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劣犬的男人》作者:青浼 文案: *本文包括不限于大伯哥横刀夺爱文学,煞笔小学鸡攻浪子回头文学,小妈文学(计划埋雷于番外IF线),双生子夹心饼干强制爱文学等 *受与非正牌攻哥几位发生过「非本垒」的亲密接触 *从头狗血到尾,心平气和搞纯爱含量不超过10%,放飞XP与心灵的创作产物,高度洁癖党、控党、道德卫士勿入自找不痛快,FBI WARNING!小甜饼党快跑! * 身为除了家里有钱哪哪都很平庸的Beta,吴且已经习惯了前半生“因为是Beta”所遭遇的各种被迫性放下与被放下。 他变成一个非常容易说“算了”的人,把“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非主流言论刻在脑门上。 吴且偷偷喜欢过一个Alpha。 但在他来得及表白前,这个Alpha遇见了匹配度很高的Omega,他们一见钟情,从此,矜贵冷漠的Alpha少爷向着来自下城区的Omega俯身而往。 吴且很伤情,但没办法,他只是个Beta。 更伤情的是,在他失恋的第二天,在人声鼎沸的篮球赛场下,休息室里,他被大概算是他未婚夫的另一个Alpha摁在墙上,咬了脖子。 本应该是特殊性别腺体所在位置的颈脖被咬的稀巴烂,鲜血淋漓。 吴且因为强行钻入体内的顶级Alpha信息素头眼昏花,站都站不稳时,那个可恶的Alpha站在旁边,理所当然道:「不舒服吗?你忍忍,我总不能去咬林祖文。」 林祖文是这位Alpha的小竹马Omega,在成为吴且的未婚夫之前,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 …… 结论已经出现了。 无一例外—— Alpha都是嗅觉与感官主导的低级动物。是王八。是狗。 * 一个雨夜,赵恕在酒会上弄丢了自己的未婚夫。 赵氏小公子找人找得就差将整个会场倒过来抖两抖,最终慌不择路冲出大门,偶遇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瓢泼大雨中,车辆缓缓驶至赵恕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一半,光线黑暗的车内,露出车后座男人平静的双眸,那是赵恕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慌慌张张做什么?」 男人嗓音低磁,问车外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年。 「哥,我找吴且。」少年睁大茫然无措的双眼,「你看见他没有?」 车内。 赵归璞的手轻抚过在枕自己腿上熟睡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白净的后颈。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 「没有。」 * 狗崽子Alpha们 X Beta 写一写易感期发疯信息素臭味熏天的Alpha们X因为不受信息素影响茫然且淡定Beta ————食用预警———— ①1vs1,但攻很多,最后上位的戏份不一定最多,万人迷受嫌疑有 ② 半架空,XP写文,老土又狗血,渣攻但不贱受,攻(们)行为恶劣都很腊鸡,全员坏种 ③火葬场是有的,但任何控都【快跑.JPG】 ④不接受随时点X,来去自由,真的XP写文你们让让我,骂人我不太会回嘴,但会删,太多骂的删不过来就算球 ⑤老年作者不控任何不控任何不控任何,试图拿古早发言抠字眼摁头定义分类作者属性的癫公勿扰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ABO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且,赵归璞 ┃ 配角:赵恕,裴顷宇,比及塔·维赛,莱茵·维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Alpha狗崽子们XBeta 立意:轻易放弃言之尚早,是金子总会发光 第1章 路人甲吴老师 “对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你人很好,和你相处很舒服也很自在,但他是很厉害的Alpha,我喜欢他身上的松针海盐味,也不想一辈子靠抑制剂过日子,Alpha给Omega的安全感是Beta再好都不能代替的。” 已经是初秋,大街上飘着桂花的香味。 人来人往之间,吴且就这样平静地听着他的男朋友……纠正一下,大概是前男友与他的分手宣言。 参见而过的路人听见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但直到看清这场破裂的感情里一方是位美丽且具有少年感的Omega,另一方只是无论相貌还是穿着都平平无奇的男性Beta时,多少又露出一点儿意料之中的表情。 吴且注视着兰因,平心而论作为伴侣的他开朗乐观,活泼可爱,从来不做任何查岗或者无理取闹的事,整个人总是香香软软…… 身为驻场乐团的鼓手,兰因有很多粉丝也有很多原以为他豪掷千金的追求者,其中不乏优秀的Alpha,有时候吴且都奇怪他看上他什么。 ——「因为阿且是Beta,不会释放信息素压迫人,让人觉得温柔嘛!」 兰因总是这样告诉他。 事到如今,当初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笑容有多温暖,现在再回顾就让人觉得多么唏嘘…… 但吴且不太意外。 毫无道德的说,此时此刻看着前男友那张写满了愧疚,如同落水小狗般垮下来的漂亮脸蛋,他甚至有一种微妙扭曲的解脱感。 就像是高悬的靴子在这一秒终于落地。 普通的长相与中学地理教师工作,规规矩矩的上班放假批改作业规规矩矩的性格—— 吴且只是一个Beta。 在蚂蚁中作为一生碌碌无为的工蚁,在蜂巢是任劳任怨的工蜂。 他们是当今社会人数占比最多也最中庸的一群人。 社会稳定结构没了他们真的会坍塌…… 但他们的贡献也只是维持文明的一切基础运转。 “兰因,不要哭。” 无声且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吴且意识到自己甚至还能微笑。 虽然已经二十四岁,兰因的长相太有迷惑性,黑发Beta抬手,就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温和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没关系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平静,“你自己决定好了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出手里拎着的礼物。 今天是兰因生日,晚上乐队有一场生日主题的演出,他们能够见面的时间并不太多。 作为教师,白天吴且要上课,到天黑他下课时,兰因的乐队又该准备排练演出了…… 掐指一算,他们平日里能在一起的时间,好像也总是仅仅是中午午休那一小会儿—— 比起正经谈恋爱那些情侣该做的,看电影都没去过,更像是个午饭饭搭子。 吴且自己也觉得很不像话,今日上午下了最后一节课,便匆匆忙忙到商场为兰因挑选了礼物,准备赶在下午回学校上课前给他。 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成了鉴别礼。 兰因瞥了眼男人手中拎着的礼品袋,看见上面四叶草形状的品牌logo时有些傻眼,他“埃”了声,没想明白吴且一个中学老师是怎么做到买下这块大概需要他两年不吃不喝年薪买一块基础款的名表…… 然而面前的人只是微笑着说:“拿着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上次看你在杂志上翻来翻去,还拍了照。” 兰因扁起嘴。 最后“呜呜”地扑进前男友怀抱,很可怜地抱怨你要是个Alpha该有多好,哪怕是Omega,我甚至愿意跟你搞同性恋。 “我只是不想发热期一个人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又闻不到我的味道显得我又蠢又狼狈呜呜呜呜呜!” 怀中的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成托马斯小火车,吴且只能“好好好”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苦笑不已。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仿佛投胎就是为了来人间凑数的Beta。 但Beta没什么不好的。 吴且真心这么认为。 …… 回校的时候心情不算太好。 毕竟是真情实感的失恋。 吴且这会儿不太想和别人说话,也不想寒暄,懒得费劲跟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解释怎么声称要陪男朋友午餐的自己回来的那么早,他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走学校后门,随便找了个室外篮球场后面的树荫下,坐下来默默地啃。 家里一年前才把业务重心放到江城,过去的亲朋好友与发小都在宁市,现在吴且在这边除了同事和兰因那群人,几乎没有别的社交。 他的憋闷心情不知道跟谁讲。 掏出手机,果然除了母亲问他今晚能不能回家吃饭之外,也没别人找他。 吴且顺手回了个“好的”,开始在短视频平台刷小猫小狗的视频。 看小狗烤火烧到屁股看得正开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硬砸在另一个东西的身上,然后“啪”地一声炸裂开。 吴且:“……” 这里是江城红铁中学,坐落于江城第一街区,在寸土寸金的江城,红铁中学毗邻江城最繁华的中心商区。 作为一所历史悠久的私立院校,红铁中学汇聚了整个南方地区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曾经培养过无数的行业精英,省级状元,百年校庆时的名人堂非常壮观。 高昂的学费和成绩要求将绝大多数普通人拦在大门之外…… 这种人文环境下,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寻常院校不会发生的事,很正常。 吴且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old money与权贵的事,他这种村头(且是隔壁村)地主家的傻儿子最好少管。 但忍了又忍,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关了手机,转头透过篮球场网状围栏,向着篮球场里面看去。 ——篮球场中间正发生一场Alpha之间的混战。 …… 像是两只野兽在地上翻滚、撕咬。 身材高大的Alpha少年身穿三年级学生的校服,此时正骑在另一个等级稍低的Alpha的身上,拳头不要钱似的一下下往身下那人的脸上砸。 迫于强大的力量,被压在下面的Alpha挣脱不开,只能像条濒死的鱼一般疯狂拧动—— 直到骑在他身上的人因为他强烈的挣扎不得不停顿下来,随即那张英俊张扬的脸上露出了个不耐烦的表情,抬手瞄准了他的鼻梁,“呯”地一声狠狠砸下去! 鲜血当场飞溅而起,染红了Alpha少年眉间,眼底也被映照得通红。 被压住那个人彻底不挣扎,瘫软下去。 见状,周围的人发出几声惊叫,人群中一名身材纤细、分不清第二性别的同级生惊叫着冲出来,从后捉住正在痛欧身下人的Alpha的手肘:“赵恕!赵恕!不要了!我没事,我没事——他会死的!” 被阻止动作,Alpha满脸凶恶,红着眼回头瞪了一眼,在看清楚身后人一脸惧怕与焦急时,那凌厉的眉宇稍有收敛…… 再回头看被他压在身下那个,早就被揍得不成人形。 被身后的纤细少年拉开后,原本被Alpha压在下面坐的那个才勉强坐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鼻血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哗往下流。 “赵恕!” 纤细少年的惊呼中,Alpha如脱缰的疯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那人,忽然眼神一变,毫无征兆又抬腿上前补了一脚! 这一脚给那原本坐在地上擦鼻血的人直接踹飞一米多远,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再说一遍啊,林祖文分化成了Omega以后你想干什么来着?” 冰冷的声音响起,少年刚刚经历完变声期的嗓音低哑磁性,阴沉狠厉。 篮球场外,吴且看得脑瓜子“嗡嗡”响,忍不住“喂”了一声。 …… 篮球场内所有人均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放至声源。 只见一网之隔外,站着个身着连帽卫衣、身着牛仔裤的黑发年轻人。 太远了看不清楚脸,但红铁的学生都会穿统一制式制服,所以那人应该是个老师。 老师隔着篮球场的拦网,热情的呼唤着被揍得满脸是血的学生,问他上一次布置的作业怎么没交,让他现在赶紧去办公室补写。 如此拙劣的解围技巧。 拙劣到赵恕懒得跟他计较,他想了下这个造型是他们班哪个科目的任课老师…… 寒酸,还爱多管闲事。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他撇开脸,盯着篮球框上的一角,淡淡说了句。 “滚。” 满脸是血的那低等级Alpha如获大赦,就像战败之狼,转头就跑。 从始至终,少年的目光并未在篮球场外那黑发年轻人的身上,停留哪怕多余一秒。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谨慎阅读文案避雷项目—— 本文渣攻不贱受,受从始至终自信如风 第2章 失恋,但有未婚夫 吴且把那个学生送到医务室,医务室的值班医生看了血肉模糊的Alpha一眼,摇头嘟囔着“Alpha们”,无奈的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亲自签了字把那学生送上救护车,等吴且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午休发生在篮球场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看着他一言难尽的样子,这位新来的同事入职几个月来,和他们的交集不算太多,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很低调的人。 毕业于大洋彼岸的名校,单眼皮,皮肤很白,所以衬托的他的眼睛和头发鸦羽般乌黑……吴且入职的第一天坐在他对面的小王老师曾经过份活泼地惊呼:「天啊,小吴老师你的眼睛和头发都好黑,有什么特殊的保养方式吗?」 而被称赞的人只是一脸莫名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亚洲人不都长这样吗?」 后来,办公室里一位自称看人很准的老师宣城吴且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否则年纪轻轻没道理活得像是刚在梵蒂冈念过经回来。 而此时此刻,办公室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有一位老师忍不住,站起来问:“小吴老师,你是不是中午在赵恕那多管闲事了?” “怎么了?” 被叫到的人显得有些茫然。 也不怪老师们这个反应,说到底他们只是拿薪水为少爷与小姐们的成绩操碎心的打工人…… 赵恕这样的,还是有些特殊。 ——江城船王世家赵家的赵恕。 赵恕是赵家实际掌权人与其夫人的次子,上面还有个哥哥。身为Omega,赵夫人早年体弱多病,诞下赵恕后没几年便病逝,赵先生失去了自己的Omega后一蹶不振,甩手隐退,长居国外。 正所谓长兄如父。 赵恕的哥哥十七岁接过了家族事业也接过了幼弟这么一大活人,兄弟相依为命,赵恕自小便是众心捧月的长大。 自打够年纪上学,赵氏小公子一脚踏入红铁中学的小学部那日起,本部这边新增的设备、设施甚至是教学楼,一年一年的,就没停下更新过。 高一时,赵恕毫无意外的顺利分化成为精神与体质双S级别的顶级Alpha。 根据吴且的记忆,该学生并非纯粹草包,虽然日常行为有待商榷,不符合部分校规,但学习确实不错,属于名列前茅的那种。 理论上,赵恕在学校里横着走是意料之中的。 甚至老师对学习好的学生也多一些溺爱,并不是单纯因为他家的背景。 “他都快把那个同学打死了。”吴且认真道,“不管也可以吗?” “说到底也是那个同学不对吧。” 生物老师推了推眼镜,皱起眉。 “我听说是他看林祖文一个人等在室外篮球场,以为赵恕不在,自己跑上前去说些有的没的,说什么等林祖文分化成Omega……” “林祖文?”另一个化学老师惊讶搭话,“赵恕打人是为了他呀?” “是吧?” “林祖文是三年级F班那个呀?” “哦哦,对的,是那个,不是还没分化吗?我还很奇怪,好像很少有学生分化那么晚,他都快成年了。” “以林祖文现在的外形体现,确实很可能是Omega啊!现在的学生怎么……开Omega玩笑这么恶性质的骚扰出现在红铁真的很掉价了。” “噢,是林祖文。难怪赵恕那么生气。” 办公室里的老师七嘴八舌讲起话来。 林祖文是江城地产开发商林家的小少爷,前几年大兴土木时,林家着实风光过,只不过这些年地产行情下落,林家在江城不如过去如日中天,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三年前,林祖文进了红铁与赵恕认识,自那之后两人一直关系不错,他喜欢粘着赵恕,后者也一反常态那种生人莫近的暴躁性格,愿意让他粘着。 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成功分化,但是大家都猜林祖文十有八九会是个稀有的Omega。 那倒是和赵恕正好一对。 “小吴老师,下次他们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生物老师姓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颇为认真。 “赵恕脾气挺怪的,被他记恨不好……要不是为了林祖文,我估计他平时也不爱搭理这些人。” 上个月赵恕的开学分班考生物学成绩是满分。 吴且慢吞吞的点点头,看着有些后知后觉:“他俩是一对啊?” 黄老师:“对啊。” 吴且笑得眼弯弯:“好的。算我多管闲事。” …… 下午放学铃响,吴且第一时间就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准备回家。 在校门外按照登记排列等待好的、等待接少爷同小姐们回家的豪车队伍中,吴老师那辆二十来万的车,显得穷酸到格格不入。 明明是一个红绿灯至少能看到三辆的大众款车型。 “你们学校不给老师发工资啊?” 车窗外飘来某位家长问女儿的提问,不带恶意只是单纯的提问,吴且淡定的在其注目礼中升起了窗户。 家里离学校不远,开车遇上晚高峰不过也就半个小时就能到家。 普普通通小车驶入市中心区唯一的半山高档别墅区,拐七转八绕的脑子发昏,刚搬来那会儿,有三个月时间吴且进小区回家都得开导航,他对此很有怨言。 车倒进车库的时候,母亲正在院子里浇花,这种别人家喜欢聘请园丁的活儿她就乐意自己来做—— 种花嘛,乐趣就在于此。 吴且下车,关上车门的一瞬就看见拎着水龙头的母亲正鬼鬼祟祟靠近,手中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快要把一盆茶花淹死,吴且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开始有预感今晚可能是鸿门宴。 吴且问她:“做这副小心样子给谁看?有话就讲。” “哦哟!”李君碧女士眨眨眼,“稀客今天终于肯回家了捏?” 吴且:“……” 吴且:“那我走?” 吴且今年不过二十有二,李君碧是年近四十五的年纪。 吴家是非常典型的AO家庭,老吴年纪大些将近五十,却待妻子始终如少年夫妻恩爱纯粹,并未学坏。 所以如今吴家夫妻感情和睦,这些年岁月并未在眼前这位Omega女士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的双眸依旧灵动,望过来时,含笑生风。 她空着的那边手伸过来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我能有什么话讲,不过是觉得稀奇——自从你谈恋爱就很少回家陪我们吃饭,今天怎么回事?不用陪你那个小男朋友吗?” 吴且“哦”了声,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分手了啊。” 他用尽量平静的嗓音说。 “中午刚分。” 他希望自己的平静能够给到母亲一些暗示,比如“分手了”这件事就让它当做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原地随风消散。 然而事实上他的愿望再次落空。 伴随着水龙头的水“呲”地一声天女散花,他听见了一声欢快的尖叫,李君碧女士扔了水管,双手伸过来拉住了儿子的手,难以掩饰快乐的问他:“真的?你没骗我?你和你那个小男……小前男友,分手啦?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吴且:“……” 被那双充满期待的双眼认真望着时,吴且突然萌发前所未有的困惑—— 李女士这个鬼样子,这一年来,到底是怎么在江城太太圈里混得如鱼得水的? …… 事实证明,有些猜想,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年头做好人未必会有好报。 但鸿门宴却是实打实的要吃上一吃。 回了房间洗了澡,换了衣服,吴且下楼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陌生的宾利车,他这才知道今晚其实是有客人的。 客厅里坐着一位身着便装的年轻男人,他看上去比吴且的父亲吴文雄年轻许多,大概三十岁出头。 男人长相十分英俊,刀刻般清晰的下颌线,剑眉星目,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也很有姿态,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与吴文雄虽然差了年龄,但此时两人坐在一起说起话来却没有隔辈的生疏,吴且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某个码头的开发项目进展。 此时听见脚步声,吴文雄转过头,无所谓的冲着吴且招招手,说这是你赵叔,叫叔叔。 这种开场白,吴且有一种自己是三岁小孩的感觉,对着面前最多也就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实在喊不出那声“叔”。 后者却先笑了起来,也顺势道,比我弟弟大不了多少,这么喊实在是乱了辈分。 “……哥。” “阿且长大了。” 吴且等了一会儿,心想这种语气,此处应该有利是派发。 利是当然是没有的,他找了张空着的沙发坐下来,那是挨着年轻男人的另一张沙发。 入座时,吴且捕捉到一丝雨后乌沉木的木质香钻入鼻腔……早先他步入客厅就隐约嗅到,原本以为是香水,现在想来,应当是面前这名Alpha的信息素。 吴且是Beta,对信息素只能闻到一点儿味却并无任何其他接收信息量的途径,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他们对于Beta来说,只是…… 抹了不同香水气味的人类。 吴且并未把这味道放在心上。 听父亲与男人聊了一会儿,才听出来,原来眼前的“哥”,就是父母嘴巴里经常提的那个“老赵”。 赵家祖祖辈辈与吴家世代相交,从无嫌隙,开国前更有吴且的太祖爷爷瘸着一条腿把赵家的老祖宗从战壕里背出来的铁血交情—— 只是这百年,伴随着国内时局变化,吴家祖业留在了内陆,做了一些烟草以及矿石生意,赵家则迁移在江城扎了根,百年岁月,如今赵氏已经是国内无人不知的船王世家。 这些年,或许是土属大运将熄,连同地产生意一样,无论是烟草还是矿石生意逐渐不好做,吴家开始接触一些进出口贸易。 在江城赵家的帮助下,他们老吴家愣是一点弯路没走,同行揭不开锅的情况下,吴家的近年财报反而有点昂头的意思。 吴且一个研究生,读书归国,能够空降江市就进入红铁中学指教,除却他确实还算拿得出手的履历,人情方面,好像也是拜面前这位的手笔。 赵归璞。 赵归璞确实是家中贵人。 对长辈,吴且向来是有礼貌的,吃饭的时候坐在餐桌边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哪怕从一开始大家都强调不过是寻常家宴。 吴且舀了勺豆腐,耳边有进有出的听长辈讨论正事,一口金沙豆腐刚送进嘴巴里,突然听见李君碧女士如天外之音,突然到:“对了,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家仔仔今天同他那个Omega男朋友分手了!” 吴且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喊着一口热腾腾的豆腐他茫然地抬起头。 完全不懂话题怎么就从“货轮查私近日变严”跑到了这种崎岖的角落。 “啊?我怎么之前没听你讲——” “忘记啦,现在讲也是一样的。” “……是那个Omega?怎么了,他把仔仔甩掉了?” “可能是的吧,你仔你还不清楚吗,他也没长那张能主动和人分手的嘴。” “怎么,阿且同小男友分手了?” 赵归璞没有那么多语气助词,虽然年轻,但说话时上位者气氛浓郁,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压迫感。 他一说话,自顾自讨论的很开心的夫妻很自在地就停顿下来,转过头,带着他一块儿进入话题。 “老赵,你说这是不是巧?昨天你突然提起想做亲家,给我家老吴愁的一晚翻来覆去的,紧讲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无论如何做不来——结果怎么着?今日仔仔自己就分手啦,可不是缘分天注定?!” 吴且感觉到前方男人转过头来。 餐厅灯光下,那双过分深邃黑沉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 赵归璞轻笑一声。 “确实是巧。” 吴且吞咽掉嘴巴里的东西,满脑袋的问号,餐桌边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长辈们相聊甚欢一件非常离谱的事—— 关于吴且准备有一个未婚夫。 他。 吴且。 有一个未婚夫。 捧在手中的碗都变成了宇宙中的一颗沙砾一般遥远又缥缈,坐在餐桌边的自己好似也变成了一双筷子,一只骨碟,或者一个花瓶。 吴且倒是见缝插针问了嘴“什么未婚夫”,可惜并无人理他。 长辈们聊了好一会儿,赵归璞才再次转过头,温和的笑着问吴且:“阿且,这两个月,在红铁中学上课,还习不习惯?” 吴且不懂他提这个做什么,只能乖乖点点头。 赵归璞点点头,放了筷子。 “我弟弟也在红铁读书,小子高一就分化成了Alpha,我一直讲他分化之后也没见得有什么建树,如今倒是觉得分化的好。” 吴且:“啊?” 赵归璞:“他可以照顾你。” 吴且:“什么?” 赵归璞:“往后你在学校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帮助你,他是个Alpha,天生就该好好照顾人……与其照顾路边那些莫名其妙凑上来的阿猫阿狗,不如照顾自己的未婚夫。” 吴且:“啊?什么?” 李君碧在旁边问,老赵讲那么多都不介绍你弟弟叫什么名字,我们仔仔怎么和未婚夫接头,受他照顾? 赵归璞:“他叫赵恕。” 吴且:“?” 赵归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赵恕。我听说他在学校挺有名的……阿且没听过吗?” 吴且:“听过吧。” 吴且:“……” 吴且:“是我班上的学生。” 现在你们感觉到一丝丝荒谬了吗? 赵归璞缓缓点点头:“以后多一重身份,不仅是你学生,还可以是你未婚夫。” 吴且:“……” 好的。 看来是没感觉到。 作者有话说: 本文半架空,涉及现实部分是在后面会一些运动组织名称,因为不是专门的竞技文只是狗血文实在是懒得自己再编一套规则 第3章 夏季末的一场大雪 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放下包,吴且一边吃早餐一边看了眼手机,家里发信息让他中午到某个餐厅吃饭,要介绍他同未婚夫正式认识。 吴且捏着手机无语了半晌,后悔自己没有弄个什么社团当顾问老师,这样好歹有借口说中午有社团活动,去不了。 借口没得了,只好讲大实话。 【吴且:哦。不去。】 【是君碧呀:?】 【是君碧呀:不是?吴且?你在害羞什么?】 【是君碧呀:你不要总觉得我们在乱点鸳鸯谱,妈妈看过赵恕的照片的,令人安心的现在也长得很帅,配得上我家仔仔!】 【吴且:……】 【吴且:什么叫看过照片很安心?看过照片就不是乱点鸳鸯谱了?】 【吴且:都说他是我学生,长什么样还用你来提醒我?!】 【是君碧呀:果然你也觉得他很帅,是吧?】 吴且:“……………………………………” 人不能够至少不应该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吴且:我意思是,和自己学生相亲?这合法吗?】 【是君碧呀:我是在哪个古墓土坑里把你生出来的吗?不然怎么会生出一个土味十足的古董来?】 【吴且:?】 【是君碧呀:十六岁。已分化第二性别。】 【是君碧呀:↑】 【是君碧呀:法律明文规定公民满足以上任何一点都具备合法登记婚姻权利。】 【是君碧呀:给您普法了。】 【是君碧呀:满意了吗?法盲。】 吴且仰天长叹,白头发都要原地长出来。 …… 中午,吴且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餐厅,满脸崩溃的准备上刑。 推开包厢门,好开心的发现赵恕不在,只有满脸抱歉的赵归璞,道赵恕有重要的社团活动,又来不成。 赵恕是校篮球队的,正是冲击秋季高校全国联赛的时候,有加练很正常……但吴且方才是经过了篮球馆的,确认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 他笑了笑,没揭穿,坐下了。 这家餐厅的海鲜做的很好,当相亲对象缺席,吴且的胃口也就回来了,从不情不愿到有点儿吃撑。 大概是对小弟的缺席很愧疚,散席时,赵归璞提出有事到附近的公司办事,顺路送吴且一程。 一路上很安静,只有车内的广播台在报道交通情况,看得出赵归璞其实是个话不多的人—— 霸总总是这样的。 倒不是他们天生沉默寡言爱装逼。 人每天说话的份额是有限度的,身为霸总,他们的额度基本都在公司骂人的时候就用完了,所以剩下的时间他们能闭嘴绝对不哼哼。 白色宾利车缓缓靠近学校,吴且在心中盘算着如何礼貌道谢然后迅速闪人。 结果开场白还憋在喉咙里没说出口,突然好好开着的车“吱”一声停下。 学校还没到。 黑发年轻人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正转着脑袋,午间从头到尾含着温和笑意的黑眸此时一片沉静,盯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吴且看到了站在学校门口冷饮店前的赵恕。 少年Alpha满脸懒散的盯着树上的鸟窝发呆,没一会儿身后的冷饮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举着一支冰淇淋的林祖文出现了。 赵恕回过头,林祖文把手中的冰淇淋递到他唇边。 后者躲了躲,但是没躲开,伸手接过了那个冰淇淋,咬了一口。 林祖文站在他身边,仰头望着一脸不耐的人,笑得很开心。 画面如此美好与和谐。 吴且:“呃。” 是的。 就是这样。 哥您看见了。 令弟另有正缘。 吴且目光从冷饮店门前的小情侣身上挪开,充满希望的看向驾驶座的男人——从他的角度,西装革履的男人侧颜比正面更加好看,鼻梁挺拔。 赵归璞与赵恕是亲兄弟,虽然两人气质南辕北辙,但其实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面容还是至少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此时此刻,男人目光含霜,不怒自威,盛气凌人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 车内,雨后沉木的味道变浓郁了些,信息素的浓度会伴随着Alpha的情绪起伏变换而变化,这种狭小的空间内,更为明显。 若是换了别的Alpha或者Omega来,此时或许会觉得如坐针毡。 然而对吴且这样的Beta来说,毫无影响。 “前面有几个红绿灯,下午上课前经常堵车,哥,您靠边停,我自己回去吧。” 黑发年轻人温和开口道。 这声音,硬生生将赵归璞的目光从车外那对小情侣身上撕扯下来。 转回头,目光落在身边副驾驶坐着的人身上,赵归璞缓缓蹙眉,半晌,突然伸手过来。 吴且眨眨眼,一时间有些僵硬住,然而后者只是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就坐回了原位。 “……” 有些不自然地冲男人笑了笑,吴且有些局促地摸索着打开了车门,下车的一瞬,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抱歉。” 他想要关车门的动作一顿,透过半开的车窗,与驾驶座的男人四目相对。 “阿恕太不像话,也很没礼貌。”赵归璞道,“是我没教好他。” 吴且摆摆手,说不用了,也千万别骂他。 为什么? 赵归璞困惑的望着他。 吴且尴尬地笑了笑:“下午还有一节他们的课,长辈若是为了这种事教训他,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尴尬。” 赵归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隔着车门看着垂眼站在街道旁的Beta—— 树影在他头顶伴随着微风摇曳,阳光照射下来,清楚的看见他脸上每一根汗毛,都是温吞又温驯的模样。 半晌,男人“嗯”了声,算是答应了他。 吴且松了口气,那张从方才开始一直有些局促的脸上这一刻才放松下来,他冲着赵归璞笑了笑,抬手跟他道别,然后转身往学校方向走去。 …… 下午,吴且确实有一节赵恕他们班的课。 他提前了一些时间出办公室,准备沿路将各个班级批改完的练习册发回去。 在学校的走廊上,吴且听到了一些学生里的八卦。 “赵恕今天怎么了,我刚才在冷饮店看见他,一副吃到了屎的样子,好像在躲清闲?” “哦,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那确实——问他他又不说 吴且手里捧着厚厚一沓练习册,一路摇摇晃晃,奈何走廊上的公子哥儿都千金娇躯,没有一个人想上来搭把手。 都把他当空气。 几个站在栏杆边吹风的男生嘻嘻哈哈,当黑发年轻人搬着练习册路过他们时,他们稀稀拉拉的喊“老师好”。 吴且含糊的应着经过他们,到达教室门口的时候,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是三年级(A)班班牌。 他吞咽了一口唾液。 进入教室。 进了教室终于有人来帮忙,是个身材稍微矮小一些的女生,吴且钦点的A班地理课代表,一抬头看见在教室门口某个被练习册埋起来只剩两条腿的身影,她就无语高呼一声“吴老师”,很有气势的冲上来,扛走了黑发年轻人怀中全部的练习册—— 娇小,但Alpha。 吴且两手一空,突然眼前视野开阔,猝不及防便看见教室中稍微靠后一些桌子后面坐着的少年。 身上穿着白色校服衬衫,衬衫的衣袖一丝不苟的叠起来至手腕,于窗户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在少年鸦发之上行程一块小小的光斑,水性笔在他指尖轻转。 高挺的鼻梁被阳光照出一小块透明。 整个教室中好像都是松海雪林的气息,就像在炎炎夏末的天气,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吴且动了动鼻尖,提醒自己不要再盯着别人看。 他转过头,显得有些迟钝地吩咐课代表把批改好的练习册发下去,下节课要讲,课代表笑眯眯的应了,还要教育他:“吴老师,下次有练习册你发信息让我去办公室拿好不好?” 吴且摸了摸鼻尖,对于Alpha跨越基础性别与体型的强烈的保护欲实在无福消受,摆摆手做了个讨饶的姿势:“没那么脆弱,老师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性Beta。” 两人的对话引来一些学生们的哄笑。 但这笑声并不包括坐在窗下的少年。 因为此时他身侧的窗户被人推开,刚才那群八卦“F班赵恕为什么心情那么坏”的学生推开了窗,伸手进来,拽了拽他正在写的卷子。 手中的水性笔停止旋转。 少年抬起头,额间碎发之下一双眼毫无波澜。 “班长,讲讲看嘛,你不是和恕哥很熟吗?”趴在窗台上的人笑眯眯道,“他干什么了,这两天像是吃了火药?” 少年拍开了捂在自己卷子上的那只手。 “谁跟F班的那个白痴熟?”他面无表情地问。 窗外的人:“……” 窗外的人很固执的压着卷子,一副您不说我们就保持这个姿势到上课铃响的架势。 少年冷漠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无语:“赵恕他哥告诉他,他有一个未婚夫,今天中午还让他去吃相亲断头饭。” 一句话讲完。 三秒沉默。 全班哗然。 谁也没注意,此时站在讲台上分发练习册的黑发年轻人手抖了下,一本练习册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将练习册捡起,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念了上面的名字:“裴顷宇。” 刚刚才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的少年抬头看向讲台。 吴且将手中练习册轻轻放在讲台的一角。 被点名的人站起来,向讲台走来。 在他越发靠近至面前时,仿若席卷着冰雪而至,秋老虎的燥热被驱散了一些,吴且眨眨眼。 在少年手触碰到练习册时,他忽然开口道:“不好意思,同学,刚才老师不小心把你的练习册弄掉在地上了。” “……” 裴顷宇拿起了练习册。 目光轻描淡写的在面前平平无奇的Beta老师脸上一扫而过。 “没关系。” Alpha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位。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的白月光出现啦! 第4章 别碰他 在A班的地理课代表的坚持下,吴且两手空空,顺利发完了其余四个班的练习册。 但最后进入F班时,时间还是有些赶,几乎是踩着上课铃。 教室里面一如既往地乱哄哄,赵恕不在,林祖文倒是趴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正在睡觉。 其实按照成绩排名,赵恕应该是进A班的,传闻是林祖文学习不太好,和赵恕熟悉后,总央求赵恕陪他,后者才在F班扎了根。 吴且把基本大部分都空着的练习册原样发回每个学生的手上,上课铃响,所有的人都不情不愿的回到座位上。 F班的课很好上,核心思想就是你讲什么他们都不会听,在讲台上劈叉都不会有人给你鼓掌,所以吴且按照上节课结束的地方念了一段PPT,然后转身开始在白板上写重点提纲。 他自顾自写的挺开心,直到教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后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来人让原本正嗡嗡作响讲小话的班里安静了一瞬。 “报告。”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完全漫不经心的些许沙哑。 讲台上的正用白板笔写板书的黑发年轻人手下一顿,转过身来。 只见此时站在教室门前,姗姗来迟的少年不知何为仪容仪表,乱七八糟的捞着校服衬衫衣袖,肩上披着校服制服外套…… 他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正低头摘手腕上汗湿的运动护腕。 吴且捏着白板笔看了他一会儿,他才慢吞吞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赵恕收护腕的动作停顿了下,然后缓缓皱起眉。 …… 二个月了。 距离“新来了一个地理老师”这个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过去了整整二个月,赵恕终于第一次正视这张…… 对于他来说过分路人甲的地理老师的脸。 而不幸的是。 这张脸与今日微信中,哥哥发来的照片中某张平凡到让他嗤之以鼻的脸,完美重叠。 …… 吴且眼睁睁地看着赵氏少爷的脸上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迷茫到困扰最后变成那种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前方有一坨的表情。 他很无奈地猜到,眼前的少年大概是在一瞬间不幸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非同寻常的一些链接。 毕竟漂亮的Alpha现在表现得十分警惕,仿佛他就是准备要被癞X蟆吃肉的那只白天鹅。 “……” 众目睽睽之下,吴且也没办法告诉他,这位天鹅你实在是幻想太多。 坐在教室前排的几名Alpha学生已经开始不安的扭屁股,烈阳之下被暴晒过度蒸发的龙舌兰酒香从扑鼻到刺鼻。 这样下去,班里的Omega接下来三天内都会没办法继续安生地坐在这个教室里。 讲台上,黑发Beta在少年愈发灼热的审视下不动如山的平淡点点头,淡道:“回座位上去。” 赵恕没动。 死死地盯着他。 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还在无声蔓延与扩散,味道浓郁到已经有些呛鼻。 吴且无声叹息,心想只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毛孩子才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所以老师我啊,对一只会炸毛得把自己的味道弄得满地都是的稚嫩天鹅实在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样的话说出来,恐怕就能闹翻天,所以吴老师忍了又忍,用息事宁人的语气,又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赵恕,平缓一下呼吸,然后回你的位置上去。” 嗓音温和。 正处于炸毛状态的少年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连名带姓用这种柔软的声音被唤,愣怔了下…… 片刻之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发呆太久。 他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往位置上走。 赵恕的位置就在林祖文旁边,两人是同桌,林祖文坐里面靠墙,赵恕座位则靠走道。 回到位置上,他把椅子拉开一屁股坐了下去。 正埋头睡觉的林祖文听见动静抬了抬头,看到是赵恕回来了,稍微坐直了些,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他声音太小,有点儿听不清,赵恕一只手撑着桌面,冲着他那边俯身,一边听他说话,双眼还认真观察了下林祖文的脸色,而后才坐直了身体,面向讲台…… 当然也没有好好坐着。 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少年肆无忌惮的背靠着座椅,长腿几乎翘到了桌子上,一双黑色眼一扫方才对待同伴时勉强才有的耐心,阴森森的盯着讲台上的人。 于是在讲台上,当吴且写完一段板书重新转身开始念PPT时,他总能感觉到一束带着过分热烈气氛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脸上,就像是想要活生生用目光把他的脸烧穿。 刚开始吴且还能忍。 直到班里的其他人都觉得不对劲,从开小差状态回过神来,茫然又兴奋的在赵氏少爷与新来的Beta老师之中来来回回—— “怎么了?” “恕哥,咋了啊?” “这Beta老师怎么你了吗?” 眼瞧着嗓门最大那个吉吉国王就差憋不住举手提问了,吴且终于扔了手中的鼠标,抬起头问那目光就差将他生吞活剥的少年:“赵恕,你想回答这个问题吗?” 被点名的少年看都没看PPT上那道关于冷锋过境的气候变化相关问题,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讲台上的人—— 黑发年轻人身上还是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虽然颜色不同款式也不一样,但是这副随意又完全没准备展示教师队伍成熟风范的打扮过于眼熟…… 赵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不仅是家里给他安排的未婚夫,还是昨日在篮球场边管东管西的那条闲事狗。 ——这两天心情的恶劣完完全全来源于同一个人。 悟到到这一点的赵氏小公子破天荒的有一种烦躁到想要惊叹的冲动,而最终这种烦躁化作沉默。 “答不上来。” 开口时嗓音依旧低磁沙哑。 还带着没必要的刺。 言罢,少年终于收回了目光,光明正大的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不知道哪个学科反正肯定不是地理学科的卷子,开始唰唰做题。 被晾在讲台上无视了个彻底的吴且“……”了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念自己的PPT。 …… 吴且有时候觉的自己也是过分天真,以为假装没事就能真的相安无事,事实证明当一方是个小炮仗的时候,无论他怎么息事宁人,该爆炸的大场面还是得降临人间。 空气中的凝重和其他同学的好奇,让吴且无数次后悔:早知道还不如让赵归璞把赵恕骂一顿,说不定还能老实点儿。 这一节课上成了职教生涯中最难的一课。 吴且第一次很没有职业道德的频繁去看放在讲台上的手机显示的时间,真心祈祷着赶紧下课。 然而期盼的下课铃声未到,盼来的却是同事在群里@他,告诉他领导巡堂,在F班煎熬的同志多多保重。 “众所周知,喜马拉雅山脉与东非大裂谷均由地壳水平运动形成,但——” 吴且愣了愣,讲课讲到一半声音突兀地戛然而止,抬起头看看此时此刻班级里东倒西歪、基本没一个人在好好听的状态,简直两眼一黑。 他家不缺钱。 但他口干舌燥地上课,挣得也是血汗钱。 上课睡觉学生有一个算一个,二百块一个,上不封顶。 这一个教室足够让吴老师一年白干。 都不敢细算那到底是多少钱,吴老师立刻拍了拍手,提醒所有昏昏欲睡的同学全体起床——政教处正在巡查,被抓到的话,无论是他的扣工资还是学生下周国旗下的检讨书,一个都不能跑掉。 F班的少爷与千金们天不怕地不怕,但周一国旗下的丢人现眼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此时擦擦唇角的口水,纷纷坐起来,随便翻开面前的地理书不知道第多少页。 看他们如此配合,吴且还松了口气。 教室所有人支棱起来,从讲台上一眼看过去,若有一个倒下去的就会特别明显。 吴且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还靠墙趴在桌子上的那个身影上,犹豫了下,他从讲台上下来,向着林祖文走去。 他脚步很轻,但足够身体素质全面觉醒的Alpha意识到领地内有外人靠近。 在他几乎还远距离四五张桌子时,原本埋头写题的赵恕已经猛然停笔,抬起头向他看来。 黑发年轻人一步步靠近,少年Alpha黑漆漆的星眸闪烁,逐渐露出凶光。 只是这一次吴且的目的并不在他。 在他们的桌边停下,吴且喊了喊林祖文的名字,嗓音依旧是温和轻柔的,赵恕却还是条件反射锁紧眉头。 “他不舒服,别吵他,也别碰他。” 吴且瞥了他一眼,但并未搭理,只有满心的“校领导要来了我的工资要没了”,他又叫了一遍“林祖文同学”,一边伸手想要拍拍他,把他弄醒—— 结果刚俯身,伸过手,突然手腕就被横空出现的大手一把扣住。 “听不懂人话吗?” 多年于篮球场上掌控风云的手掌心有些粗糙,温度偏高,此时此刻,无声收紧,牢牢捏住了黑发Beta的手腕。 “我说了。” 少年抬了抬眼,漆黑的目光冷漠的望来。 “别碰他。” 第5章 好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悬停。 吴且的手没能碰到林祖文。 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拇指腹压在他的动脉上,所以当他转过头投来目光时,赵恕非常清楚这个Beta别说是被自己震慑到,他连心跳都不带多跳那么一下的。 “放开我。” 吴老师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 “你弄疼我了。” 赵恕没放,其实原本是想立刻甩开他的手的,但是他这么一要求,他反而不想放了,毕竟凭什么听他的? 他算什么东西? 僵着一张俊脸,Alpha满眼阴郁,熟悉的龙舌兰烈酒味再一次霸道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班里的一名Omega,小姑娘翻着白眼将书包里控制信息素敏感度的手环掏出来,戴在手上,调节至最高档。 然后是其他稍微低等级一些的Alpha,条件反射的露出不适的表情,有人转身去把窗户打开了,胆子大点儿的,提醒语气喊了声“恕哥”。 “干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不耐烦的回过头,手也没忘记更加收紧捏着掌心那手腕的力道,吴且痛得吸了口气,挑起眉。 “赵恕……同学,你的信息素烦请控制一下。” 狗味浓郁,熏到别人了。 “再继续发散下去,很有可能会引发其他特殊性别同学的不良反应,进而升级到违反公共卫生安全法规……” 执法者马上会一拥而入把你关进隔离室,你将面临巨额罚款。 作为并不受信息素浓度影响的Beta,黑发年轻人的嗓音四平八稳,充满师德。 赵恕不想听他废话,那张又凶又不耐烦的英俊狗脸又“唰”得一下转了回来……见后者是一脸淡定地在大放厥词,顿时更烦。 拽着他的手用力拉扯了下。 黑发年轻人猝不及防弯下腰,当龙舌兰酒的呛鼻的味道几乎要将他包围,他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蹭的一身狗味—— 他终于微微蹙眉。 “呜……” 就在这时,从旁边角落里,原本看似一直在熟睡的林祖文突然发出一声不适的呜咽。 嚣张跋扈的对峙立刻中断,赵恕转过头就看见林祖文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满头虚汗,白皙的脸蛋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下意识松开了吴且的手,叫了声林祖文的名字,皱起眉,俯身要去看他。 林祖文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阿恕……我,我好难受——” 听见他含糊的声音,赵恕眉毛皱的更紧,哪怕是眼瞎这会儿也感觉到林祖文状态不太对,想伸手把林祖文拎起来带他去医务室,然而未等他碰到林祖文,这一次却反而是吴且阻止了他。 “做什么?” 赵恕压着眉,危险的问。 “别碰他,他要分化了。” 吴且回答。 班里安静一瞬,随后炸开了锅。 “分化”是指一个人从“男”“女”的第一性别,分化成为“Alpha”“Omega”或者“Beta”第二性别的过程。 在这期间,Beta因为腺体的退化(吴且认为这个说法有待商榷),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但对于即将分化成特殊性别的人来说,这个过程比较痛苦。 分化期中,他们会在颈脖后生长出腺体,腺体会分泌不同气味、极具个人信息的信息素。 与此同时,分化成特殊性格的人身体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比如Alpha会变得更高更强壮更具有第一性别的特征,而Omega会开始孕育象征着生育力的子宫…… 这个过程,是比较私密且脆弱的过程。 一般高校对于处于分化前期的青少年格外重视,他们会提前批准拿到医院评估报告、预警即将分化的学生回家休息…… 很少学生会在学校、上着课,直接迎来分化期。 更何况还是林祖文这种少爷。 吴且的话引得教室炸了锅,好在红铁中学这种私立院校设备齐全,哪怕不一定用得到也会设立有设施先进的特殊性别临时隔离室……吴且一边指挥几个看上去比较有力气的Beta男生把林祖文从座位上弄起来,一边顺嘴问:“分化期的学生不应该请假在家?” 因为不清楚林祖文即将分化的性别,赵恕一个Alpha帮不上忙,被挤到一旁,其间不小心撞到吴且的肩膀,将人撞得晃了下。 余光瞥见黑发年轻人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课桌一角站稳自己,目光在他通红的手腕上多停留了一秒。 没有得到回答,吴且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赵恕。 后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走神,嗓音终于没有那么不耐烦:“医院说是下周。” “哦。”吴且点点头,“那是拜你所赐,他分化期提前了。” 赵恕:“……” 吴且:“狗……信息素味收一收。” 赵恕耳朵灵敏,听见了那个“狗”字,顿时勃然大怒,什么东西,他想说“狗味收一收”?! 然而此时此刻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抬出林祖文,赵氏公子的所有的怒骂迫不得已一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教室里乱七八糟,惊动了校领导,然后顿时走廊里也变得乱七八糟。 校领导万万没想到自己巡堂还巡出个分化期异常事件,冲进教室,一看老师是一脸无辜的黑发Beta,松了口气,连忙道谢,然后又一阵风似地卷出教室—— 其他同学看热闹去了。 教室中很快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赵恕也在其中。 走到哪都习惯了前呼后拥的赵氏公子对眼下这情况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没搞清楚他想要给这个黑发Beta一个下马威怎么就害得林祖文分化期提前—— 思想飘忽着,目光再一次落在面前黑发年轻人的身上,此时此刻他还站在林祖文的桌边,正轻轻揉着自己泛红有些肿的手腕。 “行了。”赵恕嫌弃道,“我都没使劲,以为自己Omega那样娇弱吗?” 吴且瞥了他一眼。 没搭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止咬器带了吗?” 止咬器,类似于Omega用的信息素控制手环,是专门供给Alpha使用的物理控制器具,戴上后可以防止处于发热期或者信息素紊乱、随时可能进入发热期的Alpha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大马路上随便抓一个Omega就地标记。 同时,现代科技发达,通常贵一些的止咬器都有能够调节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的功能。 过去,赵恕对于自己的自控能力非常自信,他认为止咬器是不能控制自己的下流疯狗才用的东西。 现在,他被当成了“下流疯狗”。 赵恕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黑发Beta,烦躁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他歪了歪脑袋,很认真的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找死?” 轻飘飘的提问一出。 教室里最后剩下的几个活人都瞬间不吱声了。 他们惶恐的转过头来,却只看见他们那淡定的不像话的吴老师,脚下没有挪动半分,站在原地。 “不是。没人会找这种东西。” 吴且微微扬起下巴,平静地回视赵恕,语气也相当困惑。 “怎么你闯祸了,说话还能那么大声?” “我闯什么祸?” “信息素攻击同学。” 吴且指了指林祖文离开的方向。 “物理层面袭击老师。” 吴且举起了明显比另一只手红肿粗了一圈的手臂。 赵恕目光闪烁着不屑。 “哦。所以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 所以呢,赵恕被叫了家长。 …… 最开始听到这个惩罚的时候,赵恕直接被荒谬得笑出了声。 从小到大,他是没少遇见过试图挑战赵家权威、不自量力的人—— 包括一个小学时因为在他的英语作业本上没有看见家长签字检阅,从而发散思维到他不尊重老师,为此大发雷霆的英语老师。 赵恕闯过的祸不计其数,其中需要通知家长来学校的场合并不算少,然而他妈死了,他爸常年隐居国外和死了没有区别,赵归璞成日忙的两脚不沾地,是不可能搭理这种闲事的,所以每一次出现的只有他们家的管家…… 从中年人至白发苍苍的老头,管家仓伯对此轻车熟路。 不过是走个形式,赵氏小公子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所以坐在老师办公室时,面对“叫家长”威胁,赵恕淡定的问隔壁组的生物老师有没有下午茶。 生物老师摸索了半天,从抽屉里掏出两颗牛轧糖。 ……赵恕剥开糖,一转头看着放着一个皮质手工地球仪的办公桌后,黑发年轻人坐下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阿且?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响起来的男音低缓磁性,是赵恕无比熟悉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早上顶着那张跟他勉强有几分相似的脸,有效警告他最好是在学校能对未婚夫有礼貌一些,然后才上车去公司。 赵恕:“……” 是不是有病? …… 吴且主要说的是赵恕没有控制好信息素,把同学送进医务室,造成课堂大乱的问题。 赵恕在旁边听着,觉得把他的主语换成一条愚蠢的哈士奇,结合描述语境似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忍了又忍,老师却只是对自己的手也被他的狼爪子弄伤的事一笔带过,语气非常轻描淡写。 赵恕在旁边冷笑,心想你有他电话也没用,就这点屁大的事,这个时候正是下午最忙的点,你看他能理你不? 没想到的是,开着公放的手机那一边,男人居然沉默了下,过了一会儿,他问:“阿且,开视频我看看,你的手怎么了?” 这一次不仅是赵恕,连吴且都有些茫然。 大概是赵先生的提议过分直接,他都没想好怎么拒绝,两人当场加了社交账号,打开了视频…… 在捞起衣袖给视频那边的男人展示手腕时,吴老师好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没事的。其实并不严重。” 赵归璞看着吴且泛红的手腕,没有立刻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他温和地跟吴老师道歉,说:“真无理。Alpha不应该这样对待Beta。” 吴且摸了摸鼻尖,笑了笑:“不是……男性Beta比想象中耐造,倒也不是这样脆弱。” 手机里的赵归璞也跟着他一块儿笑,然后温声让他把手机给赵恕。 …… 手机就这样开着视频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少年,吴且体贴的替准备挨骂的少年打开了隔壁还没有老师用的单人间,甚至顺手关上门,方便他挨骂。 门一关上,赵恕立刻就对手机里的人说:“都说了他没事,我也没事。” 说完一抬眼,只见手机另一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早已收敛了方才挂在唇边的微笑,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到了嘴边的抱怨立刻吞咽了回去。 “赵恕,我很忙。”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方才哥哥询问黑发Beta伤的重不重的语气有多么温和,赵恕会觉得刚才视频里的并不是他的兄长—— 现在一脸不耐烦地抬手扯了扯领带、浑身冒着生人勿近气氛的这位才是。 这变脸来得根本毫无缓冲。 “今天中午撒谎训练就为了跟林家那个吃饭,下午又搞出这种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一连串的罪证砸下来,赵恕想要反驳他可不是为了和林祖文吃口饭才拒绝相亲断头饭,然而没来得及说法,就看见手机的摄像头那边一阵天旋地转,摄像头不再固定于男人的脸上。 手机看似被随意搁置在了一旁,赵恕这才知道,原来此时此刻的赵归璞并不是一个人在会议厅—— 其实他周围站了一大圈的人。 而当他在一把宽阔的老板椅上坐下,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被脸无表情的保镖压到他的面前。 男人叠起腿,裁剪优质的西装裤出现自然的褶皱,他用方才强调“我很忙”相同的语气,毫无情绪的问此时此刻浑身颤抖得不像话的那个中年人,公司待他不薄,何苦把投标文件递给竞标方。 赵恕听了一会儿,想起来上个月好像是有那么一桩事。 家里的公司准备投标的一块地,原本赵归璞很看好,想要拿下做一个酒店,结果一切顺利到最后,被人家用非常离谱的价格压了一头,丢了地皮—— 那价格放在盲投场上,说是骑在他赵归璞脸上公然挑衅也不为过。 当时赵家现任掌权人就知道出了内鬼。 现在,内鬼貌似找到了。 中年男子面色惨白,拼命磕着头痛哭流涕,说自己老母亲得了阿兹海默,如今爱人又得了腺体病,信息素紊乱如果再不治疗家里今年可能连办两场丧事,他也不想出卖公司,但他真的很需要钱。 一边说着,他的鼻涕眼泪都流在了办公室厚重的地毯上,很可怜地求赵先生放他一条生路。 “那当然。法治社会了,我能把你怎么样?” 赵先生这么说着,却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角落里,拿起了靠墙放着的一排室内高尔夫球杆的其中一根—— 在所有人包括赵恕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手起杆落,砸断地上那个中年男人一条腿和一只手。 赵归璞是亲自动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 中年男人的惨叫几乎掀翻了房顶,赵恕几乎是同一时间伸手,将视频通话的音量键减到了最低—— 同时条件反射扭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好在大门依然紧闭。 