   南风再次醒来的时候,慕辞熙已经不在了。   四处查看都看不到慕辞熙的身影,南风一下子慌了。   他着急忙慌起身,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痛不痛,光着脚,穿着里衣就跑了出去。   一打开门,正撞上慕璟端着饭菜进来,两人差点撞上。   “我的老天爷,你跑什么?!伤成那个样子,你现在啥也不管就直接跑出来了?衣服也不穿,鞋子也不穿。”   慕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食案上的汤汤水水,生怕撒了,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南风衣衫不整,光着脚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皱着眉头嚷嚷。   他走进屋里,把吃食放下,不由分说把南风拉回来摁在床上:“你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些。随便乱动是大忌!”   南风拗不过他极大的手劲,被摁着躺下,只能无奈出声:“我没事,慕辞熙呢?方才他明明......”   慕璟闻言心里更加肯定了:果然如此,他们俩一定不清白。   嘴上劝道:“没事,你别担心,你睡熟了,世子方才吃饭去了,现在宫里的李公公来传旨,世子在前厅呢。   慕玦想着你应该醒了,怕你饿了,叫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哦”南风乖顺地躺下,心里也一下踏实了。   在醒来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   慕璟盛了一碗粥,作势要喂他:“慕玦说,你现在身体还不是大好,正是要好好修养的时候,不适宜荤腥油腻的吃食,我准备了些清淡的小菜,你先喝点儿粥垫垫。”   南风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让慕璟喂他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他也不是伤到完全动不了一点儿。   慕璟看他手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也就放心地把碗放下他手上:“这个已经放过一会儿,不烫了,你慢点儿喝。”   “慕风,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你不知道,你被抓走之后,世子找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肯定不会让你再被那些坏人抓回去。”慕璟盘腿坐在凳子上,看着南风小口小口地抿着碗里的粥,自顾自说着。   慕璟知道南风的身份,本来自己对暗夜有满肚子的疑问和好奇,还想着来问问南风,对着他盘问一番来着。   没想到,方才慕辞熙只是找到他和慕玦,简略地告诉他们南风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回来的,既然南风也不喜欢以前的生活,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就当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就是慕风就好了。   慕璟的满腹疑惑,也只能按下。   虽然他也很疑惑,为什么世子不让和南风说实话。   他们也知道南风的身份,大家坦诚一点儿不好吗?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   但是慕玦说过,世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此时南风听到慕玦这样说,愣了一下,看来慕辞熙是把自己说的话告诉他们了。   慕璟看起来是信了,那慕辞熙呢?   他会这么对慕璟他们说,那他自己相信了吗?   “嗯,我现在没事了,不过你要保护我,还是再练练吧。”   南风心情大好,也有了和慕璟说笑的心思。   “你还说呢,这些日子,只有我一个人晨起练武,真的是很孤单呢。说不定等你好了,就发现我已经比你厉害了。”   “嗯,拭目以待。”   慕璟紧接着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南风说起这些日子的琐事。   南风就安静地听着,不时附和他。   其实他说的这些,大部分南风都是知道的,他一直在暗处窥伺着他们的生活,但是如今听慕璟从亲历者的角度讲出来,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前厅里,慕辞熙正在接待着李公公。   而李公公这次前来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三日后的秋日围猎大会。   原本这个安排会在每年秋收之时,祭祀之后,在京都西北方的的皇家猎场举行。   “这秋猎在我们北宸也不算是小事,每年也都有这个惯例,只是今年突发战事,故而推迟一番。如今科举之事也吩咐各地如期开展,陛下便想着还是照例进行秋猎的安排。世子难得一来,不可错过啊。日子定在三日后从京都出发,那日清晨也会有祭祀大典,世子需朝服出席。世子也无需准备,宫里会有车马前来接待。”   李公公一番话说完,对着慕辞熙点了点头,行了个礼。   秋日围猎,慕辞熙早有所耳闻,眼看今年时日已过,便想着兴许是破例不去了,没想到梁熠只是推迟了。   “辞熙知晓,谢公公传达。”   “既如此,咱家就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咱家去回话呢,就不叨扰殿下了。” 第42章 同床   这三日,南风一直被慕辞熙圈在房间里,让他静养。   南风躺不住,想要起来动动,每次被慕辞熙一个眼神瞪了,也就老实了。   慕璟老是跑到他的院子里,和他分享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在慕辞熙的吩咐下,慕玦恨不得把公主府里有的所有滋补之物都灌到南风胃里,好让他快点儿好起来。   第三天的时候,慕辞熙起了个大早。   南风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上朝去了。   府里的人都在收拾着这次围猎要带去的东西。   南风本以为自己会被慕辞熙放在府里,不带他去。   毕竟这几天慕辞熙一直很担心他的身体,不让他乱跑。   南风心里还偷偷后悔过,当时就该让岑楼下手轻些,这样的话,这会儿早就好了。   当南风坐在慕辞熙的马车上,感受着车马摇摇晃晃行进的时候,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看着南风从上车就双眼痴呆,慕辞心里好笑。   南风表面仍旧冷淡,但小表情却透着惊讶和不敢相信。   “把你那个痴傻的模样收敛一点儿,显得很不聪明。”慕辞熙憋着笑。   “像个小傻子。”这句话说的很轻,宠溺的语气毫不掩饰。   南风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我还以为......”他慌乱开口遮掩,但话语慢吞吞的。   “这次去围猎十多天,长的话可以有半个月,要是把你放在府里,我都不知我下次见着你的时候,你又能把自己伤得多重。”   慕辞熙对南风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还没等他说完,立刻小嘴叭叭开始回复。   南风低下头。   看来慕辞熙还是没消气,还惦记着自己受伤的事情。   想想自己每次换药的时候,慕辞熙都要在跟前守着。   南风每次就会偷偷看他,慕玦稍微动作大一点儿,把他弄疼了,都能看到慕辞熙不悦地皱眉,撇着嘴。   那种担心和焦急,如今回忆起来也是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有人在乎的感觉?   “慕辞熙,你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   南风说的一本正经。   慕辞熙倒是有些惊讶。   “我发誓!”   慕辞熙伸出手,把南风举起来的手指包起来:“你又有精力折腾了是吧。身上的伤都还没好,说这些,你让本世子怎么相信你。”   说完,把南风摁了躺下:“说话劳神,休息。”   因为猎场的地方并不算近,出行的马车也不算简陋,配置了小榻,可以休息。   身份尊贵者,比如慕辞熙,车内的陈设也是非比寻常。   南风被一床薄毯兜头盖上,他扒拉出一张脸,一双粲然的眼直盯着慕辞熙:“可是我还不累。”   “我说你累了你就累了,休息。”   慕辞熙嘴上说着霸道的话,帮他掖褥子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   南风弯了弯嘴角,顺从地闭上眼睛。   马车平稳前进,摇摇晃晃之间,南风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慕辞熙眼看着南风睡着了,起身,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从马车的车壁暗箱中取出几张纸,细细看着。   也就是南风不在世俗常伦中活动,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慕辞熙的付出。   他只知道慕辞熙对他好,关照他的伤势,这次让他和自己一乘同坐。   他并不知道,这要是被旁的人看见。   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尽管他自己并不认为他是慕辞熙的侍卫,竟然大逆不道,和主子同乘,还让主子低三下四伺候着。   怕是第二天关于慕辞熙的流言便可以传遍三国。   无数的唾沫立刻就能把他俩都淹了。   对于慕辞熙,南风觉得他自己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的感觉。   但是他没有去思考这些想法更深层次的含义是什么。   他也不想去想。   如今得到了,那就享受和珍惜就好了。   至于慕辞熙,老处男二十几年了,自然什么都是门儿清。   若是要再硬装清纯,只怕是老黄瓜刷绿漆。   他了解南风的性子,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温水煮青蛙的攻势自然就是最好的手段。   慕辞熙看的是慕晚晴送来的家书,一番家长里短的寒暄之后,是一个嘱托,让他调查南风的事情。   慕晚晴把在靖阳遇到南风的事情都说了,末了,让他查查南风的底细。   “此人行踪诡异,若遇之,不妨避让三分,切莫树敌太多,引火上身。”   读到这儿,慕辞熙轻笑出声,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夹住南风的脸,轻轻刮过。   低声自言自语:“你呀,我说着怎么不见了那么几日,原来跑了一趟靖阳。跑那么远,挺野啊。阿姐说遇到你还要避让三分,只怕她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拴在身边。到时候阿姐追究下来,你就陪我一起受罚。”   南风睡梦中被骚扰,不满地嘟囔,伸手拍掉脸上作祟的“蚊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呵,真是脾气大,不弄了。”   谁能想到,一个生性警觉的杀手,和他在一起。睡得像只毫无防备的大猫。   南风被慕辞熙摇晃着醒了:“怎么,到了?”   该死,竟然睡那么死。   “哪里,还早呢。到驿馆了,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慕辞熙轻声说着。   “你先待会儿,现在下去太引人注目了。”   慕辞熙交代着,自己先行下车了。   南风嗯了一声。   他当然也知道直接出去不好,落在其他人眼里应该很不像样子。   可是这样先后错落着出去,就好像他们俩在背着别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南风有些羞赧的感觉。   不是,明明他们俩清清白白,世子体恤受伤的下属,展现他的关怀和体贴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在驿馆的一个简单休整,所以住的也比较简陋。   等到梁熠和一众后妃权贵被簇拥着离开,南风一个轻盈地起落,像只灵活地小燕子,溜了出去。   慕璟远远眼尖地看见了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悄悄给他招手。   南风不动声色地靠过去。   “怎么样,我看你方才的动作,似乎好多了。”   慕璟压低着声音,俩人搞得像什么黑暗头目在暗中接头似的。   “嗯。”南风也跟着他压低声音。   “世子的房间在思源楼二楼天字号房,你可以先去。”   “嗯?我的房间呢?”   “地方小,挤挤吧,你和世子住。”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后半句慕璟机灵地咽在肚子里。   “好吧。”   南风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闪不见了。   “至于那么猴急吗?”   慕璟嘟囔。   “原来世子喜欢这样的。哎哟~”   慕璟头顶一痛,抬眼就对上慕玦有些躲闪的眼神:“你瞎说些什么,不学好。”   慕璟悻悻地跟在慕玦身后,低着头,没看到慕玦的耳尖泛着血色的红。   南风轻松就找到了慕璟说的地方。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南风竟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手脚有些僵硬地坐在桌边,喝水掩饰着尴尬,眼神不时飘向房间里那个唯一的大床。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旁人是断然在南风面瘫的脸上看不出来的。   只有微微腾起粉色的脖颈似乎暴露了些什么。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南风疑惑地起身,才一拉开门,一个小巧的竹筒被塞进他怀里。   南风甚至还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见蹁跹离去的一片衣角,绣着暗夜的图腾。   暗夜的人?   还没等南风拆开那个竹筒一探究竟。   一道声音差点儿把他魂都吓掉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等?”   是慕辞熙。   南风迅速将手里的东西藏进袖子里,面色如常。   “没,没事,我只是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慕辞熙假装没有看见他那一瞬间的慌乱,笑着走进来,把门关了:“这么说,要怪我咯?方才遇到了成王,被纠缠了一会儿。”   南风跟着他进屋坐下,才后知后觉慕辞熙这话是在解释。   “饿了吗?我方才交代了送些吃食,先吃点儿吧。明天再一早,应该就到了。”   正说着,便有驿馆的下人送来了饭菜。   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慕辞熙日常的吃食精致,不过对南风来说没什么,因为他一向是不挑剔的。   但是,慕辞熙就很明显没那么好伺候,随便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撑着下巴看着南风吃。   南风眉头一挑,不赞同地看着他干净得仿佛没吃的碟子。   慕辞熙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落在那饭菜上的眼神竟是嫌弃。   两人没有一句话,但是眼神交汇,却好像交锋了好几轮。   你怎么不吃饭?   不吃就不吃,你管那么多。   就吃那么一点儿,你挑食?   没有。   你有。   本世子说没有就没有。   你真难伺候。   管我,你快闭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最后是南风败下阵来,他心里好笑,竟然觉得慕辞熙有些孩子气得可爱。   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平日里矜贵完美的人也有接地气的小脾气。   吃过饭,南风看着屋子里唯一的床,支支吾吾,难以启齿。   对比之下,慕辞熙倒是很大方。   他洗漱完,大喇喇地躺进去,往里面滚了一圈,拍拍空出来的一半床,示意南风,这是你的地方。   南风动作缓慢地洗脸,收拾。   慕辞熙就像个小媳妇一样,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撑着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南风被他盯得万般不自在,身上就像一万只虫子再爬一样,酥麻,害怕。   “你怎么那么慢。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慕辞熙状若娇羞地打趣着南风,眼底深处藏着几分试探的认真。   南风被他故作娇俏的声音吓了一身鸡皮疙瘩。   慕辞熙,你堂堂世子,,你这青楼做派是跟谁学的。   你正常一点儿,我害怕。   南风抖了一下:“怎么可能,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害羞的。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   慕辞熙眼底的希望悄悄退隐:“那就是咯,你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呢。 第43章 一而再   “再说了,你皮糙肉厚的,能和本世子一起睡,是你的福气。要说吃亏,那也是本世子吃亏,本世子还没计较呢。”   慕辞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傲娇的嫌弃。   这句话,南风倒是认同的。   南风对吃住不挑剔,能饱腹,能活着就行。   而比起南风五大三粗,简朴至极的生活作风。   慕辞熙的做派确实当得起他精致的贵公子身份。   在公主府的时候,日日焚香熏衣,热汤沐浴,屋子里也是要下人时刻打扫得一尘不染。   仿佛他是什么天上来的谪仙人,沾不得一点儿凡尘。   熄了灯。   南风躺在床上,身子绷直,僵硬得像是躺在棺材板里。   南风腹诽:这个床看着挺大的,怎么他们俩大男人躺上去,竟然还有些拥挤,难道他们俩块头太大了?   里面是慕辞熙,南风又不敢挤他,只能自己往外退。   一退再退之下,南风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床边,但还是似乎手一动就会贴上慕辞熙的肌肤。   南风大气不敢喘一下。   其实,若是南风愿意坐起来看一眼,他就会发现,慕辞熙里面空了一个人的身位,偏偏他就要挤着南风。   南风似乎是白天睡多了,此时分外精神,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块僵硬的木头了。   要是白天不睡觉,这时候直接沾着枕头就睡着多好。   寂静的夜里,南风的耳边,慢慢传来慕辞熙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南风转头,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就这么大喇喇地怼在他眼前。   南风承认,他确实接受到了慕辞熙的一点点美颜暴击。   哪怕已经很熟悉了,猝不及防,心里还是诚实地惊艳了一瞬间。   睡着的慕辞熙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突然,睡着的慕辞熙伸出手,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径直攀上南风的身子,粉嫩的薄唇呓语似的嘟囔着“冷”。   南风摸了摸身上的薄被,在慢慢深秋的夜晚,这点儿御寒之物,似乎真的会有点儿冷。   真是的,慕辞熙好歹是一国世子,下人怎么伺候得这般不周到?   等不及南风细想,慕辞熙变本加厉,被子下的双腿也纠缠上南风的腿。   被子下纠缠的身躯,一个像树干一样伸得笔直,一个像没有主心骨的藤蔓一样,攀援其上。   骤然被这条叫“慕辞熙”的八爪鱼纠缠住,南风一下子慌了神。   扑面而来的是慕辞熙身上的味道,温暖沉郁的熏香味霸道地侵袭着南风的感官。   不省人事的人,埋首在南风的颈项,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南风扒拉了几下,却无奈地发现,睡着了的慕辞熙劲儿也大得离谱,任由他怎么掰扯也没办法推开,反而让俩人纠缠更甚。   南风又怕动作太大,把他弄醒了。   反抗无果,索性随他去了。   南风把被子紧了紧,伸出手环住慕辞熙。   算了,要真是把慕辞熙冻坏了,他,他也舍不得。   怀里“睡着”的人嘴角上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南风自然看不到,也无暇顾及。   他抱着慕辞熙,心里感慨万千。   人家都说,香软在怀,应该是人生的一大美事。   可是自己抱着这个怎么回事?   慕辞熙确实香,可是这大块头太硬了。   不过,这块不小的香硬,抱着似乎还挺舒服的。   南风乱七八糟地想着,嗅着鼻尖熟悉的味道,心猿意马一阵子,也就睡了。   第二天,南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的里面。   而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   四处打量一下,确定没人,南风才从袖子里掏出昨晚收到的那个竹筒,偷偷摸摸地查看。   拧开塞子,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展开,字迹熟悉。   “围猎期间,注意一下丞相府公子苏念,暗中保护,不要让他死了。”   南风疑惑,但他看得出来这是岑楼的字迹。   这个苏念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能让岑楼注意到他?还是说,这又是岑楼帮他接到的任务?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事,反正照做就是了。   南风收好了竹筒,准备找个时间把它销毁。   “你醒了。”   慕辞熙负手走进来,衣冠楚楚,雍容华贵。   后面端着早餐和热水的小厮唯唯诺诺,放下东西,听到慕辞熙让他走的命令,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   “你什么时候起的,我竟然没有察觉。”   慕辞熙闻言竟然尴尬地愣了一瞬。   抵唇轻咳掩饰沾染红晕的脸皮,转移话题:“待会儿还要赶路,你快点儿起来收拾吃饭,要出发了。”   还好南风没问下去。   饶是慕辞熙脸皮已经无敌厚了,他也说不出口自己早上的糗事。   清早醒来的慕辞熙,揽着南风,看着他被自己圈在怀里,满心欢喜。   心里激动半天,最后忍不住在南风脸上偷了个香,眼看南风没反应,又继续啄一下。   慕辞熙软玉在怀,就这样温存缠绵着,却突然被自己早上的灵敏反应吓到了。   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反应,慕辞熙心里大窘。要是南风这时候醒来,就会发现两人紧紧抱着,下面还被慕辞熙抵着。   到时候,只怕没成功,先成仁。慕辞熙僵硬着身子往后挪,弓成虾状,想等着早上燥热的反应下去。   没想到,眼看半晌过去,还是昂扬挺立,他只能恋恋不舍地在南风唇上讨个利息,窘迫地爬起来了。   当然,南风的神经大条并没有注意到慕辞熙的异样,只当他是睡得早起得早。   又是一路车马的摇摇晃晃,接近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地方。   那是一处广袤的皇家猎场。   猎场外围处建有行宫,一般来说是供后妃和女眷们居住。   而猎场内也围建一个区域,搭了诸多帐篷,提供一种游猎驻扎的体验。   往常的围猎,这样的地方都是皇亲国戚和皇帝器重的臣子才有资格住进去。   不出所料,慕辞熙自然是有资格的。   为了方便,车马会直接送到他们所在的帐篷。   慕辞熙这次出来带的人并不多,但是根据礼制,他所分到的帐篷却是在中心附近的一片。   “喔,世子,咱们那边还没有这样大的地方呢。”   靖阳处于南边,这样广袤的游猎文化,对慕璟来说,确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而且,慕辞熙带的人少,但是分到的地多,慕璟他们可以一个人一个帐篷,自由撒欢儿。   南风站在车辕上,眺望着远处无垠的草原和更远处茂盛的森林,心里也涌起来一种莫名的激荡。   自然对人的征服和情感的调动有时候只需要惊鸿一瞥。   一眼,便足够惊艳。   日落时分才到,梁熠便下令大家休整。   正式的围猎也要到明日才开始。   明明都是分了帐篷,南风甚至可以一个人两个帐篷,所以南风看着面前的慕辞熙,有些无语。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想抱着你睡。”   慕辞熙脸不红心不跳地重复了一遍。   晚上,慕辞熙用帮南风上药,检查伤口的借口把南风骗到自己的帐篷。   捱着正正经经地上完药,慕辞熙就开始不正经了。   他身子一软倒在床上,状若无力地揉着自己的腕子:“哎哟,好累啊。给你上一遍药,本世子手都累酸了。”   南风红着脸把衣服穿好,避免碰到胸前背后才换好的纱布。   看着慕辞熙矫揉造作的表演,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明明说了我可以自己来,实在不行我可以找慕玦,是你非要把我拉过来的。   慕辞熙眼神一刻没离开南风线条优美流畅的胸肌,虽然刚才趁机摸了两把,但是看和摸确实是不同的享受。   他噘着嘴:“慕风,你都没有一点儿表示吗?本世子为了你可是降尊屈贵,亲自动手的。”   “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你跟我一起睡。”   眼看南风变了脸色,慕辞熙紧接着补充道:“本世子认生,到了新地方,睡不安稳。昨晚抱着你稍微好一点儿。你也不想你的救命恩人睡不好觉吧。”   南风一时无语凝噎。   他总有一种他被慕辞熙骗了的感觉,但是一对视,慕辞熙的眼里,都写满了单纯和无辜。   对比之下,倒显得南风心思不纯,把人往坏了想。   “本世子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慕风,我知道了,咱们疏远了,你一定有新的主子了,你已经嫌弃我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再一次扔下我们跑路了。到时候你不说,我们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你倒是好,一走了之,逍遥快活去了。”   眼看慕辞熙说话越说越离谱,南风立马打断他:“我没有。”   “那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是吧?”   慕辞熙立刻马不停蹄挪窝,给南风让出半个床。   “我就说嘛,慕风怎么会拒绝我呢。再说了,咱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睡不得的。”   南风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对啊,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睡不得的。   要是他心怀芥蒂倒显得他怎么样了似的。   就这样,单纯的南风又一次被大尾巴狼慕辞熙拐上了床。   有一就有二,以至于,以后南风回忆起来,竟然想不起来当初怎么就上了慕辞熙的贼船了。 第44章 叙旧   第二日的早晨,众人集结。   梁熠难得的一身骑装,眉宇间都是高兴的神色。   午宴设在了靠近猎场的草原上,很多吃食被直接用盘子盛放在地上。   每人也就是一张皮革,席地而坐。   颇有些抛却礼教束缚,在草原上自由恣肆的感觉。   烤羊腿,炖羊肉,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肉类,琳琅满目。   南风没有跟着慕辞熙出去。   慕璟就兜了一兜子回来,献宝似的捧到南风跟前。   “慕风,你试试,这可好吃了。”   南风应和着,吃完了。   猎场上,梁熠打马走在前首。   王爷时期的梁熠,也是上过战场。   曾经武艺精湛的男人,这么多年,久坐朝堂之上,阴谋阳谋,诸多算计,难得有这样直接,暴力和刺激的活动,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兴致。   梁熠打马走在前头,底下的人也不敢越了他去,只是纵马跟着。   梁熠敏锐一侧头,发现了一只饮水的鹿。   那只鹿敏锐感应到生命的危险,撒开蹄子在林间起跃,身影时隐时现,越来越小。   梁熠胸有成竹,挽弓,搭箭。   “嗖——”的一声,那奔跑的身影霎时倒下了。   伺候的小厮连忙打马上前,拾起猎物,进献给梁熠。   “恭喜陛下,是一只梅花鹿。鹿乃长寿福泽之兽,此为头彩,寓意极好。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英明”“箭术了得”“大吉之兆”诸多的赞美接二连三。   梁熠摆摆手,制止了这些恭维的话,但是还能看得出,他很是受用:“你们尽会说些让真开心的话。真是老了,比不上这些年轻人了。   你们不必陪着我了,自己去玩儿吧。天黑之前,把猎物带回来。到时候清点一二,猎得数目最多者和最稀奇者,朕重重有赏!”   一语既出,四下的人都是兴致勃勃。   梁熠打马回转,许多人便想离弦的箭的一样,朝着四处散开了。   梁熠打马徐行,苏瑾钰纵马跟在他后头。   苏瑾钰会骑马,但是骑术和射箭的本领确实不如梁熠。   两人说笑间,梁熠又是一箭,射中一只肥肥的兔子。   那兔子的毛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杂质,很是漂亮。   “这兔皮漂亮,不若拿回去,给你做一顶帽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冷了。”   梁熠说这话的时候,回身看向苏瑾钰,眼底里竟然少有的有几分狂热的少年气。   苏瑾钰仿佛一时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恣肆张扬的青年。   “好。”   苏瑾钰含笑答道,一如年少时那个温柔和煦如春风的少年。   梁熠玩闹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不同于老年组那边的岁月静好。   密林里,嗖嗖的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梁皓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像是一只敏捷的豹子,穿梭在密林之中,没有一个他看中的猎物能逃脱他的弓箭。   不一会儿,就收获满满,跟随的仆人也万分欣喜。   跟着一个有头脸的主子,下人们也很高兴,都想着,肃王心情好了,就会给他们不少名贵的赏赐也说不定呢。   慕辞熙没什么兴致,这样的活动并不是很适合他。   说白了,若是放开了比拼,那其他人的结果自然是不够看的。   在北宸的地盘上,作势不得不考虑北宸君臣的脸面。   梁熠是说了君臣无忌,大可随意,但他不能。   因为这样的宴会,最初的目的就是训练皇家子弟的骑射本领。   若是比过了他们,岂不是让梁熠的脸上挂不住。   慕辞熙只是佯装有兴致,胡乱射了几只野物,便把弓箭丢给跟随的侍从,做出耍性子的样子:“本世子乏了,就这样吧,不猎了。”   溜回到帐篷里,却发现本该安静待着的南风并不在。   慕辞熙心里慌乱了一瞬。   转头对上南风的眼神。   “你去哪儿了?”   “无事,我出去转了转,四处走走。”   其实他是去看地形去了。   岑楼让他看着点儿苏念。   他便趁着刚才慕辞熙去参与围猎的时候,悄悄换了装,摸到了苏念的帐篷。   还好,苏念并不会武,他并没有参与围猎,只是安静地留在自己的住所,看书写字。   就像他平时在丞相府一般无二。   南风对苏念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在肃王府的短暂交集。   在他看来,苏念只是一个文静柔弱的儒雅书生,性子温软,与人无害。   他想不出他会有什么样的风险,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害他。   短暂看了一下,确定了他的安危,南风就回去了。   紧赶慢赶扔掉易容和变装,一走近,就和眼色有些慌张的慕辞熙撞了个正着。   “你跟我来。”   慕辞熙故作神秘地一把抓住南风的手,拽着他离开了。   慕辞熙从帐篷后,带着南风溜了出去,悄悄靠近了猎场的外围。   慕辞熙一个起身,纵身一跃,轻盈上了树。   他眉目明媚,对着树下的南风伸出手:“上来!”   南风抿唇一笑,这样的高度,看起来吓人,但是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南风身形飘逸,转瞬之间,人已将站在慕辞熙身边了。   “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不去哪儿,散散心。你只管等着我就是了。”   慕辞熙欣喜地说道。   南风紧紧跟着他,却还是把人跟丢了。   随着树林渐渐茂盛起来,慕辞熙的速度却不减下来。   南风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得聚精会神。   就这样,竟然还让他跟丢了?   南风错愕,脚步停了下来。   慕辞熙的轻功竟然还在他至上?   南风还在惊讶着,双眼却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蒙上。   尽管他已经在发现的一瞬间做出躲避的反应了。   但是慕辞熙早已经把他的反应预料在内,步步紧逼,稳稳当当捂住了他的眼睛。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味道,南风不再挣扎,顺从地任由慕辞熙把他带到任何地方。   “好了,到了。”   皇家猎场是依山而建,在一个平坦的腹地,也有一部分山上的密林被纳入了猎场的范围。   而此时,他们俩已经从猎场翻跃出去了。   站在山头,眼前展开的是一个下坡的森林,林中的生长了一片野生的桂花,因为时节已经过了,树上倒是没有多少花叶,只有缠绕盘虬的枝干。   但是因为没有什么人来,地上铺起来的一片金灿灿的桂花也并没有人打扰,渲染了一个金黄的世界。   蜿蜒的山溪总能在错综的古树,崎岖的地表上找到自己的路,唱着欢快的歌,叮叮咚咚蹦跳着下山去。   在尽头的展开成一幅平坦的画卷。   人家,农田,秋色浓郁的自然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喜欢吗?”   慕辞熙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嗯。”   慕辞熙对南风这样冷淡的回复有些不满,他侧头看他。   却发现,南风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双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澄净和温柔。   慕辞熙笑了一下,使坏地扯了一下他一直攥着的,南风的手。   南风一时没防备,被他拉得朝着慕辞熙的方向栽过去。   却没有任何疼痛,只是落在一个稳稳当当的温暖怀抱里。   “坐着看。”   慕辞熙霸道地把人围在怀里,在南风反应过来之前,立刻转移话题。   “你看那边那个果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果不其然,南风没有来得及去思考两人这个糟糕的姿势,就被慕辞熙的话吸引了注意。   “是什么?”   南风目力极好,看到了,但是不认识。   “那个是板栗。待会儿走的时候,咱们去掏一点儿带回去,做糖炒栗子。”   南风看了看那个浑身是刺的玩意儿,实在没办法把它和糯呼呼的栗子联系在一起。   “我小的时候,靖阳宫里也种了一棵,听说还是我母后种下的。因为她一直很喜欢倒弄一些花花草草,父王就在后宫里划了一个园子,专门给我母后种一些她喜欢的东西。   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跟着一些孩子们胡闹,把剥了栗子的栗子壳偷偷藏到我父王的寝殿里。   结果,还没等我父王发现,先被他们告诉了我阿姐。   我阿姐抽了根荆条就追着我打。   据我父王说,那天,整个宫里都听见了我被我阿姐追得鬼哭狼嚎的声音。”   慕辞熙就像老友叙旧一样,把这些故事对着南风娓娓道来。   南风静静地听着,他想起上次见到慕晚晴的情景。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不那么好惹的女人。   这么看来,慕辞熙从小领教,才是对她的脾气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   听着他的讲述,南风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活泼调皮,又充满生机活力的慕辞熙。   “没想到,你小的时候也那么不让人省心。想必你父王母后一定很头疼。”   南风声音淡淡的,话里的调侃意味不言而喻。   “其实,我没有见过我母后。”   慕辞熙的声音低下来。   有些怀念的意味,但是并不是那么悲戚。   南风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慕辞熙经接着说:“我出生的时候,我母后就不在了。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了,就走了。”   “抱歉。”南风实在不知道这句无心之语却是一下子戳到了慕辞熙的隐秘伤口。   “这本来就和你无关,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慕辞熙伸手揉了揉南风的脑袋。   “在我小的时候,我也很渴望有一个母亲。但是我的父王很疼爱我。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怪我的话,甚至是加倍地对我好。   只是我阿姐,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搭理我,每次看到我都是怨恨的表情。   以至于很长的时间,父王都会刻意把我们俩分开,不让我去招惹她。   后来,慕璟和慕玦来到了我身边,我们一起学武,一起长大。他们俩确实陪了我很久。   以前我不理解我阿姐,长大了才觉得很心疼她。   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她的母后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个冤家弟弟。”   慕辞熙缓慢地说道。 第45章 亲近   小的时候,慕辞熙确实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从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母亲。   同龄的孩子们都有母亲的呵护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自己的羡慕。   很多人不会说,但童言无忌,总会有一些无知无畏的话,会刺痛他的心。   哪怕慕司尘竭尽全力给予他数不尽的爱,那终究不是母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姐姐对他一直那么冷淡,甚至是像仇人一样,对他抱有敌意。   很多时候他犯错,慕晚晴似乎都会借机宣泄,恨不得扒他一层皮。   慢慢的,连靖阳皇宫所有人都知道,郡主不喜欢世子,甚至可以说对他厌恶至极。   但是他们终究是姐弟。   血缘的孤苦相依让他一直想靠近慕晚晴。   他一直不知疲倦地,向着那个浑身沾满了刺的人靠近。   后来,慢慢长大了,他也慢慢明白了。   这个弟弟,对于慕晚晴来说是一个怎样复杂的存在了。   一看到慕辞熙,慕晚晴就能想起离开的母亲。   一个害她没了母亲的陌生人,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口头的血缘关系,就对他心无芥蒂。   慕辞熙从小经历的这些,慕晚晴也同样的遭受着。   对于母爱,他是从未得到,她是得到过再失去。   说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更痛彻心扉。   后来慕辞熙长大了,对慕晚晴的心疼更多了一些。   他仍旧是表面上乐此不疲地追着慕晚晴,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   心里却是有了更多的保护和关注。   他知道,慕晚晴表面讨厌他,对他严厉,但是心里还是爱他的。   长大的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怨不了任何人,慕辞熙没有理由承受她的埋怨。   但是多年鸡飞狗跳的相处模式和自身傲娇的性格让慕晚晴拉不下脸来。   她也做不到对着慕辞熙柔情似水。   更多的是暗地的关心和关照。   南风手一伸,揽住慕辞熙:“嗯,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很可怜。”   慕晚晴确实很可怜,可慕辞熙不也是从小就没了母亲吗。   在这点上,他们是一样的。   看着慕辞熙蹙着眉诉说着对慕晚晴的愧疚。   南风心里莫名酸了一下。   他不喜欢慕辞熙这样。   比起面前这个失落的神色,他更喜欢慕辞熙眉眼含笑,张扬狂狷的模样。   慕辞熙做作地顺势靠在南风肩头,抬眼看着他紧绷着的,线条分明的下颌:“怎么,慕风,你心疼我?”   “嗯。”南风罕见地坦诚。   确实,他心疼他。   慕辞熙却没有那么南风以为的那么伤春悲秋,这些苦痛早就在这么多年的成长中慢慢稀释和治愈。   他,慕晚晴和慕司尘,各自有各自的痛,但是他们都是彼此的家人。   无论表面上是剑拔弩张还是父慈子孝,他们都在和彼此的依偎中,互相支持着走过了这么多年。   慕辞熙想,他的母亲若是地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她爱的人都带着对她的思念,在幸福地活着,也会不时想起她。   他对南风说这些,也并不是想要博取同情或者心软。   只是想告诉南风关于自己的事情,让他对自己更了解一些。   让两个人对彼此的生活,有更多的熟稔。   可是,如果,这是个可以更往前一步的机会,他也不会放弃。   现成的便宜,不利用就是傻子。   慕辞熙眼里亮起一点儿期许,语气循循善诱:“可是,为什么呢?慕风,你觉得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到心疼呢?”   南风闻言愣了一下:“嗯?什么意思?”   慕辞熙目光灼灼,语调放缓了不少:“我是说,心疼。   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心疼我?   没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的处境觉得感同身受,进而疼惜他所遭受过的经历。在外人看来,我从出生就身份尊贵,衣食无忧,坐拥很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哪怕没有母亲,很多人也觉得这不过是我诸多既得利益的一点儿缺憾罢了。   更何况心疼。   那么你呢,慕风,你为什么心疼我?你心疼我什么呢?用什么样的身份,在什么样的立场,来心疼我?”   南风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慕辞熙的语气那么温柔,可他却突然有一种被慕辞熙逼到一个悬崖边,身后就是一片虚空的感觉。   背后是伸手抓不到任何东西,岌岌可危的未知。   身前是步步紧逼的慕辞熙。   心里有一个似乎早就在暗自发芽的幼苗叫嚣着破土。   “我。”   南风突然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大脑和唇舌都不是自己的了。   大脑不知道要说什么。   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说。   慕辞熙坐起身,双手放在南风的肩膀上,把他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南风。   南风受不了这样直白,热烈的目光。   他在心里小声祈求慕辞熙松开手。   他觉得慕辞熙的眼睛就像一汪温柔缱绻的湖水,在暖洋洋的阳光蒸腾下,氤氲出迷蒙的娴静和深情,似乎多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溺毙其中。   南风回避开慕辞熙灼灼得仿佛要把他浑身扒光的赤裸目光。   然而错开的视线落在他上挑的眼尾,聚焦在那颗缀在眼角的泪痣。、   也觉得怎么一个勾人的模样。   慕辞熙闷笑一声。   南风只看到,眼前那张妖孽的脸突然渲染上了醉人的笑意。   然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就慢慢地,靠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得他已经能把慕辞熙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看见的时候。   唇上传来一触温热的感受。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南风的脑子里炸开了花。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在哪儿。   仿佛全世界都一下子静音了,而他全身的感受,都落在了嘴唇上。   灵魂已经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这样的温热稍纵即逝,慕辞熙退开些许。   “呆子,把眼睛闭上。”   温热的呼吸气息裹挟着宠溺的话语迎面而来。   南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听话。   在他视觉感官被关闭的一瞬间,他感受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双手顺势伸向了他的后背,搂着他奔赴一个结实的怀抱,那双手抚上他的后颈,扣住他的脑袋。   同时,那惹了一阵酥麻的薄唇稍稍离开些许后,似乎也感受到南风的不满和挽留,带着侵略的力道再一次覆上。   这一次,不是简单的肌肤相触。   黑暗中,南风只感受到温热的薄唇带着汹涌的爱意碾过他的唇齿。   紧接着是灵活的舌,不知疲倦地舔吻着南风紧闭的双唇。   慕辞熙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或者说,他愿意对着南风倾尽他所有的耐心。   他灵活的唇齿,或舔,或吮,或是用牙齿轻轻摩挲,一遍遍侵略着南风的门户。   像是胸有成竹的客人,不厌其烦地敲着门,满怀爱意地等着那个与他心意相通的人开城献池,接受他的掠夺和馈赠。   南风被亲得昏了头,他感觉自己似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四肢发软,软绵绵的,直往慕辞熙身上靠。   脑子晕乎乎的,像一个被强制握住四肢,袒露肚皮的猫儿,任由灵活手指的抚摸和蹂躏。   慕辞熙的攻城略池让南风难以招架。   最后被他亲的晕乎乎的。   感觉到南风似乎喘不上气,沉醉且颓靡。   慕辞熙才恋恋不舍地把南风的嘴唇放开。   垂眸间,南风檀口微张,双唇水光盈盈,看得慕辞熙心里充盈起巨大的满足感。   南风早已经没有了力气,靠在慕辞熙的感受着他的起伏,有些急促地喘着气。   慕辞熙揽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不会换气的小家伙。   南风的这份青涩明显取悦了慕辞熙。   “你喜欢吗?   你并没有推开我,是不是说明你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   或者说没有那么讨厌我?嗯?”   慕辞熙说话的时候,餍足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南风的背脊,像是在安抚。   南风好不容易缓过神来。   被慕辞熙这一通话再次闹得面红耳赤。   还没等慕辞熙反应过来,南风就像只受惊的猫,挣脱开他,跑远了。   还是一个落荒而逃的害羞小怂包。   慕辞熙轻笑道。   他没有去追,因为他知道南风只是害羞了。   让他自己静静就好了。   说不定他自己待会儿就想通了,若是真的逼急了,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南风确实红温了。   他走出老远还感觉,心脏跳动得极快。   慕辞熙的话还一阵一阵回荡在南风脑子里。   确实,他并没有推开他。   他心里也是......喜欢......喜欢慕辞熙的吧?   如果说之前的南风还是潜意识地回避着和慕辞熙莫名的暧昧和亲密。   如今这个吻却实实在在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一阵强光打下来,他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暴露在光底下。   对啊,他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慕辞熙的好呢。   如今跳出来看,很多行为明明已经逾越了啊。   原来自己那么多解释不清的奇怪感觉,都来自于他对慕辞熙的喜欢。   那慕辞熙呢?   他会主动照顾他,会主动亲他。   所以,慕辞熙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是吧! 第46章 遇袭   心意相通的感觉就像是一罐蜜糖,从天而降,把南风浇了个从里到外。   但是没来得及高兴,南风突然那又意识到。   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慕辞熙是靖阳的世子,他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和慕辞熙坦白他的身份。   那慕辞熙呢?   他会介意自己没告诉他吗?   看起来,他似乎也对自己的事情抱有疑问。   甚至有的时候,南风也感觉到慕辞熙对他是有怀疑的。   可是慕辞熙现在又闭口不谈,所以他是放下了,不介意吗?   无限追问下去的南风,又把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思考的怪圈。   “殿下,慕风呢?”   慕辞熙好整以暇地回来,刚好遇到慕璟追着问南风的消息。   “我还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他。”   “没事,不用急着找他,他一会儿自己会回来的。”   看着慕辞熙信誓旦旦的样子,慕璟撇了撇嘴。   行吧,要是人真不见了,反正最急的不是我就是了。   晚宴是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   依照身份的尊卑,依次排开,围了好几圈。   穿着异域迷人服饰的侍女在席间伺候。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副热闹的景象。   “虽然今年的围猎延期数日,但是看今日众位爱卿的收获,也是赶上了以往没有的好时候啊。如此富饶之地,如此富庶之境,看来天佑我北宸。”   梁熠一番话,引起了诸多臣子的附和。   “父皇英明,北宸必当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强盛长久!”梁羽紧接着道。   “这是吉兆啊,想来,朱远疾将军也当一鼓作气,早日破敌,班师回朝!”   一位武将喝得已经有些上了头,面红耳赤,大着嗓子直言。   君臣诸多的场面话尽付杯盏。   因为这次离了京都,梁熠也想营造一个游猎的氛围。   宴会所用的酒,选的也是大漠的烈酒。   相比京都的清酒甘冽回味,这种酒更加辛辣,入口的一瞬间,对于唇齿都是一种巨大的刺激,一路顺喉而下,慢慢回味出一种醇厚。   苏瑾钰抬袖子抿了一口,着实喝不惯,也就只是意思意思。   他侧首,对着身侧的苏念嘱咐:“这酒性烈,念儿你身子不好,少喝些为好。”   苏念回以得体的笑意,悄声应下。   本来按照礼制,苏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尤晴如一直执着于促进苏念父子俩的感情,只要有机会,就会竭尽全力把两人凑在一起。   这次也不例外。   在她的百般恳求之下,苏瑾钰破例把苏念带到了身边,和他同席。   然而,在苏念和苏瑾钰一起出现的时候,梁熠不悦的目光就落了下来。   在感受到梁熠带着威压的目光之时,苏瑾钰立刻出声解释,说是苏念很久未见,尤晴如身体不适,让苏念替她出席,照拂一二。   梁熠纵然很不爽,但是,母亲嘱咐自己儿子照看老子,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事,而且是他自己亲口说的“纵性怡情,不必拘泥礼数。”,那就跟不好开口了。   但是这个认知让梁熠很不爽。   他和苏瑾钰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哪怕他贵为天子,碍于诸多的礼教,脸面,他也不能去插手苏瑾钰的“家事”。   而苏瑾钰带着苏念,难得的父子同席,却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不冷不热的语气问了一下苏念的功课怎样,身体如何,之后,便也没有话讲。   苏念都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表面上都是一副为人子的乖顺模样。   苏瑾钰有话,他就顺从地回答,没有就安静地坐着。   感受到梁熠落在自己身上的不善的目光。   苏念心里冷笑一声。   这样子怕是真的让他难受吧。   这样敌意的目光,尤晴如陪着苏瑾钰赴宴,她从来感受不到吗?   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是敏感还是不敏感。   只是这样坐着,就让你这么不爽了吗,梁熠?   苏念瞬时有些恶趣味的开心。   梁熠频频状若无意地瞥向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在怨毒地看自己还是看苏瑾钰。   而自己道貌岸然的父亲,呵,看到姝贵妃柔若无骨地往梁熠身上靠的时候,眼睑狼狈下垂。   真是让人心疼的一对儿呢!   苏念冷笑着赏玩着他们的痛苦。   他喜欢这样看着他们这些自以为无人知道的隐秘情愫碍于表面的功夫,都要被统统压下去的痛苦。   刚刚说起他的科考时候,苏瑾钰寥寥几语就把话题揭过了,放空的眼神里有些怅然,有些惘然,还有些难以捕捉的痛苦。   苏瑾钰只是说着,不图他以后有多大的作为,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顺遂一生就好。   那时候,苏念低下头,嘴上应和着,心里却是真的恨极了。   他知道,苏瑾钰已经和翰林院那边打过招呼,哪怕苏念再怎样努力,这次科考,他也只会泯然众人,成为不起眼的一粒沙尘。   苏瑾钰知道,梁熠不喜欢苏念。   在梁熠看来,苏念就是苏瑾钰背叛他的证据,能容忍着这棵尖刺在他眼前长大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再允许苏念进入朝堂,得到重用。   苏瑾钰了解梁熠,觉得苏念单纯无知,若是真的步入仕途,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所以,苏瑾钰对苏念最好的安排就是让他远离政事,远离朝廷,远离梁熠,哪怕白衣一身,顺遂就好。   但是苏念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都是怨毒和仇恨。   凭什么?   苏瑾钰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就因为苏瑾钰他自己和梁熠那上不得台面的关系,他苏念就要一辈子对梁熠退避三舍?   苏瑾钰自己愿意做那个窝囊的人,但苏念不愿意。   他就是想要进入朝堂,他就是要在梁熠面前春风得意。   看到梁熠越痛苦,就让他越高兴。   为此他甚至选择了和梁熠最不喜欢的儿子联手,就为了谋取北宸的江山。   天下社稷,北宸江山,至尊王权,苏瑾钰为了前者鞠躬尽瘁一生,梁熠为了后者阳谋阴谋,诸多算计。   而苏念就是要毁掉这一切,他要让他们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字啊自己眼前被毁于一旦。   苏念心里翻江倒海,但表面仍旧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慕辞熙坐在梁皓非的旁边,百无聊赖地吃吃喝喝,顺带回味一下下午的香吻,猜测一下,南风什时候会回来。   梁皓非也一如既往地风流做派,搂着随侍的侍女逢场作戏,只是不时飘向对面的眼神引起了慕辞熙的兴趣。   而他们的对面,正坐着苏瑾钰父子。   有意思!   慕辞熙浅浅摸了摸下巴。   真是有意思。   梁皓非的眼神,状若无意,但是又像是有所牵挂。   莫非,这肃王殿下对苏家的小公子有意思?   慕辞熙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若真是如此,只怕也是北宸皇室的惊天丑闻了吧。   就是不知道,拿这个凭空而来的猜测去做威胁肃王殿下的把柄,有几分胜算?   许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慕辞熙越看梁皓非越觉得他的眼神不一般。   到那时转念一想,别人看他和南风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慕辞熙愉快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些。   不过,幸运的是,慕司尘和慕晚晴并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大不了梗着脖子被抽一顿。   说到底,慕辞熙还会仗着父王和长姐对他的爱才这么有恃无恐。   再看看梁熠,慕辞熙瞬间有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   梁熠这个老东西,怎么看都是个凉薄成性的老顽固。   南风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   慕辞熙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好,眼花了。   他正在这儿想着南风,南风就出现了,虽然姿势不是那么优雅。   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一群眼露凶光的野狼。   南风身子轻盈,居于其上,踩着几头狼的脑袋借力,掠身上前,直奔那前首的头狼。   被踩的狼因为南风借力的一蹬,吃了痛,嗷呜一声,逃开了。   而那头狼也不傻,敏捷地走位,躲避着南风的纠缠,其余众狼也十分配合地搅乱着南风的走位。   狼群的行进很快。   从慕辞熙眼尖地看到南风和狼群,到狼群袭到跟前,引起一阵惊叫的骚乱,不过转瞬之间。   现场的宴会的热闹被狼群的突然袭击打破。   外围的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跑得慢的人被冲进人群的狼群撕咬。   血腥味弥漫开来,更加刺激了激进的狼群。   规矩的围坐的圆瞬间被撕破了,人和狼纠缠在一起,尖利的惨叫不绝于耳。   慕辞熙趁着慌乱的人群,一把把南风拉进怀里。   “你干什么,得先抓住那只头狼。”   南风本来是在树上纠结。   简直就是一个月光下的思想者。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和他有了亲密接触的慕辞熙。   纠结之下,他选择了一个最怂的办法——拖着。   能晚点儿回去就晚点儿。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西边的猎场传来一阵动静。   他飞身去看,没想到是一群狼,越过了破旧失修的围栏,浩浩荡荡地朝着宴会的方向去了。   南风心里暗道:遭了。   顾不上其他,南风赶紧跟了上去。   这时候被慕辞熙拉住,南风也顾不上面对他的不好意思,满心只想着阻止这些狼。   他刚才惊鸿一瞥,苏念也在这个宴会上。   他的任务,他还要保护苏念! 第47章 相救   但是慕辞熙并不知道南风的心急。   他拉住南风也有自己的考量。   皇家围猎的宴会,居然让狼群搅扰其间。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大的失职和错误。   若是让别人看见南风和狼群一起出现。   只怕会有说不清的麻烦,到时候被泼上脏水,他怎么保住他?   而且,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更别说粱熠了。   南风的身手暴露太多,对慕辞熙和南风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你可以去,但是收着点儿。有御林军,有粱熠的人在。不会出事。不要太出头。”   慕辞熙箍着南风,说出的话,却是劝说的口吻。   他知道,好好说,南风会听的。   南风深深看了慕辞熙一眼   后者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劝慰。   “好,我知道了。你保护好自己。”   南风低声道。   慕辞熙不以为然:“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说话间,迅速反应过来的守卫军人赶紧制止了现场的闹剧,两人也参与其间,解救被袭击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人群,狼群就显得越发兴奋。   那只头狼,悄没声息地在纷乱的人群中穿梭,敏捷地奔着上首的位置就去了。   早在发现骚乱的时候,梁熠立刻闻声色变,慌乱起身。   还没等他发话,就有随行的御林军大喊着“护驾护驾”,将他围了起来。   但是底下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那只头狼眼露凶光,绿莹莹的眼珠紧紧盯着梁熠的方向。   但是因为层层的围护,它并不能近到梁熠的身。   扑咬几次都被挡下来了,头狼和跟随它发动袭击的饿狼显得有些暴躁。   它们呜呜地低嚎着,爪子在地上磨出粗粒的声音。   突然,那狼似乎嗅到了什么吸引它的味道,转头朝着苏瑾钰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一下子变了脸色。   苏瑾钰一下子眼孔骤缩,伸出手抓住身侧的苏念。   “丞相!”   梁熠一声大喝,声音里有隐秘微妙的担忧和后怕,但是下意识起身的动作,被姝贵妃惊吓的尖叫止住了。   梁熠一下子止住了身子的动作,搂着姝贵妃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她受到的惊吓。   苏瑾钰被他的喊声吸引,一直了解他的苏瑾钰看到了梁熠起身的动作,也看到了他对姝贵妃的在乎和安慰。   苏瑾钰觉得自己竟然还有时间心里掠过一丝悲凉的感觉。   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给他时间细品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感慨。   在饿狼扑上来的一瞬间,苏瑾钰只想把苏念往身后拉。   没想到,苏念的动作比他更快,一瞬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他推开,自己挡住了狼的攻击。   一声闷哼,苏念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狼咬在他的肩头,尖利的爪子抓破了他的衣服,也在后背留下了深深的抓痕,森森见骨,血腥恐怖。   紧接着便是南风鬼魅般赶来的身影,他一手持着从一个侍卫手里夺来的利剑,凌厉一劈,将那头狼的爪子斩了下来,鲜血四溅。   那一瞬间,南风心里有些后怕。   苏念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遭得住这么凶狠的狼的啃噬。   那狼吃痛,却仍不死心,退开稍许,仍在外围逡巡徘徊。   南风来不及与那狼做过多的纠缠,立刻俯身去看苏念的情况。   南风伸手接住苏念软倒下来的身子,避免着触碰到他的伤口。   汩汩的血液不断地从骇人的创口流出来,苏念的脸色看起来白的吓人。   “快,快去找太医!”   苏瑾钰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身为人父,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替自己挡下了这样伤害。   要是苏念有个好歹,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南风心里也有些慌乱,岑楼交代的让他保护好苏念。   但是苏念着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南风动作麻利地抱起苏念,避开他的伤口,脚下生风,就要往行宫里去。   这次的围猎,有随行的太医,但是他们大多都在行宫里,没有随宴侍候。   而且,在草原上,这简陋的地方,也没有合适的救治条件。   来不及思考南风是什么人,苏瑾钰只想早点把苏念送去救治。   南风没走出多远,却被梁皓非拦住了。   “你是什么人?本王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苏公子也是你能碰的吗?”   梁皓非看向苏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心疼,但是抬起眼,对上南风就满是敌意和防备。   在这时候,慕辞熙上前来,他伸出手,扣住南风的手腕,自己侧着身子站在南风身前,对上梁皓非的质问:“这是我的侍卫,平素不甚出府,殿下不识也很正常。”   他回身,示意南风把苏念交给梁皓非。   南风明白了慕辞熙的意思,但是他不想放手,把自己的任务对象交给不熟悉的没有把握的人,他不愿意。   慕辞熙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心。   毕竟他的身份,表面上只是慕辞熙的侍卫,对一个世家公子这般上心,会让人起疑的。   而且,交给梁皓非,必然会更好一些。   梁皓非从南风手里接过苏念,只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就立刻离开了。   南风想要追上去,被慕辞熙拉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慕辞熙轻声在南风耳畔说着,按住他想要前去的身子。   梁熠眼看苏瑾钰没事,也就镇定下来,冷眼旁观着一切。   苏瑾钰看向苏念担忧焦急的神色,梁皓非慌乱离去的背影,还有慕辞熙身边从未见过的有着敏捷身手的“侍卫”。   真是有意思。   在御林军的围剿之下,狼群很快被驱赶离开。   剩下的事情就是清理现场,救治伤员。   梁皓非没有心思管这些。   他抱着苏念飞快地朝着行宫的方向离开,把一群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把苏念送到秦太医的住所,还没靠近就大声嚷嚷着救人。   老态龙钟的老太医慌乱从房里出来迎接,看到苏念那个样子也吓了一跳。   连忙叫人来把人扶进去,清创包扎。   手上的人被接过去了,被背向放在床上,一副尽数剪开,背后早已血肉模糊一片。   但梁皓非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还在颤抖。   这一路,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感受着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弱。   巨大恐慌将他笼罩其中。 第48章 伤重   苏瑾钰紧追着赶来的时候,苏念正在里面,生死未卜,梁皓非站在外面,冷眼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   “如何?”   “太医在里面救治,秦太医做主,应该不会有差池。”   “那就好,多谢肃王殿下。”   尤晴如跌跌撞撞闻讯赶来,看着一盆盆端出来往外倒的血水,脚底一软,跪倒在苏瑾钰脚边。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会被野狼咬了呢?念儿!”   苏瑾钰把她搀扶起来,他的心急不比她少。   梁皓非像一座石雕一样僵硬地站在院里,面上不显,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怎么样?”   眼看着秦太医终于从屋里走出来,苏瑾钰连忙上前询问。   梁皓非生生忍住了自己的脚步,状若无意,只是目光灼灼地瞥向秦太医。   秦太医极快地行了个礼,立刻说起苏念的情况:“肃王殿下,苏丞相,苏公子的伤势不容小觑,几处尖爪抓挠处差点儿伤到脊骨。老臣给公子施了针,伤口处理过,包扎好了,只是伤势实在太重了。”秦太医想起那可怖的情景,心里还有些后怕,“能不能醒过来也还要看苏公子的意志和造化了。”   尤晴如闻言几近昏死过去,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梁皓非的眼孔也是一阵讶异的颤动。   苏念,他,他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如果没有秘密调查过苏念,梁皓非确实会觉得,苏念是那种能为了苏瑾钰舍身相救的孝子。   他表面上不就一直是那种能被别人欺负的老好人吗?   可是,梁皓非知道,苏念不只有这一面。   这样的人畜无害的,温良恭顺的样子,更像是他的一个面具,一个示人的面具。   而他实际的内里的性格,和这个人人称赞的表象,就像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一样。   那样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事情?   以身入局吗?那他给自己留的退路又在哪里?   梁皓非思绪一下子乱了。   难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苏念,到底还是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眼下,苏念暂时稳住了,那他也该回去了。   现在宴会场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梁熠对他的离开回事什么态度,这次莫名出现的狼群是怎么回事......   需要他去解决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在这儿一直待下去。   “既如此,太医好生医治苏公子,本王还有要事,告辞。”   “恭送肃王殿下。”   梁皓非离开,苏瑾钰拧着眉,拉了拉秦太医的袖子。   “多谢秦太医对犬子的救治。我知道,念儿的身子,一向不太好,这次又遭逢这样的险境,必是凶险万分。秦太医医术高明,只要能救下犬子,多大的代价都可以。我膝下也只有这一个孩子,还望秦太医可怜我夫妻二人对孩子的一片牵挂之心。”   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秦太医自然也听得出苏瑾钰的意思。   不管代价,多名贵的药都可以用,不惜人力物力,只要能保下苏念。   “丞相放心,老臣定当竭己所能。令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也一定能克服这个难关,早日痊愈。”   秦太医的话也是发自肺腑。   且不说救死扶伤是老先生一辈子的践行,苏瑾钰的为人处世,一直颇得秦太医的敬重。   所以哪怕苏瑾钰不开口,秦太医也会尽力救治。   “有劳了。不知能不能进去看看犬子?”   秦太医自然应允,不过苏念的状态不算很好,只略坐了一会儿,便以静养为由,送走了苏瑾钰夫妇,只留下苏念平日的侍从们守着伺候。   因为扎了针,苏念这时候安静地睡着。   安静,但是面色惨白,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一样。   落樱眼睛都不敢眨,寸步不离地守着苏念,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落下。   “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家公子过不去,他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总是要让他遭受这些......”   落樱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声音哽咽不清。   在寂静的夜里,少女低落的声音,满怀无奈和沮丧地控诉着不公和不忿。   本来热闹欢腾的宴会,因为狼群的莫名袭击,不欢而散不说,也让很多人受了伤。   最重要的是,这对皇家的脸面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耳光,对皇权贵族的安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梁熠还在宴会上的时候,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这样的疏忽,只怕是相干的人悉数都要被问罪,因此丧命。   安置好受伤的人,遣人去剿灭溃逃的狼群,着手彻查这次袭击的背后原因和玩忽职守之人。   一连下了几道圣旨的梁熠袖子一挥,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行宫。   底下的人都冷汗岑岑,大气不敢出,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小命不保。   “去传肃王来见朕。”   梁熠眼眸一眯,明明刚刚才砸了一个琉璃盏,转眼又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李公公自诩也是跟了梁熠多年,自以为有些摸清了帝王的脾气,如今也是噤若寒蝉,强自冷静,应声离开。   一离开梁熠的威压,李公公抹了抹脑门子上的虚汗。   伴君如伴虎,此言自古不虚。   接到梁熠传召的梁皓非面色凝重了几分,他猜不透,梁熠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其实,若是平常,他必然不会多想什么。   因为他自信,也自负,能够应对。   但是今天,梁皓非知道,当看到苏念的时候,他的举动逾越了。   心里带着一丝惶恐,梁皓非来到了梁熠的行宫。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今日之事,你可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梁皓非进来的时候,梁熠正在看书,听到他行礼的声音,头也没抬。   “儿臣愚钝,并没察觉。此事兹事体大,隐情如何,还需等大人们查明方知。”   梁熠试探也好,怀疑也好,梁皓非只做面上的无知回应。,   梁皓非和梁熠的对弈,双方都讳莫如深。   一直以来,梁皓非假意风流纨绔,也不在乎梁熠相信了几分,父子俩都是明面上的斡旋。 第49章 取不出来名字了   “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梁熠的声音大了几分,听起来确实是气坏了。   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满腹的怒火。   “父皇息怒,今夜之事,儿臣一定协助负责的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嗯,不过你就不必去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任谁也不敢怠慢。   今夜事出突然,惊吓了不少人。朕也乏了,你就替朕去看看靖阳世子,稍作安抚。”   “是,儿臣领旨。”   原来是慕辞熙的事情。   梁皓非莫名松了口气,起身正要往外走。   梁熠幽幽说道:“今日凶险,苏丞相和丞相府公子如何?当时混乱,朕记得,是你送去太医处的吧?”   “回父皇,是儿臣送去的。当时伤情危急,儿臣一心想着救治,不想闹出人命。苏大人无事,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苏公子还未有定数,太医院的大人们也在全力救治。”   “你也一并去看看吧。”   “是。”   “父皇!”一声带着不满的呼喊从宫外传来。   梁羽一进门,看到梁皓非,脸色黑了几分。   “皇兄怎么在这?”低下来的声音带着探究的意味。   “见父皇。”梁皓非言简意赅,眼底毫不掩饰“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儿臣告退。”   梁皓非也无心探寻梁羽来找梁熠干什么,出了梁熠的行宫,朝着慕辞熙的帐篷去了。   一路上,梁皓非想了许多。   梁熠书没有过多地问。   这些话,他看不出梁熠对苏念是什么态度。   听他的意思,更多的像是,完全不在乎。   父子俩滴水不漏地攻防间,先露出软肋的人,自然就落了下风。   若是梁熠怀疑到他对苏念有什么私情,那么,他们两个人都只有绝路一条。   但是梁熠一直偏心梁羽,若是真的抓住了梁皓非的把柄,怎么会不利用来对付他,还好好和他说话?   念及此,梁皓非也稍稍放下心来。   而慕辞熙的帐篷里。   南风和慕辞熙正在四目相对。   今夜救人的时候,慕辞熙表现得一切如常。   看着梁皓非把苏念抱走之后,南风就和慕辞熙一起被保护着撤离了。   回过神来的南风心里直呼完了。   本来和慕辞熙亲了,就已经很难面对他了。   为了救苏念,情急之下,南风也没顾上掩饰身份。   在慕辞熙看来,南风和苏念应该是不相干的人才是。   这般关心过分,不引起怀疑才怪。   南风面对窘境的常规处理方法叫做,冷处理。   也就是常说的,龟缩。   回到帐篷的时候,南风趁着慕辞熙没注意,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的帐篷。   慕辞熙应付着护送回来的御林军,一转头,小尾巴不见了。   “慕风,世子叫你。”   慕璟扒在帐子门口,冲着南风挤眉弄眼,身后的慕玦一脸的没眼看的难言表情。   南风只感觉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又下垂了几分。   “嗯。”南风艰难地应下。   正在想着怎么能拖延一会儿,再拖延一会儿的时候,回味过来慕璟八卦的眼神。   不是?   慕璟知道?   那慕玦呢?   慕玦那么聪明,慕璟都知道的话,慕玦肯定知道。   南风瞬间有一种偷情被发现的窘迫感。   尴尬得他脚趾抓地。   所以慕辞熙看到的就是一个扭扭捏捏的,脸上带着可疑红晕的南风,脚步像是粘在地上提不起来似的。   走进来的动作一步三回头,像是进什么火坑炼狱一样。   不是吧,本世子很吓人吗?   慕辞熙心里反思了一秒,立刻否定了。   像本世子这样完美的人很难找了。   “你坐过来些啊,怎么,怕本世子会吃了你啊?”   慕辞熙看着南风找了个凳子,坐得离他远远的,心里不满极了。   南风慢吞吞开始挪窝。   心里默默道,好像和吃了他比也差不多了。   慕辞熙嫌他动作慢,直接起身,一把抄起来,抱着南风坐到自己怀里。   “你怕什么?救人是好事,我还能骂你不成。”   慕辞熙强硬地把南风摁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慢慢说道。   “我只是担心你。你要是受伤了,那比伤到我自己身上还难受。   还有就是,慕风,我的身份是靖阳的世子,在北宸,行事做派还是需要低调些。如今你是我的人,也免不了有一些禁锢。我怕你出头太多,会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麻烦?但是没办法,你已经跑不掉了。”   慕辞熙的声音像是在唠家常一样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抱着心爱的人,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他没有去问南风关于苏念的事情,没有追问到底。   南风不想说的,他就不会逼他。   他会等到南风愿意开口的那天。   南风心里一阵暖流流过,也许是下午那个深切的吻打开了某个神奇的开关,他现在觉得慕辞熙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能带来莫大的幸福感。   南风挣开慕辞熙的怀抱,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慕辞熙。   “慕辞熙,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嗯,你说,我听。”   慕辞熙没有惊讶,没有探究,他只是松开了怀抱,同样郑重地看着南风。   “我......”南风起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始。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下人的通报。   “世子殿下,肃王殿下来了。”   慕辞熙还没开口,南风极高的素养让他一跃步闪身躲了起来。   慕辞熙感受着怀里一瞬间落空,叹了口气,起身道:“请殿下进来吧。”   “这么晚了,本王没有打扰世子休息吧。”梁皓非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脸上一点儿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知道打扰,你不会明天再来?   慕辞熙心里不满地吐槽。   “哪里的话,殿下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人,奉茶。”慕辞熙整理了衣服,和梁皓非一同在桌前坐下,“不过,殿下怎么有兴致夜访我这儿来了。”   “只要世子莫嫌弃本王搅人好梦就好。世子参加今年的围猎,本应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却不想,今夜会遇到这样的意外。让世子受惊了,父皇愧疚万分,特意让本王来看看世子。”   “原来如此,殿下好陛下只管宽心,辞熙无事。这时候,想必各位大人也是心力交瘁,难为陛下和殿下还记挂着我,辞熙感念万分。请殿下替我谢过陛下的关怀之意。”   原来就是这么个破事。   慕辞熙感觉自己的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 第50章 发现   “说起来,世子今日那个侍卫倒是亮眼几分。有这样得力的人儿在身边,只怕靖阳王也放心不少吧。”   说这话的时候,梁皓非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个粗使的下人,会点儿花拳绣腿的功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慕辞熙眯着眼,嘴上谦虚地说着。   看来,梁皓非也注意到了南风。   也是,都是习武的练家子,几个动作,便可大致看出深浅。   不过,这到底是他慕辞熙的人,哪怕怀疑,旁人也没有什么理由在明面上难为南风。   南风在梁皓非进来之前就躲了起来,此时隐匿身形在慕辞熙的帐帘之后,听着梁皓非的话,有些后悔。   政治上的纠葛,不同于他的任务。   他对于任务的处理,简单直接许多,并不会像这样虚与委蛇,两面三刀。   “瞧世子说的,倒像是生怕本王问你讨人似的。不过,这样好的人儿,本王倒是想要,只怕世子也不愿意割爱了。”   二人又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话。   谁也没有继续假装说闹的心思,一个挂念着躲起来的南风,一个忧心着生死未定的苏念。   “既如此,那本王也不过多叨扰了。父皇吩咐,本王还要去瞧瞧苏公子,世子早些歇息吧。”   “恭送殿下,烦请替我向苏公子问声好。”   送走了梁皓非,慕辞熙才走到帐子后面把南风揪出来。   “你方才说要跟我说一件事,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南风摇了摇头,“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再说吧。”   好不容易在温情下积攒起来的勇气和氛围一下子散了,南风也就不想讲了。   是的,他又怂了。   慕辞熙深深地看了南风一眼,眼里的深意让南风倍感不适。   他感觉慕辞熙的眼神似乎看穿了他的一切伪装。   “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被人看见不好。”   看到慕辞熙一瞬间耷拉下来的表情,南风补充道。   慕辞熙就这样看着南风带着愧疚地离开了。   到底要怎么样?   南风才会对他敞开心扉?   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什么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他的依靠?   慕辞熙沉思着。   南风听了梁皓非的话,便想着去看看,苏念怎么样了。   黑暗中,一身黑衣的南风蹑手蹑脚进了苏念的住处。   落樱安静地守着苏念,被南风一个手刀落在脖颈处,就伏在床边就没了动静。   南风蹲下身,凑近了看着苏念。   他伸出手,贴到苏念的颈侧,指下的脉搏微弱但顽强地跳动着。   南风思索片刻,回头环顾一圈,从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幸好,里面还有水。   南风端着水,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地喂到了苏念嘴里。   这是之前慕玦给他的,紧急的救命的药丸。慕玦说,怕他以后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这可以救命,如今,南风把他给了苏念。   还好,苏念还有气息,无意识的吞咽让他把药顺利服了下去。   摆弄间,南风一直动作轻柔,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末了,他把苏念的袖子笼好,掖好被子。   就在这时候,南风突然看到,苏念的小臂上,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伤痕。   南风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了。   这,这,这个伤口为什么那么熟悉?   他甚至说得上来这个伤口是怎么形成的。   那是一个毒蛊的咬痕。   利齿入肤,嵌入皮肉,落下了一个红痣一样的伤口,永久不灭。   可是!   这个伤口明明应该在岑楼的身上!   难道说,苏念和岑楼是同一个人?   南风不可置信地盯着苏念的脸。   明明是气质性格差异那么大的两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可是越看,南风越觉得心惊。   这唇形,下颌的弧度,依稀熟悉的眉眼,不只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越看越像。   南风心里惊涛骇浪。   原来岑楼要他保护的人,就是他自己!   可是,他怎么知道会有危险,提前通知自己保护他呢?   莫非这是他自己设下的局?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看着苏念似乎面色开始好起来了,南风就离开了。   他不能久待。   看着南风离开,角落里的一个男人眼底浮现出出复杂的神色。   梁皓非目睹着南风进来,给苏念喂药,然后看到苏念的手腕,一脸震惊地离开。   他的心理也五味杂陈。   这是慕辞熙说的那个侍卫,如今看起来,似乎也和苏念,哦不,暗夜和岑楼有关系。   这么说起来,这恐怕就是岑楼之前的一直在找的南风吧。   梁皓非突然觉得很多之前的疑惑一下子都解开了。   在那一次和岑楼的纠缠中,梁皓非想要掐死岑楼,在岑楼扒拉他的手的时候,梁皓非无意间看到了岑楼的手腕,有一个奇特的红痣。   而他之前在苏念的手臂上也看到过这个痕迹。、   那时候,梁皓非心里就多了一个怀疑的种子,他暗地里秘密地调查了苏念的行动,甚至自己亲自暗中蹲守。   终于在一天晚上,梁皓非看到了他熟悉的岑楼,从丞相府的后院走出来,上了一辆等候依旧的马车,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那时候他的心里彻底相信了这两个人的联系。   岑楼,就是苏念。   这一条联系的建立,既解释了很多东西,也带来了很多新的疑惑。   前者,诸如暗夜为什么会找到他来合作,岑楼一直以来对他莫名的了解的感觉......   后者,便是围绕苏念的疑问。   而今天,南风看起来也是发现了苏念手臂上的秘密,知道了他们是同一个人。   梁皓非心里有一些吃味。   南风似乎和岑楼有莫名的亲近关系。   岑楼没有告诉梁皓非关于这次的事情,但是他肯定告诉了南风。   从白天南风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来保护苏念就可见一斑。   所以说,南风就是岑楼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意识到这一点的梁皓非心里有些不悦。   原来他并不是岑楼的首选项,岑楼一直有一个更亲近或者说更信赖的人。   那个人是南风。   看着床上安静乖巧的人,梁皓非有怒气也没处撒。   郁结的埋怨,诸多的疑问,只有等到眼前这个人醒来才能得到答案了。   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会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第51章 坦白   南风躲开巡逻守卫的视线,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等到他卸了伪装,走到床边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被子鼓起来的一团是什么东西啊?   正在南风疑惑,准备谨慎解开,一探究竟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自己动了。   那囫囵的团子蛄蛹了一下,一只手伸出来,紧接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出现在南风眼中。   是慕辞熙,是笑得像个狗尾巴草的慕辞熙。   慕辞熙看到南风的时候,表情一下子亮了几分。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带着骄傲的神色:“怎么样?见到本世子有没有很开心。”   像是被南风惊讶的表情愉悦到了,慕辞熙低低偷笑。   “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在我床上?   南风张了张嘴,后半句没说出来,但全表现在脸上了。   “山不来就我,那只能我来就山咯!”   等着你小子爬本世子的床,只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烂才能有点儿苗头。   倒不如自己主动点儿。   追老婆嘛,要脸皮怎么能行呢。   “不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人家等你等得好辛苦。”慕辞熙说话的时候,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一副受了冷落的小媳妇样。   “我......”南风惊觉,慕辞熙在这儿多久了?   那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吗?   那自己刚才换装的时候,他岂不是尽收眼底了吗?   “愣着干什么,被窝本世子都暖好了,还不快上来。”   慕辞熙像是没看到南风变了的脸色,他十分热情地掀开被子,特意往里面让了让,把自己原先“暖”好的位置让给南风。   目光灼灼的“娇妻”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来拉他,南风也就半推半就被拽上了床。   南风一躺下,慕辞熙就像个成了精的藤蔓一样缠了上来。   “果然,还是这样抱着最舒服。”   慕辞熙发出餍足的感叹,也不顾自己那么大一只,把头趴在南风的胸口,听着南风胸腔中擂鼓版的心跳。   真像一只黏人的猫儿,好想要挼一下。   南风心里感叹,意识回笼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揉上了慕辞熙脑袋。   害羞慢半拍的南风佯装不经意地慢慢缩回手,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辞熙哪里肯放过他,伸手捉住南风想要逃跑的手,凑到唇边轻吻,继续添火加柴:“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南风只感觉到指尖碰到的地方很软,薄唇张合沾到的濡湿激起一阵莫名的刺激和渴望。   “慕风,我可以亲你吗?”   慕辞熙支起身子,带着欲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风微张的嘴,准确地说,是诱人的唇。   说这话的时候,那魅惑的勾引眼神轻飘飘扫过南风的眼睛,又继续盯着他的猎物。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交。   南风突然觉得好热,他无意识地抿了一下唇,若隐若现的舌尖极其不明显地飞快舔了一下下唇。   一点儿没错过的慕辞熙心里骂了一声。   无意识的勾人,最具有魅惑性。   “我可以亲你吗?”   南风不回答,慕辞熙就执着地问,只是这次的声音带了些急躁。   看似温柔,其实步步紧逼。   “嗯。”细若蚊声的应答从南风的嘴里逸出。   慕辞熙的心理升腾起巨大的满足和愉悦。   “这可是你说的。”   慕辞熙攥着南风的手一直没松开,顺势举过南风的头顶固定住。   看着慕辞熙两眼放光的模样,南风觉得自己好像被哄骗上了床的无知少妇。   而慕辞熙就是那个装作小媳妇的大尾巴狼。   明明刚才慕辞熙还是一副小媳妇的娇妻做派,转眼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尽管慕辞熙的姿势十分的刺激,但是落下的吻却是十分温柔。   慕辞熙喜欢这种让猎物慢慢沦陷的攻势,他也很喜欢看南风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很可爱,也很迷人。   明明只是一个亲吻,两人都醉了。   纠缠间,南风的手触及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把他从温柔乡里猛拽了出来。   是那个装着任务信息的竹筒!   之前明明是在他的暗匣里面,怎么会在他的枕头下面?   南风的激情一下子退了大半。   这么说,是慕辞熙拿过来的?   那他一定是看到了!   “唔。”南风吃痛叫了一声。   慕辞熙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在他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惩罚他的走神。   在亲吻的时候走神,这样会显得我们世子大人很逊耶。   但南风没办法再专心亲吻了。   慕辞熙知道了他的任务。   而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   慕辞熙也预料到了他知道他知道了。   这就是他故意的。   慕辞熙没有逼问南风,但是他也不掩饰自己发现南风秘密的小动作。   为了敦促南风对他坦白,慕辞熙甚至很有心机地将线索特意摆在南风看得见的地方。   就差直接写张“我看到了”的字条放南风桌上。   南风纠结了一瞬,还是选择告诉慕辞熙。   虽然这时候似乎不是很合适。   “慕辞熙,我有事情跟你说。”   眼看着慕辞熙意乱情迷,开始啃他的脖子,南风开口了。   正在兴头上被打扰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慕辞熙也知道南风要说什么。   他不满地啃了一口南风的喉结,惹得南风似爽似难受地闷哼一声,这才满意地住了嘴。   慕辞熙还是扒拉着南风,他依偎在南风的胸口,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南风胸口画着圈:“你说吧!我听着呢。”   这是慕辞熙第二次说这个话。   他想告诉南风,只要你愿意说,我一定愿意听你说。   南风没工夫管那只在胸口作乱的手,他斟酌了一下,缓慢开口。   “其实,那天晚上遇到的你和慕玦的时候,我在被人追杀,差点儿就死了。   是你和慕玦救了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南风的语气开始变得悠远,似乎又回忆起了那个神奇的夜晚。   “我从小就被组织收养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街上流浪。在组织里,我被培养成了一个杀手,我的任务就是习武,杀人,为组织杀人。在组织里,我的名字叫南风。”   南风住了话口。   南风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相信慕辞熙一定知道。   杀人如麻的暗夜第一杀手,凶狠残暴。   南风过,人头落,桃花笑,命已薄。   江湖上关于他的流言从未停止过。   他在忐忑地等着慕辞熙的反应。   慕辞熙会怎么看他,会因此惧怕他吗?   还是会觉得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还会.....还会喜欢他吗? 第52章 拉灯   慕辞熙抱紧了南风,声音里带着平常的喜悦和赞扬。   “嗯,不愧是本世子看上的人,很厉害!”   南风愣了一下,他以为慕辞熙就算不质问他,至少也会疑惑一下。   可他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   还夸他?   语气里还有些高兴?   南风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纵容的父母,孩子调皮捣蛋,也是会夸他做的好。   他这杀人放火的,慕辞熙还夸他厉害。   “怎么?你不高兴吗?”   “没有。”南风感觉到了一种未有的心安。   在掩盖这个身份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悬着一口气。   哪怕南风知道慕辞熙也喜欢他,两人是心意相通,也总觉得有些隔阂。   如今,才是真正的坦诚相爱。   南风想要抓着个什么东西,让心里有些安慰,于是,他回抱住慕辞熙,徐徐开口,语气就像下午慕辞熙跟他讲述过去时一模一样。   他现在也在向慕辞熙讲述着他的过去。   “其实,那也不是我的名字,是那把剑的名字。   在暗......暗夜里,只有拿到那把剑,才有名字。   我小时候在流浪,后来遇到林海,也就是我们之前的门主,被他捡回去了,他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习武,成为杀手。   最开始的时候,是在训练营里,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们一起训练,后来,互相残杀。   因为林海说,只有最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留在暗夜。   我就拼了命地练习,不想被别人杀,就只能杀别人。   终于我成功了,我进入了暗夜,还拿到了南风剑,成了南风堂的堂主。   自从进了暗夜,我的生活就充满了任务。   就好像,就好像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个,我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的。   就在遇到你们的那天晚上,暗夜分裂了。副门主林嵩和他的徒弟岑楼想要夺权。   他们提前策反了一些人,林海就只能离开了。   我的人生都是林海给的,我不能背叛他,但是我和岑楼也,也有些旧交,所以我就变成了一个很尴尬的身份。”   南风不想过多说他和岑楼的事情,在知道岑楼是苏念之后,他一时还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个人。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我们,做了本世子身边的小侍卫。”慕辞熙好心地替他说下去,“我说呢,你一开始的时候怎么撵也撵不走。   你个小呆子。还好是本世子那日救了你,要是换了别人,只怕被别人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慕辞熙捏了一把南风的腰。   嗔怨的话,却到处透着心疼。   真是个傻子,别人给一点点儿的好处,就被傻傻的领走了。   林海救了他,他就死心塌地跟着林海,替林海卖命,刀尖舔血。   慕辞熙救了他,他就死乞白赖跟着,保护慕辞熙。   但其实,林海救他,一定不是因为林海突发了没处宣泄的慈悲善心,到底还是有所图谋。   只不过这条阴暗的路,南风如今走出来了,这成了一段已成定局的人生轨迹,所以他会觉得这些东西是林海给的。   但是说到底,这都是南风自己挣得的。   林海之所以能在过程中选择他,不是因为偏爱,不是因为疼宠,只不过是因为他有价值。   如果南风没有剑术的天赋,如果他没有在人海中厮杀出来,那么他也只会是林海的诸多弃子之一。   幸存者偏差让南风忽视了自己走来的艰难险阻,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对林海感恩戴德。   这样的傻子,林海真的把他训练成了一柄听话的刀剑。   慕辞熙感觉就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他心头上扎过,绵绵的心疼止不住一点儿。   “你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亲人吗。”慕辞熙靠在南风的肩头,手抚上他的另一个肩膀,轻轻拍着。   “没有。”南风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我对亲人什么的没有记忆,我只记得小时候就在街上四处流浪,经常饿肚子,吃不饱也穿不暖。   或许我的亲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就算在,只怕也不会想要我。“否则怎么会让一个孩子流落街头呢。   “我要你。”   慕辞熙听到南风这样说,有些难过。   他说完,一口亲上南风。   这是一个安慰的吻,也是一个占有的吻。   哪怕以前没有亲人,以后都有我要你。   以前没有人在乎,以后会有我在乎。   小傻子也是需要人疼的。   慕辞熙腹诽:还说林海救小南风不安好心呢,自己这也是有所图谋啊。   只不过,慕辞熙图的,是南风的心,还有他的身子。   原本轻柔的吻,慢慢在两人的纠缠中变了味。   敞开心扉的南风也打消了诸多的顾忌,他笨拙地回应慕辞熙热情的亲吻。   慕辞熙这人就这样。   你不理他还好,一回应,慕辞熙的狗尾巴摇得更欢了。   感受到有个难以言说的东西抵到自己下身的时候,南风僵硬了一下。   这就走火了?   慕辞熙这会没了害羞的心思,恬不知耻地更进一步,蹭着南风,开口蛊惑:“好慕风,你惹的火,怎么办?”   带着情欲的声音暗哑魅惑,尾音上扬缱绻。   哪怕知道了南风的身份,慕辞熙还是喜欢叫他慕风,总有一种他属于他的感觉。   南风受不了慕辞熙撒娇,更受不了他这样蛊人地撒娇。   他看着慕辞熙,有些不知所措。   要怎么办?   对于欢爱之事,南风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做杀手,连自己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放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   而慕辞熙就不一样了。   虽然已经二十四岁,还是个老处男,但是该有的不该有的理论,可是“学富五车”。   慕辞熙盯着南风的眼睛,手却不安分地开始钻进他的衣服里。   动作缓慢,窸窸窣窣地触及到了温热的胸膛,便开始四处点火。   慕辞熙紧盯着南风的每一寸表情:“可以吗?”   看到南风清冷的眼尾也慢慢染上痴迷的情欲,慕辞熙窃笑,温柔覆上。   “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看你也睡不着,咱们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   耽子拉灯。 第53章 事后   第二天一早,南风醒来的时候,一大片光滑裸露的肌肤映入眼帘——他正趴在慕辞熙的胸口。   慕辞熙的手正紧紧环着他的腰,南风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却牵扯到身后那难以言说的位置,除此之外,浑身都是酸软的感觉,动一下都觉得难受。   南风到吸了一口凉气。   都怪慕辞熙。   罪魁祸首被他的动作搞醒了,毫无愧疚之心地咧嘴笑了,侧过身子将南风搂得更紧,手从被子里摸到他的后腰,力道适中地揉着。   “怎么样,还难受吗?”   南风不说话,伸出手拍在他的胸口。   慕辞熙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看来是为夫还不够努力,让你还有力气谋害亲夫。下次我一定尽力。”   “禽兽。”   南风小声骂了一声。   慕辞熙笑得更开心了。   “咳咳,世子,方才陛下差人来传话,一会儿在行宫设下午宴,让您过去赴宴。”   慕玦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尴尬,只想一股脑说完就走了。   慕玦昨晚眼睁睁看着慕辞熙钻进了南风的被窝,然后被自己世子赶回去帮他圆谎。   此时用脚指头想,他也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慕玦在外面站了许久,依稀听到点儿动静,连忙把话传完。   “知道了。”南风瞪大了眼睛,慕辞熙完全没羞没臊。   听着慕辞熙有些暗哑的声音,慕玦面色如血:“属下,告退。”   离开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慕璟正好来找南风,看到慕玦从南风帐篷处走来,一脸异样,忍不住开口问。   “慕玦,你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对了,南风起了吗?我找他有事。”慕璟一点儿不压低的声音就这样大喇喇地传进了床上光着身子的两人耳中。   “诶,你拉我做什么,什么事必须现在做?一定要我帮你吗?好吧。”   慕玦的声音低低的,慕璟的声音倒是毫不掩饰,大声得很。   听着外面的人没了动静,南风才敢呼吸,一回头,对上慕辞熙一眨不眨的双眼。   “你怕什么,他们看见了又怎么样?”   慕辞熙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得意。   他早过了害羞的年纪,从决定抓着南风不放手的时候,他就没想着对慕玦和慕璟他们隐瞒。   一是因为,他俩是近身伺候,一直在身边,瞒也瞒不了多久;二是因为,慕辞熙并不觉得,他和南风的事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恰好是他。   慕辞熙也自信,慕玦和慕璟不会为此心有什么芥蒂。   但是南风不是,慕璟和慕玦知道他和慕辞熙有私情就已经让南风觉得无颜面对俩人了,要是再让他俩“抓奸在床”,只怕不出片刻,这儿就会多一个命案。   一个羞愤自尽的命案。   看着南风如临大敌的模样,慕辞熙升起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南风是他的人了,那南风就不好跑了。   所有人都会默认两人的关系,而自己就会成为南风逃不开的烙印。   “你下去。”南风顾不得身体的酸痛,伸出脚蹬了一下慕辞熙的小腿。   “你翻脸不认人是吧。”慕辞熙夹住南风的脚,故作恶狠狠的模样,在他胸口咬了一口,糊了南风左胸口凉凉的口水。   南风不自在地擦了擦:“你起来,我要穿衣服。”   两人紧贴的身体在扭动间擦出熟悉的反应,但是南风担心着被人发现,急着想要起来。   “你嫌弃我?”慕辞熙一秒变成泫然若泣的娇弱美人,仿佛南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爱演。   南风现在已经能习惯了慕辞熙时不时的戏精上身,面色不改地推搡着他。   “你就这样穿!又不是没见过。”   慕辞熙十分奔放地一挥手掀开被子,露出南风痕迹斑驳的身体。   南风惊呼一声,伸手去拽被子,顺便白了慕辞熙一眼。   哟呵,还骄横起来了。   南风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可以无意识地对着慕辞熙情趣式地打闹。   “那我先起。”   慕辞熙把被子还给南风,不知羞耻地直接裸身起来,赤脚趿拉着埋在衣服堆里的鞋子,从角落里取出两身衣裳,将一套放在床上,自顾自理着另一件穿了起来。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南风目瞪口呆。   怎么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昨晚慕辞熙带来的?还是两套?   真是个早有预谋的禽兽。   想通了的南风瞪了一眼慕辞熙,用眼神谴责他不做人的行为,不小心下瞥,看到了某个不该看到的兴奋的东西,臊得用被子蒙住头。   眼不见心不燥。   慕辞熙好笑:“脸皮子薄成这样。自己的,你又不吃亏,随便看。”   南风手劲儿也不小,他身上抓啊,挠啊的痕迹也不少,四处都镌刻着昨晚的战绩。   “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取早膳。若是我回来,你还没起,那我就当你是想要我给你穿衣服,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南风咬着被子,心里恨恨。   江湖传言果然如此,男人的狗德行都是一样的。   看来慕辞熙也逃不过。   怎么开了个荤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副流氓做派。   还我风光霁月,矜贵端庄的世子殿下。   “苏公子醒了!”   一早传来的消息让苏瑾钰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顾不上早膳,立刻赶到秦太医的住处。   “老爷,怎么不进去?!”尤晴如的语气有些焦急地催促着。   苏瑾钰笑着应和着“就来”,心里却觉得莫名的难过。   苏念是因为救他才这样的,突然那人醒了,他有种不知该怎么面对的复杂心绪。   “念儿,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为娘这一晚担心得睡也睡不好,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父亲怎么办啊。”   一看到苏念,尤晴如立刻泪如雨下,伏在他的床边哭成了个泪人。   “是孩儿......不好,让父......父亲......母亲担心了。”   苏念方才清醒,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实在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示意被挤到一边的落樱,让她把尤晴如搀起来。   “醒来了就好。”苏瑾钰有些动容,“是为父的错,没有保护好你。你且先在秦太医这儿住着,把身子好好养好。” 第54章 苏醒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苏念抬起眼,看着苏瑾钰,眼神里清澈坦然。   苏瑾钰扭过头,对着落樱道:“秦太医来看过没有,公子的伤可还有什么要紧的。”   “秦太医今儿清早来瞧过一次,那时候公子还没醒,秦太医把了脉,说是公子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接下来好好将养着,慢慢恢复就好。”   落樱拱手侍立回话。   苏瑾钰心里地石头落了地,连连点头。   “皇上驾到!”   正说着,门外传来太监拉长了的高亢的声音。   “恭迎陛下。”   不明所以,惊讶万分,诚惶诚恐的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在一众匍匐跪地的人中,梁熠大踏步走了进来。   “都起来吧。”梁熠托起前首的苏瑾钰的手臂,将他扶起来,“朕听过丞相家的公子醒了,也算今早的第一个好消息,特来瞧瞧。”   “多谢陛下垂爱。”   苏瑾钰不动声色地抽回被梁熠攥着的腕子,当着一众人的面,不像样子。   哪怕众人都知道他和梁熠君臣亲厚,但他心里有愧,就有一种心虚避讳的感觉,尤其是当着自己伤重的儿子。   梁熠微眯了一下眼,顺势松开了手,目光扫过苏瑾钰低垂的头和房间里的人。   床上的苏念伤重在身,也挣扎着想要起来见礼。   “苏公子就不必多礼了,好好躺着便是。”梁熠在太监极富眼力见的伺候中坐下,对着面色尴尬地苏念摆了摆手。   “谢陛下。”苏念的声音似乎又沙哑了几分,配合绵软无力,万分艰难的动作,倒是显得虚弱不已。   “朕记得,负责救治的太医是秦太医吧,现在何处啊?”梁熠看着苏念这病娇娇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早就闻声赶来的秦太医赶紧上前回话。   把苏念的伤情又细细说了一遍。   秦太医并不知道南风半夜来给苏念喂过药的事情,今早诊脉,对于苏念的恢复能力也感到很惊奇,但心里也并未起疑,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   苏念只是看着病弱,实际身体素质竟然还不错。   “那就好。昨日,你为了救你父亲,英勇无畏挡在瑾钰其前面,苏大人倒是教出了个好儿子。”梁熠打量的目光落在苏念身上,“模样出挑,品行端庄,想必才学也必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是吧,瑾钰!哈哈。”   梁熠爽朗大笑,余下的人也尴尬地表面上陪着笑。   梁熠和苏瑾钰关系好,表面上的调笑,但是也无人敢接话。   其他人没有胆子,毕竟这是皇帝,玩笑话他说得,但是你回不得。   苏瑾钰心里怪异,梁熠不喜欢苏念,这他一直知道,那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心里疑惑,但是面子上还是要接梁熠的话。   “陛下说笑了,瑾钰不敢当,犬子更不敢受此赞誉。”   苏念张皇失措的眼神在看到苏瑾钰出声的一瞬仿佛找到了救星,满面谦虚地附和着。   “这就是谦虚之词了。瑾钰当年的才学,那可是夫子都夸赞不已的。”梁熠说的是小时候一处上学时的事情,“朕看苏公子,颇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   梁熠这句话也不为过。   毕竟,苏念一直是被尤晴如照着苏瑾钰的样子教育的,凡是都是以苏瑾钰为范例,学了十几年,早已不是形似,更多是神似。   “对了,今年的科举,不知苏公子参考了没有。”   梁熠像是唠家常一样挑起了话头。   一时间,苏瑾钰心里一慌,苏念眼底拂过精明的暗芒。   “回陛下的话,小儿今年确实参加了科举,不求多出人头地,只要不名落孙山,让我家老爷遭同僚取笑便罢了。”   见没人应声,尤晴如按捺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开了口。   她做梦都盼着苏念能够一举夺魁,让苏家光耀门楣,让她脸上风光。   更何况这是在天子面前的展示机会,若是梁熠能多看苏念两眼,那何愁以后的仕途官运啊!   “哦,原来如此,苏夫人此话过谦了。明春殿试之时,朕便要好好看看苏公子的才学。”梁熠玩笑着。   “陛下厚爱,苏念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君子之志,甘为社稷黎庶倾注毕生所学。”   一席话,声音轻,但话语里的精神很坚定。   在场的人都被这赤诚学子的热血抱负感动到了,暗暗钦佩此子恐怕也非池中物。   苏瑾钰在说起来的时候,眼神就瞥向了一边。   他的计划里,没有这些。   他不想让苏念进入官场,尤其是权力中心,梁熠把控的朝堂。   可是如今,他竭力想要组织有过多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这里,高谈阔论着未来。   听着苏念的话,苏瑾钰的内心也动摇了。   是的,他们说的没错。   苏念是真的像他。   包括这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模样。   也像他。   他当年也是这样对着自己的父亲,对着梁熠,自信坦言,他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要梁熠君位固,他要北宸百姓安。   否定现在的苏念就好像否定当年的自己一样。   他说不出口。   再说了,苏念如今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苏瑾钰对苏念满腹愧疚,做不出心狠的事情。   “怎么,瑾钰,你不高兴?怕不是朕多夸了苏念几句,你拈酸吃醋了不成?”   看苏瑾钰躲开的眼神,梁熠打趣开口。   