隔着办公室的玻璃,赵恕看见那个黑发Beta吴老师已经在办公桌旁坐下,这会儿在翻阅学生作业,他低着头,修长的颈脖毫无保护的暴露…… 短发没有刻意遮盖的退化腺体暴露在办公室的白炽灯下,在此时此刻手机鲜血淋漓的画面对比下,给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感。 赵恕眨了眨眼,把目光收回。 手机屏幕中的凶残已经结束,扔了弯折的高尔夫球杆,赵先生目无波澜地看着那人的口水和眼泪和鲜血糊了一地,他淡定的吩咐手下,更换会议厅的地毯。 瘫软在地上的人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痛哭流涕,嘴巴里却还是不忘记说着:“谢谢赵先生,谢谢赵先生……” 谢什么呢? 或许是谢他仅仅要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没有送他牢底坐穿。 这个人也是个Beta。 在赵恕看来,他和一墙之隔正在用红笔批改作业的黑发年轻人,其实没有任何本质上区别。 ……甚至,一样天真。 他们都以为赵家现任掌权人,是个善良又好说话的好人。 第6章 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根据相关书籍记载,古地球上的人类原本只有“男”和“女”两种基础生理性别。 后来伴随着气候与大气层的衍变,古地球的自然环境发生变化,人类为了适应环境逐渐进化出了第二性征性别,既“Alpha”,“Beta”与“Omega”。 有趣的是,自从三种第二性别诞生,一直有生物学家坚持与“人类进化”截然相反的说法:第二性别的出现并不是人类的“进化”,而是彻头彻尾的返祖现象。 因为这三种性别分类,最早来源于大自然界的狼群。 Alpha为“头狼”。是狼群中的领袖,通常它的四肢强壮,獠牙锋利,在狼群中具有绝对的决策权,与领导力。 Beta为“执行者”。是狼群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主要基础构成。它们根据头狼的决策进行有规模的迁徙、捕猎,维持狼群的日常运作。 Omega则为最稀有的“繁衍者”。狼群中多有雌性狼扮演这样的角色。通常情况下,它们四肢纤细,身手灵敏,不会亲自出现在狩猎队伍中也可以分得绝对充足的食物,因为它们担任了狼群重要的繁衍功能。 Alpha与Omega同样拥有情热期,强行进入情动,使拥有特殊优秀基因的种群亢奋,交配,繁衍下一代,这是大自然决定的规律。 放在现如今的社会,人们默认了绝大多数的Alpha优先享有更优越的社会资源,默认这群天生优秀的基因群体能够在同等资源下,生产出更大的价值—— 理论上是这样的。 在某个环境下,只有一名Alpha时,它将占尽便宜与优势。 但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当两名甚至更多的Alpha共同处于一个环境,那么不意外的,Alpha之间当然也会有优劣和地位的区别。 …… 吴且看过赵恕的体检资料,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力,都是S级,是当之无愧的顶尖Alpha。 他刚刚成年,但光坐在那,存在感就能让办公室内原本闲着的老师陆续找借口离开,办公室内很快就只剩下吴且和赵恕二人。 赵恕在摆弄手里的手机,指挥自己的马仔去看林祖文怎么样了。 直到半小时后,当身着正装、一丝不苟的赵家现任掌权人一脚踏入办公室时,吴且能感觉到,办公室内气氛立刻变了。 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不用散发任何信息素既压迫感十足,眼窝深陷,眉眼之间的清冷,与他的皮鞋踩在瓷砖地面发出的“嗒”“嗒”轻响相互辉映,莫名震慑人心。 第一时间未说话。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的扫视过来。 办公室内,另一头原本还在嚣张跋扈的狼崽子,立刻“嘤嘤嘤”地倒下飞机耳,自觉夹起了自己的尾巴。 “哥。” 赵恕坐在椅子上,没有条件反射地弹射起立,这已经是他尊严的最后坚持。 赵归璞没有搭理赵恕,目不斜视地径直到靠着办公室旁抱臂站着的吴且身边,低下头。 “我再看看你的手。” 他的声音跟电话里没有任何区别,听上去依旧温和。 但在这个男人靠近的时候,吴且嗅到了血腥味,他愣了愣却没有精准的捕捉到这个味道,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落入了男人的手中。 血腥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捧着他手腕的大手温暖,干燥。 一切仿若是吴且的错觉。 赵归璞的动作并不突兀,就像是长辈把刚刚摔倒的后辈从地上拎起来拍拍灰。 “真的好肿。” 他担忧的说。 “实在很担心的话,去医院拍个片好了。” 看着兄长捧着Beta的手仔细翻看,赵恕在旁边阴阳怪气。 “看看骨头断没。” 没有人理会他的狗叫。 今天奇怪的事情已然太多,犯不着细数,反正没有一件是赵恕能想通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亲爱的哥哥小心翼翼的放开了Beta的手,还不忘记叮嘱他,确实是可以上医院仔细检查…… 话语间,赵先生眉头紧锁,细心的样子,像是很看不得无辜路人受伤的慈悲模样—— 所以呢? 那挥舞高尔夫球杆的那个又是谁?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赵归璞决定从刚刚开始皈依我佛、慈悲大地,没来得及通知他这个亲爱的弟弟? 这他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也许是赵恕的目光森森的太有存在感,此时男人像是终于想起来办公室内还有他这么一号人,放开了吴且转过身,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自家弟弟。 但说出的话很不中听。 “跟阿且道歉。” “什么?”赵恕条件反射道,“不。” “你不可以对自己的人动手。”赵归璞淡道,“道歉。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赵恕心想,此处应该有这个呆逼Beta地理老师站出来,掐着他最擅长的那种温吞嗓音说,“不用了不用了”“赵恕也不是故意的”…… 他给了他一点时间。 耐心等了一会儿。 然而他发现除了沉默之外,自己什么也没等到。 从头到尾像是哑巴了似的黑发年轻人没有替他辩解一句,而是从赵归璞的身侧探了个头出来,同样望着他,那双乌润的黑眸仿佛在问:道歉啊,还等什么? 赵恕:“……” 吴且:“你是不是不想道歉?” 赵归璞动了动。 赵恕清楚的看见哥哥的目光在室内环视了一圈,落在了办公室内一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从外形上看显然是坚硬棍状物的东西上。 赵恕:“对不起。” ……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赵恕当了十几年的混世魔王,终于在成年之后体验了一把真情实感的“叫家长”。 …… 等赵恕反应过来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捂一捂时,已经来不及了,他那些狐朋狗友全部都知道了他下午被叫家长叫到了赵家那位赵先生头上的事,各个幸灾乐祸。 晚上,打着给赵氏小公子去去晦气的名头,他们把他约了出来,实则准备当面嘲笑。 他们这群发小,打小就在一个山头的别墅区一块儿长大,年龄差距基本都在五岁以内,青春期后前后脚都分化成了Alpha。 林祖文是最后一个尚未分化的。 今日做东的人姓张,名叫张庚辛,家里做的是下九流的生意,整个江城最好的夜店基本都跟他一个姓。 张庚辛今年二十二,过去几年也是有过一些狂蜂浪蝶的花花公子生活,伤过不少Omega的心,这些年伴随着年龄增长也可能是纯纯玩累了有了收心的想法—— 反正前段时间,听说张少爷从别人那横刀夺爱来了一个新的情人,两人信息素匹配度很高,那之后张庚辛的大腿上再也没坐过其他奇怪的人。 小情人是个Omega,是最近很火的某家清吧店驻点乐队的鼓手,一头短发微卷,娃娃脸,可爱漂亮。 借着今天“安慰赵恕”的借口,张庚辛花了大价钱,把他们整个乐队弄到了自己的场子。 此时此刻,夜场还没开门,队友都在下面调试乐器,身为鼓手的Omega就坐在张少爷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跟他说话。 小Omega说话的时候眼睛圆圆的忽闪忽闪,会因为他们一群公子哥儿绘声绘色的描绘角落里一声不吭、黑着脸喝酒的Alpha少爷如何被自己的哥哥教训,笑得神采飞扬。 “怎么着,你那个地理老师?” 张庚辛笑够了,问从一脚踏入包房就话少、明显正在抑郁的赵恕,“要不要哥找人替你教训他?” 修长的指尖捏着玻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 脑海里毫无征兆的浮现白炽灯下,肆无忌惮将后颈脖暴露在空气中的黑发Beta,捏着红笔一脸认证的批改作业的模样。 “……” 赵恕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 “你去教训吧。” 张庚辛兴奋的坐起来了一些,就听见赵氏小公子嘲讽道:“一个电话能把我哥从公司叫来学校的人,你大胆、放心地用你那些烂手段教训吧。” “我哥”两字像是有什么魔咒。 张庚辛立刻一脸萎掉地坐了回去。 此时,包房门被推开,姗姗来迟的裴顷宇径直走向一个没人的沙发,放下书包,坐下了。 赵恕扫了他一眼—— 学校发生的事这位跟他同龄的发小是最清楚的,奈何人是个死人脸,从头到尾脸都没露,更别提来救救他。 感觉到旁边投来的谴责目光,裴顷宇打开桌子上玻璃瓶装的气泡水,按了服务铃问楼下服务生有没有话梅,得到略带惶恐的否定答案后也没说什么。 全程余光都没给赵恕一个。 赵恕无语的踢了他一脚:“哑巴了?说说话。” 裴顷宇毫无起伏的目光投放在他脸上:“说什么?” “我下午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你在哪?” “在看你闹得鸡飞狗跳。”裴顷宇平静道,“现在林祖文还躺在医院里。学校一个走廊都是你身上的味道,卫生部在封锁消毒。下午学生会收到的Omega特殊假条多到让我坐在那光盖章批条就盖了半个小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迟到?” “哪有那么夸张。” “执法者应该把你带走的。张庚辛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执法者,让我去局子给你交保释金捞人。” 周围的哄笑声中,一点也不内疚的赵恕翻着白眼倒回自己的位置上。 张庚辛“哦”了声:“真的好惨啊我们阿恕……你们那个新来的老师什么来头啊,能使唤动归璞哥,别不是——” 赵归璞这些年单着的。 一个双S级(甚至可能不止)的Alpha年过三十还单着,放在这生育力逐年下跌的年头和当街犯罪没什么区别,生育繁殖协会无数次找到赵家现任掌权人,试图给他从大数据库匹配一个优秀的Omega,都被他无视了。 听到友人欲言又止的猜测,赵氏小公子在角落里发出无力的哼哼,无论如何说不出那是家里给他准备的未婚夫,跟他哥能有鸡毛关系。 憋了半天,只是慢吞吞道:“是个男的,还是个Beta。” 张庚辛很有话说:“又是Beta。” 赵恕不明所以地“嗯”了声,表示困惑。 张庚辛抬手撸了把怀中小情人的柔软的卷发,又掐掐他的脸蛋:“是Beta就说得通了,Beta都是这样。做事循规蹈矩,自打生下来这德行,一板一眼,不知道变通……人很无聊,看着人畜无害又木讷,以此骗取上位者的信任,本人毫无情趣——” 越说越详细得像是在说某个人。 张少爷说的很开心,昏暗的光线下完全没注意到他怀中的小情人已经变了脸色,当他说到“长得也很一般”时,突然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住口!” 尖锐的声音响起。 张少爷没坐稳,被推得后脑勺重重撞到身后的墙,怀中的Omega已经窜了起来,那张精致白皙的,哪怕是光线不明也能清楚的看着浮着生气的红晕:“不许你这么说阿且!” 上一秒还乖巧的跟绵羊似的Omega此时此刻像只愤怒的小鸟。 “张庚辛,你再多说一句他的不好,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扔下这句威胁,Omega狠狠地踢了一脸茫然的张庚辛一脚,而后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包房的门被他重重推开,又重重砸上,那惊天动地的响动,留下一屋子震惊的Alpha,看着小小一只的Omega哪来那么大力气? 几番沉默后,某位不明真相的公子哥问:“他在说谁?” 此时此刻,张少爷脸黑的能滴下敌敌畏,磨着后槽牙:“他前男友…………一个普通得掉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Beta。” 半晌沉默。 角落里,只有赵恕突兀的发出一声嗤笑。 世界颠倒了。 莫名其妙Beta们正在肆意破坏、压榨Alpha的生存空间,一个个的,要骑到Alpha的头上来。 好他爸爸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yeryer,surprise,是我是我又是我! 本文又名——《哥哥时常天降正义怎么办》,段评的发明真的很伟大,因为我觉得赵小狗秒怂那真的很好笑需要一些共鸣(。) 但哥哥确实也是坏蛋,这点请铭记 第7章 绿帽子到底是谁在戴 兰因打电话来的时候,吴且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了,看着手机上的来电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惊讶。 “晚上九点半并不是一个合适打电话给前男友的时间。” “什么?阿且,你听我说啊!呜呜呜!” ……也不合适在电话里哭哭啼啼。 兰因根本懒得听吴老师废话。 电话那边,Omega拼命地抱怨现任是个草包富二代,性别歧视狂,看不起Beta也看不起Omega,就好像身为Alpha的他有多长一根叽叽,或者尿尿可以劈叉。 “明明也就只有一根,尺寸也很一般,不一定如你。”电话那头的兰因碎碎念地说,“可惜都没来得及没有看过你的,不然我可以当场反驳他,喊到楼上楼下人尽皆知。” 吴且捏着手机,语气认真地请他不要对着前男友大放厥词,Omega耍流氓也算耍流氓。 “阿且,我想你了,很想你。”兰因在电话里听上去可怜兮兮,“今晚在‘喜神‘有演出,你能不能来看我啊?” 一边说着,社交软件那边已经弹出来了定位。 吴且看了眼,兰因说的场子也在中心街区,离他家不算远。 但是他翻了个身后果断拒绝了,理由是明天有学校的月考监考任务,得早起,再加上他现在也实在是懒得爬起来穿衣服。 电话那边的兰因还在呜呜呜地装托马斯小火车,这时候他的手机被人抢走了,根据他破口大骂的台词,而吴且猜测动手的人应该是乐队的主唱,理英。 一个长卷发、腿比吴且的命还长、信息素是苹果起泡酒味的猛女Alpha。 “吴且,你来。”猛A姐姐的烟嗓低哑,语气却干净利落,“姐姐给你介绍新的漂亮Omega。” 兰因:“啊啊啊啊啊介绍什么他才刚失恋!” 理英:“兰因,我认真的,再不走开我就扇你了——吴且,你还在吗?如果你决定不喜欢Omega了,准备换个性向,今天的‘喜神‘还有很多优质Beta和Alpha。” 电话被挂断,理英用自己的聊天软件给吴且弹了个视频,视频打开是后置摄像头,对准了刚刚开始上课的夜场场地,确实三三两两坐着不少年轻人。 打扮时髦又漂亮的年轻Omega后颈都带着做成choker款式的防咬项圈,手上还带着抑制器手环。 剩下的大多数都是Beta,相比去Omega武装到牙齿,他们显然随意的多,男男女女坐在一块儿,开酒玩游戏,快活自在—— 用不着担心自己喝多了被人咬了脖子或者咬了别人的脖子,从此被迫结束自由单身生活。 此时镜头一转,又对准了楼上。 楼上是理英嘴巴里那些优质Alpha们。 吴且意外的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除了兰因嘴里那位只有一根却自信性别歧视的草包富二代现任,挂在栏杆边咬着一根棒棒糖、一脸萎靡的,正是下午才宣布跟地理老师不共戴天的赵氏小公子。 他啄了几口糖后“呸”地吐出一根棒棒糖棍子,回过头,神色懒散放松地跟什么人说话,那人穿着白色T恤短袖,牛仔裤,走到赵恕身后,递给他一杯酒。 这时候镜头翻转,前置镜头下出现一张吞云吐雾的猛女酷脸,理英挑着眉问:“看到了吗?来吗?单身的小吴老师?” 哦。 在兰因的鬼哭狼嚎中,小吴老师垂眉笑了笑,说,行。 …… 九点半过后夜场里开始上人。 赵恕今天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脑袋开始发热之后他自己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 跟那些喝多了就喜欢闹事的Alpha不一样,赵氏小公子只有清醒的时候才闹事。 “裴顷宇,再给我弄一杯落日坦桑尼亚——” “你喝多了。” “没有。” “今天作业写完没?” “你问哪科?” “赵恕,你从来不写作业。” “……” 没营养的对话进行到一半,赵恕来不及骂裴顷宇,突然像是猎犬一样支楞起耳朵,他先是听见张庚辛骂了声脏话,转过头就看见后者靠在二楼的栏杆边勾首往下看,一副不小心吃到屎的样子。 “艹,谁把他给叫来了啊?” 张少爷骂骂咧咧。 赵恕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嘲笑了一晚上,现在总算换他看别人的热闹。 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拖长了嗓子问“谁啊”,他往栏杆边靠。 下面的场子已经热了,昏暗的灯光下群魔乱舞,人们都进了舞池。 赵恕一边听张庚辛在抱怨“兰因那个前男友”一边低头,就看到下面,张庚辛那个小男朋友兰因正挂在一个人的胳膊上—— 光线很暗,那人又侧对着二楼,从二楼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在偶尔一闪而过的舞台灯光下看到他有些过长的刘海垂落于眉心,鼻子不算特别高,但是线条柔和,鼻尖小巧挺翘…… 下巴很尖,皮肤也很白。 他身上穿着不符合夜店的卫衣和牛仔裤,普通球鞋,只有头发在偶尔闪过的灯光下乌黑柔软,给人一种好像很听话的错觉。 真就普普通通一个人。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还是个Beta。 完全不是赵恕的菜,他还是多看了两眼。 黑发年轻人与周围的嘈杂环境格格不入。 但穿着半截露脐装、打扮很潮的兰因仰着头和他说话时,显然并未觉得这样的穿着出现在这种场合有什么不妥,小Omega神采飞扬,两个人有一种十分相熟、相处融洽到周围的人都插不进去的和谐感…… 难怪张公子提到这个人就草木皆兵,随便破防。 赵恕拍拍张庚辛的肩,安慰他:“确实是掉人群里找不到的类型,你跟这种Beta计较什么?” 他口口声声“这种Beta”,语气自然,仿佛在说完全不值得一提的生物。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个Beta十分受欢迎。 兰因没能缠着他太久,他们乐队的主唱就过来了,赵恕记得这个女的名叫理英,性格很火辣,如果不是大家撞了号,他可能早就问对方要不要来一张酣畅淋漓的姐弟恋。 此时,理英旁边还带着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灯光下不知道是挑染还是天生的发丝间有几缕银丝。 是个Alpha。 显而易见。 从他的身形轮廓与着装打扮来看,他的Alpha评级与社会地位应该都不算低—— 具体体现在,原本懒洋洋挂在黑发Beta身上的兰因只是扫了来人一眼,立刻下意识往Beta身后躲。 然而面对高大的陌生Alpha,黑发Beta全部的反应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圈。 那个Alpha大概是笑了笑,径直冲着他伸出手,表示友好。 在后者来得及握住那只手之前,兰因跳出来抓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后拽了拽,转头不顾礼貌对着理英张牙舞抓了下,一副小奶狗护食的样子。 隔得远,赵恕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从那个Alpha此时此刻从头到尾没有离开黑发年轻人脸上的目光来看,他有兴趣。 隔着那么远,赵恕嗅到了狩猎的气氛。 ——相亲啊。 撑着下巴,赵氏小公子笑得开心,完完全全是看热闹的心态,对张庚辛道:“你情敌要被一个Alpha淦走喽,我看他很受Alpha欢迎,早晚得挨艹……你在这担心个什么劲啊?” 张庚辛没理他。 现在战火已经烧到了兰因和理英的头上,两个“相亲”当事人反而被晾在一旁。 理英看上去对兰因吃着锅里的还放不下碗里的行为很不感冒,一脸不耐烦的推开他,长胳膊一伸把被他牢牢护住的人拎到自己这边—— 被拎来拎去的黑色年轻人无奈的转了转脑袋。 大概就是这幅毫无脾气的样子激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占有欲。 在理英把他推向站在旁边的高大Alpha时,后者居然真的伸手,像是准备要捉住他的手臂,又或者是帮他稳住踉跄的身型。 这时候像是死人一般逆来顺受的人总算是动了动,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Alpha的手,但与此同时,他也无声且顺从的站到了Alpha的身边,与他肩并肩,看兰因和理英吵的鸡飞狗跳。 ……相亲好像成了,这个Beta有点喜欢这个北极熊一样的Alpha。 “恭喜。” 楼上,隔山观虎斗的赵恕对张庚辛漫不经心道。 “他做好准备挨艹了。你准备脱离苦海了,兄弟。” 他语气十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本来应该如此的。 …… 裴顷宇这边处理完学生会干部群里叫苦连天的抱怨,风纪部长刚刚发朋友圈“今天赵恕被抓起来了没”,他顺手点了个赞,放下手机。 走到没被抓起来且还在活蹦乱跳、大放厥词的人旁边,俯身往下看了眼。 少年冷漠的眼原本只是往楼下拉扯的几人身上漫不经心一瞥就挪开,突然停顿了下,又挪回来,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鼻音。 赵恕是脑残,可能还有点脸盲。 但他不是。 前两天赵氏小公子骂骂咧咧将某张照片发给他分享自己的“未婚夫”,他当时在打球,随便看了一眼,没做评价,主要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没什么好评价的…… 但不代表他脑干缺失没记下那人的长相,没发现那人是自己的地理老师。 而此时此刻,赵恕问他怎么了。 裴顷宇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无知,忍不住问他:“你在快乐什么?” “看张庚辛的情敌相亲,看张庚辛被戴绿帽子。” 裴顷宇看着面前这张越说有越快乐倾向的蠢脸,半晌,由衷叹息:“你是白痴吧?” “?” 赵恕莫名其妙挑起一边眉,正欲发作。 这时候,他余光看见楼下相亲成功的Alpha和Beta不知道聊了什么,当那个Alpha俯下身以具有侵略性的距离凑近黑发年轻人时,兰因一脸着急,又不敢伸手去推Alpha,只能挡在两人中间。 推搡之间,黑发年轻人被兰因捉住了手,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下,条件反射地躲了躲。 兰因立刻转头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片刻之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狠狠蹙眉又伸手去抓他方才躲开的那边手臂—— 后者再次躲了躲,但一个Beta的身手敏捷程度怎么可能优胜过Omega,所以这一次他没能躲开,无奈被兰因一把抓过手臂捞起袖子,露出一边手手腕上缠得层层叠叠的绷带。 空气几秒悬停。 兰因:“哪个王八蛋弄的啊?!!!!” Omega的尖叫声又尖又细。 给二楼直接干得沉默碎了一地。 …… 张庚辛忍无可忍地捞起袖子。 Alpha一般不会对Omega动手,但情敌之间揍个Beta还是不至于被人报警抓起来的。 然而还没等他转身迈出一步,衣领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从刚才一直很开心的赵氏小公子不知道何时收起了笑容,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看上去心情突然变得不太美好。 “打脸就行了。” 他掀了掀眼皮子,淡道。 “别碰他手腕,伤上加伤,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赵小狗:招蜂引蝶!!!!招蜂引蝶!!! 第8章 【二更】瘟神 光线昏暗,赵恕可能看不清楚吴且的脸,但他绝对认识他手腕上缠的绷带。 那是他亲手创造的杰作。 下午,纵使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不情愿的气氛,赵恕还是被他哥亲自压着去了医务室,给吴且包扎。 “他这点红肿有什么包扎的必要?破皮都没有,相比之下林祖文好歹还是被同学架着出教室的。” “赵恕。” “我就轻轻捏了一下,这都红成这样说明他自己身体不好,湿气重……” “赵恕。” 赵归璞又叫了他的名字一次。 “能不能闭上嘴?”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是祈使句,所以赵氏小公子不情不愿地闭了麦。 看着坐在医务室床上的黑发年轻人,赵恕满心怨念,他认为这点伤根本没什么好处理的,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消肿、红花油都不用的程度。 “哪疼?”他不耐烦咋舌问。 黑发年轻人摇摇头,但又不说自己没事,赵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要矫情就矫情个够好了,于是弄了点跌打药,给他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过程中,赵归璞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耐心等赵恕做完了一切,他就像训狗的吹口哨环节,开口道:“我让你保护你的未婚夫,不是让你成为他身边最危险的存在。” 一口一个“未婚夫”,赵恕快要心肌梗塞。 他放开了吴且的手,转身,难得胆大包天的对哥哥说:“我不喜欢第一性别是男人的Beta,这个世界有六个性别,每一个都可以香香软软,除了男Beta和男Alpha,你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他话语落下,肩膀就被拍了拍。 转过头,就看见身后的男性Beta一脸叹息地望着自己:“‘逼良为娼‘不是这么用的。” 一副他上语文课也没好听听课的样子。 赵恕沉默了下,拍开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你想跟我结婚?” 赵恕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他嘲讽的疑问中,吴且沉默了下,而后小心翼翼地笑了笑,摇摇头。 “也不是那么想吧。” “那你怎么不反抗?” “反抗了一下,没人搭理我。” “……” 确实。 …… 赵恕心想,倒是讲了大实话。 毕竟当晚就来夜店相亲,当晚就闲不住跑到夜场来,和Omega勾肩搭背,和Alpha眉来眼去。 他妈的,他一个Beta,自己都不喜欢Beta,凭什么逼着老子往下咽? 搞新潮的——婚姻续存、各玩各的——是吧? 那下午还在赵归璞的面前装什么纯良小白兔啊? 在张庚辛捞着袖子往下走时,赵恕的目光总算有了对焦,认出吴且的第一时间他条件反射去看他身边的那个Alpha。 长得是不难看的,举手间可以看见他身上外套的袖扣宝石闪闪发亮…… 但来夜场为什么会穿需要袖扣的衣服,这足以证明这位大叔审美成谜。 发丝间的银色代表着这人若不是过分骚包漂染的就是忧思成疾愁出少年白,也许曾经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但现在面临破产。 就看上这种货色? 对他赵恕避如蛇蝎,跑来夜场看上这种老人味大叔? 他的眼神有毛病,这件事赵归璞知道吗,毕竟会严重影响下一代。 站在栏杆边,赵氏小公子目光薄凉的望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张庚辛如一阵风似的卷到混战的中心,将自己的Omega从黑发年轻人的身上撕巴下来。 …… “干什么——辛哥?” 兰因满脸不耐烦的回过头,一看到张庚辛那张凶神恶煞得能吃人的脸,瞬间老实了。 “准备挂他身上挂到什么时候?”张庚辛问兰因,“要吃奶吗?” 张庚辛虽然是兰因嘴里的草包富二代。 但实际上张家人能在江城几乎垄断夜场的市场,就注定了他家兄弟几个上再追溯到爷叔辈,就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张少爷虽然是这一辈里最小的,但是早些年从国外毕业回来也开始接触家业,这些年书生气彻底消散了,往那一站,黑着脸时也像那么回事。 兰因被他拎着就像拎小鸡仔似的。 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看他这幅臭脸觉得很委屈,瞬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滚,要掉不掉的。 他性格跳脱,但是确实不禁吓,吴且看在眼里,看他脸上的舞台眼妆都被眼泪弄花了,眼角粘着的水钻掉了几颗下来,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 理英站在旁边直皱眉,还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大概是演出时间快到了,他们不太有空让完全哭花妆的鼓手重新捯饬自己。 “你吓唬他干什么?” 黑发年轻人无语的问面前黑着脸的Alpha。 “先放开他,人快被你憋死了。” 张庚辛瞪了吴且一眼,低头去看兰因,发现他确实是脸色很不好看—— 憋是肯定憋不死。 他这会儿握着兰因的脖子,大手盖在他后颈脖腺体上,下意识摩挲。 那地方还留着他的咬痕,有他临时标记留下的气息。 这大概就是Alpha在Beta面前总是能够拥有主动权的原因,张庚辛慢吞吞放开了兰因,看着吴且问:“你来做什么?” 吴且往理英那边靠了靠,回答:“反正不是来加入你们的。” 一句话给张庚辛憋的够呛。 兰因这时候还嫌不够乱似的,一听吴且的否认,瞬间不干了,顾不上脖子刚从自己的Alpha手里解放,立刻在旁边问:“不是吗?我叫你来的。” 吴且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理英姐叫我来的。” 理英在旁边说:“对,我叫他来认识几个新人,跟你没关系,也跟张少爷没关系。” 兰因瘪了瘪嘴,看上去很憋闷的不说话了——倒不是他真的还放不下吴且,实在是动物的本能,对于曾经蹭上过自己东西的人、事、物,他们并不总是能够很好的迅速抽身。 这一点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是一样的,把东西蹭上自己味道时多热情,抽离的时候就多痛苦。 此时此刻看着站在面前平静地说出自己是因为其他人而来的吴且,兰因知道道理应该是这样,但他还是很难受。 他这副吃着锅里的还回头看碗的行为,让张庚辛觉得牙痒痒,但一低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可怜样子,他又觉得时面前的人在欺负自己的Omega—— 他对吴且的敌意始终都在。 于是冷笑一声,请吴且离开。 介于“喜神”是张少爷的场子,主人家请你走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吴且回头看了眼理英,也觉得今晚自己不太应该来,属实是鬼迷心窍。 他礼貌的跟理英道别。 此时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女Alpha身高接近一米九,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根烟点上。 “张少爷,开门做生意,还带赶客的?您也听见了,这人是我带来的,跟兰因半毛钱关系没有。” 奶白色的雾气从唇边溢出,夹杂着苹果起泡酒的酸涩味,吴且看见张庚辛的脸色变了变—— “理英,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少爷堂而皇之当面赶我的客人,那这脸往后谁也别要了……这场子以后给多少钱我们乐队都不会来,虽然我看它也不一定能开得久。” Alpha打架这种事,一般成年之后很少还有人在意第一性别是什么。 吴且不知道信息素里传递的信息,但他长了眼睛,能嗅到现场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于是他伸手拦了拦,转向理英:“理英姐,没事的,马上演出开始了……” 理英转过头,夹着烟的手指曲起,刮了刮还在试图劝架的黑发Beta的唇角—— 意思是,小嘴巴闭上。 这里是“喜神”,理论上来说,这是张庚辛的地盘。 作为一个Alpha,他对自己的地盘拥有绝对的控制欲,他不可能允许任何其他Alpha在自己的地盘上挑衅自己。 一瞬间,当蕴含着苹果起泡酒信息素味的烟草扑面而来时,他听见自己的脑袋里理智的保险丝被烧断了一根—— 在旁边兰因尖叫高呼一声“张庚辛”大名时,Alpha动了,他猛的一把捉住了拦在自己面前的手,用力一抓一推,就要往理英那边扑! 理英反应很快往旁边躲开! 但是站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吴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就是一个Beta,这么多些年Beta作为中庸不是没道理的,两个Alpha要干架之前,谁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吴且整个人被推得踉跄了三步,满脑子都是“这算什么事啊”,就感觉包着绷带的手腕又是被捏得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顾不上看自己的手是不是真的遭殃了,连同着兰因和方才被理英介绍过来打酱油、联系方式都没加上的Alpha一起冲上去劝架。 舞池中央原本挤满了人,这会儿都散开了。 大伙儿见有Alpha打架,都兴奋的不行,一时间口哨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 吴且缠着绷带那边手使不上劲,想要从后拽住张庚辛,奈何力量不够,只是使得他动作变迟缓,让理英抓住机会,操起旁边桌子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他脑袋上! “艹!” 张庚辛被拉了个偏架,被砸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气的眼都红了,一回头看着一脸无辜的黑发Beta还站在自己的身后,抬手把他抓过来就是想往地上摁—— 但就是这个时候,横空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扣住了他伸向黑发年轻人的爪子。 “又他妈谁啊?!!!!” 张少爷气急,骂的歇斯底里,挣脱了下发现没挣开,暴躁的一抬头,发现站在吴且身后,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像个棺材板似的立着。 那阻止他抓吴且的手就是从他身侧伸出来的。 “我。” 不知道何时从二楼下凡的赵恕面无表情。 “我不让你别碰他手吗?” 从天而降一个顶级Alpha,让战局一瞬间偃旗息鼓,尽管此时此刻他的信息素收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攻击气氛都没有。 夜场中间还是安静了几秒。 吴且茫然的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此时大概是感觉到了他投过来的目光,赵恕放开了张庚辛,居高临下的回视他。 “走哪哪遭殃,你说你是不是瘟神?” 赵恕语气平静。 吴且没理会他的攻击,认真反驳:“要不是我手疼,我已经抓住他了。” 闻言,少年Alpha停顿了下,而后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意思,怪我啊?” 赵氏小公子一边笑,一边抬起头,那并未含有多少笑意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圈蓄势待发想要加入混战的所有人。 片刻之后。 他一把拎起吴且的衣领,把他往后二楼的楼梯拖。 “看什么看,都散了。” 第9章 借笔 赵恕这横空插一脚的举动把张庚辛整懵了,一时间也忘记了还有架要打,伸长了脖子看他把原本准备要挨揍的黑发年轻人人拖走。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此时一楼的战局。 理英随便扶起一张高脚凳坐下,一边吞云吐雾,表情十足冷酷的皱着眉看兰因在哭,看了几分钟,她才很不耐烦地问他哭够了没,演出要开始了。 兰因揉着眼睛说没有。 理英懒得理他,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扔下一句“那你哭个够”,转身去跟乐队的贝斯手讨论调整演出单——因为鼓手废了,把几首不需要鼓点勉强也行的歌调到前面来。 张庚辛安顿好了兰因才往楼上走。 刚走到半道,就听见赵恕冷漠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二楼一片沉默,大概是被提问的人对这个倒反天罡的提问相当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温吞的声音响起。 “我们俩之间好像明天要参加月考的人是你吧?赵恕,你上次月考地理二十分。” 张庚辛:“?” 张庚辛:“……” “不然年级第一是你不是裴顷宇……你让我在教研组抬不起头,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这一次,二楼算是彻底陷入死寂。 …… 赵恕的地理确实很差。 过了明元江南北不分私人飞机机长会把握方向,冷锋过境带来什么影响自有天气预报精准播报。 他表现出了对知识缺失的极度自信与对现代科技的坚决信赖,因此被提问的时候还能冲他的地理老师嘲讽一笑:“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 否则不会收到“未婚夫”照片第二天才当着面认出自己的“未婚夫”是“地理老师”。 充分说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地理课上他赵氏小公子连头都没抬过。 看着面前那张极度自信的蠢脸,吴且无话可说,这时候张庚辛上来了,问他们这是在唱的哪出。 吴且能感觉到Alpha语气阴恻恻的,且蠢蠢欲动。 他毫不怀疑现在自己还能好好地站在这不被揍,似乎完完全全出于张庚辛看在赵恕的面子上—— 一旦赵恕说出任何“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之类的台词,下一秒张庚辛的拳头就会到达他的脸上。 所以他立刻转头去看赵恕。 打架他可以的。 但是现场二楼还有很多的Alpha,他们貌似成群结队,是一伙儿的…… 让他一个Beta包圆了单挑一群Alpha? 把笔给安徒生,他都不定能够写出一个美好的结局。 感觉到黑发年轻人的目光投放到自己的脸上,大概是因为有点儿紧张,那双眼黑暗之中也亮晶晶的,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赵恕突然觉得浑身的气血都顺了。 他嗤笑一声,坐回沙发上,长腿懒洋洋地搭在茶几上:“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吴且眨眨眼。 “什么?”张庚辛有些诧异,“兰因之前说他就是个普通高校的地理老师……怎么,你们学校的啊?” 赵恕无所谓的耸耸肩,看上去并不觉得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就有什么不同。 “是吧,刚才光线暗,没看清是他。” 赵恕一边敷衍地说着一边瞥了眼站在那的吴且,黑发Beta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更加呆了,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因为没有信息素也没有味道,毫无存在感,好像迟钝又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种人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家里备课,来夜场干什么? 给人送菜吗? 给刚才那种老人味的Alpha送菜? 本着有问题不隔夜的良好习惯,赵恕忍不住第二次问吴且来“喜神”干什么来了…… 这一次像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他话语刚落,就感觉到原本站在二楼栏杆边走神一般心不在焉的黑发年轻人转了转头。 好像总算是从呆头鹅的状态醒过来,他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向了角落里。 赵恕愣了愣,顺着吴且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谁也没有,只坐着一个人,是从头到尾头也没抬,正低头用手机打游戏的裴顷宇。 但在赵恕来得及品味出什么之前,吴且的目光又挪开了,就好像方才他只是顺势抬眼,不经意地望过去一样。 “我刚开江城不久,认识的人不多,理英姐一直很照顾我,虽然跟兰因分手了,但也还是朋友……今晚她让我来,我不好意思驳她面子。” 黑发年轻人的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温和。 “早知道今晚要造成那么大混乱,我也不会来。抱歉啊,张少。” 他说最后几句时,转向了张庚辛。 二楼昏暗的光线中,只见立在栏杆边的人垂眉顺眼,眉间轻拢的样子,好似真的对于自己引发的混乱有些愧疚。 张庚辛被他飞快且态度良好的道歉整得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这人还是赵恕他们的老师,他总不能真不依不饶的把人摁在这办了。 喉咙里“咕噜”发出几声含糊声响,张少爷不情不愿的说:“算了。” 话语刚落就看见黑发Beta笑了,唇角上扬,他轻轻点点头:“造成这乱子真不好意思,今天全场的酒我包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楼下理英他们的乐队的第一首歌刚起了个前奏。 现场没人说话,吴且就自个儿从二楼下去了。 …… 几分钟后,楼下的马仔上来跟张庚辛报告,说吴且真的走了,下了楼就马不停蹄的打车离开。 又过了没一会儿,酒吧负责酒水的团队就宣布今晚到店客人都送酒水套餐—— 一楼顿时欢呼声一片。 方才短暂的混乱被人抛至脑后,场子里很快恢复了最开始的热闹。 酒水套餐送上来了,虽然不是最贵的,但也不是最便宜的,此时夜场里基本都坐满了,张庚辛的场子也不是什么普通消费场合,这一个账单下来,也不是小数目。 张少爷瞠目结舌,伸脑袋问赵恕,你那老师什么来头,还是你们学校搞慈善,老师工资开得那么高? “槟城的吴家。”角落里,正认真打游戏的人突然出声,“过去在槟城把烟草和玉石做透了,手上不知道拽着多大的现金流……今年年前才来的江城。” 赵恕和张庚辛双双扭过头。 张庚辛很崩溃:“那他送兰因那块百达翡丽是真货?!” 赵恕:“他送了你那小男朋友百达翡丽?” 张庚辛:“我还信誓旦旦说是假的,人民教师那点工资买得起这表老子举报他一百遍……啊啊啊!” 赵恕:“……” 此时,酒水小弟扛着酒水套餐上来了,张庚辛眉毛快要飞进发际线,万万没想到所谓“酒水买单”,他们二楼也有份。 陆陆续续的上酒,最后一个小弟放下小吃托盘,裴顷宇原本对送的酒兴致缺缺,却意外在托盘里看见了一碟话梅。 他停顿了下,放下手机坐起来,捡起一颗话梅扔进刚开的气泡水里。 “哪来的话梅?”赵恕踢了张庚辛一脚,“你们场子还提供这种儿童零食?” 不提供。 张庚辛的否定中,赵恕挑起眉,十分怀疑的看向裴顷宇,可惜后者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半晌,赵恕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俯身往下看,看到每一桌客人的桌子上都有一盘话梅,才慢吞吞缩回脑袋。 “裴顷宇。”他微微眯起眼,“你之前就认识吴且?” 一口喝光杯子里泡过话梅的柠檬气泡水,裴顷宇有些满意,但语气依旧冷淡的回答:“也教我们班。” “不熟吗?” “应该熟吗?” “那他怎么知道你年级第一?” 裴顷宇越过手机边缘,给了赵恕一个无语的眼神,俨然一副懒得多跟他废话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模样…… 手指一动,新的话梅扔进新的气泡水里,他顺便又开了下一把游戏。 …… 吴且没有胡说八道,第二天真的是学校月考。 大清早的,他早早来到学校看监考安排,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了F班考场监考,考场里都是年级吊车尾,公子哥儿和富家千金聚集地,监考老师在考场里玩手机也没关系。 毕竟手机上缴后,让他们敞开了作弊,一个教室的人齐心协力一块儿做一张卷子,都不一定能及格。 吴且用一顿早餐跟在A班考场的英语老师换了班,后者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答应的毫不犹豫。 问到吴且怎么突然想换考场,黑发年轻人只是含蓄的笑了笑。 英语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Beta,一看他这腼腆的笑容就想到了昨天传闻地理吴老师和赵家那位少爷在教室闹得鸡飞狗跳的事,听说后面还惊动了赵家那位。 当即了然,一脸叹息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哟,吴老师。 吴老师垂下眼,笑着“嗯”了声,抱上用密封袋装好的考卷就往A班教室走。 每个班的监考老师有两名,吴且到的时候,另一个老师已经到了,走廊还闹哄哄的,只有A班教室静悄悄,上一次月考年级前三十的考生全部已经入座,准备考试。 吴且一眼就看见了裴顷宇。 少年坐在教室偏后一些的位置,身着成套的深色运动服,衣袖捞起至手肘,此时戴着耳机,一只手撑着下巴,正望着窗外的树发呆。 此时后面有个女生拿着不会的题拍拍他,低声跟他请教,他目光有了焦距回过身,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面上的水性笔,笔掉落在地。 裴顷宇弯腰去捡。 与此同时,吴且收回了目光。 站在讲台上,吴且和同考场的老师闲聊,对方对昨天F班的鸡飞狗跳很感兴趣,问他林家那位是不是真的分化成了Omega。 “不清楚。” “要是分化成了Omega就有趣了,他们这一辈的世家二代几乎都是Alpha,要抢破脑袋去。” “我哪里懂,学生的事。” 笑眯眯的用废话回答着同事的八卦,直到上课铃响,吴且将放在讲台上的密封袋交给还想多问两句的老师。 后者无奈被塞过来的试卷强行闭麦,走到第一排一组一组的分发试卷。 在同事分发试卷和讲考场规则时,吴且则下到每一桌旁边,核对学生的学生证照片和试卷名字是否一致。 黑发年轻人走路毫无声音,且因为是Beta也没有什么信息素可言,对于已经提笔开始写题的学生而言,他轻拿轻放核对信息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裴顷宇也是写完名字之后,偶然一抬头,看到在前面几排的人垂眼仔细核对信息的样子。 “……” 做这种走形式的工作他好像也做得很认真,一点没有不耐烦。 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丝毫没有任何的含蓄甚至带着极具压迫性的审视,若是放了任何一个Alpha或者Omega此时恐怕都要惊恐回望…… 然而黑发Beta像是毫无察觉。 窗外照入的阳光下,那长而纤细的睫毛只是抖了抖,缓缓抬起来,放下手中核对完的证件,他走向下一个同学。 裴顷宇收回了目光。 第一科考的是应用字文,裴顷宇做完了选择题,在做第一道文字题时就浅浅蹙眉,手中的水笔刚才摔了一下后出现了出墨不均匀的情况。 他飞快了答完两道题,试卷上的字迹因为断墨问题显得并不流畅。 他放下笔,正欲申请去换笔,这时候忽然眼前的光被一道身影遮住,一支同款的水笔被轻轻放在了他的面前。 裴顷宇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旁边的人。 后者只是冲他无声笑了笑,并不解释自己如何洞察一切、再从天而降行为,放下笔便抽身离开。 裴顷宇拿起那只笔,笔杆上似乎还带着另一个人指尖的温度…… 笔不是全新的,有使用过的痕迹。 裴顷宇用这支笔完成了整场应用字文的考试。 考完试,也没能把笔还给吴老师。 因为等他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时,教室里已经不见吴老师的身影。 裴顷宇只能暂时留下了那支笔,准备下次找机会再还。 离开教室时,裴顷宇还想了下方才应该有的还笔时机——交卷的时候该还的,但他忘了,吴老师走到座位上收卷时也没有提醒他。 收起卷子后,黑发Beta所有做的,只是抬眼,然后对他笑了一下。 第10章 他怎么那么粘人 之后的几天考试,监考名单上没有吴且的名字,他闲在家里不出门,连看了八部电影,看到老母亲问他能不能出去约会,好歹晒晒太阳,不要活得像一滩苔藓植物。 阴暗潮湿又木楞。 中年人就是这样,有约会的时候一提到兰因就皱眉毛说“那个耳朵上耳钉比我头发还多的疑似未成年”,这会儿分手了,又催他出去约会。 对象都没了,和谁约会? “赵恕啊!当然是赵恕!” “有不有可能这几天我在家闲着的原因,就是因为身为学生的他这几天不上课,要考试。” 吴且一脸认真地提醒。 “他和林家那个小少爷有情况的,上次诱发分化那件事后,他恨死我了,烦请你们不要再乱点鸳鸯谱。” 讲到林家,李君碧女士明显面露不屑:“林家?都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在太太圈听到了什么风声八卦,得了点小道消息。 “林家不行,林祖文在赵恕眼里行就行。”吴且无奈道,“谈恋爱又不讲这些,人家Alpha和Omega看对眼就行了,谁拦得住?” 确实。 无论这个世界演变成什么样,Alpha与Omega本身的生物特性就是互补的,像是最精准的榫卯结构,无需铁钉,一旦信息素匹配度高,完成标记,精准锁死百年。 正常情况下,甚至不需要高匹配度,一个Alpha一但终身标记Omega,从此之后他们就会达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身心交融。 比如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他们的情热期都会同时来到。 甚至有一些未经科学证实的现象表示,部分Alpha和Omega完成标记后,若一切顺利,只需要五年,他们就能达成一般双生子之间才能拥有的共感。 这是在伴侣其中一方是Beta的情况下,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 李君碧女士不说话了,身为Omega的她在清楚不过,再年轻二十岁时,她也从来没有将丈夫身边的任何一位美丽的Beta视作婚姻关系中可能存在的威胁。 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她只能伸出手指,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什么意思?接下来你是想找一个Beta相处了?” “啊?” 吴且眨眨眼。 “倒也不是那么绝对吧?” 对于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此时的李君碧女士只觉得这是儿子在敷衍自己。 她还是希望吴且能够争取一下赵家的小少爷。 “我和小学时学校门口卖糯米饭的阿姨都比和他熟,怎么‘争取‘?” 吴且一边看着手机同事群组里的信息,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下午我出去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吧。” “你去哪?” 吴且随意给她亮了亮手机,展示正在刷屏的同事群组:“同事下午下楼梯摔骨折,我去探望一下。” 后者随意看了眼,捕捉到关键词“人过五十果然骨头都酥脆了”。 “去医院看望比爹妈还老的中年同事”这种破事在李君碧看来完全不叫正事,她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正事不做瞎献什么殷勤”,转身继续去浇花了。 …… 早上监考后,英语老师杨sir从楼上走下来时一脚踩空,连续滚了十几个阶梯,被学生打急救电话送往医院。 骨折是浑身多处骨折,好在人没有大事,只是接下来的教学工作不能正常进行。 这位杨sir就是前几日和吴且交换监考考场的那位,平日里办公室在走廊对门,吴且和他虽然有年龄差距但是关系不错。 下午,在病房里哼哼唧唧,一抬头看到拎着昂贵补品出现在病房门口的吴老师,杨sir还是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这年头的年轻人那么有礼貌,真的会放假还千里迢迢探望自己的同事。 而且吴且还是同事里第一个到的。 放下补品,他坐在床边和杨sir闲聊,黑发年轻人唇边总是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接住—— 一顿聊下来,谁也不觉得尴尬,杨sir的妻子甚至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同事,热情地拉着他问国外留学的相关事项。 吴且很有耐心的一一解答。 直到日落西山,下午有监考任务的同事一个个出现,吴且的屁股像是焊死在了椅子上,流水宴的二号主人一般,淡定地配着杨sir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 接近晚餐的时候,吴且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给在煮的水果茶续了一波开水,转头问杨sir的家属,你儿子在学校拿了什么荣誉,要是出国的话,可能还是有一些特长会比较容易申请学校。 这年头,哪个中年人讲到自己的小孩那都是眼前一亮,滔滔不绝。 讲到七点二十五分,医院的护理来送过晚餐,一个高大到如狗熊的身影出现在病房外。 狗熊身着裤衩加白色背心,一件运动外套拎在手里,胸前挂着一个有些蜕皮的金属口哨,开口气势如虹:“老杨,你怎么回事啊,这就摔了!” 来人正是学校的体育组组长,姓薛。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sir床前,看着弱不禁风、就剩一口气的中年男子,摇头叹气,半晌不甘心的问:“那下个月的全国联赛,你还能不能随队啊?” 杨sir看着自己被里三层外三层固定起来的腿,十分淡定的反问:“你看呢?你觉得呢?” 薛老师发出狗熊一般的大叹气。 “我用轮椅推你去?要么担架抬呢——那我们篮球队怎么办啊哥?!!” 薛老师发出灵魂的质问,问的一室沉默,杨sir一脸为难。 别看杨sir脆的跟一张纸似的,但他在学校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校篮球队的指导老师。 这个指导老师也不一定真的得指导三步上篮,是学校的规定,任何社团都必须要有一个正经八本的除体育老师之外的文科老师担任指导老师—— 任何离谱的规矩之后通常都会有一个离谱的黑历史。 根据吴且所了解,这个规矩的出台好像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棒球队的指导老师就是他们的带队老师,这位大哥亲自拉大旗帮队里的崽子们月考作弊,确保主力队员的文化成绩合格,能够顺利出席当年的全国联赛。 指导老师是一个平日神隐,关键时刻却很有存在感的职位。 带队离校参加省外联赛,学校也规定必须要有指导老师随队,监督学生的文科成绩不要落下。 现如今,眼瞧着秋季中学全国联赛逼近,因为全队Alpha且拥有S级Alpha赵恕和裴顷宇,红铁中学在之前的各种友谊赛可谓是神挡杀神,是今年的夺冠热门。 今年又是最有希望的一年。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指导老师躺下了,这怎么叫人不绝望? 杨sir:“……老薛啊,你今晚连夜打个报告换指导老师?” “换谁?”熊型薛老师崩溃的问,“换谁?!门口传达室看门大爷都被下五子棋邀请走了,你让我上哪去找——” “呯”地一声,两人身后传来金属落地的。 齐刷刷转过头去,就看见在他们身后,手中捏着刚削半个的苹果,黑发年轻人看着很不好意思,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放到一旁。 病房里有大约十秒的沉寂。 杨sir突然问:“小吴老师,你不是上上个月才入职的嘛?” 此时薛老师整个人立起来了,双眼放光。 吴且“啊”了声,又“嗯”了声,笑了笑道:“是的啊。” 杨sir:“那你身上还没挂社团咯?” 吴且:“没有的。” 话语刚落,手中一空,削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被夺走随便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吴且的双手落在了熊型薛老师的手中,后者从上至下,充满了期颐地望着他。 小吴老师脸上的温吞笑容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点点头,说:“好的,好的。可以。” …… 月考最后一科结束,就有篮球队的训练。 听说原本的指导老师倒下了,篮球队来了新的指导老师,今日开始训练前,他们需要和新的指导老师来一次简单的寒暄。 对此赵恕不屑一顾,更衣室的衣柜被他拍的啪啪作响,直言学校就是多此一举。 这种一年到头神龙不见尾的文科老师,只有出去比赛的时候跟着公费旅游吃喝却能分得他们比赛来的奖金,对当爹又当妈的老薛很不公平。 “你这么懂事。”裴顷宇放下运动背包,弯腰拿出运动背心,“就训练时候听话点,少气他们几次。” 赵恕抬脚踢他。 两人换完衣服并肩走出更衣室,还在讨论关于新来的指导老师的事,这时候赵恕余光就看见在板凳区,高大的熊型薛老师身板,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连帽卫衣,运动裤,普通的运动鞋。 长长的睫毛,眼有点圆,往那一站乖巧又安静,对于红铁的教师队伍来说,实在是稚嫩得过分,看上去也像个大学生。 “小吴老师,谢谢你啊,我们篮球队活动比较频繁,辛苦你又要加加班——” “没关系的。” 阳光下,黑发年轻人微微侧着脸,勾着唇角,“我也是突然才想起,我已经单身了。” “啊?” “……时间自由了呀。” “哦哦。” 篮球馆入口处,少年Alpha们同时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与运动气氛完全格格不入的黑发Beta。 裴顷宇目无波澜注视不远处笑吟吟的黑发Beta,一言不发。 相比之下,赵恕在旁边吱哇乱叫。 是完完全全的诧异与怒火中烧。 “什么意思?未婚夫权限行使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记恨上次我用篮球队做借口不和他吃饭?现在篮球队都要跟过来,粘人?他不会对我一见钟情想要就这么锁死我了吧?!” 第11章 门外汉 故事里总会出现的狗血误会梗并没有出现,当篮球队所有人到齐,薛老师立刻给众人介绍了他们新的指导老师—— 以一种“看,是救世主,给老子放尊重点”的语气。 赵恕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摆弄自己的手机,全程黑着脸,直到在手机里收到了原本的指导老师杨sir从被抬上救护车到浑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的各阶段照片。 ……吴且还真不是因为他来的。 收起手机,从刚才开始一直像仙人掌一样的少年总算是收敛起了那股子生人莫近的暴躁,偏开头,去热身。 热身过程中余光瞥见黑发年轻人在被介绍后没有像其他的指导老师那样走个过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反的,小吴老师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了,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热身。 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直视前方,坐姿标准的像小学生,他雨露均沾地好像在认真审视每一个人的热身动作,就好像他看得懂似的—— 有那么一两秒那种目光也落在赵恕的身上,赵恕觉得很别扭。 好在吴且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的“特殊关系”多看他几眼,也是看他运球数次后,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在赵恕来得及发火前,目光就挪开了。 又落在了他身旁的裴顷宇身上。 赵恕手中的球落在篮球场木质地板上的力道变得大了些。 训练开始前,有超市动作人员送了几箱子水和运动饮料来,小吴老师站起来,一路小跑去指挥他们把物资放到一个角落里,是不会碍事却也很方便他们训练时累了顺手拿的地方。 赵恕看着吴且拿出手机,垂眉顺眼地在其中超市工作人员手机上方扫了扫,然后笑着跟对方道谢,超市工作人员摆摆手,也一样笑着回答他什么。 ……他好像和每一个人关系都很融洽。 比如就在他出现短短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队里一些队友已经亲切的一口一个“小吴老师”叫他。 “小吴老师破费了,只是挂个名字啦,您这么认真我们都会不好意思!” 性格开朗的Alpha嘿嘿笑,洪亮的声音来自队中首发阵容大前锋,有时候赵恕觉得他比老薛更像狗熊。 吴且转过头冲他笑了笑说什么“应该的”。 笑容非常坦然。 赵恕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吴且和队内的人相处太好,他没那么无聊为这种破事不高兴。 手中的球“啪啪”撞击两下地面,重重弹回手中时,他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接住球,在低年级的队员开始跑动热身时,抱着球走向角落。 吴且背对着球场,正在给饮用水和功能饮料开箱,冷不丁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手上动作一顿,转过身。 身后,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少年勾首望过来,脸上因为别扭,英俊的脸变得有些紧绷,剑眉紧拧:“我还以为是我哥派你来盯梢我的。” 吴且愣了愣,半晌恢复了招牌温吞笑容:“怎么会。” 赵恕:“……” 这人可能生在十三月,介于摩羯座和水瓶座之间,是水豚座。 赵恕:“不是吗?” 吴且:“不是。他没那么闲,因为你找篮球队训练借口不来相亲就专门派人来盯梢。” 赵恕:“……” 虽然是事实,但是冷不定被爽约对象坦然的讲出自己那算是没礼貌的社交行为,赵恕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握着篮球的手因为无声收紧了些。 偏偏面前这人一副毫无攻击性、单纯阐述事实的表情。 “不是就好。”面瘫着脸,赵恕说。 吴且“嗯嗯”两声。 赵恕站在他面前停了一会儿,面前的人就这样仰着头,一双乌润温和的双眸回望他,望得他已经到嘴边的刻薄台词烟消云散。 “……” ……算了。 少年Alpha抿了抿唇,内心憋屈万分,将抓在左手的篮球换到右手,发出“啪”的一声声响,当有几名队员终于意识到角落里气氛不太对劲望过来时,无意提供任何八卦,他转身准备回到热身队伍中去。 “——但我也没说,我来得毫无目的。” 身后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少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有些错愕地猛地转身,撞入身后黑发年轻人的双眸中。 依然是毫无波澜的平静注视,脸上的笑容与上扬的唇角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 …… 赵恕根本没搞懂吴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导致在接下来的分组对抗训练赛中,他显得非常心不在焉。 尤其是每一次不经意的余光扫过角落,都能看到那个黑发Beta坐在那一动不动,目光集中认真的看着他们的每一个来回跑动,跳跃,回防与上篮。 从头到尾吴且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安安静静的,但是这人的存在感强烈性却好像伴随着时间推移剧增—— 以至于赵恕越打越烦。 S级Alpha也不是完全的优质品种,至少在他们彻底成熟,性格沉稳下来前,大多数人的青少年时期会伴随着不可控的不可理喻烂性格—— 等队友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将近五分钟没有接到赵恕的传球时,第二节训练赛都快结束了。 赵恕的打法越发又独又黑。 在第三次因为篮板把一个一年级的新人没必要的重重撞飞三米远后,对方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然而碍于大家都是Alpha,要面子,而且对方是赵恕,那一年级的新队员哪怕此时此刻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散架了,愣是咬死了牙没吭一声。 裴顷宇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作为对抗组的主力,他走过去看了眼那屁都不敢放的一年级新生,伸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转过头跟赵恕说:“你再这么搞,今天就别打了。” 裴顷宇说这话是管用的,他是队长,赛场上除了教练大家都听他的…… 偶尔教练也听他的。 被裴顷宇嫌,赵恕难得没有顶回去,而是脸色很难看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薛老师也站起来,走到赵恕身边,然后当着他的面拿起口哨,在他耳边“哔”地用力吹了声!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后者头发都快竖起来,少年Alpha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干什么!我又没犯规!” 进攻中的自然动作,算不上完全的犯规,但是稍微再过一些就在犯规的范畴内。 老薛用手指隔空点了点他,问他今天吃错什么药,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没有。”赵恕掏了掏被口哨搞到发痒耳鸣的耳朵,懒洋洋道,“不习惯被门外汉盯着看。” 周围安静了一瞬。 裴顷宇飞快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没动的吴且…… 毫无存在感。 非常困惑赵恕怎么还在惦记这号人。 “指导老师好像真的要指导我们什么一样,我很怕一会训练结束被门外汉拉着开会指点江山,问我刚才站在中线的时候为什么不投反正也算三分球……越想越难受。” 赵恕认真道,转头指了指紧紧关闭的篮球馆大门方向。 “全国联赛开始之前不是封闭训练?能不能清场闲杂人等啊?” “闲杂人等?” “是。” “清场?” “对啊。” 薛老师叉着腰,面无表情地问:“你意思是小吴老师作为隔壁某劲敌院校派来的奸细,先把杨sir推下楼梯,之后专门等在杨sir病房,等我出现,待我提出指导老师缺席的问题,巧妙怒刷个存在感,不加工资不算加班费的情况下处心积虑得到了本校篮球队指导老师的位置,拿到我们训练情报,交给劲敌院校,换取巨额情报费用?” 赵恕:“……” 身后,裴顷宇发出一声短暂气音嗤笑,让薛老师讲的话嘲讽气氛瞬间拉满。 赵恕:“指导老师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看过我们训练?” 薛老师头疼地叹气。 裴顷宇看不下去了,浅浅蹙眉:“赵恕,你犯什么病,让他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赵恕:“老子又不是耍猴的,要在这给门外汉表演——”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招数来说好像发生在一瞬间。 他看到黑发Beta站起来,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原本以为他也是来骂他无理取闹的,但是他没有。 在人群散开的一瞬间,他都没怎么看清楚吴且是怎么到他面前的,紧接着,手中一轻,原本握在掌心的球被轻飘飘抄走。 手持篮球,黑发年轻人就在他们这个处于篮球场正中线的位置,一秒站定,起跳。 橘色的球在半空高高抛出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利落入篮。 …… 除却篮球落地“咚”“咚”几声重响。 周围安静的吓人。 赵恕眨巴了下眼,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在篮筐下滚落很远的篮球。 “你运球姿态太高,光靠高阶Alpha的等级优势压迫对手,使其退缩,以此达到强行突破进攻目的,遇见不吃你这套的,其实抄你球用不了三秒。” 吴且慢吞吞从篮筐上收回目光,视线转回来,定在满脸震惊的少年Alpha鼻尖处。 “还有,我不是门外汉。你讲话好难听。” 第12章 天作之合 篮球馆内有一瞬间安静的像坟场。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这个无论从身材、身高还是性别上看都平平无奇的Beta当着所有人的面,抄走了赵恕手中的球,并完成了一次姿态与速度甚至是距离都绝对无可挑剔的远投。 “小吴老师?” 比队员们震惊的,还有站在场边原本在打酱油的薛老师。 今日篮球队主教练不在,作为篮球队助理教练薛老师被派来盯梢,主要是不让这些毛崽子拆了篮球馆,却冷不丁被他撞见他们的指导老师出手惊人一幕—— 薛老师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场上目前的比分牌。 在此之前,裴顷宇和赵恕被分在了两个队伍,比分紧咬不下,这也是日常对抗训练常态…… 能够安排和校外友谊赛的机会太少。 队内训练知根知底,来来回回就那两下,大家都快审美疲劳。 吴且的出现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扔下的一颗破镜之石。 “小吴老师,”薛老师结巴了下,“你、你居然也会打球啊?” 吴且点点头:“会呀。” “……” 他甚至不是含蓄的说“会一点”。 “那你要不要陪这些崽子们练一会儿?” 不顾站在旁边的自家王牌大前锋赵恕此时一脸踩到狗屎的菜色,薛老师发出邀请。 吴且迟钝地“啊”了声,一副有点儿惊讶的样子。 赵恕磨了磨犬牙。 稍微犹豫了下,小吴老师低头看了看今天穿的鞋,点点头说:“可以吧?” 因为是被邀请来的,吴且拥有了主动选择队友的权利。 众人森森的注视下,他的目光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转过一圈,最后越过人群,落在了人群之外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身上。 吴且眨眨眼:“裴顷宇……同学?” 周围安静了一瞬。 赵恕“哈”了声表示荒谬。 站在人群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裴顷宇突然被点名。 转过头来,他以审视的姿态从上到下打量吴且一圈。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吴且身边。 很近的距离,再次垂目冷淡望过去时,黑发年轻人仰脸冲他笑了笑:“可以吗?” “……” 裴顷宇点点头。 “可以。” …… 事情就是这样。 赵恕非常茫然,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吴且已经站在篮球场边开始简单的热身。 此时此刻,一边热身,黑发Beta正相当温和地问裴顷宇队里的二年级首发控球后卫,顶替了他的位置会不会不高兴…… 语气礼貌的像是问他借五百万。 被问到的二年级Alpha完全莫名其妙,但是在对视上小吴老师的眼睛后,突然更加莫名奇妙的满脸通红,他点头如捣蒜。 “小吴老师,你怎么会打篮球?” “中学时期打过。” “我靠好厉害,你高中不是在国外读的吗?!那边的人很高哎??!听说哪怕是Beta都有可能出现两米长人!” “还好。” “你那个姿势很标准,是专业训练过的吗?” “……算是吧。” “小吴老师,你多高啊?” “一米七九点七。” “噗!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因为确认不会二次性别分化之后,就再也没长高过,我为此从十八岁日日夜夜痛彻心扉到今天。” “……哈哈哈!” 都说身高超过一米八以上的雄性生物,连死后墓志铭上都会镌刻“生前身高达一米八”,吴且的一米七九点七确实值得怨念。 小吴老师对这件事倒是毫不避讳。 在他身后,裴顷宇无声地把挂在脖子上的湿毛巾拿下来,依旧惜字如金……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 赵恕不屑的把视线挪开。 少年Alpha已经在认真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让场上这对莫名其妙组合起来的“复仇者联盟”痛哭流涕。 …… 比赛哨声吹响。 如果说三分钟前,指导老师的加入对于少年们来说,尚且还像是玩乐一样的新鲜。 三分钟后,所有人的玩心都收了起来。 赵恕再次抢夺篮板,持球重重落地的一瞬,感觉到自己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已经和前面两节不可同日而语—— 再看同队的队友们,各个都因为一阵剧烈的积极跑动,有不同程度的气喘。 场上十人,几乎有一半的人不受控制地疯狂偷看不远处穿着长裤长袖在人群中跑动的Beta…… 他看上去完全游刃有余。 无论是此时此刻那张完全没有挂一滴汗的白皙脸蛋,还是规律的呼吸,又或者是四平八稳的眼神。 一开始,吴且跑动和传球,其实都很中规中矩。 直到开场第三分钟,吴且手中的球第一次在篮下从赵恕腋下准确传到裴顷宇手中,帮助他越过一堵墙般起跳的赵恕上篮时—— 场上的画风变了。 就像是懈怠的机械在这一刻终于上好了弦。 两队的比分在不知不觉中拉开。 原本因为没有主力大前锋,丢了不少篮板所以落后三分的裴顷宇队伍,现在已经反超三分。 “恕哥!” 队友的呼喊声让赵恕回过神。 少年Alpha定了定神,持球进攻,然而在刚刚过中场时,就感觉到身后有一小阵风刮过,足够叫他后颈警惕地汗毛立起—— 还未等他为此做出反应,吴且从他身后出现,抬手将那颗橘色的球从他手中抄走,并在赵恕愣怔中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攻。 队友崩溃的叫声中,与吴且齐头并进的是裴顷宇,当回攻至篮下,黑发Beta简单短传,裴顷宇起跳接球,勾手灌篮! “哐”的一声巨响! “艹!” 篮筐震动中,还有赵恕的怒骂声。 裴顷宇重重落地,扯了扯手腕上的护腕,不受控制地往吴且所在方向瞥了一眼。 Alpha那双一开始还毫无波澜的眼神,此时已经有所变化。 然而吴且没有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就像是在考场上放下了那只之后他又用了三天的水性笔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一样,这会儿,他的目光是放在计分板上的。 看着计分板上电子数字再次跳动,他才满意地转回头…… 然后猝不及防迎上裴顷宇的目光。 愣了下,像是有一点惊讶他在看自己,吴且冲他笑了笑,道:“好球。” …… 赵恕再次发起快攻。 逐渐拉开分距的计分板让Alpha心烦气躁,不远处黑发年轻人和裴顷宇像是随时有暗号的默契配合,也让他整个人莫名其妙—— 烦到巅峰时,有淡淡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弥漫。 篮球馆内几乎都是Alpha,在身体对抗运动中,对于队友或者对手的信息素溢出早已习惯,大家不算受影响—— 他们只知道,此时赵恕的心情绝对不算美丽。 球在他手中以砸穿地板的力道运至对场,全程无传球,至篮筐下他起跳上篮,与此同时,裴顷宇赶到,盖帽,截球! “啪”的一声巨响中,球稳稳落入身后卡好了位置等待的吴且手中,他接了球转身冲刺,裴顷宇落地后,迅速跟上了他的速度。 至中线位置,两人几乎持平,橘色球影一晃,黑发Beta送出一记长传,裴顷宇稳稳接住,此时人已经跑动至三分线下—— 一记晃球,骗过回防双手晃动的赵恕,裴顷宇后仰起跳,球在半空抛出长抛物线,入篮。 三分有效。 裁判哨声中,场上鸦雀无声。 滚落的篮球在木地板上跳动,剩下的只有被当狗溜里溜去的少年们急促的呼吸声与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 比分差距来到六分。 短短三分钟,黑发Beta已经完全把控了场上十个人的节奏。 场上成为了他与裴顷宇的双人秀。 裴顷宇发现,甚至不需要眼神,吴且总会出现在每一个他希望看见队友的地方。 吴且总能在他觉得最舒服的角度把球传给他。 只传给他。 就好像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作为搭档征战篮球赛场八百年。 …… 吴且万万没想到,作为指导老师的“见面礼”,买给篮球队员们喝的运动饮料,他是第一个开箱的人。 抱着运动饮料狂灌两口,他的心跳还未恢复……太久没运动了,体能果然有所下降。 在努力调整呼吸的过程中,他的背正在被薛老师狗熊般的大掌“啪啪”攻击—— 助理教练痛心疾首的问:“小吴老师,你能不能假装自己是红铁高三学生啊?有了你,这全国联赛还不是……我们甚至现在就可以下单开始定制放冠军奖杯的防尘盒!” 吴且被拍的头眼昏花,闻言,苦笑道:“那我还是和中学生有点差距的吧?” 薛老师:“我看着你比王佳佳年轻,说你高二总有人信。” “啊啊啊,薛老师!讲话怎么那么伤人!” 被点名的三年级Alpha哭笑不得,他是队伍里也打卫控,但自认为远不如吴且—— 小吴老师刚才那一节比赛里的表现与操作,恐怕够他再努力三年。 吴且下场时,场上的比分定格在53比33,裴顷宇的队伍大比分领先,而这其中,至少有十七分左右,是裴顷宇在吴且的助攻下完成的有效得分。 吴且下来后,比分在暴怒的赵恕重新掌控球场后又逐渐拉小差距。 终于在一名队员被赵恕撞得躺在地上一分钟没爬起来后,负责裁判的学生战战兢兢地吹了中场休息的哨子。 赵恕一手扔了手中的篮球,转身向着吴且这边走来。 这时候,黑发年轻人又变成了刚才那副毫无存在感的样子,正抱着功能饮料小口的喝。 赵恕一靠近,嗅到香甜的桃子味,他愣了愣,还以为自己闻到了哪个Omega的味道……定眼一看,不怎么意外的发现,味道是从吴且手中抱着的饮料口冒出来的。 “……” 赵恕有些烦躁。 而吴且只感觉到眼前的光被遮挡,紧接着,热烘烘的、像是被暴烈阳光照射后尽情挥发的龙舌兰烈酒味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他抬起头,问赵恕:“怎么了?” “哪怕是长人遍地的西海岸,你的水平在顶级高校联赛也够看了,NCAA没找过你?” 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轻蔑,但他目光闪烁,绝对算不上友善。 “现在怎么成了窝囊废文科老师?” “……” 窝囊废什么的…… 文科老师招谁惹谁? 这人说话真的粗糙又难听。 吴且想了想,最后只是仰着头,对蹙眉俯首看向自己的少年微笑了下。 然后,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干你什么事呢。” 这句话挺有攻击性的,配合黑发Beta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和实际上嫌弃的语气……真是语气助词也救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半架空“半”在于篮球相关术语,打球剧情不多只服务于花式修罗场,本文不是竞技文所以我实在是懒得自编一套联赛专有名词哈(。) 第13章 家规会有鞭刑吗 NCAA的全称是“National Collegiate Athletic Association”,即美国大学体育协会,管理全美一千多所高校体育赛事。 该联盟组织是大洋彼岸体育的核心,更是通往顶级赛事殿堂的阶梯基石,孕育未来体坛超级巨星的摇篮。 提到“NCAA”,至此赵恕与吴且的对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瞬间休息中的所有人都往他们这边挪动屁股。 少年人的好奇心旺盛又炙热,不是故意的,但也偶尔可能灼伤到他人。 被吴且暂时顶替了位置的那名首发控卫拽着小吴老师,问他高中就读哪所学校,会不会也十分有名。 小吴老师当下露出被查户口时的为难表情,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读书时的高中校名,站在旁边冷眼围观的赵恕立刻觉得这学校还挺耳熟—— 拿出手机随便在搜索引擎查了查,果不其然发现这所学费昂贵的私立高中校名可以在社交平台搜索到,并且是传统的篮球强项高校。 在吴且就读那四年,有两年连续获得过高校篮球联赛冠军的记录。 ——这种漂亮的履历,现在他至少一半以上的队友可能都在世界篮球最高殿堂沉浮熬资历。 之前,赵归璞发来“未婚夫”照片的时候没忘记贴心的送上“未婚夫”履历。 没有详细到高中,但是“未婚夫”就读的大学,赵恕是看到了,NCAA联盟排名一直很靠前的肯塔基大学,但“未婚夫”学的专业并不起眼,也没有参与到任何运动相关的组织。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不打球跑到肯塔基大学就读地球与环境科学,是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所以你是坐在场边nice位拿了两届联赛冠军,以至于一所像样的大学offer都没拿到吗?” 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过头,看见少年Alpha摇晃了下手中的手机,展示他搜索来的结果。 周围齐刷刷的目光又看回来。 “我高四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四星球员评价。” 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报了几个非常惊人的著名高校的名字。 “但在那种顶尖联盟组织里,没有任何一个队伍,需要一个Beta。” 若此时有任何熟悉吴且的人在场,恐怕都会觉得惊讶:他很少用这么生硬的句式说话。 然而此刻,因为不得不将这个真正的缘由再次重复一遍,他语气难免有些怨念。 事实就是如此,在人类繁衍至出现第二性别分化可能性后,Alpha、Beta和Omega的世界从来都不可以用公平来形容。 更高大、更强壮、更聪明的Alpha; 更敏捷、更漂亮的Omega; 还有普普通通、没完全灭绝完全胜在数量很多的Beta。 眼前的人影晃动,逆着光,吴且好像回到了五六年前,复古华丽的学校会议室中,杜克大学派来的经纪人语气真诚,强调着虽然亚洲人的身高与体能在大洋彼岸均不占优势,但他们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哪怕接下来吴且分化成为一个Omega,他们学校都愿意为他提供全额奖学金,以及队内一个准首发席位。 从那日起,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每一天早上醒来,吴且都习惯性的摸一摸后颈,那个二次分化后腺体会出现的位置…… 并前所未有的期待着它能够发热、发胀甚至带来不适。 对于吴且来说,那半年过分漫长。 一天天的等待中,时间也被无形拉长,心情从一开始滚烫炙热到逐渐冷却,周围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安慰他,Alpha与Omega结合的家庭产生的下一代绝大多数都是特殊性别,他还是很有希望的—— 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来临。 根据统计,没有任何一名可能二次分化的人类超过十八岁还没有分化的,所以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就是吴且的deadline。 那天早晨起床,看着身高尺再也没有变动过的一米七九点七的身高卡尺,和毫无动静的后颈脖,吴且坦然的张开双臂,迎接人生中的第一场倾盆暴雨。 或许是潮湿闷热已经持续了许久的缘故。 他并不觉得雨落拍击在身上会犹如天塌下来那般难受,只是有一点点持续阵痛的失落。 正如现在。 那股阵痛又轻飘飘的降临。 “哦。这就是你现在变成碌碌无为地理老师的原因?” “不知道啊。” 跟没素质的人说话真的很容易变得也没素质。 黑发年轻人轻轻地眨眨眼。 “也可能是老天爷觉得,需要有一个一米七九的我从天而降,来打爆区区一米九四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你。” 此时此刻阵痛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毕竟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赵恕彻底黑下脸,现场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 只有坐在不远处的裴顷宇清晰地笑了一声。 向来严肃寡言的队长大人很少发出这么明显的笑。 除非是真的听到一个他觉得颇为好笑的笑话。 …… 小吴老师成为今日超人气新星—— 就在此时此刻,被一群精力过旺的Alpha簇拥着,入职红铁中学两个月以来,前所未有的具有存在感。 日常训练之后,不知道谁提议聚餐,吴且那句“我就不去了”刚冒出来,在成功开溜之前就被拱上了薛老师的车。 大家嚷嚷着无论如何要一起喝一杯,听一听新来的指导老师在中学时期的光辉赛事事迹。 车门关上,隔绝了停车场外少年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坐在副驾驶,黑发年轻人唉声叹气,拿出手机跟家里报备,今晚不回家吃饭。 “……篮球队聚餐——啊,就是之前探望的同事骨折,没有办法带队外出比赛,我顶替他当一阵子篮球队的指导老师。” 拿着手机,吴且语气很乖,一边在薛老师提醒下系安全带,此时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动作停顿了下。 转过头,仿佛下意识通过车窗往外看了眼,抿起唇,用手压了压手机,他才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声:“在。” 电话里的声音立刻飞扬起来。 薛老师什么都听不清,但也因此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就听见小吴老师非常无奈的声音响起:“我是Beta,不是Omega,喝多了也能自己打个车回家……再说了家里不是有司机,凭什么要别人送——什么司机都没空,你和爸爸今晚要用到四个司机?是准备开着坦克去打仗吗?” 最后挂掉电话的时候,小吴老师的脸上还是挂着很不高兴的表情。 薛老师看他这副样子,那股跟社会人相去甚远的清澈天真刻板印象再次加深。 “怎么了?” “没事。” 薛老师拿出手机导航今晚的餐厅,就听见副驾驶的人碎碎念今晚自己请客…… 虽然因为未知原因不合群也不情愿聚餐,但一旦答应邀约就会负责到底—— 这么可爱的性格,实在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薛老师笑眯眯地说好啊,一会儿一定要多喝两杯。 汽车发动前,车窗被人从外面敲响。 薛老师有些惊讶地降下一点车窗,意外的看见一双锋利有神的黑眸。 车窗全部降下,是篮球队的王牌大前锋正臭着一张俊脸站在外面。 懒散且敷衍地对驾驶座的薛老师打了招呼,少年一只手搭在车窗边框,歪了歪脑袋,转头对副驾驶的人道:“你是小学生吗?” 吴且面无表情地回望他。 “嗯?不是小学生怎么能什么事都要跟家里报备?” 赵恕往车里伸了伸头。 “我哥刚才突然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和你共进晚餐,并要求今晚必须要送你回家。” 吴且:“哦。” 看他这个死鱼激不起波澜的样子,赵恕烦得很:“我不送能怎么地?” 吴且:“?” 吴且:“你问我?” 吴且:“我怎么知道你哥能把你怎么地,赵家家规会有鞭刑吗?” 赵恕:“……” 赵恕头一回体会到面对一个人实在是无话可说,好像骂也骂不出来的痛苦。 深深盯着吴且看了几眼后,赵恕带着一脸脏话转身走了,他身体一抽离,黑发年轻人立刻伸手将窗户重新升了起来。 还“啪咔”一声上锁。 薛老师:“……” 薛老师:“什么意思?原来小吴老师和赵恕早就认识吗?” 吴且想了想,诚实的回答:“算有点认识。但完全不熟。” …… 聚餐的地点选在一间会开到很晚的精酿酒吧,店里主营私房火锅。 吴且和薛老师找车位浪费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位置,他的对面坐着裴顷宇,旁边是赵恕。 这导致赵恕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吴且在做什么,比如当他举起一杯酒回敬某位小崽子的敬酒时,旁边的人会阴阳怪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差不多得了,一会吐我车里试试?” 吴且这时候刚喝下第一口酒。 放下酒杯,他正襟危坐。 微微侧身,他在满脸抗拒的少年眼前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不跟你走;第二,你车不是你开也不用你洗。” 赵恕蹙眉,狠狠拍开快怼进自己鼻孔里的两根纤细手指。 接下来Alpha就一直侧坐着,半背对吴且这边,只留给他一个嫌恶的后脑勺。 后者乐得自在,低头看了眼放在自己面前的话梅,顺手用手背往对面推了推。 此时,餐桌对面,裴顷宇原本正侧头懒洋洋地与旁边的人说话,余光瞥见他这个动作,话说了一半停顿了下,平淡的目光落在吴且身上。 后者微微笑指了指他面前刚上来的冰气泡水:“加进去会好喝一些。” 裴顷宇没说话,也没搭理他,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目光挪开了,与旁边的人继续方才的话题。 …… 菜上来后,吴且没来得及吃几口,被一群Alpha小崽子围着敬酒,几杯精酿下肚,他也开始小心翼翼捧着胃顺气。 大家一口一个“小吴老师”,餐桌上的气氛很好,直到赵恕的电话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没有避讳任何人,接了电话“喂”了声,道:“都几点了?医院没没收你手机?”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熟稔,结合内容,不难猜到电话那边的是谁。 无论手机隔音太好或者是店里的音乐太响,反正吴且也不是很能听清楚电话中林祖文说了什么,只是依稀听到,他好像在哭。 几句话后,赵恕原本放松的表情逐渐凝固,他站了起来,一边打电话,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便拉开包厢拉门走了出去。 聚餐的时候,不在场或者中途出去上厕所的人是要被讲坏话的…… 不敢讲坏话也得讲八卦。 所以赵恕前脚刚走,餐桌上所有人就“哇”一声八卦开来—— “是林祖文吧?” “啧啧啧,肯定是啊,除了林家小少爷,谁还能这个时候给恕哥打电话……多暧昧啊?” “林祖文这几天是在医院吧?我听说是在分化期——” “真是Omega了?” “……废话?你分化成Alpha那会儿会想打电话给另一个Alpha不?” “不。我那会看着我爸的脸都想吐。” “好好好。大孝子。” 周围的人嘻嘻哈哈,吴且举起面前新的一杯啤酒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气泡在舌尖噼里啪啦。 他细细品味口腔中的回甘。 “怎么个事儿,所以赵恕跟林祖文确定在一起了?” “没有吧?” “那也快了,林祖文本来就爱粘着他……赵恕要对他没意思也不会让他黏。” 众人讨论的很开心,思想发展得很迅速,已经到幻想赵恕和林祖文的孩子能长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包厢门被人拉开。 赵恕单手插兜,踢掉鞋回到位置上,平静的说:“单你爹的眼皮,是不是有病?” 他看着不像是生气,不过还是把发言积极的人噎了噎,后者仗着距离他足够远,他不能爬上桌子窜过来揍自己,格外理直气壮:“什么意思?说错了?您和林祖文没情况吗?” “没有。” 赵恕嗤笑了声,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语气突然变得莫名嘲讽。 “实际上我家另有打算,是不是啊,小吴老——” 他转过头,话未说完,就看见原本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此时正一只手撑着饭桌,整个人屁股抬离座位,半起身的姿势,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跨越大半张餐桌,伸到对面一脸冷清的裴顷宇那边。 裴顷宇的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 赵恕:“?” 赵恕:“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像是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黑发年轻人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但也没有缩回去,他摸吞吞地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因为微醺,显得朦胧且泛着柔和的光。 与赵恕毫无波澜的黑眸对视上,他停顿了下,然后冲着少年露出一个前所未有快乐的笑容。 吴且诚实回答道:“我在添加裴顷宇同学的联系方式。” 赵恕:“……” 作者有话说: 赵小狗:(╯‵□′)╯︵┻━┻ 本文基调:修罗场反反复复无穷尽 第14章 喜欢裴顷宇,是吧? 赵恕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目光落在身旁两人一上一下几乎要交叠的手机上,他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伸手一把扣住吴且的手腕。 吴且“嗳”了声。 Beta的行动速度总体而言不如Alpha,力量也不如,被赵恕一把捉住的瞬间吴且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差点儿掉锅里。 好在裴顷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那掉落的手机,然后把已经解锁的手机放桌面上,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滴”地扫了下。 抬起头,他对眉毛都快飞进发际线里的赵恕说:“我让他加我的。” …… 和裴顷宇交换联系方式这事儿,纯属意外。 最开始坐在吴且对面这位连正脸都懒得给他,以至于吴且甚至觉得他和赵恕一样缺乏礼貌,但是转念一想,算了,谁还不是小少爷。 父亲作为区域执法者系统的顶头领袖,裴家比起赵家真没差哪去。 小区保安总说像小吴老师一样有钱还有礼貌的少爷打着灯笼都难找,那可不是瞎吹。 吴且自己给自己说服了便觉得裴少爷的无视很无所谓,再加上从刚坐下便一直有学生凑上来跟他搭话和敬酒,他忙得都吃不上两口饭,更顾不上裴少爷的注意力放在哪。 直到赵恕接了林祖文的电话。 大家的重点瞬间跑偏。 Alpha和Omega那些故事经久不衰,八卦总是好听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起赵恕和他的Omega,吴且总算是逮着机会,放下酒杯,疯狂烫了一点儿肉,往已经装满冰冷酒精的胃里填。 埋头苦吃的时候,他余光突然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胳膊从桌对面伸了过来,他碗边放下一听刚开的可尔必思。 吴且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下,抬起头,就对视上桌对面面无表情的裴少年。 吴且:“嗯?” 裴顷宇说:“你的笔。” 吴且又“嗯”了一声,这一次是表示困惑程度加倍。 裴顷宇把句子说完:“我没带在身上,今天没办法还给你。” 黑发年轻人此时已经有些酒意上头,反应未免比平日迟钝一些,眼珠子在眼眶里滚了滚,才反应过来裴顷宇在说考场上借给他的那只笔。 下意识地想说无所谓,不还也行,但是当他不小心与一脸冷清的少年对视上,他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对方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裴顷宇恐怕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吴且和赵恕婚约的那点破事的人。 吴且从对方平静的眸中得到了这个信息。 而此时此刻,在裴顷宇的眼中,小吴老师作为当事人听着未婚夫的名字在他人口中津津乐道地与另一名Omega捆绑在一起,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插嘴的余地,可能多少有些窘迫与可怜。 ——于是裴顷宇今日破天荒头一次,主动叫了小吴老师。 想明白这一点,吴且就有点儿想笑,甚至觉得裴顷宇是不是闲得过分慈悲,操心太多。 但是唇角只是含蓄的翘了翘,他没有拒绝对方难得乍现的好意…… 因为他突然想起,裴顷宇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哦。”小吴老师点点头,“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笔。” 裴顷宇有一瞬间没讲话,吴且在他脸上读出了无语。 “加个联系方式好了。” 在赵恕再一次拉开门,从外面回来时,餐桌上的起哄声中,裴顷宇的声音才清晰且缓慢地再次在吴且耳边响起。 “下周我要去省外参加竞赛,不在学校。约个时间,我把笔拿给你。” …… 整件事的解释三两句话就说完,明明白白且清清白白。 可惜赵氏小公子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听完了解释冷笑一声,握在吴且手腕上的手没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我怎么不知道红铁有那么大,裴顷宇不知道文科组教职员工办公室在哪?” 吴且被他捏的有点儿疼,该死的他的手前天才刚解开的绷带。 他挣了挣,没挣开,有点烦地皱起眉,回答赵恕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把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当饭吃,到老师办公室主打一个宾至如归?” “……” 赵恕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吴且趁机夺回自己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大,整个人像是不倒翁似的晃了晃。 赵恕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他才没让人直接从椅子上滑地上去。 然而被扶的人很不领情,坐直的一瞬间推开了他的手。 赵恕“嘶”了声,正欲发难,这时候薛老师凑过来问:“小吴老师怎么啦?” 赵恕到了嘴边的脏话吞回去,转过头与薛老师寒暄几句废话,后者再一次问“小吴老师没事吧”时,才不急不慢回过头,扫了眼身后的黑发年轻人—— 后者已然是坐稳了。 此时此刻,他正低着头安静的划拉自己的手机,修长白皙的颈脖暴露在灯光下,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的鼻尖…… 他蜷缩一团的样子看着有点乖。 虽然他只是手上不停的、正大光明的戳开了裴顷宇的社交账号,在浏览他的朋友圈动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吴老师已经一路翻到了半年前,给裴顷宇转发的一条,他外祖父家的私人医院新增精神科的广告点了个赞。 “……” 赵恕无语的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手机。 吴且短暂的“啊”了声,抬起头。 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赵恕挡在了他与薛老师中间,平静地对薛老师道:“喝多了。我叫了司机过来,一会我会负责把他送回去。” 停顿了下,他又补充了句,“我哥让的。” 赵恕一边说着,一边拍开了身后伸出来的手,不顾身后的人嘟囔着“手机还我”,他直接将吴且的手机以无比自然的动作放进了自己衣服的口袋。 此时的聚餐接近散会,众位少爷家中的司机陆续等在店门外,薛老师叫的代驾也到了,叮嘱赵恕几句注意安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包厢内剩下为数不多几人,赵恕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吴且这会儿酒精全面袭击大脑,也不抢手机了,坐在那一言不发的揉眉心……听见服务生进来,他还记得自己要结账,在赵恕站起来的一瞬间,揪住他衣服下摆。 少年Alpha蹙眉,很不耐烦的回头。 吴且:“结账!我手机结账!屏幕解锁和支付密码都是123456!” 赵恕不信有人会用这么弱智的解锁,所以干脆没理他。 把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抢回来,他语气冰冷道:“撒手。回去坐着。” 一边说着,他用自己的手机扫了服务生递来的账单,飞快结账。 …… 坐上赵家的劳斯莱斯,陌生的皮革味与若隐若现的龙舌兰酒信息素味包围下,吴且稍微清醒了些。 他打开窗户,下巴搭在窗户边喝了一会儿西北风,才回头,看着并排抱臂而坐臭着脸的赵氏小公子,欲言又止。 “你要是说你想吐,我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少年Alpha嗓音冷硬,毫不留情。 “……不想吐。” 吴且像是软体动物一样滑回了座位上。 风将他额前柔软的一缕发垂落,有点儿长了,当他垂目时,挡在了他半边眼睛上,透过头发,他歪着脑袋望着赵恕,试图提醒—— “赵恕同学,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我?” 他语气相当客气。 然而赵恕没动。 宽敞的顶级商务车后排,两人一左一右的沉默对峙搞出了狭路相逢要拔刀的气氛,而就在这时,赵恕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吴且“嗯”了声:“林祖文找你。” 赵恕还是没动,冷着脸一点儿要接电话的意思都没有,也懒得确认来点人是不是真的是林祖文—— 大半夜的打电话,随便是谁,能有什么屁重要的事,非接不可? 不顾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他双腿交叠,换了个坐姿,又问了一遍吴且:“你加裴顷宇联系方式做什么?” 吴且觉得赵恕大概真的脑子不太好。 不然怎么什么话都要重复两遍才能过脑的? “不是说过了么,他还我笔。” 赵恕又不说话了。 昏暗的车后座,只有放在Alpha口袋里的手机在锲而不舍地发出噪音,电话那边的人相当执着,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黏人。 吴且等了一会儿,被那铃声吵的耳朵痛,开始不耐烦:“这位同学,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老师做什么好像并不需要——”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小吴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 一抬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距离,抱着手臂的少年Alpha突然俯身凑近,像是一座倾倒的小山一般凑过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讥讽。 “未婚夫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先在手机里积极添加别的Alpha……小吴老师,喜欢裴顷宇,是吧?” 第15章 车灯下的小鹿就该被撞死 吴且的酒在一瞬间醒了。 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黑发年轻人那双醉意朦胧的双眼缓缓睁大,瞳孔却相反地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凝聚成了一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跳出那张淡漠疏离的脸。 很久以前,在某个初来乍到的社交场合,那好像是裴顷宇母亲那边举办的酒会,身为东家的Alpha少年仿佛总是游离于人群外,却在吴且撞翻了一面葡萄酒墙,充满窘迫时,从天而降。 「没事吧?」 没有苛责。 哪怕面对完全陌生的面孔,因为鲁莽毁了一切,少年也只是轻飘飘的问其安好。 而后在谁也没注意到罪魁祸首的情况下,带吴且到休息室更衣。 那天酒墙翻倒成为未解之谜。 酒会后,吴且坐在迈巴赫后排,一边听着亲爹嘲笑一屁股撞倒价值百万酒墙的神秘客是保龄球,一边抬手抠了抠西装外套下衬衫的袖扣。 无人知道衬衫比他出门前,早就换了个品牌。 父亲的嘲笑声盖不过他脑海里的回忆,昏暗的休息室,少年微笑着对他说:没事的,别紧张,他们不会知道。 吴且很少遇见这样温柔与和善的年轻人。 是喜欢他的。 喜欢裴顷宇。 批判“一见钟情”多么肤浅也没关系,连王子都可以像个变态一样,对睡着的白雪公主一见钟情。 再见到裴顷宇,是在学校。 站在讲台上,一抬头看着身着校服坐在教室后排的白雪公主本人,小吴老师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教案砸到第一排学生的脸上…… 当即就觉得,那还是算了。 然后有了兰因,吴且也不是什么喜欢搞身心不一那套的人,暂时就放下了。 再后来…… 再后来,他被兰因甩了。 家里欢天喜地,非要给他塞个未婚夫,未婚夫也是他的学生,然而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没事嘟没事嘟,学生掏出来比你大。 那场轰轰烈烈燃起,半道惨遭熄灭的一见钟情,又喜迎死灰复燃。 ………………最后在此时此刻被无情揭穿。 …… 吴且把一切都诚实地在写在了脸上。 赵恕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从下午开始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的黑发Beta此时脸上的茫然,满意地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与混合着真实酒精气息的龙舌兰信息素味随之抽离。 吴且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可以自由呼吸的同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眨眨眼,舔了舔有些干涩紧绷的唇角。 他听见身旁的少年嗤之以鼻。 “你还以为自己藏的多好。” 不好吗? “你该庆幸自己是Beta,否则下午整个篮球馆的人都会被你的求偶信息素冒昧到。 吴且幽幽地望着赵恕,沉默半晌,放弃了抵抗:“我没有。” 他小声的反驳。 他非常自信自己没有像个白痴一样盯着裴顷宇不放,一切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赵恕听他那个比认罪还诚实的反驳,这一次连嘲讽他都懒得。 赵恕并不是只会阿巴阿巴的白痴草包,他长了眼睛,从那一碟根本不该出现在“喜神”的话梅开始,到莫名其妙的考试借笔,再到今日下午的队内对抗,吴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裴顷宇。 诚然,控卫和小前锋打配合相当合理,但从头到尾,吴且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要把球喂给裴顷宇。 控卫虽然是组织进攻与防守节奏为主要工作,但控卫并不是自己进球就犯法的,吴且的手也没断…… 他就是想把球给裴顷宇罢了。 ——简直就像恋爱脑上头的Alpha非要给自己的Omega买车买房买珠宝。 蠢死了。 赵恕好心给了吴且一点提示,但难免讲到最后语气越发嫌弃,说完他一转头,发现旁边的人坐的笔直,听的认真,仿佛小学生上课的样子。 他讲完,吴且思考片刻,随后认真点点头:“哦。” 他下午的时候,可能确实没把握好那个力道。 下次改正。 “你是不是在想‘下次改正‘?” “……” 赵恕看他一脸很好猜的样子,还是有把他扔下车的冲动,他不知道吴家之前在槟城的生意多好做,以至于养出一个小少爷这么的…… 一言难尽。 把他扔进名利场,一晚上就能被人咀嚼得骨头都不剩。 吴且就算是Omega他也不会想要他的。 毕竟影响下一代智商。 “你讨好裴顷宇没有用。” 提到发小相关,赵恕声音难得冷漠到显得有些正经。 “他是个传统的Alpha,以后肯定要Omega的,不会喜欢Beta。” 语落,果不其然看见黑发Beta的睫毛小幅度的颤抖了下后,缓缓耷拉了下来。 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好的。” 吴且回答,算是回应了赵恕最后那句话。 “那不是讨好。” 停顿了下,他重新抬眼看向赵恕。 “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只要他存在,就忍不住想对他好。” 赵恕无话可说,劳斯莱斯停在了吴且十分熟悉的小区门口,Alpha把门打开,让他滚下去。 小区里还有很远的路,他连这点距离都不肯送,最后吴且是坐着看他可怜的小区保安巡逻用的电单车回的家。 …… 吴且回家洗洗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睡眼朦胧地在家里人不赞同的目光下喝了醒酒汤,拿上车钥匙,坐在他的车里,想要拿手机放个歌,一摸口袋,摸得自己一脸茫然。 手机不在。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想起自己多勇敢地跟赵恕强调“只要他存在,就忍不住想对他好”。 脸先红转白又泛青,额头抵着方向盘,他将脸埋入双手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中控台显示的时间,才早上七点半。 吴且下了车,回家问早餐桌边的父母要了赵恕家的地址。 李君碧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诧异地望过来,黑发年轻人垂眉顺眼地站在那,小声地说:“昨天手机落在他车上了。”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看样子是觉得他这喝醉也不算白醉。 吴且得到了赵宅地址,而后顶着后脑勺上灼热的目光回到车上,假装没人能想起其实一会儿他身为老师会在学校和赵恕见面,压根没有必要大清早开车到人家里去。 …… 赵宅。 赵恕坐在餐桌边慢吞吞吃早餐,吃到一半听见外面有汽车的声音,他挑了挑眉,以为是赵归璞有东西忘记拿,又把车开了回来。 但那引擎声太廉价,不像是家中任何一台车的声响。 直到管家仓伯挂着一脸的微妙进屋来,通知他外面的是他学校的老师。 老人家声音里是那种被人讨债讨到家的担忧:“您又在学校做什么了吗?” ……能做什么?赵恕啼笑皆非,一瞬间猜到了门外是谁。 “让他进来……算了,我出去吧。” 没怎么留念地扔了吐司,他直接站起来,现在门外等着的可比早餐有趣得多。 一走出门就看见自家院子外停着一辆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破车,破车熄火了,门上靠着的人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盯着脚尖发呆。 阳光在他头顶的碎发尖端形成了个光晕,Beta的样貌平淡,但眉眼柔和,整个人透着一股安静的气氛。 赵恕心想,他确实很符合人类对于“老师”这一行的刻板印象。 站在前廊没有下台阶,少年抱着手臂观察了家门前的人一会儿,见后者沉迷低头发呆一点儿没发现自己出现,他又不耐烦了—— 抬脚踢了踢门前用作装饰、种植了一些多肉植物的罐子,发出响动,他满意地看着不远处的人肩膀耸起,有些紧绷地抬起头。 隔着一整个院子,吴且与赵恕四目相对。 不远处,站在前廊下的少年眉眼冷漠,吴且动了动唇,脊背不自觉挺直了些。 “有事?” 赵恕问,声音不带任何的情绪,也足够冰冷。 吴且目光飘忽了下:“昨晚谢谢你。我的手机还在你这——” 赵恕突兀地笑了声。 吴且停顿了下,慢吞吞说完最后一个字:“……吧?” 话语落下,吴且眼睁睁看着Alpha少年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让他很后悔前几日为了林祖文闹出的那点儿小动静请家长的举动。 当时赵恕吃了瘪,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 Alpha身型自然比Beta高大,赵氏小公子站在小吴老师的面前比他高也比他壮,投下的阴影将其笼罩—— 这让赵恕有一种面前的人只是等待他狩猎的猎物的错觉。 垂首盯着Beta修长干净的颈脖,他歪了歪脑袋,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虽不成熟,但也初具原型。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把手机留给我的。”赵恕慢悠悠道。 在吴且不解的目光中,他微笑着道:“就像你故意把那只笔留给裴顷宇,企图留下下一次跟他说上话的理由一样。” 语罢,他满意的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血色逐渐消退。 那张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上终于有了属于人类的正常情绪, “胡说八道。” 吴且快碎了。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祈祷昨天赵恕也喝了酒,今日醒来说不定能够忘记昨天在车上,神机妙算所推理出的一切…… 现在看来,老天爷没听见他的真诚祈祷。 赵恕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薄凉神情。 如同昨天在车里一样,恶劣的欣赏了下面前黑发年轻人的惊慌失措,夜晚高速公路的正中央,车灯下惊恐的小鹿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交规第一条就是让速不让道,自己撞上门来的,只能碾死。 “你来我家做什么的?”赵恕都懒得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家地址。 吴且“啊”了声,答得很快:“要手机。” 赵恕抬手看了眼自己手腕的表,七点四十五分,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你早八没课,我无所谓迟到——你要是不说实话咱们就在这耗着。” 吴且:“……” 赵恕:“站着挺累的,进来坐着耗吗?我家有监控,一会儿我哥看见了又觉得我在虐待你。” 吴且:“裴顷宇的事,别告诉他。” 赵恕挑起眉:“小吴老师习惯求人办事用祈使句?” 吴且沉默了下,差点咬碎了一口后槽牙:“裴顷宇的事,能不能,请你,别告诉他?” 赵恕想了想,自己的准未婚夫暗恋裴顷宇这事儿告诉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来着? 可能在裴顷宇看来,大概是有那么一顶绿帽子,他亲手给他赵恕戴上了。 ……那王八犊子不得得意死了? 赵恕顿时觉得倍感晦气,连带着脸上戏谑的神情都收拢了些。 他上上下下打量虽然惶恐但是明显也很不服气的黑发Beta,很想问他是不是瞎了。 但不用问。 看上裴顷宇,他就是瞎了。 “行。” 臭着脸,赵恕答应了他。 吴且看着有些惊讶赵氏小公子这一次这么好说话,抬眼看面前的人,就看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塞过来—— 吴且的手机型号挺旧,电池老掉牙,一晚上没充电已经关机了。 他慢吞吞收起了这烫手山芋,脑子里一万句脏话,却还是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车,好声好气地问面前的少爷:“要顺道送你去学校吗?” “不。” 赵恕懒洋洋地拒绝。 “和你呆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啊,瘟神。” “好的。” “在学校也别和我说话。” “好的。” 答得飞快,相当心甘情愿。 这会儿又轮到赵恕不爽了,他飞快敛眉,又松开。 “我晚点跟我哥说,让他们少点幻想,联姻可以,剩下的别管我们,哪怕明天领证,到下辈子我们也不可能培养出一点感情。” “好的。你去说吧。辛苦了。” 吴且一边说着,头都不回,飞似的打开了车门。 “再见。” 在赵恕反应过来之前,面前的电车丝滑一脚油门蹿了出去,坐在里面的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反驳,就像他压根不在意赵恕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内容。 赵恕:“……” 赵恕:“?” 这就再见了? 离了“裴顷宇”三个字,他就又行了,是吧? 好好好! 作者有话说: 赵小狗日记—— 第一天:认识吴且,见到吴且,嫌弃吴且 第二天:被吴且糊一脸 第三天:被吴且糊一脸 第四天:吴且喜欢裴顷宇!他眼神有毛病!yue!!! 第五天:被吴且糊一脸 第16章 十分钟 到了办公室给手机充了电,吴且重新给手机开机,发现聊天软件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昨天晚上加的裴顷宇,另一个是手动顶置的一个陌生账号。 用的宝可梦喷火龙的头像,昵称不清楚,但如果不是癫公非要用奇怪的昵称,不出意外此人应该是备注被手动改成了“亲爱的未婚夫”。 吴且“……”了一下,取消掉了顶置,然后默默地改掉了自己的手机的屏幕解锁码。 就好像在他手机里装了监控,此时监控到了他开机,“亲爱的未婚夫”发来了一张图片,吴且点进去看了眼,就看见裴顷宇面对镜头的侧脸照,人推着行李箱,站在一辆迈巴赫旁边。 大清早的看见这张脸多少有些冲击力。 吴且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点了保存。 然后才义正辞严的给对面发了个“?”,但是赵恕并没有理他。 上课铃响了,吴且今天的课是F班的第二节课,接下来早自习连带第一节课整整一个多小时,他每次想到赵恕和裴顷宇在一起可能会说些什么,就觉得头皮发麻,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课下课铃响,他抓起教案几乎是百米冲刺冲向F班,进教室的时候他发现赵恕不在。 吴且更想叹气了,发了个信息问赵恕人在哪。 后者立刻回了个机场航站楼照片。 【亲爱的未婚夫:暗恋对象要出去比赛都不知道么?你这也不走心啊?】 吴且回了个“……”。 【亲爱的未婚夫:还是单纯的想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粘人。】 吴且快要心肌梗塞。 为了身心健康他决定不要再搭理赵恕,只是默默的删掉了这不断跳跃出新消息的账号触目惊心的备注,喷火龙头像变回了“恕”这么一个和平又普通的名字。 …… 机场航站楼前。 赵恕和裴顷宇关系没融洽到其中一人会为对方特地送机,他跟着去就是为了折磨一下吴且—— 上午吴且头也不回上车的样子,让他越想越膈应。 谁让这个Beta做事没情商又什么都写脸上呢,搞得人觉得不欺负他一下就是暴殄天物,正如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到了航站楼,赵恕连车都没下,坐在车后排翘着腿玩手机,头也没抬。 裴顷宇关了车门,回头又敲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一半,露出赵氏小公子那半张眉峰锋利的眉眼:“干什么?” “是我想问你这个问题。”裴顷宇平淡道,“你跟着来干什么的?” “反正不是来送你。” 裴顷宇挑了挑眉,眼看着面前的窗户升回去,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 吴且讲课到一半,赵恕姗姗来迟。 一声“报告”喊的拖长了尾音,教室里瞬间安静得比之前更像一个合格的课堂,F班学生们齐刷刷的目光中,赵氏小公子斜靠着门框。 过往几个月,他在地理课上毫无存在感。 自从有了交集,他节节课不是迟到就是捣乱要么就是迟到加捣乱。 吴且很想让他就站在门口站着直到下课,但少年Alpha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惊天发言搁这等着,小吴老师只能忍气吞声的让他先进教室。 直到下课铃响,吴且收拾教具时面前的手机也亮了,他瞥了眼屏幕,是【恕】发信息,告诉他今天的篮球队有午间加训,麻烦指导老师来一来。 裴顷宇走后,队里是这位混世魔王做代理队长,对于其淫威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大概也没人猜到他已经离谱到连指导老师都敢使唤—— 吴且放下教具认真的想了几个关于没空的借口。 此时手机屏幕又亮了。 【恕:当着我面琢磨怎么撒谎?】 吴且心中又惊了下,条件反射抬起头,教室后排少年长腿搭在桌子边缘,椅子两条腿翘起来一晃一晃,望过来的目光锋锐如鹰隼,锁定在他身上。 此时,戴着小框眼镜的Beta小心翼翼凑上来问赵恕需不需要跑腿到超市买点零食,他才慢吞吞挪开了视线。 他微微侧脸,神情冷漠的让小眼镜给自己带一盒牛奶,然后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塞进他的手里。 吴且叹了口气,心痛自己的午休时间就这样被强硬报废。 …… 今日午训,篮球队的主教练休假归来,教练姓孙,名叫孙迷。 孙迷也是一名退役的职业运动员,身高将近两米的Alpha往那一站很有震慑力…… 也难怪他能管的一群少爷们服服帖帖。 大概是听了助理教练的介绍,也认真查过吴且的资料,吴且到了之后,孙迷就把一部分训练任务分配到了他的身上。 拿到篮球后,小吴老师好像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生活中总是呆逼兮兮的老实人模样,手中有篮球时就好像被人摁下了夺舍的开关,黑发Beta的眼中有了焦距,全神贯注。 最开始他带着一组一年级做对抗练习,孙迷叉着腰在旁边看,看了五分钟就吹哨,把面如菜色的一年级Alpha们叫下来,无声的指了指计分板。 20:6的计分板让他们抬不起头来,虽然吴且比他们多吃了几年米,但他是Beta,体能和体力甚至身高都不如他们,却把他们当木桩过人。 