但是这句话落在旁人耳中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虽然那知道梁熠不拿苏瑾钰当外人,时常调侃,但这个词语形容君臣赏识,怎么都怪怪的。   苏瑾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被梁熠的话吓了一个激灵。   “陛下玩笑了,臣是怕念儿少不知事,兀自自大,让陛下失望罢了。能参加科举,若是侥幸有了成绩,能为陛下尽职尽忠,为北宸尽心尽力,也是他的福气。”   “玩笑话而已,瞧你认真的模样。”梁熠笑嗔。   随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要起身离开。   “恭送陛下!”   送走了梁熠,苏瑾钰感觉自己似是一下子丧尽了力气。   梁熠的脾气越发难以琢磨了。   今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决定放下对苏念的芥蒂了?   苏瑾钰忍不住这样想。   他不忍心给苏念的热血浇一盆冷水。   若是梁熠能放过他,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第55章   直到梁熠那边派人来传午宴,苏瑾钰夫妇才离开。   走之前,再三叮嘱落樱,照顾好苏念。   苏念眼看着父母走出去,耳边的脚步声也慢慢远去,归于宁静。   “落樱。”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落樱赶紧跑到苏念的床前。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你把你知道的,细细和我说一遍。”   落樱点点头,把她知道的,听说的,都给苏念说了一遍。   “对了,我受伤时穿的那件衣服......”当落樱说到梁熠发了很大的火,整个猎场上上下下都紧绷着一根弦,在调查狼群袭击的原因时,苏念突然问道。   落樱不解为什么苏念会突然这么问。   但是她还是停下来回答:“公子当时伤得很重,秦太医急着救治,便要奴婢帮着剪开了衣服。之后奴婢看着那衣服都被剪坏了,还被血沾染得没有一处干净地方,便吩咐小雪找个地方烧了埋了。”   苏念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也总会受伤。   有时是被尤晴如打的,有时候落樱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受的伤。   许多脏得狠的衣服,洗也洗不干净,为了避免血腥气和诸多的痕迹,苏念都是叫他们烧了埋了。   所以这么多年,落樱也自然会处理这些东西。   “嗯,好。”   “可是那衣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公子如此挂念?”落樱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她以为是那件衣服很金贵或是对苏念有特别的意义,所以他才突然询问,还担心自己擅自烧了会被责备。   “没事,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就算再金贵,没了再做便是。”   苏念心里踏实了几分。   他知道猎场的西边丛林茂盛,依着溪流的低凹处,围栏常常被侵蚀,很容易坏。   而这次,他早就提前让暗夜的人过去,一番动作,让原本就不算安全的围栏雪上加霜。   加上循着异香烦躁奔来的狼群的冲击,那边的围栏早就是形同虚设。   而在猎场狼群攻击的时候,为了引导头狼的攻击方向,苏念那天赴宴,特意穿了被香料熏香过的衣服。   这才有了头狼的有的放矢,目标攻击。   那是一种能引诱野兽,让他们发狂的香料,人的嗅觉对它并没有那么敏感,但是嗅觉灵敏的野兽却能在极远的地方闻到它,由此发狂。   尽管那个味道很淡,但是毕竟吸引了那么庞大的狼群,还有他特意加工过的衣服。   所以苏念也担心被发现,若是被发现或被怀疑,到底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苏念一醒来就打算问个清楚,好不容易等到别人都走了,这才问出口。   得知结果,心里最后的石头也落了地。   他对落樱还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容忍她在身边伺候那么多年。   苏念又假意问了些别的东西,掩饰着这不自然的问题,让落樱以为他只是想了解昏迷期间的事情,随便问问。   而那边,梁熠在行宫摆了午宴。   席间,到底还是说起了袭击的事情。   底下的人报上来的结果,这就是一个意外。   猎场的西北围栏被来势汹汹的狼群冲坏了,早已看不出是本来的漏洞还是人为的破坏。   底下的调查的人也不想多事。   若是说了是人为,自己心里也没底,没法确定不说,还会惹得梁熠发火,更加费力调查。   干脆直接推了几个替罪羊去承受梁熠的责难,只说是他们玩忽职守,没有仔细检查,围栏失修,才让狼群冲撞了宴会。   梁熠森冷地笑着,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围猎场的负责官员大大小小都入了狱。   等着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打完巴掌,立了威严,梁熠也要给一两颗甜枣。   对着受伤的大臣人员一番安抚,赏赐了一番。   苏念伤的最重,又有英勇救父的美名,是以赏赐也不少。   苏念并不在场,这些都有苏瑾钰和尤晴如代领了。   尤晴如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听着梁熠这样当众夸自己的孩子,还有这么多的赏赐。   她看着身侧的苏瑾钰,心里有些狂热的呼喊。   瑾钰,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儿子,他被我教导得多好!   他会出人头地,会仕途得意,一切都像你一样!   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那么像你的儿子,你怎么就不能多看他一眼?!   多看我一眼?!   苏瑾钰并不知道这些热烈的情绪,若是知道了,他恐怕也只会感到束手无策,万般无奈。   他和尤晴如,注定只是一个死结。   苏瑾钰的目光,落在上首的梁熠身上。   梁熠笑得那么开心,他应该也是真的觉得苏念也还不错吧。   那么......   这时候,苏瑾钰心里已经有了后悔的心意。   等他回到京都,他会去亲自扫开自己给苏念科举设下的障碍。   “围猎大会还有几日,诸位爱卿歇息去吧。养好了精神才好在马背展现自英姿和本事。众爱卿先退下吧。   苏大人留步,到朕行宫来觐见,朕有要事和苏大人商量。”   其余的人齐声恭送梁熠离开,对于梁熠找苏瑾钰也见怪不怪。   毕竟俩人表面上一直关系不错。   慕辞熙挂念着南风,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回去陪着他。   慕辞熙和南风刚刚坦白心意,有了肌肤之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早上伺候了南风吃了早膳,南风就嚷嚷着累,倒头休息,慢慢睡了过去。   慕辞熙去到小厨房,取了自己早早交代厨子做好的菜,提着食盒,脚步轻盈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这个厨子是慕辞熙自己从靖阳带来的,做南方菜很有一手。   想象着南风吃着这些精致的小菜,听着自己跟他讲述靖阳的种种美好,两人拥在一处,想象着以后一起回到靖阳的生活。   慕辞熙感觉自己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很黏着南风,分开没一会儿,心里就抓心挠肝地想他,想要见到他。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就在身边,就会觉得很安心。   慕辞熙回去的时候,南风还在睡觉。   毕竟,昨晚也是劳累了一晚。   慕辞熙笑嘻嘻亲了他一口:“别睡了,再睡就成小猪了,起来吃饭。”   南风迷迷瞪瞪之间被亲了一口,正是懵的时候,无意识嘟囔一声:“不要。”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软糯睡意,听得慕辞熙心都化了。 第56章   “给你带了好吃的,快起来,到时候冷了就不好吃了。”   慕辞熙捏了捏南风的脸,顺势坐下,长臂一捞,连人带被子裹进怀里。   “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慕辞熙把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凳上摊开,取出吃食,用勺子挖了一勺,喂到南风嘴边。   南风张嘴接了。   有人伺候,还是慕大世子屈尊降贵亲自伺候,哪有不吃的道理。   两人腻腻歪歪,一顿饭吃了许久。   吃完了饭,慕辞熙把碗筷收拾了交给门外的下人,便脚底抹油似的溜回来,爬上了南风的床——哦不,准确说是南风躺着的,慕辞熙的床。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儿犹豫。   南风如临大敌,缩了缩身子。   “我又不吃你,你躲什么。你才好点儿,我也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慕辞熙佯装生气,故意去挠南风的痒痒。   南风扭着身子躲他作乱的手。   闹了一番,慕辞熙就安安静静地把南风圈在怀里,一只手把玩着他的头发。   “对了,今天午宴上,听说,苏公子已经醒了,应该算是挺过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慕辞熙闲闲开口。   昨晚闹狠了,饶是南风一直觉得自己的体质不错,最后都满身疲惫地沉沉睡去。   动情之时,也没有说太多关于暗夜和回雁的事情。   今早早膳的时候,南风和慕辞熙说了许多。   关于暗夜和回雁,还有之前的许多隐瞒,包括岑楼设计让他回去,以及他救下沈清意,把她送回来的事情......   虽然很多事情和身份,慕辞熙早就有了隐隐的猜测和心证,但是听南风告诉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喜欢南风把他当做自己人,愿意对他倾吐他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就像一只一直蜷缩着,以尖刺示人的刺猬,张开紧缩的四肢,收起尖刺,袒露出柔软的肚皮。   但是南风也有没有说的事情。   说起岑楼能让南风回到慕辞熙身边的原因,南风也不想说是因为要和岑楼做戏,故意骗他。   主要是他觉得这个做法本身就不好,不想让慕辞熙觉得嫌弃,在爱人面前的一点儿自尊让他不想多说。   慕辞熙猜测着说了句“苦肉计?”   南风以为慕辞熙说的是,他对岑楼用了苦肉计,才让岑楼同意让他回来。   南风于是就打着哈哈认下了。   南风也没有告诉慕辞熙他和苏念的关系,只说了他和岑楼是故交,说这次是岑楼交给他的任务,让他保护苏念而已。   他还没有问过岑楼,岑楼也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不想擅自告诉其他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慕辞熙。   南风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对岑楼总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感。   慕辞熙对南风的说法也不疑有他,这才大喇喇地问他,要不要去看苏念。   潜台词就是,你的任务对象,你要去看看吗?   南风想了许久。   “要想那么久吗?”   慕辞熙不满地在南风肩头啃了一口。   你就这么在乎那个不相干的男人?   “算了,不去了。”既然醒了,那依照岑楼的性子,应该也有准备,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那就不去看他了。   “那还差不多。”   慕辞熙哼了一声,下巴窝在南风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密密地撒在南风的脖颈。   然而,慕辞熙的暗醋,南风压根儿没感觉。   他也担心对苏念过分的关心会引来慕辞熙的怀疑。   二人腻腻歪歪的,又是一个下午。   而那厢,尤晴如领了赏赐,便高兴地说要去看苏念,一点儿没在意梁熠留下苏瑾钰,只当是有正事要商量,问了苏瑾钰要不要回来吃晚膳,得到回复就离开了。   苏瑾钰在李公公的指引下,来到了梁熠的房间。   因为这是行宫,自然没有皇宫的派头。   “苏大人进去吧,陛下在里边侯着您呢。”   李公公把苏瑾钰引到门口,便在门口立住了,只让苏瑾钰自己进去。   苏瑾钰心里便有了几分了解。   平时梁熠处理政务,都会让李公公在旁边伺候笔墨。   如今有什么事情,只有他们两个谈?   苏瑾钰走进去,从空无一人的正厅走过,从侧首进去,后面便是简易的书房。   梁熠正侧卧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手上的折子。   “参见陛下。”   苏瑾钰规规矩矩地行礼,只是这身子还没来得及躬下去,便被梁熠起身一拉,被攥着腕子跌坐在他身上。   “只有你我二人,还说这些虚的做什么。”   梁熠说着,手已经轻车熟路地顺着苏瑾钰的腰身,摸到了他的衣结,灵活的手指,急不可耐地解着他的衣服。   “陛下!”   苏瑾钰一声惊呼,转瞬被梁熠的唇封住。   梁熠似乎是带着怒气,也似乎是两人真的很久没做了,有一种急迫的粗暴。   苏瑾钰只觉得天地旋转,已经被梁熠压到了小榻上,衣衫半解。   “别让朕生气的话。瑾钰,你知道的,我想听什么。”   梁熠粗喘着,吻到苏瑾钰的脖颈。   两人这么多年的额关系,做过无数次,对彼此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苏瑾钰当然知道,梁熠喜欢他在床上被他弄出的那些声音,喜欢他带着快乐和失神的哭腔,一声一声叫他“殿下”,叫他“阿熠”。   如今看来,梁熠并不是找他来谈“正事”的。   但是苏瑾钰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和梁熠说。   在梁熠极富技巧的挑逗之下,苏瑾钰也不意外地有了反应。   他一边回应着梁熠的热情,一边斟酌着开口。   “殿下,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梁熠啃吻的动作滞了一瞬:“瑾钰问的是哪些话?朕今天说了不少话呢。”   “就是......就是关于念儿的那些。”   感觉到梁熠动作的停顿,苏瑾钰心里有一点儿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那是自然!”   梁熠飞快说道,快到让苏瑾钰觉得他根本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原来是苏念的事情!   呵!   念儿?   叫得还真是亲切啊!   到底还是父子情深啊!   苏瑾钰,你明明知道朕不喜他,却还是不惜   惹朕生气,也要替他说好话。   你真是好样的!   梁熠心里怒火滔天,但是嘴上飞快应他   但苏瑾钰知道他生气了。   因为此时他的动作,不同于之前的迫切,而是带着些惩罚的意味,重重碾过前胸的手掌带给他的,不是酥爽,而是痛,火辣辣的痛。   他生气是因为自己说了苏念还是说了煞风景的话。   但是苏瑾钰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了。   苏念一直是两人中间的一个避讳,平时,苏瑾钰总是主动避开,梁熠也不会主动说起。   只是,这样的话,今日不说,以后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说。   既然开了口,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吧。   “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关于念儿的话,我也想过,让他一辈子不进入仕途,最好一辈子都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样就能相安无事,可是这毕竟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你介怀的,是念儿的存在,但是无论他进不进入朝堂,他的存在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这有不是他的错......”   苏瑾钰软着声音和梁熠剖心置腹。   没想到,反倒是更加刺激了梁熠。   梁熠住了手,直起身子,眼睛像狼一样,紧紧盯着苏瑾钰,唇边扬起嘲讽的笑:“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苏瑾钰?!是朕的错吗?   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你却告诉朕,不是他的错!呵呵。”   苏瑾钰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梁熠这句话,像是一支利箭,刺穿了苏瑾钰的心脏。   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汩汩流血。   当年是他被尤晴如下了药,是他和别人有了身体的关系,是他背叛了他和梁熠感情。   甚至就只是那一夜,让尤晴如怀了孩子,让苏瑾钰不得不娶了她。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碰过尤晴如,一直不知道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那个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却不是迎着他的期待出生的苏念。   当年梁熠就因为这件事,对他生了气,也是梁熠这么多年,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甚至让这两个人成为了彼此讳莫如深的伤口。   苏瑾钰心里悲凉。   可是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和梁熠保持着这样不清不楚的不伦关系。   梁熠每次埋怨他,每次都会生气,然后对他冷脸。   可是梁熠他自己呢?   他不也是后宫三千吗?   苏瑾钰回忆起来被狼群袭击的时候,明明那只狼冲着他来了,梁熠却被姝贵妃的害怕绊住了,还是苏念挡在自己身前。   如果没有苏念呢?   自己是不是会死?   那梁熠又在哪儿?   当初登基为帝,充纳后宫的时候,梁熠说是先皇所逼加上自己背叛了他;纳姝贵妃的时候,给她盛宠的时候,说是姝贵妃的气质和苏瑾钰很像,那如今的偏爱又算什么。   梁熠一直在怪苏瑾钰,可是他自己又对他们的感情有多少的忠贞呢?   苏瑾钰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酸水,积攒已久的委屈和退让他第一次有了想和梁熠对峙的冲动。 第57章   “是,是我的错,梁熠,你就问心无愧吗?”   苏瑾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面憋出来的,带着拼命积压了很多年的无力和愤懑。   梁熠心惊,紧接着的是后知后觉的怒火。   这样的苏瑾钰是梁熠不曾见过的模样。   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因为这个事情吵架,但是以往的交锋中,苏瑾钰都是那个忍让的角色。   因为苏瑾钰先失了约,所以苏瑾钰一直扮演着那个内疚的角色,也一直在忍让着梁熠的脾气。   作为曾经心意相通的人,梁熠对苏瑾钰的性子,自然是十分清楚。   他拿捏着他的愧疚,就以为可以拿捏他一辈子。   没想到的是,苏瑾钰竟然反过来质问他。   久居上位的梁熠自然不喜欢直接被人拂了面子,也不喜欢一向弱势的情人突然变得强势和凌厉,更不喜欢自己成为理亏被质问的那一方。   恼羞成怒的梁熠怒目注视着苏瑾钰:“好,好,好!苏瑾钰,你为了你那个儿子,跟朕发火?   朕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贱女人,还想着那个贱种。那你要怎么做?   为了他们,和朕决裂?好和他们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气急了的梁熠急需一个怒火的出气口。   他反思不到自己的错误。   他能察觉到一点儿苏瑾钰生气的缘由,但是他不愿意去面对,也不敢去深思,只能把脾气发在这儿。   他想听到苏瑾钰说他错了,说他不爱他那个所谓的妻儿,说他苏瑾钰只爱他梁熠!   但是苏瑾钰听到这句话,瞬间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梁熠只会说这些话,哪怕说了很多遍,还是这些话。   他不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想解释,只是还想让自己低头。   “是,我是,我身为一个父亲,我一直不敢和自己的儿子亲近分毫,如今我只是求你,求你放过他,求你不要迁怒他,到底还是我的罪过了?   这些话,你说了那么多年,可是你呢?你考虑过我面对着你的孩子,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你明里暗里劝我辅佐梁羽站队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苏瑾钰一刀一刀凌迟着自己的心脏,仿佛只要自己先划得狠了,梁熠给的伤害就没有那么痛了。   “你倒是慈父典范!那这么多年,在朕面前演父子疏离,夫妻离间的戏码,倒是难为你了!”   梁熠气极反笑,但是那不达眼底的笑意,让苏瑾钰心里发凉。   这样的梁熠,他上次见,还是梁熠发现他和尤晴如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梁熠冷笑着,开始粗暴地拉扯着苏瑾钰的衣服。   这样的情况下,苏瑾钰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思,巴不得离他远点儿,慌慌张张伸手拽着自己的衣衫。   可是他的力气,哪里是梁熠的对手。   梁熠一手握住他的双手,攥住腕子,压在头顶,高大的身子像一座山一样压了下来。   他俯身啃咬苏瑾钰的唇:“呵,他苏念一个不该出现的杂种,也敢和皇子相提并论!”   苏瑾钰诸多的反抗动作在梁熠面前都变成了完全没有威胁的挠痒痒。   梁熠一直手在苏瑾钰的身上游离,将他剥蒜一样剥了个精光,然后手指直直侵入了闭塞的地方。   苏瑾钰痛呼,梁熠完全没有往常的挑弄。   即将到来的泄愤式的情爱,让他害怕。   苏瑾钰扭着身子,躲着他的手。   “你装什么清高?   不想让我碰你,那你准备留着给谁?   其他人知道你这个样子吗?尤晴如知道她的丈夫在朕的身下叫得有多欢吗?”   梁熠一边动作,一边说着羞辱苏瑾钰的话。   看着苏瑾钰脸上难掩的痛苦的表情,梁熠说不上来是扳回一城的开心还是心疼的难过。   苏瑾钰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梁熠烦躁地骂了一声,将苏瑾钰翻身过来——他不想看见他哭的样子,不管他是为别人哭,还是被他的言语伤害而哭。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梁熠一手仍旧压着苏瑾钰的双手,另一只手一把提起苏瑾钰的腰肢。   这样的姿势,其实苏瑾钰一直不喜欢,他觉得这个姿势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只有性的宣泄。   在以前,梁熠会哄着他做,只当是两人的情趣。   可是如今,这个样子只剩下狼狈的屈辱。   梁熠草草摸了两下,便收回了了手指,挺身深入的时候,他俯下身子咬着苏瑾钰的耳朵:“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爬上了朕的床!你到死都是朕的人,谁也别想肖想!”   梁熠霸道地宣誓完主权,也不顾苏瑾钰的痛呼,大力动作起来。   暴力的闯入疼得苏瑾钰脸都皱在一起,仿佛要被劈成两半。   但是这些身体上的痛,都抵不过心底的痛。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安静,只有那一句“当初是你爬上了朕的床”在苏瑾钰的脑海里回荡,一声大过一声,简直要把他震聋了。   而那颗被他修修补补,掩盖了诸多伤痕,看起来似乎光鲜亮丽的心也被这一道声音震了个粉碎。   呵呵,爬上他的床!   当初两情相悦的时候,梁熠在床上说了多少好听的情话。   情浓之时,他搂着他,眉眼含笑说,他是他一辈子的珍宝,万金不换,此生不渝。   情冷之时,他压着他,躲开他的表情,不顾他的疼痛,说是他爬了他的床!   哈哈哈。   多么讽刺的结局啊!   苏瑾钰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   如果没有和梁熠苟且,那他就是金科状元,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活成了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地模样。   而且,才学盛名之下的他,骨子里还是摆脱不掉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   梁熠骂他“爬床”,到底是深深地作践了他。   被摆成这样的姿势侵犯,被用这样的言语羞辱,苏瑾钰觉得自己建立的自以为的自尊,被梁熠轻飘飘一击,击得粉碎。   苏瑾钰感觉自己已经对身后的疼痛和心理的疼痛麻木了。   他灵魂飘在半空,冷眼看着这个荒唐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第58章 暴露   察觉到苏瑾钰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所有的反抗更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力气。   梁熠心里涌起莫名的心慌,他回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梁熠赶忙退出来,把苏瑾钰的身子扳回来。   “瑾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这样........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好,你别这样。”苏瑾钰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任由梁熠的摇晃,没有一点儿回应,双目失神,没有一点儿聚焦,“你看着我,瑾钰!”   梁熠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多想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很多时候,伤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的一样。   覆水难收,恶言也一样。   “梁熠,咱俩该断了。”   简短的一句话,带着死寂的平静。   “不!我不允许!”   梁熠被这一句话炸出了巨大的惶恐,他狠狠把苏瑾钰揉进怀里。   但是哪怕怀里的人是那么真实,他还是感觉到攥紧的流沙慢慢从手指缝中一泄而尽,最终落得什么也没有。   “瑾钰,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不该和你发脾气,你说的我都答应。你想让我不管苏念,我就不管他,我再也不说他,也不会针对他。但是你要离开我,我死也不会答应。”   这会儿的话算什么,讨好吗?又有几分真心呢?   听到梁熠说不追究苏念,苏瑾钰没有一点儿高兴,心死的人,再多的讨好,也激不起一点儿水花。   “我不会离开你,只是我们都需要回到彼此应该在的位置上。像你我现在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谬误,早应该回到正轨了。”   “什么正轨,什么狗屁的君臣!你和我交心时,朕非君,你非臣,如今你和我说君臣?”   当年梁熠和苏瑾钰之间最大的障碍便是先帝,连先帝都控制都跨过了,梁熠怎么可能放手。   年少情深,终究是走到了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   在时间的长河中,两人也不知怎么就慢慢把相爱的路越走越窄了。   “贵妃娘娘,陛下和苏大人在里面商量政事,您晚点儿再来吧!”   门口李公公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入耳。   紧接着是姝贵妃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遗憾。   “好吧,本宫就先回去了,晚些时候等陛下得了空再来。”   听着远去的脚步,屋里的两人都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李公公不会让她进来,但是此时的两人身体赤裸,纠缠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荒唐。   梁熠低头,苏瑾钰的脸上尽是嘲讽的神色。   “怎么,陛下这般伤了贵妃的心,只怕晚上要费些精力哄着吧。没想到,我也是成了这见不得人的情妇做派了,呵!”   一句话,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但是看着梁熠一下子黑下来的脸,苏瑾钰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她们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到底还是可以相比的,是吧。   “你还要做吗?不做就放我回去吧。”   苏瑾钰看着远远的窗外,有一只停在枝头的鸟儿,蹦蹦跳跳,走走停停,轻盈得仿佛精灵一般。   可是他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只轻盈的鸟儿。   一股巨大的颓废感将他包围着,沉重地拖着他的脚,拖着他的心。   “不,朕不会放你走。”你要是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梁熠箍着苏瑾钰,一点儿不松手。   他用衣服裹起苏瑾钰,抱起,进到内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紧接着覆身而上。   极尽温柔之间,苏瑾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动。   梁熠欣喜,苏瑾钰却更加悲凉。   瑾钰还是爱我的,他只是一时生气了,好好哄,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   苏瑾钰啊苏瑾钰,你真的淫荡,都这样了,你还能对着他有反应。   怀着各自的心事,全程无言,只有床吱嘎作响。   直到日头下沉,霞色漫天,苏瑾钰才从梁熠的房里出来。   他摆摆手拒绝了李公公说要送他回去的提议,自己自虐般地感受着身体散架般的难受,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远处快要看不到尾巴的日头,像极了他和梁熠的爱情。   快要沉了啊!   “见过苏大人!”   一个声音打破了苏瑾钰的情绪的沉湎。   他抬头,是宋静霜。   她身边的梦若姑姑在对着他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苏大人不必多礼。想是才从陛下那里出来吧,苏大人辛苦了。”   宋静霜恰到好处地熟络寒暄。   平平无奇的话,落在苏瑾钰耳中,嘲讽至极。   “本宫正好有事要去找陛下,就不和苏大人闲谈了。”   “恭送娘娘。”   苏瑾钰只想快点儿离开。   离开梁熠,离开梁熠的女人。   宋静霜走出几步,突然停住回头,看向苏瑾钰离开的背影。   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似乎每一步都有些奇怪的扭曲。   而且,方才,苏瑾钰的神情也不算很好看。   “娘娘,怎么了?”   “没事。”   只是有点儿奇怪,但是也说不上有什么奇怪。   “走吧。”   宋静霜去的时候,梁熠正在后院的汤泉沐浴,李公公将宋静霜领到正厅。   “皇后娘娘,您先在此刻稍等片刻,陛下一会儿就会过来。”   “无事,李公公自去忙便是,本宫稍等一会儿也无妨。”   李公公点头地应着,使了个眼色,让下人伺候着,便朝着后院去了。   宋静霜正坐着,便有侍女上来奉茶。   “陛下这里熏的是什么香,怎么和宫里的不一样?”   宋静霜问道,只以为是下人们又偷懒,办事不仔细。   行宫这边的宫女,和皇宫带来的宫女轮班,今天正是她们当值。   哪小宫女平时本就难见天颜,如今被皇后当着责问,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娘娘赎罪,奴婢是新当值的,不甚熟悉陛下的喜好,奴婢知错,这就去拿来换下。”   得到宋静霜首肯的宫女赶忙谢恩,跑着去取了熏香回来,便要给香炉换上。   不过十多岁的女孩儿,在一国之母的注视下做事情,到底心慌手抖。   “笨手笨脚的,你先下去吧。”   宋静霜不想责难她,但也看不得她这样的做事。   很快明白宋静霜意思的梦若姑姑上前,接过那女孩儿手上的香料:“蠢笨的丫头,这点儿事都做不好。”   在梦若姑姑给正厅换好之后,突然想到:“里间也是放错了不曾?”   那丫头心道遭了。   一看她的表情,梦若姑姑便知道她也放错了。   “娘娘?这?”   “姑姑一道儿换了吧,等到陛下回来生气了就不好了。”   宋静霜看着那抖成筛子的女孩儿,心里叹了口气。   这要是被梁熠反应过来,责问她,只怕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她掉的。   她真应该庆幸是自己发现了。   在梦若姑姑进去换香的时候,宋静霜也起身走了进去。   梁熠的书房,书案干净整洁,书架上书册成片。   边上一方小榻,一块本该在上面的毯子滑落在地上。   宋静霜上前,捡起那块毯子,小心地叠好放在小榻上。   紧接着便是内室,但是,刚一进去,宋静霜立刻止住了脚步。   内室的床上,被褥凌乱,深深的皱痕,交错其间。   皇帝的床榻,一直有人伺候打扫,这里发生过什么,明眼人怎么看不出来。   更何况,早已经过人事的宋静霜呢。   这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多久呢。   宋静霜颤抖着手,去拉了一下那凌乱堆在一起的被褥,上面似乎还残留温热的温度。   “都出去,不该看到什么也别看!”   梦若姑姑在察觉到宋静霜变了脸色的一瞬间,立刻对着侍候的小宫女道,把她们都都赶了出去。   没有人有胆子跑到一国天子的床上颠鸾倒凤。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梁熠临幸的那个人是谁?   他明明一下午都和苏瑾钰在一起商讨国事,连姝贵妃都没能进来探望过。   况且,自己来的路上才遇见了苏瑾钰从梁熠的行宫出来,那就证明苏瑾钰方才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谁?   宋静霜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有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突然浮现。   但随即被她否定。   一个皇帝,一个丞相,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梁熠也不像是好男风的人。   苏瑾钰就更不像有断袖之癖。   但是她又突然间想起来。   苏瑾钰和梁熠一直关心很好。   甚至在梁熠还是太子之时,苏瑾钰就是他的太子陪读。   在朝中,梁熠也一直很倚重苏瑾钰。   两种想法在宋静霜心里不断打架,吵得她头都要炸了。   焦灼的纠结,在看到掉落在床尾的一块玉佩的时候有了答案。   那是一块碧白交缠的玉佩,缀着简单好看的编结,玉佩的表面,雕着一个好看的字“瑾”,可是看出似乎主人经常摩挲这块玉,玉体光滑,细腻温润。   宋静霜之间哆嗦着摸到那块玉佩,将它捡了起来。   这时候,她的心里是巨浪滔天。   这块玉,她见过一个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那块玉上,雕的字样是“熠”。   而她见到那块玉佩的时候,是她刚刚嫁给梁熠的时候。   因为不小心碰了那块玉,还被梁熠好一番责罚。   如今看来,这才是一对儿啊! 第59章   “娘娘!”   梦若姑姑看着宋静霜几乎要站不住的身子,紧忙上前扶住了她。   抓着梦若姑姑的手,宋静霜终于找到了一个力量的支撑。   她紧紧闭了一下眼,依旧难掩脸上震惊和痛苦的神色。   良久,她睁开眼睛,眼底的诸多情绪已经被她压下去了,她狠命握着那块玉佩,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疼痛让自己冷静思考,应对眼前的局面。   “梦若,我没事,冷静一下就好。你只管扶着我,别让旁人瞧出端倪。”   宋静霜将那枚玉佩笼进袖子里,定了定神,在梦若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在正厅坐下。   “今日,是娘娘心慈,不予责罚。若是再有这样的蠢事,仔细你们的皮。”   面对梦若的教诲,底下的小宫女忙不迭点头应下。   心里都对宋静霜的宽宏大量心怀感激。   “皇上驾到!”   随着李公公的一声长长的声调。   梁熠大踏步走了进来。   “皇后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看着跪倒一片的人,梁熠没有一点儿停留,在主位坐下,对着宋静霜虚虚伸了个手,示意她起来。   “谢陛下。臣妾这次来找陛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再过几日便是围猎的结宴,因着今年的日子有些后延,也有点儿突发的情况。想问问陛下是否还按照往年的旧制操办?”   宋静霜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熠,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还在发软。   梦若姑姑十分默契地在她起身的时候,搀着她的身子。   “原来是这事。难为你跑一趟了。”梁熠对宋静霜这点儿小事还要专门来问一遍有些不屑,“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改了祖制,岂不让人笑话,一切照旧便是。”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梁熠抿了一下唇,目光落在宋静霜身上。   “这是怎么了?”   “回陛下,娘娘今早起来出去赏花,吹了点儿冷风,有些身子不适,万望陛下见谅。”   梦若极快地开口,似乎是生怕梁熠责怪宋静霜御前失仪。   “既如此,那皇后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是操办结宴事务繁杂,也可叫姝贵妃帮衬些许,不必勉强自己。”   若是平时,宋静霜一定会思忖,梁熠是不是想让她放些权力给姝贵妃,有意抬举她。   可是今天的她,早已没了这个心思。   梁熠摆摆手,就想打发了宋静霜离开。   “是,臣妾告退。”   走出了梁熠的行宫,回到自己的宫里,宋静霜才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儿对身体的掌控感。   梦若姑姑打发宫女沏了盏热茶送来。   “娘娘!您先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慢慢说。”   宋静霜捧着那个杯子,眼神木木地看着前方,无言之间,眼泪骤然滑落。   当初,她和梁熠是先帝赐婚。   在那之前,宋静霜和梁熠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宋静霜也并不喜欢梁熠。   可是她的意愿在这场赐婚中,是最无关紧要的。   先帝看中她,能让她当太子妃,对于整个宋家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举家欢庆的时候,她的委屈也合该让步。   嫁给梁熠的时候,她也知道梁熠不喜欢她。   梁熠只是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和她粗暴地行了房,自此再也没有临幸过她。   也是那一次,让她怀上了孩子。   万幸的是,那是皇子,还是梁熠的嫡长子,也算是上天的眷顾,让她没有恩宠傍身,也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宋静霜一直告诉自己,帝王之心,是最不可奢求的东西。   梁熠尽管不喜欢她,也要顾忌着先帝的面子,保住她的名分。   只要她还是太子妃,只要她还是皇后,她就能担起家族的兴盛,光耀家族的门楣,她就不在乎梁熠的心在哪儿。   可是,十几岁就进入皇子后宅,二十来岁就位至中宫,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少女。   她怎么没有过年少的情爱幻想,却要在深宫中,为了家族守着并不爱她的丈夫。   没想到,上天却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老天爷玩味地看着她困在其中,最后告诉她,没想到吧,梁熠是个断袖!   和他苟且的人,还是朝中的重臣!   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若是梁熠只是养了一个小倌儿,尝尝新鲜,宋静霜也不会有这么震惊和愤怒。   京都中也有不少上流的人去流雪阁找小倌儿寻欢作乐。   而梁熠是天子,天下的男男女女,他要什么人儿没有。   但是宋静霜知道,梁熠再荒唐,也不会为了一时欢愉,把一国丞相往床上带!   何况,那块玉佩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梁熠和苏瑾钰,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身体关系。   他们有定情之物,还是彼此珍视,保存了多年的定情之物!   “梦若,我真的是,呵呵,真的是失败啊!”   宋静霜语气哽咽,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在这个荒唐的世界走不出去。   “小姐。”梦若姑姑摒退了其他人,轻轻抚上宋静霜的肩膀。   梦若是和宋静霜一同陪嫁过来的,这么多年,她陪着宋静霜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最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   乍一看到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心疼。   若是她也慌了,那她家小姐要怎么办啊?!   “梦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宋静霜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无措的懵懂表情,被迫长大的人,做了那么久端庄的皇后,她第一次有了迷茫。   “小姐,这件事您也改变不了。您能做的,就是想好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奴婢都站在您这边儿。”   宋静霜抹了抹眼泪。   对啊,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呢?   怪天怪地,也改变不了半分的结果。   冷静面对,想出一个对今后最有利的法子才是。   “娘娘,要不要告诉殿下,让殿下想想怎么办。”   “不可!”梦若才一开口,立刻被宋静霜厉声阻止。   这是梁熠的逆鳞,如今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梁熠还不知道她已经撞破了。   按照梁熠的脾气,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拿捏着他的把柄。   贸然告诉梁皓非,只会给他带来危险。   宋静霜甚至不敢去赌梁熠虎毒不食子的决心。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60章 交锋   不过,梦若提起梁皓非,倒是让宋静霜有了一个想法。   “梦若,咱们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了。”   宋静霜说着,眼神坚定地看着梦若姑姑。   梦若姑姑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决定,当即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奴婢陪着您。”   宋静霜俯首附耳在梦若耳边说了许多,梦若表情惊讶了一瞬,最后转为忠诚的坚定。   苏瑾钰回到自己的住处,推掉了尤晴如摆好的晚饭,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自己整个人闷在浴桶里的时候,苏瑾钰彻底放空了自己。   等到水都凉透了,外面伺候的小厮都来问了好几遍之后,苏瑾钰才起身穿好衣服。   他下意识伸手去怀里摸玉佩,突然惊觉。   这熟悉的动作,既然都要断了,玉佩还留着做什么,送还给梁熠吧。   没想到,苏瑾钰连穿回来的那件旧衣裳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块玉佩。   他回忆了一下,两人颠鸾倒凤之时,梁熠将他的衣服撕了丢下床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得珠玉落地的声音,当时来不及注意。   想来,应该是那块玉佩吧。   这么说,那就是落在了梁熠那里。   苏瑾钰苦笑一声,倒还省了他跑一趟的麻烦事。   如此,再无瓜葛就好。   梁皓非走进了苏念的房间之前,本来积攒了诸多的疑问和质问,准备和他对峙。   但是当真的走进去,看到他一个人面无血色地虚弱倒在那里的时候,满腹的话却说不出了口。   “见过肃王殿下。恕苏念不便亲自下床行礼。”   “无妨,你好好歇着就是了。”   “不知肃王殿下此次前来,找苏念是有什么事情吗?”   梁皓非就这样看着苏念,并不开口。   为什么他能演的那么像?   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岑楼,梁皓非也会被他这样纯良无害的外表欺骗吧。   苏念被梁皓非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带着面具,以岑楼的身份和他对峙的感觉。   可是,梁皓非不应该知道这些。   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苏念,也只是苏念。   “殿下?”   苏念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带着疑惑的上扬语气。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之前送公子过来救治,昨晚父皇便嘱咐本王来看看,不巧那时候,公子还没醒。今儿听说公子醒了,本王恰好路过,便想着来看看你。”   “多谢殿下挂念,苏念已经好多了。”   你爷俩倒是勤快,才送走一个大佛,又来一个。   只是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和你们说些场面话。   苏念心里怨念不少,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   梁皓非心里纠结要不要直接揭开苏念的面纱。   “对了,那日野狼袭击的时候,有一个侍卫表现异常突出,对你也好像很是上心,不知是否与你有些旧识?”   梁皓非斟酌着自己的话,眼神一眨不眨盯着看苏念的反应。   侍卫?   莫非他说的是南风?   苏念的眼神一暗,转瞬即逝。   但是没有躲过梁皓非的眼睛。   “王爷说的是府上的侍卫吗?当时人多繁杂,苏念并未注意到。”   苏念微微睁大了眼,眼里有些惊讶和疑惑。   梁皓非知道,这都是他的伪装。   “是嘛?那人似乎是个练家子,功夫不错。”明白过来苏念是想要套他的话,梁皓非也不介意多放出些饵,“说起来,好像是靖阳王世子身边的人,这么说,你可有些印象了?”   苏念面上蹙眉思考。   心里也在飞速反应。   梁皓非这是什么意思?试探?   按照往常,肃王和苏念的相处不该是这样咄咄逼人。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王爷这就难为我了。我一直是深居简出,相熟的不过寥寥几人,又怎么会和远在靖阳的世子殿下的侍卫有渊源。苏念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让殿下有这样的感觉。想是殿下猜错了也未尝可知。”   苏念不痛不痒地回着梁皓非的试探。只要他装死到底,梁皓非再怀疑也无济于事。   梁皓非总不可能真的把南风绑了来,和苏念当堂对峙。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的对峙公堂,苏念也相信南风不会蠢到直接说出他杀手的身份。   更何况,南风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岑楼。   念及此,苏念的心理也多了几分底气。   梁皓非怎么没听懂苏念的意思。   别说挑明他和慕辞熙的侍卫有故交,哪怕直接撕破脸皮说他是岑楼。   苏念也只会气定神闲地扬起温和的笑意,慢吞吞地说,想是殿下猜错了也未可知。   你可以把一只偷东西带着赃物逃跑的老鼠逼到墙角,人赃并获地揭穿他的本性。   但是你没有办法对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说,你就是老鼠变的,你不是什么好人。   前者无从抵赖,后者拒不承认。   这就是梁皓非目前的处境。   “本王不过好奇而已。若是没什么,那便是没什么,只当本王想错了便是。”梁皓非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巧的药盒子,放在苏念的手上,“这是西域进贡的膏药,对外创伤口有奇效,祛疤去痕效果也是最好不过的了,你就留着用吧。”   苏念没办法拒绝,他此时的身份,梁皓非给什么他都得感恩戴德地收下:“多谢殿下赐药,苏念感恩万分。”   见他收了药膏,梁皓非点头应下:“那你好好歇息。”   “恭送殿下。”   梁皓非走到门口,被他进门时的落樱正和一旁的小厮摇着扇子煎药,看到梁皓非,立刻   唯唯诺诺地跪倒在地,嘴里喊着“见过肃王殿下。”   梁皓非本来并不想理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起来吧。你叫什么?”   “回殿下,奴婢叫落樱。”   “就是你负责侍候苏公子是吧?本王今日给你家公子留了药膏,你每日给他上药,一日两次,若是误了,拿你是问。”   “是,奴婢记下了。”   落樱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等到梁皓非走后,落樱走进房里。   那两盒药膏被苏念随手放在了床上。   苏念躺在床上,神色疲惫。   落樱心里好奇,拿起那盒药膏,打开细细看着。   “咦,公子,这盒药膏怎么和之前公子带回来那个那么像?长得像,味道也像。”   苏念睁开眼,想了一下,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落樱说的是什么了。   那时候,他用岑楼的身份和梁皓非纠缠,被他掐了脖子,差点儿断气。   第三日,说是陪慕辞熙游湖,肃王邀请了一群公子哥,也包括苏念。   实在推脱不掉,脖子上的掐痕又还未消,苏念就带了一个斗笠,只说染了风寒。   梁皓非面子上客气了一番,回府的时候就差人给他送了些药来。   本来也不是真的风寒,苏念也没在意,将药一并扔给了落樱让她好生收着。   这么说起来,莫非是那时候?   可是这明明是外伤祛疤去痕的药,梁皓非怎么会当风寒药送给他了呢?   梁皓非对他的怀疑和试探竟然是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第61章 南越新君   苏念转念一想,照梁皓非的脾气,若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他恐怕早就带着证据逼问到自己面前,也不会这样假模假样地试探。   上次他利用梁皓非设伏抓回南风,被梁皓非知道了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那次,苏念都感觉梁皓非是真的动了杀心。   “上次带回来的也是肃王殿下赐的药,皇家之物,本就不常见,你觉得像也不稀奇。”苏念随口说着,转移落樱的注意,“我有些饿了,可有什么清淡的吃食没有。”   落樱也打消了疑虑,放下盒子就去了小厨房。   热闹的围猎持续了几天,也迎来了结束。   慕辞熙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参与,对于整个过程也不在乎,每天只顾着和南风你侬我侬,此时坐在结宴的宴席上,看着席间翩翩起舞和舞女和优雅抚琴的乐伶,只觉得索然无趣。   梁熠坐在上首,主持的官员在下面侃侃而谈,汇报着这次围猎的诸多收获,魁首何者,奖赏几多,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按部就班进行。   结宴之后,第二日便是回城之时。   夜色深重,宴会的热闹也慢慢寂静。   慕辞熙喝了些酒,才走进自己的帐篷,没有看到香香软软窝在床上的南风,而是看到慕玦手脚局促地坐在一旁,看样子是在等他。   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有事?”   听着慕辞熙的语气,似乎是在埋怨自己不该出现,来打搅他的“好事”。   但是慕玦心里苦啊,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他巴不得离慕辞熙远远的,免得讨他的嫌。   “少主,是回雁的消息。”   慕辞熙一瞬间正色,声音低下来:“你说。”   慕玦站起身,走到慕辞熙身边,将回雁的信函交给他:“回雁的消息说,南越的八皇子逼宫了。”   一言既出,慕辞熙表情都惊讶了一会儿。   虽说南越的皇室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皇子诸多,但是据慕辞熙的了解,似乎是只有四皇子柳子奕,也就是这次领军攻打北宸的皇子,有能力最后做到那个位置上。   没想到,如今却是南越八皇子趁着柳子奕出征,京城空虚,直接逼宫了?   “柳子奕呢?撤军了?”   慕辞熙一边问,一边打开了信函。   家都被偷了,这要是还坐得住,那柳子奕也是个神人。   “四皇子柳子奕是回去了,但是他留下了尹肆乔继续领军。柳子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一队府兵,实力不容小觑。在得知八皇子逼宫的时候,柳子奕就立刻悄悄带着府兵潜了回去。那八皇子连继位宣告各国的国书都还未拟好,便被四皇子斩了首。只怕,南越的新一位君主是要确立了。”   慕辞熙一边听着慕玦说话,飞快扫过信函的内容。   在他看来,柳子奕也算得上南越皇嗣之中佼佼者,大抵也是他最后继承南越的大统。   慕辞熙对柳子奕欣赏归欣赏,若是柳子奕真的当上了南越的新君,对靖阳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这次八皇子的逼宫,让柳子奕直接放弃了循序渐进的筹谋规划,不惜暴露自己私养的军队,直接加速了进程,暴力镇压,武力推翻。   “殿下,要不要休书一封,让王爷和郡主早做打算。”   “不必。”   回雁的消息能传到他们这儿,相信慕司尘和慕晚晴也一定收到了。   慕玦说的是,让慕辞熙将自己的筹划告诉慕司尘和慕晚晴。   但慕辞熙也相信,他老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然说这么多年,慕司尘老了,沉稳了,看起来与世无争了些,可到底也是一块辣死人的老姜。   更何况,慕司尘就在前线,自然那会有比慕辞熙更好的筹谋。   慕辞熙也不想去他老子面前班门弄斧。   “可是,柳子奕回去也只是带了几个侍卫,还有尹肆乔留守,指挥全军。这......”   慕玦的话有些担忧。   “没事,这个不用担心。柳子奕年轻,妄想南越和征战都要。实际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安内,和伐外,他只能选一个。”   慕辞熙说这句话的时候,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柳子奕急匆匆回去,将八皇子斩于剑下,夺回了南越的皇权。   但是要等着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要想镇压下来所有的异议,稳稳坐好皇帝的宝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越的氏族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理不清,也不能斩。   到时候,柳子奕对边境的北伐,一定是分身乏术的。   更何况,尹肆乔一直是柳子奕的得力助手,说个左膀右臂和军师也不为过。   在柳子奕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在前线久留。   尽管未来会有一些麻烦,但是想到前线的战事将会不了了之,慕辞熙还是开心的。   战事一了,朱远疾就会班师回朝。   到那时候,梁熠也没有了一定要留下他为质的理由,说不定他就可以回靖阳了。   慕辞熙和慕玦说了良久,等到回过神来,早已夜深了。   慕辞熙打发慕玦离开,这才反应过来。   南风呢?   本世子那么大个南风呢?   按照这几日的惯例,这个点儿,南风应该早就来找他了啊?   慕辞熙骂骂咧咧起身,走出帐篷,差点儿和南风撞了个正着。   慕辞熙一把握住南风的手,没想到握了一手冰凉。   “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南风犹豫了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都冻傻了!本来就不聪明。”慕辞熙气呼呼推搡着南风走到床边,不由分说掀起被子,裹在南风身上,“说你傻,你是真的傻啊。你来了不会进来嘛。在外面傻站着做什么!”   慕辞熙说着,将南风的一双手包住,在手心搓了搓,哈着气为他取暖。   搓了几下,干脆拉开自己的衣服,直接把南风的手放进了怀里焐热。   