孙迷扔下一句“陪你们练都浪费小吴老师的体力”将一群Alpha的自尊锤进土里,横尸遍野、哀嚎一片中,吴且又回到了三年级的首发阵容队伍中去。 此时赵恕晃到吴且面前,单手抓着球弯腰看了看他,Alpha身上淡淡的烈酒味若有似无的钻入鼻中。 “来打个赌?” 吴且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等着他发言,看他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一会儿训练赛,你赢了,我今晚去跟我哥说我两相处不来、相看厌烦是我的问题;你输了,我会告诉他,是你水性杨花,喜欢裴顷宇,让他慎重考虑给我安排你这种作风和眼睛都有问题的未婚夫。” “……” 虽然早就知道赵恕的特长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吴且还是有些厌烦了他不停的找茬,抬起眼望入面前Alpha的眼中,面无表情地说:“你赢不了我。” 赵恕顿了顿,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哼笑一声。 “我看到你打球了,有技巧,但当初NCAA没放你进去是有原因的,你不如Omega球员灵活,也不如Alpha球员进攻有力。” 赵恕淡淡提醒。 “更何况,你也上年纪了……刚才全力陪一年级打了五分钟,现在你还跑的动吗?” 什么东西就上年纪了? 二十三岁正是当打之年。 吴且懒得骂他,放下水瓶:“再十分钟还是跑的动的。” 赵恕不屑提醒:“三年级对抗赛会打满四十分钟。” 吴且眨眨眼:“可我只要十分钟。” …… 七分钟后。 伴随着孙迷惊天动地的哨声,以及赵恕响亮的咒骂,Alpha与吴且双双从篮下落地。 “白色五号!打手犯规!” 孙迷吹胡子瞪眼的冲着赵恕又用力吹了声口哨,表达自己的不满。 赵恕凶狠的目光立刻投放在不远处的Beta身上,此时后者一脸冷淡的站在一旁,左手轻轻搭在被拍红的右手手背上。 “小吴老师进球有效!加罚一球!” 孙迷“呸”地吐了口哨,警告赵恕:“赵恕四犯!再来一次你就给我下去!” 篮球场上规矩,队员场上五次犯规罚下不得再次上场。 赵恕像是没听见教练的声音,只是用吃人的目光死亡凝视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而此时此刻,后者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他深深地目光…… 转过头,冲他笑了笑,而后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唇语道:十分钟。 “……” 赵恕听见自己脑海中有什么玩意儿“啪咔”一声断了,狠狠扔了手中的球,“啪”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小吴老师一脸无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刚才主动挑衅的不是他,孙迷像是一座牢靠的靠山,站在他身后,冲杀气腾腾的Alpha喊:“干什么!干什么!赵恕!以前跟你说别太莽你听不进,现在被人抓着这点吊打就耍少爷脾气是吧!” 全校敢点名骂赵氏小公子的怕也只有这位高薪聘请来的球队教练,赵恕看他彻底黑了脸,再招惹保不齐接下来的常规赛得把他摁在冷板凳上坐两场…… 忍了又忍,他黑着脸,对吴且道:“再来。” …… 吴且高中毕业后,因为心理抗拒原因,再也没有再进行过篮球相关的系统训练。 平时闲下来也就是跑跑步或者找个野球场自己打一会儿球,光这一点赵恕没说错,现在的他确实与当年全盛少年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身为平庸的Beta,长期坐在办公室进行文科工作,身体素质和体能都不太跟得上,这件事是真的…… 但这并不代表小吴老师脑子也坏了。 当年的他作为尚未二次性别分化的亚洲人,一年时间混上了校队队长的职位,史无前例。 靠的是对队内的球员了若指掌,观察所有人的缺点和优点并铭记于心,在赛场上组织进攻与防守节奏,帮助所有人发挥最大优势—— 这点本事,如今倒是还在。 赵恕是顶级Alpha,其身型高大,弹跳惊人,进攻时气势压迫感极高,无可厚非是大前锋位置的天生人选。 但也因此,他运球身位高,在赛场上打得也很急躁。 短短七分钟时间,吴且只需要运用跑动和断球,就能成功激怒赵恕,引诱他变着花样的完成“推人”、“带球撞人”、“非法掩护”等一系列犯规动作。 打手犯规是他的第四犯。 此时因为频繁极速的奔跑和引诱犯规动作,吴且的气喘已经有些明显,早上出门前还干爽的头发几乎湿透…… 再看赵恕,除了很生气,估计心跳都不见加快半拍的。 吴且无奈地羡慕了一下Alpha人均体力怪物,在周围其他年级的人喝彩与鼓舞声中,又迈开了略微沉重的双腿,心想十分钟也别了,八分钟结束战斗吧。 这一次换赵恕持球进攻,吴且加快了速度越过他的身位,在防守位置站好看着Alpha极速奔跑而来,在对方跳跃的一瞬间卡住位置,起跳—— 铺天盖地的热浪与灼热气息笼罩下来。 身体撞击的一瞬他觉得身体都要被撞得散了架,向后倒在地上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回弹了一瞬,然后被Alpha高大的身体结结实实又压回地板上! “唔。” 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闷声。 “小吴老师!” “啊啊啊吴老师!” “哇赵恕你——” 耳边是铺天盖地的惊叫声与尖锐的哨声,吴且的额发飞溅的汗水有一滴落入眼睛,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吴且闭着眼,只感觉到Alpha少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面颊一侧,汗水夹杂着龙舌兰信息素的气息钻入鼻腔。 身上的人撑了起来,吴且得以喘息的机会,却睁不能完全不断滴入汗水的眼,只能勉强看见少年如山般笼罩在自己上方,黑漆漆的轮廓一片。 “……” 吴且气喘了下。 “让开。” …… “让开。” 身下的黑发Beta整个人仿佛都浸透湿在汗水中。 嗓音因为疲惫和气喘沙哑得吓人。 长期不见阳光的皮肤在这一瞬白到近乎透明,唯有面颊和鼻尖泛着力竭的不正常血色。 敏锐的捕捉到他身上纯粹的汗水与衣服洗涤剂的香味,赵恕停顿了下,却没有听到他的警告,立刻挪开。 他一只手撑在黑发年轻人脑袋一侧,在看到有些过长的湿润额发遮挡,使他紧闭眼睛时,突然觉得有些好奇—— 此时的他眼中是什么情绪。 于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开了他的额发。 常年摸球的指腹带着薄茧,热烘烘的扫过Beta鼻尖,触感柔软。 身下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然而漆黑的眸中毫无波澜。 “让开。” 他再次用坚定的声音,凶巴巴地强调了一遍。 第17章 抑制剂过敏 “凶什么?” 少年Alpha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 湿热粗糙的指腹停在落点,甚至几秒后,皮肤与皮肤之间的触感加重了一些。 飞快刮压了下他的鼻尖,随即身上压着的Alpha挪开了。 保持着翻身让开的姿势坐在他旁边,少年的目光伴随着吴且站起来而移动—— 对于孙迷把哨子吹的“哔哔”作响,催促他五犯赶紧滚下场这件事,以往难免会抱怨两句的Alpha这次难得没有多一句废话的反抗。 吴且站了起来。 赵恕慢吞吞地跟着爬起来。 吴且回到场地边,余光瞥见赵恕迈开长腿,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坐下了,赵恕就站在他身边。 吴且拿起放在篮球场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伴随着他仰头饮水动作,刚被赵恕拨弄开的额发再次垂落,重新落回在他眉心中间。 少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间不自然的蜷缩了下。 吴且蹙眉:“什么?” 赵恕一脸坦然:“什么什么?” 吴且:“看什么?” 赵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耐心的等着吴且喝完小半瓶水,不远处球场上的训练赛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篮球场角落里两人之间漂浮的诡异气氛…… 但吴且却受不了被赵恕这么盯着。 他敏锐的感觉到当他仰头喝水时,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 十分具有存在感的灼热。 他被盯得头皮发麻,很怕下一秒Alpha的獠牙就要一口咬穿他的喉咙…… 这也太吓人了。 胡乱吞咽掉嘴里灌进的两口水后,小吴老师水都不敢喝了,放下水瓶,转头对赵恕用绝对不是吵架的平和语气说:“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啊?” 所以才这么的…… 赵恕还是没说话。 吴且抠了抠手中矿泉水瓶身的商标。 认真自我检讨是不是给小孩欺负得过分了,破防破成了傻子。 “……可是你这样冲动,确实很容易在比赛里被人抓住弱点五犯罚下——” 说点好听的,说点好听的。 “你是主力大前锋,目前队伍在你的位置也没有很好的替补,你如果被针对罚下了,队伍的内线会崩溃。” 吴且一脸真诚。 赵恕:“哦。” 吴且:“?” “哦”是什么? 赵恕懒洋洋道:“就这毛病,恐怕很难改。” 嗯,好像并没有破防。吴且心想,我刀呢。 赵恕说着抬脚,吊儿郎当地勾过来一把椅子,踢到吴且身边,长腿跨开,大马金刀挨着他一屁股坐下。 他目不斜视,直视正前方还在篮球场上跑动的队友,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今天下午放学以后,你来陪我加练改这毛病吗?” 吴且:“?” 吴且:“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不是这个意思。” 赵恕转过头:“哦。不要吗?也行,还是很感谢你今天对我的警示性指导。” 这句话必不可能是个ending句式,吴且耐心等着他下半句狗叫。 果不其然。 “为了表达谢意,我现在就发微信朋友圈替你跟裴顷宇表白吧,方便他下飞机就能看到。” 吴且:“……” 赵恕慢吞吞转过头,目光定格在黑发年轻人湿漉漉的眉心:“我是不是很好心?这样宽容的未婚夫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现在还忍心拒绝我吗?” 吴且正想回答。 就在这时。 篮球馆的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外面冲进来啦一个F班的同学,在孙迷不满的目光中,他高呼赵恕。 “恕哥!” 刚更新的消息,林祖文完成性别二次分化了。 …… 篮球馆内安静一瞬。 随后炸开了锅。 在场诸位谁不知道赵恕和林祖文那点儿破事,前几日在餐桌上还在开玩笑呢。 而作为被点名的,赵恕也是最开始愣了下后,便站起来要往外面走。 刚迈出去一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人从后揪住。 那力道很小,他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挣脱,甚至不理会直接当不存在继续往外走也说得过去,但赵恕僵硬了下身体,反常的没有冷漠对待。 他停下来,转身,俯视身后揪住他的Beta。 这时候篮球场上的人终于注意到小吴老师与赵氏小公子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他们不知道吴且这时候拉住赵恕的衣角要做什么。 但赵恕脸上的表情不算友好。 经过两天的相处,人人都对过去视作透明人的地理老师有所改观,他平易近人、不随便骂人还很会打球,大家很难不喜欢他,所以此时此刻看他和赵恕僵住的气氛,很难不为他捏把汗。 然而想象中的冲突并未发生。 只见赵恕低了低头,视线落在吴且牵住自己衣角的手背上,停顿了下,他平静道:“林祖文可能是因为我的信息素外泄问题导致非常规性分化,我得去医院看一眼。” 众人惊讶于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通解释。 赵恕话语落,却发现真正该对这话做出反应的人反而毫无反应。 等了一会儿,吴且才茫然的“哦”了声。 吴且显然并不理解赵恕跟他说这个做什么,他站了起来,强调:“……那你记得,说话要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赵恕稍有不耐烦的蹙眉,他觉得吴且有些要求的太多。 他总不能彻底不管林祖文吧,当时吴且本人甚至也在场,知道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说了只是去看一眼——” “好的,那你去看完林祖文后,可以借此顺势告诉你哥,你不喜欢Beta……或者考虑坦白一下,关于你和林祖文的关系。” 赵恕:“……” 吴且很贴心的降低了声音确保他说的话只有他和赵恕两人能听见,但说了一半,仍然不幸地喜迎赵恕瞬间阴沉下来的脸…… 吴且莫名其妙。 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 他抿了抿唇,不得不特地又强调了一遍他的重点:“我们刚才说好了的,十分钟我把你干下场,你得愿赌服输。” 赵恕:“……” 赵恕还是不说话,吴且立刻警觉:“不说话什么意思?又想耍赖么?” 他的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下一刻,赵氏小公子似再也受不住这般鸡同鸭讲,冷冷道:“我们中间不如聋一个,哑巴掉一个也行。” 臭着脸从吴且手里抢回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篮球馆。 吴且看他大步流星、急迫离开的背影,唉声叹气,心想:那么着急到话都不让人说完,看来他真的很担心林祖文(……)。 …… 之所以说第二性别的分化具有私密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通常情况下,第二性别的分化会伴随着第一次情热期降临。 这也是人类第二性别分化现象一直以来被人诟病为“返祖”的主要原因。 情热期中,Alpha或者Omega都可能丧失身为高等智慧生物的理智与体面,沦落为欲望的囚徒—— 生理课上得再认真也无济于事。 初次情热期时,无论是面对后颈部位突突跳动的腺体,还是空气中漂浮着的、突然能够被察觉的各种信息素气息,又或者是对于异性的渴望…… 过去世界认知翻天覆地时,绝大部分的年轻人会表现出不知所措。 正如当日在教室当众进入分化阶段的林祖文。 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的年轻人来说,“当众发情”这个事无论如何称不上体面。 赵恕原本是准备来当面表达歉意,毕竟林祖文这番不体面,他是罪魁祸首。 但他没想到,林祖文的所谓分化期,是正在进行时。 当赵恕来到走廊半道,发现周围安静的吓人,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不知道何时消失了,医院走廊早就被林家派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隔离室在走廊的最深处,看守的人几乎都是身材不像是Beta的Beta,或者腺体被破坏掉的Alpha。 ——走廊里,独特的信息素味逐渐浓郁。 钻入鼻腔中的是一种特别的味道,像是种在湿润的泥土中,正破土而出且欣欣向荣的某种植物…… 赵恕仔细辨别了一会儿,猜测这应该是一种学名叫Tabala龙舌兰草的草浆气味,该味细腻绵密,像蜂蜜或者阳光下暴晒过的可可,散发着甜蜜。 难怪他并不排斥,他的信息素味是龙舌兰酒。 何其巧合,林祖文的信息素味是龙舌兰草。 至此,赵恕几乎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停下了往深处那个房间去的步伐,他沉默地往外退了几步,退到来时的走廊出口,遇见了一个和赵家管家年级相仿的老妇人—— 不是林家的家主夫人,赵恕之前见过她,此人是林家的管家婆婆。 老妇人戴着银丝边框老花眼镜,一身干净的女仆装,莫说褶皱,连脚上的牛津靴都一尘不染,她站在角落的阴影中,存在感极弱。 赵恕一开始几乎没有发现她。 可她的出现也意味着一些事实。 笑了声,赵恕退回了走廊这一头,假装不经意地问她:“怎么,云嫂,这里面还没完事?” 这些年与赵归璞相依为命,自从兄长掌权,赵恕见过无数试图钻性别上的空子以此上位的各类人士,信息素引诱情热期这种手段是最常见也最频繁的,堪称烂戏码。 果不其然,面对他的询问,老妇人停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少爷或许是因为分化等级过高,似乎格外难熬——” “抑制剂呢?” “少爷他……对现有大部分抑制剂中的主要成分有过敏反应,一旦注射,就开始不正常的高热、呕吐、起红疹,最糟糕的那一次甚至发生了高热惊厥。” 两人对话中,走廊尽头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尖叫与喘息! 整个走廊里,龙舌兰草信息素的浓度猛然拔高! 赵恕懒散询问的话语一顿,与林家管家云嫂双双转过头,云嫂看着林祖文长大,自然心疼自家少爷此时此刻的遭遇—— 上了年纪的夫人红了眼,有些着急地叫了声“赵小少爷”,请他帮帮忙。 怎么帮呢? 对抑制剂过敏的Omega少见但不是绝种,一百个人中有那么一两个这种倒霉蛋,几率不算太低。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当Omega情热期时,找个信息室契合度高的Alpha标记——甚至只用临时标记——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信息素是龙舌兰草的Omega和信息素是龙舌兰酒的Alpha,这种在大自然中,拥有相关匹配的信息素,契合度不可能低。 赵恕意识到自己今日是给人当人形抑制剂来了。 赵归璞知道自己的弟弟今日阴沟翻船会怎么说呢? 他不敢想。 走廊尽头的病房内,洁白的病床上,饱受情热期折磨的Omega不停的在绞动自己的双腿,平日里白皙的皮肤此时红晕晕一片,秀气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他浑身上下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身下洁白病床的床单泅湿。 林祖文扭动着身体,一截白皙纤细的腰从宽松的病服下漏出来。 病房外,几乎整个人浸泡在龙舌兰草的信息素中,少年Alpha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没有被动进入情热期—— 或者表现出一个正常的Alpha在高契合度信息素浸泡下应有的反应。 “赵小少爷,请您帮帮忙吧,最快的有效抑制剂空运来至少也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少爷等不了了,他会死的……” 云嫂说的话倒也不假,眼下,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赵恕也能看见,在病床上拱动的Omega可能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视线落在林祖文紧紧蹙起的眉心,一缕汗湿的黑发垂落。 这一幕似曾相识。 “……阿恕。” 隔着单向玻璃,本应该看不到病房外面的人,Omega少年却还是睁开了眼,干裂的唇瓣一张一合,他在喊他的名字。 “赵恕。” 就好像知道他已经到来。 然而被喊到的名字的Alpha显得过分无动于衷,云嫂在一旁心惊肉跳,看着少年那紧绷英俊的侧颜,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的人是赵家的二公子—— 赵家现任掌权人,赵归璞的亲弟弟。 亲兄弟总有相似的地方,而赵家这些年是没有一个贤内助在主持的。 病房内,林祖文因为过份痛苦开始摔东西,打滚,失控一般叫着赵恕的名字,漂亮的脸蛋因为信息素的失控而扭曲。 什么私人医院会不配备抑制剂过敏人士使用的特殊抑制剂呢? 赵恕甚至懒得问,因为这似乎本来就是为他准备好的坑—— 他是给自己亲自准备铁锹的人。 所以这坑,跳也跳得。 “我可以给他临时标记。” 少年转过头,平静的声音响起。 “但我要看着你们在我跟前在给他注射一次普通抑制剂,证实他确实是抑制器过敏。” 云嫂哑然。 她在那平静的少年声线下捕捉到绝对的冰冷。 ——无论外表上看上去如何行事鲁莽至有迷惑性,本质是冷血且理智。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在护士打开封闭病房的一瞬,云嫂看见Alpha少年跟着走了进去,抬手搭在了坐在床上干呕的Omega肩上。 林祖文开始剧烈的颤抖。 赵恕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此时在他手中因为他的触碰几乎要失控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在颤抖的肉。 指尖拨开林祖文颈脖上的遮盖着腺体的后颈发—— Omega的雪白脖子上都是狰狞的抓痕。 赵恕却仿若未看见一般,摆弄林祖文脖子的手指没有丝毫动摇,强迫着将他压弯了腰,将腺体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在这种高浓度Omega信息素的环境下,他的犬牙也在发痒,浑身上因本能叫嚣着侵占欲。 …… 隔着病房玻璃,看到少年Alpha俯下身去的同一时间,云嫂心满意足的退到了无人注意的阴影中去。 第18章 临时标记 赵恕出医院的时候,医院正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宾利。 眼熟的或者不眼熟的保镖们西装革履,数量多到足够在半个小时之内强行攻占眼前的这座私人医院。 阵仗很大。 在赵恕走近的一瞬,白色宾利车窗降下来一半,坐在后座的人正头也不抬地看着iPad,昏暗的光线只照亮他清晰的下颌,与轻抿成一条线的唇角。 “上车。” 男人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但周围保镖严肃的表情告诉赵恕,车上的人心情不佳。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赵氏小公子也会有怕的人,背后皮紧了紧,他从打开的车门坐上车,故作轻松地张口,刚想说自家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保镖,但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腿上就被扔来一支信息素气味消除剂。 赵恕把玩了下这瓶崭新的药剂,放到一边,转头问哥哥:“我身上的味道很明显吗?” 现在他身上的味道有两种,属于Omega的龙舌兰叶,是方才他进入病房给林祖文临时标记时蹭染上的…… 林祖文很难受,抱着他不撒手,连赵恕都废了一点儿劲才摁住他。 另外的味道属于赵恕自己的龙舌兰酒。 其实两股味道并不冲突。 赵恕自己觉得并不是不能忍。 然而赵归璞闻言,却没有给太好的脸色,只是扣下了iPad,淡道:“熏得我很想吐。” 赵恕没话说了。 乖乖下车把半瓶喷雾喷到自己身上,当他裹着一身劣质柠檬香精味重新上车时,满心怨念赵归璞可能是故意的—— 有高级无香的除味剂不买,特地跑去路边超市给他买的开架品牌。 他把剩下半瓶除味剂扔回给赵归璞。 后者顺势开了自己那边的窗,毫不犹豫把东西扔出窗外。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完全标记林祖文。” “哥,说话别像基地组织似的。” 整个人像是一颗腌透了的大柠檬,赵恕皮笑肉不笑道,“难道见死不救吗?” 赵归璞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医院:“私立医院没有特殊成分抑制剂准备,我的建议是不要开了。” 赵恕哽了下。 没得到回答,赵归璞又把头转了回来,诧异的问:“你没想到这一点?” 赵恕咬牙回答:“想到了!” 赵归璞看似真的松了口气:“差点想让你下车再挂个号看下脑子。” “…………那就算我完全标记他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想现场处理掉林祖文吗?林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他说着转头看向赵归璞,然而在看清后者脸上的表情时,少年脸上笑容停顿了下,而后慢慢收敛起来…… 黑色的瞳眸闪烁,最终归于黑寂。 “阿恕,你有未婚夫。” 男人搭在西装裤上的手弹了弹,语气依旧平平。 “林家算不上什么。” 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一分钟后,车窗缓缓关上,白色宾利驶出,仿若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 周一的时候,林祖文回来上课了。 少年那根细长的脖子上戴上了Omega专用的防咬颈环,只不过相比起普通学生戴的那种量产颈环,林祖文的颈环是特制的,特殊材质被精雕细琢做成了黑色蕾丝的款式,正面还吊着一颗硕大且璀璨的海蓝宝。 衬得Omega本就好看的天鹅颈更加夺目。 ——林祖文真正是天生的Omega,哪怕在此之前,他到快十八岁了也没分化,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怀疑这一点。 “林祖文分化成了Omega”这件事其实不足以成为大新闻。 让人第一时间瞪大双眼的,是伴随着他的出现,笼罩在他身上的,是所有人都熟悉的信息素味。 这味道前不久刚刚惊动了整个学校,学校为了除味甚至出动了专门的清洁部门—— 龙舌兰酒味甘烈,浓郁。 林祖文的身上有赵恕的信息素味道。 作为一个Alpha,赵恕给了林祖文临时标记。 “这么快就给标记了?” “我早就说了他们是一对。” “不一定吧……我听说是林祖文对抑制剂过敏,找了赵恕帮忙——” “那也要信息素契合度高才能帮忙,我没见过信息素契合度高的Omega和Alpha最后没在一起的,所以这还是早晚的事。” 晨会上,教职员工席位上交头接耳。 “啊啊,小吴老师,所以之前赵恕为了林祖文冲冠一怒为蓝颜打架斗殴的事,赵恕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你吧——我听说你最近还拦下了篮球队指导老师的活儿,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名短发的女性Beta老师转过头跟吴且搭话,是坐在他对面办公桌二年级的生物老师,姓王。 王老师平日里跟吴且关系处得不错。 此时,吴且正视前方,目光落在F班肩并肩站着的两名少年身上—— Alpha身形高大,在他身边,Omega更加纤细一些,身高正好到他耳朵下方,两人穿着统一制式校服,从背影看,很般配。 相信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弯了弯黑漆漆的眼,笑着道:“我没事的。” 王老师的身边,此时另一名长相年轻貌美,打扮精致看上去绝对不像普通工薪阶层的长发的Omega女老师此时探出了一个脑袋。 她拍拍王老师的肩膀,安抚道:“是啊,你操心太多。而且,我怎么听说赵恕和林祖文不是那么一回事?” 吴且眨眨眼。 长发Omega耸耸肩,双眼却盯着吴且,扔出一个惊天八卦:“赵家给赵恕找了个联姻对象,据我所知,那人绝对不姓林。” 众老师炸开锅:“啊啊啊啊?” 吴且:“……” 王老师显然有些傻眼,关注点迅速从吴且身上挪开:“赵恕有、有联姻对象吗?那、那还能标记别的Omega?这对吗?!!!” 身为当事人,吴且的脑仁开始疼。 他不知道这个长头发Omega是谁家的千金,他只知道,这件事从他完全没印象的人嘴巴里说出来,只能意味着它恐怕马上就要捂不住了。 “契合度高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慢吞吞地在旁边说。 王老师猛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一圈吴且,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就算身为Beta,这也是常识——信息素标记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怎么能说是‘没办法的事‘呢!有了联姻对象就不该再标记别的Omega了!这已经算是不忠诚的表现!” “……” 不是想帮赵恕说话。 吴且拒绝就这样被强行戴绿帽子。 “我真的觉得还好。” 王老师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那显然是你道德底线太低了!” 吴且:“……” 在长发Omega意味不明的嗤笑声中,小吴老师这样莫名其妙被同事嫌弃了。 王老师显然气在头上,以往第一节早课前,她都会顺带给吴且的保温杯一块儿灌满水的……但是今天她去灌水时,就没再带上小吴老师的保温杯。 …… 吴且怀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否则没道理他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成了受气包。 晨会期间,受不了自己头上的绿帽子在流言蜚语中越叠越高,脖子都要断掉的吴且给赵恕发了几条信息,问他解除婚约的事。 信息发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前方,Alpha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 然后就像看到的是10085发来的话费余额信息一样,赵恕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又将电话原样放回口袋。 “谁呀!”林祖文问。 “垃圾短信。”赵恕回答。 接下来一整天,赵氏小公子对他的询问毫无反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午间篮球队有加训,出于对桌王老师的低气压,吴且早早收拾了东西往篮球馆去了,本来也是准备开始训练之前抓住赵恕当面问问,跟他哥自我剖析对林祖文之爱以及商讨解除婚约的事到底怎么样了,装死算哪门子的事—— 万万没想到,到了篮球馆,赵恕也不给他好脸色。 吴且想要跟他说话,凑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将他当空气直接绕开了他,留下他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结果就是训练快结束了,他也没能和赵氏小公子搭上话。 今儿个小吴老师没当陪练,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主教练孙迷抱着个本子跟吴且排排坐,让他一一点评队里的队员。 “三号速度快,但耐力不足,下半场回防明显低于上半场,得重点练体能。” “七号三分准头太差,得练,不能因为是替补就懈怠,裴顷宇明年就毕业了,是准备在板凳上浪费一年的状态接他的班吗?” “十三号两米一了吧……哎,持球太高,身高都变劣势了。” “十七号要积极跑动,作为卫控不持球怎么组织节奏,别想着拿到球就传出去,有时候也要想办法自己突破——” 小吴老师认真点评,伴随着训练赛的终赛口哨声响,他的点评也没结束。 带着浑身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与汗味混合的味道,少年Alpha与吴且擦肩而过,高大健壮的身躯热烘烘的,弯腰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拿起一瓶功能饮料拧开,仰头“咕嘟咕嘟”饮水。 吴且强迫自己不要拧过头去看他。 哪怕他实在很有存在感。 在小吴老师的目光强行游离到篮球架上的一处斑驳并盯着它开始发呆时,孙迷指了指浑身浸泡在汗里的Alpha,语气嫌弃又溺爱:“这个呢?” ……哎。 吴且只能无奈转回头。 不远处,是今天就没给自己好脸色的那张英俊侧脸—— 明明上周他们好歹能正常说两句话了,鬼知道他为什么又犯病。 在吴且的脸转回来的一瞬,少年仰头喝水的动作突兀停下。 “老毛病吧。”吴且的目光很快从他身上落下来,轻飘飘说了句。 这次连孙迷都听出小吴老师话语里的敷衍,短暂的“啊”了声。 耳边响起手指捏压塑料瓶身发出的轻响。 吴且停顿了下,再次转过头,这一次毫无避免地与一双郁沉的黑眸对视上。 少年Alpha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表情看上去像是谁不小心欠了他几百万并且不准备还。 那瓶功能饮料喝下去大半,此时瓶子被他捏在手变了形—— 就像是一个什么仇人,被他捏住了脖子。 吴且心想,这还是我掏钱买的。 赵恕的神色很淡,大滴的汗顺着他的手肘往下滴,在他身侧形成一小摊水洼。 “我刚才打了全场连带加时赛四十五分钟,拿了十几个篮板,全场三十五分有效得分。” 少年Alpha终于开口,嗓音残留剧烈运动后的沙哑。 “就得了这四个字?” 吴且动了动唇,心想,四个字少么? 评价别人的字数多也都不是好话,上赶着挨骂? 像是没接收到小吴老师的困惑目光,少年问完便垂下眼,盯着脚下那一泅汗水,稍一停顿,他又转过头,看向裴顷宇不在,代替他位置的替补小前锋七号—— 刚才在吴且那,他得的评价最长。 放文档里得有三行字。 此时此刻,七号莫名其妙被赵氏小公子的森森目光看得毛骨悚然,顿时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整个人坐立不安,显得不知所措地求助式望向吴且。 吴且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 “我约了吴老师放学后加练。” 赵恕突然开口。 这话是对孙迷说的。 因为吴老师在旁边一脸问号。 吴且动了动唇,没忍住提醒:“我好像没答应这件事。” 赵恕这才想起他这个人存在似的,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半晌,少年“哦”了一声,平淡道:“不知道裴顷宇有没有习惯时刻查看微信朋友圈。” 吴且:“……” 在周围所有人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的情况下,吴且被迫答应了无工资加班—— 连无良公司老板压榨员工前都会勾勒一下公司美好未来版图画个饼。 目前看来,吴且的加班对象好像连“谢谢”都不准备对他说。 说完了想说的话,加班对象已经像是人间皇帝一般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休息室洗澡去了。 扔下一篮球馆的人茫然停在原地。 吴且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出了篮球馆,在空地找了个树荫站稳后,第一时间给对方拨了个微信电话。 电话响完半支歌才被接起,对面的嗓音依旧低沉沙哑,透着一股子懒散地“喂”了声。 总算是接了电话。 看着上午一大排的未响应记录,吴且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懒得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一上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你在闹什么脾气?能说正事了吗?你都标记林祖文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你哥对我们婚约的事怎么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 “‘生米煮成熟饭’是什么?” “……” “是临时标记。”赵恕加重了某两个字的读音,“林祖文因为我引发的信息素絮乱,然后对抑制剂过敏。我路过。我帮忙。我还债。就这样。” ……听话只听半截到底是跟谁学的毛病,重点是这个吗? “然后呢?”吴且耐着性子问。 “什么‘然后‘?” 电话里的少年嗓音显得漫不经心。 吴且抠下一块树皮:“强扭的瓜不甜!” “吴且,你有病吧?”赵恕诧异地问,“我和林祖文谁强扭谁?你意思是我强行标记他?” “我说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了?” “强扭的瓜——” “哦,提了,但没提我们扭在一起的事,因为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 吴且认真地对电话里的人请求,“别发癫了,赵恕,好好说话,行吗?” “我哥说我再提这茬就打断我的腿,从当时气氛推断,如果我说是因为林祖文,他可能还会顺手做掉林祖文。” 赵恕语气不变,甚至听上去整个人情绪十分平稳。 “你要那么想跟我各过各的甚至是解除婚约你自己去提,坏消息是他们可能明天就会在学校旁边买个房子让我们住在一起培养感情;但好消息是,从我哥对你莫名其妙的执着与迷信程度来看,他至少不会做掉你。” “……” “去吧。” 扔下最后这充满讽刺意味的两个字。 微信电话“啪”地被挂断了。 树荫下,满脸懵逼的小吴老师盯着回归非通讯状态的手机屏幕想了半天,他好像终于有点反应过来赵氏小公子今日份对他没好脸色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林祖文的事,被哥哥骂惨了,赵氏小公子就算现在暂时还没那么喜欢林祖文,身为Alpha也会心疼林祖文一个和自己契合度可能很高的Omega被区区一个半路杀出来的Beta拦路到不见天日,哪怕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这会儿应该也是正满肚子怨气没地儿撒。 【吴且:那林祖文岂不是很委屈?】 【恕:关你屁事。】 【吴且:你都标记人家了。】 【恕:关你屁事。】 【吴且:临时标记也是标记,现在全校都知道你俩的事。】 【恕:关你屁事。】 吴且:“……” OK。 完全无法沟通。 谁能懂,当交谈对象的脾气坏得像只一米九四的巨型吉娃娃。 作者有话说: 赵小狗:他只在乎解除婚约!!!!!! 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关于赵恕临时标记林祖文这件事,除了小吴老师人淡如橘(?)不在意之外,全员各种角度的很在意(……) 第19章 炸裂的梦 事实证明小吴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任打骂也不反抗的软柿子,当晚一对一加训他干净利落的放了赵恕鸽子,他放鸽子的方式是直接晚训缺席,玩消失。 没人觉得吴且不来晚训罪该万死,毕竟没人规定带队老师必须参与球队训练——以前的带队老师一个学期都不一定踏入篮球馆超过三次。 除了赵恕。 在知道吴且没来的那一刻,他的脸黑得比外面的初冬的夜晚来的更早,也来得更黑。 这份脸黑持续到晚训结束,他双手插兜站在学校门口,等被堵在晚高峰的司机来接,看似发呆,学校保安从传达室伸头看了眼赵氏小公子,觉得今天的他看上去比蹲在学校门口上百年的石狮子还辟邪。 赵恕一转头看见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人也在等车,看着是个老师,长卷发,女性Omega。 他随便看了眼就准备收回目光,并不准备打招呼,这人他认识,江城珠宝大王徐伧的小女儿徐慈心,曾经和赵归璞闹过三天的绯闻,真相是他们只是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隔天又不小心出现在同一个游艇出海海钓而已。 为了明天不被媒体写成“小舅子与嫂子同等车归豪宅”这种离谱标题,赵恕甚至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了半步,就听见旁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哦哟哟,现在知道和Omega避嫌啦?” 他僵硬了下,转过头看见一张笑吟吟的脸,Omega柔软妩媚的面庞上带着调侃,赵恕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想提醒别人,为人师表,注意下分寸。 “这么注意避嫌你就不该让放任林祖文带着你的信息素味道来学校的。” 徐慈心恢复了面无表情,看着他,如看着一个渣男。 “小吴老师今天一整天都很尴尬。” 赵、吴两家并未将联姻的消息放出去。 赵恕有些惊讶,这女人怎么知道的,他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今天早晨升旗仪式的时候,教师队伍里一直在说赵恕和林祖文是一对,你的临时标记就是实锤,小吴老师也听到了。” 徐慈心耸耸肩,“他后来给你发信息了对不对,你看了眼手机,但没回。” 赵恕:“?” 徐慈心:“后面可能还在他询问林祖文的事时恶言相向了,是不是?你态度那么差,公然出轨,标记别的Omega,我是他我也不陪你练球。” 赵恕:“?你是巫婆?” 徐慈心哽了下,心想臭狗崽子说话真难听,挑起眉,不说话了。 赵恕狠狠皱起眉:“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慈心一只手卷起发梢撩了撩,不回答,正好此时她家的车到了,一条长腿迈上车前,扶着车门,Omega从车门后探出半张脸:“我要是你我会去道歉。” 说完,不等赵恕回答,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 晚上赵恕回家,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洗漱完毕上床,他觉得这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茫然的一天。 他在想林祖文的临时标记,想着想着就想到吴且,想到吴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道歉,然后在“是该道歉”和“道个屁啊他还明牌喜欢裴顷宇”之间来回纠结。 大概是纠结的太过分,当天晚上,赵恕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像是Alpha情热期来的那种特征,浑身发热,躁动,亢奋。 梦中始终有一个影子在赵恕的面前,朦朦胧胧,他在拼命的追赶他,追赶的过程中,难以控制的越发兴奋。 他闻到了桃子的味道,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在哪闻到过这样甜蜜的Omega信息素,他只知道当他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拼命追上那个人,将他扑倒—— 前一秒,他甚至以为身下的人是林祖文,因为他们刚刚完成了临时标记行为。 但是在梦中,当他伸手拨开那人的额发,猝不及防跌入的是一双冰冷而漆黑的漂亮眼睛里。 被他压在地板上的人一动不动,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用绝对不同于Omega的清冷生硬嗓音道:“你好……” 最后那个字没说出口,因为赵恕捂住了他的嘴—— 一个字,程度形容词,说出来梦境就要打上马赛克。 赵恕直接被吓醒。 翻身坐在床上,他回想了下刚才梦里的一幕,揪着被子的Alpha少年面色血色全无,他“我艹”了声,然后搂紧了被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艹我艹我艹!” 掀开被子做贼似的下床,开水洗澡,换裤子,裤子自己手洗毁尸灭迹,最后拿出房间里的医药箱给自己来了一针新鲜热乎的抑制剂。 乱跳的心脏终于恢复本有的宁静,赵恕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的像鬼,鼻尖全是细细的汗液。 赵恕:“……” 天塌了。 …… 并不知道此时在江城的某栋别墅里有个纯情的Alpha少年为自己一夜失眠。 第二天,吴且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学校。 昨天的事他稍微气了气就没放在心上了,虽然其实他也很困惑这个联姻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赵恕,谁都不知道两家到底为什么非要把性格完全不合迥异的他们捆绑在一起。 吴家的想法还稍微好猜一些,Beta男性生育能力几乎退化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而赵恕是难得一见的双S级Alpha…… 这种优秀基因(吴且个人角度存疑)可遇不可求,就连生命繁殖协会都垂涎欲滴,吴家图这个,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赵家图吴且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什么东西,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未知的东西反而更加恐怖。 这导致整个上午小吴老师有些心不在焉,没有课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偷懒补了个午觉,梦见赵归璞要把他骗进门、放干血给赵恕治疗绝症,又活生生把自己吓醒。 刚睡醒脑子没转过弯来,入戏太深的小吴老师一时恍惚,拿过手机,给赵恕发信息问他是不是有病。 此时赵恕正在上一节昏昏欲睡的物理课,冷不丁被人问是不是有病,还以为他在搞人身攻击。 本来就因为昨晚的梦烦的想跳楼,睁眼一看这人还要骂人,回了吴且一串问号后,赵氏小公子恼羞成怒,顺手把他拉黑。 …… 吴且骂完人就清醒了,自然不会再跟赵恕小学鸡吵架。 所以小吴老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黑。 当天的晚训吴且恢复了篮球场打卡,训练结束,当浑身汗津津的高大Alpha执球拦在自己面前,要求他履行加训义务时,他虽然很无奈,但并没有骂的很难听。 放往常这会儿是吴且听着音乐迎着夕阳下班回家的时间,唯一的烦恼是妈妈有没有在猪杂枸杞汤里偷偷放姜…… 但现在他的烦恼已经变成臭着脸横在自己面前、不准他按时回家的准未婚夫少年。 篮球馆里的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光了,吴且慢吞吞站起来。 就让他这么忍气吞声的被奴役他是不愿意的。 他就烦看到赵恕那张自信又愚蠢的脸。 “我们这算出轨。” 小吴老师语出惊人地说,“吗?” 他补充。 满意的看着Alpha少年的脸色一瞬间像是不小心踩着狗粑粑。 赵恕还是冷着脸回答问:“被出轨的是谁?裴顷宇还是林祖文?” 吴且:“……” 吴且:“怎么有提问你就答,答不上来乱套公式也要硬答?” 赵恕:“你也知道恶心?让你多嘴。” 第一个进球,是吴且从赵恕手底下把球抄走后直接站在三分线外投篮进的。 因为害怕再次带球撞人犯规,赵恕过分的收敛导致束手束脚,吴且这一进球进的很轻松,相比之下Alpha像是一只笨拙的狗熊…… 但落地之后,吴且却没有笑话他。 因为他发现虽然行为做事看似鲁莽又脑残,但对于自己想做的事,其实赵恕还算认真—— 最起码他威逼利诱吴且陪他加练,并不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一个精力不够旺盛的社畜Beta不让他回家,而是真的试图改自己的毛病。 比如此时此刻站在篮下,Alpha努力压抑自己被断球后的怒火中烧,看着自己的双手,问吴且:“我是不是真的运球身位太高?” “如果你们的对手都是平均身高超过一米八三的Alpha,那就还好。” 吴且真诚道,“但是在我看来,你像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运球。” 赵恕抿了抿唇,像是无法接受篮球这个东西身高也会成为负面的存在。 他单手捞过吴且手中的球,弯下腰,这一次运球位比之前低了不少,动作因为改变过往习惯而变扭,但他很认真。 “来。” 少年的目光专注,夕阳从篮球馆的窗户照入,木质地板一瞬间被染成了焦糖蛋卷那种金黄。 有一瞬间看得吴且恍惚—— 帝斯奎中学开校以来唯一的未分化亚裔队长并非走狗屎运得来,只有吴且自己知道他每天最早到篮球馆,晚上会练到再也跳不起来一次才离开篮球馆,这中间经历了什么。 黑发年轻人双手撑在膝盖上,压了压身体,突然便不再像是一开始那样对赵恕那么不耐烦。 “眼睛看着我,不要下意识的看向你想要突破的地方——” “我没看。” “哦,你刚才想从我左边突破,可能会做一个假动作右晃,但你还是想去左边。” “……” “漏洞百出。” 对面持球的少年左右震动的眼球一瞬间落在了他的眉心。 在吴且一个愣怔停顿时,高大Alpha身型如风一般与他擦肩,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赵恕持球过掉了他。 在吴且回头的一瞬,他看见三分线外,少年以跟刚才的他几乎一模一样姿势一跃而起,用一个漂亮的线外三分回敬他。 赵恕上前捞过落地的篮球,手腕一挥将球投掷而来。 他气息微喘,冲黑发Beta扬了扬下巴,神色不无得意。 与篮球拍击在木地板上同时响起的,是吴且强而有力的心跳—— 他“嗯”了声,捞起连帽卫衣的袖子,点点头正色道:“再来。” …… 到学校的保安拿着电筒来赶人,再抬头看时间发现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夕阳早就落下,明月高悬。 吴且坐在场边喝自己买来的那成箱的运动饮料的其中一瓶,听着保安的声音,感觉自己迎来了大救星。 ——二十三岁可能真的不是当打之年,他要累死了。 而在他不远处,Alpha少年却还是生龙活虎,他又换上了少爷的语气,很不耐烦的告诉试图驱赶他们的保安,篮球馆建成他家出资二分之一,凭什么不让他用到八点? 这种发言太蠢以至于黑发年轻人不忍心继续听下去,颤颤悠悠站起来,从后面拽了一把赵恕的运动背心。 入手一把汗湿几乎要拧出水来,吴且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赵恕是下午训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对抗赛后又跟自己加训了两个小时—— 他不可能不累,但这个很娇气也很矫情的少爷从头到尾没有抱怨一句。 “拽我干什么?” 带着热烘烘的鼻息,皱着眉回过头,俯身凑过来。 湿润的气息扫过吴且的面颊。 赵氏小公子因为上一秒还在跟保安吵架,语气难以收敛的暴躁。 吴且缩回手,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在毛巾上擦了擦不属于自己的汗,换上了他惯有的温和语气,麻烦少爷不要为难打工人,今晚就到这里。 “但我还没熟悉新的运球姿态。”赵恕不高兴道,说完停顿了下,上下打量一圈面前的黑发Beta,眉毛蹙得更紧,“你累了吗?” “我体力那么好的话现在就不会加班费都没有地站在这给你当陪练,而是拿着千万年薪在打NBA。” 吴且平和地说,“是啊,我累了。” 赵恕一瞬间看上去很有话要说,但他憋住了,半晌嘟囔了声“体力那么差”,才不情愿地随便擦了把汗,往更衣室方向走。 吴且见他妥协,松了口气。 吴且没有出很多汗,只是累,所以他可以忍耐身上的衣服直接回家洗澡,抬脚要往门口方向走—— 结果刚走出去一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卫衣帽子。 “?” 吴且回过头,看着原本转身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的又绕了回来,赵恕还是那副心情很差的样子,迎上吴且困惑的目光像是面对什么大麻烦,粗声粗气道:“等着。我让司机送你。” “不必。”吴且说,“我自己开了车来。” “你刚才最后那一球如果不是腿软歪了重心,球会进。” 赵恕面无表情道,“腿都软了开什么车,开马路牙子上面去?” “……” 吴且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于是这一天,他第二次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赵氏小公子的劳斯莱斯后座。 …… 上一次坐在这辆车上的对话十分不得了,以至于今晚都算是那一晚的后续,所以一路上吴且谈话热情不高,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这一次赵恕好歹是给他送进了院子甚至把车停在了他的家门口。 吴且是被赵恕伸手弄醒的—— 少年两根手指捏着他的面颊肉拎起来,以这种方式将他叫醒。 黑发年轻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赵恕那张放大的俊脸在自己的面前晃,一瞬间他精神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赵恕面无表情道:“问你个问题。” 吴且:“别问。” 赵恕才懒得理他:“你……昨天是不是挺不高兴我临时标记林祖文的?” 吴且想说没有,但是话到了嘴边他觉得其实还是有的—— 没有男人要当被戴帽子的绿王八龟公。 更何况这帽子还是被人强行戴的。 他那么低调又内敛的一个人,昨天当了一整天的校园八卦中心背后隐藏人物,有苦难言……要说高兴,属实是强颜欢笑了。 见面前的黑发Beta从刚苏醒的迷迷瞪瞪因为自己的提问一下子沉默下来,算是默认,赵恕发现自己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这会儿胸腔之中蔓延开来的那种纠结,是高兴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太过无聊。 黑暗的劳斯莱斯后座,挡板升起来了,灯未开,少年抿了抿唇,嗓音低沉略哑:“以后不会给他临时标记了。” 吴且想说其实你让他盖好气味也无所谓。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这么说,半晌看似有些迟钝的“哦”了声。 赵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突然往后靠了靠,转开脑袋盯着车窗外,换了个语气,道:“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什么?” “明晚也要一对一。” “……什么时候说定的这种事?明天也要到八点么?” 他以为自己的句式表达的不情愿已经够明确了,但也不知道赵氏小少爷没听懂还是压根不想听懂,他点点头:“八点是早了些,以后到我家来,我家有球场,练完你可以直接住下来,反正房间多的是。” 这话一出,劳斯莱斯车后座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少年眼神飘忽,屁股往后蹭了蹭,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了清嗓音道:“少不情不愿的,今晚你练的不开心吗?” 吴且没办法反驳。 从分化失败、破罐子破摔逃避似的退出篮球队的那一天起,他确实再也没有跟别人打过球—— 可能是不想面对队友的询问,也可能是拒绝承受教练同情或者失望的眼神…… 至那之后,篮球队他再也没有去过。 今晚在大洋彼岸的高中篮球馆,初秋最后的蝉鸣声中,他几乎要溺毙于篮球击打地面发出的声响,与球鞋摩擦木地板时特殊的脚感。 有些记忆被不情不愿的唤醒,然后排山倒海的袭来。 一时间说不上对此有什么感受,好在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色,劳斯莱斯的门打开,吴且下了车。 身后车发动的引擎声中,鬼使神差的,他回过头,看着车中后座少年东倒西歪地靠在那,百无聊赖的翻看一晚上没查看过的手机。 隔着车窗,手机荧光下少年的侧脸很模糊。 但好像不再像是一天之前那样又蠢又不可一世。 “就再打一次,不能再多。” 月夜之下,小吴老师如此严肃的警告与提醒自己。 第20章 很受欢迎嘛,小吴老师 小吴老师踏上家门前石台阶的时候心情不算坏,脑子里想的是今晚最后一球如果没有腿软是不是真的可以进,那他就整整赢了赵恕有二十一分。 虽然有欺负中学生的嫌疑,但暴打Alpha这种事,很难不让人爽到脚指头都抠起来。 好心情保持到开门后,吴且发现父母如审判者坐在沙发上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吴且“……”了下,条件反射看向客厅里的落地钟—— 此时是夜晚八点四十三分,小吴老师觉得哪里不太对,比如他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十三岁的自己还需要遵循十六岁前的“晚上七点前必须到家”门禁。 站在玄关,脱了鞋,他非常无辜的问:“怎么了?” “刚才在门口送你回来的是赵家的车么?” 李君碧率先发问。 吴且“哦”了刚要回答,这时候猛地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李君碧过去提到赵家的人,那叫一个亲切又亲密,她对赵恕这个后生仔满意的不行,对他的劳斯莱斯也满意的不行,从未用过“赵家的车”这么冰冷的代名词。 “刚在学校打球,打完我很累不想开车,赵恕送我回来……怎么了?”吴且茫然地问,“不是你让我多同他接触?” 话语刚落,就被拧了耳朵。 李君碧满脸恨铁不成钢,一边骂他“一身臭汗”,一边又不肯放人将他推落至沙发摁住:“你这个人怎么天天吃过期饭?昨天我让你多同赵恕接触你好似上刑——结果——哦,今天这般田地你又主动凑上去?!” “哪般田地?” 吴且话一刚落,胸口就被“啪啪”拍了两巴掌。 李君碧提高了嗓门,很是生气地问:“吴且,你老实同妈妈讲,赵恕是不是标记了林家那个Omega小崽子,还闹到人尽皆知?!” “……”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黑发年轻人那双云里雾里的双眼此时总算有了聚焦,看着面前父母一脸忍辱负重加担忧,他笑了笑,用十分息事宁人的语气道:“临时标记而已。” 然后早上、国旗下的教师队伍交头接耳的一幕再次上演。 只不过上午王老师最多只是拒绝给小吴老师打水作为抗议,但李君碧是有手真的打,她“啪啪”拍着吴且的背,骂他生理课和道德课学到狗肚子里去,不知道礼义廉耻。 “你是穿越来的吗?!穿书来的吗?!外来人穿越到ABO世界昨天刚刚落地是吧?!” 李君碧女士拎着他的耳朵喊—— “‘临时标记而已‘!听听你说的什么鬼话,那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行为!外面的人现在都认为赵恕和林祖文是一对了!我下午打牌的时候,林太太装模作样问我赵恕和你的婚约是不是真的,哦哟一副不好意思她小儿子已经捷足先登的姿态!我脸都丢光了!” 李君碧女士如此气愤的原因找到了,原来是下午打牌时,被人骑脸,并落了面子。 吴且闻言,哭笑不得:“不是的啊,我又不在意。” 李君碧说着说着真的急红了眼,当下就拿出手机要跟赵归璞讨要一个说法。 此番举动遭到父子二人一致反对,吴文雄作为一名父亲也是一个Alpha自然不能容着妻子胡闹,仔细问了吴且事情的经过后,脸色好看许多…… 也一通劝说李君碧,道若是当时林家小儿子真的分化期间抑制剂过敏,又和赵恕信息素契合度高,那赵恕帮一帮他,实在无可厚非。 毕竟不能见死不救。 李君碧白眼翻上天,攻击的对象多了一个吴文雄,顺手抄起沙发上放着昨天下午品牌SA送上来的当季新品图册,拍在丈夫的脸上:“你怎么会信林祖文去的那种级别的私人医院没有提供给过敏Omega用的特殊抑制剂?白痴吗?!” 吴文雄和吴且双双看上去哑口无言。 李君碧恨不得给这对父子两脚,高呼以后卖他们两人保健品。 一边说着又警告吴文雄:“你道德底线那么低,最好没干过帮助Omega临时标记这种好心的事!被我知道,定会同你离婚!” 吴文雄遭受此等冤枉,大呼不敢。 此时看着父子二人就烦,李君碧皱了皱眉换了张远离他们的沙发,暴躁的坐下后,眉头依旧紧锁:“现在外面陆续知道我们家同赵家有意联姻,林家显然也在其中,这种时候搞出这种事来……我真的烦林家人,这若是过去在槟城,我看谁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而又心疼的看着吴且:“仔仔,你最近还是不要和赵恕走太近了,人人都说赵恕同林祖文一对,你处境很尴尬的。” 他们明明是先来那个。 现在搞得好似横刀夺爱。 闻言,吴且又想叹气了:“你们自说自话定下婚约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这件事了啊!但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关系吧,我是个Beta,不可能要求Alpha对我保持忠贞……” 他又开始这种发言了。 从吴且十八岁开始,问家里要不要考虑再生一个,李君碧听不得他这种咸鱼向发言,烦躁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转头又骂林家基因小贼,看到分化等级高的Alpha就上赶着凑上去,现在俨然一副准备先上车再补票,拿着临时标记的事大做文章,做法非常不入流。 李君碧气到极点的时候也提出过“解除婚约”这个说法,吴且知道自己应该顺杆子往上促成这件事—— 然而刚张口,看到吴文雄在给自己使眼神,意思是母亲眼下完全言不由衷。 于是接下来复读机一样重复“他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懂什么呢”开解。 放在过去“替赵恕说话”这种事,吴且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但是今晚他发现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他甚至想到了赵恕本尊。 他想起好像无论是出发前往看林祖文前,还是之后,赵恕跟他说“临时标记”的时候语气非常理直气壮…… 吴且有些恍然。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天在篮球馆,临去医院看分化的林祖文前,赵恕跟他说了一堆看似废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时候他就是在向他解释这些有的没的。 “仔仔,你告诉妈妈,你同赵恕相处的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是存在一些鸡同鸭讲。” 吴且停顿了下,而后诚实回答。 “但也没有特别糟糕。” …… 吴且不太在意赵恕标记林祖文的事。 