当然,全程,慕辞熙也没停下他的碎嘴皮子:“慕风,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你说说你,这么呆,让我怎么放心。要是冻坏了,不仅你难受,我也心疼。你就当是心疼我,也该好好爱惜你自己。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你看我还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哼!” 第62章 回雁旧事   南风老老实实地接受着慕辞熙的批评。   当时他来的时候,到了门口,正准备进去,却发现慕玦在里面。   慕辞熙正在和慕玦说话,南风依稀听到一些南越,战事,什么的。   南风便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说重要的事情,便觉得不好意思进去。   慕辞熙一看南风这样子,便知道了为什么。   慕辞熙脱了衣服,挤上床,搂着南风躺下。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果说你是不想当着慕玦的面显得咱们很亲密,那也没有办法。   我是真心和你好,如果连慕玦和慕璟你都面对不了,那以后我领着你去见我父王和长姐,你还不跑得影儿都不见一个。那还了得。”   南风听得心尖儿一颤。   慕司尘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他总觉得他会被慕晚晴打一顿。   对于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慕辞熙的长姐,南风总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慕辞熙被南风瑟缩的模样逗得好笑,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抚他。   “我知道,我这个身份会让你苦恼。但是没办法,慢慢适应吧。   反正我这一辈子是缠上你了,你别想跑。”   慕辞熙凑在南风耳边,恶狠狠的说着。   “再说了,我和慕玦说话,你有什么不能听的,还傻乎乎站在门口。”   “你们说的是重要的事情。我......”我的身份也很尴尬,怎么能贸然进来呢。   南风知道慕辞熙是回雁少主的事情。   慕玦和他说的是回雁的事情。   身为一个曾经的暗夜的杀手,哦不,现在也还是的人,南风觉得自己避嫌是应该的。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慕辞熙的手捂住了嘴。   “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慕风,你记住,在我这儿,你姓慕,你是我慕辞熙的人。我心悦你,你也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和你有嫌隙。我知道,你以前是暗夜的杀手,我也知道,你也有你想要守护的秘密,是你如今不便对我直接说的。可是没关系,我愿意对你坦诚,我可以跟你跟你说。   你知道,我是回雁的少主,其实我长姐也是,回雁是我母亲留下的,留给我们姐弟俩的。   当年我的母亲是姚家的后人,我外祖家世代从商,家产也算丰厚。后来我外祖便有了建立回雁的想法。我外祖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便将所有都留给了我的母亲,连着他依托姚家各国商铺和资产建立起来的回雁。   回雁最初也只是联络商业和信息的组织,是后来我母亲嫁于了我父王,成了靖阳王妃。为了帮助我父王,其实也是帮靖阳,回雁慢慢变成了一个专注情报的组织。”   慕辞熙叹了口气,看着南风的眼神变得有些怅然。   “其实这件事也不奇怪。靖阳王是北宸唯一的异姓王,还在北宸的边境有自己的封地,北宸忌惮也是正常的。所以靖阳需要自保,所以回雁留在北宸的人和在北宸的部署都是最多的。   在我母亲去世之后,父王也没有接手回雁,回雁仍在运转,只是大部分的权力也下放到留在各国的管事手里。在北宸的就是雪姨,也就是流雪阁的主管姑姑。雪姨她们年轻时候和我母亲是故交,所以父王也很放心。   只是如今我和长姐大了,才开始慢慢接管回雁的事情。说起来,这次来北宸,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姨呢。”   慕辞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忽的笑了起来。   “那日我和雪姨一见面,她就拉着我说,我和我母亲长得真像,也和小时候模样一样,和她小时候见过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就想着,她说见过我,我怎么就不记得。我就问她,什么时候见过我,她说在她我母亲丧礼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是个奶团子,旁的人都哭成了个泪人,偏我还在奶娘的怀里不哭不闹,只瞪大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看。你说我傻不傻?”   “不傻。”   南风听出慕辞熙话里的酸涩,毫不犹豫地回他。   慕辞熙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怎么说到这儿来了呢。   “也没什么。方才慕玦来,说的是南越的事情。南越的一个皇子谋反逼宫了,但是被另一个皇子镇压了。”   “这件事对靖阳有影响吗?”   南风不禁问道。   虽然南风不懂各国这些政治上的起起落落,谁胜谁负。   但是如今,慕辞熙在这个位置上,未来也要接过靖阳的担子,南风也不自觉也会关心起靖阳的安危。   “没事,也许未来会有些麻烦,但是对于眼前的处境来说,却是好的。   南越骤然易主,前线的战事也会不了了之,靖阳也能安全一阵子。再者,不需要留着我要挟父王,我也不用继续留在北宸了,到时候,你就和我们一起回靖阳。”   南风心里一松,听着这最后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怎么?你不愿意?”   慕辞熙察觉到南风的神情有些迟疑,又想到在肃王府游湖那夜,慕璟说要南风和他们一起回去,南风也是沉默拒绝。   莫非,如今他还是不愿意?   慕辞熙急了?   当初是当初,如今为了自己这个人,南风也得愿意和他回去!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我愿意!”   只是要去靖阳的话,会有些麻烦。   “那就好。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又悄悄跑远了,直接让我找不到你。你记好,我想找到你,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嗯,我相信。”   哄着慕辞熙高兴了,南风心里又开心,又纠结。   如果要和慕辞熙一起回靖阳,最好的是和暗夜脱离关系。   慕辞熙那么信任他,连回雁的事情也和他讲。   南风觉得自己也需要在两个人的感情中做出一些努力。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回去求岑楼,让岑楼给他解药,也给他自由。   虽然这可能,或者说一定会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南风也愿意。   第二日,高大威武的皇家车马走在前头,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长溜的车队。   这次的围猎就这样结束了。   短短的十来日,却改变了很多事情,很多感情。 第63章 威胁   梁熠才回到京都没几日,便收到了边关的急报。   幸运的是,这既是急报也是喜报。   果然如慕辞熙所料,没过几日,尹肆乔也领军撤退。   得知南越撤兵的时候,梁熠很是开心,在朝堂之上便忍不住自己的喜色,连忙下旨让朱远疾班师回朝。   一并下的圣旨还有给慕司尘的,勤王有功,进京论赏。   消息一出,整个北宸京都都洋溢着一股喜色。   下了朝,苏瑾钰走在回去的路上,不时会有官员上前和他攀谈。   苏瑾钰一路走到宫门外,却在宫门外侯着的马车旁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梦若姑姑。   苏瑾钰心里疑惑,还未走近。   梦若便俯身行礼:“见过苏大人。”   “不知梦若姑姑在此等候微臣,有何要事?”   后宫一向和前朝边界分明。   自己又和皇后无甚私交,梦若姑姑怎么特意在这儿等着?   “苏大人家的公子可好些了?皇后娘娘一直记挂着,让奴婢一定问个好。”   “劳烦娘娘挂心,犬子身体已是大好。”   “当时在行宫,药材补品俱是简陋,如今回了宫,娘娘便交待奴婢整理了这些东西,让奴婢一定交给苏大人。”   梦若说着,身后的小太监将一个礼盒捧上前,但是苏瑾钰随行的侍从没有苏瑾钰的示下,却不敢接。   “这本该是陛下出面的事情,皇后娘娘原是有事求于苏大人,这才......”梦若的话没说完。   但是意思大家都懂。   这是求苏瑾钰办事来了。   苏瑾钰一向不喜欢官场的虚溜拍马和贿赂讨好。   可是这不是他的同僚,而是一国之母。   见苏瑾钰面色犹豫,梦若轻声说:“苏大人无需多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娘娘不便出宫,也只有苏大人能做此事,这才舍下脸面,让奴婢来嘱托大人。”   梦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苏瑾钰。   苏瑾钰叹了口气,把信收下:“娘娘有什么吩咐直接说便是,微臣何能不从,这些礼就免了吧。”   “既如此,奴婢代我家娘娘,谢过苏大人。”   梦若说完,便领着身后的小太监走了。   苏瑾钰收下信,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宋静霜能有什么需要求他的事情?   苏瑾钰疑惑,便拆开了那封信函。   这不看还好,看了简直是要了苏瑾钰的命。   短短一封信,哪里是有求于他,这分明是一封威胁。   比起威胁,更让苏瑾钰难堪的是,宋静霜知道了他和梁熠的关系!   尽管措辞再体面,还是字字化成利剑,将苏瑾钰的身体穿了个透。   苏瑾钰的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地将信函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那么明显的字,苏瑾钰却像是失了魂一样,觉得意思如此晦涩难解,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信纸没拿稳,飘然落地,苏瑾钰就像是仅有的体面落了地,身子扑倒就去攥着那片菲薄的纸。   驾车的侍从只听到扑通一声,以为苏瑾钰是撞到了,忙出声询问。   苏瑾钰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回了一句没事。   宋静霜的信函上,意思浅显易懂。   她知道了苏瑾钰和梁熠那么多年见不得光的关系,苏瑾钰那块玉佩在她那儿,她可以相安无事直到把这个皇家秘闻带进坟墓,但是代价是苏瑾钰不能再做与世无争的中立党,她需要苏瑾钰支持和辅佐梁皓非成为储君。   苏瑾钰以为在行宫和梁熠情断之时,已经是心死之时了。   没想到,更大的笑话还在后面等着他。   呵。   他苏瑾钰,克己复礼,独独做的一件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和梁熠有了私情。   可是如今这私情,竟成了罪孽的根源。   而另一边的御书房,因着战事告捷,梁熠的心情也算不错。   “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   得到首肯的宋静霜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缓步走进梁熠的御书房。   “臣妾见过陛下!”   梁熠并不理会宋静霜的行礼,自顾自看着奏折。   等到宋静霜腿都弯麻了,梁熠才不咸不淡地让她起来。   “陛下为国事操劳,臣妾本不应轻易打扰,只是有一事不解,特来请陛下解惑。”   梁熠抬起眼,凉薄的眼神落在宋静霜身上,耐心全无,颇有一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要数落她的意思。   梁熠不屑的目光在看到宋静霜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碧白相间的玉佩时变了脸色。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玉佩何时被宋静霜拿了去。   梁熠一边喝道:“你!”,一边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   带着盛怒的呵斥在梁熠摸到自己的那块玉佩时戛然而止。   宋静霜拿的不是他的玉佩!   但是这一摸,更是说明了他和苏瑾钰的私情。   宋静霜看到他的动作,嘲讽一笑,特意抓着玉佩,将刻着“瑾”字的那一面展示给梁熠看!   梁熠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苏瑾钰的玉佩会在宋静霜的手上,只想劈手夺过来!   宋静霜手执玉佩后退了几步:“陛下还是别逼我的好!”   梁熠眯起眼睛,冷鸷的眼看着宋静霜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你进了朕的寝宫。”   苏瑾钰不会随便把玉佩给外人看,也不会随意丢弃,上上次他还见过苏瑾钰带着这块玉佩。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行宫的时候,玉佩落在了他的寝室里。   “是!”   “朕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梁熠粗暴地打断宋静霜。   “是啊,是我大逆不道!”宋静霜陡然拔高了声音,“若是我一辈子安安分分,怎么能知道,北宸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也喜欢玩男人!”   “你找死!”   梁熠眼眶欲裂,一字一句从牙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从知道这件事,我就把自己的死置之度外了。”宋静霜抖了抖身子,这样盛怒的梁熠,她也害怕,但是她不能退缩,“不过,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大家好过,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你以为朕会怕你!”梁熠很是不屑,宋静霜的威胁对他来说,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陛下若是无惧天下流言,只怕苏丞相早已在这后宫占有一席之地了吧。再说了,陛下再无所畏惧,苏瑾钰呢?他也不在乎吗?”   “你要怎么样?”   “我要你立非儿为太子!”   “你疯了!” 第64章 立储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   梁熠生气的是宋静霜妄想染指前朝。   后宫不可干政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立储的要求!   但是这句话落在宋静霜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宋静霜一直知道梁熠没有那么偏爱梁皓非。   可她还乐观的想着,国家立储,到底既可以说是梁熠的私事,但也是北宸的国事,梁熠也会斟酌一二。   而若是论实际的谋略和城府,宋静霜也自信梁皓非比梁羽更适合做北宸的皇帝。   可是梁熠如今脱口而出的一句“你疯了”,让宋静霜心惊胆战,也心寒不已。   “我没有疯。是陛下私心甚笃!北宸皇室能入主东宫的,也不过寥寥可数。在陛下的一众孩子中,非儿比不过谁?   同样是陛下的儿子,羽儿能在父皇怀里学射箭,能有陛下特意请的老太傅亲自教授,非儿有什么?   陛下这样偏心,可结果呢?非儿做事难有什么值得挑剔的错处,羽儿倒是体面,事情做一件错一件,卖官鬻爵,徇私舞弊,御史弹劾的折子都积了不少吧。”   宋静霜眼里慢慢染上愤恨:“臣妾的中宫之位,乃是先皇亲册,自古立嫡立长,非儿作为陛下的嫡长子,本就合该立为太子。若是立贤不立长,陛下也要立个服得了众的贤德之人。   所以,立非儿为太子,有何不可?”   “呵,皇后一直深居简出,没想到手眼通天的本事,一点儿也不比朕差。”   宋静霜并不在意梁熠的嘲讽。   反正如今都已经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了,野心是否摆到明面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陛下答应与否!”   “朕若是说不呢?”梁熠冷着脸,“这般威胁朕,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会依着你吗?”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他看不起,视为草芥的人威胁。   “我当然知道陛下的手段。臣妾孤身前来,何尝不是一个豪赌。今日若是臣妾没有活着出去,或是没有陛下的立储圣旨,那明日,陛下和苏大人的事便会满城皆知。   陛下可以不在乎,只是苏大人冰清玉洁,恃才傲物,若是成为整个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千年后青史留名也是帝王娈宠的丑名,只怕苏大人承受不起。”   梁熠这才反应过来,宋静霜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梦若侍候。   梦若是宋静霜的陪嫁姑姑,必定是忠心耿耿。   “你若是敢动他,朕定要你整个宋家陪葬!”   “苏大人怎么样,决定权不在臣妾这儿,在陛下那儿!   若是让苏大人知道,陛下宁肯牺牲苏大人,也要力保姝贵妃之子为储,不知苏大人会不会心寒呢。”   见梁熠动了怒,宋静霜知道,苏瑾钰这个赌注,她赌对了。   趁着梁熠关心则乱,没办法冷静思考,继续加码,逼他立梁皓非为太子。   梁熠心里一动,他和苏瑾钰正在闹别扭。   本身姝贵妃就是两人之间填不平的沟壑,也是上次争吵的导火索之一,若是宋静霜真的和苏瑾钰这样说了,那他和苏瑾钰真的完了!   梁熠闭上眼,掩饰心里的痛苦。   他不能失去苏瑾钰,但是让他低下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他也做不到。   察觉到梁熠的动摇,宋静霜呼了口气,适时退步,给梁熠一个台阶,让他做这个决定。   若是全程步步紧逼,逼着梁熠写下这道圣旨,对宋静霜和梁皓非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过刚易折,这个道理宋静霜一直明白。   “今日之事,是臣妾唐突,臣妾只有非儿这一个孩子,也只有这一个指望。再说了,非儿也是陛下的孩子,只望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当对非儿照拂一二。   臣妾自知作孽不浅,尘事了却之后,臣妾自请入寺修行,赎罪祈福。”   说完,宋静霜对着梁熠深深一拜,伏地不起。   梁熠重重呼了口气,高声道:“李忖!”   门口听着全程,心脏一直悬着不敢落下的李公公跑进来,侍立一旁,余光扫向跪地的宋静霜,唏嘘不已。   梁熠提笔挥毫,迅速写下了一封诏书,写完将笔重重地扔在地上,正正扔在宋静霜的身边,墨汁溅了宋静霜一身,还有几滴落在脸上。   “李忖,你和皇后去肃王府宣旨。”梁熠说完,转向宋静霜,“如你所愿!不过,入寺修行就不必了,你到底是父皇当年亲封的皇后,主持中宫,贸然罚你,朕也难对先皇圣意。”   梁熠盯着宋静霜弓着的身子,似乎要把她的背影灼穿。   想要跑到宫外躲清静,只怕你没有那个福分。   不过就是一个太子之位,能不能熬上这北宸的皇位,还要看梁皓非的造化。   但是今日的威胁,朕会让你付出代价。   “谢陛下隆恩!”   宋静霜起身谢礼,似乎又回到了以往那个中规中矩,端庄得体的皇后。   李公公收了圣旨,躬身告退。   “玉佩留下!”   宋静霜愣了一瞬,依言,将那块玉佩好好的送到了梁熠的手上。   “臣妾告退!”那抹身影就如同她进来的时候一样,挺直了脊背,缓慢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李公公也没有和宋静霜说一句话。   他是下人,对于主子的事情,他不好说,也不能说。   两人走在出宫的官道上,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宋静霜的身上,但是他心里是冷的。   看着李公公低眉顺目的样子,宋静霜抿嘴一笑。   这些事情,李忖一定是知情的。   算起来,李忖也是从小跟着梁熠,从梁熠的王爷时期就跟着梁熠了,若是梁熠和苏瑾钰的私情早在那时候就开始了,李忖免不得要帮着打些掩护。   这么多年也是,梁熠的屋子,一直都是李忖跟着伺候,每次去都是李忖在门口守着。   这才是见怪不怪了。   宋静霜的目光从李忖身上转移到他的手上,上面托着的时,是梁熠刚写的,立梁皓非为太子的圣旨。   算了,无所谓了。   她的一生,就只有梁皓非了。   幸运的是,她做到了,这个东宫之位,她给自己的儿子要来了。 第65章 姝贵妃的责问   直到李公公宣读完旨意离开,梁皓非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公公先行回宫,本宫今日在太子这儿用了午膳再回去。”   宋静霜淡淡说道。   李忖迟疑了一会儿,被宋静霜侧首一个眼神警告了,赶紧躬身告退。   他原是担心宋静霜将这些事告诉梁皓非,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宋静霜作为正宫妻子,和梁熠撕破脸,对梁熠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冒犯了。   若是让梁熠自己的儿子知道,梁熠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样的道理,宋静霜不会不懂。   再说了,若是宋静霜会告诉肃王,那她早就说了。   今日也不会是宋静霜去逼求一道册封圣旨,而是梁皓非带人去逼宫了。   想来梁熠肯定也知道这些,这才会放心让宋静霜和自己一起来宣旨。   李忖心里埋怨自己,到底是老了,脑子也不中用了。   圣旨拿在手里,看着自己的母后,梁皓非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宋静霜抬手打断:“先进去吧。”   宋静霜面色如常,在梁皓非的搀扶下进了肃王府。   “梦若姑姑今日怎么没有和母后一道儿过来。”   梁皓非说着,招呼下人伺候宋静霜用膳。   “不用,就咱们娘俩吃,也说会儿话。”   梁皓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摒退了众人。   “这突来的圣旨,可是和母后有关?”   梁皓非明知故问,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宋静霜是怎么说服梁熠的。   但是他隐隐感觉到,这事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答案。   果然。   “人活一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若是要事事都问个清楚,只是劳神伤身。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以前学过的道理,可不能只是一句空口白话啊。   你如今成了太子,更是要谨言慎行,好好处世才是。”   宋静霜抬起眼看着梁皓非。   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良久,眼底氤氲出些许湿意。   “母后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你了。真好,我的儿子长成大人了。我知道,我从小就对你要求严苛,你一定很埋怨我。你若是生在平常的富庶之家,大可不必这般苦。   可惜你就是生在了帝王家,注定了你要走一条艰难的路。好在,不论怎样,如今结果总归是好的。”   梁皓非觉得今天的宋静霜很奇怪。   自小宋静霜对他一直很严格,一直用储君和帝王的标准教导他。   早熟的性格让他没有埋怨多久就变成了沉默接受,他也不觉得有多苦。   只是今日的宋静霜陡然开始说着这些没来由的话,仿佛以后就要母子相隔一样。   这让梁皓非感觉微妙得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宋静霜这时候需要的是他的倾听,她可能真的憋了很久自己的情绪。   一个午间,饭菜没动多少,梁皓非安安静静地听着宋静霜说起一些之前的事情,说他儿时的淘气,说他读书的用功。   两人像是寻常母子一样,在一个闲适的午后,说着以前的旧事。   “太子殿下,宫里的秋岚姑姑来了,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接皇后娘娘回宫。”   一个婢女进来传话。   梁皓非还未说话,宋静霜就释然一笑:“看来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梁皓非沉默着起身护送。   母子俩走到前院,秋岚姑姑早已等候在一旁。   秋岚姑姑是当年梁熠母亲身边的大宫女,先皇后逝去之后,虽然一直当着闲差,但一直也是宫里地位不低的老人   “儿臣恭送母后!”   “太子自相保重!”   梁皓非欠着身子,看着那抹裙摆在他视野里慢慢消失。   不过个把时辰,梁皓非册封太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北宸京都的大街小巷。   消息来的突然,让很多肃王党,成王党,和中立观望的人都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也有人直接跑到了梁熠跟前。   “陛下,为什么?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封了那个贱.......”   姝贵妃的话的还没说完,却被梁熠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吓到了。   她在宫里,突然听到底下的下人们在说梁皓非当上了太子巴拉巴拉的话,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些不长眼的小蹄子闲了嚼舌根子,怒气冲冲招来盘问,一问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这姝贵妃怎么坐得住,当即就跑到了梁熠的御书房,不顾门口小太监的阻拦,拔高了声音叫着要见梁熠。   一被准许进来,姝贵妃立刻就对梁熠发问,气急了,竟一时失言。   看到梁熠黑了脸,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多大逆不道。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太急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呢?”姝贵妃撇撇嘴,讨好似的凑近梁熠,“陛下不是说过,要好好栽培咱们羽儿的嘛。羽儿如今是还在历练,可也是有了不小的进步了。肃王,肃王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娇逸非常,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突然就册封太子呢。”   说到这儿,姝贵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梁熠看着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愚蠢,心急,和一个村妇一样,哪里有一点儿贵妃的端庄?   她竟然真的觉得梁皓非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不知怎么,梁熠心里对这个自己一直宠爱的女人第一次有了反感的厌恶。   姝贵妃当初进宫的时候,没有一点儿背景。   梁熠一眼看中她是因为她和苏瑾钰有几分相像。   不同的是,苏瑾钰是高傲的竹,他在面对梁熠的时候,哪怕深爱,也一直矜傲自恃。   在姝贵妃身上,梁熠能体会到在苏瑾钰身上体会不到的柔顺和讨好。   苏瑾钰不会讨好他,勾引他,但是和苏瑾钰很像的姝贵妃会。   所以梁熠将她从一个不起眼的秀女,宠成了独此一位,仅低于皇后的贵妃。   姝贵妃也一直自恃梁熠宠她,越发乖顺,谄媚梁熠。   姝贵妃没有后台,梁羽也没有母家的支持,他唯一能和梁皓非争储的资本就是梁熠对姝贵妃的宠爱和对梁羽的偏爱。   可是如今梁熠不声不响册封了梁皓非为太子。   姝贵妃心急,也没了心思做成梁熠喜欢的模样。 第66章 慕司尘的到来   梁熠沉声道:“太子人选,事关北宸国运,江山社稷,贵妃这般言急辞厉,是觉得朕儿戏了?”   “臣妾不敢。陛下,臣妾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尽管梁熠的话说得很轻,但话里的意思吓了姝贵妃一身冷汗。   后宫不可干政!   她怎么能犯了这个忌讳!   姝贵妃胆战心惊地做小伏低,眉眼间带着不安的小心翼翼,生怕梁熠发火要治她的罪。   梁熠看着她这个样子,起身走过去把她拉起来。   围猎时被苏瑾钰控诉质问,回宫又被宋静霜逼着威胁,立下了册封太子的诏书。   梁熠一直以来的傲气和自尊接二连三被磋磨,如今终于在姝贵妃这儿找到了身为帝王的威严,膨胀的面子。   帝王的威严和控制欲得到满足,梁熠也不想多责怪她。   苏瑾钰是情感的纠缠,宋静霜是利益的博弈,只有姝贵妃能满足梁熠的大男子的被崇拜和被依附的价值感。   “陛下~”   姝贵妃看梁熠的动作,猜测着他应该没有多怪自己,赶紧攀附着梁熠的臂膀,柔声撒娇。   “朕已经很宠爱你,你也要知足才是。只此一次,朕便不作追究,若是还有下次,就不要怪朕不念旧情了。”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   姝贵妃哪里还敢质问为什么不立梁羽为太子,赶紧借坡下驴。   先保住自身才是要紧。   “你先回去吧。”   姝贵妃睁大了眼睛。   梁熠突然就要赶她走?   “朕今晚去叶露轩用晚膳。”   姝贵妃立刻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姝贵妃刚走,李忖就进来了。   “回陛下,皇后娘娘在肃王府用了午膳,秋岚姑姑已经接回来了。”   “秋岚是母后当年身边的人,自然是出挑的,就让秋岚以后跟着皇后吧,也好教导一二。”   李忖立刻明白了梁熠的意思。   这是要往宋静霜身边插人了。   “是。”   “陛下,许多大人听说陛下下了册封诏书,都朝宫里来了,说要见陛下。”   李忖揣度着梁熠的神色,小心开口。   “就说朕不见,有什么事情明日早朝再说。”   本就是被迫无奈的决定,还要被一群心思各异的大臣追问,梁熠是在真的烦了。   “如果苏丞相求见就不必禀告了,直接领进来。”   梁熠想了想补充道。   李公公垂首:“苏大人此时并未进宫。奴才在门口候着,若是苏大人到了,一定带到。”   平素苏瑾钰对北宸的事情是最上心的,今日立储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到此时还未有动作?   这不禁让梁熠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的是,苏瑾钰收到了宋静霜的信,自然能猜出为什么梁熠会突然立太子。   以往他也许会因为担心梁熠巴巴跑去查看,如今却是觉得他们俩还是不见为好。   第二日的早朝,以梁羽为首的一党大臣滔滔不绝,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搜罗出各种礼制和先例来规劝梁熠收回成命。   而肃王党的人有了梁熠的圣旨的支持,什么嫡长子,什么君无戏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框框输出。   梁熠被他们吵得头疼。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瑾钰:“此事丞相怎么看。”   一语既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也齐刷刷看向苏瑾钰。   苏瑾钰在朝廷的地位,朝廷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苏瑾钰躬身出列:“臣以为,肃王殿下恭良温俭,德才具备,学富圣贤之书,兼修治国之术,不失为储君之选。再者,肃王殿下乃皇后娘娘和陛下的长子,为兄,为臣,俱无失范,可堪大任。   陛下既然下了圣旨,便是圣意已决,朝令夕改,恐难服众。”   苏瑾钰话音落地,朝内立刻一片哗然。大家本以为苏瑾钰会端水,没想到他直接站队到了肃王这边。   “你这个老匹夫,放你的屁!”   边上的梁羽看不下去,对着苏瑾钰破口大骂。   “放肆!”   梁熠一声厉喝,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礼部尚书祁连!”   “臣在!”   “写国书昭告各国,着礼部筹备册封大典!”   说完,梁熠不顾众人,直接宣布退朝,便起身离开了。   虽然鸡飞狗跳,但是梁皓非成为太子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册封大典也有序开展着。   与此同时,南越的新君继位也是不得安生。   底下的氏族大夫有的是不满意的,虽然碍于柳子奕的威严不敢正面硬钢,但暗地里的小绊子也不少。   当得知北宸将要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的时候,柳子奕便派了人来贺礼。   比起南越,靖阳就显得简单了很多。   慕司尘本就受召进京都论功行赏,只能留下慕晚晴照料国事。   如今不过是多一件册封之事罢了。   慕辞熙对于自己老爹要来的事情表现得很开心。   慕璟和慕玦也很开心,因为王爷要来就意味着他们能一起回靖阳了。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整个公主府都洋溢着一股快活的气息。   唯有一个人,和这个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南风。   一想到慕辞熙的爹要来,南风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逃跑的心态。   莫名其妙把人家儿子拐了,如今人亲爹追上门来了,南风感觉自己要完了。   慕辞熙倒是心大,笑着安慰他,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   看南风真的心慌,就安慰他慕司尘是一个很好的人。   反正慕大世子为了哄南风,闭着眼睛说,把慕司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饶是慕辞熙铺垫了一大堆,南风也还是没办法放松。   在南风的人生中,从没有见过父亲这个角色,他不知道父亲这个形象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所谓的父亲相处。   他身边,唯一可以说是一个类似父亲的角色,那就是林海。   可是,这样畸形的形象,只会加深了南风的恐惧。   南风甚至做梦梦到慕司尘知道了他和慕辞熙的事情,提着刀追了他很远很远。   经过这样一个噩梦之后,南风就更加惧怕慕司尘的到来了。   不过,不管南风怕不怕,也不会阻挡慕司尘进京的脚步。   过了几天,慕辞熙清早就穿了朝服上朝去了。   慕璟和慕玦也自早起便是一副喜色。   南风知道,慕司尘来了! 第67章 虚假的交心   听说,慕司尘前来,梁熠早就准备了迎接的仪仗,所以慕辞熙要在宫里吃过晚饭才回来。   南风思忖良久,推说有事出门,和慕璟说了一声就走了。   他要回暗夜去找岑楼。   刚巧,南风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岑楼也在清水别庄。   南风才回来,就遇到了黎墨,黎墨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南风急着去找岑楼,也没在意,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南风“哐”的一声推开门,岑楼面具下的眉眼微微皱了一下,在看到南风的时候又放松了下来:“南风,有什么事?你这么急。”   南风在岑楼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岑楼身边侍候的下人:“你们先出去吧。”   岑楼点点头。   房间里的小厮这才应声退下。   等到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南风看着岑楼,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面具,语气平淡地问道:“岑楼,你别带着面具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就是苏念。”   岑楼眼神一瞬间变得阴冷,像是骤然闪电出洞的毒蛇,咬着南风的眼眸。   也许是南风的眼中满是真诚和坦然太刺眼,岑楼慢慢收起了自己的尖牙:“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南风就把在围猎场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当南风说到他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才认出苏念就是岑楼的时候,岑楼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撩起自己的袖子,左臂上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不仔细看都会以为那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痣。   “嗯,就是这个,血蛊咬的,我记得那天。”   南风慢慢说道,两个人在同一时刻想起了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夜晚,那是岑楼觉得自己几近死亡的夜晚。   岑楼自嘲地笑了一声,把袖子放下来:“这样的印记,也只有你会知道了吧。”   毕竟印记那么小,身边的人也没有几个人在乎他,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东西呢。   南风忍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声:“那你,你怎么会成了暗夜的人,还......”还成了那样的,药人。   南风自己以为,暗夜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要么是走投无路,可是这些也没法和丞相之子,这样大富大贵的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在知道岑楼就是苏念的时候,南风也觉得很难以置信。   只有两个人的环境下,面对着一个看破了自己伪装的人,岑楼也没有掩饰。   一个不长的故事浮出水面。   其实说起来也很巧合。苏念儿时,苏瑾钰生病了,尤晴如请医问药,俱不得法。为了让苏瑾钰块儿点儿好起来,尤晴如就带着苏念去了寺里祈福。   当时他们去的清风寺,就建造在如今清水别庄的山上。苏念背不下书,尤晴如本就因为苏瑾钰生病焦头烂额,一怒之下,所有火气撒在了苏念身上。   初春的天气,年仅九岁的苏念被一个人扔在寺外,尤晴如也不准丫鬟跟着他,让他罚跪反省。   夜晚呼啸的风让苏念害怕,他想找个山洞避避,却迷了路,误打误撞走进了林嵩的地方。   那里种植了很多的怪异花草,毒虫奇蛊。   不出意外,贸然闯入的苏念中了招。   第二天被寺里的僧人找回去的时候,苏念已经不省人事了。   林嵩发现自己养的一对儿蚀蛊不见了,稍一调查便知道是作业贸然闯进的人是苏丞相的公子——苏念。   正好苏丞相家的公子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林嵩便伪装成了云游的药医,前去查看。   林嵩本想等着苏念快要断气的时候,把他的蛊虫收回来,没想到那两只蛊虫竟然在苏念的身体里惊人地稳定。   只是初来乍到得不适应搅得苏念高热不退,神志不清。   林嵩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物件。他难得求来的宝贝蛊虫,竟然能被苏念驯服。苏念这样的体质,可是难得的宝贝。   在林嵩的诱骗下,苏念成了林嵩的药人。   起初苏念以为只是简单的帮个忙,回报救命之恩,没想到最后却越陷越深。   他体内的毒蛊决定了他离不开林嵩,林嵩也乐得高兴。毕竟以前的药人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如今算是有了长期的小白鼠。   但是,岑楼也不是随意任人摆布的人。   他慢慢开始学习医理药理,被林嵩发现后,他故作真诚说想要学习,想拜林嵩为师。   许是感叹于苏念的天赋,也许是自负到了一定境界觉得自己可以开创一个门派,有人继承崇拜,林嵩答应了苏念。   从此,暗夜多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岑楼,也成为了副门主林嵩的唯一弟子。   不是很长的故事,但是岑楼走了很多年。   独自走了很多年。   以前只有南风能看到他狼狈的一面,如今也只有南风能听到这些从来没有提及过的往事。   莫名感觉氛围有些感伤,南风斟酌着开口:“还好,如今都过去了。”   南风想说些让岑楼开心的话。   但是他没有慕辞熙那样花言巧语的嘴。   不过既然岑楼愿意把自己的过去都讲给他听,那说明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吧。   南方也就接着说了自己的经历。   从他小时候的流浪,到暗夜的磨砺,最后,他一时收不住。   也有原因是因为觉得和岑楼也可以成为和慕璟他们一样的朋友。   南风把他和慕辞熙的事情也和岑楼说了。   眼看着南风说起慕辞熙的时候,眉眼之间遮掩不住的慢慢升起来的喜悦,岑楼眼底已经变了情绪。   面具的遮挡和极好的掩饰让说到兴起的南风没有注意到岑楼的异样。   末了,南风看着岑楼,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光:“岑楼,我想要离开暗夜。”   岑楼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眼里写着压抑的愤怒和疑惑。   良久,岑楼才闲闲问道:“为何?”   这次轮到南风羞涩了。   他想离开,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想要跟随的人。   他不想再继续做杀手了,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和慕辞熙一起回靖阳。   但是炽热的爱,却总是喜欢在心里热烈地燃烧,难以宣之于口。   岑楼帮他说了出来:“你想走,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慕辞熙,你已经不需要暗夜了,是吗?”   南风点了点头,他抓住岑楼的手:“嗯,但是我还有以往暗夜的毒药,就算我离开了,也不是真的离开,你能帮我吗?” 第68章 美好的期许   岑楼似乎是很为难,他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我肯定竭尽所能帮你。”   南起初看到岑楼犹豫,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过分了,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听到岑楼这么说,南风忍不住开心,语气也难以掩饰兴奋:“真的吗?”   岑楼安慰似的对着他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只是南风,我想要告诫你。情情爱爱,是世间极不牢靠的东西,况且,慕辞熙再怎么说,与你相识不过数月,你如何就能肯定他一定对你一往情深。   再说了,慕辞熙是回雁的人,你是暗夜的人,暗夜和回雁水火不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假意骗你?”   岑楼一连串的话,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倒下来。   但是南风并没有被他的长篇大论吓到。   他认为这不过是因为岑楼不了解慕辞熙,所以才会这样去想慕辞熙。   听着岑楼一副家里人,为他担心的口气。   南风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在暗夜相依为命的他们,也勉强可以算是家人了吧。   “他不会的!”   南风的笃定让岑楼呆愣了一会儿,旋即笑开了。   南风紧接着补充:“岑楼,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好,是真的对我很好。我感觉从遇到他,我的生活才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在离开暗夜的这段时间,我体会到了很多我以前用来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和感情。”   南风很想告诉岑楼他真的觉得慕辞熙很好,觉得自己遇到慕辞熙之后很好。   而岑楼则是看着眼前这个话多到有些陌生的南风,沉默不语。   他能感觉到,南风变了,变了很多很多。   “你确定慕辞熙,他真的爱你吗?”   岑楼打断南风,盯着他的脸,妄想找出一点儿动摇的蛛丝马迹。   但是南风只是坚定地点点头。   “那就好。”   岑楼收回了一开始的盘问姿态,微微坐直了身子。   “你要走,我肯定会尽力帮你,林嵩门主那边,我也会尽力帮你说些好话,只是不知道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岑楼,不管我以后在哪儿,你以后在哪儿,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更别说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肯定万死不辞。”   南风说的很真诚。   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岑楼点了点头:“你说这话我可记着了。”   接着他转了个语气:“只是......”   “只是什么?”南风以为还有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只是,暗夜的惯例之毒,虽有解药之法,但也没有现成的解药。像你这样的堂主之人,体内的毒药解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出来的。   而且,你的身体里,除了暗夜惯例的毒药,还有前门主林海下的毒药,这两种毒混在一起,已经达到了一种平衡。贸然直接化解其中之一,只怕引起另一个的极大反应,急火攻心,有些冒险。”   “那怎么办?”   “我可以帮你试试配个药,两种毒药一起,慢慢弱化消解,只不过时间可能需要的长一点儿。”   岑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歉。   南风却是松了口气。   只要有办法就好,只要有能解决的希望,南风就觉得很开心。   “岑楼,真的谢谢你。”   “等到事成了之后再谢吧,现在还早了些。”   南风想着出来也挺久了,加上他很想把这个事情告诉慕辞熙,坐了没一会儿就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南风对着岑楼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南风走了到门口,手都放在门上了,他突然回过头:“岑楼,你现在也有了权力,虽然这是个人的选择,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回去吧。”   “去哪儿?”岑楼听着这没头脑的话,问得有些深意。   “和暗夜斩断关系,回去做苏念,只做苏念。你还有父亲,还有母亲,人生总好过继续在暗夜耗着。”   南风站在门口,门被他拉开了一个缝,细碎的阳光趁机跑了进来,暖晕的光束打在南风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的目光锁在岑楼的身上。   岑楼的半张脸掩映在面具之下,面具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藏起了诸多的情绪和心思。   骤然的光晃了南风的眼睛,他看不清岑楼的眼神,只听到他暗哑的一声回答“好,我会考虑的。”   南风离开了清水别庄。   岑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   深海的冰山静静地悬浮在空旷的海面上,露出寂静的一角,没有人知道,这小小的一角之下,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也没有人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又怎样的波涛汹涌。   “岑大人!”   一声轻唤,拉回了岑楼放纵的思绪。   是黎墨。   “什么事?”   岑楼立刻换上了严肃工整的模样,听着黎墨的汇报。   而另一边的南风,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不仅脚步是轻快的,连周遭的一切南风都觉得格外的美好。   暗夜一直是他心里的心结。   虽然说感情是一个任性的东西,它会神奇地降临在神奇的两个人之间,丝毫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地位,处境,外貌,年龄,一切的外在条件,甚至是性别。   它只关乎灵魂的冲击和荷尔蒙的交流。   但是实际的人并不会像它一样任性。   至少南风是这样。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慕辞熙之间,是他高攀了。   慕辞熙是风华绝代的世子,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阴暗的人。   慕辞熙是靖阳未来的王,而他没有很好的家世,甚至他连一个家都没有。   南风也自认他不是一个多有学识,优秀到耀眼的人。   所以在这段感情中,他总有一种隐隐的自卑。   以前在慕辞熙的包容和热情之下,这些不安的敏感的,卑微的,小心思都会被他自己压下去。   可是如今,慕司尘要来了。   那是慕辞熙的父亲。   因为他是慕辞熙血浓于水的亲人,南风不可能不在乎他对自己的评价。   南风想要的是,哪怕慕司尘不支持,至少不要给他一个坏印象,让他反感自己和慕辞熙在一起。   所以南风脑子一热就回来找了岑楼。   没想到的是,岑楼居然答应了帮他。   南风突然觉得这一切顺利得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要是以后的一切都像他期望的那样就好了! 第69章 反对   南风满怀欣喜从侧门走进公主府。   他轻快的脚步在踏入府中的一瞬间变得沉重了。   因为从他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小厮看他的眼神就透露着古怪。   府中也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南风心想着肯定是慕司尘带来的人。   南风正想着,像往常一样朝着慕辞熙的小院走去,却在半路上被慕玦拉住了。   慕玦神色凝重,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就脚步匆匆地把南风拉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怎么了?”   南风很不解。   慕玦关了门,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很纠结,也很为难:“慕风,你,你现在最好别过去。王上知道了你和,你和世子的事情。他,很生气。”   说到这儿的时候,慕玦叹了口气。   慕玦也从来没见过慕司尘这么生气。   慕司尘来北宸,本来应住在驿站,但是慕辞熙暂时住在公主府,慕司尘也就下榻在了公主府。   慕辞熙和慕司尘一回来,就在找南风,他想要带南风去见慕司尘。   因为和南风确定心意没有多久,也是慕辞熙存了私心,想要正式地介绍南风和慕司尘相见。   所以在为数不多的书信来往中,慕辞熙也没有告诉慕司尘关于南风的消息。   所以当慕司尘一头雾水看着慕辞熙一脸兴奋地找了半天人,哪儿哪儿都扑了个空,最后啥也没找到,却言辞笃定地告诉他,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等那人回来就带来给他看看!   慕司尘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去见他的发妻了!   什么离奇的都能遇见了!   慕辞熙还连点儿缓冲也不给,慕司尘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慕辞熙直接一个天雷滚滚,把他老子劈得外焦里嫩。   慕辞熙本来很开心地和慕司尘叨叨他和南风巴拉巴拉,一转眼看到他爹的脸色,顿感不妙。   慕司尘黑了脸,平素温和的脸庞此刻绷出凌厉的棱角,他冷着声音,背着手,死死瞪着慕辞熙:“混账!”   慕辞熙梗着脖子:“父王,我就是喜欢他,我怎么就混账了?”   喜欢,怎么会有错呢?   慕司尘伸出一只手指着慕辞熙,那虚虚指着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你,你真的是想气死我!   还是我太纵容你了!让你玩野了性子,做事情没天没地的。   我从来没有催过你,也没有干涉过你的婚假之事,是不想强迫你。可你倒好,放着靖阳那么多世家小姐不喜欢,来北宸,也没有什么人入得了你的眼。我都只当你眼界高,玩性大,可你也不是这么个混账做派!”   “父王,我不是一时兴起,玩闹心思,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他!”   慕司尘痛苦地闭了眼,他转过身子,不想看见慕辞熙这个认真的样子。   因为这个认真的样子,让他害怕。   他宁愿慕辞熙只是一时新鲜,风流一刻。   而不是这么笃定他要走这一条荆棘遍布的路。   “父王,我知道,您一直很爱护我和姐姐,我也很感恩您这么多年的疼爱。可是这件事上,我不想,也不能让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做自己的决定。您介怀的不外乎是慕风是男子,您怕我被世人耻笑,您怕靖阳后继无人。可是这些都不是困难,我不怕,我可以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凭你一张嘴吗?”   慕司尘陡然大了声音。   吓得门外的下人都退避三舍。   慕司尘深吸了口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以防自己一口气顺不上来,被气死。   “你们相好了多久?”   “半月不到。”   慕司尘刚刚松下一口气,还好,不是很长,还可以改变。   下一秒,慕辞熙似乎懂了他的心思,忙着补充道:“但是,感情的深厚与否,不在于时间的长短不是吗?”   “他人呢?”   “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在慕司尘提到南风的时候,慕辞熙极快地瞥了慕司尘一眼,那眼里的防备让慕司尘又心梗了一会儿。   “他是什么人?”   慕辞熙舔了舔嘴唇,却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节骨眼上,慕司尘巴不得对着南风鸡蛋里挑骨头。   若是这时候告诉他实际情况,百害而无一利。   面对慕辞熙的支支吾吾,慕司尘更觉得荒唐。   要么是他对人家根本不了解,要么就是那人的身份也不清白,他说不出口。   “反正您以后会知道的。”   慕辞熙的嘴硬换来的只有慕司尘的一声嗤笑。   这一笑,却戳中了慕辞熙的痛处。   慕辞熙挺直着脊背,抬着头,无所畏惧地对着慕司尘。   “不管您怎样反对,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我的态度,我绝对不会放手,无论您劝我多少遍都不会改变。   只希望,您看在我母后份儿上,成全我和慕风。”   “你还有脸提起你母后!”一个清脆的巴掌之后,慕司尘和慕辞熙都把不可置信的眼神放在了慕司尘发颤的手上。   慕司尘像是触电般迅速将手攥成拳头,笼进袖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当这一巴掌没有发生过,他湿了眼眶:“她当年拼了命生下你,你如今却......,你不仅让千万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还让你死了几十年的母亲被人指指点点,你啊!”   一时之间,父子俩相背无言。   慕辞熙知道慕司尘真的比自己想的更加生气,后悔自己不该拿去世的母亲来刺激父亲。   慕司尘在后悔不该打慕辞熙,再怎么样,这是亡妻留下的血脉,她曾经那么期待他的出生。   “你去小祠堂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   慕司尘拂袖离开,不愿再和慕辞熙说话。   慕辞熙落寞地回了一句是。   出来之后,慕辞熙交代慕玦,让他看着点儿南风什么时候回来了,照看点儿,别让他和慕司尘撞见。慕辞熙怕慕司尘难为南风,更怕他们俩闹出什么更多的不愉快,毕竟两边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眼看着慕玦答应了,慕辞熙就进小祠堂罚跪去了。   听完慕玦的话,南风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入谷底,仿佛成片成片的乌云聚集而来,遮蔽了他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儿阳光。   慕玦还在苦口婆心劝着南风避避风头,谁知道南风已经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怎么样了?”   南风愣头愣脑说了一句。   慕玦反应了一下,他说的是慕辞熙。   “世子在小祠堂跪着呢。”   “我去看看他。”   慕玦想拦着,但是看着南风祈求的眼神,这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好吧,我带你过去,不过咱们得动静小一点儿。” 