但他不在意其实根本不重要,在意这件事的人有一大卡车。 当晚,吴家人还在桌子旁喝李君碧煮的木薯羹,前院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 坐在桌边的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显然不觉得这种时候除了借钱的还有谁会上门拜访—— 但就是有。 来的人是赵归璞。 赵家现任掌权人一身西装革履,显然刚从公司离开就直接过来,没有打领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用发胶往后梳的背头经过一日的工作有一两缕松散下来,他往日如锋芒的目光,如今透着不加掩饰的疲惫。 赵家家主亲自登门为自家幼弟鲁莽行事道歉,期间谈吐委婉从头到尾未涉及林祖文的行为到底是否合理,只是李君碧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话头上稍有停顿。 他带了一只木盒作为道歉礼物亲手交给吴且,并垂眸真诚道:“阿且,对不住。” 赵归璞比赵恕身形更高,只是没有那么壮,宽肩窄腰的身型裹在量裁讲究的西装内显得更为修长。 在他面前,吴且自带语言缺失系统—— 总觉得赵先生仿若隔着一层隔阂,面对他,吴且有一种像长辈好像又不完全是的别扭感。 通常当着送礼人的面看礼物不礼貌,但赵归璞递来的木盒却没有很好的包装,精致的木盒仅是扣着,吴且一眼就知道送礼的人是什么意思。 于是当着人的面打开了,原本从盒子上的标志便知道是表,只是打开后还是有些惊讶—— 这表镶嵌着低调蓝宝石与钻的精致表盘实则上了年纪,上一次出现还是港城的一个慈善拍卖会,以上个世纪不该拥有的精湛工艺拍出了非常惊人的价格。 吴且记得它还是因为李君碧回来后提了一嘴,给他看了照片,说是表很漂亮,但以那个价格拍出去也实在过分慈善。 谁也没想到最后这位“大慈善家”是赵先生,现在这只表原封不动出现在吴且面前。 黑发年轻人眨巴了下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君碧与吴文雄也是交换了个茫然的眼神,开始怀疑赵恕是不是触犯了什么天条,否则这大半夜的劳烦赵归璞亲自登门,送上一只八位数的古董表? 然而此时送礼的人一脸云淡风轻,见吴且不说话,低了低头,眼神依旧无波澜般深邃:“不喜欢?” 大有不喜欢下次再送其他的深意。 吴且倒是没有太受宠若惊的表现,也没觉得自己受不起,淡定的合上了木盒,很是就事论事的语气:“哥,您不用为这事特地跑一趟……我和赵恕本也不算合适,要不——” 这般温和声嗓换来成熟的Alpha的微笑:“阿且,还在生气吗?” 温吞的声音,好似迎风飘柳拂过后颈脖,吴且却生生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男人上扬的唇角,后者没有用古龙水也没有散发信息素,但他好似还是浸泡入浸凉的雨水沉木气息中。 古怪的感觉更强烈的爬上心头。 “……没生气。” “那就好。但凡阿恕有你一半懂事,我白头发都少长几根。” 吴且闭上嘴。 目光下意识落在面前男人的鬓角,自然是看不到一根白头发,但当着面,这种气氛下,他再也说不出“我和令弟都各自心有所属,您慎重考虑联姻”这种话。 接下来,吴且礼貌的做了个闷声罐头。 也收下了那只表。 赵归璞走的时候好似也带走了李君碧那点怨气,客厅内的低气压彻底烟消云散。 “喏,我就说赵家的人还是守规矩,懂礼貌……和那些趁运起势的家伙终归是不一样。” 临睡前,李君碧用十分满意的语气道。 …… 第二日,世界翻天覆地。 吴且怀疑江城所有的大佬都有一个共同的微信聊天群,他没有被邀请进入,而昨晚,赵先生在该群发表了一番八百字左右的重要讲话。 总之这一日,从吴且从他那辆小破车下来开始,至早自习结束,他受到的关注度比过往加起来还多。 其一: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地理小吴老师与三年级F班赵恕早已有婚约。 其二:地理小吴老师原来不是特别走运年纪轻轻就能来红铁教书的路人甲,他姓吴,槟城吴家的那个吴。 “吴老师,对不起昨天——原来你才是最有资格发言的那个!” 下早自习回办公室路上,拦路的小王老师的道歉无比真诚,说完她抢走了吴且手里空着的保温杯,如一阵风一般羞愧刮走…… 留吴且一人风中凌乱。 走廊上因为多了一些走动的学生变得热闹起来,从四面八方直射的探究目光让过去习惯当透明人的小吴老师如锋芒背刺。 僵硬的回到办公室,收拾了几个班级的作业本拿去分发,然后他发现这场闹剧短期内可能不会结束。 A班的地理课代表作为吴老师一直的拥护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主动凑上来跟吴且说话的那个—— Alpha小姑娘照旧主动接过了那厚厚一沓练习册,一边分出各个班级的,一边头也不抬的头:“小吴老师,你怎么看上的赵恕?” 小吴老师被这一记直球砸的心梗,琢磨半天,委婉轻声道:“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哦,家族联姻,说的也是……今天学校都快传疯啦,原本大家以为赵恕和林祖文一对呢,毕竟昨天他带着一身赵恕信息素的味道来学校,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我和赵恕还没有正式订婚,”吴且停顿了下,真诚的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Alpha小姑娘将A班厚厚一沓练习册往讲台上一扔:“奇怪什么?” 吴且:“赵恕是我学生。” Alpha小姑娘“唔”了声,像是看商周古董活过来并开口说话般,震惊地瞪大眼:“你在意这种事?” 吴且:“不该在意?” “……这种想法蛮特别的。”Alpha小姑娘嘟囔,“我之前想追你的,原本准备中秋节文艺汇演上跟你表白,没来得及就被截胡——还好没表白吧,否则你可能会被我吓死?” 吴且面无表情地抱起剩下那一沓别班作业:“现在也被吓死了,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没在开玩笑啊,我早自习还在跟我同桌说我眼光很好,看上的也不是一般人……哎,你是一般人就好了,我可以强取豪夺。” 面前的人讲话时还真给他一脸遗憾。 吴且挂着一脸世界突然变异的消化不良火速弹出A班教室。 刚出教室就撞到了别人。 来人闷声不吭站稳,下一瞬吴且听见周围起哄的声音—— 口哨声中,手中练习册沉甸甸的重量一空,剩下五个班的练习册被人一把全部搬走,吴且手臂松弛下来的同时眼前一亮,抬头就看见赵氏小公子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走路不看路?” 语气很恶劣。 但介于他口出恶言的同时手里还扛着那么多练习册,吴且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你怎么在这?” “路过。” “刚刚路过?你没上早自习?又翘课?” “你管我那么多?我早就在这了。” 赵恕停顿了下。 说着冲着吴且身后抬了抬下巴,又平淡地补充。 “在里面那个矮子Alpha高呼想要追求你的时候,我就在这了……很受欢迎嘛,小吴老师,人不可貌相。” 作者有话说: 补充:我看到很多人有疑问父母为什么不解除婚约,是不是不爱小吴,其实原因很简单,小吴的态度就是父母的态度 我觉得前文里我写的很清楚了,吴且是条本质很丧的咸鱼,从头到尾他都清楚商业联姻的本质,他压根没走心,所以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也没有为赵恕做的任何事伤心过(目前) 在这段联姻里先认真对待起来的是赵恕(现在刚开始版) 等他想问为什么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解答,但不是现在,就酱 第21章 避嫌 没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婚约,吴且和赵恕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偏偏当这层关系被昭告天下的当天,他们俩谁也没避而不谈,好像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就仿佛嫌大家话题不够。 一大早的,F班的赵恕臭着脸,扛着一大堆地理练习册,如同门神一般,跟在过去毫无存在感、几乎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教地理的那个小吴老师的身后,陪着他,很有耐心地把练习册分发到各个班级。 一路招摇过市,期间走廊上有跟赵恕相熟的,会笑着调侃:“哦哟,大清早的,好恩爱哟!” 众人嬉皮笑脸中,小吴老师勉强只剩面无表情,赵恕却老神在在,冷静的回答每一个凑上来调侃的人:“恩爱你爹,滚开。” 就这么来到F班,赵恕把最后一沓练习册放讲台上,刚转身想问吴且要不要喊一下地理课代表(他不知道是谁)把这玩意发下去,就看到黑发年轻人一条腿已经迈出了班级门。 赵恕:“……” 挑起眉,他无语地喊住他。 看黑发Beta不情愿转过身,赵恕问他着什么急,F班又不是有鬼拿着刀等着杀他? 此时,教室里所有学生炯炯有神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小吴老师,他的目光却再转了一圈后,落在最后一排林祖文的身上…… 身形纤细、刚刚分化还有些虚弱苍白的Omega他缩在角落里低头写着什么,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抬头的人。 吴且:“我下面还有你们班的课,教案在办公室没有拿……还有,刚才谢谢你帮我搬练习册。” 一句无比正常的话。 教室里又开始“哦哟哦哟”地狼嚎着起哄。 赵恕盯着吴且的脸,看Beta那张强行面瘫的脸终于顶不住了似的,修长的颈脖从脖子根开始染红,一路上涨至天灵盖…… 他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又拍拍手边练习册。 “发不发?” 吴且胡乱点点头,然后转身,堪称落荒而逃。 …… 身后的乱叫声还没停。 赵恕盯着吴且仓促离开的背影,想了下,跟了上去。 在他迈开脚的一瞬班里的人像是返祖一样开始砸桌子,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吴且听见了动静,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奈何身后的Alpha像是天生腥风血雨体质,完全不在意这个,他追出来,从后勾首凑到吴且的脑袋平行的地方:“下午继续加练吗?” 吴且只想喊他赶紧闪远点,含糊的“嗯”了声,然后小声道:“别跟着我了。” 赵恕想骂他过河拆桥,把他当完搬练习册的苦力就翻脸不让跟? 一转头发现教室窗户上贴满了一张张兴高采烈的脸…… 也是没多大兴趣被人当猴看。 反正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恕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去了。 …… 到了教室迈开步子准备回座位上,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问他和吴且的事,热情比昨天问他和林祖文什么情况更高。 赵恕回到位置上看见同桌的林祖文已经没在低头写东西。 刚刚过了分化期,Omega的身体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正处于信息素紊乱期,睡不好又总是没什么食欲,看上去比之前又瘦了一圈。 此时他半个身子都快钻到抽屉里,赵恕问他在做什么,没有得到回答。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赵恕发现林祖文正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进书包里,等整个抽屉全部掏空了,他才站起来,微微仰头看着赵恕。 林祖文小声地说:“我换个座位。” 赵恕莫名其妙地回望他—— 好好的换什么座位? 在Alpha堪称有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中,林祖文有些紧张的抠了抠书包带子,此时此刻全班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了他与赵恕的身上…… Omega垂下头:“你和吴老师的事,我也知道了,再粘着你,坐在一起,好像又有点不方便,不是得——” 他停顿了下。 而后短暂局促地笑了声,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是得避嫌吗?” 林祖文话语落,人们都看到垂头看着他的Alpha变了脸色。 从教室外回来的时候他脸色放松,看上去心情不错,但伴随着林祖文说的话,他的脸色从放松至面无表情,到最后有无形的压迫感铺散开来。 “避什么嫌?” 赵恕极其平淡的反问了一句。 又不是狗血烂俗小说,遇见什么事大家一块儿无脑站队搞校园暴力—— 吴且和赵恕的婚约被曝光确实和林祖文昨天带着赵恕的信息素味来上学有关系。 但今日至此,并没有太多的人跑到林祖文面前嘲笑他…… 这是红铁中学。 坏就坏在学生各个身份复杂,难以管教。 好就好在学生各个身份复杂,他们从小耳目熏染,知道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不该多嘴。 难以避免有人私底下蛐蛐林家是不是有什么小算盘,林祖文的立场变得很尴尬……但表面上没人讨论这件事,林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没人愿意在八卦上得罪人家。 林祖文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说,他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他都后悔今天来上学。 他一言不发的拿起自己的书包,看向教室角落里还空着的一个位置。 赵恕皱起眉,条件反射的一把捉住他的书包带子,把人像是拎鸡仔似的一把拎住。 ——而也就是这一瞬间,赵恕嗅到林祖文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不是昨天林祖文身上那种,龙舌兰叶和龙舌兰酒信息素混合气味。 严格说起来这气味赵恕还挺熟悉的,因为前两天赵归璞刚强迫他用过,就是那种超市最常见的开架品牌信息素除味剂的柠檬味…… 林祖文喷的不多。 也可能是早上出门前,上学路上临时买来喷的,柠檬味道已经不呛鼻,但还有残留,很好的掩盖了赵恕他身上留下的信息素味。 “你——” 面对Alpha蹙起的眉毛,林祖文一张脸突然憋红。 “赵恕,你撒手。” 他用了点儿劲想抢自己的书包带子,赵恕握得更紧些,自上而下的看向好像快要急哭了的Omega,他想说,没那个必要。 周围没一个人敢说话的。 更没人敢起哄。 林祖文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尚未稳定的龙舌兰叶信息素甜蜜的气息有些从防咬颈环里冒出来。 班里的Alpha闻到了,面面相觑,往后退开了一些。 别的Alpha闻得到,赵恕自然也能闻到。 于是眉头皱的更紧,少年换上了稍微严肃一些的语气说:“你这样怎么换位置坐?要么就回家——” 话语刚落。 突然敏锐捕捉到身后有人叫了声“小吴老师”,他一愣,未说完的话语截住,与此同时原本紧紧握着林祖文书包带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正努力和他争抢的林祖文猝不及防,一个顺势力道背后重重磕到墙壁上。 他痛的眼冒金星,发出一声闷哼,倒吸着凉气抬起头,却发现赵恕没在看着自己,而是回头看着不远处,抱着教案和一个巨大的地球仪走上讲台上的黑发Beta。 吴且刚进教室,感觉到气氛不对。 此时扛着一堆沉甸甸的东西一时间忘记放下-)站在班级门口,一脸茫然的看着人群聚集的后排:“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十几秒后,林祖文看见原本结结实实挡在他面前不让走的赵恕停顿了下后,脚下一动,挪开了原本挡着的路。 林祖文心不由控制的猛地往下坠落,仿若从万米高空沉入无尽冰海深渊。 赵恕对林祖文说:“既然你坚持。” “……” 林祖文有些麻木似的挑起唇角。 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声:“好的”。 背上自己的书包,他离开了赵恕的身边。 第22章 还换座吗 对于吴且来说,他所看到的一切剧情发展非常简单—— 一窝蜂人站在教室后面,围观赵恕和林祖文在拉拉扯扯。 他走进教室,这时候,同样的一窝蜂人突然又散开了,赵恕面色正常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林祖文则是面色苍白如大病初愈,背着书包、低着头,换到了另一个距离赵恕不算远、这角落的空位置上。 Omega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吴且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懒得问。 因为要换座位、要闹别扭的并不是他,眼下发生的一切严格来说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无情的地理老师。 上课铃响了,站在讲台上,在学生们前所未有热情的注视下,小吴老师低着头打开课本,找到标记着F班进度的那一页,犹豫了下,开始今日份照本宣科。 “上周讲到了季风气候与洋流……” 不是吴且故意敷衍。 这个班里带脑子来学校的学生并不太多,赵恕算是一个,但是前两天月考成绩出来了,虽然还没公布,但吴且已经提前知道结果—— 满分一百分的情况下,这位哥的地理又只考了三十三分。 这种破事根本无须传播便经改卷老师口口相传得以人尽皆知,吴且刚才回去拿教案的时候,甚至有隔壁跑来串门的数学老师笑眯眯地问他,三十三分是不是未婚夫夫之间的某种情趣游戏。 当时怀里抱着地球仪,小吴老师在破防与呕吐与把地球仪砸到数学老师的脸上三个选项之间,选择了义正辞严地说:不是。 而此时此刻,三十三分选手在睡觉。 睡得很香。 吴且的目光轻飘飘从他脑袋顶上略过。 上课铃响后第十七分钟,班里的同学对小吴老师的兴趣再高昂也抵不过对学习毫无热情,当他们的目光开始涣散,最后一排的女生甚至拿出了化妆镜开始调整假睫毛的弧度—— 吴且一只手拨弄了下地球仪,讲热带气旋在海洋上的表现;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给三十三分选手发了几条简讯。 【吴且:你上次月考地理33分。】 【吴且:全世界Alpha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吴且:脸都不要了吗?】 【吴且:起来。】 【吴且:不许睡。】 …… 周围的人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但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赵恕与吴且身上的林祖文很难不发现有一些不对。 他看见在讲课的空挡,讲台上的黑发Beta在念PPT知识点的时候,一只手在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那个过分巨大的地球仪,另一只手则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摁了两摁。 与此同时,在林祖文不远处,赵恕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林祖文:“……” Alpha和Omega分化之后,拥有比Beta更清晰的视力与敏锐的听力,在军队里更多的是这两种性别的人更容易脱颖而出…… 林祖文不例外。 他看见闭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的赵恕眉头浅浅皱起,像是被手机的震动惊动,然后睁开眼。 赵恕揉揉眼,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直直看向讲台上那个倚靠在讲台上讲课的身影。 ——林祖文的心凉成一片。 垂下长而纤细的睫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林祖文开始觉得什么更敏锐的五感,这种属于大自然对于二次性别分化者的馈赠,在这一刻更像是一种折磨。 可能与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赵恕有关。 所以当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分化成了龙舌兰叶的气味时,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确定自己与赵恕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尽管相关的医学报告还没做出来,但那天少年俯身咬在他脖子上时,被标记的恐惧与紧张完全没有体现……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那种幸福与安心,浑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被调动起来的欢喜鼓舞,都在告诉着他—— 他为了赵恕分化成为了一个天生属于这个Alpha的Omega。 然而仅仅不到一周,现在这个Alpha却被残忍地宣判,他不属于他。 低着头,林祖文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憋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喉头发堵,很想哭。 他的分化期还不算完全结束,出院前医生告诉他要注意避开让自己情绪激动的人、事、物……林祖文知道医生的意思其实是别出院,但他假装听不懂。 因为他想早点见到赵恕。 “喂,林祖文?” 身旁传来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 腰上被人戳了戳。 林祖文抬手,揉了揉眼,转过头,发现身旁隔着一个走道,一个同班的Alpha正伸着手,用手中的直尺捅了他的腰。 这个Alpha名叫谢毅,足球队的,信息素是艾草混杂皮革味。 谢毅身型不高但很壮,皮肤刻意晒成了古铜色,这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属于Alpha的犬牙格外森白。 谢毅和赵恕合不来,这件事在学校内算是人尽皆知。 林祖文冲他皱眉:“什么事?” 缩回了尺子,谢毅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缩成一团在课桌后的Omega,看他白皙的皮肤与通红的双眼,想到了白兔这种生物。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防咬颈环松了?” 班里的大多数人还是Beta,闻得到味道但也很难分辨信息素里的信息量。 但Omega散发出高求偶内涵的信息素时,Alpha能感知到。 林祖文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羞耻让他脚趾蜷缩,他下意识地抬手去压自己脖子上带着的防咬颈环,整个人紧绷起来。 “我帮你看看啊?” 谢毅笑着伸手。 “赵恕都有婚约了,估计以后是没空管你了,大家同学一场,林家和我们家关系也不错,我帮帮忙也没什么——”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划过林祖文的手背,留下微妙的触感。 林祖文手脚发软,面色苍白,轻而易举地被Alpha用一根手指挑开手,感觉到他的手划过自己颈环上吊着的那颗海蓝宝—— 谢毅的手指勾起,试图在他的脖子与防咬颈环之间塞入,勾勒出一条缝隙。 陌生而反感的Alpha信息素侵袭而来,林祖文感觉到窒息。 …… “嘎——” 一声椅子在地面拖拽的巨响。 伴随着眼前人影一晃。 林祖文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连人带椅子拖到了旁边,紧接着Alpha的身影从后欺身而上,长腿一脚踢上了谢毅的胸口! “草!” 谢毅没反应过来就被蹬到了身后的墙上,重重撞到墙上且眼前一阵发黑! 来人那一脚根本没有收一点儿力,胸口的剧痛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 他发不出一个音,艰难抬起头,就看见赵恕黑着脸,如神降般横在他与一脸惊恐地林祖文中间。 “你是不是活腻了?” 赵恕面无表情地问他。 …… 讲台上,小吴老师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地球仪上。 这一次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教室里突然发生了什么。 在小吴老师看来,原本一切都好,三十三分选手从睡梦中被他唤醒,没睡了,虽然也没好好听课,忙着用森森的目光盯了他几分钟。 几分钟后,赵恕的眼神突然变了。 有那么一秒,吴且还以为这个Alpha起床气大到因为被吵醒就要谋杀亲夫。 但事实证明,赵恕要杀的不是他。 少年Alpha毫无征兆的突然站了起来,往教室另一边大步流星,然后抬脚一脚踢飞了班里的另一个Alpha。 在众人错愕的惊叫声中,他旁若无人地,一把将面色很难看、很脆弱、刚刚离开他的Omega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吴且茫然的同时,想到下周国旗下的检讨书,可能身为事发在场却无作为的老师,他也有份参与八千字。 教室里突然从风平浪静混入一片混乱。 “别打了别打了……” “卧槽你要打死他吗恕哥别别别——” “啊啊啊谢毅吐血了,别动他,别动他,更别再打他!” “吐血了”三个字把懵逼的小吴老师唤回现实,他打了个激灵从讲台上飞去,扑向人群中央。 所有人不敢上前阻拦,只有疾走而来的黑发年轻人拼命挤开人群,在赵恕举起拳头还要再砸向谢毅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肘—— 但吴且是Beta。 Beta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Alpha相提并论。 被阻拦的Alpha很不耐烦的一个甩手,根本来不及看清身后狗胆包天碍事的人是谁,蛮力将试图阻止自己的人甩飞出去! 又是“哐”“嘎”两声刺耳声响,像是重物撞击桌子把课桌撞得移位的声音! 赵恕才懒得管。 也懒得看。 回过头,少年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身后瑟瑟发抖的林祖文:“所以呢?还要不要换座?” 林祖文整个人颤抖了下,摇着头,一下子流出眼泪。 赵恕唇角抽了下,正想说什么,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了句—— “我靠,小吴老师,你没事吧?!” “……” 漆黑锋锐的瞳眸猛地一缩,赵恕回过头去,就看见在他身后翻倒的三四张桌子废墟中间,黑发Beta扶着腰,在一个男生的搀扶下慢吞吞的爬起来…… 他皱着眉。 一只手扶着后腰某处。 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沉默的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看上去痛得厉害的样子。 第23章 是不是有病 有很长一段时间吴且说不出话,尽管被学生们七手八脚从翻倒的桌子里拎起来时,他很想大发雷霆,但他很怕一张口就发出有违背为人师表应当有的尊严的脆弱声音。 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紧咬的后槽牙上,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为了一条闭合的直线。 ——这导致吴且的脸色非常难看。 顾不上旁边还有个皮糟肉厚的Alpha在哇哇吐血,赵恕把手机扔给同学让他打电话叫救护车,而后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了吴且。 吴且有些抗拒。 但没办法,原本扶着他的同学非常自觉,赵恕一靠近,一个字废话没说,这位同学就飞快地让出了搀扶权。 到了校医室时,吴且心想校医可能也很无措,本质上校医是为学生服务的,但短短几天内,他已经见到了教地理的小吴老师两回—— 每一次都有那个很出名的赵恕同学陪着。 每一次都有受伤。 上一次是手腕,这一次是腰。 因为大家进校医室时,气氛非常低迷,也没人说话,今天刚刚听了新鲜的八卦的校医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有觉得自己需要活跃气氛的义务。 “怎么了,小吴老师——又伤到哪了?有赵恕同学看顾着,怎么还会受伤?” 这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提问。 赵恕同学在被提问的时候脸已经很黑了。 当校医话语落下,他惊恐地看着原本被赵恕扶着的黑发Beta停顿了下,脸上出现一瞬间茫然的空白后,他抬手,拂开了本来搀扶着自己腰上的少年Alpha的手臂。 至此,赵恕同学的脸彻底黑得像是烧干水后又硬用火烤了三个小时的锅底。 “摔到了。” 一边说着,吴且慢吞吞挪到了病床上,选了个让自己不那么疼的姿势躺下。 校医凑上来,东摸摸西按按,给吴且做了常规检查,最后断定他的腰应该是没断,但不排除扭到的可能性。 期间他弯腰,撩起小吴老师的衣服下摆看了眼,并为自己看到的倒吸一口凉气。 赵恕站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听这校医一惊一乍的烦得不行,狠狠蹙眉。 中间隔着一个人,Alpha叉着腰,粗着嗓子问床上的黑发年轻人:“你刚才多余凑上来干什么?” 被倒打一耙的人此时侧躺着,背对着赵恕,正拿着手机交代关系勉强还算可以的王老师到F班上看一看班上的学生有没有顺利地被送上救护车,冷不丁听见他说话,讲电话的声音一顿。 几秒沉默。 黑发年轻人头也不回,用正常的音量回答:“现在躺在这的人是我,我一句话没说,你能不能少废话两句?” 声音中罕见的带着不耐烦。 以至于赵恕都愣了愣。 在他为数不多的理解里,哪怕被他威胁裴顷宇的事最多也是一脸无奈加无限妥协,吴且这个Beta,好像永远跟“不耐烦”这个词毫无关联。 但现在,他好像确确实实在不耐烦。 …… 罕见的,吴且发现自己的身后没有传来反驳的声音。 唯一一点动静是有人搬动椅子,然后以很有存在感的方式在他身后一屁股坐下了。 保持一个姿势侧躺了也有点累,但因为后面有个人在虎视眈眈,吴且也不想翻个面面对他,索性闭上眼硬耗,毕竟赵恕就没长一张很有耐心的脸。 他相信他很快就会坐不住要走。 等待过程中,期间赵恕的手机一直在响,其中一个通话可能来自于林祖文,电话里絮絮叨叨,赵恕只是平静的回答“不关你的事”和“是他活该”,然后就挂了电话。 伴随着下课铃响,F班的Alpha骚扰Omega又被另一个Alpha揍进医院的消息,连学校后面湖泊里的野鸭子都听见了。 包括此时此刻医务室的外面,走廊上,都是讨论这个的。 “所以还是老款的金属防咬颈环比较靠谱——” “那东西又沉又丑,现在大多数Omega少爷更情愿把这玩意当时尚单品呢……” “但林祖文那个蕾丝款的,还是过分的装饰性大于功能性了吧?” “什么东西,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这跟颈环款式有关系吗?” 一个高昂且痛心疾首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哪个Omega深有感触。 “去掀未确定伴侣关系的Omega防咬颈环,这是脑干完整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Alpha伸手去扒拉Omega防咬颈环这种事,放了过去很多年前,就像是第一性别的男性当街去掀女性的裙摆一样下流,又癫又不可思议。 这声质问之后,走廊上与医务室里变得同等安静。 与此同时,吴且的脖子终于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痛得受不了了,不得不憋屈的翻过身,面朝身后在病床边坐着的人。 “你为什么还不走?” 赵恕原本低着头在摁手机。 闻言抬起头,看上去令人生气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一场堪称冷战的角逐中胜出,他放下手机,凑过来:“腰还痛吗?” “不关你事,你为什么还在这,不用去看着林祖文吗?” “你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 “那我道歉?我又不知道是你凑上来,Alpha与Alpha之间进行攻击行为时候需要远离不是常识?” 赵恕不理解他的臭脸。 “你从刚才就一直用屁股对着我。” 他的语气很像在形容家里院子里养的鸭子,或者狗,或者猫,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食物所以在跟主人生气—— 整个过程毫无震慑力,毛茸茸且无理取闹。 “你不要用屁股对着我。”赵恕说。 “我保持那个姿势只是因为我腰疼。”吴且平静地说,“但我没事,也不会死,你不用在这像是守陵人一样盯着我坟墓的。” “……” 赵恕想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有没有不高兴刚才的事?” “没有。” 只有无奈。 这世界上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保持心态良好地去面对一个听不进自己在说什么的人。 赵恕说不上来是不是喜欢听到这个回答,他舒展了下长腿:“林祖文是我朋友,搞成那样,不太能不管他。” 吴且不明白赵恕为什么突然解释这个,但他不会费神去提问,只是敷衍地“嗯”了声。 赵恕看他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也挑起眉:“是真的。Omega总是珍惜一点,你可以看看,我刚才还在群里接受冷嘲热讽。” 他说着,还真的把手机屏幕解锁凑到吴且眼皮子底下—— 对他这种行为,吴且依然觉得非常莫名其妙,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被迫性地扫了两眼。 赵恕给他展示的是他们自己有的一个聊天组,群里面有八个人,聊天组的名字叫“既然已经是纨绔子弟能不能不要学习”。 吴且莫名其妙地被这个蠢群组名字戳中笑点,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黑发年轻人突然微微眯起的双眼和翘起来的唇角,没来由的让赵恕联想到家中附近山头某一只喜怒无常的流浪猫…… 平时所有的温驯都是为了不被驱逐而有的虚伪表象。 实则脾气很差还不容易讨好。 少年的目光落在黑发年轻人扬起的唇边,觉得这样也不难看。 于是身体先行大脑一步,突然冒出一句:“林祖文是后来认识的,不在群组里。” 吴且奇怪的撇他一眼。 聊天组里最开始是一个名叫「林深见鹿」的人发了几张谢毅满脸是血被台上担架的照片,他@赵恕,告诉他搞不好今天又要有幸要见到归璞哥来学校。 赵恕像是条狂怒的狗似的,让他滚啊。 吴且想了想好像是B班有个叫林琛的,确实平时总跟赵恕和裴顷宇凑到一块,还有C班的周童,梁文津,一群Alpha成日勾肩搭背,招摇过市。 剩下的应该不是同龄的,比如那个开酒吧的张庚辛,在群里上蹿下跳像吃瓜的猹,求求在学校的多发爱看。 林琛发了几组图后,像是狂奔在膈应赵恕的路上一去不复返,疯狂@赵恕,嘲笑他连个眼皮子底下的Omega都照顾不好。 【江城浪子梁:额,可能是因为有未婚夫了。】 【周童:插播一曲,听说刚才闹事还是在赵恕未婚夫的课上?在未婚夫的课上为了另一个Omega闹得鸡飞狗跳?什么鸡掰修罗场,大家都在上学凭什么就你的学上的那么精彩?@恕】 【张庚辛:?赵恕有未婚夫了真的?我今早听着还以为谁在扯谈?】 【江城浪子梁:真的。我们学校的老师。】 【张庚辛:又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江城浪子梁:“又”?】 “看到没?”赵恕道,“我刚才要是不管林祖文,他们可能会把问题延伸,比如我为了你成了薄情寡义的人。” 吴且懒得理他。 与此同时,群里的聊天没停下来过,最新记录一直在刷新,只是没什么营养。 【林深见鹿:因此照顾不好我们唯一的Omega吗?你照顾不好放着我来。】 【周童:因此照顾不好我们唯一的Omega吗?你照顾不好放着我来。】 【ABO的A:因此照顾不好我们唯一的Omega吗?你照顾不好放着我来。】 【巴斯光年:因此照顾不好我们唯一的Omega吗?你照顾不好放着我来。】 无营养的排队排到了张庚辛,他复制了一遍后,又说:哦,上句撤回,我有家属,我来不了。 吴且在心里默默骂了这个人“白痴”,就在这时,屏幕下滑,他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ID—— 【裴:因此照顾不好我们唯一的Omega吗?你照顾不好放着我来。】 “……” 吴且从赵恕的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说了句我腰疼,又躺回床上。 赵恕被他收放自如的脾气搞得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道上一秒还在笑(嘲笑)群聊天记录的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转过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以为群里的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结果只是毫无意义的排队口水话,余光瞥见蜷缩在病床上的Beta钻进了被子里,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赵恕:“?” 直到他把聊天记录拉到最后。 一时间满头问号顿时变了味道。 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 赵恕沉着脸放下手机,一只手扯下吴且盖住脸的被子,伸手捏住拧着脸发呆的人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拧了回来。 “裴顷宇只是跟着随便无脑复制,估计他自己都懒得看自己发的是什么……这你都能不高兴?我误推你躺进医务室了你都没有不高兴,就为裴顷宇一句复制粘贴在这不高兴上了?真的假的?是不是有病啊?” 第24章 笨蛋 吴且的消沉与沉默一直持续到赵归璞出现。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已到中年发福年纪的家长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甚至姗姗来迟,却在露脸的一瞬间,让前一秒还叫嚣着“要让殴打我儿子的人付出代价”的谢毅的家长瞬间偃旗息鼓。 对方只是制造飞行器零配件粗加工厂的厂长,有一些小钱,足够支付红铁中学的学费和赞助费,但并不够格在上层社交圈走动,自然认不出赵恕的脸。 但这类中年人还保持看新闻看报的好习惯,在本地的新闻或者杂志上却没少见过赵家现任掌权人。 吴且扶着腰,只感觉赵归璞出现的一瞬,自己快要耳鸣的耳根子瞬间清净了。 很快,林祖文的父亲也到了,将谢毅的父亲摆在一旁当做透明人,盛情地感谢了赵归璞,感谢他教导有方,教育出了赵恕这么有社会责任心与男子气概的当代年轻人。 十分钟前还在叫嚣的中年男人被尴尬的摆在一旁。 吴且站在旁边,看着赵归璞被林家印握在手里的双手,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陪着F班的班主任搅了这池浑水,最后赵恕连防卫过当的小处分也没有背,这事儿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从头至尾,赵归璞甚至没有与对方的家长有直接的对话。 甚至连眼神都不太给。 倒是在老师们礼貌地把众位家长送出办公室时,赵归璞主动回过头,看了眼吴且,问他:“腰怎么了?” 吴且愣了下,放下扶在手上的腰。 突然有一点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刚才扶着腰的动作过于娇柔做作,疑似刻意暗示与告状…… 毕竟他只是稍微有点扭到腰而已。 “没事……” 语音未落。 男人已经微微蹙眉,两步回到他身边。弯下腰,伸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 皮肤冷不丁暴露在深秋的风中,吴且猝不及防感觉到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很快的,皮肤上覆盖了粗糙指腹触感,他又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了下…… 动了动唇,想让对方不要碰。 但在看到对方垂眸认真凝视的目光时,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赵先生也许只是好心,关心。 所以他不可以说没礼貌又没良心的拒绝的话。 吴且的沉默与自我说服中,赵归璞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 男人略微粗糙的拇指在黑发年轻人已经开始泛青的腰间轻蹭审度,当后者发出“嘶”的声音,皮肤瞬间紧绷,他才回过神来般,不急不慢放开了他。 “怎么这么严重?” 赵归璞抬眼,目光轻飘飘扫过赵恕。 “你在电话里说,只是稍微撞到。” 语气责备,十分明显。 赵恕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到吴且腰上的伤—— 淤血扩散,姹紫嫣红一片确实比“稍微撞到”看上去惨烈一些。 他摸了摸鼻尖,省略了狡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 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赵归璞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高中刚刚毕业就被迫接过家族产业、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里翻滚沉浮的男人,无论是商战场还是物理意义行为上总是杀伐果决,这时候却眉毛下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像是真正遇见了什么大难题。 他叹了口气,让等在外面的司机从车里取了跌打药给小吴老师送来。 至于他车里为什么会有跌打药,显然没人敢问这个问题。 赵归璞带着赵恕往外走,临上车前,司机去送跌打药了,周围已然是四下无人。 一条腿都要迈进车里,男人扶着车门,突然停下,侧身问身后的弟弟:“阿恕,是不是真的特别不喜欢吴家的这孩子?” 否则不至于自从有了婚约的事后,两人杠上了似的三天两头往医务室跑。 说出去要有多难听,像什么样子? 被赵归璞如此直白的询问,赵恕动了动唇,下意识想要理所当然地说“是”,然而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转了个弯,他挑起眉:“怎么?我的意愿重要吗?” “当然。” “……周围都没人了,还在这装模作样地演人文关怀给谁看?” 亲兄弟还是亲兄弟,任何人都逾越不过去这层血缘关系。 放了外面的人吃了十个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同赵先生讲一句话,赵恕的面色却十分坦然。 被冷嘲热讽,赵归璞也只是短暂笑了声:“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弟弟,我当然向着你。” 车门关上,来走了个过场的赵先生扬长而去。 …… 话是这么说没错,甚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要不是赵恕在中午午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连一瓶水都刷不出去,面对小卖部阿姨茫然的眼神,和周围同学们的强势围观,赵恕第一次有了一种“我真的服了”的无奈感。 把水往跟着来的小跟班怀里一塞,他出门打劫其他随缘一个路过的熟人幸运观众。 路上顺便给赵归璞打了个电话,后者非常坦然:“等你不要像条吉娃娃到处乱吠,学会做人做事优雅的时候,你的信用卡会解封的。” 电话里的男人嗓音低沉,确实优雅。 赵恕只觉得额角青筋乱跳:“我会跟他道歉,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是他!” “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去道歉,早做什么去了?信用卡停卡有期徒刑再加一个月。” “……你想饿死我啊?!!!” “听说饥饿能让人头脑清醒,把握这个机会,好好思考我今天的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对这个联姻厌恶到三天两头就要给你的Beta未婚夫身上添伤,那就换人。” 电话那边停顿了下。 “但林祖文,我劝你是想都别想。” “你怎么又提这个事——我都说了,我没看见是他凑上来拉架才弄到他的,Beta又没味道,悄无声息的……” “借口这么多。那你就是不想换人。” “什么?!……我也没这么说!” “……” 诡异的沉默后,赵归璞的声音再响起时,有完全懒得掩饰的嫌弃。 “挂了。” “你态度真的恶劣。” “三天两头给你擦屁股,当我闲的?” 说完,再不给赵恕发出一声哼唧的机会,电话被干净利落地挂断了。 …… 这场“兄不友弟不恭”的戏码演得赵氏小公子一头雾水,硬蹭了别人一顿午饭,云里雾里的上完了一下午的课。 令人惊讶的事还没有结束,赵恕在晚间球队练习的休息区看见了端坐着的小吴老师,只是今天小吴老师脸上没有挂着和蔼可亲、糊弄人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 “哎呀,想想你今天干了什么。”队伍里的临时小前锋调侃,“是我我也生气。” 赵恕指了指自己,长那么大他确实坏事干尽,但被人冤枉背不属于自己的锅,还真是头一回。 “未婚夫明明是为了别的Alpha一句不走心的复制黏贴不开心了一整天”这种话他也没办法说出口,篮球在赵氏小公子手里拍了两下,力道可以砸穿地板。 今天依旧是打满时长的高强度训练。 最后的总结时间,赵恕的脸上盖着毛巾,坐在旁边挺尸,一声不吭。要不是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汗如雨一般往下落,大家可能都觉得他已经死掉了。 期间偶尔听见吴且会出声做一些点评,话不多但句句一针见血,偶尔被提到名字的队员会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因为吴且提出的都是他们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 这一次,赵恕依然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 直到总结时间结束,主教练一声令下宣布解散,Alpha坐直了身体,毛巾从脸上掉下来,就发现眼前立着遮挡住球馆光线的身影。 执球而立,黑发Beta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俯视他。 “……” 赵恕把落在腿上的毛巾捡起来扔到一旁。 “你腰不痛了啊?” …… 腰还是痛的,淤青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痛。 但可能没有心痛吧。 赵恕无语的心想。 亲眼目睹了黑发Beta以一米七九的身高完成了一次惊人的灌篮,来不及震惊他的弹跳力,篮筐震动的声音宣泄了灌入篮球的人心情有多差。 重重落在地上,汗水湿润了他原本柔软的黑发,那双眼睛也因为浸润了汗水比平日那副木讷的样子显得更加明亮—— 吴且抬手随意抹去下巴上悬挂的汗珠,双手撑着膝盖,冲着不远处的Alpha扬了扬下巴:“发什么呆,累了?” 赵恕翘了翘唇角。 心想裴顷宇也挺可怜的,随便在群里说了句废话,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定级为罪大恶极。 说不上来是不是幸灾乐祸,但好像一瞬间心情又变得有些好。 三两步走到吴且跟前,顺手抄走了他手中的球,球在手中竖起来打着转,赵恕微微弯下腰直视那双因为不高兴,显得异常凌厉的双眼。 “你喜欢裴顷宇什么啊?”赵恕说,“别告诉我因为他学习好。” “……” 吴且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场边喝了几口水,停顿了下,觉得能心平气和的和赵恕剖析自己的情感路程非常神奇—— 前几天他们还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吴且用非常平铺直述的方式跟赵恕说了自己跟裴顷宇初遇的过程。 但还是没忍住,重点描述了下当时他身为一个路人,闯了祸,主人家不怪罪还及时将他从那种社死的场面捞走的救赎感。 “就这样?” “就这样。” 赵恕盯着吴且手中的那瓶功能饮料,心想这瓶饮料到底是喝进他胃里了,还是流进他脑子里了—— 他不仅看着笨,实际上也挺笨的。 这件事该从哪说起来比较好呢? “你说他是以主人家的身份,不计较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路人甲弄毁了他家主办酒会,还护着你全身而退?” “裴顷宇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吴且。” 赵恕放下篮球,确保自己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 “在我像狂躁的狂犬病问遍身边人你到底是那条路边冒出来的拦路狗时,是裴顷宇告诉我,你姓吴,槟城吴家那个吴。” …… 有些事不用掰开了说得过分明白,少年Alpha满意地看着黑发年轻人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 塑料瓶在他手中发出“咔嚓”的声音,吴且偏了偏头,过了很久,他显得非常迟钝的“哦”了一声。 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也不知道到底想明白赵恕说的话是没什么意思了没。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和赵恕继续回到篮球场上,距离八点还剩十几分钟,今晚算是他主动邀请赵恕加练。 打球的时候,就可以少思考太多复杂的东西。 “幻灭了吗?” “……还好。” “那还在生气吗?”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明知道跟裴顷宇是不可能的事,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吴且愣怔了下,有些恍然他说的有道理,眨眨眼后,漆黑双眸中原本要杀人似的光芒熄灭下去。 “要不是我哥脑回路有问题,我也以为我会娶一个Omega……这种事放任何一个Alpha都不会有一点迟疑,裴顷宇也是,正如他不会怜悯真正的路人,也不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Beta。” 说完,赵恕一秒晃过他。 然后“哐”的一声,用和刚才黑发年轻人一模一样的姿态将篮球重重灌入篮筐。 篮球落地发出“哒哒”声音,赵恕回过头,看着还背对着自己站在场地中央的人,头顶的白炽灯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 吴且回过头,眼神让刚刚捞起球的赵恕一瞬间摆出防御姿势。 卡位,追逐,奔跑,球场上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篮球鞋摩擦木地板上发出的刺耳声响—— 当吴且越过赵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次拉杆上篮,在Alpha诧异的目光中,他落地之后像是体力耗尽,踉跄着后退两步,干脆养倒躺在地上。 从篮筐中掉落下来的篮球直奔他面颊砸落。 吴且躲都没躲,只是闭上眼。 在篮球砸落在他脸上之前,一只汗津津的手捞住那颗橘色的球,手腕上抖落的汗落在他的鼻尖。 “我知道。” 吴且睁开了眼,眸底因为头顶的光亮而凝聚了异样的光环。 “知道有些事光靠生气不可能解决。” 吴且停顿了下。 或许是头顶耀眼的光照的他心神恍惚。 或许是此时空旷的球馆过分宁静。 或许是身边执球站立的Alpha难得安静一会儿,使他放下警惕。 “就像是在十八岁来临之前的每一天,我甚至开始祈祷,如果能够继续打球,哪怕分化成Omega也没关系。” 然而哪怕要求的底线一退再退,拼尽全力用力祈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所以,在被迫接受放弃这唯一的结局前,生闷气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吴且语落,站在他旁边的人好一会儿没说话,伸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篮球“咚”地一下塞回他怀里。 “欠你一个道歉。” “哦。哪方面?” 赵恕瞥了眼他的腰间,抿抿唇,半晌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道:“对不起。但是当时太吵了,我没听见是你。” “什么,没听到,大声点。” “对不起——对——不——起!” “Alpha骚扰Omega,你出手阻止没有问题,但是把人打成那样就有问题了,还袭击劝架的人,是谁你都该道歉的。”吴且说,“为了信用卡吗?” 赵恕翻了翻眼睛,不知道这个事儿怎么就让他知道了,搞不好是赵归璞又跟他串通一气。 纯纯多余。 搞得他别有用心似的。 明明他还有很多私房钱的,逢年过节总有人给他发利是,够他吃喝十年饿不死了。 “跟你道歉你听着就行了,做什么为难有心又有礼貌的商业友好联姻对象,让你不高兴的又不是我。” “嗯,不是你。” “你的眼神确实有问题,喜欢裴顷宇和喜欢一只青蛙有什么区别。” 赵恕评价。 “至少我不会让你那么生气。” 赵恕的说法不见得是对自己人品的自信。 也不含有任何的暧昧成分。 ——“因为你把我当一坨,所以你不会因为我所散发的任何恶臭而生气”这个逻辑当然成立。 吴且抱着篮球,盘腿坐在地上认真想了下,缓缓的点头,自下而上难得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一坨,不能说不惊喜地发现,它居然还能懂点哲学与拥有人生参悟。 自认识以来第一次赞同他说的话,小吴老师点点头:“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说: 至赵恕的一封信: 亲爱的赵小狗,展信佳。 很高兴,你在还没整明白自己的目光开始逐渐对准谁的时候,就已经身体力行地先学会了拉踩与攻竞…… 也许你不相信,但此时此刻坐在屏幕前围观你大言不惭放屁的姐姐们,想必白眼已经翻上了天,并在心中默念“你可拉倒吧你”。 嗷,发300红包嗷,这两天都是半夜十二点更捏,明天双更,算补上V那天的第三更 我最后一次在作话叭叭两句—— 明确下,XP写文在此处翻译为【一群不可一世的攻A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迫离开舒适圈最后纷纷翻车对受B晕船从此抢的鸡飞狗跳】 文里出现会是攻预备役的都没有其他官配,哪怕中间试图发展发展别人最后也会尝试失败,得不到受的几位孤老终生←我整个专栏都长这样 本文说的是各位攻从不可一世到晕船到翻车的过程,文案写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接受的【快跑.JPG】,我接受一切批评但我不接受贷款发散脑补剧情发展,狗血文没准备搞什么鹰击长空的大事业冲击诺贝尔文学奖,别做阅读理解,谢谢 第25章 阿芙洛狄忒之眼 对于绝大部分的人们来说,相比起拥有一个相爱的伴侣,拥有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伤心的伴侣共度余生这件事好像确实更有吸引力。 爱情有保质期。 但不爱没有。 这一晚走出篮球馆的时候,吴且没怎么挣扎就上了赵恕的车,到了地方,赵恕还是让车停在了吴且家门前,光明正大的,无需躲避的。 毕竟他们的联姻关系现在整个江城怕不是人尽皆知。 吴且下了车,赵恕又降下了车窗,叫住了一条腿已经迈上家门前阶梯的黑发年轻人,问他明早要不要让司机来接。 吴且想了想摆摆手,道让自己家司机送父亲去公司前顺道送一送就好。 在车后座的阴影中,赵恕嗤笑一声,没来由的想,无论是林祖文或者换上任何一个Omega,应该都不会像是这个Beta一样不解风情的拒绝他。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道:“好的,知道你家也有司机了。” 吴且:“?” 月夜下,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外,四目相对时都心中奇怪唏嘘他们怎么搞的,气氛如此和谐—— 不能说是如家长们期盼那般立刻相亲相爱,但相比起之前见面恨不得掐死对方,现在至少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 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第二日,集体训练结束,赵恕刚放下水杯,气还没喘匀,条件反射地抬手接住不远处抛来的篮球,抬起头,扔球来的人和昨天一样,板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 什么时候从“你来陪我练”变成“我来陪你练”这种事都扯不清楚了。 两人对练过程中肢体碰撞在所难免,念及吴且有腰伤且自己也在改鲁莽的毛病,赵恕的动作已经收敛许多。 这又让训练效果突飞猛进。 从刚开始的束手束脚到逐渐习惯,他进步很明显难免得意洋洋,闹着让吴且教他拉杆上篮的细节,然后要录像给裴顷宇看。 录好之后新鲜热乎的发过去没忘记点“原视频”,吴且在旁边撑着膝盖围观完全程,评价了句:“我们俩到底谁暗恋裴顷宇?” 赵恕理直气壮:“Alpha的事,你少管。” 因为过份得意,难免乐极生悲,后果就是在一个篮板后手肘拐到吴且,差点又给他人杵地上—— Alpha顾不上那颗原本想要争抢的橘色球,条件反射先转身去捞摇摇欲坠的人,入手第一反应是,他的胳膊好烫。 扶着人站稳时才发现他面色煞白,气喘不匀,一看时间才发现他们已经连续打了三十分钟,吴且没叫过停。 以他的体力根本不太能适应这种强度。 也不知道在倔强什么。 赵恕看着一滴汗从他眉心滴落,心脏不受控制重重跳了跳。 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在喜神,那个有苹果起泡酒信息素味的女Alpha曾经做过的事—— 手指动了动,少年曲指,用弯曲的关节勾了勾面前人的鼻尖。 吴且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所以也没躲开。 “我和裴顷宇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但关系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 “好到老子得给他擦屁股。” “???” “我要替裴顷宇承受你的怨气冲天到什么时候?”赵恕问,“要不我让他给你道歉?” “……” 道什么歉? 跟自己的暗恋者道歉自己不该随便在群里复制黏贴? 自己脸上也有汗,但是对方热气腾腾带着淡淡龙舌兰酒味的汗液伴随着方才一瞬的触碰还是很有存在感。 有点痒。 吴且强忍着别扭,没有抬手去揉自己的鼻子,他让赵恕不要胡说八道。 赵恕无所谓的笑了笑,盯着面前的人湿润明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目光落了落,又想去掐他泛着红的鼻尖—— 这一次吴且伸手挡住他了。 平日里写白板笔的纤长指尖握住少年苍劲有力的手腕,掌心还因为他手上的汗腻滑了下,两人都微微愣了下。 吴且立刻放开他,蹙眉道:“你以后训练完,先洗个澡再来加练。” “……” 赵恕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汗湿透了的背心,在灯光下泛着水光的手臂和因为充分充血隆起的手臂肌肉。 这些是他收到的情书与匿名短信告白的主要内容构成。 “你还嫌弃上了?” “嗯。” 他还“嗯”? “我让你碰我了?” “我也不想碰你。你老撞我。”吴且抿抿唇,“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他说话时语气非常正直,抱怨得真情实感,没有一点跑歪的意思。 然而赵恕却因为他的话哑巴了似的陷入沉默,那张原本因为被嫌弃显得有些凶神恶煞的脸此时凝滞了片刻…… 过了很久。 他抬起手擦了把下巴上的汗,撇开了头,语气僵硬的说:“就你屁事多。” 吴且莫名其妙看他,像是完全不懂这位大少爷又在暴躁个什么劲。 赵恕转身捡起篮球,越过吴且,自顾自三步上篮外加一个爆扣—— 篮筐因此不堪负重的震动。 下一轮对抗开始时,谁也没再提裴顷宇的名字。 …… 接下来的一周,训练之后的对练好像变成了约定俗成的事,不用谁再特地预约。 每天赵恕集体训练完后,会起身乖乖去洗澡,然后换干净的衣服回来跟吴且再练一轮,然后晚上八点准时把吴且塞上自家的车,把他送到家。 小吴老师自己的车放在自家院子一周没动,成了落灰产物。 家长们自然喜闻乐见,除此之外还有篮球队的主教练孙迷为此感天动地,号称赵恕也终于有了队长应有的模样(虽然是临时顶替)。 这种和平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周的周三,上周受到了惊吓导致信息素絮乱,不得不再次入院的林祖文彻底结束了分化期,信息素稳定下来,回归学校。 Omega的二次分化结束后,少年人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短短几日,身高变高了,皮肤比过往更白,睫毛变长,唇瓣像是刚刚绽放的蔷薇…… “整个人都透着光。” 趴在栏杆上,A班的地理课代表小姑娘勾首看着楼下的Omega,叹息。 “像是出场带着什么蔷薇盛开的BGM,有花开的声音。” 吴且站在她旁边肩并肩,只是注意到林祖文脖子上的防咬颈环又换了个款式,这一次从海蓝宝换成了红宝石,更衬得他的美颜盛世。 相比较Beta,分化成Alpha和Omega的概率本来就很低…… 红铁中学的学生资源背景下,能够分化成Omega的概率更低一些。 像林祖文这样有家庭背景的Omega,不用想就知道从这一日起他会是各个高门大户家庭争相抢娶的对象…… 更何况他长得也很好。 从进学校门开始,无论是Beta还是Alpha,各个眼珠子都快长在他身上。 “林祖文得信息素是龙舌兰草,对吗?” 吴且点点头,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Alpha喜欢的类型,我没闻到过。” “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你。” “……” “我只是想说,林祖文的信息素味道注定了他和赵恕契合度可能会很高。” 少女Alpha转了转头,下巴放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看身边的黑发年轻人,懒洋洋地提醒。 “如果他们是‘阿芙洛狄忒之眼‘,老师需要解除婚约,随时可以来找我。” “阿芙洛狄忒之眼”是一个限定特有名词,又称“爱神之眼”,指信息素契合度高达95%以上的Alpha与Omega。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哪怕如今的大数据库全球端匹配联网,一个Alpha或者Omega在茫茫人海中要寻找到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之眼”,几率也不会高于0.05%。 一般认知中,人们认为一对情侣若是拥有“阿芙洛狄忒之眼”,那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分开—— 一段“标记关系”中,Alpha和Omega的地位其实并不对等,Alpha能够对Omega进行单方面标记,让Omega成为散发着自己气味的“附属品”。 但对Alpha自身而言,所谓“标记关系”概念反而模糊…… 毕竟如果愿意,其实一个Alpha可以标记很多Omega。 但有相关研究表明,若是双方处于“阿芙洛狄忒之眼”关系下,Omega是有可能会可以对Alpha进行反向标记的。 地理课代表的调侃并非毫无依据。 如果赵恕和林祖文是“阿芙洛狄忒之眼”,留给吴且的时间和位置就不会太多了。 他貌似只能滚蛋。 吴且慢吞吞地眨眨眼,正想说话,刚发出一个“我”字,嘴巴就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捂住。 他吓了一跳,“唔”了声,想回头,奈何身后的人力道太大,他被挤压在栏杆与那人结实的胸膛间,暖烘烘的温度贴在他的背上。 熟悉的气息从后瞬间将他笼罩起来。 “我没见过别人家还没开席,就先站在门口预定剩饭的流浪狗。” 贴着自己的胸腔震动,少年的声音带着略微沙哑,低沉磁性。 毛茸茸的脑袋从吴且颈脖一侧伸出来,赵恕一只手捂着人的嘴巴让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另一条胳膊手肘搭在栏杆上,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女Alpha。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被抓包挖墙脚,少女Alpha丝毫不见尴尬,她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对吴且说了句“我进去发练习册”,转身回到教室里。 吴且把死死压在自己嘴巴上的大手拽下来。 赵恕看着面前的人半张白皙的脸都被自己压出红印,有点滑稽,眼底的不愉散去了些,懒骨头似的整个人靠在栏杆上:“我要是不来,你准备怎么回答她?” 楼下,林祖文站在教学楼下,大概是看的赵恕了,仰头看上来。 吴且余光发现了林祖文仰头往来,赵恕也不知道注意到了没。 他只是偏着头,直直望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你怎么天天被我抓住出轨?” 吴且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理都没理他,在后者的嗤笑声中,跟着回到A班教室。 ……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下课铃响,从A班教室走出来时,吴且的八卦信息墙再次被刷新。 从F班传来的消息,林祖文回归不止是自己回来了,他还带回了自己与赵恕的信息素匹配度—— 好运之神降临,传说中的“阿芙洛狄忒之眼”真的出现了。 这个消息算是掀起了血雨腥风,不止是走廊上的注目礼,迅速回到办公室放下教材后,吴且看了一眼手机,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数量看得他眼晕。 吴且:“……” 吴且翻了翻聊天记录,在一大堆的未读信息中,某个喷火龙头像从今早的前三位置被挤到了很后面。 对话全部都是喷火龙在单方面发言,聊天界面成为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从那天吴且做噩梦问赵恕是不是有病,对方回了他一串问号开始,吴且就再也没回过他一个标点符号……而赵恕好像并不在意人家回不回他,他们的最新对话停留在昨晚睡前,对方发来了一个护腕的照片,告诉他在车后座找到,问他能不能不要丢三落四。 介于对方语气很差,吴且也没搭理他。 吴且垂了垂眼,脑仁疼,懒得回那么多信息索性准备锁屏摆烂,准备晚点就说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然而在他锁屏之前,还没来得及关掉的喷火龙对话框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吴且停顿了下,锁屏的手速慢了些。 【恕:我哥去核实具体情况了。】 这么一行没有前因后果的话跳出来,吴且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还是没有回。 阿芙洛狄忒之眼啊。 虽然人们如何费尽心思、摆尽pose都抽不到SSR卡,但它本身确实存在于卡池中。 第26章 没有约定任何事情【二更】 F班教室。 赵恕把手机塞回抽屉。 旁边的林祖文正歪着脑袋问他英语周报这些天一共发了几张,教室门被推开,C班的周童和梁文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们一看到赵恕,就忍不住开始发出怪笑。 周童伸手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梁文津很配合地假装中箭,捂住了自己的一边眼—— 赵恕面无表情地看他们表演完,问他们是不是弱智。 梁文津笑嘻嘻地凑过来,邀请赵恕今天晚上一起去“喜神”喝一杯,庆祝林祖文顺利分化,健康归来。 赵恕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去。今晚篮球队还有训练。” 梁文津道:“训练不是六点半就结束了?提前走一下也没事吧?” 赵恕:“谁告诉你没事?还几天秋季赛开赛?孙迷疯起来把我脑袋拧下来。” 话语落,就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动,他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眼,林祖文坐在他旁边,抱着一沓英语报纸,半边有些涨红的额头从乱糟糟的报纸后面弹出来。 他缓缓睁大眼,望着赵恕,小声地问:“我组的局,你真的不能来吗?” 赵恕停顿了下,这次没立刻说话。 “还是因为你那个未婚夫?”梁文津突然问,“我听说你最近训练后都跟他单独幽会到八九点才回家。” 赵恕挑起眉,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林祖文闻言愣了愣,看上去有些无措的放下了怀中的报纸,“阿恕?” 周童缓缓睁大了眼:“不是吧?!赵恕,你他妈难道真的——” “不是。” 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赵恕手伸进抽屉,随意把这一着急发的英语周报拿出来,理了理,转身递给林祖文。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道:“你们幻想太多。” …… 身边出现了一对“阿芙洛狄忒之眼”绝非小事,现在是林家散出来的消息,勉强算捕风捉影,一旦消息属实,第二天就会占据《江城晚报》头版头条。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吴家和赵家都已经公开了联姻关系,这节骨眼林家还敢把消息往外放,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对于接触到第一手消息的红铁中学的学生们来说,他们可以说是竖起耳朵准备围观这场反转又反转的狗血大戏……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赵恕与吴且的对话以小吴老师一个轻飘飘的已读不回结束了,没有人——包括赵恕在内也不会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乎。 微信还是赵恕的单方输出结算界面,接下来的一天两人都没机会说话,就好像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波澜,和平日里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再碰面的时候便是篮球队的晚训。 小吴老师雷打不动的坐在场边做真正的技术指导,点评到赵恕的时候,句子不算长,也不算短,语气平和,不带一点儿私人感情色彩。 至此,想要看热闹的众人几乎真的要为此偃旗息鼓,又开始猜测以为这一对未婚夫夫其实已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吵了一架…… 搞不好这会儿在搞冷战。 这是他们特殊的冷战方式。 只有赵恕知道应该不是。 因为今日晚训结束,队伍原地解散的时候,大家一窝蜂的涌向浴室,他特意拖拖拉拉地假装运动饮料的瓶盖不听使唤,捣鼓了半天,落在了最后。 等周围再盯着他和吴且看的人变少了,他才放心放开了目光在篮球馆内转了一圈…… 果不其然,他看见黑发Beta正乖乖坐在角落里玩手机,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像是在等什么人。 跟过去的连续八日没有任何的区别。 …… 赵恕收了东西进了浴室,此时冲在前面那批人已经冲完澡出来了,一群年轻的Alpha热热闹闹的裹着浴巾,闲聊打闹,抱怨对方的信息素呛鼻。 面无表情的经过他们,赵氏小公子选了个靠里面的的隔间打开水,刚站在热水下,隔间门就被翘了翘,一个队友站在外面喊他:“梁文津让我们训练完后直接帮你绑架到‘喜神‘。” 赵恕倒沐浴液的手上动作一顿,淡道:“试试?” 他这一声不好分辨喜怒。 外面的人同为Alpha却还是没忍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又开始“啪啪”拍着隔间的门,问里面的人:“听说你最近下训过后都和小吴老师还打一会儿……今天也约好了吗?” 这一声,直接像是开启了话题,给浴室里炸开了锅。 “开小灶?难怪最近看你球风都变了,今天孙迷在下面还夸你一夜时间长大十岁,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在开黄腔。” “……今天恕哥过我那下都给我过愣了——还记得不,第三节快结束那会,我还以为面前是个加强版的小吴老师,还问你来着?” “这就是开小灶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让小吴老师带带我!” 赵恕打了沐浴液,没搭理外面的人。 听他们七嘴八舌讨了一会儿,画风突然又变了。 还是方才站在门外那人,相比起其他队友,平日里他和赵恕、裴顷宇等小团体稍微走的近些。 他拖长了声音,他笑着问隔间里的赵氏小公子:“进步是进步了……但天天打,不腻啊?” 他一开腔,立刻有人顺杆子往上爬地接话。 “就是就是,聚会也不去了?我听梁文津说,你一星期没和他们聚了——况且今天是林祖文组局吧,你们两不还是朋友吗?今天出了‘阿芙洛狄忒之眼‘的事,大家都看着你们呢,你要不去更像有什么。” “赵恕,你对林祖文是不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 “我们这些人,家里恨不得从试管筛选就选Alpha,出个Omega不容易——你看谢毅也不是闻着腥味就上去了?” “林祖文就看上你了,你还把他往外推。” 赵恕听外面的人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都是他无情无义,不管林祖文死活,上次要不是他让林祖文换位置,他也不会诱发信息素絮乱第二次入院…… 之类的。 周童他们反反复复在那个讨论组小群里说过的话,过去一星期他听到耳朵起茧。 “他看上我我就要看上他?” 伸手关了水,隔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恕开始有些不耐烦,心想怎么就都跟我搭上关系了,到底关我什么事? 没来得及开口,这时候外面因为隔间水关了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 只是这诡异的沉默没维持太久,突然,角落里有一个含糊的、不太分得清是谁的声音忽然笑着“我艹”了声,带着戏谑问:“恕哥,你不喜欢林祖文,您不会是喜欢小吴老师吧!” 此话一出,其杀伤力不亚于控投一枚导弹。 淋浴间内,赵恕差点给水阀砸门给掰下来。 这什么荒谬发言? 这是什么荒谬发言??????!!!! 他???吴且?????啊????? 推开门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前面因为几个爆扣和几十分钟的频繁跑动充血的肌肉还没消下来,Alpha看着比平日里更加强壮。 从隔间走出来,高大的阴影投下,像是一座稳固的小山。 站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吞咽了下口水,心想这个赵恕,不会又长踏马长高了吧—— 脸上的调侃收敛了下,他有些结巴地问:“所、所以,今天也、也跟小吴老师约好了吗?” 赵恕心中的不耐烦突然无声放大了无数倍,他来不及仔细思考这份负面情绪来源于哪—— 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最后一眼黑发年轻人蜷缩在球馆角落里、低着头玩手机的一幕,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只有一点阳光的余晖在他的头顶。 在这种金色光芒下,他的黑发像是笼罩在一圈光晕中,修长的颈脖自然弯曲,脖子后面空无一物,没有信息素抑制贴,也没有防咬颈环。 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围在周围听训的人散开后,他就变得毫无存在感。 ……和他约好了吗? 面瘫着脸,声线毫无波澜沉声道:“没有。” 他没有胡说八道。 他和吴且,确实没有约定任何事情。 …… 吴且坐着看完了今年的NBA选秀视频,虽然再往前推三年他连刷到篮球相关的都要点一下不感兴趣。 如今坐在国内高中的篮球馆里,嗅着空气中还未完全挥发的汗味与少年Alpha们信息素混杂的味道,他反而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 看那些状元、探花与超高人气新星进入豪门强队触动反而没有那么大,扣人心弦的是次轮顺位排名靠后的少年们在最后关头与心仪的球队签约,脸上如负重释的笑容璀璨—— 他们还是得到了那个机会,一场顶级豪门盛宴的冠军戒指追逐人生,正在他们的在脚下拉开序幕。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Alpha。 也有为数不太多但存在的Omega。 激昂的背景音乐声响彻空无一人的篮球馆,吴且发现自己的胸腔之中不再像是被扔进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只是一点点钝痛。 疯狗变成了一只拥有多动症的猫,毛茸茸的,只是偶尔会伸手挠一挠。 视频的进度条到了最后一秒,黑发年轻人恋恋不舍地关掉视频,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完全变黑。 他动了动在椅子上保持一个姿势久坐有些酸痛的腰,意识到是时候应该有一场运动来驱散这突然袭来的不适—— 但周围空无一人。 吴且放空了几秒,显得有些迟钝的眨眨眼,又拿起刚刚放下的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七点十二分。 距离集体训练解散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放下手机,张了张嘴,显得有些茫然地四周环顾了下,这时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黑发年轻人双眼一亮,回过头去:“怎么那么迟……” 没说完的话卡壳在唇边。 出现在门后的只是抱着拖把的保洁大叔,与小吴老师四目相对,他们双方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保洁大叔先反应过来,“哦”了声:“小吴老师还没走啊?今天也要用篮球馆吗,那我晚点再来?” 吴且没立刻回答,目光反而是越过了保洁大叔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保洁大叔也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一眼后,他看见不远处的黑发Beta站了起来,椅子在他的动作下轻轻往后挪动发出突兀却不刺耳的声响。 吴且笑了笑,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看不出方才的愣神来源于什么情绪,好像一切都是错觉。 “祥叔,后面人都走光了吗?” “对啊。” 保洁大叔顺势回答。 “我打扫了浴室和休息室才过来的,那些小子早就走啦,一块儿走的,好像说是要一起去参加什么聚会,庆祝他们中间诞生了个Omega,啧啧,这群Alpha臭小子。” 保洁大叔话语落下,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吴且因为陷入迷惑,以至于站在原地没动。 头顶,篮球馆的白炽灯还亮着。 等回过神来时,篮球馆只剩下他一人,保洁大叔离开前体贴的留下了明亮的灯光。 ……吴家与赵家可能要联姻的八卦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今日,联姻主角中的其中一位又和另一个Omega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阿芙洛狄忒之眼”,保洁大叔怕不是这会儿都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吴且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众人在耳边洗脑起了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现在是徒然升起一点点奇怪的别扭感—— 比如他觉得赵恕要是要去有别的事,其实可以提前跟他打个招呼的。 虽然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说好要留下来练球。 吴且不愿再多纠结这些。 他想给赵恕发个信息问问他是不是又发瘟讨骂,有事不练了为什么就不能提前说。 因为太久没说话,扒拉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人的微信,聊天页面充满了这些天赵恕的单口相声,吴且一个没回他自己也说的很开心。 吴且发了个“。”过去还在琢磨如何开口,结果发现这个“。”号后面有一个鲜红且巨大的感叹号。 吴且:“?” 被拉黑了。 什么时候?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没有做错事,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被扔在篮球馆外加微信拉黑,吴且呆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站起来。 当然也不会打电话特地去问赵恕在搞什么东西。 他等着他自己来说。 自己一个人练球也不是不行,反正过去也一直是这样的。 黑发年轻人看上去平静的像是无事发生,他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去框里取了个球,抛了起来,球沉甸甸的又落入手中,站在场边,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蓝框—— 抬手,轻跳。 球刚出手他就“欸”了声,挑起眉,而后只听“哐”的一声,球果然砸在篮筐边缘,险险滚了一圈,没进。 吴且恢复了面无表情,活动了下手腕,上前两步弯腰捡起球。 在他站直的一瞬间,身后篮球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嘎吱——”一声。 吴且回过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的声线偏向清冷,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正如他本人脸上也嫌少出现明显的情绪。 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半边身子藏在黑夜中,篮球馆头顶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裴顷宇立在篮球馆门口。 第27章 吃鸡煲呀 裴顷宇之前消失了大半个月出去参加竞赛,今天下午刚回程。 飞机上就被教务处心急火燎地催下一个竞赛的报名表晚上十二点前要签字上交,他只能落地就赶回学校。 签完报名表,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这个季节临近冬天,天都黑透了。 路过操场,远远地发现篮球馆发现亮着灯,从不觉得训练后谁会主动留下来加训的队长大人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路线拐了个弯。 推开门就发现篮球馆内只剩一人,新来的指导老师正弯腰捡起球。 ——秋季联赛将近,全队练球最勤快的人是指导老师。 四目相对的一瞬,裴顷宇那素来非常不发达的幽默细胞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搞了一下。 他没忍住,微微眯起眼,嗤笑一声。 吴且:“?” 吴且:“笑什么?” 听说最近赵恕疯狂上进,天天围着小吴老师上蹿下跳地玩偷师,他前些天还发了个短视频给裴顷宇,点进去一看是他自己,裴顷宇当时礼貌地回了个还行…… 晚上赵恕那个弱智又把自己的视频和某位NBA篮球巨星的拼贴视频剪辑,又给他发了一遍。 然后得意洋洋的打字问他这个拉杆上篮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反正也有半个月没碰球了。 裴顷宇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袋,掰了掰手指骨,抬脚踏入篮球馆。 “没什么。” 裴顷宇说。 “一对一来吗,小吴老师?输的请吃晚饭。” …… 赵恕上了车,车开了一会儿才接到电话,说是不去“喜神”了,消费升级,改去“元庄”。 电话里,林祖文语气兴奋,字里行间都是家里对他这个宝贝独生子叠加Omega的重视—— 用他父亲的话,分化就是少年的第二次生命启程,是该好好庆祝下。 坐在车后座上,赵恕当下挑了挑眉。 严格来说,“元庄”和“喜神”一样是娱乐消遣场所,也都是张庚辛家里的产业,但它们又有挺大的不一样—— “喜神”打开门做生意,谁要愿意兜里只揣着一百块,来吃盘花生米听两首歌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但“元庄”不一样。 元庄算是张家娱乐产业帝国旗下明面占地面积最大的场子,但实际上它是会员制的封闭运营模式,拢共就十二个独立包厢,一般人没门道进不去,私密性很好。 这些年多少桩数字惊人的买卖,合同是在元庄的桌子上敲下来的,数都数不清。 赵恕去过几次,对这一瓶矿泉水换个玻璃瓶敢卖一百八的地方完全不感冒,觉得那是赵归璞这种装腔作势的老头爱去的地方,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走廊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美其名曰低调与奢华…… 那不是纯纯有病?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上车。 还不如留在篮球馆打球。 但到了地方下了车,看林祖文自己挺高兴的,和平时也不太有机会被家里人带来元庄的其他人也都挺有兴致,他憋了憋,愣是没开口扫兴。 双手插兜跟着人们最后面往里走。 他们的包厢被安排在九楼,再往上就是彻底不对外开放的暗室,站在高处往下一看一览众山下,仿佛这座城市所有的隐秘都能尽收眼底——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赵恕刚走到电梯口就遇见匆匆赶来的老四——一个虎背熊腰、从眼底有一道显眼的刀疤至下颚的中年Beta。 他来到赵恕跟前,叫了声“阿恕”。 老四是赵归璞的司机,年纪轻轻就因伤从金边城雇佣兵队伍退出下来,从赵归璞十二岁开始,接他上下学,后来跟了男人将近二十年。 忠心耿耿的,帮赵归璞处理了不少琐碎的麻烦事。 老四在赵家太多年,久到都算半个长辈了,所以叫赵恕,也是跟着赵归璞的叫法。 “四叔……我哥今天也在?” 赵恕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老四点点头,就退到一旁了,赵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赵归璞知道他来了,让司机露个脸,知会弟弟一声,I am watching U。 进了电梯,赵恕才知道,不止是赵归璞,林祖文的父亲还有在场几个人的父辈今天都在这,刺客就在楼上十一层谈事。 怪不得那么快能给他们弄到一间空场。 赵恕心不在焉的听着身旁的人讨论元庄多神秘,同时盯着电梯内部镜面中自己的倒影,手又塞回了口袋里,指尖碰到手机—— 手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很安静,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信息。 话说回来,那个Beta回去了没? 他妈的不会一直傻等着吧? 天都黑了。 赵恕堂而皇之的走神,直到旁边有人捅了捅他,问:“恕哥,今天裴顷宇回来了,这会儿该落地了吧,你要不问问他来不来?” 赵恕想说,多大点屁事,值得裴顷宇下了飞机就来赶场子。 但话到了嘴边,一扭头看见众人正眨巴着眼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他们这一群人玩在一起,全是Alpha,再带少数几个Beta,三年了就分化出这么一个Omega。 这群人倒是真的蛮开心的,否则也不至于之前他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看进医院的事,没少被其他人埋汰。 这群人眼光多毒辣,看出赵恕现在对林祖文说不准是不是真的像以前那样他们以为的十拿九稳,如果不是…… 他们等着讨好林祖文呢。 如果“阿芙洛狄忒之眼”都说服不了赵恕……甚至是赵归璞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有机会。 “恕哥,打个电话吧?” 周童催促。 赵恕拿出手机,拨打了裴顷宇电话。 为了防止被裴倾宇脏话问候,他开了免提,做好让这些人一起挨骂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电话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可能在忙。” 赵恕无所谓道,“玩你们的,少他一个又不会怎么样。” …… 元庄当然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服务,灰色的,擦边的,但是轮不着他们一群刚成年的少爷千金们接触,更何况今天他们中间还有个Omega。 坐下来开了酒,打打牌和台球,实则聚会的内容也和在喜神没有太大区别。 赵恕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无数次切到微信,除了一些群有新消息,一条私信都没有。 他下意识蹙起了眉,手指往下滑了滑,在很下面的位置找到了某个被风吹歪嘴巴的小金毛头像,点开看了眼,对着个小狗微信头像哼笑了声。 【到家没】三个字刚打出第一个字,这时候包厢门被推开—— 是楼上各位的家长派下来的跑腿儿,听说林家的小少爷分化成了Omega,纷纷送上一些礼物。 林祖文满脸受宠若惊,尤其是接过赵归璞的司机递来的某高奢珠宝品牌的礼盒时。 赵恕伸头看了眼,正巧看见林祖文打开它礼盒里放置的是一枚比林祖文现在脖子上戴着的防咬颈环更精致、更璀璨的海蓝宝蕾丝工艺颈环。 好像内昏暗的灯光下,几枚顶光照射中,钻石编制的蕾丝纹样折射绚烂的光芒。 人群里,有几个会翻时尚杂志的女生已经发出惊呼。 “我去,这不是伊丽莎白今年的新白鹭系列吗,我昨天才在杂志上看见——” “啊啊啊啊实物比图片更好看!” “我看到还问我妈为什么我是Beta,为了这个颈环我也想当Omega,我妈说我就算是Omega也不会给我买的因为它要四十多万呜呜呜……!” “四十八万吧,公价?”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它才刚上市上哪里搞来的——赵恕,你哥出手太大方了吧?!” 直接的点名,一下子把人群的目光放在了旁边沙发上坐着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吭声的少年身上。 后者原本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林祖文手中的颈环,此时被注目礼,他慢吞吞放下手,茫然地“啊”了声。 前一秒其实他是在漫不经心地想,这老头就拿这玩意打发人啊真敷衍—— 结果现在却发现,这么想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所有人都很兴奋。 且他们的兴奋当然不止是看到了“昨天才在杂志公示的高奢珠宝品牌的防咬环”,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嗅到了一些不得了信息量—— 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阿芙洛狄忒之眼”,人尽皆知,难道在高契合度跟前,赵归璞也动摇了? 这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其中当事人Alpha的家长,已经给当事人Omega送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怎么了?” 赵恕觉得他们误会的有点深。 在眼下这种热烈氛围包围下,赵恕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第一时间意识到林祖文的父亲把他们从喜神弄到元庄,可能不是众人最开始理解的那个意思—— 林家未经许可拿他的信息素与林祖文的信息素做契合度匹配这件事,其实做的很不入流。 早上关于契合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归璞第一时间没说什么,但不代表他觉得这件事非常喜闻乐见。 ——他还死心塌地的认吴家的小少爷做自己的弟媳妇儿呢! 这防咬颈环看着挺贵,对于赵先生来说,高奢品牌旗下的公售成品,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走心产物…… 也就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孩把这当一回事。 赵恕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缓缓蹙眉,心里有点不痛快,怎么,姓林的把他们哥俩当猴耍,算计算到赵家头上来? “普通的珠宝也在这叫,你们吃不起饭啊?” 赵恕开口不太客气,一抬头却看林祖文捧着那防咬颈环好似十分喜爱与珍视,在众人的怂恿下,他磨磨蹭蹭来到赵恕面前。 “才不是普通珠宝!” 淡淡的龙舌兰草味如同一张甜腻又粘人的网,小心翼翼的笼罩在赵恕周围,林祖文双眼微红,闪烁着感动与开心,“阿恕,这防咬颈环我好喜欢,晚些替我谢谢归璞哥,有心了。” “……” 赵恕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使劲凑上来的Omega的距离,那股他生理上不讨厌甚至会喜欢的信息素味淡了些,他心里才舒服点。 Alpha满脸恹恹,含糊的说了:“免了。” 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赵归璞前段时间从港城拍卖行弄来的那只古董表—— 表的装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材料,胜在它古老的年代和与那个年代手工水平不符合的超高工艺。 制造表的工匠大概也没办法复刻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好东西。 物以稀为贵。 赵恕也挺喜欢的,喜欢到之前罕见开口问赵归璞要过,结果就是被眼也不眨的拒绝了。 听说他还不是第一个惨遭拒绝的人,只是在被拒绝名单里,他是身份上最有分量的那个。 那块表最终被送给了某位脾气很坏的Beta…… 八位数的表。 赵归璞晚上离开公司后,亲自自己开车送去半山别墅的。 收下的人别说像林祖文眼下这般高兴的双眼通红,第二天连提都没提。 如此对比,未免惨烈,陪衬着周围不知实情的人们微妙的唏嘘与起哄声,赵恕都觉得有点尴尬。 林祖文还杵在那不走,像是非要等他说些什么,赵恕又开始后悔今晚不如留在球馆打球,勉强抬起手拍拍林祖文的肩,努力组织语言想说些什么得体的话—— 当他词穷的就差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时,手机响了。 他如获大赦,立刻低头去看手机,发现来电人是裴顷宇,打从小到现在从未觉得这人这么可爱过。 “裴顷宇打回来了。” 冲着一屋子的人做了个手势,赵恕穿过人群,走出热热闹闹的房间。 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当厚重的包厢门在身后关拢,周围嘈杂噪音消失,他听见电话另一边,理应今天刚刚落地的裴顷宇问他:“什么事?” 赵恕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屏幕。 信号没问题。 但电话里,好友的嗓音略微沙哑且带着尚未平缓的气喘,就像是正在做剧烈运动。 “林祖文分化成Omega,现在全在元庄聚,非要让我打电话问你来不来——你他妈在哪,喘的跟刚上岸的海豹似的?” 赵恕不耐烦的问。 那边裴顷宇像是莫名其妙他在暴躁什么,过了几秒才淡定回答道:“在篮球馆,刚打完球。” 赵恕茫然了一会儿,心想哪个篮球馆。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问。 这时候他听见,电话里从有点远的地方,传来他十分熟悉的、轻飘飘的嗓音。 “裴顷宇,去吃鸡煲行不行?老师这个月还没开工资。” 第28章 黄雀 红铁中学,篮球馆内。 原本还有对话声的手机,这次真的安静得仿佛是信号缺失,陷入静音。 近在咫尺的地方,吴且看着裴顷宇原本在讲电话,这会儿却突然不说话了。 少年看着有些奇怪的拿下贴着耳边的电话,像是在确认电话没坏一样,看了眼一切正常且还在通话中、却没有任何声音的手机,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 “怎么了?”吴且问,“谁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把自己当外人,凑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联络人连名带姓备注“赵恕”,他眨眨眼。 并不是很惊讶。 “你们在打球?” 手机没开免提,赵恕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的传来。 球场里安静,吴且听见了。 听不出电话里的人问这个什么意思,吴且还在琢磨呢,又听见赵恕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裴顷宇,你把电话给他。” 其实这会儿电话就横在两人中间。 一个句子里同时被提起的两人双双抬起头,就这么不经意交换了一个对视。 吴且是一脸莫名其妙,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接电话的,有什么事赵恕不能在微信里直接联系他…… 但裴顷宇却是诧异大于困惑—— 因为他听出赵恕是不高兴了。 赵恕和裴顷宇虽然平时不见得多和谐,甚至入学分班的时候赵恕为了不跟他一个班,特地跑到F班和林祖文做同桌,但说到底,两人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别说关系有多好。 他们对彼此的脾性那是主观不情愿也被迫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看平时赵恕咋咋呼呼像个脑残,做事也很鲁莽,能动手的绝对不过脑子,但他真不高兴的时候,就是眼下这种气氛—— 说话的时候像个正常人,语气也不急不慢…… 也只有这时候,赵恕才真有点儿像他哥,赵归璞。 赵归璞十七岁被迫接手赵家,从被各路人士当黄毛小子糊弄到做到江城乃至周边区域黑白两边儿说得上话的人物,没两把刷子是做不来的…… 平日里一群公子哥儿凑在一起混不羁,嘻嘻哈哈,若谁搬出“归璞哥”这仨字,不用管上一秒多热闹,就能让现场直接静音—— 比他们这些人的直属亲爹妈的名字还好使。 眼下这气氛真有那个味道了。 裴顷宇觉得有些有趣,他离开学校大半个月,只听闻一些腥风血雨的简单概括,真不知道赵恕和吴且这未婚夫夫的发展进度…… 走的时候赵恕还对着小吴老师深仇大恨。 这会儿就开始气势汹汹地查岗了? 像条护食的狗。 他没多想,看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还一副完全没有所悟,茫然一脸的样子,唇角翘了翘,手指在手机上滑了滑,直接摁了免提。 吴且哪知道裴顷宇在想什么,不疑有他,见开了免提,“啊”了一声,语气天真问电话里的人:“赵恕?有事吗?” 手机里又是沉默。 裴顷宇愉快的想赵恕是不是已经气得在伸手摁人中。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少年Alpha压着嗓子,问:“我今天有事,没空陪你练球,你不知道?” “……” 这下吴且更茫然了。 “你也没说,我上哪知道去?” 他说的好有道理。 赵恕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知不知道后来也该知道了。” 哪怕有点理亏,电话里的人依然语气很不好。 “天都黑了,不知道先回去?为什么自己留在篮球馆?” “……” 低头看了眼手中刚擦干净准备放回收纳筐里的篮球,小吴老师心想这问题问的—— 还能为什么? 留在篮球馆当然是打球。 总不能是留下来擦地。 这边,裴顷宇听了一会儿,从赵恕的质问里大概听出一点儿门道,并且也听出一点儿弱智风味的强词夺理。 他又把免提扣了,手机重新贴回了耳边。 感觉到面前的黑发Beta很自然的伴随着他的手机位置变化,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裴顷宇没说什么,只是眉眼淡定的问电话那边的人:“赵恕,你到底想问什么?我饿了,能不能别浪费时间?” 端的是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语气。 这时候反而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气势。 吴且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听动静应该是语气很暴躁的骂了两句。 虽然裴顷宇被骂也毫无反应,像早就对赵氏小公子的谩骂完全免疫。 过了一会儿,裴顷宇微微侧过脸,第一次看着吴且的目光中带着平淡的审视或者是疑问。 他问吴且:“老师,你这几天都跟赵恕约好了打球么?” …… 元庄。 长长的走廊内灯光昏暗,柔软的地毯尽头连接着一个露台,无星光之夜便徒然陷入彻底的黑暗,颇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 唯有露台半开的门,吹入阵阵带着凉意的夜风。 赵恕靠在墙边,觉得这也太他妈安静了。 以至于手机里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裴顷宇用死人声线问那个Beta,是不是和他赵恕约好了天天一块儿打球加练,然后那个真的该死的Beta用无比清晰的声音,毫不犹豫,理直气壮的回答—— “没有。” 赵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犬牙发痒。 虽然心知肚明吴且说的也就是大实话而已。 烦起来才懒得讲道理和讲逻辑,赵氏小公子这辈子不知道憋屈和尴尬这几个字怎么写,他一瞬握紧了手机,没给裴顷宇嘲笑他的机会:“废什么话你?问东问西的浪费时间,约没约好关你屁事!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 “送哪?” “送回家,还能送哪?”赵恕反问,“几点了都?” “小吴老师还有门禁啊?” 电话那头,裴顷宇似笑非笑地叹息了声。 “嗯?”这次响起来的是吴且的声音,“也没有。不是还要去吃东西吗,你不饿了?我有点饿。” 手机都快让赵恕大力握碎了,“吃什么?几点了还吃东西?” “鸡煲吧,小吴老师还没开工资……饿了啊不让吃饭?晚饭没吃,过点了就不吃了?赵二少爷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养生?” 裴顷宇轻笑一声。 赵恕只觉得他贱得没边了。 “都你妈在元庄,你吃个屁鸡煲!你他妈快点过来,别吃了!”赵恕换了个站姿,想了想蹙眉,有些不耐烦道,“要么你把吴且也带过来算了。” “他不去。” “他都没说话!” “他在我面前,摇头了。”裴顷宇淡道,“我吃完东西就过去,别催。” 赵恕盯着乌漆嘛黑的角落看了一会儿,而后能屈能伸道:“鸡煲地址发我,我也过去。” 电话那一边以沉默代替疑问。 赵氏小公子蹙眉,暴躁的踢了踢脚边有一点点翘起来的地毯边缘:“我也饿了,不行吗?!” 他嗓门太大,吼得吴且都听见了,Beta犹犹豫豫地说“那又得多花一百多”,很是不情愿,赵恕差点给他气笑了,别的他不知道,裴顷宇这方面,还真是吴且撅起屁股他都知道他想拉什么形状的屎。 隔着中间还有个裴顷宇,赵氏小公子暴躁的喊:“穷死你了,我给!我给!行了吧!我要去!” 喊完,过了几秒,才听见小吴老师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电话挂断了。 过了很久,赵恕没有收到任何信息,等了半天不耐烦了,找到那个小金毛头像问对方在搞什么,发信息发出去后等了半天发现这人没反应,赵恕怒了。 怒了个翻天覆地,拿着手机捣鼓了半天,最后赵恕突然发现是自己把人家拉黑了—— 好像是之前这人缠着自己问有没有跟赵归璞说林祖文的事那次嫌他烦,然后当晚又做了奇怪的梦,第二天他正为那个现在都不敢仔细回想细节的梦烦的一笔,这个Beta又跑过来莫名其妙问他是不是有病…… 于是一怒之下,赵恕顺手把他拉黑。 然后忘记放出来。 赵恕:“……” 难怪最近的微信聊天记录,像他一个人在讲脱口秀。 无语的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厚着脸皮发过去一句“不小心碰到拉黑键”,然后紧跟着一句“定位发来”—— 三十秒后,赵恕满意的收到了小金毛头像给他发来的一家鸡煲宵夜摊定位,软件显示人均72块。 就这还不情不愿的。 【恕:你爸妈是不是不给你零用钱,抠成这样?】 【吴且:你话好多,不要吃可以不来。】 【恕:为什么不来?我饿了。】 嗤笑了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赵恕叫了司机,给司机把餐厅定位转发过去后,顺手锁了屏。 …… 收起手机,从方才开始一直有些不耐烦的心脏这会儿没来由的跳动起来。 心情挺好。 赵恕也不知道人均72块的鸡煲哪里就比一瓶水卖180的元庄让他期待。 拉开身后的包厢门,都没进去,赵氏小公子直接懒洋洋的倚在门边,准备预告自己的早退。 包厢里的人一把桌球刚玩了一半。 林祖文缩在角落里,周童在他身边,此时正和林祖文说话。 两人凑的很近,也不知道二人什么时候那么熟,林祖文微微蹙眉,喝了酒后嫣红的唇瓣微翘,漂亮的脸蛋上明摆着不高兴…… 赵恕随便看了周童搭在林祖文手腕上的手一眼。 但也就是看了一眼。 下一瞬视线就挪开了。 他推门进来时,包厢里下意识安静了几秒,抓着这空挡,赵恕对包厢里的人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玩,今晚账记——” 话还未落。 迎面扑过来一个纤细的身影,龙舌兰草的清香扑入满怀,上一瞬还在房间角落里的人展现了Omega的灵活性,像凭空出现,死死的抱着赵恕的腰,打断了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赵恕。” 怀中的人抬起头,昏暗灯光下也眼眶发红,仿佛含着泪光。 他难得直呼面前的Alpha大名,声音发颤,有一些鼓足勇气后残留的苦大仇深。 “你又要扔下我了吗?” 这个转折是赵恕没想到的。 他低了低头,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困惑的鼻音。 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回答,腰间环抱的手收紧了些,面容姣好的Omega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在赵恕的衣服上。 林祖文今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喝的不少,这会儿脸上浮着微醺的红晕。 “刚才,周童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吓了一跳,但是他说的又有道理,他、他说因为你已经有未婚夫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眼泪流的更凶了些,林祖文哽咽了下。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未婚夫了,你刚分化那会儿我们就认识了,这三年我们一直在一起,医生说,医生说其实信息素也是可能因为心因性发生改变的。” 林祖文能分化成龙舌兰叶信息素的Omega并不是什么偶然巧合,都是因为赵恕。 “不能算了嘛?阿恕,这婚约不能算了吗,我们……我们是‘阿芙洛狄忒之眼‘,是百万人中不一定会出现一次的‘爱神之眼‘啊!” 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眼泪也掉的越来越凶。 满眼都是上天注定的Alpha要被别人抢走的难过。 林祖文哭的几乎站不住。 现场鸦雀无声。 在座的虽然年纪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但从小深得家中熏陶,都是人精,张嘴说话起就学会了说话得说一半藏一半,不会失了客道得体,也不至于落到图穷匕见的难堪…… 正如眼下的林祖文,简直是一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逼赵恕表态。 众人神态暧昧,纷纷看向赵氏小公子,他们这群人到底还是为他马首是瞻。 而此时赵恕也很懵,平时林祖文看着斯斯文文,但到底还是男孩子,赵恕也是头一回面对他哭的这么厉害,未免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眼瞧着Omega要脱力倒下,旁边有人提醒赵恕扶一下,他“噢”了声,手抬起来,落在林祖文的胳膊上…… 然后没扶。 把环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拉开了。 周围的人“……”了下,赵恕说:“鼻涕搞我身上了。” 又低头对林祖文说:“你站好,不然怎么聊?” 大家的目光变得有点古怪,周童没忍住问了句:“赵恕,你这两天变异啊?” 赵恕后退了一步,看向不远处的周童,有点埋怨的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好好的胡说八道,谁变异了? 包厢门前光线很暗,Alpha的目光被另一个Alpha接收,却出现一些偏差——赵恕那因为抱怨显得有些冷漠的目光被解读成了另一个意思,周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我的信息素是日照岩盐,跟龙舌兰叶应该契合度不低……我寻思你不是——嗯,所以我就问问。” 一群Alpha里只有一个Omega,效果很快就出现。 周童目光停在赵恕扶在林祖文的肩的手背上,喉头滚动了下,突然有点紧张,开始怀疑自己审时度势的眼光出了问题:“我不是要挖你墙角啊,就是你最近和吴家那个Beta走得近,看着好像没准备解除婚约——” “周童。” “……” “闭上嘴。” 赵恕淡道。 周童的声音戛然而止下,赵恕同时听见站在自己面前的Omega啜泣声变大声了些,他低下头,对视上林祖文红的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 “阿恕,不要走,好不好?” 铺天盖地的龙舌兰叶信息素包围上来,但是像平日里闻到那种在阳光下的气味不同,因为宿主的情绪,就像是被暴雨淋透的植物,无精打采。 每一个毛孔都钻入了悲伤和乞求的信息,这份渴求在向他传递。 这就是Alpha和Omega所谓的“榫卯结构”。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恕很少拒绝林祖文,有时候是懒得拒绝,有时候是不想计较—— 但今日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过往那些莫名其妙的纵容与允许跟随有了理由,是绝对高契合度下,Alpha对Omega会有的本能的顺溺。 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化。 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已经有正经未婚夫空降,是个Beta,和他契合度为0,天天吵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应当是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会所门前。 赵恕抬手摸了摸手机,接了,让司机等会儿。 这措辞足够让原本目光闪烁的林祖文愣怔。 在林祖文泪水淹没的信息素中,少年Alpha垂了垂头,平淡的说了声“别哭了”,目光从Omega摇摇欲坠的身体扫过,最终落在了他脖子上那个漂亮的、当即就被戴上的海蓝宝防咬颈环上,停顿了下—— 一瞬间好像看见爱神的雕像在他的眼前坍塌。 在林祖文再次迈进一步时,赵恕伸手隔开了他。 “林祖文,我们是朋友。” 赵恕停顿了下。 “分化成彼此的‘爱神之眼’还挺有缘分,但你自己也说了,这其实根本不重要。” 林祖文拼命摇头,没法接受事情一瞬间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恕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摁了摁像是给谁发了信息,然后毫无波澜淡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用二十分钟掰扯清楚这件事。然后,我还有事,要先走。” 周围过分的安静了。 包厢的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少年的啜泣声与走廊吹过的寒风隔绝。 …… 包厢外。 露台上,本该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徒然响起“啪”的一声。 打火机火石摩擦声中,一簇火苗成为漂浮在黑夜中唯一的光,星火点燃烟草。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正装,哪怕此时他站姿放松随意,定制面料亦无一丝褶皱,完美隔绝寒风凛冽。 赵归璞唇边含着的烟草白烟袅袅,似看够了走廊上年轻人们的这场闹剧,仰面合上眼眸。 在他身后,是整座江城华灯初上之城市霓虹烟火。 黑暗中传来短促嗤笑一声。 “二十分?无人会等你啊,傻仔。” 第29章 平静,宽容,慈祥 吴且是真的饿了。 选的店距离红铁中学并不算远,出了校门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 小街小巷一家老字号无花果鸡煲店,无花果干连带着药材包清汤打底,老母鸡去骨脱肉带皮,一盘盘的下锅,汤甜,皮脆不腻,吃在这种微凉的秋燥日倒是刚刚好。 吴且之前和学校同事聚餐的时候来过,初来乍到,但是他已经很习惯江城这边的用餐习惯。 坐下后,老板拎上来一壶开水外加一个小洗脸塑料盆,放下就飘走。 黑发年轻人从善如流拆开三套餐具的塑料膜,碟叠碗叠杯叠勺,整整齐齐放到小洗脸盆里。 开水浇下,烫好。 白瓷餐具还带着滚水的温热,挂着水珠放到桌对面少年的面前。 开水实在是烫,吴且放下碗筷后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做完一系列动作,抬起头就发现裴顷宇正望着自己。 “……” 这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暗恋的人以前只是暗恋,放了两周前谁告诉吴能在晚上九点与暗恋对象共进晚餐他可能会让人煲汤少放五指毛桃避免食物中毒说胡话…… 谁能想到,今日竟然成真。 他吴某人,就这样把江城执法者高级司长的宝贝独子绑架来人均72块的宵夜摊…… 或许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用塑料密封要自己拆开的餐具碗筷。 “裴同学。” 小吴老师舔了舔下唇,屁股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还没忘记世界上有个成语叫“亡羊补牢”。 “会不会吃不惯这种路边摊?” 印象中,像他们这种少爷,哪怕是撸串也要去私房菜馆,烫个虾都有漂亮店员帮忙扒皮那种。 小吴老师问的相当惶恐,没想到坐在对面的人像是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老师,哪怕是少爷也是有味觉的。” “?” “红铁小学部的小卖部里也有卖五毛钱一袋的辣条。” “……” 慢吞吞的“噢”了一声,吴且发现自己可能确实紧张过度—— 毕竟心跳从刚才开始,就是上高速都要吃罚单的数字。 他非常离谱地心想坐在对面的人还不如是赵恕…… 他不仅会觉得带狗吃鸡煲算是抬举,连碗都不会帮他烫。 感恩月色能够遮掩住一些他的情绪变化,若是青天白日此时此刻裴顷宇可能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烧红的脖子根—— 应该是烧红了。 毕竟现在他觉得很热,且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老板上锅底时,裴顷宇换了个坐姿,浅浅道一声“饿了”仿佛还挺期待的样子,非常接受人均七十块餐厅的亲民模样让人好感倍增…… 吴且相信他是真的饿了。 因为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第三次在拨打赵恕的电话。 大概是想要问他什么时候来,如果快到了,大家都可以动筷不用特意等他。 吴且捏着手中的筷子,也不太敢看裴顷宇的脸。 像是转移注意力似的盯着裴顷宇面前那个亮起的手机屏幕,于是亲眼见证了他打给赵恕的第三个电话被挂断,无人接听。 裴顷宇没有再打第四个。 少年放下手机,在吴且茫然又有点震惊的目光中,站起来,直接把一碟鸡肉倒入滚沸的锅里。 等小吴老师反应过来时,少年又用漏勺抄了一半烫好的鸡肉,分到他的碗里。 刚烫好的鸡皮金黄,鸡胸肉部分白嫩,滚着带无花果甜味的汤,吴且感觉到自己的胃翻滚了几翻。 也很烫。 “不等赵恕了么?” “三个电话不接,要么死了,要么就是有事耽误不会来了。” 裴顷宇的声音四平八稳,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筷。 吴且又“噢”了声,低头吃东西。 鬼鬼祟祟给自己舀汤时,隔着滚沸的锅,他听见坐在对面的少年语气随意问道:“所以,老师会考虑和赵恕解除婚约吗?” 吴且手一抖,汤勺差点扔回锅里,他歪了歪脑袋,说:“啊?” 裴顷宇擦了擦嘴,街边大排档吃出米其林的优雅,他隔着热气腾腾的锅望着一脸茫然的黑发Beta。 “老师,这是你一天之内第二次被他放鸽子。” “……” “第一次他为了参加林祖文办的聚会。” 裴顷宇想了想。 “这一次应该也是林祖文拉着他不让走。” “嗯,随便他。” 如果被放鸽子就是此时此刻坐在这,和想要见到的人吃饭的话,他可以在家里造个鸽子笼。 里面塞满了会咕咕叫的鸽子。 “哦。”裴顷宇语气变得模棱两可,“老师的脾气真好。” 吴且不确定眼前的少年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在阴阳怪气,所以没有搭话,桌子上陷入不算尴尬的沉默,他低头喝汤,假装很忙。 “这么好脾气会被欺负,因为不欺负你反而像吃亏。” 吴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从碗边缘抬起头。 裴顷宇慢吞吞道:“我开玩笑的。” …… 这一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裴顷宇话不多,和吴且偶尔聊一聊篮球队的事,吴且问他出去竞赛的比赛结果,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少年站在领奖台捧杯的照片。 这种领奖台含金量,属于哪怕走运站上去哪怕一个,基本接下来的大学就是国内外名校闭眼选—— 差不多样子的奖杯冠着不同的头衔,听说裴同学有很多个。 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哪怕得过赵恕的提示,吴且还是觉得眼前的人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家世好,脑子好,有礼貌,不乱搞男女或者ABO关系。 原本两人面对面坐着,饭吃了一半借着看照片的理由便坐到了一边,裴顷宇主动的,还给吴且看了他养的猫。 若之前大家还保持着一点点师生之间的拘谨,话题是在这个时候彻底打开的。 裴顷宇养的是一只纯黑的缅因,名叫“皇上”。 “皇上”是院落散养模式,裴家祖宅的屋顶有它的固定席位,家里成员每次回家时都习惯抬头喊一声“皇上”,那只猫就悄无声息的从屋顶上下来,然后在进屋的人站在玄关换鞋时,又出现在大门口喵喵叫着迎接。 ——吴且早就想养猫,但是他爹吴文雄猫毛过敏,又铁石心肠,不肯为儿子小小的心愿去打脱敏针。 若是此时他面前有个“非诚勿扰”节目的灯状按钮,可能在裴顷宇说到那只猫有二十来斤,拎起来比一条小狗还长时,那个按钮已经被他戳到快要烂掉。 赵恕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 当时裴顷宇正在给吴且看一张仰拍角度的猫猫照。 来电提示跳出来的时候两人说话戛然而止,抬起头对视一眼,裴顷宇摁下挂电话的键。 很快的,赵恕的微信又跳出来,就三个字:我现在过来。 此时是晚上接近十点,这人消失了好一会儿后像是莫名其妙的诈尸一样突然活过来,发言。 吴且觉得他好碍事,跳出来干什么? 手机这边两个人都因为无语而沉默,最后是裴顷宇语出惊人:“赵恕好像突然觉得我是什么图谋不轨的歹人,很担心老师和我独处。” 吴且说:“呃。” 真实情况可能是反过来。 他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在赵恕再次发信息,很不耐烦地问裴顷宇为什么挂他电话,一个宵夜准备吃多久时,吴且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去买单。 …… 买完单,吴且和刚刚收起手机的裴顷宇一块儿走回学校,裴家的司机按照他的要求等在学校门口。 吴且原本有些奇怪裴少爷为什么有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从宵夜摊走回学校又要十几分钟,但七八百万的商务车也没有规定就不能出现在人均72块的鸡煲店门口。 直到走到学校门口,小吴老师目送裴顷宇准备上车,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扶着车门的裴少爷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老师没开车来学校么?” 原来选择走回来,是以为小吴老师自己开车来,陪他回来取车。 吴且放下手机摇摇头,这几天他都是和赵恕打球以后坐赵家的车回去,所以早上也就不自己开车来学校。 