第70章 相见在小祠堂   吱呀一声,小祠堂的门打开了。   慕玦在门口望风,南风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   慕辞熙跪在蒲团上,面前燃着几支蜡烛,火光在他脸上跳跃。   听到声音,慕辞熙并没有回头。   “您也别劝我了,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是我!”   听到声音,慕辞熙欣喜地回头,看到南风的那一刻,原本丧着的脸立刻扬起惊喜的神色。   他着急起来,却没想到跪久了,双腿已经麻了,心急之下,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去。   南风慌忙上前扶住他。   慕辞熙顺势靠着南风借力,把南风搂进怀里,感受着怀里真实的人,心里仿佛有了莫大的支持。   “你怎么来了?”慕辞熙扣着南风的肩膀。明明才分开一会儿,却觉得像是很久没见了一样。   “你去哪儿了,我回来找你怎么也找不到。”   这句话也带着些委屈的意味。   就像离了主人的小狗,受了欺负,回来找主人求安慰。   “我回了一趟暗夜,岑楼答应帮我了!他会帮我制取解药,我以后可以来开暗夜,只跟着你了。”   南风迫不及待和慕辞熙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是想到慕司尘的反对,慕辞熙现在还在这儿跪着呢,南风稍微好一点儿的心情立刻又失落了。   “这是好事啊!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我,也不和我说一声,自己一个人闷声就回去了。”慕辞熙附和道。   “可是,可是......你父王......好像不是很高兴。”   南风的声音闷闷的。   他从慕辞熙的怀里挣开,捧着慕辞熙的脸,微弱的光里,慕辞熙的半张脸上,一个绯红的巴掌印有些浮肿,分外明显。   南风心疼地伸手,还没碰到,慕辞熙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嘴里只叫着痛。   更让南风心疼不已。   “你,怎么不敷点药?你跪了多久了?吃饭没有?”   敷药?敷了药怎么让慕司尘心疼?   当然,慕辞熙并不会吧这些小心思告诉南风,他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没跪多久,饭没吃,但是我让慕玦偷偷给我拿了些吃食。   这也不用敷药,你吹吹就不痛了。你就是我最好的药。”   “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贫嘴。”   南风嗔怪地睨了慕辞熙一眼,目光转向慕辞熙的脸上,仍是盛满了心疼。   慕辞熙玩够了,也严肃了不少:“没事,你不要太担心。父王,他只是,只是我说的太突然了,他一下子难以接受。   给他一些时间,他想通了就好了。”   其实慕辞熙自己心里也不能完全笃定。   在坦白之前,他觉得依照他对慕司尘的了解,慕司尘一直很疼爱他,也不是那种迂腐古板之人,他以为慕司尘会接受,会支持他和南风。   没想到慕司尘却发了这么大的火,甚至伸手打了他。   慕辞熙心里没底慕司尘到底会怎么样,他只能尽力争取。   但是他不能就这样告诉南风。   南风本来就怕,要是他这么说吓跑了怎么办。   “好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暂时离开公主府一段时间?不然,你父王看到我更生气了怎么办?”   南风只能应下,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求助慕辞熙。   慕辞熙心里犯了难,南风不在跟前,他能更好地对慕司尘使用苦肉计让他心软。   但是他又说不出让南风先和慕司尘避着点儿这样的话。   南风看慕辞熙似乎有些纠结,立刻接话道:“没事的,刚好岑楼要帮我做解药,我可以回暗夜一段时间,回去帮帮他。   你也别和你父王犟,你好好跟他说。”   “你还劝起我来了。”慕辞熙心里很难过,“不过暗夜你就别回去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回到不喜欢的地方。”我不想你回去。   “对了,那个岑楼是什么人?”慕辞熙心里也有些疑惑,“他能这么好心就放你走了?你们关系那么好?”   南风想了想:“他是一个可怜的人,也不容易。兴许是我们同病相怜吧。”   “哼,你们倒是感情好。”   慕辞熙扭过头,躲开南风摸着他脸的手:“我吃醋了。”   “这你醋什么,我们俩没什么。他也不喜欢男的。”   南风慌忙解释。   “这么说,你会喜欢他咯!要是他喜欢男的,你还能喜欢我吗?”   “怎么会,我,我只喜欢你一个,真的,我保证!”   看着南风信誓旦旦,就差发誓的样子,慕辞熙噗嗤一笑。   慕辞熙自然知道南风不会喜欢别人。   不过是借机想听听南风说喜欢他的话罢了。   “好了,你也别陪我跪着了,我没事。做给老爷子看呢。你别担心我,早点儿回去睡吧。”   慕辞熙亲了南风一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我陪着你。”   “胡说,你快回去睡觉。说不定等你睡着了,老头子一心软,我半夜就能爬到你的床上了。或者你要实在想我,你就去我房间睡。”   “你啊,正经点儿吧。”   南风想不通慕辞熙为什么这样了还能笑出来。   南风咬咬牙,起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在慕辞熙疑惑的神色中折返回来,在慕辞熙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紧接着飞快地离开了。   整个过程快到慕辞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对这个吻做出任何反应,南风已经离开了。   南风出来的时候,慕玦还在角落里,不过多了一个慕璟。   慕璟把南风推到了自己的房间,还神秘兮兮地凑在南风耳边说:“你别睡你原来那个屋子了,万一王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去找你,那不是被正正撞见!   你先睡我哪儿,我去和慕玦挤一挤。啊,听话,这是为你好。”   慕璟说的时候,脸上也闲不住,夸张的表情从紧皱眉头到惊恐,到劝告,繁忙的五官就没停下来过。   虽然这个提议也好像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南风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就答应了。   夜慢慢深了,慕司尘在房间里,一个人郁闷,慕辞熙还在小祠堂跪着,他也睡不着。   慕司尘正拿着一张小像,面色凝重。 第71章 异样的心思   画像上的女子,一身青色的衣衫,笑容明媚,一双粲然的眼睛,仿佛透过画卷,静静注视着这个失意沮丧的男人。   “琅儿,怎么办啊。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慕司尘喃喃着,似乎想要得到那人的回应。可是二十多年了,那人依旧是这样,只是在画像上看着他,不言不语。   慕司尘心里也很难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劝说慕辞熙放弃。   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武断地阻止慕辞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他和姚琳琅的爱情虽有遗憾,但是彼此心意相通,忠贞不渝。   因为自己经历过爱情的美好,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困在婚姻里的怨偶。   慕辞熙和慕晚晴是他们的的孩子,慕司尘自然不想难为他们。   他也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真正爱的人,相守一生。   所以这么多年,慕司尘并没有过多地干涉过慕辞熙和慕晚晴的选择   哪怕许多和他们同龄的人都早已成家,大臣们也总有意无意提起世子和郡主的婚配之事,但都被慕司尘不痛不痒地挡回去了。   可是慕司尘怎么也没想到,慕辞熙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普通的人身上都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更何况慕辞熙是靖阳未来的王。   他总不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立一个男人为靖阳的王后吧?   可偏偏慕辞熙的性子,也像他母后一样,认真倔强。   慕司尘不知叹了多少次气,想要去看看慕辞熙,又拉不下脸面。   正在这时候,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冲进来,“不好了,王上,世子殿下昏倒了!”   慕司尘慌忙将小像收好,步履匆匆跑到小祠堂去查看慕辞熙的情况。   虽然慕司尘也怀疑这是慕辞熙的苦肉计,但是看到慕辞熙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脸上刻意留着的巴掌印,皱巴巴的衣服,都更加衬得慕辞熙整个人可怜兮兮的。   慕司尘责备的话终究是被咽了下去。   慕司尘知道慕辞熙醒了,因为这个臭小子正悄悄透过眯着的眼缝打量着自己的脸色。   “你也别跪了,先好好休息吧。这阵子你先安分一点儿,好好应付肃王的册封典礼。至于你的事,等回了靖阳再说。”   慕司尘说完,交代下人照顾好自慕辞熙,就走了。   慕辞熙看到慕司尘走了,睁开眼睛,眼里燃起一点而欣喜的星子。   慕司尘还是没那么坚决,他说回去再说,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反感了。   要是慕司尘铁了心为这件事责罚他,怎么会看不穿慕辞熙的小计俩。   无非是纵容罢了。   没关系,慢慢改变,总是好的。   第二天,慕辞熙就又变成了和平素无差的世子殿下。   慕司尘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他仍旧不愿意见到南风。   南风觉得尴尬,不顾慕辞熙的挽留,索性直接回到了清水别庄。   南风回去的时候,岑楼正坐在自己的书房,身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南风心里也好奇,为什么岑楼最近一直在暗夜这边,丞相府没有事情要忙吗?   岑楼从书堆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这不是要帮你找解药的方子嘛。”   南风凑上前:“那来帮你吧。虽然我对这些什么毒啊蛊啊的也不懂,你告诉我要找什么样的,我也能帮上一点儿。”   岑楼低下头,快速翻阅着手里的书卷:“没事,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到底要找什么。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要是你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去帮帮黎墨和钩越也行。”   南风顺势坐下,他随手捡起一本书,翻开耐着性子看起来。   那一页上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奇形怪状的虫子,旁边的赫然写着三个繁复的古字“双生蛊”,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样子。   南风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一知半解,不是很懂。   他举着书,凑到岑楼跟前:“岑楼,这个双生蛊是什么东西?”   岑楼眼神一暗,说出口确实稀松平常的语气:“没什么,一种蛊虫。种在两个人身上。一旦种上,这两个人的命运就会被联系在一起,一个丧命的话,另一个也活不下去。   而且双生蛊是没有解法的,或者已经不为人所知了,一旦种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不过不要说解法了,就连这种蛊本身似乎都已经失传了,只能在书上看见它的记载了。你就当个新鲜玩意儿看看便罢了。”   南风哦了一声。   岑楼又低下头专注手上的书卷。   南风不好意思打搅,所以溜了出来。   第一次怀着要离开的陌生心情看待这个来过数次的地方,南风竟然觉得许多地方都显得新奇。   南风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的训练场,这里是暗夜杀手训练和遴选的地方。   南风也不陌生,毕竟也是他曾经浴血过的地方。   南风没想到在这儿遇到钩越。   “你怎么来了?”   钩越看到南风走过了,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训练场是一片围起来的圆形区域,只是在密林中间这儿有一块儿不大的空地,作为集合和召令的中心。   丛林中,影影绰绰能看见有人影的快速移动,不时有惨叫和利刃相交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   “哦,没事,训练新人。”   钩越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一样。   但是那时不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第一次让南风觉得不舒服,就像是血管里有细小的虫子在爬一样。   可是明明他曾经也是这样一点点儿杀出来的。   以前的他,明明没有一点儿不适,只是麻木地挥刀,手起刀落,那些血腥和惨叫从来只是在他的眼里和耳边飘过,如云烟一般,留不下任何痕迹。   如今他在这里,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走过的路,却第一次有了厌恶的感觉。   南风沉默不语,钩越自顾自地说着。   这些新来的人怎么怎么样,和他们当初相比如何云云,但南风已经听不进一个字。   两人说话间,林子里的声音慢慢减弱了,最后归于平静。   一阵平静过后,一个青涩的少年拄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一身衣服早就被划得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一步一步,走的很艰难,但是坚定。 第72章 岑楼的计划   那少年走得趔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但都吊着一口气没有倒下去。   他带着一串的血脚印走到钩越面前,声音沙哑:“我胜出了。”   钩越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递给他:“还不错,你得到了进入钩越堂的资格。”   那少年的眼神似乎没有一丝波动,他麻木地收起那块牌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南风的视线。   “这是什么人?”   南风突然好奇,顺口问道。   “不知道什么来路,好像是黎墨捡来的,但是扔给我了。不爱说话,但是天赋不错。”   钩越的声音里有些许的赞许,能让他这么说,看来这个少年也确实不一般。   “不过,比起你来说,差远了。”   钩越看见南风若有所思,又补了一句。   南风没有接话,钩越觉得他们并不相似。   南风却觉得那个少年好像自己,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麻木得像是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   应该说,大部分暗夜的人都是这样,南风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晚上,岑楼离开了清水别庄。   而在肃王府后巷的那个宅子里,岑楼和梁皓非坐在一起。   梁皓非不出意外又来晚了。   他最近很忙,要筹备册封典礼大大小小的事情。   因为这个骤然的册封,朝廷中也有暗流涌动的势力流动,不少之前中立的人,甚至成王党的人都有明里暗里地向他抛出橄榄枝。   可是收到岑楼见面的消息,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梁皓非一进来,边走边不动声色地把岑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身形没瘦,面色也算红润,也没有先前的病态,他的身体似乎是大好了。   “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本王,出什么事了?”   梁皓非坐下,面对面看着岑楼。   岑楼垂下眼睑,并不看他:“帮我一个忙,对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忙?”   梁皓非疑惑,岑楼已经挺久没有和他联系过,更别说开口求他帮忙。   “清剿流雪阁。”   “为什么我知道,流雪阁很有可能是回雁的地方,可是贸然动手,还是在京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太妥当。”   梁皓非闻言皱起了眉头。   岑楼撇了撇嘴,梁皓非的顾虑,他自然是知道的。   太子册封典礼,南越王爷和靖阳王都会来观礼,流雪阁又是在京都最繁荣的地段,若是发生什么流血的大动静,其中牵涉的人,造成的影响,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要让本王帮你,不妨先说说你要这么做的理由。总不能又让本王不明不白地为他人做嫁衣吧。”   梁皓非抱臂后仰,一副“看你说出什么”来的模样。   岑楼喝了口茶,半晌,开口道:“因为我该收网了。”   梁皓非挑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也不怪梁皓非,岑楼的心思从来没有对他完全坦然过,如今突然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收网,着实让他有些迷惑。   看着梁皓非迷惑的样子,岑楼转了一下眼眸,缓缓说道:“不知道肃王带你下还记得上一次让你帮忙找回南风的事情?”   “自然记得。”梁皓非的语气算不上多好。   因为上一次是岑楼利用他,表面上说是去杀吴子谦,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为了把南风找回来。   一提起南风,梁皓非又想到围猎之时,南风半夜来看望苏念,给苏念喂药的事情,心里更不舒服了。   岑楼却像是没察觉到梁皓非异样的语气,也或许是察觉到但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嗯,南风离开暗夜这段时间,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好巧不巧,他遇到的是暗夜的少主——慕辞熙。”   听到这儿,梁皓非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沉。   竟然是慕辞熙?   若是回雁和慕辞熙有瓜葛的话,那回雁就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江湖组织了,更有可能关系到靖阳和北宸的政治权力。   这会儿岑楼没有忽略梁皓非的惊讶。   这正是他想要的。   “没错,就是慕辞熙。靖阳的世子,也是回雁的少主。你说,这回雁和靖阳会有多少关系呢?太子殿下?   而流雪阁,这样的声色犬马的地方,最合适作一些情报的收集和传递了。   所以说,清剿流雪阁,对太子殿下来说,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这不只是帮我的忙,也是帮您自己的忙。”   梁皓非不置可否,而是转了一个话头:“那你呢?”   梁皓非前倾着身体,咄咄逼人的侵犯姿态逼问岑楼:“你说收网是什么意思?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本王?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梁皓非心里知道,岑楼肯定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还不少。   梁皓非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岑楼做这些是为了他好。   岑楼微微摇摇头:“殿下不必这么心急,既然找您合作,自然会坦诚以待。   南风不光和慕辞熙接触过,而且,慕辞熙似乎对南风有些不一样的心思。我就想着,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找了个借口,让南风继续待在慕辞熙身边。   我的本意是让南风牵制慕辞熙。   谁能想到呢,靖阳堂堂的世子,竟然会喜欢一个男人?   更可笑的是,南风居然也对他动了那样的心思,还恬不知耻地求我帮他离开暗夜,和慕辞熙双宿双栖!呵!”   岑楼说到这儿,语气都多了几分嘲讽。   他还真是的命运眷顾呢,亲爹是个断袖,他觉得南风会是他的忠诚之士,没想到南风也是龙阳之好。   真是讽刺呢!   而梁皓非听到这儿,最初听到慕辞熙喜欢男人而觉得意外,现在骤然被岑楼嘲讽的语气怔住了。   他......他这么反感喜欢男人?   梁皓非知道自己对苏念,也就是岑楼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只是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岑楼这样嘲弄地说着别人的情感。   梁皓非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岑楼没有在说他,却像在说他一样,让梁皓非难受。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打算直接搅了慕辞熙的地方,清剿流雪阁?”   “是!” 第0章 上架感言:给各位宝宝   是的,各位读者宝宝,这本书从今天开始就要上架啦!   感谢宝宝们的一路支持!万分感谢,鞠躬(朝四面八方版)。   我做了很多年的读者,如今终于提起笔自己来写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构思其实已经很久啦,最初只是一个灵光一现的人设灵感,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最后慢慢补充,不断增补,有了这个故事的雏形。   但是我自己也知道,初出茅庐,这个故事写得也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在叙事和人物的塑造,情节铺排设计和节奏的把握上,都还有很多稚嫩的地方。但是这一路,也感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反馈。   从第一次发现有人给我投推荐票票,是行云将离宝宝,第一次有人发书评,是行云将离宝宝,浮梦若清雨宝宝,和木鱼尸体凉凉的宝宝,第一次有人吐槽,是行云将离宝宝,第一次打赏,是甜文大佬已老实宝宝。从开始写这个故事到现在,我一路上收获了来自读者宝宝们的反馈和喜爱,也收到了作者朋友们和编辑大大的帮助。   每一次看到有新的消息都会满怀期待地打开,看到大家的消息真的会一下子开心好久好久!真的,真的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比心.JPG)   说起来,有点儿汗颜,之前一门心思扑在这本书上,做梦梦到被读者朋友们写长评批评,吓醒了迷迷瞪瞪摸出手机,发现并没有新消息,哈哈哈。   也感谢我的作者朋友们和编辑大大,在我什么都不懂,愣头愣脑的时候,她们帮助了我很多,让我在这条路上,并不孤独,也有了很多收获。感恩!表白!   最后说一说这个故事吧!   慕辞熙和南风宝宝会是HE,但是他们的故事需要一点儿磨砺。因为他们的感情发展比较直接,所以,亲妈要来小小考验一下(bushi)。会有一点儿小虐,但小虐怡情,哈哈哈哈。   其实是因为南风要和暗夜割舍,更加直接地找回自己的个人的主体性,不适合用柔和过渡的方式,而是不破不立。经历过彻底的撕裂,新长出的血肉就会充满生机。(绝不是作者喜欢虐一下。)   岑楼也就是苏念和梁皓非这一对儿,岑楼其实是断袖的受害者,所以他厌恶这个身份,但是他自己最后又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唉。所以,是he还是be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让命运指引他们吧,哈哈哈!   上架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一天一章,每章三千字,如果哪天比较空的话,会双更,也会不定时发粉丝红包,宝宝们快来找我玩啊!   期待在后面的故事中和大家相遇!   感谢! 第73章 南越和亲   梁皓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   就因为南风喜欢上了慕辞熙?   那岑楼对南风是什么意思?   他不觉得他的关心有些过度了吗?   “所以,你要对付慕辞熙,是和南风有关?”   梁皓非说着,紧紧盯着岑楼的脸,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自然!我本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南风竟然生出了要走的心思,我怎么能允许他背叛我。”岑楼的眼里折射着疯狂的阴狠,“我会让他知道,背叛的代价是什么。”   梁皓非垂下眸子:“那你要怎么做?”   “放心,我已经暂时牵制住了南风,他没有起疑,慕辞熙也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要做这件事,大可以等到殿下的册封大典结束。我不会搅扰殿下的册封典礼,您自然风风光光做您的太子。   只是这件事,用暗夜的人也可以,但是不能只有暗夜。毕竟暗夜动手,师出无名,贸然在京都掀起什么血案,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想来也是不太合适的。   但是殿下就不一样了,只不过是一个进入流雪阁的名头罢了,您来做自然是方便很多的,而且,以太子之名,谁还能置喙不成。”   梁皓非知道,岑楼这是都布置好了,并不是来找他商量要不要做,而是直接告诉他要怎么做。   他还真是自信不会遭到拒绝。   事实上,梁皓非也确实不会拒绝岑楼。   但是梁皓非还有一个关心的问题。   “那南风,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要折损慕辞熙的势力必然会让南风和岑楼生出嫌隙,梁皓非想知道,对这个背叛岑楼的南风,岑楼会怎么处置他。   “南风?自然是留在暗夜,一切都应该回到正轨。”   岑楼说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件事情不容有闪失,所以,还要劳烦殿下仔细盯着点儿,别出什么差错才是。至于南风,自己家里的事情,我自然会管好,不劳殿下费心。”   “本王想分忧,岑大人也不会给机会不是吗?”梁皓非自嘲一笑,突然起身,弯下身子摸上岑楼的下巴,隔着面具和他对视,“只不过,岑楼,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从你和本王所谓的合作开始,你一直在找南风,如今这般,也是为了南风,本王当真好奇,一个杀手而已,值得你动这么大的火气,费这么多的心思?”   岑楼对梁皓非骤然的贴近有些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退后稍许:“这自然是我的事,不干殿下的事。殿下只需知道,这些事情与您也有益无害不是吗。”   “还是说,殿下也对岑某有些难言的心思,吃醋不成?”岑楼眼珠一转,突然靠近暧昧地在梁皓非耳边,低语道。   “这也是本王的事。”梁皓非直起身子,笑得意味不明,“岑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本王倒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   说罢,梁皓非整了整衣袍大踏步走了出去。   留下岑楼眼神变得复杂。   岑楼想起之前梁皓非莫名的一些动作,他心里涌起一个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的想法。   “呵,怎么会。”岑楼嘴上说着,心里这个想法却慢慢膨胀?   这算什么?   父子俩一个德行?   可惜,梁皓非想重蹈梁熠的覆辙,苏念却不是苏瑾钰,他最厌恶的就是断袖之人。   不过,梁皓非若真是这样的心思,利用起来不是会更方便吗?   逢场作戏罢了。   岑楼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毕竟,做戏是他极具天赋的一件事。   南越的使臣带了贺礼来到京都。   这次出使,为首的是南越的十二王爷柳子瑄,他是柳子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而与他同行的,还有南越的一位公主——她是四皇子的妹妹柳漪漪,受四皇子逼宫的牵连,她自然不能再继续做安逸的公主。   成王败寇,亘古的道理。   这次柳漪漪被送到北宸,柳子奕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他也没准备隐藏,接见使臣的宴会上,十二王爷柳子瑄毫不避讳地转述了柳子奕的意思。   北宸和南越休战和解,南越献上公主和亲。   梁熠自然愿意和南越达成这样的和解,毕竟和南越之间还隔着一个靖阳,在拿下靖阳之前,他对南越也不会有轻举妄动的想法。   不过,南越公主的和亲对象,梁熠却没有明说。   引得人们猜测纷纷。   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坐在席间的慕司尘只是陪着笑。   没想到,梁熠还是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若是朕没记错,翎华郡主是否还未有婚配?”   慕司尘心里吐槽: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慕晚晴要是成亲,还能不告诉你一声吗。   慕司尘故作烦恼的模样:“确实未有姻亲。不过小女没有母亲在跟前教诲,性子顽劣骄纵,是个被惯坏了的。”   潜台词就是:慕家女攀不上您皇家的高枝儿,快闭嘴吧您。   “靖阳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爱些也是正常的。朕想着,翎华郡主在靖阳挑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定数,北宸也不乏杰出的青年才俊,不妨相看相看。不过,如今看来,靖阳王怕是舍不得呢。”   梁熠怎么不知道慕司尘的心思。他自然慕晚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真要娶她也不是一个上上策。   只是,慕司尘的一再推脱,让梁熠有些不爽。   怎么,区区一个郡主,还高贵上了不成。   若是真有哪个皇子看上了她,那也是她的福气,是靖阳的福气。   慕司尘只是淡淡地笑着,看起来一副被戳中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样子。   柳子瑄看到这样的情景,微微冷冷脸。   梁熠若要和靖阳联姻,那自然是南越不愿意看到的。   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柳漪漪,眼神示意,转而起身对着梁熠拱手道:“陛下今日的招待甚为隆重,北宸不愧繁盛之国,丝竹乐舞,让小王开了眼。   投桃报李,不若也让皇妹献上一舞,让诸位欣赏一下我们南越的歌舞。皇妹自幼得贵妃教导,才貌俱是南越一绝。”   柳子瑄这般说了,梁熠自然不好拒绝,顺势附和,请柳漪漪表演一番。   柳漪漪行了个礼,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一身异域风情的纱裙将她的腰肢掐得正好,赤足款款而来,在座的人纷纷振奋了精神。   一双雪白的脚十指嫣红,脚腕上的铃铛随着主人的动作清脆而动,莲步轻移,银铃清响。   柳漪漪能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形形色色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可是咬了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琴曲奏,轻歌起,曼舞翩翩。   柳漪漪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梁皓非的身上,若有若无的对视,配合上柔情似水的乐舞,众人也慢慢品出了一些不一般的意味。   而坐在一块的慕家父子倒是置身事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吃好喝好。   慕司尘倒是有些喜欢席上的一盅桂花酒,以前姚琳琅最是喜欢搜罗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桂花酒就是她的挚爱之一。   慕司尘在睹物思人。   慕辞熙在思考着怎么把南风逮回来。   南风已经一个晚上没回来了,昨晚没有南风,世子殿下一个人睡,分外不习惯,今晚说什么也要把南风绑回来。   慕家父子一通出神,南越公主的舞蹈倒是很快结束了。   梁熠起初看到柳漪漪的出场,也被惊艳了几分,眼里也多了几分新奇和狂热。   但是看到柳漪漪对梁皓非暗送秋波的样子,梁熠的心思一下子被按捺了下来。   南越送公主和亲,想来也是奔着皇子来的,自然没有送人进他的后宫的想法,他若突然提起将她纳入后宫,到底是失了体面。   梁熠收起了心思,只是嘴上夸赞一番,顺嘴给了一番赏赐。   没想到,柳漪漪气息未定,对着梁熠盈盈一拜:“谢陛下抬爱,漪漪不求陛下的赏赐,只希望陛下能准许漪漪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梁熠隐隐有了猜测,慕司尘也从吃喝之间分了一个眼神过来。   “请陛下恩准,漪漪想自己选择和亲的夫婿。”   梁熠沉默了,席间也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梁熠并不说话,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柳漪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   “既然陛下有意联姻,此意和皇兄正是相合,皇妹若有心许之人,不是更好?若是陛下成全小妹一番情深,也算是促成一段良缘。”   柳子瑄适时起身,走到孤零零站在中间的柳漪漪身边,拱手说道。   梁熠敛下眼睑,这是强逼了?   “君子成人之美,公主若心有所属,朕自然乐得成全。不知,公主属意哪一位皇子,还是哪家的公子?”   “回陛下,是肃王殿下!漪漪未来之时便听过肃王殿下的盛名,今日一见,心意已定,求陛下成全。”   柳漪漪说着,跪下合手一拜,大有梁熠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而柳子瑄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梁熠。   梁皓非心里冷哼一声。   南越的和亲,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奔着北宸的储君来的。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他,南越都会选择那个继承大统的人。   方才他就隐隐感觉到了,柳漪漪或者是柳子奕的目标是他。   如今,梁熠还没表态,他就暂且先观望观望。 第74章 奇怪的侍女   梁熠沉吟片刻,他的视线落到了梁皓非身上。   “既然公主这般抬爱,肃王,你是何意啊?”   梁熠看起来并不想直接接受,但也不做拒绝,只是把问题抛给了梁皓非。   梁皓非起身,拱手欠身,低着头,梁熠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不冷不淡的声音。   “父皇,公主此言,儿臣不敢当。儿臣身为北宸的皇子,为父皇分忧,为北宸分忧便是分内之事,儿臣全无异议,但凭父皇做主。”   梁皓非想着,梁熠大约是想借他的口拒绝。   可是,南越这般行径,想来也是打定了主意,自然不是好糊弄过去的。   梁熠不想当这个恶人,梁皓非也不想。   来回踢皮球的间隙,父子俩隔空对视,彼此的眼神里都有说不明的东西。   梁皓非坐下后,眼神不经意四处瞥,借机悄悄打量坐在下首,和他有些距离的苏念。   苏念坐的远,他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不过,从他行云流水版和旁座交谈的姿态,梁皓非就可以看出,柳漪漪的话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影响。   梁皓非自嘲一笑,他会在意才是奇怪了。   “公主率真果敢,是个真性情之人,本宫看着倒很是喜欢。”宋静霜突然出声,梁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惊讶,听这话的口气,莫非?   喝酒的梁皓非也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宋静霜。   梁熠的脸顿时有些不好看,没想到,宋静霜话锋一转,“只不过,我这混世的孩儿,平素就是个顽劣淘气的,只怕唐突了公主。公主初来乍到,日后是北宸的姻亲,是一家人,本宫也合该好好招待一番。这不日便是册封大典,公主和十二王爷不妨多留些时日,这婚姻大事,本宫也可替公主相看相看。”   宋静霜余光看到梁熠的脸色好转,便收住了话头。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   姝贵妃赶紧帮腔,似乎生怕下一秒柳漪漪就要继续说要嫁给梁皓非这样的话。   “公主父母远在,孤身无伴,有皇后照看着倒是好一些。和亲一事,为的是两邦交好,也不急于这一时深思熟虑为好。”   梁熠顺坡下驴。   柳子瑄也只能悻悻回到座位。   当众被拂了面子,柳子瑄自然有些不高兴,拂袖走下,并没有理会在冷风中衣着单薄的柳漪漪。   柳漪漪羞红了脸,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当众陈情,说了这么多逼死自己绝路的话,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怕这些东西,并不出于她的本意,众人的目光依旧将她死死钉在原地,无地自容。   眼看柳漪漪愣在原地,被柳子瑄落下了,柳漪漪的侍女捧着一件斗篷走上前,给柳漪漪系上,搀扶着她下去了。   这个插曲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是慕辞熙探究的眼神却落在了那个侍女的身上。   她伺候人的动作显得笨拙生疏,并不像是伺候惯了人的。   方才离席的时候,与其说是她搀扶柳漪漪下去,不如说是她把柳漪漪架下去的。   看来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同时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女人的,还有坐下席下的苏念和他身后乔装成侍卫的南风。   两人虽然坐的离前面的皇家权贵们很远,但是那抹身形带来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对她多留了一分心思。   宴席散了,苏念不动声色挨近南风,声音压得极低:“南风,你去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查看便可,不必要轻举妄动。”   南风微微点了点头,余光观察了四周,悄悄走进了混乱的人群。   他不动声色地躲进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观察着南越的公主和她那个奇怪的侍女。   那个侍女扶着柳漪漪坐上了马车,警惕地张望片刻,矮身跟着坐了进去。   马夫挥鞭打马,马车摇摇晃晃着启程。   南风正要跟上去,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口鼻。   南风往后捅的手肘在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紧实的胸膛,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气息后紧急刹住,卸了力气垂了下来。   慕辞熙另一只手握住南风垂下来的臂膀,顺着手臂摸上他的腕子,紧紧抓住,轻轻晃了一下:“谋杀亲夫,当场抓包。”   他沉沉的脑袋直接垫在南风的肩头,南风扭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没有,是你不打招呼突然从背后出现。而且,我也没弄疼你。”   “不管!是你自己疏懒了,连我在你背后站了许久都没反应。还说呢,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说你不是来找我的?”   南风汗颜,自己是跟着苏念来的。   苏念说今日是南越使臣的接风宴,慕辞熙也会出席,问他想不想来。   南风自然不会拒绝,乔装一番便跟着苏念从暗夜直接过来了。   严格来说,也算是为了慕辞熙来的。   嗯,就是这样。   而慕辞熙没有等到南风立刻的回应,心里有些不爽,他掰过南风的身子,骤然一张陌生的脸闯入眼里。   慕辞熙头顶冒出几个无语的大黑点,这是什么啊?   “你还易容了?”慕辞熙嫌弃地伸手摸上南风脸,指节夹着他的脸拧了一下,“什么眼光?这么丑!”   南风细想了一下,自己明明是按照最不起眼的普通长相易容的,通俗来说就是大众脸,哪有慕辞熙说的那么不堪入目。   “我觉得还行啊,很难看吗?”   “嗯,很难看。”慕辞熙说着,修长的手指摸向他的下颌,指腹轻捻,摸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不容拒绝地揭下。   南风本来清秀的脸出现在眼前,慕辞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那张丑脸和南风的气质一点儿也不配,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这时,一群夜巡的下人提着灯说这话走过来,慕辞熙一把扣着南风,带着他的身子,躲到了后面的假山林里。   逼仄的地方,两人紧紧贴着彼此。   南风起初有些不适应地扭动,骤然发现某些不可言说的变化之后,一下子仿佛被点中了某个穴道,变得僵硬无比,一动不敢动。   慕辞熙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南风慢慢变红了的耳朵,心里升起了一股挑逗的心思。   他仗着亲密无间的姿势,和比南风高了些许的优势,低头含住南风透红的耳尖。   “无耻!”   南风小声说了一句。   慕辞熙厚着脸皮不以为然:“人之常情。而且,我想亲近我自己媳妇儿怎么了。冠冕堂皇的才是假正经。”   慕辞熙揶揄的闷笑落在南风的耳边,如此近的距离,一声声落进他的空空的心房,砸出一声声清晰可闻的擂鼓般的心跳。   比嘴皮子功夫,南风自然不是慕辞熙的对手。   若是再说下去,可是恰好落进了慕辞熙“假正经”的圈套。   南方心里只想着那些人赶紧走。   他能离开这个地方。   哪怕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可是这样亲近暧昧的贴近还是太犯规了。   “你今晚跟我回去吗?”   慕辞熙小声地咬耳朵,带着刻意的蛊惑和引诱。   “不行,我今晚有事情。”   遭到拒绝的慕辞熙顿时皱起了眉,声音也不夹了。   “为什么?我知道了,你有新欢了,你得到了我的身子就不珍惜了,你个负心汉,我明儿就写状纸去告你,始乱终弃,下床就不认人。”   南风被他说得来脸上一阵烧,心里暗道:遭了,又来了。   慕辞熙,慕大世子真的是很热衷于深闺怨妇的扮演呢。   “你说啊,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慕辞熙嘟起嘴,凑到南风唇边啄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昨晚我一个人睡,天又冷,那床怎么睡都不暖和,外面的冷风一直吹一直吹,我只能一个人缩着想你......”   南风扯了扯嘴角:堂堂公主府,还能虐待你一个世子不成。   南风心里也不想拒绝他。   明明只有一起睡过几日,却惯出了些新脾气,如今自己一个人睡却总觉得床空荡荡的。   只不过他没有慕辞熙这样的脸皮,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是想到苏念说的事情,南风还是狠下心:“我明晚回去,今晚真的不行,我有要事在身。”   慕辞熙并不说话,正在南风想苦口婆心开始解释的时候。   慕辞熙正经了神色,拉着南风走了出去。   原来那群人早走了。   慕辞熙后退两步看着南风:“什么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南风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去查看一番而已。   “好。”   两人悄悄溜走,朝着南越使臣下榻的驿馆前去。   一路上,南风言简意赅地盒慕辞熙说了那个奇怪侍女的事情,和自己此行的目的。   慕辞熙突然停下来:“又是岑楼?你怎么这么帮他?”   南风再粗大的神经也反应过来慕辞熙这是吃醋了,赶紧顺毛:“不是的,岑楼他真的帮了我很多。   我这次能从暗夜离开,也是他帮我的。我就要走了,等我跟你回了靖阳,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   我只是想趁着我还没走,多帮他做些事情,权当是报恩了。”   慕辞熙沉默了,摸了摸南风的头,并不说话。   南风却突然想起来:“对了,慕辞熙,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你父王知道吗?你回去不会挨骂吧”   而公主府,慕司尘看着空空荡荡的马车,脸色黑得和墨汁一样。   旁边的慕玦和慕璟大气不敢喘一下,只能心里祝愿自己家世子好运了。 第75章 解药   慕辞熙和南风打量着没人,从后墙一翻身进了驿馆。   两人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蹑手蹑脚走进了柳漪漪的院子。   南风和慕辞熙猫着身子躲在房后,柳漪漪的屋子里灯火荧荧,有人影在走动。   一走近,就听见了柳子瑄带着怒气的声音。   “哼!北宸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堂堂南越的公主是配不上他梁皓非吗?   竟然敢当众让本王下不来台。这不就是打南越的脸嘛!早就和皇兄说了,与其委曲求全,不如直接发兵来的直接,何须这样看人脸色!”   柳子瑄说着,不爽地踹了一脚凳子泄愤。   柳漪漪坐在一边儿,垂着头只顾抹眼泪,说不出一句话。   “哭哭哭,你只知道哭!哭能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多接近接近梁皓非。只有嫁给他,得到他的宠爱,在后宫站稳脚跟,才能牵制住北宸。   这也就是你对南越最后的价值!”   柳子瑄说着,掰着柳漪漪的脸,让她仰起头:“老四不知好歹,凭他犯下的罪,足够你和你母妃死千百回。你最好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这样,你的母妃说不定能活得好一些!”   柳漪漪痛苦地闭上眼,一大颗泪珠从眼角滑落:“我知道。我会做好这件事的。”   “还有你!你家老头什么时候行动?什么也不说,天天只会卖关子装神秘,真不知道皇兄信任你们什么!”柳子瑄的发泄对象换了个人。   “您最好放尊重些!能让您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您不知道的,那就是不必要让您知道的。   与其担心我们的事情,您还是多些心思考虑一下陛下交给您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吧!”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嘲讽的声音丝毫听不出她对柳子瑄有什么尊重的意味。   这个声音一出,南风心里惊讶万分。   这个声音,并没有刻意的掩饰,赤裸裸地落在南风的耳中。   是绯色!   南风脚下一动,一根枯枝被踩断,断裂声在脚底绽开。   细碎的声音却引起了绯色的警觉。   她闪身走近窗边,推开窗探出身子警惕张望。   慕辞熙眼疾手快带着南风隐匿身形。   电光火石之间,南风还是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并不是绯色,只是一张普通的脸。   但是对暗夜的一个堂主绯色来说,易容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么说起来,难怪他和苏念都会觉得那个侍女出来的时候,身形熟悉。   是绯色的话,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绯色怎么会和南越皇室的人扯在一起?   绯色出现的话,那林海呢?   柳子瑄刚刚说的“你家老头”,莫非就是林海?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收获颇丰啊。   绯色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南风和慕辞熙的踪迹。   “怎么回事?”   “没事,也许是我听错了。”   绯色关好窗子,淡淡道。   “神神叨叨。”   柳子瑄不满嘟囔,在绯色一记眼刀之后,骂骂咧咧离开了房间。   察觉到房间里变得寂静,南风和慕辞熙悄悄离开了。   “你认出了那个人。”   慕辞熙走在南风身侧,笃定开口。   南风也没指望自己能躲过慕辞熙的了解。   他点点头:“嗯。”   “是谁?”   “绯色!”   “绯色?暗夜的那个女杀手?”   “嗯,是她,她没有刻意改变声音,我不会认错。”   慕辞熙自然是相信南风的判断。   “那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告诉岑楼。”   “然后呢?”   然后?   南风一时语塞。   “如果我记得没错,绯色是跟着暗夜之前的门主离开北宸了吧。如今她隐藏身份回来了,那林海现在十有八九也应该在北宸。他们回来,会没有一点儿打算,吗?他们要做什么,不可能和暗夜没有关系。那你呢?”   慕辞熙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南风有些晕头转向。   他不知道,其实现在也只是一点儿苗头,具体他们要做什么,南风也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我希望你离开,不要插手,暗夜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慕辞熙停下脚步,拉住南风的手。   “和我一起回靖阳。他们再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了。”   南风沉默了,等到慕辞熙耐心都快要用尽了的时候,他终于回一了句:“好,我不会插手。等到岑楼把解药做好,我就会离开暗夜,和暗夜斩断所有的关系。   但是现在,我至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岑楼,让他也有些准备。”   慕辞熙微微低头看着他,黑暗中,南风的眼睛直接而坦率地看着慕辞熙,月光洒在他的眼中,盛满了细碎的深情。   南风一直觉得慕辞熙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明眸善睐,风华流转。   可慕辞熙却觉得,南风的眼睛有一种浓烈的质朴和执拗,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吸引。   “好,那我送你回去。”   南风惊讶了一瞬,继而微微颔首。   “嗯。”   清水别庄一般不会允许外人进入,但是南风曾经和慕辞熙约定过,他也相信慕辞熙不会利用他对付暗夜。   这份信任让他对慕辞熙破了例。   慕辞熙将南风送到庄子外面,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回去。   “你快走吧,待会被他们发现了就不好了。”   南风说完,身影飞快前行,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慕辞熙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府里的人似乎都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溜进自己的房间,还没点灯,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端坐在床前。   “父王,您怎么黑漆漆地坐着,也不点灯?”慕辞熙讪笑着,点起了烛火。   慕司尘不用问也知道他干嘛去了。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怎么,魂儿跟着回来没有?”   听着慕司尘揶揄讥讽的话,慕辞熙统统装作听不懂。   “您看我自然是回来了。”   “哼,早些休息吧。”慕司尘起身,甩开袖子离开,走到门口止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别整的那么偷偷摸摸的,他愿意住在府里就在府里住着,又见不着,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说完,也不等慕辞熙的回应,大踏步离开了。   慕辞熙这时候肯定得听得懂老父亲的话了。   慕司尘到底还是放松了自己的态度。   慕辞熙会心一笑,欣喜之余也翻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慕司尘愿意为他改变,肯定也是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   南风回到清水别庄,这才想起来,苏念今晚不一定能有机会出来,   自己说不定当时应该直接去丞相府的。   没想到,苏念居然在。   “南风堂主,岑楼大人有请。”   南风正走在去找岑楼的路上,一个人迎面走来。   “好。”   南风走进去的时候,岑楼的屋子里点了许多的蜡烛,比平时明亮一些。   屋子中间放着一方小榻,垫着绵软的褥子,岑楼正在整理捣鼓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你来了,坐。”   南风依言坐下。岑楼只是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忙着手里的事情。   “怎么样,有什么异常的发现吗?”   “那个人是绯色。”   一言既出,岑楼抬起头,定定地望向南风,眼里的惊讶清晰可见。   见南风一脸认真,岑楼知道,他一定是确定过了。   “好,我知道了。”   岑楼收起惊讶的速度让南风咂舌,他已经做好准备被岑楼盘问一番,没想到他只是在听到的一瞬间被惊住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他们......”   南风的话很快被岑楼打断。   “嘘,没事,他们没有动作之前,我们也不必轻举妄动。”岑楼起身,“你先别急,那个解药我做出来了,配合施针,只需三日就可以了。”   南风欣喜若狂,他急切地站起身:“真的吗?”   “嗯。”岑楼蹲下身,掩饰自己厌恶反感的神色,他取出角落里那个小炉子上一直热着的一个小锅,将里面黑乎乎的粘稠液体倒在一个小碗里,端给南风。   “先把这个喝了,等药效差不多起来了,我再给你扎针。”   南风不疑有他,此时的他,心里还在为自己能彻底离开暗夜而开心。   南风接过那个碗,仰起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味道实在不算好,但是他甘之如饴。   南风仰头喝药,完美错过了岑楼眼底的狂热和异样。   “感觉怎么样,你先躺下,等会儿我再给你施针。”   南风依言躺下,他能感觉到,那一碗药喝下去,体内开始涌起一阵熟悉的痛感。   他的额头慢慢沁出汗珠,他咬着牙,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着难受的感觉。   “会有一些不适的感觉,这是正常的。”   岑楼递给他一块帕子擦汗,安抚道。   疼痛慢慢减弱,南风以为是自己熬过来了,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了。   他能感觉到岑楼褪下了他的上衣,一些尖锐的刺痛扎在身上——岑楼开始施针了。   但是慢慢地,尖针刺入身体的痛感也模糊了。   南风昏睡过去了。   岑楼冷着脸一针一针精准落下。   南风紧闭着的双眼,眉眼间痛苦的褶皱慢慢舒展。   岑楼估计着时间,起身走进内室,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陶罐。 第76章 被囚禁的林嵩   岑楼将那个小陶罐倒扣在一个白瓷碟子上,手指叩击着桌面。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陶罐,赫然一只黑色的小虫子正趴在碟子上。   岑楼看了看那个虫子,又看了看南风安睡的脸,慢慢从针灸袋中取出一根长针,面不改色地刺入自己的指尖。   圆润的指尖瞬间沁出鲜红的血珠。   岑楼举着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碟子上,浸润在那个虫子的身上。   原本安静得仿佛沉睡了的蛊虫,似乎是嗅到了血腥味儿,变得躁动起来,疯狂扭动着身体,竟然将身上裹着的血液都吸收了进去!   在吸食了岑楼的血液之后,蛊虫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黝黑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黑色渐渐变淡,最后变成了一个奶白色的样子,像一个小米粒似的安静伏在碟子上。   岑楼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喜色,成功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端起盛着蛊虫的碟子,蹲下身子,靠近南风,执起南风垂在身侧的手,用长针刺破他的手臂,将蛊虫捻起,谨慎地放在南风破开的手臂上。   那蛊虫慢慢钻进南风的手臂,没了踪迹。   岑楼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岑楼一直守在南风身边,查看着他的情况。   南风醒来的时候,岑楼正一脸疲态地支着脸在桌边昏昏欲睡。   南风感觉十分愧疚,他起身,想要将岑楼抱到床上去睡。   没想到他方才一靠近,岑楼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清南风的脸时,他收起了戒备:“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我感觉很好,辛苦你了!”   南风笑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他能感觉到,以前一直伴随着自己的被困顿的束缚感都消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和灵动。   “那就好,看来暂时是没有问题了。”岑楼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瓷瓶递给南风,“这个你拿着,保险起见,培根固原的药你还是再吃一阵子吧。也不长,三日便可。”   南风伸手接过,嘴里只有一句翻来覆去的感谢。   岑楼好笑:“好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情,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出去吧,我可是累了一晚上了,给我点时间休息一下吧。”   南风忙不迭点头,走出去,还贴心地帮岑楼关好了门。   南风喜出望外,他闲着也没事情做,就想去找钩越,却没想到一出岑楼的院子,在半路上迎面遇到了黎墨。   他正神色凝重地朝着岑楼的院子而去。   南风伸手拦住了黎墨:“黎墨,岑楼才刚睡下,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晚点儿再说吧。”   虽说彼此都是堂主,但是南风毕竟是堂主之首,而且岑楼似乎也对南风颇有几分倚重。   黎墨也不好说什么。   他古怪的眼神在南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南风想了想,追上去:“黎墨,你有什么事情,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做。”   黎墨停下来,挑眉看着南风,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南风还想说什么,黎墨已经抬脚走了。   奇怪的是,黎墨走了两步,又折回身子,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交给南风:“不过,你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做的话,不如帮我去巡视一下后山的界防吧。这本来是我照例的事,只是不巧,我最近有点儿忙,就劳烦你了。   这是黎墨堂的号令牌,只用去找黎墨堂的人就好。”   黎墨伸着胳膊,手里握着令牌,目光复杂地看着南风。   南风似乎没有察觉到黎墨奇怪的神色,伸手接过:“好!”   “麻烦了。”   黎墨看了一眼令牌,道了一句谢,转身离开。   南风看着手里的令牌,这个令牌和他的很像,不同的是,令牌上的刻着的是“黎墨”的字样,而他的自然是“南风”。   南风不疑有他,这个令牌不过是各堂堂主调令手下的物件。   各堂堂主都有一块,为的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南风拿着黎墨的牌子,走向了后山,随便调了两个黎墨堂的人,随他一起去后山巡防。   这件事其实也很清闲,不过是检查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改变罢了。   南风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和那两个黎墨堂的人分开了。   南风走在后山的密林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地方。   南风抬头一看,是之前岑楼试药的时候,关押他的那个石室。   南风心道: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正要回身走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   有人!   南风立刻警觉起来,他放轻了脚步,走近那个石室,悄无声息爬上了那个他以前常坐的树桠,准备在高处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人。   南风定睛朝里面看去,只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被用粗大的锁链锁住了四肢,就连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长长的锁链。   那人似乎很痛苦,但是却没有喊叫,只有被锁住的四肢难受地抓挠,屈伸,身子诡异地扭来扭去。   这人是谁?   南风心里惊讶。   正在这时,那人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骤然仰头,四肢不断地抽搐蜷缩。   那人抬头的一瞬间,南风看清了。   那人面容脏污不堪,浑浊的双眼深深窝在狼狈的脸上,眼里写满了痛苦和难耐。   这个人,是林嵩!   虽然见过的次数不算多,但是南风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个人。   分明就是现在暗夜的门主,林嵩!   可是,他不应该是在闭关吗?   怎么会在这里!   受到这样的折磨?   南风一跃下树,走进那个小小的窗口。   林嵩看到了南风,他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挣扎着身子,努力朝着窗口的方向挪动,眼睛死死盯着南风,脸因为脖子上锁链的桎梏,挣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南风这才看清,林嵩被人割了舌头!   难怪方才,只要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并没有听到过他的惨叫和哭喊。   南风自认见过不少血腥的场景,但是眼前的东西还是令他头皮发麻!   这件小小的石室里,除了不能喊叫的林嵩,还有许多其他的生物。   角落里的一只红色的蝎子,在一堆看不出都是什么生物的腐尸爬上爬下,墙上的巨大的蜘蛛在自己结的网上安睡,还有林嵩身上,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的南风叫不上名字的虫子,让南风忍不住反胃。   这,这是谁做的!   其实,南风心里登时有了一个猜测,可是这样猜测让他害怕!   在暗夜,能有权利隐瞒一个门主的行踪,只手遮天将他囚禁在这个地方,还用这样的方式折磨,只有一个人——岑楼!   而且之前,岑楼是林嵩的试药人,被林嵩关在这儿,受尽了多年的折磨。   如今,林嵩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当年的岑楼吗?   可是,可是岑楼不是一直说,他是听命于林嵩吗?   岑楼说过,这次南风能够离开暗夜,都还是岑楼向林嵩求的情。   如果说林嵩实际被关在这儿,那么暗夜真正的掌权人,除了岑楼,南风想不出第二个人。   那岑楼为什么要骗他,又骗了他多久?   南风骤然想起上一次,自己也到了这个石室,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血迹。   自己当时觉得奇怪,和岑楼提起,岑楼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否定了,还说是自己看错了。   南风当时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如今看来,早在那时候,林嵩就被关在这里,岑楼就开始对他撒谎了!   不,或许更早,只是他还没有发现而已!   南风越想越胆战心惊!   他看着林嵩这个模样,赤裸裸的就是岑楼的报复!   那么这些日子,对他和颜悦色的岑楼,难道完全就是这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岑楼的伪装吗?!   南风骤然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对岑楼的感恩戴德和无条件信任,心里不寒而栗。   他慌慌张张地转身。   去找岑楼,和他当面对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需要岑楼的一个解释!   林嵩看到南风要走,灰暗的脸上迸发出痛苦的焦急,喉咙里的嘶哑怒吼更加急切!   但是南风没有心思理会他。   他转身,脚步匆匆,慌乱不已。   一声清脆的响声,南风回头,是黎墨给的令牌,从南风的腰间掉落,落在一块石头上。   南风回身捡起那块令牌,匆匆揣进怀里,朝着岑楼的房间飞身而去。   “岑楼,岑楼!”   紧跟着急切声音的,是南风急切的脚步。   院子里打扫的童子拦住南风:“南风堂主,岑楼大人出去了,现在不在庄子里,您等他回来了再来吧!”   不在?!   扑了个空的南风,瞬间想了起来。   丞相府,岑楼一定是回了丞相府。   明天是梁皓非的册封典礼,他需要去观礼。   他一定是回去准备去了!   南风抬起脚步,正想要去丞相府直接找苏念。   转念一想,他回到了自己在暗夜的小屋。   在床底下,他拖出来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放着的,是南风剑。   南风本来想着,自己反正也要离开暗夜了,南风剑自然那也不再属于他了。   这才把它封存了起来,准备自己离开的时候,还给岑楼。   与南风剑一起放在箱子里的,还有南风的堂主令牌。   南风拿起南风剑,本来压在南风剑底下的布帛散开着,本来应包在里面的南风堂主令牌不见了!   接二连三的奇怪事情让南风应接不暇。   怎么会,堂主令牌也不见了! 第77章 血腥的吻   南风还特意仔细地翻了翻。   可是空空的箱子里确实只有一把南风剑和一片布帛。   南风堂主令牌的确不见了。   南风不知道,就算有事,他们拿走他的堂主令牌做什么。   这些问题,可能只有找到岑楼才能水落石出了。   南风背起南风剑,离开了清水别庄。   没想到,他去了丞相府,居然也没有找到岑楼的踪迹。   南风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剧烈地蒸腾起一团暴躁的怒气,但是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要冷静下来。   不能这么急躁。   在南风找不到人的时候,岑楼却是和梁皓非在一起。   “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你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来说不可吗?”   梁皓非急匆匆走进来,对比之下,岑楼依旧冷静得多。   “我知道,殿下美事将近,自然是没有心思和我周旋的。”岑楼轻嗤一声,“不过,事出紧急,这才不得已约你见面。”   梁皓非心里郁闷:自己堂堂一个太子,本来就忙,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巴巴跑来了,他却还要说出这样诛心的话。   梁皓非也带了点儿怨气:“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今日靖阳翎华郡主来信,说靖阳出现暴乱,请旨让靖阳王速归。而且,陛下也准了,让靖阳王与靖阳世子观礼之后即日返程。这,殿下不会不知吧。”   “自然知道!只是这分明是今儿午后才收到的靖阳急函,岑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梁皓非嘴上说着有些带刺的话,看向岑楼的眼神变得复杂。   岑楼到底有多少势力,怎么对北宸朝堂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如此了如指掌?   “岑某自然有自己的本事,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岑楼站起身,与梁皓非平视相对,“之前说好的,对流雪阁的清剿,需要提前一些时日了。”   “为何?”   梁皓非不理解,慕司尘和慕辞熙离开北宸,并不影响流雪阁。   流雪阁总不会一夜人去楼空,对流雪阁的处理自可以等些时日也无妨。   岑楼如今这么急迫是做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梁皓非一把攥住岑楼的腕子,怒气之下,他有些粗暴的动作拽得岑楼一个趔趄。   岑楼闭了闭眼:“殿下确实聪慧。”   “快说!”   梁皓非想听的不是岑楼打着官腔夸他,他想知道的是,岑楼到底隐瞒了什么。   “流雪阁只是一个诱饵,一个和南风一起的诱饵,我的目的,是慕辞熙。”   “慕辞熙?”   “不错,回雁的少主,只要杀了他,回雁群龙无首,对付起来更加容易。同时对殿下来说,不也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吗。   靖阳世子一死,靖阳后继无人,北宸收回王爵册封也好,发兵攻打也罢,靖阳迟早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不是吗?”   “你不要说这些!本王不想听你长篇大论告诉本王这对我有何利益。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岑楼不说话。   梁皓非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因为南风?”   “是,也不全是。”   岑楼笑了一下,但是虚假挂着的笑意和眼底发狠的阴鸷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让人不寒而栗:“他动了我的人,挡了我的路,我让他付出一点儿代价有何不可?”   “你疯了!他好歹是一国的世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再说了,照你所说,南风喜欢他,南风必然向着他,你有多少胜算你能取他性命?”   梁皓非觉得岑楼一定是疯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这个举动,无异于玩火。   岑楼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摇了摇头,轻声“嘘”了一声:“不,殿下,南风不会向着他。   一把剑是没有情感的,所以,他不会有喜欢,也不会有偏向,他只有忠诚!只有执行!”   梁皓非不理解,但是岑楼也没有继续解释的心思,反而转头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对流雪阁动手就在后天吧。不用您大张旗鼓派很多人,到时候让暗夜的人乔装成您的人去做就行。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殿下帮个忙。说起来,对殿下还是美事一桩呢。”   岑楼轻笑,在梁皓非凝重的注视下,缓慢说到:“我希望您能答应南越公主的和亲。”   岑楼话音刚落,就被梁皓非掐住了脖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皓非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满了苦涩。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上一次还在调笑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今天却这样淡定地让他和别的女人成亲!   梁皓非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凌迟,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得生疼。   岑楼并不想理会梁皓非的发疯,但是现在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岑楼的脸变得通红,他想说话,却说不出。   梁皓非这个疯子!   梁皓非感受着手里细嫩的脖颈,只要他再使一点儿劲,仿佛就能掐断它。   当眼神落在岑楼的脸上时,他松了手。   到底还是舍不得!   岑楼扶着桌子大喘气,眼角无意识溢出的泪水显得他楚楚可怜。   “你听......我把话说完,别动......动不动就动手!”   岑楼喘了一会儿,梁皓非就这样冷眼看着他背脊颤抖着起伏。   “南越这次来者不善,那个南越公主,她身边的侍女,是暗夜叛逃的杀手,绯色。”   “绯色?”   梁皓非皱起了眉头。   “对,她之前在暗夜是绯色堂的堂主,只是在之前,和林海一起跑到了南越。我本以为他们会龟缩在南越偏安一隅,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还和南越的皇室有所勾结。”   岑楼直起身子,他的眼角仍有些泛红,他直直看着梁皓非:“南越的目标,是殿下。相信上次宴会,殿下也看出来了,南越公主的和亲,非殿下不要。   那殿下何不成人之美,也好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梁皓非撇开眼不看他:“所以?就因为你暗夜的旧事,本王就要搭上自己的嫁娶之事去为你探究虚实?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答应!”   “殿下不会拒绝。”   岑楼语气笃定。   梁皓非气笑了。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岑楼是完全不知情还是单纯装傻。   他总是一副自以为很理解他的样子,提要求从不担心被拒绝。   可偏偏自己总是这样没骨气,每次都走进他的囚笼,没有挣扎。   “那么你非要这个时候对付慕辞熙,捆绑南风。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会有更大的麻烦?”   梁皓非突然开口。   岑楼的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惊讶和被看穿的无措。   梁皓非步步走近:“如你所说,绯色和林海出逃,如今绯色回来了,林海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若是本王没有猜错,林海此行必然和南越使臣一同来了北宸。   对于他来说,被你夺了权,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了北宸,还丢了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暗夜,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这次回来,必然会对暗夜有所动作。而且,你并不知道他和南越皇室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而这一切,无论是对现在的暗夜还是对你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必然的生死战。”   梁皓非边说,边观察着岑楼的眼神。   岑楼渐渐有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他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   他喜欢掌控感,哪怕事实确如梁皓非所说,岑楼也不喜欢被他直接说出了。   软肋和弱点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   但是梁皓非不想惯着他,他继续说道。   “所以,你必须尽快解决之前的麻烦!南风,你必然不会放他离开,但是他已经心生他意,铁了心要离开暗夜。你必须抓紧时间,斩断他的慕辞熙的关系,把他困守在你的身边,这样,你才能在对付林海的时候,多一分的胜算!”   “你闭嘴!”   岑楼怒吼,罕见地失了态。   梁皓非止住了声音,但是眼神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看穿一切的傲慢。   岑楼昂首:“你以为没有一点儿本事,我能做到这个位置?林海自可以回来,我能放手饶过他一回,不代表我会一直放纵他。   你也不要自以为是,把我说得像是离开了南风活不下去一样。   你根本就不懂!南风,他必须对我忠诚!我给过他机会,只要他安分守己,我可以保他一辈子。   但是他最不该的事情,就是背叛!”   岑楼眼里泛起疯狂的恨意:“既然他选择背叛!选择了慕辞熙!那就不要怪我无情。   我给过他机会,好好做一个人,他不要,那我只能让他做一把剑!南风剑!”   梁皓非对着岑楼怒目而视,却毫无征兆地吻上了他的唇。   岑楼错愕地瞪大了眼。帮你。   他的眼里,映出梁皓非凑得极近的眉眼,似乎还能看清脸上的绒毛。   梁皓非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粗暴,气势汹汹地袭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岑楼自然难以抵抗。   梁皓非的唇舌在岑楼的口腔中扫荡。   岑楼心里羞愤不已。   他怎么敢!   岑楼发了狠,用力去咬梁皓非。   可是哪怕吃了痛,梁皓非仍不放弃。   吻了良久,他才放开岑楼。   两人的唇舌都挂了彩,殷红的血,衬得唇齿妖艳非常。   “你与其谋算这些,不如讨好一下本王,本王心情好了,自然会帮你。” 第78章 南风的对峙   岑楼扶着桌子喘气。   梁皓非正想低头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岑楼猛地直起身子,抬起手,一个巴掌落在梁皓非的脸上!   梁皓非没有躲,生生挨了岑楼怒气冲冲的这一巴掌。   岑楼的手也被打得生疼,此时气得发抖。   但是比起手上的痛,岑楼此时更庆幸自己带着面具。   全程羞愤交加的岑楼只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热腾腾地在烧,若是没有面具的遮掩,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难堪模样。   “你过分了!”   岑楼完全没有收着自己的力气。   这一巴掌,打得梁皓非的脸泛起了红印。   “呵,岑大人还真是脾性刚烈。不过,能一亲芳泽,被打也是本王应该的。”梁皓非用舌头顶了顶有些发疼的腮帮子。   都这样了,下手还这么重!   想来肯定留印子了吧。   真是一点儿没有心。   “殿下若是再这样逾越,那我们的合作也可以到此为止了!”岑楼带着认真和警告地看了一眼梁皓非,说完挪得离他远了些。   “好。”   梁皓非知道自己已经把他逼到了一个不能后退的地步了,立刻答应下来。   而且今天确实是自己被气昏了头,一时失态了。   “今日说好的事情,殿下记得便好。”   岑楼留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斗笠,扣在自己的头上,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梁皓非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带着嘴角的斑斑血迹。   岑楼回到丞相府的时候,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很是安静。   就像以往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岑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外间的小榻上,落樱安静地睡着。   岑楼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揭开盖子,将那个膏体凑近落樱的鼻翼。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岑楼收起盒子,走进自己的内室。   只是没想到他才进门,一柄剑突然直直伸出,抵到了他的胸口止住了他的动作。   岑楼的眼睛从进来也慢慢适应了黑暗,他一看那个剑身便立刻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南风!”   “是。”南风没有拔出南风剑,他只是用剑鞘抵着岑楼的胸口,“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你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岑楼说着,伸出手想要拨开南风的剑鞘。   南风却是握着剑柄,抵得更近了一分:“我有事情要问你。林嵩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突然问起门主来了?他一直在闭关不是吗。”   岑楼止住了动作,手笼在落下的广袖之下,手指蜷缩握着拳头,但眼神却坦荡荡地回视着南风。   南风在黑暗中等待了岑楼很久很久。   他也做好了对岑楼追根究底的准备。   他以为,岑楼会惊讶,会愧疚,会有被拆穿觉得难堪和尴尬。   没想到,他却如此淡定,还想要用这样虚假的借口来欺骗他!   一种巨大的失望和看到岑楼更深本质的心痛裹挟了南风。   “那你告诉我!那个石室里被关着的人是谁?”   “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楼,你不要再装了,是你把林嵩关进去的是吧,也是你放那些蛊虫毒虫来折磨他。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南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关押门主,还真的是看得起我呢。门主如今之前一直潜心研究双生蛊,闭门不见任何人。   为了你能离开暗夜,我腆着脸去求他,如今你却说我关押他?说我折磨他?   好!好!好!”   岑楼连说三个好,一副对南风痛心疾首,被背刺的心痛。   但是南风坚信,自己昨天绝对没有看错,那个人一定是林嵩。   莫非,这些事情,岑楼都不知情?   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绕过他直接对暗夜的门主做出这样的事情。   也许是看到了南风的神情有些动摇。   岑楼继续说道:“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到时候亲自带你去见一见门主,让你亲眼确认真假。那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你真是一点儿也等不了。好,既然你想看,我就带你去。”   岑楼面露无奈和妥协。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要去那就快点儿吧,我还要回来去参加册封大典的观礼。”   南风提着剑跟上。   送岑楼回来的车马还未远去,岑楼和南风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清水别庄。   “门主在哪儿,带我去见他。”南风目标明确,“或者你跟我去确认一下,那个石室里是不是真的囚禁着林嵩。”   “还真是心急。”岑楼带着南风朝着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跟上吧。”   两人走到了一个小屋子里。   责怪屋子简单得根本不像一个门主的房间,而且,这个屋子的陈设并不复杂,一进来,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余。   “门主呢?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吗?”   面对南风急切的追问,岑楼这次没有回他,只是走到角落的一个玉瓷瓶摆件前,将手伸到了案托下面。   南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听到“哒”的一声之后,原本的墙面轰然移动起来,慢慢移开之后,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这个通道不知道有多深,一路蜿蜒向下,里面黑洞洞地看不真切。   看着南风警惕的神色,岑楼摊了摊手,走向案几边,拿起一个点亮的油灯,率先朝着那个洞口走去:“不是要见门主吗,我带你去。跟我来吧。”   南风看到岑楼径直一个人走了下去,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左右自己手里有剑,也能防身。   而且对手还是岑楼,毫无武功的岑楼。   万一是自己错怪了他呢。   南风和岑楼一级一级往下走,底下的路倒是越走越宽敞。   岑楼还好心地点亮了两边墙壁上挂着的油灯。   南风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可是这里很安静,完全没有人的样子。   虽然南风知道林嵩的性子一直有些古怪,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但南风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嵩要选这么一个地方潜心研究蛊毒。   “好了,到了。”   岑楼站定。   南风环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忘了告诉你了。”岑楼回身看向南风,“我刚刚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呢。”   南风脸色一变,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背后的南风剑。   “所以,我看到的其实就是林嵩,而那些也确实是你做的,是吗?”   “是,一点儿也不错。”   事已至此,岑楼也不愿意和再和南风兜圈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因为林嵩吃了很多的苦,可是,哪怕,哪怕你要报复林嵩,你为什么要骗我?”   南风愤怒地提高了声音。   这个逼仄的封闭之地,回荡着南风的质问。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我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岑楼似乎是被南风刺激到了,他用比南风更大的声音吼了回来。   南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背叛了岑楼?又怎么背叛了他?   “不要摆出这样一个无辜可怜的模样,南风!我自认我已经对你很好了。”   岑楼一步步走近南风,“可你呢?在我被人凌辱的时候,你和我一样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我曾经以为我们同病相怜。我拼尽了所有,努力往上爬。   我扳倒了林海,我让他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离开了暗夜。我控制了林嵩,我让他为他以前做过的事情付出了代价。   林海不信任你,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那你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你要跟着林海出逃!   逼走林海的时候,我还是心软了,我没有给你下那种药,可你倒好。转身跟着林海跑了!   我费劲了心思把你找回来,给了你地位,让你和我一起成为暗夜的主宰。   在整个暗夜,除了我,谁敢对你有一点儿不敬?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被一个男人勾去了魂。呵呵,多可笑啊!放着堂堂暗夜的堂主之首不愿意做,却愿意去对着一个男人做小伏低,笑脸相迎!   慕辞熙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做,居然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眉来眼去,颠鸾倒凤!   真是讽刺!南风,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下贱,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喜欢一个男人,非要去和一个男人苟且?   甚至被他灌了迷魂汤,生出了离开暗夜的心思。   呵呵,你知道的,这辈子,没有人能够离开暗夜!   从你进入的暗夜的第一天起,你就注定是暗夜的人!”   岑楼也越说越激动,他挥着手臂,愤慨不已。   南风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岑楼的指控和谴责。   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岑楼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他不允许岑楼说慕辞熙的不好。   不允许岑楼这样践踏他和慕辞熙的感情。   慕辞熙是真的真心爱护他,他们不是下贱的!   “不,你错了,不是这样的。”南风笃定地和岑楼对视,“我和慕辞熙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他说过,感情,感情是没有贵贱的。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 第79章 被控制的南风   南风义正言辞的话,却只引来了岑楼满含讥讽的冷笑。   “不要那么自我感动!你以为的情比金坚,到头来只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罢了!”   岑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对南风的厌恶,对慕辞熙的厌恶,甚至是对世界的厌恶。   “南风,你醒得早了。”   岑楼突然说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   但是南风懂了他的意思。   “你原本打算瞒着我做什么?”   现在的岑楼完全就是一个疯子,南风对他能做出什么事情,完全没有预期的底线。   “做什么?”岑楼背着手,看起来十分有把握和底气,“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不过,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所以,你就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岑楼打算把他关在这里!   南风拔出南风剑,格挡在身前,警惕地看着岑楼,慢慢朝着门口的位置移动。   面对南风的动作,岑楼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离开。   岑楼嘴角挂着残忍的浅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玉笛,横在唇侧。   一阵诡异的笛声响起,笛声低低如诉,像是从深深的地底传来,带着数不尽的抓手,挣扎着从深渊中伸出来。   这个乐音仿佛是古老的呼唤和蛊惑,在不大的地下世界里回荡,一遍一遍鼓动着南风的心。   笛声疯狂地灌进南风的耳朵里,似乎游遍他的全身,最后变成了一个古老的编钟,在他的脑海中震荡,回响。   南风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似乎卸去了所有了力气,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剩下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南风,跪下!”   无孔不入的笛声之中,岑楼的声音似乎是从天边传来,震荡在南风的脑海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   看着南风涣散了的眼神,早已没有了聚焦的目的。   岑楼满意地停止了吹奏。   南风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双腿曲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不!”南风感觉到自己似乎找不到对自己肢体的掌控感觉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一种蛊而已。”   岑楼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南风害怕。   而岑楼似乎对南风的惊恐和害怕感到分外满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催动它,你依然是暗夜的南风堂主!”   “所以,你说的帮我解毒是假的!你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   南风声嘶力竭地怒吼。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幻想的美好,就像一个美丽的泡泡,被岑楼一戳,都碎了。   留下的真相更加鲜血淋漓,让人难以面对。   “怎么能说是假的呢?我不是帮你把毒都解了嘛。”岑楼转折手腕,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这也确实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但是此时的南风对岑楼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那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种控制的手法而已!怪我自己眼瞎,我之前还以为你和林海不一样,没想到,你们没有任何区别。”   南风眼里的厌恶和憎恨赤裸裸地落在岑楼的眼里。   “呵!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我厌烦!”岑楼闭了眼,“我说过,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选的路,也怨不得别人。”   岑楼走近南风,站定,手里拿着一个药瓶,他倒出一颗,置于掌心。   就在岑楼蹲下身想要给南风喂药的时候,南风骤然蓄力,将岑楼翻到在地。   岑楼的面具也被南风骤然的动作挥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风小臂横在岑楼的颈间:“给我解药!”   岑楼似乎也知道自己反抗不过南风,索性直接放弃,坦然看着南风:“没有解药!这是蛊,不是毒。”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南风的手向前逼近了几分。   岑楼仍旧不以为然:“杀了我,你一样活不了。”   南风心里气急了,可是岑楼之唯一能解蛊的人,他确实不能杀他。   南风死死盯着他,眼里的恨意若是能有实质,此时的岑楼或许早已尸骨无存。   南风顺势一把抓起岑楼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用手卡着他的脖子控制住他:“带我离开这儿!”   南风说着,挟持着岑楼一步一步朝着台阶走去。   岑楼不得已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两人走得极慢,南风充满了戒心。   岑楼只要有一点儿动作,他立刻警告地停下:“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   岑楼只是轻笑一声:“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   南风轻嗤一声,带着他自己往上走。   两人快走到入口的时候,南风骤然感觉自己的手上一痛。   他低头一看,一只不起眼的像是蝎子一样的虫子正从他的掐着岑楼脖子的手上爬走。   一种麻木的感觉从被咬的地方弥散开来,没一会儿,南风就觉得自己的整个手臂都没了知觉。   “你还真是不乖。”岑楼拨开南风的手,站在上面的台阶上,回身和南风面对面,“它就比你乖多了。”   岑楼说的是那个毒虫,它此时乖乖趴在了岑楼的肩头。   南风握着剑的另一只手飞快袭向岑楼。   “别动!”岑楼厉喝,“你越动,毒素扩散越快。不想死就安分点儿!”   南风不以为然,大不了鱼死网破。   岑楼侧身躲避南风已经变了形的攻击,同时捻出一根银针,飞扎在了南风的脖子上。   南风一下子摊跪在地上。   岑楼的手臂也被南风的剑刃划伤了。   “真是麻烦!”   岑楼钳着南风的下巴,强硬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南风摇着头。   他不要吃!   但是此时的他,力气全无,整具身体像不是他的一样。   就连苦涩的药味在嘴里炸开,他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南风,你已经把我的耐心耗尽了。”   岑楼冷笑一声。   “你就在这儿待着。等到我的事情结束,我会让你和你心心念念的慕辞熙见面的。”岑楼面不改色地取出撕下一片布条,裹在被南风划伤的手臂上,“我相信,那个场面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你要做什么?”   听到岑楼提起慕辞熙,南风心里一下慌了神。   他不介意自己和岑楼鱼死网破,可是他们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慕辞熙!   “做什么?当然是送世子殿下一份大礼了。   你说,他如果看到自己所谓的爱人亲自毁了他的回雁,甚至亲自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还真是期待呢。南风,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就赌慕辞熙愿不愿意为了你甘愿去死。”   “岑楼,你......你不要动他!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以后都听你的,我留在暗夜!我和他断了一切!求求你你放过他!”   南风知道,岑楼是想像刚才那样,催动他体内的蛊虫,控制他杀了慕辞熙!   可是他怎么忍心啊!   那是他的爱人!   何况,这对慕辞熙来说,又是多大的伤害啊。   自己最爱的人,对自己拔刀相向。   那个蛊虫的作用,南风刚才亲身体验了一遍,他自然知道这有多恐怖。   也正因为知道,他心里充满了害怕。   他不要了,他不要奢求和慕辞熙在一起。   他只要他活着!   是我输了!是我太天真了!   囚禁在暗夜这个牢笼里,竟然还奢求自己能得到幸福!   到头来只是害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南风拖着麻木的身子,一下一下对着岑楼磕头。   光洁的额头撞在坚硬的台阶上,沁出的血迹伴着清晰可闻的声音。   南风像是不知痛一样重复着,眼里翻涌的泪水早就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嘴里只有一句话:“求求你,放过他。”   岑楼愤然蹲下,一把抓着南风的头发,扯着他的头抬起来:“南风,晚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我厌恶!”   岑楼甩开手,带着南风的头偏向一侧,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你愿意磕,你就继续吧!”   不......   不要......   不要伤害慕辞熙......   南风的意识慢慢涣散,他用尽力气向前爬去,却也只能看着岑楼的身影在他模糊的视野中慢慢消失。   岑楼走出密室,按了机关,把出口关闭,拿起进去之前放在桌上的斗笠掩饰面容,走了出去。   岑楼回去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些将要拂晓的意味。   岑楼走进小院,他的动作惊醒了落樱。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没事,醒得早了些,就起来走走。你去准备一下,服侍我更衣吧。册封大典也不早了。”   落樱应声离开了。   这一夜,改变了很多东西。   南风提前发现了他的计划的漏洞确实是一个失误,不过还好,这并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岑楼一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就不禁激动不已。   好戏就要开始了。   这次的册封大典,因为南越和靖阳的参与,操办得也比往常更加隆重一些。   宋静霜看着一身华服的梁皓非一步一步走着流程,一步一步走上成为太子的路。   她的眼角泛起水光,这个场景她真的幻想了很久很久。   如今终于实现了啊。 第80章 林海的复仇   但是梁皓非的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自己的册封典礼上,他在想着明日的行动。   他在想着苏念。   想着他的想法,想着他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想着他们的以后要怎么相处......   结束了一天的观礼。   慕辞熙先一步回到了公主府。   而慕司尘还在宫里接受梁熠的召见。   原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收拾这次回靖阳要带走的东西。   可是慕辞熙快步走进书房,面色凝重。   “雪姨她们怎么样?”   慕辞熙一回来看见慕玦就知道她已经等他很久了。   “雪姨她们同意离开。正在准备东西,快的话,今晚就可以走。”   慕玦知道情况紧急,只捡着重要的说。   慕辞熙点点头。   “嗯,好。让雪姨对北宸所有线人下静令,她和流雪阁的主要主管之人撤离北宸,先回靖阳。重要的资料带上,其他的能烧毁就烧毁,不必要带太多。”   “这个我已经交代过了。”慕玦咬了咬唇,“可是,世子,咱们真的要这么急地撤离吗?回雁好不容易建立了在北宸的势力,这么一来......”   慕辞熙自然知道慕玦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雁在北宸探查情报十多年了,如今却突然要撤离。   十多年的努力一下子放弃,不甘心和可惜都是正常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自从那次岑楼设计抓走南风之后,慕辞熙就隐隐感觉流雪阁已经成为了梁皓非和暗夜的针对的目标,至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所以,他需要撤回流雪阁,让回雁在北宸寂静下去。   这一次他和慕司尘都要离开北宸,他们一旦离开,流雪阁遭到针对或是遇到其他的情况。   便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与其等着可预见的危险来临,不如先做谋划。   况且,雪姨来信,最近的流雪阁似乎也有不明身份的人混进来,不知道要探查什么。   慕辞熙决定,先停止在北宸的情报工作,让雪姨她们先离开北宸。   这样的话,暗夜的人抓不到回雁的主管人员,也查不到回雁的具体线人,能最大程度地保留回雁在北宸的势力。   只是,昨日慕晚晴的一封急信,让他不得不加快了自己本来的计划。   明日他和慕司尘就要动身回到靖阳,只能让慕玦去通知雪姨她们,早点儿离开。   流雪阁的事情暂时算是解决了,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更让慕辞熙焦急。   南风一直没有回来过!   从那天夜里,慕辞熙把他送回暗夜,南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慕辞熙本来急着要去找他,但是昨日被梁熠召进宫中,昨夜忙着安排回靖阳的事情和回雁的撤离,慕辞熙分身乏术。   实在没有时间去找南风。   他以为南风会回来,哪怕白天避着慕司尘,晚上也会回来见他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慕司尘愿意见他了。   慕司尘不会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慕辞熙焦急踱步,如果今晚,南风还不回来的话。   他就只能去找他了。   “世子,您......”慕玦对慕辞熙在急什么心里也隐隐有猜测,纠结一番,还是问出了口,“慕风怎么办?他要和我们一起回靖阳吗?”   “嗯。”   “那......”   “慕玦,他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你们也找不到他。如果父王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去找慕风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和他今晚就能回来,如果明早,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和慕璟保护父王回靖阳。”   慕辞熙心里不知为何,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交代慕玦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世子,我和您一起去!”   “不必,你和慕璟一起,保护好父王。相信我。”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慕辞熙说完,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一身利落的劲装就踏上了去清水别庄的路。   留下的慕玦心里自责,要是自己的武艺能更加精进一些就好了。   要是自己能和慕璟一样武功高强,就能和慕璟兵分两路去帮慕辞熙了。   而于此同时的清水别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南风被关在暗室,滴水未进。   岑楼灭有给他下很大的毒,应该只是麻木身体的药物。   随着身体的麻痹感慢慢褪去,南风赶紧爬到门口,想要找到能出去的方法。   可是他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除了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双手伤痕累累之外,那个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放我出去!”   南风的声音都喊哑了,难以抑制的酸涩充斥了他的眼角的心房。   怎么办,慕辞熙,我该怎么办啊!   正在他沮丧失落的时候,轰隆的一声,那道还浸染着他的血迹的门缓缓打开。   南风欣喜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岑楼带着面具的脸。   他的身后,还跟着黎墨。   岑楼一看到南风的样子,就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少徒劳的力气。   “你还真是不安分呢!”   南风并不理会岑楼的嘲讽,冷着脸不理会他。   “南风,出来吧!”   岑楼并不在意他的冷漠。   “怎么?你打算在这儿呆一辈子吗?进来的时候,我可没看见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南风沉默着走出来,他看了看岑楼和他身后的黎墨:“你要做什么。不用拐弯抹角,直接一点儿。”   南风的声音干哑撕裂,像是尖利的指甲挂过枯死的树皮。   岑楼伸出手,将一块令牌递给他,赫然就是南风的堂主令牌:“明日和太子殿下清剿流雪阁的事情,你带着南风堂去做。钩越也会和你一起。”   “是你拿了我的令牌!”   “呵,你的”岑楼举起那块牌子,细细端详,“你若是愿意安安分分做你的南风堂主,这自然是你的堂主令牌,可你若是不愿,想要它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本来是想让黎墨拿令牌带着南风堂的人去做的,只不过后来我改主意了,如果是你亲自去,杀了流雪阁的那些人,会更有意思!   所以,还是交给你去做吧!”   南风僵硬着身子,看着那块令牌,却觉得十分陌生一样。   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烙铁。   见南风迟迟不伸手,岑楼的耐心似乎也慢慢被耗尽了。   “南风,那你知道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能让你做这件事。为什么不简单一点儿呢?”   比起南风麻木地杀人,岑楼更期待他清醒地和慕辞熙对峙。   那个场面,还真是让人一想起来就激动呢。   南风咬了咬牙,伸手接过那块牌子。   他不想被岑楼操纵,他有意识,他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时机随机应变保护他们,若是被岑楼操纵,他就真的只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利剑了。   见南风乖乖服从,岑楼满意地扬起了笑意。   他转身走出去,黎墨紧跟在他身后。   “南风,不要想动其他的小心思。你知道的,惹恼了我,我可不确保你心爱的世子殿下会怎么样。”   南风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里,可身体的疼痛怎么比得上他在滴血的心。   南风深吸了一口气,跟上岑楼的步伐。   三人到达住听得时候,外面南风堂的人已经在院子里集合,整齐列队,等着岑楼的指令。   “你们所有人,去肃王府邻巷的空屋等待命令。肃王的人会来接应你们。到时候你们乔装成肃王府的府兵,同南风堂主一起去清剿流雪阁。   记住,除了流雪阁的主管之人留下活口带回来,其他的人,格杀勿论!”   “是!”   “零柒,你先带人过去,南风随后会去和你们汇合。”   “是,零柒领命!”   零柒带着人离开,岑楼欣然坐下。   “我叫人送来些饭菜,你先吃点儿吧。”   岑楼看着南风面色惨白,双唇干裂的模样,很是嫌弃。   “你先等些时候,和黎墨一起过去。”   “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南风反唇相讥。   以前他会觉得岑楼会挂心他。   可是,如今两人都已经撕破了脸,他也看到过岑楼最丑恶的嘴脸。   再次面对他这样的惺惺作态,南风只觉得恶心。   岑楼并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南风的话。   只是在侍女送上饭菜的时候,挑眉示意南风。   “你送的东西,我怎么还敢吃。这样的亏,吃一次就够了。”   南风不为所动。   黎墨站在一旁,神色也有些尴尬。   “呵,放心吧,有一个蛊虫就足够了!不过你要饿着,我也没意见,反正只要你还有口气就行。”   岑楼拂袖,语气也不算太好。   “岑大人!不好了!”   庄子门童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急切。   岑楼起身查看,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只飞镖利落地插进那人的后颈。   那门童还带着惊恐的表情,身子已经轰然倒地了。   岑楼顺着他身后看去,一身红衣的女子英姿飒爽,正收回扔出飞镖的手。   “绯色!”   岑楼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绯色负手而立,扬起眉眼看着岑楼,眼里都是不屑:“岑楼,又见面了!”   “呵,林嵩那个老东西呢!叫他出来见我!”   一个浑厚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自绯色身后传来。   绯色侧开身子让路,林海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第81章 被迫的厮杀   “看来林嵩那个草包真的很信任你。”   林海一走出来,看到岑楼立在前首,开口就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对于岑楼,他一向是看不起的。   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不过是林嵩炼药的试验品罢了,林嵩那个草包居然还要收他为徒!   再加上上次的对决被岑楼背地里下了药暗算了一番。   林海此时对岑楼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吃了它。   林海一转眼,看到了岑楼身后的黎墨和南风。   脸上的嘲讽和憎恨更加明显。   “你们还真的一群养不熟的狗!养了一场,不说摇尾尽忠,却到头来反咬一口。这样的人,林嵩却用的称心如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噬到他身上!你说是吧,南风?!”   被林海点名的南风病灭有回应。   如今的他早就看清了林海和岑楼。   一个恶狠狠的狼,一只阴冷的蛇,只能说,他谁也不想理会。   很明显,林海这次回来就是来算账的。   但是他们的恩恩怨怨,南风不想牵扯一丝一毫。   见南风不搭话,林海也没了和他继续的兴趣。   在他心里,南风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背叛他跟林嵩和岑楼站在了一起。   林海不耐烦地朝岑楼嚷嚷:“我不跟你多废话,你叫林嵩出来,否则,我自会踏平这里,亲自去找到他!”   “好大的口气!林海,你以为这里还是以前的暗夜吗?我没有去找你,你反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言不惭,先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活着离开吧。”   岑楼冷声道。   说话间,钩越带人赶了过来,一看到林海和绯色,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将岑楼和南风一行人围住。   “给我上!”   林海显然对自己带来的人也很有信心。   