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是对方也许一瞬间就能自己get到中个道理无需说明,又或者出于礼貌他知道某些事无需刨根究底—— 短暂的对视后,裴顷宇只是说:“上车。” 这一晚吴且坐的裴家的车回的家。 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他还惦记着裴顷宇最后邀请他去家里看猫的事,他真的很喜欢猫,更何况又大又黑像一条小狗的缅因…… 此时吴且心情还算不错。 一边应付来自李君碧女士充满暗示的询问“那么晚回来同谁吃饭去了”,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 有两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小时前与二十分钟前的赵恕。 一个小时前—— 【恕:晚点过去。】 二十分钟前—— 【恕:你们在哪?】 吴且拿着手机心想妈的智障,这要是在家吃的高低还能邀请你来舔个盘子。 天都快亮了,你说你要来了。 吴且不想回他,但不回的话好像在耍脾气一样。 所以当时他一只脚踩着拖鞋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伸进拖鞋里,便直起腰,生怕耽搁一秒就会让人误会。 人站在家中玄关,摄像头反转,对准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给屏幕比了个剪刀手,“咔嚓”一张。 【吴且:「图片」】 【吴且:已经到家了。】 整整齐齐,毫无情绪的五个字,外加一个漂漂亮亮的自拍。 拨弄了下汗湿干透以后造型依然在甚至不算软塌的头发,小吴老师对今日的自己前所未有地满意到每一根发丝。 第30章 【修】训犬 第二天,吴且照常时出门,站在玄关时他犹豫了下,换上了不那么方便跑跳但还算舒服的普通运动鞋。 出门时抓上放在玄关柜上落灰了七八天的车钥匙。 一开门看见了停在家门口的库里南。 吴且“……”了下,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了眼,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能是怀疑自己打开家门姿势不太对。 这时候库里南的门开了,赵氏小公子下车,蹙眉站在车门前,远远的对他说:“要迟到了,快点。” 吴且不知道今天刮得哪阵风把这位少爷刮到了自家门前,他大脑短路了下,不小心忘记了礼貌婉拒,木着脸转身走向自己的小破车,钥匙按下,发出很老派的“哔哔”解锁声。 ——那声音尖锐得犹如挑衅。 黑发年轻人抬脚要往自己的车驾驶座里钻,然而在成功钻进去前,被人从后面一把捉住手肘,Alpha的力道很大,他猝不及防跌撞着往后踉跄。 吴且回过头,对视上一双沾染不悦的双眼。 “你什么意思?” “啊?” “我问你自己开车去学校什么意思?今天或者以后都不练球了?” 赵恕的嗓音压得很低,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暴躁。 吴且算是懂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他抽了抽手臂,试图挥开捉在自己手肘上的大手,没成功,但他的声音依然是按着轻飘飘的节奏响起来—— 绝对平静,无比宽容,堪称慈祥。 “你最近进步很大,应付秋季赛够用,不想练确实可以不用继续再浪费时间。” …… 人们常说,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吴且坚信,尴尬这件事也是一个道理。 当一句话成功让扒着他的车门不让他上车的人一下子陷入沉默时,吴且有一种心神俱活的快乐从脚板底窜上来—— 当然他很快的为自己的阴暗感到愧疚。 “可以让我上车吗?有什么事到学校再说……我们确实快要迟到了。” “可以。我车门开着,你瞎了?” “……可是我想自己开车去学校。” “哦。” 捉在手肘上的手不仅没有放开,还加大了力道。 “……” 此时此刻,面对赵氏小公子彻底阴沉下来的脸,吴且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指蜷缩了下,下意识地开始抠手中的汽车钥匙,他不得不承认在三言两语的怼完人后…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平收场。 眼前的低气压让他有一种想要抱头鼠窜的冲动,于是他只能本能的回挪开视线,陷入沉默。 幸运的是赵恕并不是一个会站在那被他持续输出的类型,赵氏小少爷很快在攀升的怒气中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昨天确实是林祖文把我拦下来。” 嗯嗯。 吴且:“要迟到了。” 赵恕:“我们好像不是正常恋爱然后订婚的未婚夫夫,我是Alpha,有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因为正常社交把我留下来,你为什么意见那么大?” 也没有意见那么大啊啊啊。 吴且:“真的要迟到了。” 赵恕:“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自己开车去学校不就是要取消晚上一对一单独打球的意思?” 吴且不得不放低了声音,耐心解释他自己开车去学校的行为不是要跟谁示威或者表达不满,他对拥有“爱神之眼”的Alpha与Omega之间难以理性处理的纠葛表示完全的理解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尊重,他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每天必须要集训后单独训练的话,那么他上下班的方式可以回归日常变得灵活一些…… 他的用词非常委婉。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因为得罪了赵家人被红铁中学的高中部扫地出门,他有资格在隔壁红铁幼儿园得到另一份工作。 他给自己的得体与温和打了百分制里的九十八分。 奈何他说完,充满期待的一抬头,发现面前Alpha少年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难看—— 空气中龙舌兰烈酒的气息弥漫开来。 吴且打了个喷嚏。 然后被耐心彻底耗尽的赵氏小公子抢了车钥匙,摁着后颈脖塞进了家门前那辆等待已久的库里南里。 …… 到了学校也不安生。 库里南的门尚未打开就看见一辆青蛙色埃文塔多,气势汹汹地趴在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会看上一眼,车门开了,林祖文从车上下来。 脖子上带着的海蓝宝钻石蕾丝工艺的防咬颈环在阳光下无比夺目。 吴且转过头,开玩笑地对身边的人说:“那么高调,他也不怕遭绑架吗?” 说完才发现赵恕一脸严肃,好像不太有开玩笑的心思,原以为这位少爷还在纠结他想要自己开车上班的事,却没想到赵恕说:“你到了学校,可能有人会胡说八道,你别理。” 吴且的脑袋上缓缓打了个问号,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上一次赵恕和林祖文闹绯闻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们要联姻,他就像是个吃瓜路人似的凑在人群里一块儿吃瓜来着。 后来关系公布了,各种舆论也就消停了。 吴且不知道赵恕为什么搞得如临大敌般,直到下了车才知道,原来林祖文脖子上带着的那个璀璨防咬颈环,是赵归璞送的。 就在昨晚。 新鲜热乎。 同林祖文亲爹送的这辆埃文塔多一样,是赵先生作为长辈,给林家少爷二次分化成Omega的成年礼。 昨天在把赵恕拖住的那场聚会里,林祖文类似收到了许多这样的礼物。 长辈们的手笔自然不会小气。 但第二天出现在林祖文身边的也不过是这辆确实很贵的豪车与那个颈环—— 颈环很好看,对于还在读高中的少年人来说十分昂贵,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送出这份礼的人是赵归璞。 如今江城作为自由贸易港口,近五十年乘风而起的家族数不胜数,但也不知道是港口风越大吹进这些人脑子里还是如何,他们在心中自己叠加滤镜,给江城造了个神。 放了二十几年前,赵家不过是与林、裴、沈、张并列的巨商。 那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高速时代,赵家当时的家主因为夫人去世无心商海后,赵家甚至都有急流勇退的趋势…… 这时候杀出来一个赵归璞。 十七岁,在太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完全黄毛小子,他接过了家里由十几二十条排水量为一万五千吨的小型油轮和排水量为七千五百吨的大型货轮等各种船只组成的船队—— 这些上个世纪的老旧船只,是他名存实亡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那些年赵家在风雨飘摇,赵归璞被迫提前结束自己的学业,一头扎进几乎没有了解太多的航运领域。 曾经矜贵的少爷,在社会上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大多数的公司老板坐在办公桌上指点江山时,赵归璞亲自登船,跟船在四大洋漂泊将近一年时间。 每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学习与工作时间,绝大多数情况下他的手边都放着各国的关于航运、地理或者是船只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巨大厚重的词典。 两年后,濒临崩溃的船队,终于在少年的手上磕磕绊绊的重新运作起来。 赵归璞年轻的时候说过:赵家只是江城自由贸易港的船王,他的船总有一天要开往世界。 当时人们只是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情有了变化。 赵先生出席什么晚宴或者在什么拍卖会同什么人多讲一句话都成了风向标,流言蜚语起成了势,还真影响证券金融市场沉浮动荡。 ——赵归璞成了亚马逊雨林里震动翅膀,引起德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的那只蝴蝶。 人们越发信仰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坚定他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意义深刻…… 正如此时此刻林祖文的颈环,一夜之间有了说法。 除了赵恕周围的那群朋友,也不知道是见识到了什么,坚定的否认了赵恕和林祖文的可能性…… 但那只是小部分。 更大一部分的人热衷于猜测赵归璞的想法,才不关心赵恕身边的人甚至他本人怎么想,面对“阿芙洛狄忒之眼”,也许赵先生有所动摇呢? ——这高奢珠宝刚出官宣图、尚未广泛铺货的防咬颈环就是他想要成全自家弟弟与林家小少爷的象征。 吴且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 坐在办公室里,顶着对面桌小王老师担忧的目光,吴且深深地意识到,这次不太一样了。 之前林家蹦跶,那只是小范围人知道的问题,那还真的与他无瓜…… 这一次,林家一蹦三尺高,人尽皆知—— 与他有瓜。 吴且先想到的是天气甚好告个状,将今早所见所闻与他亲爱的妈咪分享。 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选的亲家,真能腥风血雨”。 李君碧女士大概是刚起床,颇有起床气,回他的微信十分不客气—— 【是君碧呀:林家又在发什么瘟?】 吴且直接将四十八万的官方售价截图发给她,这图也不是他搜来的,是办公室同事搜的,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分享给他。 李君碧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无言以对,也可能是纯粹在刷牙。 过了一会儿回了吴且一个问号。 【是君碧呀:红铁中学不是了不得的私立吗,怎么还让一条防咬颈环腥风血雨上了?】 有种乡下人说大城市怎么比我们村还落伍的嫌弃。 吴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也是本着奇文共赏的心态与人分享。 【吴且:现在都说赵先生变了心,是要和林家向好了。】 【吴且:赵恕本人辟谣都没人理。】 【吴且:我这一早上没消停过。】 【是君碧呀:哪个赵先生?】 【是君碧呀:赵归璞?】 【是君碧呀:为什么?就为一个防咬颈环赵先生就变心了?why?how?怎么想的?】 【吴且:不知。】 【吴且:哎呀。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盯着,日子难过死了。】 【是君碧呀:日子难过那就都别过了。】 【是君碧呀:无聊透顶了他们。】 正如一克拉以下的钻石都叫碎钻。 没有单独命名的宝石,再好看也是一堆出了店门立刻打骨折的工艺品。 吴且没再追问李君碧那句气势如虹的“那就都别过了”具体是指什么,总而言之如何理解都不是让她的儿子去死。 笑了笑收起手机,小吴老师拿起教具准备去教室上课。 …… 走出办公室还在受到万人瞩目时,吴且脸上的微笑差点挂不住,早知道来江城要卷入这种腥风血雨,他肯定不来。 说不定干脆都不会回国。 这种隐忍不得发火的憋闷让他连赵归璞也一块儿恨上了—— 为人长辈,送礼时候就不能注意点影响吗! 吴且抱着一卷上课要用的教材走到走廊上,走廊上很多学生在站着闲聊,当看到小吴老师出现的一瞬,走廊上明显安静了几秒。 吴且费劲全身力气才忍着没翻个白眼。 然而他忘记了向来有“山不就我我就山”的处事原则,刚在走廊站稳,温和的低头对一个一脸惶恐的Beta小姑娘说“让让道,让老师过去”,这时候他的后背被狠狠撞了撞。 怀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吴且眼疾手快扶着A班窗户的窗框才没摔倒。 他有些惊讶的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一个男生脸上挂着惊讶说:“老师你怎么在这,我没看到你——” 吴且将近一米八,不说多有存在感但好歹是个大活人,对方什么意思昭然揭示。 ……他不理解这种类似性别歧视的话,为什么会从一个同为Beta的学生嘴巴里说出来。 正当万分困惑时,他一抬头又看见一张漂亮的脸蛋,林祖文被一群Omega和Beta包围着,这会儿正带着他璀璨的防咬颈环站在中间。 与吴且一个对视,他下意识地蹙眉,但很快眉毛松开,从后面踢了一脚方才撞到吴且的男生:“走路不长眼睛啊你,撞着人还废话那么多,跟老师道歉啊!” 那个男生回头看了眼林祖文,见他微微仰着下巴,想到了昨晚,林祖文质问赵恕是不是与吴且有约,没有遭到否定后轻易将人留在自己的聚会上的一幕…… 他裂开嘴笑了笑,转头对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说:“老师,不好意思啊!” 吴且“哦”了声,看的却是林祖文。 后者好像知道自己在被看,还给他一个灿烂又可爱的笑容,下巴仰得更高,抬起手像是不耐烦似的弄了弄自己的后颈发尾,白皙的指尖状似不经意蹭过颈环上的一块海蓝宝石。 今天之前,林祖文对他的攻击性还没那么强。 吴且对他笑了笑。 “林祖文同学,老师的东西被撞掉了,请问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捡起来?” 林祖文低头看向吴且脚边散落的,几本练习册,一本教案,还有几只新拿是白板笔,均匀的散落在黑发年轻人的脚边。 他一弯腰就能捡起来。 但他站着没动。 此时脚边散落掉的练习册被一只劲瘦修长的手捡起,耳边响起少年带着疏离却礼貌的声音:“老师。” 吴且转过头,就看见裴同学那张英俊年轻的脸近在咫尺。 少年立在他的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遮住。 这么一张脸对吴且来说总是很有杀伤力,脸上的蠢蠢欲动停顿了下,差点没挂住。 “还你笔。” Alpha身高一米八七,弯腰扶着窗框微微俯首凑过来,连同着练习册一块儿,上面还压着一只水性笔—— 不是吴且那只,只是同一个品牌,笔帽上坐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装饰。 猫耳朵尖尖的还很长,和裴顷宇家那只喜欢站在高处的猫有点像。 这种要在小学门口文具店才有卖的水性笔,不知道裴顷宇上哪搞来的。 吴且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后者还是一脸严肃:“你原来那只笔我带出去竞赛,不见了,只能重新给你买了个。” 吴且慢吞吞“哦”了声,伸手正欲接笔。 这时候,林祖文从后面挤开人群,与吴且擦肩而过。 黑发Beta原本蠢蠢欲动伸向猫猫头水性笔的手缩了回来——动作以非常规Beta迅速的,摁住了正要大摇大摆离开的Omega的肩。 作为分化完成的Omega,林祖文被这么一摁,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回过头,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 吴且没说话,而是转过头,把裴顷宇手中的练习册抽出来,重新扔回了地上。 “捡。” 他面无表情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林祖文震惊地回望他。 然而在平日里的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双眼中,此时看不见一点温度,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地盯着他。 …… 空气有一瞬间的悬停。 “你们在干什么?” 此时从身后又伸出一条胳膊,半路拦截,眼疾手快得像抢篮板一样,气势汹汹一把将那只水性笔从裴顷宇手中抽走。 吴且后背一热。 硬邦邦、热烘烘的胸膛将他困在窗框与胸腔之间,一条结实的胳膊从后伸出来撑着窗棱。 “在搞什么私相授受?” 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吴且转头就看见赵恕高扬的眉毛,一副抓奸在床的理直气壮。 小黑猫的水性笔在他指尖灵活的转了个圈。 要说现在不想看到谁,林祖文排第一赵恕可能就排在第二,吴且不懂怎么有人敢招蜂引蝶后又一脸没事人似的,从天而降,在这闲晃。 “赵恕。” 除了黑发Beta连名带姓的叫了他名字,周围没人说话,赵恕站定了,才发现此时走廊十分热闹—— 吴且站在一堆散落在地上的教具中间。 林祖文被他拎着一边胳膊,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满脸涨红的仿佛不知所措。 裴顷宇一脸冷淡的站在旁边,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赵恕:“?” 赵恕:“这是在干嘛?” 吴且:“什么也不干。我走在走廊上,林祖文同学与他的朋友走路不看路撞到我,东西落在地上,我腰疼,让他帮忙捡。” 赵恕:“哦。” 吴且:“你来得正好。他不捡你捡也成,不是你的朋友吗?” 赵恕:“……” 在过去,从未有人在学校这样指使赵恕小公子干这干那; 今日,这个人出现了。 黑发年轻人站在人群中央,因为身高差距微微仰着头,眯起眼看着面前的Alpha,阳光从走廊侧面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淡然。 虽然他只用一句话炸的走廊所有人都成了一个个“Σ(っ°Д°;)っ”的表情包。 赵恕脸上原本的懒散闪烁了下,就像电脑程序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看吴且,看看地上的练习册,最终转头看向好像要哭出来的林祖文。 高大的Alpha慢吞吞地蹙眉:“你搞什么?” 这话问的是林祖文。 林祖文使劲抽了抽抓在吴且手中的胳膊,没抽出来,他窘迫至极,憋着气道:“就是说的那样,刚才林德走路没看见小吴老师,撞着他了,东西掉在地上……” 赵恕:“然后呢?” 林祖文:“老师让我帮他捡起来……” 赵恕莫名其妙:“就捡啊,弯个腰有多难?” 一边说着,他转头跟吴且说:“这样行了吗?多大点事,你冲着我发什么脾气?” 林祖文发出一声响亮的倒吸气音,他突然猛地甩开了吴且的压制,蹲下身去捡那些练习册,和几根滚落到角落里的白板笔…… 在他弯腰捡东西的过程中,吴且转过身,伸手去够赵恕捏在手里的笔。 就好想身后地上掉落的一切东西他都不在乎,林祖文怎么样做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只在乎赵恕手中的这只…… 一看就很一般的水性笔。 笔是裴顷宇送的。 赵恕挑起眉,顺势抬了抬胳膊,手中的笔直接从三楼走廊飞到了楼下。 “啪”的一声轻响,在喧闹的校园课间休息时间根本不值得一提,但这声轻响,却还是无限放大在吴且的脑海中。 “哦。”低下头,对着动作突然停顿的黑发Beta,赵恕脸上也很平静,“手滑。” 吴且不说话。 那边林祖文已经老老实实把他的东西捡了起来,双手递还到他的面前—— 垂眸扫了眼,他没接。 赵恕不耐烦的伸手替他接过了那一大堆东西,推面前的黑发年轻人问他摆什么脸色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柔软温暖的掌心抵住。 他停顿了下。 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轻而易举就被推开。 眼前的人抬起头,那双在白皙的脸蛋上显得过分黑亮的双眸此时化作了漆黑的、仿若能吸纳一切的黑洞,写满了抗拒。 赵恕心跳漏了一拍。 唇边原本充满恶意的弧度僵硬住。 “我一早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吃了早餐,来到学校,走到走廊上,就开始接收你们所有人对于林祖文同学的颈环猜测,对赵家和吴家联姻关系的猜测……” 周围的人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出于生物的趋福避祸本能,收起了看热闹的表情,开始以小吴老师为圆心,向走廊两边后退,撤退,消失。 “我想不到也想不通,一个Omega的防咬颈环,能和我一个Beta有什么关系。” 吴且瞥了眼此时微微蜷缩着身体,试图往朋友身后躲的林祖文。 “赵恕,我真的对你们这些中学生把戏感到厌烦。” 第31章 【二更】【修】随心所欲的人不只是你 眼前的黑发Beta脸上就是他总有的那种表情—— 目无波澜,扫视任何人的时候都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就像是死物在凝望另一件死物。 赵恕却恍然想起,其实他见过这双眼睛有在乎物件时的样子,当他手执篮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换手与拉杆上篮。 那时候,吴且的眼睛很亮。 喉头突然紧绷且干涩,在赵恕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前,吴且似乎是完全懒得再看当事人如林祖文等人是什么反应。 他转头对裴顷宇说:“笔又没了。” 赵恕:“不就是一支笔,又不是故意扔的,我下去……” 吴且回头瞥了他一眼,赵恕自动消音:三楼这么高,一支笔摔下去肯定已经四分五裂了。 裴顷宇此时依靠在墙边,闻言抬了抬眼,淡道:“可以再买。” 吴且抿了抿唇:“能要同款吗?” 裴顷宇点点头,大概完全不觉得这算什么事。 吴且说完自己想说的,转身就走,看也未看此时此刻站在旁边的赵恕,此时后者手里还抱着一堆林祖文捡起来的属于吴且的教具…… 赵氏小公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吴且快步走到了D班教室门前,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揽住,向后扯。 背后撞到结实的胸膛,揽在腰间固定的手臂坚定不移。 走廊上看过来的目光犹如围观一场大戏。 “怎么?” 吴且微微抬头与面前人高马大可惜智商不怎么合格的Alpha四目相对时,走神地心想他的眼瞳是深棕色的,当瞳孔缩聚成一根针大小时,确实更像是一头狼。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 上一刻还在吱哇乱叫的Alpha一瞬间像是被人摁下了停止键或者是静音键。 大约三十秒之后,吴且失去了耐心。 将固定在自己腰上的大手一根根手指的掰开,他冲着面前低头盯着自己发愣的少年提起唇角,送他一个灿烂且虚伪的微笑后,再次果断转身。 “等等!” 伴随着上课铃响,D班教室里的学生们眼睁睁看着一条腿刚刚迈过门槛的小吴老师又被身后空有一身蛮力的Alpha拎了出去。 “我没想到林祖文会戴那个颈环来学校……算了,也有点猜到,但是没猜到他会想不开来找你。” 吴且拍开了他的手:“你猜不到的事会有很多,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事之前动动脑子……我不信赵先生送一个Omega颈环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是赵家对这场联姻有别的后路,那我们可以坐下来重新谈一谈。” 是的,那就是赵归璞的错。 赵归璞的错,跟老子赵恕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站在这挨你眼刀子? 赵恕有点服气—— 早知道今早把吴且送来学校后,他出去找个网吧补觉就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去把林祖文的防咬颈环要回来?给他换一个?” 吴且伸手拿过他怀里抱着的那些自己的东西,随口道:“可以,你去吧。” “……” 赵恕也就随口一说,这人怎么还顺杆子往上爬?! 难以置信的低头,发现他好似不是开玩笑的,赵氏小公子开口时声音充数着不自在,“Omega用什么款式的防咬颈环都是比较私密的行为——” “那你还送?” “………又成我送的了?草,吴且,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一大清早的谁不是吃了早饭,来到学校,走上走廊就他妈看到一出鸡飞狗跳的大戏?!” 赵恕说完,发现自己的声音息事宁人到好像已经无限接近于“卑微”,说完之后薄唇一抿,好像有点后悔,原本又想去拽面前人的手缩了回来。 吴且沉默一瞬。 拍拍怀中的练习册上面的灰,正好此时上课铃响了,一抬头看面前的人还杵着不肯走,他指了指身后,平静道:“上课了,赵恕同学。” “……” 一抬头,D班里三十几双眼睛放光的看着门口,赵恕后知后觉一般意识到这不是扯皮的时候,终于缓缓举起双手,肯后退一步。 “微信说。” 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但面前的黑发Beta却并没有搭腔,未说可与不可,他只是面色平常的回到教室,站在讲台上,翻了翻手中的教材,头也不抬地说:“今天讲地球运动下地理特征的相关专题。” …… 吴且把赵恕的“微信说”看作是一个礼貌性的结束,就好像人们分开的时候总会说“下次约”。 但当他打开投影,第一页PPT刚念完一半,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告诉他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喷火龙头像第一次弹出来出现在手机屏幕时,小吴老师确实是讲课的节奏卡壳了一秒。 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但很快的,他淡定地伸手摁了下锁屏,将屏幕熄灭,然后手挪了大概两厘米到PPT上,屈指敲了敲。 “注意看这个经典例题,根据图示信息,春分日到夏至日三个月左右,太阳的直射点纬度位置向北偏移23.5°,又有从三月二十一日到五月一日大约四十天,太阳直射——”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是以轰炸他屏幕的速度。 吴且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打字那么快。 【恕:所以是什么意思?】 【恕:说到底你应该还在生气昨天我两次“非主观性恶意地”放了你的鸽子,所以今天林祖文带了个我哥送的防咬颈环来学校这件事,也算在我头上?】 【恕:他撞你是他有毛病,又不是我让他来找你事。】 【恕:怕你阅读障碍,强调下,“我哥送的,防咬颈环”。】 【恕:要不第二次世界大战也算在我头上好了?】 手机屏幕开始跳密密麻麻的字,吴且来不及看也不打算看,那一个个的气泡框跳的他头疼,他怀疑自己的手机电量撑不到下课。 “在这四十天,太阳直射点的纬度位置向北偏移了10°。” 【恕:今天的集训过后一对一继续,以后如果我有事会提前在集训前通知你,这样总行了吧?】 【恕:哑巴了?】 【恕:好的。至少提前半天通知你。】 “也就是说,五月一日这一天太阳直射点在10°N附近,对应北极圈内极昼的范围是80°N到90°N。” 【恕:这样还不行?】 【恕:你吱声,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上个破D班的课有什么必要全神贯注,哪怕手机现在放在你口袋里都够给你震成后天性帕金森了。】 手机在震。 而且因为频率过于频繁,以至于整个讲台都不得消停,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明显已经注意到这个情况,已经投来茫然又莫名的目光。 “……” 讲台上,小吴老师默默揉了揉太阳穴,他回国之后,联系的朋友并不算多,除了理英和兰因乐队那几个,在过去微信从来没有人这么频繁的找过他,震动模式完全够用…… 显然今天是个例外。 把这道题迅速讲完以后翻到下一页,将历年来考核中相关的题型放出来一道题,布置给下面的人做。 当大家低下头开始做题,他总算是抽空拿起手机取消了手机静音下的震动模式,开启会议模式。 然后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翻开教案,等了三分钟,开始讲刚才布置下去的那道题。 手机在他的口袋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如鸡,但他知道赵恕应该没有停下来。 直到下课铃响,赵恕其人果然已经完成了个人自说自话的全部历程。 从质问,到怀疑,到承诺…… 最后开始自动化道歉。 【恕:我为昨天在篮球馆放鸽子的事道歉?】 【恕:是该提前通知你一声。】 【恕:我没想到你会等。】 【恕:第二次迟到是因为花了点时间跟林祖文说清楚了我们联姻的事不是开玩笑的,让他早日良禽择木,有问题?】 【恕:还是你觉得我也需要为颈环的事道歉?一,这颈环就他妈不是我送的;二,这颈环林祖文带来学校还对着你发力80%的可能是因为昨天我跟他说我们不可能;三,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被牵扯进来莫名其妙,但防咬颈环这么私人的东西我插手管Omega的佩戴场合这种行为才叫过分亲密;四,我今早冲每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解释这个破颈环不是他们猜的意思,没人理我我有什么办法?】 【恕:我昨晚都告诉林祖文虽然是契合度很高但我对他没那方面的想法……艹,以前可能觉得无所谓吧,但现在真没可能。】 【恕:百分百契合度怪吓人的。】 【恕:现在让我去喊他换个防咬颈环,跟我要求你换条内裤有什么区别?】 【恕:去把那个颈环拿回来这个行为太古怪了……我拒绝。】 【恕:……】 【恕:算了,下课你等下我,我们再商讨这个事的可操作性。】 以上。 如此分段式小作文,以二到三分钟不等一条持续输出,从时间分布来看,是完美的贯穿了三年级D班的一整节地理课。 下课之后,重新拿出手机,撑着2%的电量用了大概四五分钟才潦草看完他的长篇大论。 赵恕的演讲稿以【“你们这些中学生把戏”别带上我,我还烦你们老年人式冷漠我说话了吗】作为铿锵有力的结尾。 小吴老师深刻地感受到,自从“赵恕”这个人在红铁中学的存在感从“那个赵恕”变得具象化,他的教学生涯正无可挽救地一步步地走向艰难。 ……………………可能人生也是。 …… 慢吞吞收拾完教具,吴且走出D班教室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某位Alpha已经黑着脸堵在门口。 因为其分化等级过高,存在感强烈,压迫感极强,此时此刻D班的同学无论是Alpha甚至是Beta,都被完美的堵在了班级里,走不出教室门。 Omega纷纷拿出了抑制贴。 Beta往教室后排缩。 同学们向小吴老师投来求救的目光。 小吴老师不得不抱紧了怀中刚刚卷起的图纸,走到赵恕跟前,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别在这堵着。 走廊上再次回到了上课前的那一幕,黑发Beta出了教室往前走,少年Alpha冷着脸跟在他身后。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扒拉黑发Beta,只是让自己所投下的阴影很有存在感的笼罩着他。 赵恕发现自己很满意吴且走在自己阴影下的姿态。 这让他突然没那么着急,能做到不动手动脚,全程只是微微低头,跟走在前面的人说话。 “看见我的信息没?” “很难没看见。” “那你为什么不回?” 吴且走到楼梯转角处,无论是来往的人群还是看热闹的目光都骤然锐减,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相当怀念以前当透明人的时候。 脚下迈开的步伐停下来,黑发年轻人转身对身后紧紧跟随的人道:“不回是因为我不想回。就像你想拉黑我也可以一言不合拉黑我。” 冷眼看身后的人匆忙刹车、差点儿撞自己身上的脚步,吴且停顿了下,补充:“拉黑很多天。” 可以。 很棒。 现在罪名又多了一条。 刚站稳的赵恕露出茫然的神情:“那次是我——” “总能随心所欲的人不只是你,赵恕。” 吴且深呼吸一口气,那双总是温吞又温和的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烦躁。 “虽然具体原因未知,但我确定我家没有濒临破产,不需要把我卖给你家,才能避免全家住到桥洞下面去。” “……” “幼儿园的毕业照我是唯一一个坐在老师的腿上的学生;小学的时候毕业照我就坐在中间,因为我是班长,也因为同学都很喜欢我;中学的时候老师觉得我是班上最出色的学生,毕业照时我就站在校长身后;就读的高中奖杯陈列室里有我和我篮球队的队友的合照,虽然已近注定是Beta无法加入更好的大学继续打NCAA,因为是队长,我坐在教练的身边,其他人只能在我身后,站着。” “……” “我上一次走在走廊上被人故意撞到,可以追溯到大学四年级,对方是一位想要我联系方式的Omega。” “……” “我今天没把林祖文从三楼扔下去,只是因为我在试图成为一名称职的人民教师——而不是因为我和你有婚约关系,我在为你忍气吞声。” “……” “你和林祖文的事无论如何不该牵扯到我,他为什么带那个颈环来学校,总不能真的因为它够贵够好看……你决定和他掰了也无所谓,但是屁股得擦干净。” 吴且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让赵恕牙痒。 “至少不可以臭到我。” “听懂了吗?” 赵恕哑口无言。 半晌。 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 “你讲话怎么那么难听?” “……已经努力不要更难听了。” “那你的努力挺成功的。” 吴且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以上自己的发言能不能够使得面前的Alpha醒醒,别再试图跟自己讨债。 “马上就要为你破功了。” 他扔下这句话,转头钻进了教研组办公楼,透过大落地窗的倒影,满意地发现这一次,那个烦人的Alpha崽子终于没有跟上来。 …… 上课铃再次响起,赵恕已经不记得F班这一节是什么课了,可能是体育课,也可能不是。 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消失在课堂上,爬上了学校的天台。 转弯的拐角处散落着几枚烟蒂,赵恕关上门时,四名二年级的Alpha像是豺狗一样不耐烦的冒出来,然后与赵恕四目相对。 空气有一瞬间的悬停。 当赵恕无声地皱起眉,四条豺狗瞬间变成了土狼。 在认清楚面前站着的不速之客是谁后,几人立刻夹起了蠢蠢欲动的尾巴,淅淅沥沥地喊着“恕哥”,然后麻利的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天台终于只剩下赵恕。 他得到了想要的清净。 趴在栏杆边,赵氏小公子盯着远处的浮云发呆了十来分钟,试图理清思绪…… 然后在他因为混乱思绪从楼顶一跃而下之前,他选择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非特殊情况,他绝对不会主动拨通的号码。 手机响了几声,被人为挂断。 赵恕面无表情地拨打下一个。 不厌其烦的重复“拨号——被挂——拨号——再被挂”这一流程大约十次左右,这一次,通话终于被那边接起来。 “现在好像是上课时间。” 手机里响起来的男声低沉缓慢,或许是因为正在或者刚刚结束不久的吸烟行为,声音里带着些微沙哑。 握着手机的指尖压了压手机坚硬的边缘,无论是如何朝夕相处,赵恕永远吃不消亲兄弟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并非装腔作调。 人人都怕赵归璞是有原因的。 舔了舔下唇,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建树,少年心中的天平在“怨念”与“认怂”之间逐渐倾向了前者—— 他是赵归璞唯一的亲弟弟。 哪怕赵先生骨子里流的是冰山雪,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质问就动手杀了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恕听见自己的声音怨气冲天响起。 “哥,你昨天为什么要给林祖文一个防咬颈环?” 手机那边安静了几秒,片刻之后又响起清脆的“啪”的微响,是打火机的声音。 “什么?” 唇边咬着新点燃的烟草,赵归璞嗓音模糊不清,尾音慵懒拖长。 完全漫不经心。 “我问你为什么要送林祖文那个珠宝的防咬颈环?你怎么想的?送这种东西?就不能送他个等身金象?或者一艘游艇?一架飞机?反正随便什么不能带来学校的东西——” “赵恕。” 男人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全名叫弟弟的名字。 “再把喊当做沟通的唯一方式我就挂了。吵得我头疼。” “你头疼,我就不头疼?!你知道为了个破颈环我现在被搞得多难做吗——我问你为什么送林祖文一个颈环?!!” “……” “啊?!你说话啊!??” 良久,手机里响起男人平静的反问,“什么颈环?” “……” “嗯?” “什么叫‘什么颈环‘?” “你先天塌了似的冲我喊的,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你老年痴呆了吗!昨天你送给林祖文的成年礼物是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 “送的是颈环?” 赵恕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手机屏幕,就像能够透过屏幕看清楚对面讲电话的人的脸,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 赵恕惊呆了。 “??????你送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这种事我为什么需要亲自知道,问你四叔……他买的是一个防咬颈环么?思想变精致了,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在男人语气轻松的调侃中,赵恕面无表情的将手机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至此。 那只价值十三块五毛钱的猫猫头水性笔有了一万五千块的陪葬品。 第32章 我们应该解除婚约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A班的课。 聪明的学生,礼貌的微笑,旺盛的求知欲,养眼的裴顷宇—— 这一切对于小吴老师来说都很友好,很合适做今日教学任务的完美ending。 倒数第二节课下课铃铃响之前,吴且就开始认真准备教具,等他抱着一堆东西出门,来到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惊喜”地发现,走廊上的气氛又变得和早前不一样。 学生们看过来的眼神更多的是叹息和膜拜。 吴且一头雾水,借着发练习册的功夫,把裴顷宇叫到讲台上。 只是递出练习册的手紧了紧,他压低声音,语气依然温和地问班长:“裴同学,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在我消失的这三节课时间内,贵校又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 裴顷宇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沉吟。 “可能是对老师的膜拜。” 吴且表示自己没听懂这个答案,正欲再问,此时后者果断拿起了手机,划开屏幕,递给了他。 吴且顺势看了一眼,就看到手机停留在微信群组—— 一个因为群成员雀跃发言,正在疯狂滚动的讨论组群。 群名叫【成年组爆杀小学鸡】。 吴且:“……” 裴顷宇:“大家都在讨论关于赵恕过去两个小时内的诡异行为。” 裴顷宇声音平平。 微信讨论群组这会儿某位同学正在刷屏式发图片,每一张都是林祖文。 林祖文低着头坐在角落里; 赵恕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走神; 林祖文抬起头,双眼通红,像是忍着眼泪; 林祖文伸手弄自己的脖子,他脖子上倒是还戴着那款璀璨夺目的高奢珠宝颈环,但是同时他的面前还放着另一款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防咬颈环……医药公司出的功能款,因为各方面功能都拉满所以与“装饰性”“好看”“时尚”等词毫无关系,白色的,像运动耳机; 林祖文侧头跟赵恕说话; 林祖文一脸破碎。 【所以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 【来晚了,才被拉进这个群,早上走廊上围观了一下如标题的内容,怎么还有后续,谁能告诉我来龙去脉?! 今早林祖文来学校的时候颈环不就是伊丽莎白这一季出的新白鹭,这戴的好好的,面前这个丑的要死的医疗款又是怎么回事啦?!】 一人提问,万人作答。 且还是接力形式。 【我是A班我来说。 事情从早上林祖文戴了据说是赵家那位大家长送的颈环来学校开始说起,当时是在我们班门口,林祖文让他身边那群狗腿子去撞小吴老师,老师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然后小吴老师没捡,站在那让林祖文捡……我班班长试图中途救火,但救火失败。】 【额,裴会长吗?那确实很符合拯救路人于水火的白马王子形象捏——】 【我第一次看到吴老师有脾气的样子,啊,那应该也不算生气吧,反正就是很刚,他直接把我们班长捡起来的练习册抽出来又扔回地上了hhhhhhhhh就是要林祖文捡。】 【然后赵恕出现了。】 【然后小吴老师说林祖文不捡赵恕捡也行反正他们蛇鼠一窝。】 【然后赵恕丝滑一起挨骂。】 【玛德为什么那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恕超绝路过挨骂!】 在一串“啧啧啧”“哎呀哎呀”的叹息中,新的目击者出现。 【D班来接力。 紧接着就是小吴老师来我们班上课,赵同学追在他屁股后面,从A班追到D班门口。】 【上述补充:从头到尾,小吴老师头也没回,直到赵恕一把把他薅住。】 【根据我班班门口的同学转播,小吴老师当时对赵家对两家联姻态度提出质疑,赵恕说那我能怎么办去把颈环要回来吗,小吴老师答得飞快说好的你去吧。 ………………………………你们该看看当时赵恕的表情,给躲在墙后根的我笑毁了。 我这辈子没想到能看到赵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频率这么密集(。)】 【………………结合A班门口使唤完Omega转头骂Alpha的故事,小吴老师是我见过最有种的Beta。】 以下省略对吴且的赞歌数十句,期间还有人发了他被赵恕强揽着腰站在D班门口的照片…… 楼下观众反应很强烈。 有几个人(从语气看可能是女生)在尖叫着微信到底什么时候出群聊发言点赞功能。 图片过分辣眼睛,吴且点都没点开,像是过敏似的黑着脸划走。 接下来,八卦终于进入了他不知道的阶段。 【上接小吴老师和赵恕于D班门口不欢而散。 我是F班的我来说。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有个二年级憨批送了个摔得稀巴烂的手机上来,说是在天台捡的,问是不是我们恕哥的。 从恕哥脸上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他的。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恕哥又拎着闪送袋子进来,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想干嘛……结果他从袋子里掏出那个丑的要死的颈环,交给林祖文,倒没有直接让他换吧,放下东西就走掉了。 我听说是赵恕去问了家里那位,问到了那个颈环并不是那位授意,是家里司机选送的,哎赵恕没当面说出来已经算比较体面了讲道理—— 最后,就有了刚才你们看到的那组图片。 好了。 讲完。】 一串孙行者吃瓜.JPG表情包排队刷屏。 【走廊上挨骂小学鸡,赵恕在意.JPG】 【超在意。】 【代入一下,林祖文可能觉得天都塌了。】 【虽然但是,他确实不该去搞小吴老师啊……小吴老师没当场给他一拳都算好了,只是让他把他弄撒的东西捡起来,赵恕来了之后这股火就冲着赵恕去了非常公平,总不能因为老师是老师就欺负老师啊(你在说什么)!】 【在座各位都是帮凶哈,今早赵恕和他身边那伙人都说了婚约没有解除,赵家和林家没想法了,你们自己不信的…… 现在好咯。】 【然后赵恕就去给林祖文换颈环了,赵恕干嘛那么听吴老师的话啊?】 【楼上的,要不要把颈环拿回来表示赵家的态度这事儿这不是赵恕自己提的吗,吴老师明显就是随口答应一下。】 【也回楼上的,都说是你哥开启单恋历史了,嘻嘻,赵家和吴家联姻稳固的捏~】 【很难不稳固……我那天好奇去查了查吴老师的家底,吓死个人了呜呜呜简直是槟城翻版赵家,谁都知道这几年地产什么情况,林家正日薄西山,和吴家根本没法比啊! 我真的建议林祖文别喜欢赵恕了还是搁他们那群Alpha里再挑一个,反正他们那群人Alpha含量很高! 撇掉Alpha和Omega之间的天然榫卯结构问题,资本联姻面前,什么“阿芙洛狄忒之眼”都是扯谈。 更何况赵家那位自己都单着,我怀疑他根本不屑信息素契合度这种事。】 【甚至可能有点讨厌。】 【怀疑赵归璞讨厌Omega+1。】 【我家有生育繁殖协会的亲戚,确实是早上打开电视机不小心误入财经频道,听到那位的名字都要叹气的程度。】 【额,这些年他身边有人吗?】 【没听说,这些年甚至没有花边新闻,怀疑只是没哪位能人异士可以做到下了龙床又登高上厅堂罢了。】 【“登高”。】 【我怎么听说那位确实挺洁身自好的?性冷淡了解下。】 后面话题就有点儿扯远了,大家开始操心起赵家现任掌权人的感情生活。 当某位同学开始发娱乐新闻偷拍的赵先生的泳裤照并感慨“这不像是能心甘情愿闲置的尺寸”时,吴且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赵恕真给林祖文买了个新的颈环?” “第二节课上了一半,来我们班教室,像个土匪似的推门而入,管我要手机,下单闪送。” 裴顷宇扫了吴且一眼,像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在装傻。 “问我支付密码时,语气状似咬碎后槽牙。” “噢。” “不是你让他这么干的么?” D班的人都听见了。 吴且想了想当时的情况,他当时是觉得,如果赵家对联姻的立场有问题的话,就是把吴家的脸放脚下踩。 所以他会生气。 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又觉得颈环不太可能是赵归璞亲自挑选送来的。 毕竟他也从未见过父母亲自挑选成年礼,送给非亲戚的他的同龄人。 “是我。” 吴且承认得毫无心理负担,连带语气也是轻飘飘的。 “但我当时是有点生气,他提出是不是要换掉颈环才行,我就顺嘴说好了。” 裴顷宇眼睫毛抬了抬,真正露出个略微诧异的眼神。 “这样么?” “是的。”吴且说。 话语落下的同时,上课铃声响起,半晌,吴且听到面前立着的人轻笑一声。 “他们说的没错。” 吴且看过来的目光中,裴顷宇意味不明地评价。 “小吴老师确实蛮厉害。” …… 吴且下午没课,又不想回家面对李君碧问学校的事, 下课铃响时,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下午的日程。 吃过午饭,然后去篮球馆蹭场地打会儿球。 吴且不想一个人去食堂,免得又被人缠着问问题,没完没了,于是干脆转身回教室,跑到教室后排,小吴老师难得主动问裴顷宇午休要不要来打球。 不出意外的是裴顷宇答应了,停顿了下又告诉他,因为秋季大赛迫在眉睫,其实今天篮球队本来就有午训。 主教练刚才就在微信叮嘱他邀请小吴老师,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 “……” 因为可以和暗恋对象打球而稍稍跳动频率加快的心脏消停了下来,小吴老师慢吞吞地“噢”了声。 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过了一会儿,黑发Beta顺嘴问了句:“我突然觉得我一会儿可能有事,午训可不可以不去?” 上一秒还主动要求去打球的人,这一秒一脸抗拒。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因为篮球馆会出现他暂时不想看见的人。 裴顷宇唇角翘了翘,又放平,遗憾的语气说:“可能不行。” 放下整理好的书,裴顷宇指了指吴且身后,轻轻道:“因为赵恕已经在等着抓你了。” 吴且顺着他的指尖回头看向教室前面,空荡荡的教室门前此时此刻果然立着个和门板长宽高都很类似的Alpha。 高大的Alpha背着光,插着腰,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和裴顷宇,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吴且:“……” 赵恕:“看什么看?林祖文的颈环现在在我抽屉里和一堆垃圾放在一起。” 吴且:“你可以让他换回来。” 隔着教室空气如此坦然的回答,成功使得赵氏小公子沉默了一瞬。 他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个发展节奏,人看上去都有点懵。 “什么意思?耍我?” “嗯。” 吴且的诚实让教室中的两名Alpha再次双双陷入死寂。 然后,赵恕笑了。 只不过那因为暴怒变成深棕近黑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是唇角上扬,露出一口森白的牙,Alpha特有的犬牙在这一刻看上去锋利无比,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咬断猎物的脖子。 空气一瞬间变得有点紧绷。 吴且下意识回头看了裴顷宇一眼,考虑要不要躲在他身后—— 身为一个好人,兼学生会长,他没道理看着老师被残杀在自己跟前。 然而没等他动作,赵恕已经上前来一把拎住他的脖子。 “看他有什么用。” Alpha粗粝的指尖贴着Beta修长白皙的后颈,充满威胁的捏了捏。 “下次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再看别人试试。” 赵恕面无表情地说,“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 在被拎去篮球馆的路上,吴且默默在心中琢磨了下,突然觉得现在的画风好像有些偏移。 本来他和赵恕双双接受了联姻关系,就是处于互不打扰的前提下—— 他们这些人,婚姻本来就不自由。 和谁结婚不是结? 就算以后死了黑白照非得贴一块墓碑上也行,反正都死翘翘了。 所以吴且可以坦然的承认自己喜欢裴顷宇,虽然没打算追求,没指望有结果,但喜欢就是喜欢了,可以跟赵恕承认这件事也没关系。 赵恕当然也可以折服于“爱神之眼”契机下的林祖文。 本来这个事大家都做的挺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 直到今天,林祖文为了维护自己的命定Alpha对着他一个路人Beta冲锋陷阵。 赵恕又在他质疑赵家对于联姻的立场后,不怎么迟疑地就林祖文把挂在脖子上的防咬颈环换了。 那这事儿就有点变味了。 他吃了什么好东西突然这么有行动力啊? 搞得现在全世界都认为,赵恕十分认真的在维护他们神圣的联姻关系…… 可能还坠入爱河! 单恋! 还先婚后爱! ——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 “赵恕,我问你个问题。” “想好再开口。” “你想没想过,你今天换林祖文颈环的一出戏,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看着很像你在对我们的婚约表达忠贞?” “………………………………” “你以什么立场?赵家的立场?还是个人的立场?” “……” “你别不说话。”吴且说,“你这样我有点害怕,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说好的不?” “说好的什么?”赵恕终于开口,只是语气恶劣。 死后照片可以挂同一个墓碑,活着的时候绝不睡同一张床。 走在吴且身后的人冷冷道:“现在是几个意思?是我脑子进屎,自己主动要去换那个颈环的?” “……” 讲道理,那确实是你先提出这个行为的可能性的啊。 “吴且。我真的想捶你。” “赵恕。” “干什么?” 吴且露出点犹豫的表情:“是我的错觉吗,这是你个人的立场,你这样好像很看重我们的联姻……” 跟在后面双手插兜的Alpha闻言,脸一僵硬:“你疯了吧?产生这种幻觉?” “最好不是,否则我怎么处理?以后我跟裴顷宇但凡多说一句话,会觉得自己像双标,像出轨。” “挺好。” 赵恕冷嗤一声。 “那就别说。微信也赶紧删了。” “……” 吴且哑巴掉了。 决定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他埋头走在前面。 这时候脚后跟被人踢了踢,耳边响起Alpha冷硬的声音:“不管怎么样,林祖文的颈环我拿走了,之前的破事全部一笔勾销,你少再继续摆脸色,不许把我和那些人混为一谈,骂我小学鸡,成交吗?” 吴且转过头,充满阴郁地瞥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什么表情?又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可能不合适商业联姻。” 黑发年轻人话语落地的一瞬,原本迈大步往前的少年脚下一顿。 原本走在前面的他不得不也跟着停下来。 “什么意思?” 赵恕面无表情地问。 “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哥,当初联姻的原因?”吴且想了想,“我也回家问问好了,家里的态度太坚决,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问来干什么?” “天天这么为了莫名其妙的事吵的鸡飞狗跳,如果不是有什么必要的联姻原因,我们可能还是解除婚约比较好。” 以为对方真的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吴且老实的把话说得更加直白。 半晌没得到回答,吴且有点奇怪的抬起头,结果猝不及防跌入面前Alpha那双深色瞳眸里,他看不出其中蕴含的情绪。 赵恕像是被摁下了定格键,突然不吵也不骂人,只是望着他,被某几个字诧异到的样子。 吴且微微蹙起眉。 过了一会儿,赵恕才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像是想嘲讽,又摆不出那个表情,像是无所谓,又像是有所谓:“至于吗?” 吴且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真诚的说:“我不喜欢你总用奇怪的语气和我说话。” 赵恕:“?” 吴且:“我不喜欢和你吵架,但我们凑在一起十天里最多两天在和平共处。” 赵恕:“……” 吴且:“所以,解除婚约是最好的选择。” 他试图真诚说服对方。 然而面前高大的Alpha已经猛地沉下脸,再也不看他,越过他,一步迈入篮球馆。 肩膀重重撞了下,把立于原地的人撞得踉跄了下,不得不扶着篮球馆敞开的门才站稳。 回过头时,赵恕已经头也不回地进球员休息室。 “……” 就是这样。 他们每次见面,除了打球时怕咬了舌头,一般坚持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吵架。 就这样,两个人该怎么捏着鼻子忍受联姻,共度余生? 总有一天,他们中间的一个会在某天清晨起来的时候获得灵感,然后毫不犹豫地拧断另一个的脖子。 所以心平气和地商量解除婚约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在暴跳如雷个什么劲? 吴且完全不能理解。 第33章 受伤 裴顷宇到的时候,主教练还没到,整个篮球管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中。 裴顷宇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身为队长,他不能明知队内气氛诡异还不闻不问。 于是随便抓了个人问又怎么了,被抓壮丁的是个二年级替补预备席,一脸老实不敢说话,眼神却不断的往后瞟。 裴顷宇回头就看见一副世界名画—— 篮球馆的最左边,小吴老师搬着一把简陋的椅子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双目放空,走神; 篮球馆的最右边,十分对称的地方,是面无表情站在场边发呆的赵恕,Alpha的视线随缘落在球馆内每一个队员的身上,但明显克制住不会往左边偏移哪怕一毫米,这种刻意让他下颚紧绷,僵硬; 两人中间是楚河,是汉界,是银河,是宇宙。 每一个从赵恕身边走过的队友都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提心吊胆,就好像那里站着的不是人,是随时发癫的狂犬病携带生物。 “从更衣室那会儿开始,恕哥心情就不太好。” 二年级的预备席一边吞咽口水,一边解释。 也不是没听今年三年级走廊上发生的狗血事件—— 心情不好是应当的,毕竟谁也不想好好的突然后院起火。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特别苍白的补充了句,试图表达自己的不八卦。 裴顷宇不置可否,目光在赵恕的脸上打量片刻,评价道:“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 午休时间比较短,吃过饭休息好,能够练球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出头。 主教练孙迷来后,没有枯燥的基础训练,午训只是为了他们保持手感,为了下午正式训练更快的进入状态,所以选择的分组对抗,3VS3街头篮球同式斗牛。 此时的孙迷并不知道场上真实正存在着一头疯牛。 分好了组以后就退到一旁,他很放心地跟吴且讨论美国那边的训练方式。 这是孙迷今天中午想要看到吴且的原因。 他从同行那听闻了一些新的力量训练方式,据说美国有职业倾向的高校最近都在实验这套训练体系,他想和吴且讨论一下,这套体系对于亚洲人的可行性。 说到一半,小吴老师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根据他所描述的姿势做了几个作为尝试。 黑发年轻人一脸配合,像个人体模型一般,任劳任怨地被主教练摆出各种怪姿势,场上准备开始对抗训练的少年们难免好奇地看过来—— 在看到吴且一脸探索地展开双臂,提起一边脚做出类似“金鸡独立”的姿态时,裴顷宇觉得有趣,轻笑了声。 转回头,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正一脸严肃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像是刚才在那开了一朵花。 裴顷宇:“……” 裴顷宇:“赵恕。” 裴顷宇:“你听过‘矫枉过正‘这个词吗?” 当人群的目光统一看向左时,一个人若是因为抗拒左边存在的某事物坚定地看向右,那么从侧面表明,他对左边的这个事物在意程度,实际上比其他人呈现几何倍增长。 赵恕慢吞吞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顷宇。 “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进步很大。”裴顷宇抛接手中的篮球,“在篮板数字没掉的情况下,场均犯规从三次降低到二次左右。” 赵恕显然是因此想起了什么。 他皱起眉,撇开眼珠子,显得不那么耐烦的“嗯”了一声。 裴顷宇提了提唇角:“小吴老师的功劳啊?” 撇开的眼珠子又转了回来,赵恕张口时,嗓音像在地下埋了八百年刚被挖出来的男鬼一样喑哑:“裴顷宇,你少犯贱。” 他说完,很暴躁的抄走了裴顷宇手中的球,看也不看反手甩给身后自己这边的队友。 后者完全是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张开双手接住,被这个巨大力道的传球震得掌心发麻—— 刚站稳,就看见赵恕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愣着干什么?我要这场第一个进球。” …… 场上的对抗训练展开。 吴且也停下了和孙迷教练关于新式力量训练的话题,抱着手臂站在场边全神贯注的看—— 无论国内的普通私立高校篮球水平是否与美国有天壤之别,对待篮球,他一向十分认真。 吴文雄曾经开玩笑问他要不要搞一只球队来玩,打不了NBA打一打CBA也不错,实在不行当个教练也不算浪费高中时泡在球场的时间…… 吴且承认自己心动过。 