他大手一挥,许多带着盔甲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钩越握着钩越刀,眼里浮现出兴奋的嗜血之色。   他大叫一声,挥刀迎向来人。   锋利的钩越刀在钩越的手上出神入化,快到只能看见残影,钩越大开大合,刀刃扫过之处,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在钩越的带领下,底下的人也蜂拥而上。   一时之间,两拨人打作一团。   黎墨将两指深入口中,吹响了一个轻盈嘹亮的口哨。   南风知道,那是黎墨堂的集结号。   看来岑楼是打算全体出动,一定要把林海留在这儿了。   黎墨堂的人闻讯而来。   黎墨轻飘飘挥了一下手。   一个状若随意的手势,召唤的却是整个黎墨堂的人加入战斗。   因为黎墨堂的加入,岑楼一方立刻显得人多势众。   但是林海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慌乱,他甚至还带着自信的笑意。   细看之下,立刻就会他自信的来源和这个战斗的不对劲之处。   林海带来的人,仿佛是不怕死的僵尸。   钩越的刀劈到胸口,那人绽开的伤口似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和里面鲜活的内脏,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仍旧举着剑柄,朝着钩越袭来。   钩越定睛一看,那人像是没有知觉的玩偶,性行暴虐,双目无神,只知道狂暴地前进和进攻。   甚至有的人,一只手刚被一剑削下来,却像没有一点儿知觉,任由鲜血毫无节制地喷溅,仍是一个只知道攻击的机器。   “一击毙命!不要和他们消耗体力。”   黎墨大喊一声。   钩越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   再次出手的时候,他的刀刃也有了目标,一刀抹脖或是一刀贯穿心脏,再一脚将尸体踹开。   只有杀死他们才能真正解决掉他们。   其他人也学着钩越的样子,找准他们的死穴进攻。   可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毫无知觉的木偶比呢。   慢慢的,林海的人似乎有了占据上风的意味。   “死士催眠。”   岑楼喃喃出声。   “不错!”   林海正在欣赏岑楼等人沮丧的神情和暗夜人的狼狈,心情颇好。   “呵!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下来吗?你太天真了!”   岑楼低头轻笑一声,他后撤一步,对着黎墨使了个眼色,随即取出那只玉笛。   “林海,你可想见识一下,你亲手训练出来的南风剑威力如何?”   残忍的声音落下,紧接着是南风分外熟悉的一阵乐音。   只是这一次的乐音,换了一个不同的曲调。   笛声里的意味,比起第一次的蛊惑,还多了些狂躁的鼓动。   南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兀自动了起来。   他在心里大叫着不要。   也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手利落地抽出一直握在手里的南风剑,挽了一个剑花,身似游龙,敏捷地滑入了激烈的战斗之地。   南风的剑法本就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在岑楼刻意的引导和催动控制之下,剑锋更加急切,杀意尽显。   南风完全没有顾忌杀人要抹脖致命,一击毙命,因为在他凌厉的攻击之下,完全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他仿佛一个从地狱而来的修罗恶鬼,走过之路,尽是白骨和断肢残臂,尸血无数。   此时的他,哪怕有一丝神志的清醒,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讹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带着骇人的剑气,砍向前赴后继的死士,感受着鲜血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喷溅。   他和这些死士又有什么区别呢?   “绯色!”   林海一声厉喝。   正在和钩越缠斗的绯色立刻抽身回头。   林海死死盯着岑楼。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暴走的南风,没有人能够把他制服。   他的目标是岑楼。   岑楼在控制南风,只要把岑楼杀了,再对付南风自然就容易多了。   绯色立刻明白了林海的意思。   只见那抹红色飞速掠过打作一团的人群,足尖在攒动的人头上蹬跃借力,轻盈快速的几个起落,像是利箭一样,朝着岑楼袭来。   黎墨在岑楼的眼神暗示之时,就抽身从侧翼离开了。   此时的岑楼,赤裸裸暴露在绯色的面前。   绯色持剑攻来。   没想到,南风的动作比她更快!   南风一个回身,足尖点地,飞速后掠,仰着身子滑到绯色身前,抬剑挡住了绯色蓄满全身力气的一劈。   两把锻造工艺不菲的剑刃撞在一起。   铮铮的剑发出巨大的声响。   绯色被震得后退几尺,将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子。   而她的虎口,隐隐有鲜血沁了出来。   作为暗夜的唯一一个女堂主,绯色自认自己是并不逊色于任何人。   可是在面对男女先天的巨大力气差异和南风这个习武怪才的时候,绯色也不得不服气。   南风只是稍微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子,他负剑身后,冷眼看着绯色拄着剑喘气。   南风此时的心理也很急。   他知道绯色已经打不动了,他想要叫她住手。   可是无论他心里怎么喊。   站在那儿的南风依旧只是冷冷地站着。   冷眼看着绯色嘴角也挂上鲜红。   “绯色,继续!”   林海的声音不容拒绝且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吼。   绯色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站起身,身子摇晃了一下。   她提起剑,仍是朝着南风攻来。   南风知道,她没有被林海操控,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以卵击石,对着南风出手了。   曾经的南风也是这样,忠心耿耿,能为了林海去死!   可是此时,他只是心疼绯色。   但是绯色不知道这些,因为她面前的南风对她没有丝毫的留情。   “噌。”   是南风剑划过她的手臂,还有擦着骨头过去的声音。   “噗。”   这是南风剑刺穿她的肩胛的声音。   南风闭了眼,他不忍心看到这个场景。   就在这时,南风似乎听到岑楼的乐曲轻了下来。   他回头,岑楼的神色明显不算太好。   看来,催动蛊虫,控制南风,真的耗费了他不少的心力。   南风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能控制了,他试探着,抽出了插入绯色肩头的南风剑。   剑身抽出,留下一个血汩汩的大洞,蔓延开钻心的疼痛。   绯色灰败的脸色一瞬间露出狠厉的神色,不过在疼痛的影响下变得有些狰狞。   伴随着这个狰狞的低吼,绯色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南风的腹部。   许是因为受到了岑楼的控制,穿腹之痛,南风竟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真是悲哀的不知哭笑的境遇。   “一起上!”   看到南风受了伤,林海眼里浮现出疯狂。   岑楼熬不起,南风也熬不起。   这正是他的机会。   林海的声音很明显鼓舞了那些本就躁动的死士。   他们迈着扭曲的步子,朝着南风和岑楼的方向,潮水般涌来。   钩越心道不好,奋力阻拦,却杯水车薪。   岑楼眼神一暗,立刻又吹起了玉笛。   这次的声音,急切,急促,带着不容拒绝的鞭策。   南风提起剑,不顾身体还在流血,和蜂拥而来的死士厮打成群。   绯色和一众死士正是看中了南风受了伤,体力也消耗了不少。   更加铆足了劲突破南风。   在岑楼急促笛声的操控下,南风不知疲倦地挥剑,杀人。   混战之中,他的身上也收了不少的伤。   别人的血,他自己的血,混迹在一起,他像是一个从尸骸中爬出来的死尸,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机械地挥剑。   林海找准了一个空挡的机会,夺过一把剑,从背后朝着南风的心口刺了过来。   南风能感受到背后的杀意,但是身体的伤痛和麻木让他的反应迟了那么瞬间的应对。   看来是躲不过了!   “慕风!”   一声焦急的呼喊落在耳畔,背后偷袭的林海也被飞身而来的人一脚踹开。   南风感觉自己很累很累。   累到举不动手里的剑。   也转不动自己的身子。   可是他真的好想看看身后那个人。 第82章 快......走   慕辞熙还没靠近清水别庄,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果不其然,一靠近,就听到激烈的打斗声。   慕辞熙心道一声不好,飞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越过纠缠在一起的人群,慕辞熙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缠斗的南风。   浑身是血的南风一个人挡在前面,面对着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冰冷刀刃。   本身南风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林海骤然的偷袭更加令他分身乏术。   慕辞熙心下一紧。   那个位置,南风根本躲不掉!   “慕风!”   慕辞熙一边大喊让他小心,一边飞身上前,一剑挑开林海的剑刃,一脚蹬在林海的胸口,将林海踹出去数米。   慕辞熙的这一脚带了必杀的狠劲,林海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慕风!”   慕辞熙回过身,想伸手去护住南风。   可是南风一身的血迹和伤口,让他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都不知道南风到底受了多少伤。   生怕自己弄疼了他。   慕辞熙眼里的心疼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可是南风真的累极了,他连转身的动作都像是生锈了的机器,带着些许的僵硬。   慕辞熙来不及等到南风转身和他对视。   前赴后继的死士朝着他和南风的方向涌来。   慕辞熙凌厉一扫,飞快地击退前方的敌人。   他一个人抵挡着数不尽的进攻,将南风护在身后。   岑楼看到慕辞熙出现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瞬。   那一声“慕风”让他觉得更急讽刺。   慕辞熙怎么知道清水别庄的位置?   他看向拄着剑喘息的南风,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呵。   南风,你还真是信任他啊。   信任到连暗夜的规矩都忘了。   起初岑楼担心慕辞熙带了其他人来。   但是看到他一个人拼命和林海的人纠缠,像个战神一样,岿然不动地挡在南风身前,帮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原来是一个人来的。   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看来今晚的好戏精彩了。   岑楼停止了吹奏,他握着笛子,冷眼看着慕辞熙和南风。   慕辞熙的身手确实不容小觑。   一个人应对那么多人,还能分神保护好南风。   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岑大人。”   黎墨带着一个人悄悄走到了岑楼的身侧。   岑楼看着那人冷笑,随即,向前走了两步,拔高了声音。   “林海!让你的人住手!”   林海循着声音抬起头。   岑楼胸有成竹地站在前侧,身后跟着黎墨。   黎墨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而那个人,正是林嵩。   此时的他,仍旧是南风看到他时那狼狈的模样。   能看得出,黎墨是匆匆把他从囚禁的地方带了出来。   察觉到林海的目光,岑楼笑了一声,好心地走上前,将林嵩凌乱的头发拨开,露出他脏兮兮的脸。   林海这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林嵩!   他心里落下一个惊雷。   怎么会!   林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甚至那恐怖的模样,让林海都有些不敢认。   岑楼,一定是他!   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林海,你最好立刻让你的人退下,否则,”岑楼拧起林嵩的下巴,黎墨的匕首死死抵在他的喉间,“林嵩就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岑楼,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竟然拿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他会败给你是他没本事,你杀他于我有何干系!”   林海的声音骤然大起来。   但是岑楼总从里面听出些色厉内荏的意味。   “是吗?真的没有关系的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岑楼收回自己的手,似乎是嫌弃林嵩的脸把他的手弄脏了,掏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林海,别装了。双生蛊,你总不会忘了吧!林嵩一死,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你怎么知道?!”   林海分外震惊。   双生蛊,是他和林嵩建立暗夜之初林嵩给他种下的。   当时林嵩告诉他的时候,他真的气急了,他把刀尖抵在林嵩的心口,林嵩也只是喘着气说:“兄长,你杀不了我。这蛊虫一旦种下,这辈子,你就和我绑定了。我死了,你也会死。所以,你不要动除掉我的心思。”   正因为双生蛊的存在,林海一直忌惮着林嵩。   才让林嵩没有一点儿武力却在暗夜活得好好的。   可是这个林嵩用来自保和威胁他的底牌,竟然被他告诉了岑楼!   林海看向林嵩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剐了。   他种下蛊虫,让林海受制于他也就算了,还自己玩火自焚,养出个毒蛇,如今用森森毒牙对着他们兄弟俩。   岑楼一眼看穿了林海的害怕。   “让你的人退下!”   第二次下令。   黎墨手里的匕首凑近几分,林嵩的颈侧流下鲜血。   “退下!”   林海极不情愿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慕辞熙立刻去查看南风的情况。   没了岑楼操控的南风瘫软在地。   此时周身的疼痛一齐袭来,南风霎时满头虚汗,豆大的汗珠混着着血迹,斑驳了他的脸。   慕辞熙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肩,一低头就看到他腹部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你怎么样?”   一句话,四个字,慕辞熙说的哆哆嗦嗦。   南风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的样子。   慕辞熙一个大男人,此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就像躺在地上的南风一样。   南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吞了刀片一样,被割得生疼。   粗粝的声音低不可闻。   慕辞熙低下头,凑近了南风,去听他在说什么。   “慕......辞......熙,快......快离开.......这儿.......”   南风竭力传达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时候只是岑楼要应对林海,等会儿,慕辞熙就走不了了。   难得清醒的时候,南风只想让慕辞熙快点儿离开。   虽然他也很开心能再见到慕辞熙一面。   但是什么都比不上让他活着重要。   南风见慕辞熙还没有动作,心里急了。   他挣扎着,伸手推搡着慕辞熙的胸口。   “快......快......走!”   “不,我不能走,要走我也要带你一起!慕风,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带你离开。”   慕辞熙颤抖着声音和双手,绕过南风的腿弯,想要把他抱起来。   不!   不要管我!   你快走!   南风挣扎着不让慕辞熙抱,慕辞熙顾忌着他的伤口,也不敢来硬的。   “慕辞......熙,快......走,别......管我,流......雪阁,岑.......楼派人........去了流雪.....阁,你快去!”   “没事的,流雪阁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别担心,我现在带你走。”   慕辞熙按住南风的手,心一横,将南风扣在怀里。   这一动作,南风的伤口涌出温热的血,濡湿了慕辞熙的衣衫,也刺痛了他的心。   而另一边的林海在岑楼的胁迫之下,被迫下了撤退的命令。   林海对着林嵩怒目而视:“林嵩,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狗!”   “骂得好,只不过,他可没办法回答你的话了。不然那我还真是期待看到你们兄互咬的场景。”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吗?他太吵了,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了。如今看来,确实清净不少。”   “你!你!”   林海“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岑楼竟然把林嵩的舌头割了?!   难怪这么久,林嵩一直一言不发!   虽然两兄弟平时互相也不对付,可是骤然听到自己的亲弟弟被人这样对待。   林海已经震惊到说不出来话了。   岑楼看着林海震惊的神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甚至笑出了声。   他的愉悦刺激到了林海。   “我要杀了你!”   “别动!”   岑楼淡定喝道。   “不然,黎墨的刀要是下手没个轻重,吃亏的还是你!”   岑楼余光看到慕辞熙抱起南风就要离开,勾唇冷笑:“差点儿忘了,这儿还有情真意切的一对儿呢!世子殿下这是要带我的人去哪儿啊,嗯?”   听到岑楼的声音,南风的身子抖了抖。   他开始不安地挣扎,想让慕辞熙放他下来,嘴里不断重复着“快走,你快走”之类的话。   慕辞熙搂紧了南风,轻拍他的背脊,安抚他的情绪,抬起头和岑楼遥遥对视:“你就是岑楼吧!你说慕风是你的人,可问过他答应没有,可问过我答应没有!”   “呵,那你要带他走,你又问过他答应没有!”   岑楼说罢,拿起玉笛,横在唇前。   随着笛声的传来,南风开始在慕辞熙的怀里挣扎起来。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力气好似突然大了很多。   担心他的伤口的慕辞熙又不敢使出全力,一时之间,南风挣脱开,握着剑和慕辞熙对立。   “慕风,乖,我带你回去。”   岑楼眼神一暗,曲调陡然转了个弯,变得急促起来。   南风也变得更有攻击性,他举着南风剑,直直攻向慕辞熙的面门。   “慕风,你冷静一点儿,我是慕辞熙啊!”   慕辞熙急切地呼喊着南风,想要把他唤醒,手上狼狈抵挡,还要顾忌着不要伤了他。   不,不要,不要伤害他。   南风心里哭喊,却止不住自己的动作。   只剩下晶莹的泪止不住地流。 第83章 离开   慕辞熙只做防卫的姿态,被南风毫不留情的攻击逼得节节败退。   慕辞熙看着南风。   他的满脸痛苦的神色,不住的眼泪是慕辞熙看一眼就心碎的存在。   慕辞熙知道,南风已经很累了。   可是在岑楼的控制之下,他只能被迫地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和生命!   他腹部那个骇人的伤口,因为攻击的动作,流血更甚!   再这么下去,南风会死的!   慕辞熙脚步一转,提剑朝着岑楼的方向去了。   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打断他对南风的控制。   就能救下南风。   只要杀了他。   黎墨的眼神一暗,林海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他只能带着林嵩后退几步,出声提醒岑楼。   看着慕辞熙气势汹汹朝着自己攻击,岑楼曲调陡然加急。   慕辞熙抬眼间,南风已经猝不及防闪身来到他跟前。   南风甚至没有举剑,妄想用肉身挡住他的进攻!   慕辞熙急急收回自己的剑,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急刹后退。   但是凌厉的剑风依然在南风的手臂上划出一个伤口。   南风的眉也因着这一击皱了一下。   震惊和痛苦一瞬间填满了慕辞熙猩红的双眸。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动作,只剩下本能的喃喃。叫着“慕风”。   随即一声悲怆的压抑着的低吼。   像是困于囚笼的猛兽被百般折磨之后的悲鸣。   在场的人都听得头皮发麻。   “住手!他会死的!”   慕辞熙抬头冲着岑楼怒吼。   岑楼冷酷:“那你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哐当”一声,手里的剑被慕辞熙丢在地上。   立刻就有暗夜的人上前钳制住慕辞熙。   慕辞熙用眼神直逼岑楼。   岑楼停下吹奏。   南风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跪倒在地上。   慕辞熙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扶他。   “别动!”   岑楼的一声厉喝生生将慕辞熙的双脚钉在地上。   只剩下满脸的灰败和心如死灰。   “没想到,世子殿下竟然还是个情种!呵。”岑楼收起笛子,走近软了身子,拄着剑跪坐在地上的南风,“南风,看来你赌赢了。那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怎么样。”   南风低垂着头。   远远看起来就像是毫无生气的死人一样。   但是岑楼知道,他还没死。   “让他自戕,你就这样看着,到底还是差点儿味道。看在他这么爱你的份上,不如你亲自给他一个痛快吧。   能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也算一件幸事,你说是不是。”   岑楼凑近南风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到:“南风,你最好自己动手。否则你亲爱的世子殿下落到我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说完,岑楼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嵩。   南风抬起眼,狠厉的眼神让岑楼也有些心惊:“你敢,动他。”   岑楼心惊过后,恼羞成怒,他捏住南风的脸:“这才是杀手该有的眼神,不过你不该用它对着我!”   拍了拍他的脸:“自己动手吧!我的耐心有限。”   岑楼说罢,施施然站起身,好心地后退几步,给南风留出地方。   南风颤颤巍巍起身,此时手里的南风剑像是重得让他拿不动。   他直直看着慕辞熙:“你为什么不走啊。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啊。为了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这几句带着哭腔的话,似乎用尽了南风毕生的力气。   他怒吼过后,止不住粗喘着气,胸腔里,喉咙里翻涌起血沫,甜腥的铁锈味整个嘴里都是。   慕辞熙被人架着,他奋力挣开。   岑楼一个眼神,那些人也往后退下。   岑楼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慕辞熙和南风。   慕辞熙丝毫不顾众人的目光,对着南风,绽开一个温柔的笑:“说什么傻话呢,我来接你回家啊!”   硕大的泪珠从南风的眼里滚落。   慕辞熙在他眼里模糊了,但他温柔坚定的声音一字不差地钻进他的耳中。   “慕风,我是不是还没来得告诉你,我父王已经同意了,他愿意见你了。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靖阳,那儿会有我们的家。慕玦和慕璟也很想你。最重要的是,我爱你,我也很想你。你说,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呢。”   南风走上前,他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慕辞熙的胸口。   慕辞熙伸手轻轻环住他。   就像两人多次相拥那样。   南风多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下该多好。   他的手颤抖着攀上慕辞熙的腰。   就让他再贪恋这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慕辞熙感觉到南风在他怀里抖得厉害,微微用了点力气,给他安慰和支持。   他俯身在南风耳边轻声说:“慕风,别担心我,能见到你我很高兴。无论如何,记住,我爱你。”   岑楼看着眼前深情相拥的两人,眼底渐渐浮现出不耐的神色。   他难道是让他们在这里上演鹣鲽情深的戏码吗?   在岑楼的耐心就要耗尽的时候,南风终于有了动作,他退出慕辞熙的怀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中。   他对着慕辞熙微微一笑。   最后的时候,还是让他记住自己的笑吧,分别已经太苦了。   慕辞熙似乎察觉到了南风要做什么。   随着他一声惊惧的“不!”,南风横起南风剑,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慕辞熙脑中一根紧绷了很久的弦骤然崩断。   不要!   岑楼也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一把弯刀从远处被飞掷而来,“铛”的一声,打落了南风手里的剑。   钩越紧跟着飞身来到南风身边,一脚将落地的南风剑踢得更远,同时捡起了自己的钩越弯刀。   钩越眼神复杂地瞪了南风一眼:“蠢!”   就在岑楼,慕辞熙都松了口气的时候。   岑楼举起手,正准备让钩越杀了慕辞熙,突然感到一股骤然的力气袭向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岑楼已经被慕璟掐着脖子,同时还有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心口。   他手里的玉笛也被慕璟挥落在地,落了一地碎玉。   见慕璟控制住岑楼,慕玦和慕辞熙都飞快奔向南风。   “世子,我们带的人不多,慕风伤重,赶紧撤退。”   慕玦在慕辞熙耳边低语。   慕辞熙点了点头。   虽然慕辞熙交代了慕玦不要跟来,但是出于小心的考虑,他还是在一路上留下了慕家的独特印记。   他怕南风真的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也料想到慕玦和慕璟很有可能会出来寻他,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在岑楼和南风说话的间隙,慕辞熙余光中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慕璟。   一个眼神的对视,慕璟就懂了慕辞熙的意思,悄悄朝着岑楼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移动。   慕辞熙本想着拖延一会儿时间,给慕璟的行动争取时间。   却没想到不知情的南风突然选择了自戕!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慕璟抓到了机会,一举控制住了岑楼。   慕辞熙动作温柔地抱起南风,看着岑楼,语气压抑着怒气:“他那么信任你,你却只拿他当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剑!岑楼,今天的账,我都记下了,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死一百次也不够!”   说完,慕辞熙抱着南风,转身离开。   面容冷峻的男人抱着一个浑身被血迹浸透了的人,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   似乎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也许是被这场景震撼了,一路上的人都不自觉退后几步,让出了一条路。   慕玦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护在慕辞熙身边。   慕璟掐着岑楼的脖子,带着他一步一步后撤。   暗夜的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却无计可施。   因为岑楼还在他们手上。   而他们的命,还在岑楼手上。   见此情景,一直龟缩着的林海却突然下令,和暗夜的人缠斗起来。   绯色更是直接奔着黎墨去了,被黎墨躲开,和前来保护的钩越打作一团。   岑楼被慕璟掐得有些痛,他干呕一声:“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闭嘴!”   慕璟恶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一想到他给南风下蛊,把世子和南风逼成那个样子,慕璟真是恨不得立刻一把刀直接捅进他的心脏。   眼看着慕辞熙和慕玦都撤到了安全的地方,慕璟正在查看地形,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痛。   他来不及查看是什么东西咬了他,收了刀,一脚将岑楼蹬在地上,飞快转身跃上密林之中。   因为暗夜大多的人,被林海的人纠缠着,加上借着浓密森林营造的复杂地形,慕璟几个起落,将追来的人甩在身后。   慕璟感觉一种刺痛感从脖子上的咬痕处快速向着身体四周蔓延。   阴险的东西。   只会这些下三滥的动作。   慕璟在心里骂着,忍着痛集中精神,飞快去追慕辞熙和慕玦。   慕辞熙带着南风找到底下接应的人。   慕玦简单给南风看了一下,一股脑把身上带的金疮药,解毒丸,还有一大堆保命的药都塞给南风。   这喂药像是喂饭的架势,让慕辞熙心惊肉跳。   处理好后,慕玦示意慕辞熙带着南风先走,自己留下来等慕璟。   慕辞熙沉吟了一瞬,点头答应:“小心点!”   “嗯!”   慕辞熙的马车还没离开多久,慕玦就看到慕璟跌跌撞撞朝着自己的方向前来。   慕玦慌忙上前,慕璟一下子扑在他怀里。   慕璟接住慕璟,低头一看,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慕璟!” 第84章 回靖阳   慕璟只听见慕玦叫他,想着终于到了。   心里的弦一松,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慕玦!”   “怎么了?”   慕璟顺着声音望过去,慕玦正在外面驾车,闻声挑开车帘,看了他一眼。   “慕玦,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像被那个疯子的毒虫咬了。你说我会不会死啊!”慕璟突然那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掀开褥子扑到模具跟前,哇哇叫着,“还是说我会变成慕风那样。那我要是控制不了我自己了,你就先一步把我杀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不,不行,你武功又比不过我,万一到时候你打不过我怎么办!呜呜......”   慕玦一脸黑线听着慕璟胡说八道,此时听到他杀人诛心,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给我滚回去躺好!”   被骂了的慕璟悻悻地缩回去,用车上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你凶我!我都要死了,你还凶我!”   慕玦扶额:“你这活蹦乱跳的都是要死了的话,这世上还有几个活人。”   慕璟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口早就已经摸不到了,动了一下,身体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呜呜!慕玦,你真厉害,救命的大恩,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你可消停点儿吧。”   “世子他们呢?慕风怎么样了?”   慕玦掀开车帘,示意慕璟。   慕璟只看到前面长长的车队,挂着靖阳的标志,摇晃着前进。   “在前面呢。”   “慕风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我只是给他把外伤处理了。至于那个蛊虫的事情,还要回去让褚先生瞧瞧。”   慕玦的语气都是担心。   慕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你都那么厉害了,褚先生是你的师父,肯定更厉害,慕风一定会没事的。”   靖阳,褚烟寒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捣药,突然一个小童面色焦急地跑进来,一点儿规矩也顾不上,老远就喊着“褚先生!”   褚烟寒停下了捣药的动作,抬手止住他,指了指旁边石桌上的茶水,示意他喝口水再说:“怎么了?这么着急。”   “郡主命小的来请褚先生。”   “郡主怎么了?”   一听说慕晚晴,褚烟寒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紧张。   “郡主没事。”那人扶着膝盖喘气,“是世子殿下,啊,也不是。总之就是救命的事情,褚先生快跟我回去吧。”   慕晚晴这样急地派人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褚烟寒立刻收拾了东西跟着那人朝着靖阳王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褚烟寒夜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世子带回来一个人,中了蛊,受了伤,性命垂危。   褚烟寒蓦然想到,上次世子特意修书一封,也提到了一个人,中了不名的毒药,慕玦无奈,问他求解之法。   莫非,这是同一个人?   褚烟寒的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因为他一下马车就被慕璟拽着拖进了一个房间。   慕司尘和慕晚晴坐在外面,神色复杂,慕玦缩在一边儿,看着褚烟寒的眼神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见过王上,郡主。”   “免礼。”   “烟寒,你快来看看!”   慕司尘一句话还没说我那,就听到声音从里间跑出来的慕辞熙打断。   褚烟寒又一次被慕辞熙拽着拖进了里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躺着的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上包着大大小小的布条,尤其是腹部和手臂,隐隐还有血迹沁出的痕迹。   清清秀秀的脸被人擦得干干净净,双目紧闭。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伤痕累累的话,他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褚烟寒深吸了口气,回身对上一脸担忧的慕辞熙。   此时的慕辞熙看起来憔悴不少,眼下挂着两团乌青。   褚烟寒拍拍他的肩,放软了语气:“世子别担心,您先出去吧。让慕玦进来帮我一下。”   慕辞熙恋恋不舍地看了南风一眼,收回目光,深深看着褚烟寒:“拜托了。”   “嗯。”   慕辞熙走出来,慕玦赶忙小跑进去。   里面不时传来褚烟寒和慕玦小声说话的声音,但是在外间又听不真切。   等待的时间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样,一分一秒数着流过,加上里面间或传来的声音更让慕辞熙心绪难安。   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   终于,慕晚晴忍不住了:“你坐下!晃得我烦。”   “姐!”   慕辞熙叫了一声,被慕晚晴一瞪,烦躁地坐下。   慕晚晴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本来应该带领群臣迎接慕司尘和慕辞熙回来的她,突然被通知世子和王上推掉了接风宴,直接跑回王宫了。   心里不爽的慕晚晴遣散了大臣,带着怀袖赶来瞧瞧到底怎么个事。   一进来就只看自家老爹神色复杂坐在外面喝茶,还没来得及细问怎么回事,屁股还没坐热。   慕璟紧接着就把褚烟寒拽过来了。   然后就是慕辞熙被从里面赶出来了,在她面前来回晃。   慕晚晴猜测了很多,但是又觉得慕辞熙这个死样子也不像是适合问他。   转头对着自己闷头喝茶的老爹:“老头子,你喝够了吗?怎么回事?”   慕司尘欲言又止,斟酌了半天,用茶杯盖子指了一下慕辞熙,最后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说完,又抬起茶杯啜了一口。   慕晚晴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喝!   神神叨叨的。   她转向慕辞熙。   若是以往,在慕晚晴这样的眼神之下,慕辞熙肯定老老实实交代,但是这时候,他心里一直担心着在里面的南风。   慕辞熙只能双手合十,对着慕晚晴拜了拜,一副“你饶了我吧”的模样:“姐,这事说来话长,我之后再跟你慢慢说。”   慕晚晴此时的心里只想骂人。   磨了磨牙,看着鹌鹑一样的父子俩,忍了下来。   好!   那她就等着。   终于在慕家三个人都快熬不住了的时候,褚烟寒出来了。   慕辞熙连忙起身,急切地看着褚烟寒。   “世子殿下宽心,慕风呢,暂时没有什么大事。他身上的伤,还好慕玦救治得及时,这一路也照顾得好,没有恶化的样子,如今清理包扎之后,慢慢将养着就好。   只是慕玦说的他体内那个蛊虫的事情,有些棘手。”   眼看慕辞熙一下子变了脸色,褚烟寒连忙摁住他:“不过也不是不能除掉,巫蛊药医,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只是医书大多用来救人,而巫蛊大多用来害人。按照慕玦说的,他会被下蛊之人通过一定方式控制,做出自己不愿的事情,我想这大概是线偶蛊。   不过我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没有实际做过,不敢贸然动手。   如今下蛊之人也不在靖阳,他可以先把身体养好一点儿,我再帮他取出蛊虫。”   “如此,谢谢了。”   慕辞熙心里的石头落下些许。   褚烟寒一般很自谦,他如果说能做,那就是有一定的把握。   慕辞熙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眼眶有些湿热的感觉。   褚烟寒手轻轻落在慕辞熙的肩膀:“没事的,殿下这般珍重慕风,是他的福气。他会没事的。”   一言既出,在慕辞熙没看到的背后。   慕晚晴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褚烟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对的话。   “嗯?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世子和慕风感情很深而已......”   像往常和慕晚晴说话一样的稀松平常的语气在慕晚晴的眼神中慢慢小了下去。   褚烟寒怪异地看着慕晚晴,又扫了一眼慕玦。   后者瞥开了眼神。   因为慕玦刚才和褚烟寒说话的时候,一点儿没有隐瞒慕辞熙和南风的关系。   再加上他来的时候,慕司尘和慕晚晴都在外面坐着。   所以褚烟寒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如今看着这几个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褚烟寒反应过来了。   合着世子殿下还没交代过?   亏他在里面的时候,还在心里感叹慕晚晴和慕司尘的开明。   但他转头又想到:“郡主,不是你差人叫我来的吗?”你事先居然不知情?   慕晚晴眯起眼,眼神飘向慕辞熙,随即又飘向挪着脚步朝着门口蠕动的慕璟。   慕璟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停下脚底抹油的动作,慌乱摆手:“不,不,不。我这不是想快点儿把褚先生请来嘛。对付褚先生,郡主的话最管用了......”   褚烟寒重重咳了一声,低着头红了耳尖。   慕晚晴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慕璟尴尬笑笑,缩在角落里,看向慕玦求助,却只换来慕玦爱莫能助的摊手。   慕晚晴的心思很快从这些插曲中拉回来。   她审视的眼神落在慕辞熙的后背,,看得慕辞熙如芒在背:“慕辞熙,这回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慕辞熙讪笑着转过身,慕司尘偏过头表示不忍看。   “姐,你先别发火,咱出去说,出去说。”   慕晚晴也不想搅扰里面那个伤员的清净,冷哼一声,抬脚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慕辞熙拼命给自己老爹使眼色。   换来的只有慕司尘“自求多福”的眼神。   “跟上!”   慕晚晴回头瞪着慕辞熙。   “还有你!老头子!”   慕司尘悻悻放下茶盏。 第85章 对慕晚晴坦白   “说吧!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慕晚晴窝着气一屁股坐下。   怀袖赶紧给她递上盏茶水,同时很有眼力见地把外面洒扫的小丫头都遣散了。   慕辞熙闻言,坐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慕司尘好笑地看着一双儿女,捻起怀袖送上来的蜜饯果脯,丢几嘴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纠正道:“不是女人,是男人。”   虽然他是想开了,不想再继续为难慕辞熙,但是慕晚晴这一关,是他要自己过的。   慕司尘甚至有点儿腹黑地期待。   都怪自己太心软了,让晴儿磋磨他一顿也不错。   慕辞熙白了慕司尘一眼。   显着你了?   只换来慕司尘看好戏的坏笑。   而上面的慕晚晴没工夫理会父子俩幼稚的把戏。   她脑子里只有“是男人”三个字在回荡。   慕晚晴愣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直接起身走向慕辞熙。   慕辞熙一看这架势,赶紧跑。   “给我站着!”   慕晚晴如愿揪着慕辞熙的耳朵:“好啊,慕辞熙!你给我搞断袖是吧!喜欢男人就算了,你还先斩后奏,直接把人直接带回来!”   拧完慕辞熙,慕晚晴又伸手一下把慕司尘手里的吃食拍掉:“还有心情吃!你你也知情?”   慕辞熙揉着发疼的耳朵,慕司尘悻悻收回爪子。   “知道一点儿,但不多。”   慕司尘揣着袖子,一副他和慕辞熙不是一伙儿的模样。   “那人是什么人?他们俩好了多久了?”   慕司尘盯着慕司尘。   慕司尘摇摇头,指着慕辞熙:“问他,我不知道。”   慕晚晴瞪了老头子一眼,转头盯着慕辞熙。   警告的眼神仿佛在说:有一点儿隐瞒,你就死定了!   慕辞熙双眼一闭,从开始讲起,一股脑儿全说了。   说道南风的身份的时候,慕辞熙听到“啪”的一声。   掀开一条眼缝瞟了一眼,慕晚晴青筋暴起地拍了一下桌子。   “继续!”   她的声音低沉得吓人。   慕辞熙硬着头皮继续说。   慕司尘的表情特变得有些复杂。   在慕辞熙和慕晚晴之间来回飘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好小子,原来藏了这么多事!   好家伙,看来轮不到自己发火。   而慕晚晴的神色更是精彩纷呈。   慕晚晴最开抱臂傲视:“我倒要看你说出个什么花来”;   听到慕辞熙和南风相遇的时候被南风缠上,嫌弃;   听到慕辞熙发现南风身份但不拆穿,不理解;   听到南风被暗夜抓回去,又跑回来,若有所思;   听到他俩在围猎的时候私相授受,脸色一黑;   众多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的复杂表情,在最后听到南风自戕被救下的时候混杂在一起,成了一个看不出喜怒的木头脸。   “就,就是这样。”   慕辞熙说完,小心翼翼打量着慕晚晴。   见她没有了一开始的生气,心里有些暗喜。   慕司尘和慕晚晴都没有说话,他们在消化慕辞熙扔过来的信息炸弹。   慕辞熙趁热打铁,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所以,我不是一时兴起,贪图新鲜,我是认真的。正因为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反对的。   我知道你们担心这件事会让我遭受世人的非议。可是我不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什么和怎么看待我,我不在乎。但是你们,我在乎。”   慕辞熙就差在眼里写满恳求这两个字了。   慕晚晴冷哼一声:“别说的我和老头子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那哪能呢!”慕辞熙赶紧虚溜拍马,“我就知道啊,从小到大你对我最好了。”   慕司尘表示没眼看。   不知道小时候天天脏兮兮跑来找他告状说慕晚晴欺负他的人是谁。   慕晚晴看着慕辞熙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嘴硬:“先让褚烟寒把人救回来再说。你一头热,鬼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你。”   “他肯定愿意。”   慕辞熙信誓旦旦。   “我看你去了一趟北宸,本事脾气没磨砺出来,倒是脸皮越发厚了。”   慕辞熙哼哼,就当慕晚晴是在夸他好了。   “回雁在北宸的事既然先放下了,那雪姨她们你准备怎么办?”   慕晚晴看着慕辞熙。   她不用问慕司尘,慕司尘自己也不愿意插手。   回雁既然说了是给慕辞熙和慕晚晴的,慕司尘就不会参与。   “先留在靖阳吧。之后看情况再考虑是否启动北宸的人。如今暗夜和北宸的人都盯着,比较麻烦。   对了,你发函说的靖阳暴乱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严重吗”   慕晚晴毫不在意道:“不是大事,只不过是靖阳南部的两个村子发生了械斗,我把骁勇骑的人调了去处理,让他们虚张声势一番,又夸大了一些,报给北宸而已。只是催你们回来的托词罢了。若是等到大典结束,鬼知道梁熠那个老头子闲下来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嘿,我在北宸,你也舍不得我吧!”   慕辞熙厚着脸皮和慕晚晴打哈哈。   慕晚晴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慕司尘一直沉默着看着俩人拌嘴,此时突然出声:“我饿了。晴儿你这儿快传午膳了吧。有什么好吃的?”   “什么也没有!”   慕晚晴抬起一碟怀袖送上来的糕点,彭一声放在慕司尘面前:“吃这个。”   慕司尘撇撇嘴。   好在怀袖早就让人备下了,一听慕司尘这话,就让人传了饭。   这几日在路上赶路,担心南风,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好吃饭。   以至于,慕晚晴被爷俩狼吞虎咽得架势吓了一跳。   北宸虐待他俩了?   “吃完饭,你们回去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慕晚晴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爷俩都停下了筷子,抬眼看她。   他们自然知道她说的这个“他”是谁。   慕辞熙连忙咽下嘴里的饭:“姐,你......”   “怎么?还担心我把人吃了不成?”慕晚晴瞪他。“有本事你金屋藏娇,藏得远远的,一辈子别让我看见。”   “哪敢啊。”   慕辞熙尴尬低头吃饭。   慕司尘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有空,去帮帮烟寒也行。”   “呵,我去做什么!要去也该是慕辞熙自己去鞍前马后。”   说着,瞥了慕辞熙一眼。   慕辞熙:吃饭,老姐宫里的饭老好吃了。   而在北宸,慕辞熙一行人离开之后的清水别庄也是一片混乱。   身负重伤的绯色依旧不放弃,顶着暗夜一群杀手朝着黎墨的方向移动。   黎墨挟持着林嵩,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岑楼的命令,他也不敢直接杀了林嵩。   而岑楼,被慕璟一推,跌入人流之中。   钩越一直紧盯着岑楼,见此情景,立刻上前把他捞出来。   岑楼抬眼张望,眼前两边的人纠缠在一起。   隔着打斗的人群,林海和岑楼对视。   一个阴狠愤然。   一个不以为意。   林海爆喝一声,朝着岑楼奔来。   这时,一支利箭穿透人群,带着尖利的风声,定在林海的脚尖前。   要不是他急刹及时,这一箭能废了他的腿。   众人被惊到,抬眼从箭来的方向。   梁皓非收起弓箭,飞身下来,落在岑楼身侧。   借着宽大衣袍的掩饰,手搂上岑楼的腰。   紧随着梁皓非而来的是南风堂的人,还有,应该就是梁皓非自己的人。   梁皓非低头凑近岑楼耳边低语:“早和你说了,与其谋算些有的没的,不如讨好一下本宫。本宫自然能帮你。”   岑楼不动声色地拍掉他的手:“怎么回事?”   “等了很久,也没见你的人带南风过来,就料到你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怎么,你的南风还是跟人跑了?”   听着梁皓非幸灾乐祸的语气,岑楼睨了他一眼:“哼!那副鬼样子,能不能活都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蛊虫不解,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哦,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回应他的是岑楼的一声轻嗤。   林海见势不妙,开始环顾着四周,示意绯色撤退。   绯色边打边退,朝着林海靠近。   梁皓非见状,转了转手腕。   “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手指一挥,他带来的人立刻领会,朝着林海而去。   一番激斗,梁皓非只是挨着岑楼,站在边上看着。   不时点评上几句。   “这就是你们暗夜的人,看起来也就那样啊。”   “放走一个,回去集体加罚。”   惹得岑楼脸色黑了不少。   地上倒了不计其数的尸体。   人头,兵器,断肢残臂,散落在地上,混合着溪流一样的鲜血,让人不寒而栗。   蒙着面的黑衣人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林海押到梁皓非面前。   “带过来做什么,直接杀了!”   “慢!”   两人同时开口,那人也愣了一下。   梁皓非摆摆手:“既然是你们暗夜自己的讹事,好,那就交给你处理,你说要怎么办?”   岑楼看着林海不服输的眼神,笑着说:“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难得回来,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黎墨,你先把人带回去,关起来。”   他又指了指已经快要没有力气被人架着的绯色:“还有她!分开关起来。   等我有时间了,再去好好招待。”   南风堂的人应声,从梁皓非的人手里将两人接过来,跟着黎墨朝着后山走去。 第86章 南风昏迷   六月后。   五月的靖阳,生机盎然的春意渐渐攀升到了浓烈的顶峰,甚至有几分被初夏侵袭的意味。   宫殿里的樱花经历了繁盛的绽放。连片的粉色间偶尔冒出些鲜嫩的绿色。   一阵微风拂过,托起轻盈的花瓣,洋洋洒洒。   最大的那株樱花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衣摆铺散,席地而坐,他的身边紧挨着一个轮椅。   那轮椅做的比一般的轮椅更大一些,后背也更高一些。   上面还贴心地缝上了枕靠的垫子,轮椅上也铺了软和的毯子。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窝在里面,脑袋靠在后背的软垫上,安静地睡着。   调皮的阳光,借着微风的摇曳,在枝丫间穿梭,在那人的脸庞上跳跃。   “慕风,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呢。你要是再不醒,靖阳的春天就要过去了。要想再看见,就要再等一年咯。”   那个白衣男子侧身贴着那个轮椅上的男子,轻声说着。   这人正是慕辞熙。   慕辞熙摩挲着南风的手,不时帮他把飘落到身上的樱花瓣拈下来。   嘴里止不住的絮絮叨叨。   “这是我母后当年种下的树,我小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小棵,我每次爬上去的玩的时候,慕玦他们总担心我跌下来,如今,你看,它都这么大了。”   回应他的。   只有轻柔得几不可闻的风声和几只飞过的鸟儿啁啾的几嗓子。   南风阖着眼眸,安静的靠着椅背,静静听着他说话,没有一点儿回应。   “世子!”   一个高亮的声音从小路尽头传来。   慕辞熙没有回头,听声音他就知道是慕璟来了。   “我就知道,世子你一定在乐琅苑这儿。”   慕璟三两步跑过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   慕辞熙扫了他一眼,又很快把视线落在南风身上。   “是王上找您,好像是挺急的重要的事!右相和左相都已经到了,您快去看看吧。”   慕辞熙闻言皱了一下眉,为难地看了一眼南风。   慕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世子,您去吧。我陪着慕风在这儿待一会儿,然后把他送回去,怎么样?我办事,您放心。”   慕辞熙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慕辞熙走后,慕璟也坐下来,陪着南风晒太阳。   他看着南风,眼底都是可惜。   本来世子和他们都满怀期待,想着褚烟寒帮他把蛊虫除掉了,南风就会好起来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们的预期进行着,南风身上的伤养好了,褚烟寒也做了很多准备,帮他把蛊虫取了出来,可是结果却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圆满。   南风一直没有醒来。   本来在等着南风醒来的慕辞熙越等越不对经。   褚烟寒在慕辞熙的威逼之下,仔仔细细给南风检查了一遍。   南风的身体确实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是他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南风醒不过来。   最开始的时候,慕辞熙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守着南风。   众人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慕晚晴怒气冲冲劈开门冲进去,一看到慕辞熙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失魂模样,怒气更甚,把所有人赶出去了,劈头盖脸把慕辞熙骂了一顿。   被骂之后的慕辞熙像是换了个人,他开始恢复正常。   随着南风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慕辞熙也慢慢沉寂下来,他从一开始的暴怒和惊慌失措,慢慢收敛了情绪。   只是除了处理政事,必要的活动之外,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南风待在一起。   褚烟寒也一直在寻找能让南风醒过来的方法。   但是效果微乎甚微。   他斟酌了很久,才颓废地告诉慕辞熙。   南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也没有把握。   也许就在明天,也许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这个消息他自己都觉得很难说出口。   但慕辞熙只是面色平静地接受了。   这半年里,慕辞熙一直陪着南风,给他喂药,喂汤食,亲手做了个轮椅,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推着南风出去走走,在靖阳王宫里逛园子。   众人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背地里叹了多少气。   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姚琳琅以前最喜欢的乐琅苑。   慕璟按照褚烟寒说的,给南风的双腿按摩。   他嘟着嘴,一边力道适中地进行着受伤的动作,一边絮絮叨叨。   碎嘴子这一点,他和慕辞熙不相上下。   “慕风,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也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他只顾着自言自语,没注意到那人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似乎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慕璟帮南风按摩了一会儿。   等到日头渐渐烈起来,他就推着南风回去了。   南风住在慕辞熙的宫殿里。   为了方便照顾南风,褚烟寒也搬到了慕辞熙隔壁。   还好慕司尘后宫里没有女人,也就把王宫当自己家一样。   慕辞熙和慕晚晴成年之后,都没有出宫自己开府,还住在王宫里。   如今还多了一个褚烟寒。   褚烟寒照例给南风检查了一番。   在慕璟期待的眼神中。   他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除了没有清醒的意识,其他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   慕璟垂头丧气。   那好吧。   慕辞熙从前殿回来,脚步匆匆大跨步进来。   慕玦正在给南风喂药。   “世子,您来了。”   “我来吧!”   慕辞熙接过慕玦手里的碗勺,慕玦起身把位置让出来给他。   “到底是什么急事啊?”慕璟啃着个苹果凑上前来:“我当时看左相和右相都很急的样子。”   慕辞熙沉吟了,片刻后说:“这可以是复杂的事情,也可以不是。看父王和阿姐想怎么办。”   这时候,褚烟寒从隔壁的小药房撩起帘子走了出来。   慕辞熙顿了一下,没头脑地对着褚烟寒说了一句:“烟寒,你有空去找一下我阿姐吧。”   褚烟寒皱了一下眉,迟疑着应下了一个好字。   慕璟和慕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慕辞熙没管剩下三人未出口的疑惑,只顾低着头给南风喂药。   南风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就靠褚烟寒熬的补药和汤食活着。   南风的自主吞咽很弱,慕辞熙每次都耐心的一勺一勺吹凉了喂。   众人也不想打扰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都不约而同离开了,把地方留给南风和慕辞熙。   宫墙之上,慕司尘和慕晚晴并肩而立,两人的神色都不算轻松。   “您准备怎么办?”   慕晚晴的声音很低沉。   “我尊重你的意见。”慕司尘极目远眺,仿佛能越过天际看到些新奇的东西。   “可是如果,我说,我不答应的话,您会怪我吗?”   慕晚晴也顺着慕司尘的眼神看去。   “为什么不呢?   晴儿,我知道,你有自己心悦之人,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必为了这件事情勉强你自己。“慕司尘转过眼神,深深地看了慕晚晴一眼,在她看过来之前又移开了视线。   “如果你没有自己喜欢的人,那瑞王确实也算一个不错的考虑,他和南越皇帝是亲兄弟,也无心朝野,不过就是一个逍遥王爷,与他联姻也不是不可。   可是,若你有喜欢的人,那就是勉强了。我不希望你和辞熙勉强自己,尤其是在这样关乎一生幸福的事。”   “可是,”慕晚晴咬唇,“我是靖阳的郡主,那就有责任保护靖阳的子民。两国联姻,不仅是我一个人事情,也是两个国家的事情。”   “不,”慕司尘微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一时的。你也知道,婚姻制约也不是一定的。靖阳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它不是太平的。就算你委曲求全嫁去南越,南越想要打破表面的和谐,只不过是南越君主的一个念头而已。再说了,这么做了,北宸能不忌惮我们吗?这本就不是什么良策,你也不必为此担忧。”   “所以您一早就决定回绝南越的和亲请求吗?”   慕晚晴听明白了慕司尘的意思。   “嗯,我答应过你的母后,会好好照顾好你们姐弟俩。我靖阳也不需要牺牲你来换一时的安稳。”   “那......”   “那我为什么当时不说?”   慕司尘狡黠一笑。   这一笑,笑得慕晚晴心里一个咯噔。   “我自有打算。”   慕司尘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一副老道士讳莫如深的模样。   “故弄玄虚!”   慕晚晴吐槽道。   慕司尘笑得更渗人了。   “我去看看慕辞熙和那个谁。”   慕晚晴撂下一句,转身离开。   留下慕司尘对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   褚烟寒从慕辞熙的宫殿出来,朝着宫门走去。   慕璟和慕玦驾着马车在那儿等着他。   “都交代好了?”   “嗯。咱也不回去多久,两天也就够了。”   “那个药怎么那么金贵,只有这两天能采。”慕璟嘟哝,慕玦嗔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采下来药效最好。好了我们走吧。”   摇摇晃晃的车上,慕璟又闲不住了他的嘴。   “诶,你们知道今天世子他们去商量什么事吗?”   “你知道就直接说。”   慕玦一点儿不怀疑慕璟的八卦能力,他总和宫里那些小丫鬟们玩在一起。   “听说是南越来了求亲贴,想要和咱们郡主联姻呢?”   一言既出,其余两人都变了脸色。   慕璟丝毫没注意到褚烟寒愣了一下的神色,更没看到慕玦暗暗给他使的眼色,自顾自继续说着。 第87章 错过   “我听怀袖跟我说的,好像是叫......叫啥来着,哎呀,我只记得她们说瑞王。我还问了,怀袖说,郡主和王上说的时候,还特意把她支开了。不过,她远远看着,郡主和王上好像都没有很苦恼的样子,还笑得很开心。”   说到这儿,慕璟撇了撇嘴:“说不定,郡主真的对那个瑞王很满意呢。”   “哎哟。你!”   慕璟突然被掐了一把大腿,正要对罪魁祸首怒目讨伐,被慕玦一个警告的眼神按了回去。   慕玦偷偷看了一眼褚烟寒,他的神色有些愕然,慢慢沉寂成了冷漠和孤凉。   神经大条的慕璟也反应过来了氛围的不对劲,讪讪闭了嘴。   慕玦一直都比慕璟心细一些,从小跟着褚烟寒学医,自然知道褚烟寒对慕晚晴的情愫。   虽然他不知道褚烟寒从不表白心迹的原因,但是这样的消息,当着褚烟寒的面说,自然不合适的。   慕璟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不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开始嚷嚷。   一路上的氛围才不至于很奇怪。   靖阳王宫里,慕晚晴走进慕辞熙的寝殿。   慕辞熙正在给南风擦脸和手。   “结果怎么样?”   慕辞熙仍旧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回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慕晚晴进来的气息。   “父王会回绝南越,他说让我自己做主。”   “我料想也是如此。”   慕晚晴自顾自坐下,静静看着慕辞熙小心翼翼,一脸柔和地握着南风的手,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那双带着些细碎旧痕的手。   那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起初,慕辞熙还会觉得在慕晚晴或者慕司尘他们面前表现得和南风很亲近有些难为情。   如今,倒是习以为常。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慕辞熙许久听不到慕晚晴的回应,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一眼。   慕晚晴愣了一瞬:“什么打算?不是拒绝了吗?”   慕辞熙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慕晚晴这才反应过来,慕辞熙说的是她对自己婚姻大事的打算。   慕晚晴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笑什么,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的夫婿,自然是你满意愿意才好,若是寻不到合适的,在靖阳做一辈子的郡主也不是不可。可是,若你有心悦之人,我和父王也希望你不要错过。而且,姐,我觉得这也不是你的性子啊,你要是真的喜欢烟......”   “慕辞熙!”   被打断的慕辞熙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蹦跶到慕晚晴的雷区了。   慕晚晴则是有些羞恼。   本来就是没有戳破窗户纸的事情,褚烟寒闷葫芦,屁也不放一个,倒是慕辞熙慕璟这群小子没大没小。   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大不了她装作不知道,如今直接上房揭瓦,摆到明面上来调侃她是吧。   看来还是她最近给他们的好脸色太多了。   “我只是不想你错过。”慕辞熙做举手投降状,深深看了南风一眼,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认真,“姐,珍惜眼前人。”   慕晚晴看着慕辞熙眼底悄悄流出的悲伤,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   “我心里有数,你小子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慕晚晴嘴上依然不饶人。   “阿姐,今年的练军,我想......”慕辞熙斟酌着,想着怎么说。   “你要自己去?”   慕晚晴一眼看懂了他的心思。“你也确实该亲力亲为一番。之前一直是父王亲力亲为,这几年也是我去慰军练兵,倒显得你这个世子一点儿用处没有。你将来若要继袭王位,军权还是自己抓紧得好。”   慕辞熙无语,他自然知道慕晚晴在军中一直颇受爱戴,他从来不计较这些东西,对于他们姐弟来说,是谁去做,权力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他也知道慕晚晴这话也是在提点他,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性,该他担当的责任,他也需要站出来了。   “我也没有那么纨绔好不好。而且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   “我知道,慕风我会帮你照顾的。慕璟他们不出几日也会回来,你放心去吧。”慕晚晴飞快地打断他,似乎怕说慢了被抓住什么小尾巴。   慕辞熙深深看了慕晚晴一眼,眼里的感激真诚而热烈。   慕晚晴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别扭,她扭开头:“别搞得那么见外。咱们到底......”到底是骨肉相连的家人。   “哈哈,那就劳烦阿姐了,”慕晚晴傲娇别扭的性格慕辞熙哪里能不知道,会心一笑就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琐碎的生活。   说到照顾南风的事情,慕辞熙事无巨细絮絮叨叨了半晌,终于在慕晚晴忍无可忍的表情中住了嘴。   翌日。   “世子,咱们该走了。”门口的小厮硬着头皮又一次开口。   慕辞熙恋恋不舍地在南风额头落下一个吻,看了怀袖一眼。   “世子殿下,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慕风公子的!”怀袖握紧拳头,颇有一种重大使命降身的坚毅。   慕辞熙自然不怀疑她们会照顾好南风。   只是,只是他自己舍不得罢了。   最后看了他一眼,慕辞熙松开紧握着的南风的手指,像是带着某种决心,转身离开。   被松开的指节落在安静的双膝之间,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在挽留。   怀袖对自家世子毫不避讳的深情已经免疫了。   平素也一直和慕璟他们一起照顾南风,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怀袖推着南风,慢慢走在去乐琅苑路上,轻轻哼着慕辞熙经常给南风弹奏的那首曲子。   她在此之前并不认识南风,她第一次听说他世子的心上人,满怀好奇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眉清目秀,人畜无害。   后来在慕璟慕玦他们的口中,怀袖慢慢拼凑出了关于这个人的形象。   可是她真的很难将他和自己印象中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南风杀手联系在一起。   怀袖将南风推到乐琅苑一片向阳的空地,整理裙摆席地而坐,轻轻给他按摩双腿。   慕晚晴则是帮着慕司尘处理政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也会每天抽些时间来看看南风。   这样的日子继续了几日。   最不习惯的人,竟然是慕晚晴。   怀袖跟她跟惯了,如今被慕辞熙借去照顾南风,她每次习惯性叫怀袖,没有应答的时候,慕晚晴心里都希望慕辞熙早点儿回来,实在不行,慕玦或者慕璟回来也行。   所以,慕玦扯着个大嗓门再一次出现在王宫的时候,慕晚晴竟然有些庆幸。   慕辞熙不在,慕璟和慕玦到慕司尘处复命,却只看到慕晚晴埋首在一顿奏折之中,脸上颇有怨色。   “参见郡主殿下!”   “免礼,回来了就行,别闲着,世子不在,你们回来了就去照看慕风,让怀袖回来伺候。”   “是!”慕璟兴冲冲跑回去。   寝殿里找了一圈,却没发现南风和怀袖的影子。   “咦?怎么会不在呢?”   “兴许是去乐琅苑了。”慕玦按住四处窜的慕璟,“我去帮褚先生处理一下带回来的药材,你去找怀袖和慕风吧。”   “嗯!”   慕璟开心地走进乐琅苑,却只看到怀袖满脸惊慌失措,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跑得跌跌撞撞。   “怀袖!”   “慕璟!”怀袖像是闯了祸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能依靠的大人,“怎么办,慕璟,慕风公子他不见了!”   怀袖带着哭腔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像往常一样,推着南风出来晒太阳。   起了风,她想着去就近的管园子的宫女那儿拿个毯子,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南风竟然不见了。   回来只看到一个空空轮椅的怀袖那一刻感觉天都塌了。   慕璟一听,立刻警觉起来。   慕风如今走不到哪儿去。难道?是暗夜的人追到靖阳来了吗?   一瞬间,许多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怀袖,让人去禀告郡主她们,我去找慕风。就算有人掳走了慕风,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应该也跑不了多远!”   怀袖镇静下来,“我刚刚已经让园里的宫女去禀告了,我和你一起找。”   “嗯。咱们分头去找。”   两人分开,从乐琅苑里快速穿行。   “慕公子,你可以一定不要有事啊!”怀袖带着哭腔自语。   突然她看见一抹白色自假山后一闪而过。   “慕风公子!”   怀袖顾不得有没有危险,飞奔上前。   “啊!”一声惊呼。   怀袖什么都没看清,只感到后背一阵剧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假山壁上。   一袭白衣的青年眉眼冷淡,带着浅浅的不解和冰冷。   “你是谁?”   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生涩的沙哑。   “慕风公子。”看清那人的脸的时候,怀袖顾不上自己的脖子还在他的手上,随时有被他一把掐断的危险,眼里盈满泪水。   这人正是南风。   这是怀袖第一次看到南风活生生的模样。   而那一边,听到怀袖惊呼的慕璟以为她遇到了危险,匆忙赶来。   远远只看到一个人掐着怀袖。   “放开她!”   慕璟作势拔剑,那人闻声回头。   慕玦的剑拔出一半,生生卡住。   “慕风?!”   南风的眼神也在看到慕璟的一瞬,荡漾起不一样的情绪。 第88章 悄悄逃跑   慕璟迅速推剑入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慕风,你醒了?!太好了!你,你先放开怀袖,她不是坏人。”   慕风松开了钳制着怀袖的手,慕璟一下子扑到慕风身上。   “真好,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们等你等得有多辛苦,特别是世子殿下......”   “慕辞熙!他现在在哪儿。”南风被慕璟一个熊抱,一听到慕辞熙,立刻扒拉开慕璟,着急询问。   “这个嘛。”慕璟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   “世子殿下有事去军营了,过几日便回来。”   眼看危机解除,怀袖终于能插上嘴了。   那我去找他。   南风的话还没出口。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神色严峻的女子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此处走来。   定睛一看——慕晚晴!   快跑!   南风上一次见到慕晚晴还是他来南越执行任务的时候。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他对慕晚晴总有一种潜意识的逃避心理。   南风想走,慕璟却拽着他的袖子,看见慕晚晴更是喜笑颜开,甚至还高声喊着“郡主”。   在南风纠结要不要一个手刀把慕璟劈晕,然后自己跑路的时候,慕晚晴已经到跟前了。   避无可避,南风心虚地低下头。   慕晚晴则是惊讶了。   她正在正殿帮老头子看奏折,突然下人急匆匆跑来说慕风在乐琅苑丢了,吓得她急急忙忙赶来,却发现一个半年不省人事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在面前。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紧随而来的褚烟寒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上前,放柔自己的声音:“慕风,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伸出手想摸上南风的腕子,却被南风敏捷躲过,对上南风戒备的眼神:“我是你的大夫,我只是帮你把脉,担心你突然清醒身有不适。”   南风的眼神越过褚烟寒,慕玦对着他点点头,他试探地伸出了手。   “看来已经无碍了,只是你毕竟卧床半年之久,身子有些虚,调养几日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南风很快被摁住,绑回了慕辞熙的寝殿。   人参,鹿茸,燕窝......在慕晚晴的示意下,恨不得整个靖阳王宫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搬出来塞到了南风的吃食里。   慕璟,褚烟寒,慕玦,慕晚晴,怀袖,慕司尘,接连来问候关照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很多闻讯来看热闹的下人,宫门都快挤破了。   南风彻底被这滔天的热情吓坏了,局促得任由他们折腾。   尤其是见到慕司尘和慕晚晴,并且从慕璟的大嘴巴里大概拼凑了这半年的经历之后,南风更觉得自己的脑子要宕机了。   在北宸的时候,慕司尘就很反对他和慕辞熙在一起,本来他很担心怎么面对慕辞熙的家人。   没想到,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睁眼,时间已经过去半年。   他们竟然接受得比自己还坦然。   南风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件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虽然他能感觉到,靖阳真的像慕辞熙说的那样,很温暖,让人怀念。   但是毕竟除了慕璟和慕玦,他对这些人都很陌生,被巨大的热闹包围着,他心里真切地想见到的人,还是慕辞熙。   “慕辞熙什么时候回来?”终于逮到了一个人少的时候,南风悄悄把慕璟抓到一边儿。   “这个嘛,你就不用担心了,世子只是去监督练军和征兵而已,本来也就快回来了。郡主才让人去送信。世子知道你醒了,一定快马加鞭赶回来。”   “哦,这样啊,那他回来的路远吗?”   “在元木,也不算很远吧,只是地形比较险峻,路也偏僻些。放心吧,郡主可是让加急送信,不出两日也肯定能送到。”   南风低下头,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慕璟只当他是被勾起了心绪,想念慕辞熙了,也没多在意。   入夜,慕晚晴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吩咐了怀袖将晚饭摆到慕辞熙宫里,她去看看南风,顺便吃个饭。   其实,这是慕晚晴好不容易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和南风拉进一下关系。   毕竟,到底以后是一家人,一直这么尴尴尬尬的不说话也不好。   没想到,还没等到慕晚晴把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说出口,就得到怀袖的消息。   慕风又不见了!   到地方一看,果不其然。   只有慕璟拿着一张留下的字条欲哭无泪。   我去找慕辞熙了,不用担心我。   “谁告诉他慕辞熙在哪儿的?”   “好像是我。”慕璟顶着慕晚晴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哆哆嗦嗦地举起爪子。   慕晚晴冷哼一声,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一腔热忱换了个人去楼空,慕晚晴心里有些不痛快。   好呀,身子还没大好就背着人自己跑了,乍一见看起来乖顺,以为是个软性子的,没想到,还是跟慕辞熙那个混小子一样!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你跟着去,别出什么事!”   “好。”   虽然慕璟很想说,其实南风比他厉害很多,但是考虑到南风确实刚恢复清醒,以及慕晚晴此刻不妙的神情。   慕璟果断收拾了跑路,去追南风去了。   南风是趁着药浴的时候,躲开门口伺候的下人,悄悄从后院跑了。   尽管靖阳王宫的防守确实很严密,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也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像是敏捷的猫儿一样,几步纵跃,翻下宫墙,南风依稀辨别着元木的方向,潜行在黑暗中。   圆月当空,南风倚在一棵树下歇息。   褚烟寒确实没有说错,到底是躺了小半年,突然运功赶路,还是有些吃不消。   南风轻喘着,调匀内息,借着树梢的缝隙,看到了安静挂在天上的月亮。   真巧啊,又是十五呢。   只是,如今的他,在十五也不会痛了。   念及此,记忆中那些十五之夜的痛苦,暗夜的血腥杀戮,不由自主地无力,寒光剑影的惊心动魄,以及岑楼冷漠残忍的脸,一齐浮上心头。   记忆中,这都是他昏迷前真切的感受。   现实却是,这些已经是半年之久的旧事了。   也许是记忆中的那些痛太真实了,就像是昨天刚刚经历的一样,让南风对现在的平静和安稳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刚刚清醒过来,就被告知自己昏迷了近半年,身边都是不熟悉的人。   虽然他知道,这些是慕辞熙的家人,他们对他也都是善意的。   可是他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他想要见到慕辞熙,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们彼此都在。   想要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伸手一碰就碎的荒诞美梦。   慕辞熙,想见你!   等我!   远在元木的慕辞熙,借着巡营的由头出来走走,抬头发现今夜居然恰是十五,心里正想着南风在靖阳过得好不好,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世子殿下,您披件外裳吧,虽是快入夏了,可这夜还是凉些,您保重身子。”随行的副将赶紧开口。   慕辞熙摆摆手。   算了,想什么呢,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有阿姐照顾着,自然不会亏待他。   另一边的慕璟则是快马加鞭一路追赶。   没想到,在官道上走了半夜,居然连南风的影儿也没见到。   “奇了怪了,难道是我功力退化了?还是你偷懒长肥了,啊?”   一旁饮水吃草的马儿无语扭头,甩开他的手,似乎是不想和他说话。   “没道理啊,我都要累死了,居然还没追到,他应该没跑多远才是啊。”   慕璟不知道的是,南风为了快点儿到,压根儿就没走靖阳的官道。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个精瘦的少年正在一棵树下埋头翻找着什么的东西。   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少年警觉回头,一个面容较好的男子正望着他,手半伸着。   “你是谁,你干什么?”   少年退后两步,一脸防备地看着那人。   南风尴尬地收回手,背到身后。   其实他只是想问问路。   来得太急,只想着走小道,没曾想却在这儿迷了路,好不容易遇到个人,南风纠结之下,便想上前问问,没想到这人反应那么大。   少年盯着南风,这人这么好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   难道说,是什么精怪化作人形,来吃人了?!   一想到村里大娘们口口相传的那些精怪故事,少年的思绪就一下子跑远了,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   “我只是想问问你,元木怎么走。”   “你,你是人?”   “我当然是人。”南风伸出手,“如假包换。”   少年摸了摸南风手,感受到温热的触感,这才放下心来。   “你要去元木,这里就是元木啊,你没有什么具体一点儿的地方吗?”   南风抿嘴。他要是直接说他要去元木的靖阳军营,会不会被当成别有用心的人?   然而。   “你也要去啊?那太好了,我也要去,正好可以带你一起去。”   少年似乎很开心:“不过你要先等我把这些陷阱里的野味都拿出来。”   “嗯。”   原来,少年是附近山下一户猎户家的儿子,来帮父亲整理埋在山中的陷阱。   在南风的帮助下,这很快就完成了,两人一起走在下山的路上。   “你也是想去看比武大会吗?今年的比武大会可有意思了!我听说今年是世子殿下来练军,今年的比武大会他也要参加,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我兄长在骁勇骑!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骁勇骑。我可是央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带我去看的呢。你到时候就跟我一块儿去。”   “嗯。”南风帮少年背着他的背篓,看着少年走在他前面,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这些故事。   “你这个花儿是?”   少年边走,看到些好看的野花总会停下来,采上几朵,慢慢地手里攒了一大把。   “嘿,好看吧,这是给妹妹的!” 第89章 相见   南风跟着少年回到山下的村子。   迎面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可爱女孩儿,嘴里甜甜地叫着“哥哥”。   女孩看见南风,放慢了脚步,局促地走到哥哥身旁,少年把手里的花儿递给她。   女孩儿一手抱着花,一边牵着他的手,但止不住好奇,探着头打量南风。   “这位哥哥迷路了。他也要去比武大会,我准备待会儿带他一起去。”   “哥哥,你真好看。”   女孩儿说完这话,似乎有些羞涩,又躲到少年的身后。   南风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走过村子,虽然人家户并不算多,但是南风还是收到了许多讶异的注目。   三人走进一个简陋的小院。   一位老者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紧接着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哥,我回来了!这位公子也想去比武大会,咱们带他一起去吧!”   那年轻男人的脸色,从惊讶转为狐疑。   “你什么什么人?”   弟弟年少无知,一腔热忱,可他不是。   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要去的地方还是靠近军营的地方。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提起了戒备心。   南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施施然行了个礼。   “在下慕风,并无恶意,有要事要到骁骑营。不巧在下初次到此处,遭了贼,马匹惊慌,失了官道,迷了路,这才求助这位小兄弟。”   那男子眯起了眼睛,将信将疑。   南风也一时无语。   那老者上前打圆场:来者是客,莺儿,给这位公子倒碗茶水。”   那小姑娘雀跃地进了屋。   南风道谢,被老者招呼下在檐下的草凳上坐下。   南风掀袍坐下,没注意到僵立在一旁的年轻男人变了脸色。   方才隔得远他没仔细看。   南风这一身的衣服,用料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用度。   而且那腰带上绣的流云暗纹,是只有靖阳王室才能用得上的沅绣!   看来这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南风喝着茶,看着那男人暗示着把老人拉进屋里,不是说了些什么。   他也不在意,只不过,那男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柔和了很多。   又被热情地招待了一顿午饭,早就心里着急的南风终于踏上了去骁骑营的路。   “慕风哥哥,你会武吗?”一开始遇到的少年仰着脸问。   “小旭!”年轻男子轻声叫他,言语有些制止的意思。   “没事的,长宇,”一番不多的交谈,南风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我会一点儿,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是你很厉害的话,就可以去参加这次的比武大会啦!”小旭看起来有些失望。   “嗯?”南风疑惑地看向年长宇。   年长宇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比武大会是骁骑营的传统,每年都会办一次,本来也就是军营里大家互相切磋的机会。从前几年开始,也会允许附近的村民去观看,有些有身手的也可以上去比试,如果遇到资质比较好的,可能会直接吸纳进军营。”   “嘿,我哥就是去年比试选上的,厉害吧!”小旭的眼里冒着骄傲的星星。   “嗯,很厉害。”   南风附和的夸赞倒是让年长宇微红了脸。   “到了。”   南风抬头,远处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舞台架子,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神色兴奋的围观人群。   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年长宇被军营里的熟人叫走了,南风就带着小旭四处逛。   其实也不算逛,他在找慕辞熙。   可是,堂堂世子殿下,怎么会是他在军营外面乱晃能遇见的。   小旭心里一直牵挂着比试大会的事,终于忍不住对南风开口了:“慕风哥哥,比试快开始了,咱们快去,待会儿没有好位置了!”   南风被小旭拖着感到那个架子面前,没想到,此时已经挤满了人,两人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完蛋了,以前没有那么多人的!一定是因为世子殿下要来,才这么多人。”小旭蹦蹦跳跳,力图越过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上一眼。   突然,小旭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   南风把他抱了起来!   “慕风哥哥!”被南风放到肩头的小旭羞得红了脸。   不是没有小孩子坐在大人肩头的,只是他已经十二岁了,在他自己眼里是大孩子了,还被南风放下肩上。   “没事,这样你看得清,是我害你没占到好位置的,就当做补偿好了。”南风扶着小旭的腿,轻轻拍了一下安慰他。   “快看,那就是世子殿下吗!好俊啊!”   南风听到小旭的声音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利落的劲装束发,肆意上扬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年轻副将。   两人抱拳行了个礼,嘴巴张张合合。   南风依稀看清了他们的话。   “殿下,得罪了!”   “放马过来!”   在北宸的日子,南风大多数时候见到的慕辞熙都是内敛的,淡淡旁观的,韬光养晦的。   如今骤然看到他毫不设防,意气风发的样子,南风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明媚的样子灼热了眼眸,不然怎么会看着看着竟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台上的两人已经打了几个回合,来往之间,慕辞熙毫不费力将那副将反拧压到在地。   那副将笑着揉着臂膀下去了,又一个老兵摩拳擦掌上来了。   几轮下来,慕辞熙只是微微喘着气,眼眸亮了许多,似乎打得很尽兴!   微观的人群早就像是炸了锅,一阵接一阵的欢呼,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欣喜。   小旭更是扯着嗓子叫好,挥着手臂欢呼,南风不由得紧紧抓住了他的腿,生怕他掉下来。   “上半场的胜者,世子殿下!台下可有人上来挑战?”一个汉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擦混入众人的耳朵。   台下的人互相看了看,开始窃窃私语。   有些人的眼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似乎又有些犹豫。   “我来!”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南风用了些内力,所以尽管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好,这位勇士请上台!”做裁判的汉子还在喊南风上去。   慕辞熙却在顺着声音看过来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是南风啊!   明明才分开没几天,为什么却觉得眼前的面容有种分别很久很久的感觉。   慕辞熙愣神的时候,南风踏着人群让开的一条小道,举着小旭,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想来一直寻找的身影。   南风轻盈一跃,上了台子,在慕辞熙面前站定。   “怎么,世子殿下这么惊讶。”   是了,就是这个声音,曾经无数次他在的梦里出现。   慕辞熙眼眶一热,恍然回过神来,眼前人看着他笑意盈盈。   只不过,肩上还扛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你怎么,怎么.....”   慕辞熙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南风把小旭放下来,塞给那个对眼前状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裁判:“帮我照看一下他。”   转向慕辞熙:“别愣着,咱俩过两招。”说着,身形一动,拳头袭向慕辞熙的面门。   “胡闹,”慕辞熙伸手截住他的攻势,感受到手里温热的实物,他终于将消化了南风醒来了还自己悄无声息跑来找他的消息,“你才好,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过来。还要动手,一点儿爱惜自己的身体。”   慕辞熙握着南风的手,借力后拉,想把人困在怀里,抱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醒了。   慕辞熙怎么舍得让他动粗。   南风看出了他的意图,顺势矮身,脚步轻移,滑到慕辞熙身后,故意凑到他耳边:“我都好了,你要不要试试!别是打不过我,怕丢了面子!”   一记推掌,被慕辞熙侧身躲过。   凌厉的扫腿,慕辞熙也只是轻松一跃闪避。   来回交锋几次,慕辞熙也渐渐放下心来。   还有力气闹腾,看来没有什么大碍了。   既然他想玩,那就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两人渐渐带上了认真的神色,身影交错间,攻受转换数回。   台下的人更是连欢呼的生意都停了下来,纷纷带着惊讶的神色瞪大了眼睛,企图看清两人的动作。   “禀报世子殿下,有您的急信!”   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现场诡异的安静。   也打破了台上的胶着。   南风趁着慕辞熙眼神飘向声音来处那一瞬的分心,双腿剪住慕辞熙的腰,旋身将人扭翻在地。   南风顺势做在慕辞熙身上,胳膊压在他的颈间,笑得邪气:“怎么样,服了没?”   慕辞熙也不恼,举起手示意告饶。   南风松开他,伸手拉他起来,走到那个早已经看呆了的裁判面前:“我赢了!”   、“哇!慕风哥哥,你太厉害了!”小旭一蹦三尺高,高兴得都快喊破音了。   “我,我宣布,慕风胜出,还有没有......”   “打住,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事要走,人我也带走了,你主持接下来的事情吧。”   慕辞熙连忙打断,长臂一伸,扣住南风的腰,将人举起来抗在肩上离开。   “你做什么!”骤然天旋地转,南风有些慌乱,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别动!”   慕辞熙眼看走远了,周边没什么人,也不顾及,一巴掌不轻不重落在南风的屁股上。   而紧赶慢赶追过来的慕璟,好不容易看到了慕辞熙和南风,还没张嘴,就只能看着自家世子就这么把人扛走了。   一时之间,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第90章 我爱你   “你放我下来,被人看到怎么办?”   走到帐篷里,慕辞熙才把南风放下来。   南风早就涨红了脸。   “怕什么,这没什么人,他们也不会乱说的。”慕辞熙将南风圈进怀里,“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南风抓起慕辞熙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如假包换。”   一个虔诚滚烫的吻落在眉间,紧接着是温热紧实的交颈相拥。   南风张了张嘴,只是伸手回抱了他。   直到似乎有温热的濡湿浸染他的脖颈。   慕辞熙,哭了?   南风想拔开他的手看看他。   慕辞熙察觉到他的动作,耍赖皮似的赖在他的肩头:“别动,咱俩就这样说说话。”   南风心里好笑,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也就止住了动作。   慕辞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其实昏迷后的事情,慕璟也差不多和他说了个大概。   只是如今从慕辞熙的嘴里说出来,从他的视角去看待这些难熬的日子,南风有了不一样的酸涩。   “你对自己还真的狠心,对我也狠心。你都不担心我没了你,要怎么活下去。以后不可以了,知道吗,有那么多人在乎你,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往后余生,只有无尽的思念了,知道了吗?”   慕辞熙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只是带了一点儿小小的委屈和控诉,却像是一记重重的钝锤砸在了南风的心上。   他孑然一身习惯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世人所在乎的羁绊和留恋,是他不曾感受过的。   所以在生死一刻的时候,他也只是从自己的角度估量了自己的命,他觉得用他一命去换慕辞熙一命,他愿意。   如今才知道,他并没有考虑慕辞熙是不是愿意,失去挚爱的他愿不愿意就这样活下去。   他低估了他的爱。   低估了他未曾拥有过的汹涌坚定的爱。   见南风的神色变得严肃,似乎还有些局促和不安,慕辞熙挂起笑,语气轻松了很多:“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错了。”颇为正经的语气。   “既然错了,就要好好认错,好好受罚。”   “好。”南风没有一丝犹豫。   “就罚你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南风一怔,他以为慕辞熙会插科打诨说让自己永远不要离开他,没想到他只是想要他好好活着。一愣过后,他笑了:“活得那么久,都要成老妖怪了。”   “那也成。”   两人抱在一起,没有说话,似乎就这样静静地感受彼此的存在就是一种奢望的满足。   “咳咳。”   一阵刻意做作的咳嗽声从外面传来。   慕辞熙眉头一皱,下一秒。   “那个,世子,我方便进去吗?”   “不......”方便。   慕辞熙的话被南风堵在了嘴里:“慕璟,你进来吧。”   慕璟进来的时候,南风迅速松开了捂住慕辞熙的手,坐到了老远的地方。   慕辞熙挑眉:至于吗?   慕璟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绞在一起:“嘿嘿,那个殿下啊,是郡主殿下让我来找慕风的。”   转头看到南风心虚别开的眼神,慕璟一下子找到了底气:“还好意思躲,你说说你,地方又不熟悉,还到处乱跑,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我一路上快马加鞭,我连送信的都追上了,就是追不到你!好小子,挺能跑啊!”   南风低着头,只字不语,只是一味地听着慕璟咆哮。   慕辞熙虽然很开心南风来找他,但是这样不管不顾拖着美好全的身体到处跑确实该批评,也就没拦着。   等到慕璟说累了,慕辞熙正准备大哥圆场,一个壮实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世子殿下,你可是累我好找啊!”   慕辞熙抬头,来人正是方才比武时的那个裁判。   “原大统领,你忙着主持比武大会,找我做什么?”   “你还说!”原韧山摸着头笑了笑,挪着小碎步靠近南风,“其实我不是来找世子殿下的,我是来找这位小兄弟的。”   猝不及防,南风的手就被他一把抓住,南风惊慌抬头,对上一双无比真诚的大眼:“小兄弟,你叫慕,慕风是吧?要不要加入我们骁骑营?我看你身手了得,胆大心细,心思缜密,不惧权贵,是个可造之才!不如加入我们吧,骁骑营可是很难进的哦!旁的人想进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慕璟愣住了。   慕辞熙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不......,算了......”南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南风这优柔寡断的恶拒绝落在原韧山的眼里就是还有争取的机会!   于是,他更加铆足劲劝说南风。   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慕辞熙终于听不下去了,黑着脸起身,揪着原韧山的领子把人往外拖。   原韧山被揪着后领直接拖出来,方才站定,对上黑脸的慕辞熙。   “慕风,你还好吗?”   慕璟瞧着慕辞熙走了出去,悄悄挪到南风身边,语气有些嗔怪。   “都说了,叫你等一等啦,郡主和褚先生都很担心你。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世子不得把我们活剥了。”   “哪有那么夸张。”南风轻笑,伸手给他看,“你看,我好好地,你们别太担心。”   “那就好。”慕璟松了口气,直接瘫坐下来抱着南风的腿,“你倒是没事,我要累死了。”   慕辞熙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原韧山飞扬的眉脚慢慢丧了下来,咧开的大嘴也撅起了起来,慢慢没了言语。   但是慕辞熙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心里还指不定怎么盘算呢。   虽然慕辞熙来了才没几天,但是原韧山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难懂。   说的好听点,叫有韧性,率性直爽。   说得直白点儿,就是,直性子的犟种。   所以慕辞熙也不藏着掖着:“慕风是不会加入骁骑营的。你有时间想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带好那些新兵吧。”   “殿下说的是。”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打着哈哈。   没想到几天后,慕辞熙就看到原韧山哥俩好似的搂着南风的肩膀,带着他到骁骑营训练的场地参观。   不是?   慕辞熙自认一直把人看得很紧啊,吃饭睡觉,就差拿根绳子把南风困在自己身上带着了。   都这样了,居然还是给这个老小子捡到机会了?   更奇怪的是,南风居然答应了?   两人走了没多远也看到了慕辞熙。   主要是他的眼神分外炽热,想要忽略也是很难。   南风看到慕辞熙的一瞬间,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   原韧山倒是很坦然,甚至心情很好地扬着手跟慕辞熙打招呼。   显着他了!   慕辞熙磨牙。   晚上吃饭的时候,慕辞熙像往常一样,在南风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对于白天的事情一个字不提。   最后南风实在忍不住了,放下筷子:“慕辞熙,你生气了吗?”   慕辞熙愣了一下:“生什么气?”   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白天的事,顿了一下,继续满不在乎地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你觉得我生气了?那你说说,我为什么生气?”   看着慕辞熙这幅淡然的模样,南风倒是有些心里拿不准了:“我以为你会反对我跟原将军接触,不想我加入骁骑营。”   “那你呢?”   这下轮到南风惊讶了。   “我?”   “嗯,你自己怎么想的,你想进入骁骑营吗?”   南风沉默了。   慕辞熙丢下碗,挪着屁股坐到他身边,双手捧起他的脸:“嗯,你。我尊重你的想法,你如果想去,那我也不会拦着你。你如果不想去,我就让原韧山不要再来骚扰你。”   “我......其实......”   “其实你想去,不是吗?你是担心我不同意,所以你才这么犹豫。”   “嗯。”   “傻瓜,你担心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才从那么危险的组织里面逃出来,性命垂危,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骁骑营确实不像暗夜那么残酷,可也不是一个轻松的地方,流血生死都是家常便饭。我以为,我私心会想让你安稳余生。可是,如果你注定不是安稳的雀,又何必造一个金笼呢?”   南风心里动容。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厌倦了刀光剑影,离开暗夜,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是他的追求。   但是站在台上和慕辞熙对博的时候,今天和原韧山一起,看着那些满怀壮志的青涩的脸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是闲不下来的,他的骨子里闷着一股躁动,叫嚣着活动筋骨的试炼。   而且,站在他身边的是慕辞熙,是他心里高高在上,旁人无法企及的存在,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像个菟丝花一样,做那只被他养在靖阳王宫的金雀。   骁骑营是靖阳的精锐兵力,他若是能参与其中,也算是为慕辞熙守护尽了一份力。   起初他担心慕辞熙会不同意他的决定,还在想着怎么说服。   没想到他确实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眼看南风放下了自己的心结,慕辞熙开始恢复了纨绔的皮性子,他倒在南风腿上。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信我。”   南风好笑,伸手抚平他撅得老高的嘴角。   “我以后我一定信你!”   “这还差不多,我一定会让你发自内心地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我爱你,爱你的一切!” 第91章 大结局   自从南风进了骁骑营之后,慕辞熙总觉得自己体会到了冷宫妃子的待遇。   南风三天两头和原韧山商讨战术训练一聊一大晚上不说,平时也忙得见不到人。   慕司尘有意放权,靖阳各种事情砸在慕辞熙身上,一时之间,他也忙得团团转。   终于,难得有个机会,两人能聚在一起吃个饭。   “你怎么样?骁骑营最近的事情可还顺利?”   慕辞熙将南风爱吃的菜都摆到他的面前。   “嗯,很好,原将军很有一套,我们新改的训练方法效果不错。这么下去,骁骑营的战斗力也会提升不少。原将军还想着把这个方法也传到其他军营里试试。”   南风说起这些事情,眉飞色舞,看得出是有些激动了。   “嗯,看来不仅是我得了个宝贝,连带着靖阳也算得了个宝贝。”   慕辞熙笑着。   虽然他离开了骁骑营,但是每日的奏折汇报中总少不了他们的消息,南风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他们是在调情,又不是在汇报。   南风这些日子天天跟着原韧山在训练场上晒,脸和胳膊都黑了一个度。   起初他去的时候,大家对这个空降的人都不是很服气。   南风凭借着自己的功夫,成功把不服的人都打服了,稳稳当当地成了原韧山的参谋。   南风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适合单打独斗的杀手,没想到,接触到正儿八经的军事,谋略,兵法,竟然也不算弱。   甚至可以说很有天分。   原韧山更是觉得自己捡到宝儿了,时常开玩笑问南风,为什么不早点儿来参军,你看你多合适啊。   慕辞熙吃着吃着,就按捺不住自己痒痒的心,挨到南风身边把人抱在怀里啃。   “唔,别,别咬......,我,我午后还要去找......宁大人。”   慕辞熙吃味,哼哼着惩罚似的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你什么时候多放点儿心思在我身上。”   南风陪笑着,凑上去在他唇角啄了一口,当做安抚。   “要不,你晚点儿再去。多陪我一会儿。”   慕辞搂着南风的腰,开始耍无赖。   找兵部的人,让原韧山自己去。   他都心疼都来不及的人,原韧山倒是放心使唤他跑腿。   远在元木的原韧山打了个喷嚏!   虽然知道南风和世子的关系的时候把他则合格糙汉老古董雷得不轻,但是慢慢接受了他也能泰然处之了,甚至这次回王宫还特意让南风去,就为了创造机会让他和世子多相处一会儿。   南风很久没见,也舍不得慕辞熙,只是他没有慕辞熙那么外放罢了。   眼看他有些犹豫,慕辞熙凑到他耳边吹气:“好不好,我当个昏君,你晚点儿去,多留两天,原韧山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南风快被慕狐狸蛊惑的时候,慕璟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   “殿下,左相和右相求见。”   南风笑着拉开些距离,慕辞熙的脸色在听到慕璟的声音的时候就变得难看不已。   南风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让人家老人家等着可不好。”   慕辞熙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狠狠地亲了南风一口。   “等我。别跑。”   慕璟看到慕辞熙大步流星地出来,赶紧小碎步跟上。   他也知道南风回来了,被打扰世子肯定不高兴,可他没办法,只能欲哭无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世子殿下,王上如今渐渐不理朝中政事,世子独挑大梁。王上也有意让世子继位。臣等斗胆,情王上,世子派遣使臣向北宸请求封位圣旨,行继位大典,以了靖阳一番大事。”   左相拱手垂首,右相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不过此事父王自有安排,辞熙自请,怕是僭越了。”   靖阳没有那么多王权的争斗,慕辞熙自然是对继位没有那么急切。   老头子闲,那就推给他好了。   慕辞熙这么说,左相也不好再劝。   “还有别的要事要商量吗?”   右相给左相使了个眼色,左相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右相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颤巍巍地拱了个手。   “殿下,既然继位之事并无异议,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选个世子妃,好为靖阳绵延王嗣。”   慕司尘当年就一点儿不听劝,只有两个孩子。   还好,一双儿女都被教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婚姻催不得。   慕晚晴催不得。   慕辞熙也催不得。   可是如今不催也得催了。   老丞相不得已拉下一张老脸,自己来说。   左相把头偏向一边儿。   其实关于世子有龙阳之好的传言,他也算有所耳闻。   一次偶然见到过那个传说中的世子的心上人,就更加信了几分。   可怜右相,一把年纪了,又是个倔性子。   念及此,左相看向慕辞熙的眼神都有些恳求。   世子,善待点儿老人家。   慕辞熙嘴角抽了抽。   该来的躲不掉。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当面说,慕辞熙早就扬言立志,一番慷慨陈词,把人怼回去。   可是右相这个年纪,他真怕一句话把他老人家气的直接气得去见先王去了。   那只怕慕辞熙他爷得半夜托梦把他这个不肖子孙打一顿。   “右相所言不虚。只是我母后已然仙逝,上无慈母可依,这样的事也无人操心张罗,连累右相费心了。”   左相看他没有直接对着右相石破天惊地出言不逊,暗暗舒了口气。   右相一时语塞。   慕辞熙把他早已不在的母亲搬出来,右相又能如何。   要说长姐如母,那慕晚晴更不是他能说动的。   思来想去,还是去找王上吧。   眼看右相叹了口气,慕辞熙松了口气。   他老人家肯定还没放下,要么去找他姐,要么去找老头子。   要是她俩能帮他劝住右相也不是不行。   左相搀这右相走了,慕辞熙摸着下巴。   陷入思考。   靖阳的王嗣,他有了南风,自然不会再有子嗣。   靖阳王嗣单薄,想要过继似乎也没有好的选择。   慕辞熙原本的打算,若是慕晚晴能有子嗣,那自然是立为王储。   一想到慕晚晴,慕辞熙有些头大。   慕晚晴肯定是喜欢褚烟寒的,褚烟寒也并不是完全无意。   可是偏偏就是没人挑破那层窗户纸。   南越求亲的时候,慕辞熙以为这已经能修成正果了。   没想到,拖到如今仍旧不温不火。   那不如推波助澜一下。   晚上,南风纠结之下还是留了下来。   他以为会是只有他和慕辞熙的二人世界的相处。   没想到,慕辞熙很有兴致地在后院摆了桌席。   请了褚烟寒,慕玦慕璟坐了一桌。   美其名曰“答谢褚烟寒对南风的救命之恩”。   褚烟寒推脱不过,被慕璟起哄着半推半就摁着坐下。   慕辞熙二话不说,上来先敬了三杯酒。   褚烟寒赶紧接了。   南风纳闷:不是为我置席吗?怎么你们喝上了?   慕辞熙,慕璟编着理由轮番给褚烟寒灌酒。   就连一向内敛的慕玦也红着眼举着酒杯:“褚先生,这么多年,感谢你的教导。虽然不以师徒相称,但我真的真心敬重您。”   褚烟寒喝得迷迷瞪瞪的,半醉半醒踉跄着把他扶起来。   又被灌了一杯。   喝了一圈,连神经大条的南风也看出来了。   这主仆三人在故意灌醉褚烟寒。   南风默默靠边,安静吃菜,吃瓜。   终于,喝得差不多了,慕辞熙使了个眼色:“把他丢去给我老姐,说不清楚别放他出来。”   等慕璟和慕玦一脸兴奋地把人抬走之后。   南风淡然抬眼:‘“终于轮到我了。”   慕辞熙仗着浅浅的酒兴,张开双臂扑到南风怀里。   “把本世子押给你,”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在南风的颈侧,“你想怎么样都行。”   南风挑眉:“随便我怎么样都行?”   “都行。”   南风眼里亮起新奇兴奋的光芒,二话不说,直接把慕辞熙扛了起来,朝着慕辞熙的寝殿去了。   被抗下肩头的慕辞熙陡然感觉天旋地转。   察觉到南风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慕辞熙无奈一笑。   被丢到床上的时候,慕辞熙顺势一滚,摆出一个风骚的姿势,冲他妩媚一笑:“瞧你这心急的模样,来吧!”   慕辞熙伸出手接住南风热情的攻势,毫不介意被他像小狗一样压着亲,甚至在被啃到脖颈和胸口的时候,还好心地帮他把衣服解开。   慕辞熙的回应热情得不像话,南风亲他,反倒被他追着啃了许久。   被亲得晕头转向,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南风渐渐动了情。   反应过来的时候,慕辞熙早已经翻身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的主动,但是后面的还是我来吧。”   他毫不在意地袒露着胸膛,俯身含住南风的喉结轻舔:“我喜欢伺候你。”   第二天,慕辞熙没起来。   慕晚晴也没起来。   才好说歹说把老丞相稳住的慕司尘一大早又被身边伺候的宫人喊醒。   睡眼朦胧间。   “世子殿下交代了,今儿的早朝,请王上亲去。”   慕司尘黑着脸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臣子滔滔不绝的汇报,后槽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