但Beta什么时候站在竞技场上有过一席之地,他自己都记不起来。 ——一眼看得到结局的事,吴且从来不会为之纠结和付出半点无谓努力。 对于儿子这个“死水勇退”的鬼样子,吴文雄总是很烦恼,于是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阿且,人们看电影不会在开场就把进度条拉到最后,看书也并不会只看最后一页。】 ——那又怎么样? 耳边是孙教练的唉声叹气。 吴且面无表情看着赵恕今天像是吃错药一样,所有技巧打法归零,又重回初次见到那种横冲直撞的凶狠样…… “咚”的一声巨响中,高大的Alpha在一次进攻中成功的在带球撞倒一个队员,将其撞得四肢腾空飞出去后,刺耳的哨声响起。 “赵恕!搞什么东西?!” “不是街头自由式斗牛?正常身体碰撞都不行?” “你管把人撞散架叫‘正常身体碰撞‘!你还顶嘴是吧?这几天小吴老师浪费时间在跟你对牛弹琴?!” 在提到某个名字时,满脸不耐烦挨训的少年脸色僵硬了下。 “啧。” ——他只是想要避免少走弯路。 篮球滚落至吴且脚边,正幼稚且叛逆地用小拇指堵着耳朵的少年一瞬间收了表情,停顿了下,走过来。 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散漫,露在背心外的强壮手臂因为肌肉充血隆起,汗水顺着线条沟壑下滴。 汗水夹杂着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扑面而来时,吴且小幅度地往后退了退,与此同时,来人弯下腰从他脚边的位置抄起那颗篮球—— 虽然直起腰的一瞬,他的鼻尖几乎是擦着没来得及退开的黑发年轻人下巴而过。 湿热的气息扫过他的鼻尖。 但赵恕始终没用正眼看他。 就好像站在场边的,只是一块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的路牌。 顺着转身回到场上的身影走远,吴且目光抬了抬,站了一会儿后觉得自己腿有点酸,默默退后坐回了角落里那张破烂的椅子上。 …… 吴且不太有午睡的习惯,但秋燥下,午后的阳光实在催眠。 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他记下了关于裴顷宇现阶段的问题,作为小前锋,未持球情况下跑动不够积极,组织性欠缺,没有很好的作为“粘合剂”将整个队伍变成一个整体…… 视野逐渐低垂,就像是即将落幕的舞台。 在幕布落下之前,他被“嗙”的一声巨响和众人的惊叫吓得一个激灵! 猛地转过头,就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双双跌落场边的摆放着的铁凳子上,七零八落的金属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恕哥!” “队长!” 橘色的球“啪”“啪”跳动着再次滚落脚边,吴且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只来得及看到两个Alpha被埋在翻倒的椅子中间—— 椅子稀里哗啦的被推开。 裴顷宇先慢慢坐了起来。 状态绝对算不上是好。 逐渐向他聚拢的人群遮挡了吴且部分视线,他只来得及在人群碰撞交叠的缝隙中看到,裴顷宇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动作缓慢地抬起手擦了擦左边眉骨上方…… 有血液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落。 刺目的红浓稠至发黑,缓缓流动。 黑发Beta瞳孔缩聚,此时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用没必要的力道立刻转过头,试图去寻找此时还埋在椅子废墟里的另一个人——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叫嚷着一拥而上的少年们已经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被层层围在外层的人墙隔绝在了外围,篮球场馆内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指导老师还被他们隔绝于外。 他们像是一座座躁动移动的小山,正山崩地裂。 直到孙迷喊着吴且的名字,告诉他医药箱放的位置,吴且这才惊醒般回过神来,转身去拿了医药箱,又迅速一路小跑回来。 混乱的篮球馆内因为少年们惊慌失措充数着不同的信息素味道,拎着医药箱吴且越靠近人群中央,越感觉自己像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信息素浑浊时,哪怕是Beta也会觉得不舒服。 在一大堆陌生信息素味几乎占据了他的鼻腔,但他还是从这些气味里分辨出了清冷的雪松和浓烈的龙舌兰酒味,双双裹着血腥。 不知道是对繁杂的信息素下意识的排斥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胸口紧绷,肺部好像暂时失去了自由呼吸的功能…… 心跳加速,有下意识的恶心与反胃。 “让让。” Beta的身材在Alpha的面前显然不够看,吴且拎着医药箱,就快被七手八脚关心他们的队长和精神领袖的少年们挤飞。 在他成功挤进去之前,一只大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孙迷推着他,推搡着往裴顷宇面前拱:“小吴老师,你先给裴顷宇止血,观察一下,出血太多就送医院缝针。” 周围的嘈杂声乱糟糟的。 吴且“哦”了声,此时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想抓个人问一问只给一个止血那另一个呢不会已经放弃治疗了吧—— 可惜周围的人乱到没人有空理他。 “我靠,赵恕你疯了!” “那个球根本救不回来你和顷宇哥是不是在发癫!” ”啊啊啊啊啊别动别动鼻血喷出来了——” “不是这么多血你还撞哪了沃日沃日沃日!” “哇不会鼻子断了吧哦好像没有……” 被孙迷摁在裴顷宇面前蹲下,吴且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被身后吱哇乱叫喊的心惊胆战,少年们高低起伏的乱叫,吵得他额角青筋乱跳。 打开了医药箱,他熟练的找到止血纱布和消毒酒精和棉签,撕开包装,力道有些没必要的过大—— 他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抬起头,就感觉仿佛被北风吹过的山林雪原吹透了,大雪倾盆笼罩。 面前的清俊少年微微蹙眉,一只眼因为被血糊住不得不闭上,长长的睫毛上因为糊了血变得烂七八糟,狼狈得要命…… 吴且抿了抿唇,强压下对方过分浓郁的信息素带着透入骨子里的冰冷所带来的不适,抽出棉签。 “抱歉啊,小吴老师。”裴顷宇嗓音轻飘飘的,“因为很痛,所以没办法很好控制信息素。” 吴且嗓子发紧,半晌低沉回了句“没事”,他把棉签轻轻擦过裴顷宇的眉角上方,后者“嘶”了声—— 他立刻收手,小心翼翼地歪了歪脑袋,从下往上观察他,一边问:“弄痛你了吗?” 裴顷宇摇摇头,看他紧绷到本来就很白的脸这会儿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停顿了下。 “吓到你了?” “没有……我以为我手重,把你弄得你很痛。” 黑发Beta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轻柔,明明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惊到。 此时浸泡在一堆乱飞的Alpha信息素中,别说Beta,就算是分化等级比较低的Alpha可能都会觉得不适—— 他额头上也已经冒出虚汗,却还在强撑,嘴硬说没关系。 裴顷宇轻叹了口气,正想安慰他两句,让他把棉签递给自己处理就好。 然而刚抬起眼,目光却突兀的定在了吴且身后。 “怎么?” 手中捏着沾血的棉签,吴且发现周围原本乱糟糟的嘈杂声突然安静。 他茫然的回过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层层叠叠围绕着另一个人周围的人这个时候倒是像摩西分海一样让开了—— 挡在他和赵恕中间的人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回头,毫不费力地看见了狼狈姿势跌坐在一堆椅子中的赵恕,在他身后,一个椅子被砸的变了型。 少年下半张脸全是血,此时一只手搭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中指的指甲盖完全掀起,血正一股股地往下流淌,凝聚在他指尖,变成血色的水滴。 血滴摇曳后不堪负重落下,落在地板上,又在木地板上炸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与吴且四目相对的一瞬,赵恕一个字都没有说。 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吴且只来得及看到,少年深棕色的瞳眸在凝固后,微微动了动,然后他一言不发默默自己爬了起来。 周围安静的一根针落地大概都算震耳欲聋,直到少年抬脚,将脚边的一把椅子一脚踹飞到篮球场馆门口那么远。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走向休息室。 作者有话说: 赵小狗:我和裴顷宇同时掉进水里!他选裴顷宇(呐喊) 第34章 休息室内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Alpha因为疼痛而不稳的呼吸频率与粗重的鼻音。 下巴上的血凝聚成水珠后滴落,粘稠又沉重的砸在白瓷洗脸盆上,又被飞溅的水花冲走。 赵恕扯了几张擦手纸粗暴的擦下巴上的血,浪费了七八张纸后鼻血止住了,他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挺好—— 脸色是难看了点,但鼻子没断。 洗手台上七零八落地扔着被团成团、沾染着鲜血的纸团…… 原本被保洁大叔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洗手台就 此时弄得一片狼藉。 脸上还有血印子,又被流淌下来的汗冲开,头发被汗黏成了一缕一缕的,狼狈得要死,赵恕伸手去接水想洗一洗,右手却在接触到水流的一瞬,强烈的疼痛从中指传来—— “嘶!” 痛哼一声,如触电般缩回手。 赵恕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右手中指整个指甲盖都已经翻开,此时就连着一点皮,挂在指甲上。 看不到伤口的时候感觉不到痛,这会儿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指,他脑袋“嗡嗡”响着空白了一瞬,十指连心的剧烈疼痛一瞬间让他受不住地弯了弯腰。 左手及时扶住洗手台才没痛到丢脸的蹲下去。 休息室内空无一人的情况下,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耳边是自己几声急促的粗喘,有一种久违的、身为赵氏小公子很久没有体会过的陌生感觉从胸腔扩散开来。 外面的喧闹声被隔绝开。 他一个人在休息室。 ——委屈。 抿了抿唇,Alpha瞳孔缩聚,瞳色变得比刚才更深。 沉默着自我消化了一会儿这种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三岁小孩才能有的负面情绪,他面无表情地扯掉了中指那挂在那的指甲。 咬死后槽牙,强忍下比那种缓慢的钝痛更加猛烈的剧痛后,赵恕扶着墙,任由自己慢吞吞地滑落,靠着墙缩在角落里。 身后是哗哗的流水声。 “你来干什么?” 他的嗓音沙哑的可怕。 抬起头,少年缓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正拎着医药箱的黑发Beta。 …… 吴且当然没有回答这种充满了攻击性的问题,回避争执向来都是他的特长。 在赵恕重新低下头的同时,他便抬脚走进了休息室——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球员休息室,到处放置着队员们的私人物品,隐约能嗅到不同的Alpha信息素味。 虽然此时此刻,这些信息素的味道都被漂浮在空中龙舌兰烈酒和血腥气压制下去。 跟外面的那位并不一样,把空气弄得一团糟的人并没有一点会道歉的意思,他偏着头盯着角落里一双不知道是谁的制服鞋发呆,就好像他突然对这款式起了兴趣。 ——直到紧绷僵硬的下巴被柔软温暖的指尖试探性的触碰了下。 Beta没有信息素,在面前蹲下并靠近的黑发年轻人只带来了身上卫衣袖口上洗涤留香珠的淡香。 在感觉到Alpha并没有一跃而起打人的趋势后,那试探性触碰后立刻拿开的手指再次靠近,吴且低声的叹息中,赵恕的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扳正。 “我看看。” 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赵恕依旧垂着眼,目光冷漠。 只是微微仰着脸任由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巡视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鼻尖,吴且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确认这个高挺的鼻梁确实没有被撞断的趋势后,放开了他。 医药箱被挪开了些,吴且伸手去够他的右手,在碰到对方手腕的一瞬间,却被一股猛力挣脱—— 吴且猝不及防,被推的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开。别碰我。” 手撑着身侧维持平衡,黑发Beta立刻感受到空气里有Alpha信息素的浓度在上升—— 和以前任何时候赵恕释放的信息素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并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身为Beta,他只有感觉到,龙舌兰酒的味道瞬间浓郁、有指向性的包裹住了他。 就这一瞬,他感觉到了片刻心脏的跳停,就像是一只手伸进胸腔抓住了心脏…… 吴且没有认真思考这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发生。 眨眨眼,他强忍着心跳絮乱节奏带来的不安笼罩,侧过审,面不改色的打开了医药箱,一边重新爬起来,把面前不老实的Alpha还在滴血的右手拖过来—— 避开酒精,选了不那么痛的消毒剂,用牙咬开瓶盖倒在那血肉模糊的指头上。 冰凉的液体使得Alpha本能畏缩了下。 吴且加重了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垂头盯着伤口血液与消毒剂起反应冒起绵密的泡沫,从粉红色变成无色。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先去给裴……裴顷宇包扎的事?” 吴且突然问。 语气纯粹的充满不确定性。 赵恕撇开的脸面部肌肉因此抽动了下,过了一会儿,他的头慢吞吞的转过来,盯着吴且,就像他并没有在在意这种事。 吴且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关注两边受伤的程度,他明明不可能只注意到裴顷宇。 赵恕思想过分偏激。 吴且站起来关了两人头顶上的洗手池水龙头——“哗哗”流水声消失的一瞬,他重新又蹲下来——全程未松开过赵恕的手。 扣紧掌心的手腕,他扯了扯赵恕的胳膊,顺着这股力道顺势在他面前盘坐下来,然后拿起绷带,撒上止血剂药粉,给他一圈圈的缠手指。 不像赵恕上次给他缠手腕似的敷衍又粗鲁。 他动作很轻。 “一会儿还是要去医院,你这——” 吴且碎碎叨的话还未落。 突然肩膀被用力推搡了一把。 失去重心往后仰倒的一瞬,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Alpha宽阔的肩无限在眼中放大…… 天旋地转的倒地时,头顶的光线被压上来的人遮住,原本面对面坐着的瞬间变换了姿势,Alpha就这么气势汹汹的悬空在他上方。 “做什么?” 对视上Alpha冰冷的双眼,褪去任性,纯剩兽性,胸腔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生动起来。 「吴先生,很遗憾你的二次分化结果,您在给予我们的申述信函中曾经强调过身为Beta您可以更好的掌握赛场,不受影响,很遗憾的告知您,这恐怕很难实现。」 “赵恕?你等下,我不……不太舒服。” 「Alpha一直都是造物主的宠儿,尽管他们有情热期,受到信息素的困扰,但信息素也是他们的武器。」 龙舌兰酒拔开了瓶盖,稀里哗啦兜头迎面倒在了他的脸上。 「正如战场上高级的将领总是Alpha,并不是因为他们更高更强壮或者更聪明这样的传统意义—— 研究表明,这一切的真相是,不是只有Omega能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事实上,当一个足够高阶Alpha有意主动释放征服的信息素时,Beta也会受到影响。」 Alpha还缠着绷带的手指粗糙,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固定住。 「Beta捕捉信息素的犁鼻器只是发育畸形而退化,但这个器官并不是消失,是以Beta在日常情况下,也能够单纯性地闻到信息素的气味。」 粗糙的掌心压住了他的喉结。 「当一个高等阶的Alpha强烈地想要拥有主动权,那么他就会得到,此时Beta的臣服性比Omega来得更加纯粹,毫无根据,毫无道理—— 有人说这是造物主的恶作剧。」 少年Alpha倾身而下,凶狠的咬住了身下人微张的唇瓣,无关情欲,更像是野兽的撕咬。 “你——呜?!” 吴且呜咽着,却被强大的力量固定住动弹不得,身体像是虾米一样躬身,赵恕另一边胳膊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腰部将他摁回了地上—— 烈酒味像是有谁强行掰开了吴且的嘴,给他灌了一整杯下肚。 他身体颤抖了下,舌尖因生涩显得僵硬…… 睁开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那双眼像食肉动物终于扑倒猎物,充满了侵略性。 鼻息喷洒出的热气还带着未消散的血腥,最开始的撕咬逐渐变了味。 分不清是谁的气息交缠,混为一谈,不稳的气息盖过了头顶水龙头滴落的水滴声。 粗鲁闯入的舌尖顶入,带着滚烫灼热的温度湿漉漉如一条蛇在他口中到处舔舐、探索,直到黑发年轻人从鼻腔深处发出窒息的短喘…… 那作恶的舌尖终于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而后—— Alpha的犬牙狠狠咬了他唇瓣一口。 “!!!”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顷刻睁大双眼,眼中的水雾涟漪散开,黑发年轻人在呼吸一窒后,开始猛烈的挣扎! 下一瞬,腰间一轻,疯狗似的压着他舔舐的人毫无征兆的抽离,那股笼罩在周身叫人窒息的信息素随之偃旗息鼓。 因为厮磨染上血色的薄唇从他上方挪开,触碰之间藕断丝连的银丝被扯断。 眼前突然明亮。 吴且有些无措的盯着天花板看了数秒,嘴里好像还带着对方嘴里的血腥味…… 心脏跳动速率快到要从他的喉咙蹦出来,浑身上下都在呐喊着屈服—— 吴且脑袋里清楚的知道,不可以屈服。 努力克制这个陌生的感觉,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浑身上下叫嚣着对于龙舌兰酒的诚服,像是一头猛扎进了酒桶里。 Beta麻木着一张脸,手脚并不是那么听使唤,但这不妨碍他的条件反射已经开启非大脑参与协作性的积极响应—— 喉咙深处发出沉重喘息的声音,赵恕只来得及看见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额发,视野消失的一瞬,他被摁住脑袋,重重磕碰向身后墙壁! 后脑勺被砸一下头晕昏花,“嗡嗡”的,与此同时,拳头随之而来,重重一拳挥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Alpha右脸颧骨受到重击,立刻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你是狗?张嘴就咬。” 吴且拎住他的衣领,垂眸。 赵恕的面颊迅速泛红,吴且下手很重,这一套下来他觉得自己去检查出个脑震荡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Alpha从鼻腔中呼出一股带血腥的热息,难以掩饰眼中的诧异,偏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液,笑了:“……你他妈,还挺会打架?” 他说完缓了下,又笑不出来了,脑瓜子痛的,张嘴就想吐……刚才吴且那两下,要不是他体质好,这会儿可能都不一定能睁眼坐着说话。 平时闷不吭声的一个人。 真你妈看不出来。 赵恕忽然肩膀颓垂下来,后仰靠着身后的洗手台,一条腿蜷起一条腿嚣张的伸长。 “吴且,我刚才释放了很多信息素。”赵恕突然开口道。 “……什么?” 拎着他衣领的手一顿。 话语到嘴边停顿了下,Alpha突然莫名其妙地哼笑了声,强压下嘴巴里泛出来夹杂着苦的血腥气。 “如果你是Omega,现在应该已经湿得一塌糊涂,抱着我的脖子不舍得让我挪开。” 对方的用词非常大方且下流,吴且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开始燃烧升温至耳根……向来温和的眼中,因为方才激烈的挣扎沾染上了一波纹水泽,显得无比透彻。 他放开赵恕,躲避瘟神般后退开。 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原本就很狼狈现在一边面颊也红肿起来的少年…… 黑发Beta明亮而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动了动,像是在艰难思考刚才奇怪的对话。 嘴唇被咬的很痛。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副有些不知下一步该去哪的茫然样子,确实能够增加施压者的卑劣恶意。 “你还想挨揍吗?”吴且问,“还想你就继续说,” 赵恕唇边的讥讽弧度扩大,回答:“有本事你打死我,你就成了第一个把S级Alpha打死的Beta,除了坐牢,你还能挺出名。” 扯着脸上的伤很痛,他又狠狠蹙眉,“嘶嘶”倒吸几口气。 “吴且,刚才我亲你的时候,你像条死鱼一样,毫无反应。” “你管那叫‘亲‘?” “不管那叫什么,现在你也只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似的瞪着我……这就是Beta吗?长见识了。” “……” 吴且一时间都忘记反驳他的“死鱼”言论。 Beta对Alpha的信息素无法感知,也无法从信息素中获取到其中的情绪……Alpha对Omega的统治力则是无需质疑的—— 这种情况有例外,当一个S级Alpha注定了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拥有主导权,当他们的情绪达到巅峰的时候,甚至可以影响到Beta。 这是不会写在初中生理课程上的信息。 ——正如当年杜克大学给予吴且的回信上言,若Alpha没有天生的优势,他们不会站在各行业的顶端。 而S级Alpha,则是注定于金字塔尖的人。 刚才,吴且能感觉到自己心跳超载负荷,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S级Alpha的压制力,这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应激似的,那一拳已经挥到面前的蠢脸上。 而现在,他的心跳速度又开始飙升,不是后悔打了那一拳…… 他现在浑身都处于一种不舒服的状态。 “赵恕,你自找的。” 黑发Beta用手背用力蹭了蹭自己的唇角,用力得唇角与舌尖一样疼的厉害,他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可能吧。” 赵恕满脸无所谓地往后靠了靠,唇角依然翘起……此时此刻一身凌乱的Alpha和过去给吴且的感觉并不一样,隐约散发着傲慢与蔑视。 在吴且的身体还在为方才侵略性极强的气氛不自觉微微颤抖时,赵恕突然抬手,长臂一伸,抓住他的手腕,强行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扯弯了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Alpha伸手,屈指重重刮了刮他被啃咬的有些红肿的唇瓣。 吴且偏了偏头,躲开。 赵恕像是不甚在意他的抗拒,慢吞吞地缩回手。 盯着Beta紧紧拢起的眉,Alpha懒散道:“如果你是Omega,刚才就该感知到Alpha因为受伤导致的烦躁与亢奋情绪,散发出Omega的信息素抚慰我……” 吴且停顿了下,把头摆正,望了回来。 他看着少年低头盯着自己刚刚剐蹭过他的唇瓣的手指。 良久,少年嗤笑一声:“不渴望,不抚慰,像死物一样毫无互动性,只是因为本能服从所以不反抗。” “……” “Beta确实很没用。” “你才——”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解除婚约。” 懒散的尾音好像还勾在耳畔未消散,吴且“嗯”了声,条件反射似的问了句,“什么?” “我回去会跟我哥正式提出解除婚约的事。”赵恕平静道,“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我们确实没必要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 这次,吴且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很长一段沉默后,他“哦”了声。 …… 吴且慢吞吞地直起腰,再次后退。 然后蹲在了医药箱边,将方才他挣扎时踢翻的医药箱扶了起来,又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还能用的那些——一样样归位。 赵恕在旁边看着。 吴且收拾好了一切,转过头飞快地瞥了眼赵恕的右手中指,因为方才的一系列动作,鲜血渗透了刚包好的绷带,渗透出来。 ……半张脸也肿成猪头了。 但谁管他? 他活该。 吴且拎起医药箱,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 身后的Alpha一动未动,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吴且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像是想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对赵恕说:“刚才是孙迷把我拖过去,摁在裴顷宇的跟前,让我先给他包扎。”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解释什么,又不像。 赵恕依旧面无表情。 当吴且以为对方哑巴掉了,或者压根是自己误会了他会不高兴的部份原因,准备彻底放弃一些和平的可能性时,Alpha突然嗤笑一声。 “孙迷没压着你去,你就不会去了吗?” 少年语气带着生硬的戏谑。 吴且眨眨眼,像是考虑了下,片刻后才语气认真的回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试图找过你。” 说完,他陷入沉默,等他意识到他们好像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这才转身离开。 …… 人走的没影了,强撑着靠在墙上的Alpha身体才猛的倒塌瘫软。 “嗤。什么‘试图找过你’,哄鬼啊。” 头晕目眩,还一阵阵犯恶心。 “该死。真的脑震荡了。” 滴血的指尖捋了把湿透的头发,Beta抓住他发根撞墙时的震荡感仿佛还在。 ……下手那么黑。 到底是谁在造谣这个Beta脾气好啊,艹。 作者有话说: “我试图找过你”指人文关怀式的平铺直述,至于某人过分解读因此被揍成猪头三后依然被钓成翘嘴本文作者与吴且都不对此负责 第35章 易感期的Alpha不像死鱼 手受了伤,为了接下来的秋季联赛还能上场,这会儿赵恕算是彻底歇下来了,中午随意包扎了下,晚上刚下课就被紧赶慢赶的塞上了家里的车,天还没黑透,人已经到了家。 这对他来说倒是新鲜。 站在玄关换鞋时,老管家就凑上来,一看他的脸,先惊了下,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大少爷也在。” 赵归璞今日没有应酬回家吃饭,赵恕挑了挑眉,心想这赶巧事儿倒是一茬接一茬,好烦。 换了拖鞋,拖着懒散的步子往客厅走,电视开着,今天的新闻联播已经在放了,女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念着今日新闻提要—— 「10月22日,洛斯伐北战事呈现进一步激化态势。过去一周内,洛斯克加强了对北合东部顿巴斯地区及哈迪顿州前线的攻势。 北约联盟成员国家赛尔曼国防部发表重要讲话,强烈谴责一切非人道主义为基础的战火绵延,并指责斯方“毫无根据、毫无事实”地进行军事打击活动。 如该行为不被制止,拟北约成员国将关闭与洛斯克任何贸易往来……」 电视机正前方,赵归璞坐在沙发上,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地球仪。 此时此刻,男人修长的指尖正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那颗地球仪,对于赵恕的靠近,只是头也不抬地叮嘱了句:“让你小明哥看看手。” 赵恕正对“地理”二字处于极其敏感时期,导致他现在看见地球仪就想吐。 他怀疑赵归璞是故意的。 臭着脸绕过沙发主位,至旁边的单人沙发边,上面坐着个笑眯眯的男性Alpha,这人名叫费裕明,是裴顷宇的亲舅舅,和赵归璞属于同辈,高中的时候两人是宿舍兼好友。 后来赵归璞退了学继承家业,费裕明走了学医的路子,心胸外科浮浮沉沉许多年,现在离开一线,退到行政岗,手下抓着费家的十二家私人医院。 之前林祖文分化患上临时的信息素絮乱症,就是在费家的医院住院治疗。 “我看看……哎,这好像不是手的问题——哦哟,赵归璞你抬头看一眼,你弟变猪头啦!” 赵归璞抬头看过来,视线在赵恕肿起来的半张脸上停顿了下,相当平静的转头吩咐厨房煮两个白水鸡蛋。 佣人忙不迭飞也似地逃窜去厨房。 现场扛得住低气压的费裕明稳稳当当坐着,震惊地问赵恕:“手和脸都挂彩?不是S级Alpha吗,搞什么这就被揍成猪头三了,你和我外甥打起来了?” 赵恕一脸不屑:“他有这本事?” 话语刚落,余光瞥到不远处,原本转身冲着厨房方向的男慢吞吞转回来,看过来—— 虽然赵归璞一言不发,赵恕却还是勉强收敛了下脸上嚣张的怪表情。 赵归璞见状,才罢了,不再作声,继续摆弄他的地球仪。 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微妙。 赵恕怀疑自己在学校放个屁他哥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也不迟疑下午的事他早就知道,是以费裕明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家里…… 还他妈充当下经典的“霸总的医生好友”这种角色。 费裕明从茶几底下勾出个医药箱,比下午吴且用那个自然高级的多,所有的药品都是市面上难搞到的,Alpha专用医药型号。 他看了看赵恕的手,“啧啧”两声,扯着嗓子喊赵归璞:“赵归璞,别玩那个破球了,来看看你弟的手,哦豁,整个指甲盖都掀了——” “我觉得脸比较壮观。” 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虽然这么说,赵归璞的视线还是从地球仪上挪开了,落在赵恕的手上。 绷带打开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最后一层纱布早就和伤口黏在一起,撕开的时候赵恕也只是皱了皱眉。 疼都疼过了。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新闻女主播的声音,还有费裕明摆弄医疗器械的声音,这种气氛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恕突然很有表达欲,他舔了舔下唇,坐直了些,突然叫了声:“哥”。 长兄如父,平日里赵归璞的规矩严,弟弟见着自己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能躲则躲。 被如此正儿八经地主动叫一声“哥”,赵归璞就觉得头疼。 他摆摆手表示不想听,把面前的地球仪推到赵恕面前:“看下环北冰洋接壤大陆,结合近年的温室效应现象加剧,告诉我刚才的新闻对你有什么启发?” 赵恕瞥了眼地球仪上密密麻麻的字,北冰洋搁哪都没几把找着。 他懒洋洋道:“我要和吴且解除婚约。” 客厅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就是连裴裕明给他手重新消毒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赵归璞脸上没什么表情,淡道:“你的脸是他打的吗?” “……” “算了,别回答。我回答你的上一个问题,不准。” 干净利落的拒绝。 连“为什么”都懒得问。 赵恕倒吸一口气,有点抓狂,盯着赵归璞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搞什么东西,我实在是不懂,吴家不图咱家什么,我们当然也不图他们的——” “谁说的我不图?”赵归璞轻笑了声,“你吴叔有钱,现在家里的船一半以上都是你爷爷那辈留下来的老黄历,又老毛病又多,我早就想换掉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赵恕提高了音调:“哥!” 赵归璞被他喊得耳朵疼,脸上的慵懒散漫这才收了些,他推开地球仪,往后一靠,掏出打火机点了只烟:“说说看,为什么?” 赵恕语塞半晌。 “我是Alpha,Alpha就该和Omega在一起,我不是针对吴且,但Beta像个死鱼一样,没有信息素,不能给我任何的安抚……我今天打球训练受伤,痛得要死,信息素外溢到足够算犯罪,而我的未婚夫就站在旁边,看着。” 赵恕问赵归璞,“这合理吗?” 赵归璞不置可否:“换林祖文就可以给你安抚?” 扯什么林祖文? 赵恕烦了,冷着脸道:“很难说。起码他和我是货真价实的‘阿芙洛狄忒之眼‘。” 赵归璞轻笑了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蔑。 赵恕不能理解他。 心道你不是早就做过二次检测了吗,如果是假的你至于像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赵恕语气过分挑衅且不知好歹,烟雾缭绕间,赵归璞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弟弟—— 挺想骂他。 但开口前,却很不合时宜地突然联想到很多年前,还是个小鼻嘎的弟弟抱着自己的腿,仰着脸跟他说,哥,家里破产了吃糠咽菜也可以,我留在国内陪着你,哪也不去。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小鼻嘎像是春风吹过的韭菜似的长势喜人,赵家到底是没破产,那个坚定要陪哥哥吃糠咽菜的小鼻嘎也长成了顶尖的Alpha—— 当年只到哥哥大腿那么高、走路都走不稳的赵恕,眼瞧着都快和哥哥一样高了。 就是没以前可爱了,张嘴就是讨人嫌。 弹了弹燃了三分之一的烟灰,赵归璞突然就不想跟他计较了,眼神从方才一瞬的不悦又变得兴意阑珊。 “就这么不喜欢阿且?” “你喜欢你上,反正我不要。” “你们又吵架了?” “……什么‘又‘——不算吧。” “阿恕,我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你也到说这种话的年龄了。” 赵归璞想了想,还真是。 短暂勾了勾唇,男人用夹着烟的手隔空点了点赵恕的右手:“不疼?” 赵恕望着他。 顾左右言他失败,赵归璞微微眯起眼,淡道:“你和林祖文不可能。” 赵恕对这个事倒是不怎么激动反抗,和林祖文是高契合度这件事他也很惊讶,但并不执着,什么“爱神之眼”的Alpha和Omega最好早日登记、喜结连理,赵家就没生这种守规矩的基因—— 只是需要挡箭牌时,他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更何况林祖文确实没有那个Beta那么气人。 “哥,你不喜欢林祖文?” 赵恕随口问。 “还是太喜欢,想留着自己用?” 赵归璞啼笑皆非地回视弟弟,直到后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癫话。 赵恕抬起手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先看手。剩下的事晚些再说。” 赵归璞语气松动下来,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赵恕也是见好就收的人,不再纠缠,把手往费裕明那边伸了伸,表示配合。 至此,解除婚约这事儿算是有始无终的揭过了。 但赵恕知道,赵归璞不准的事肯定就是不准,今天他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这事儿也算是他在考虑了,择日会提上日程。 从今往后他和吴且没什么关系了。 说不准心里什么感觉。 少年Alpha木着脸,只是在费裕明用镊子给他擦拭消毒时,说了声:“小明哥,轻点啊,镊子戳我手了。” “戳到个屁。” “真戳到了。” “下午别人给你包扎时候你也这么吱哇乱叫的?也不怕颜面扫地?” “下午没那么痛。” “上哪找了个Omega小姑娘给你包扎的么?搞精神胜利法是吧,还‘没那么痛‘!”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赵氏小公子一声咋舌后,恢复了面无表情,正好管家送来了煮好的鸡蛋让他压脸,他阴沉着脸剥鸡蛋壳,接下来倒是再也不吱声了。 …… 这边,吴且被突如其来的“Alpha的真实压制性”这个真相压得有些大脑当机。 他觉得自己有所顿悟。 突然好像有点抓住了这场联姻的本质,不是他们家需要一个双S级Alpha来改善基因,而是家大业大的吴家需要一个双S级Alpha来坐镇。 正如两军对垒,只有当拥有足够压迫力的领袖者率领军队出征,才能保证我方的Beta不会在对方可能会出现的顶级Alpha释放压迫性信息素时丢盔弃甲—— 他们会的。 如果没有人保驾护航的话。 谁也不能保证若有一天吴家终于落入吴且的手里,谈判桌上,他会头昏眼花在不该签字的合同上写上自己的大名。 吴且还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大学的时候他隐约听过有人说S级Alpha的统治力问题,但S级Alpha……太少了,在赵家兄弟之前,他一共只见过两个。 其中一个曾经这样跟他说—— 「吴,你以后就知道我对你真的已经算得上真心,我那么的宽容,善良到我自己都想吐」…… 当时吴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加上说这话的人也是个神经病,吴且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正所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刻骨铭心。 昨日亲身体验那样生动立体,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吴文雄与李君碧对赵家那么执着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们有且只有吴且一个孩子,并不准备再要一个,但也不愿意吴家落入别人的手中,哪怕是旁支的随便哪个普通Alpha也不行。 但他们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一个顶级Alpha成为生意场上的拦路狗,吴家几代人的努力,没人赌得起…… 所以吴且的Beta身份是个问题,剩下的就是遇见问题,解决问题。 赵恕身为赵家的二少爷,赵家与吴家是世交,知根知底,赵二少爷上头还有个哥哥顶着家业,也不用惦记吴家这仨瓜俩枣的赵恕,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现在也不行了,这事儿还是黄了。 吴且开始觉得头疼。 真相来的太巧也太晚,非得是和赵恕撕破脸皮后。 解除婚约是他提出来的,赵恕肯答应原本他还觉得挺皆大欢喜,虽然他还是觉得提出解除婚约的场合有点过分的Drama和血腥,算是一点瑕疵…… 事到如今,上哪再去找个听话一点的顶级Alpha呢? 满世界撒网,大海捞针地许愿一个倒插门的也不太行吧,吃绝户怎么整? 烦。 综上,小吴老师心情很不好。 晚上回家的路上,外面下起了雨,秋雨连绵中,黑发年轻人只是出神的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没来由的又想到赵恕骂他“死鱼”。 吴且拿出手机开始查自己的八字,今年是不是走什么感情背字运,命值红艳(*桃花煞)……? 查完发现好像八字写他近年大运,感情方面其实挺有盼头的。 一点都不准。 握着手机,“死鱼”二字变成了弹幕在他的脑海里轮番播放。 赵恕这个神经病! 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最后他选择了理英——前男友乐队里那个有苹果味起泡酒信息素味道的女Alpha,在吴且眼里,她是江城最后一个脑子正常的Alpha。 【吴且:你和Beta做过吗?】 此时刚刚七点多,乐队今晚的演出还没开始,理英回的很快,给了吴且一个问号。 【吴且:刚才有个Alpha告诉我,Beta和Omega在床上完全没得比,Omega风情万种,Beta像一块石头…… 但事实是Beta也是有需求的。 我想知道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某个Alpha自己的问题?】 理英没跟他打字废话,而是直接给吴且打了电话,问他为什么问这么可怕的问题,这种问题是人类能问的出口的吗? 吴且支支吾吾说了下今天在休息室和前未婚夫发生的争执,说到接吻时打了个磕巴,说到对方攻击自己像死鱼时,又打了个磕巴,然后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理英大概是震撼于赵氏小公子的嘴贱,安慰吴且并没有这回事,电话里,女Alpha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你来我的地盘,我随时可以找个人让你一星期下不来床,然后让他把你的风情万种散布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 吴且是想要一点安慰。 但不是这种。 他只是一点点的质疑Beta是不是真的不能湿透内裤而Omega可以,虽然他觉得Beta挺好的,湿透内裤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撒泡尿也可以做到。 理英语气过于认真到小吴老师满头大汗,他直言他有此疑问只是由赵恕起,对全体Alpha的审美产生怀疑,但这其中不包括理英,理英可以是例外。 电话那头的女人正在吞云吐雾,用烟嗓凉嗖嗖地说谢谢啊。 晚上回家时胡乱扒了口饭,洗完澡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嘴被咬破了,唇角那伤口很明显,吴且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更不好。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又对着镜子无可奈何。 家里还不知道知道他和赵恕闹得山崩地裂要解除婚约的事。 如果这场联姻的真实目的,本质上真的是惧怕他一个脑子不清醒把吴家几代人的努力拱手让人…… 不知道真相还能装傻。 知道真相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毕竟吴家真的不能就这样结束在他手上。 除非放弃赵恕之后,他指天发誓会用尽一切力量去睡到一个条件更符合的,比如赵家的、比赵恕更有各方面优势的…… 赵归璞本人? …………别的不说,这个假设光设想一下,吴且都想把自己的脑袋磕碎在镜子上。 …… 吴且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很深刻的新认知。 甚至到第二天他觉得无法直视赵恕,否则就要给他当“S级Alpha奴隶”的程度。 但第二天他到学校的时候,画风和他想象中并不太一样—— 第一节课他在C班,听C班同学讨论今日份赵氏小公子被人揍成了猪头,整个早自习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把赵氏小公子揍了一顿的人员未知,让罪魁祸首小吴老师意识到篮球队的孩子们嘴巴真严,默默给这群人点了个赞,他心安理得地上完了第一节课。 第二节课是F班的课,属于避无可避。 早早到了教室,吴且坐在讲台上批改C班交上来作业,突然教室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一抬头发现是阴沉着脸的赵恕,如同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碰撞—— 赵恕看到了吴且手中的黑色猫猫头笔盖,看来是为了能够时常使用,某人将水笔原本的黑色笔芯换成了老师更常用的红色。 他想冷笑,但笑不出来。 少年Alpha头发凌乱,和平日还算规整的模样有所区别…… 他的脑袋上和一根手指上都缠着绷带,一边脸经过一夜并未消肿还泛着最大程度的紫青,半张脸英俊半张脸肿成猪头,精彩犹如调色盘。 经过讲台的时候,赵恕目视前方,再也没看吴且——甚至余光都没给吴且一个,走路带起的风夹着一股淡淡的龙舌兰酒气,让原本鼻腔清净的吴且瞬间感觉到信息素环绕笼罩。 “……” 吴且很想问他为什么像个小崽子似的永远管不好自己的信息素,他哥赵归璞就能做到一点味道都没有。 小吴老师放下手中的笔,看到前排的Beta同学也正面面相觑,大概也是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赵恕落座回桌子上,林祖文大概是在信息素中读取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凑过来问赵恕怎么了,赵恕面无表情地回答:“昨晚没睡好。” 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止咬器。 止咬器是学校要求Alpha学生在课桌里统一配备的基础用具,等同于教室前后都有的消防栓一样,当Alpha觉得身体不舒服、可能易感期时,就会戴上它。 那是一个类似野兽口套的东西,前方罩着口鼻的地方有金属的咬合束缚部位,戴上不会舒服,形象也不会好—— 类似猫犬对伊丽莎白圈称作耻辱圈,深恶痛绝。 但为了同学的安全Alpha们也别无选择。 “赵恕,你易感期要到了?”林祖文微微瞪大眼。 赵恕伸手调节了一下止咬器的信息素浓度控制键,不耐烦道:“没有,昨晚没休息好,不舒服。” 赵恕的易感期确实不是这段时间,他没觉得是易感期。 直到他上课到一半,突然整个人从桌子上滑落。 站在讲台上的小吴老师讲课声戛然而止,眨眨眼,然后听到林祖文尖叫,老师,赵恕易感期。 …… 就是这么倒霉的,上个课还能遇见突发易感期的Alpha。 还好本人尚且有自知之明戴了止咬器,没有再次造成混乱,吴且拨开乱糟糟的人群和围着赵恕很吵地叫他名字的林祖文,伸手将他止咬器的信息素隔绝功能调制最高档。 喊来几个够强壮的学生,将整个人像是熟透的虾,浑身滚烫还泛红的赵氏小公子送到医务室,等待医生取抑制剂来的时候,吴且坐在床边心想—— 整挺好。 他们两人总算是有一次是赵恕横着进这个鬼地方。 当他坐在床边发呆,并且给赵归璞编辑短信试图表达你弟弟我前未婚夫易感期你要不要来接他,这时候床上发出“嘎吱”声响。 戴着止咬器的少年Alpha正蹙眉,在病床上不舒服的翻覆、磨蹭。 他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衬衫下摆被蹭乱掀翻,腹肌上挂着全是细腻的汗珠,在吴且看过来时,他闭着眼,满脸难过的伸手,正下意识试图解下自己的止咬器…… 吴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阻止他。 赵恕迷迷糊糊感觉到一双相比之下冰凉的很舒服的手扣住了他滑腻的手腕,睁开眼就看见造成眼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近在咫尺…… 那张害他昨晚失眠一夜,现在成功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易感期周期混乱的脸就悬空在上方。 记忆不受控制全面复苏,潮湿湿热的休息室内,坚硬的地板,黑发年轻人急促的喘息,还有他强行纠缠着他柔软的舌头…… “呃。” 赵恕崩溃的挥开吴且的手。 吴且能闻到此时此刻的医务室里信息素浓度炸裂,止咬器最多只能起到一个“物理止咬”的功能。 冷汗顺着赵恕的额头往下滴落,汇聚在他的下巴,又滴落在床单上。 Alpha的呼吸逐渐粗重,双眼泛红,看着难受的到一定的程度,抓着枕头的手指节也泛白…… 吴且打了个喷嚏。 除了龙舌兰酒味呛鼻,他共情不到太多其他的东西。 “……你他妈是不是在想,还好Beta最多只是在极端情况下可能受Alpha压制,易感期就没事?”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且转过头,看着精神都快崩溃了还不忘记跟自己吵架的Alpha,在他红通通双眼的瞪视中,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 除此之外,他也有在感慨现世报来的这样快。 “你不是说我在床上像死鱼么?” 吴且眨眨眼,一边视线落在赵恕的腰下某处,校服裤裁剪合体,一览无余的好风景遮都遮不住。 “这句话我现在心服口服,你倒是确实不像死鱼,新鲜到顶尖活蹦乱跳。” 赵恕看着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大脑好像已经快被点着,融化。 【想要他,想要他,想要标记这个人,让他浑身上下裹满自己的信息素,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归属……】 他一只手撑着床沿边,在吴且说话的时候,突然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垂落于近在咫尺的那淡色唇瓣上。 【想要,标记,想要,标记……是他的,属于他,信息素。】 大脑思考功能失陷,剩下的只有身体本能,他突然抬手以无比迅速的动作解下了自己的止咬器,止咬器落地的一瞬猛地低下头凑近此时此刻他想要的东西—— 却没有得到。 手掌结结实实的压在他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黑发Beta眉目淡然,嗓音清冷:“又想亲我?冷静一下,我们不是可以随便这样做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吴家要联姻的原因就在这了,赵家的原因也马上浮出水面倒数计时三章准备进入正牌攻的part 第36章 休战,行不行 微凉的掌心贴在唇上。 【想舔。】 赵恕整个人悬空在床与吴且中间,僵硬住。 【舔他。沾上我的味道。咬他。掌心。舔。】 手无力的在半空抓了抓,Alpha猛地往后缩,脸的温度升腾得比之前更加厉害,那双上一秒几乎是眯瞪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舔舔舔舔舔。掌心。】 粗重的喘息一声,赵恕在脑海中一片混乱与不受控制的叫嚣中找到了一丝丝的理智,他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床边缘,以防止自己抬手去拉扯面前的人。 他往后缩脑袋,躲开了压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具有致命诱惑力的手。 疯了。 赵恕心想—— 这他妈是真的闹鬼了。 “吴且,”他语气沙哑,“我都这样了,你还用这种奚落的语气说话?” “怎么不能说,又不是我让你易感期提前。” 黑发Beta的语气过分坦然,坦然到很显然他真的一点没觉得赵恕的易感期错乱有可能是跟昨天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 吴且猜不到,赵恕当然也不可能承认这种事,于是整个人自闭地闭上了嘴,重重倒回床,翻过身,背对Beta。 此时校医务室老师取来了抑制剂,迅速地给床上躺着整个人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Alpha肌肉注射。 很长一段时间,室内只有Alpha粗重的喘息,吴且抱着胳膊坐在床边,全程眉毛都没抖一下,直到看到床上的人动了动,慢吞吞坐起来。 赵恕将湿润的额发捋至脑后,弯腰捡起那个被扔掉的止咬器,戴好。 此时他的眼中红色已经褪去一些,还是有一些充血的血丝,戴完止咬器瞥了坐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一眼,对方平静的回视他。 ——没有动情,没有动容,不受影响,不受诱惑。 指尖刮了刮止咬器前冰冷坚硬的金属部分,赵恕沙哑着嗓音,哼笑一声:“真冷漠。” “很难不冷漠,毕竟要坐实我在床上像一条死鱼那部分——我在床上不像死鱼,谢谢。” 完全没听出面前的人嗓音中的无奈,吴且甚至补充了句。 “但面对你这种人,就很难说。” 一大早气的五脏六肺都在疼并不有益于延年益寿或者养生,但赵恕无法抑制呼吸变重,语气猛坠低沉下来。 他站了起来,顾不上自己浑身往外冒着滚烫的热气,整个人昏昏沉沉,大步走向门的方向,手压在门把上—— “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昨天的决定是对的。” 吴且沉默了下。 就这沉默让赵恕心中的焦躁又燃烧起来。 然而过了很久,黑发年轻人只是抬了抬那过分浓郁长卷的睫毛,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他直白地望向Alpha。 “我没反对这个部分。” 他干巴巴的申明。 最后赵恕是被等在医务室外面的那些人七手八脚拖走的,毕竟在学校和老师大打出手,赵归璞可能又要捐一栋楼。 …… 赵恕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赵归璞从公司回来的时候,费裕明已经到了,此时翘着二郎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赵恕卧室房门前,脚边放着装S级Alpha专用的抑制剂。 费医生戴着隔绝信息素专用的面罩。 “听说是强撑着一口气,靠一枚根本没多大用处的普通抑制剂,从医务室里很有尊严的站着走出来了。” 费医生笑着道,“年轻就是好啊,真抗造。” 赵归璞没评价,抬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门,从门缝里漏出来的龙舌兰酒味若隐若现,换了其他人,不是退避三舍也要如费医生般戴上隔绝信息素的面罩。 然而男人似完全不受影响,眉毛都没抖一下。 门里,时不时传来“咵嗒”“咵嗒”动静,像是犬科动物在挠门。 有人在发出“呜”“呜”的声音,似野兽压抑着痛苦,但声音清晰。 门外,赵归璞短暂笑了声,嗓音低沉平缓,隔着门问:“赵恕,你是难受,还是在叫谁的名字?” 房里一下子没了声音,瞬间乖巧又安静。 费裕明“哎呀”了声,腿放下来,问赵归璞这是什么意思。 后者眉眼淡漠摆摆手,似完全懒得再管思春期激情碰撞易感期的青少年,转身进了书房,继续办公。 …… 赵恕没想过要和吴且撕破脸皮的。 休息室的争吵当晚,他甚至检讨了下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是有点过分”,他准备第二天来学校缓和一下关系。 结果在学校又搞出易感期提前这种事。 可能是真的和这个Beta八字不合,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两人见面就剑拔弩张—— 这个Beta明明对谁都很好脾气。 好像就是看他很不顺眼。 这件事在几天后之后再次得到了证实。 赵恕好不容易靠着比过去翻倍量剂的抑制剂度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易感期,从房间里被放出来的时候,双眼无神,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几天他除了在床上就是在床上,最大运动量就是手部动作…… 手受伤让他的解决过程变得不那么顺利,他为此更加烦躁。 结束易感期被放出来,他人都快闲的长毛,来到学校也无所谓大家怎么看待他这种易感期不稳定的事—— 反正也没人敢当面嘲笑他。 他认栽。 实在是闲不住,放学后硬留在篮球馆,没有参与对抗训练,只是自己拿了个球在旁边练习。 右手不方便,赵恕练的是脚下运动,也算是吴且在给他做过针对性的低身位运球后的进阶—— 以右脚为轴心脚,左脚迈出,上半身伴转动假装要投篮,同时眼神也要看向进攻方向,以此诱骗防守者。 这一招在一对一的时候让吴且把他耍的像猴,当时他闹着要学,吴且就教给他了。 在他们闹翻前,他们一直在练习这个动作,快速收脚挑战方向是关键,赵恕太高又太壮,怎么都做不好,搞得吴且也很无语,还替他挽尊说这个动作做的最好的球员是中锋,他一个大前锋做不好就算了。 今天赵恕也是随缘抓了个后辈当对象陪练,奈何换了三四个,各个都太好骗—— 赵恕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晃肩与转头过得太慢,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带球过了他们,哪怕被逼急了,提前告诉他们“我会做假动作”都不太行。 人怕对比猪怕壮。 到最后赵恕都听烦了后辈们被晃过之后懊恼的惊呼,相比起几乎十次里有八次能把他的球抄掉的那个该死的Beta。这些Alpha简直笨拙的愧对自己的性别。 最烦的是这个Beta现在就坐在场边。 几天未见。 易感期结束。 这个Beta还是那么有存在感。 那淡定的目光时不时轻飘飘的飘过来。 “不对。” “再来。” “我他妈特地慢了两秒你都抄不走这个球?!” “认真的吗??我和裴顷宇毕业以后篮球队是不是该解散了?” “这球我都快放在胸口运了,要不要直接传给你算了?” 赵恕的嗓门越来越暴躁,整个篮球馆上空都回荡着他骂人的声音,当裴顷宇淡定评价“血管都爆炸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球一扔—— “……不练了。” Alpha在训练哨响之前结束了自己的单独训练,退到一旁,暮色渐晚,场上的人也陆续下来,等赵恕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吴且看了很久。 后者此时坐在那把几乎是他专属的铁椅子上,双手乖乖的放在膝盖,孙迷和老薛训话时,他就在旁边安静的听。 微微偏着头,像是小学生一样坐得很直,表情也很认真。 偶尔当被叫到问意见时,他总是能很自然的接上话题,用三言两语说出针对性很高的话—— 无论老薛还是孙迷,看上去对他满意的不得了,阴错阳差把吴且从医院里捡回来的老薛就差给自己颁发一面锦旗。 晚训结束,老薛公布了下一次和隔壁公立学校打友谊赛的时间,又一声令下宣布解散,赵恕看见吴且慢吞吞站了起来。 “……” Alpha的脚下也跟着动了动,脚尖指向黑发年轻人的方向。 但有人比他快一步。 赵恕眼前一晃,只见另一个Alpha拿着记事本先凑近了吴且,后者一只手捏着记事本,一只手撑着那把铁椅子的靠背,弯下腰靠近坐在椅子上的人,跟他讨论本子上的内容。 于是吴且就又坐了回去。 与裴顷宇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好像很亮,微微仰着头,每说两句话都要控制不住似的看裴顷宇一眼—— 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 站在旁边盯着他的赵恕观察的一清二楚。 那种温和又真正带着笑意的乖巧脸蛋从未出现过在他面前,赵恕看了一会儿,心里隐约烧起一把火,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有点烦。 赵恕一开始只是沉着脸站在旁边耐心等,直到裴顷宇手里的本子翻过第二页。 “……” 平时也没见裴顷宇有这么多废话。 忍无可忍的少年Alpha终于一下子站起来,迈开大步伐走到还在说话的两人身边。 “——王佳佳的综合能力不错的,控球后卫的跑动很频繁也很重要,让他着重训练反向转身和上下步的基础,以后要接班应该还能看……” “你们聊完没?” 低沉喑哑的声音强行插入原本低声的对话中。 对话声戛然而止,对话中的两人双双转过头,齐刷刷望过来,这一幕看得赵恕又是一阵心梗。 “什么事?” 吴且语气很平静,刚才话语里的笑意收敛得很干净。 赵恕张了张口,看着面前的人望着自己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脚下动了动,才慢吞吞道:“那个假动作脚步,我一个人练不好,你再陪我练下。” 他说完,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点紧张。 “……” 吴且眨眨眼。 “可以用无对抗训练,反复练习轴心脚切换、上下步和转身,这些都是基础,让肌肉记忆形成就可以了。” 这是他今天除了吵架之外跟自己说的唯一的长句子。 赵恕有些恍惚:“这样太慢,秋季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恕。” 吴且平淡的叫了他的名字,以此打断了他。 “我今天想早点回家,不想打球。” “什么意思?” 黑发Beta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把话说的直白了些:“我没义务陪你加练。” 赵恕猛然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吴且站了起来,慢吞吞将自己的老人款保温杯、记事本、笔等杂物放进凳子边的运动背包里。 拎起包,他走向篮球馆大门,目不斜视地与赵恕擦肩而过。 …… 这就像是战争刚刚吹响号角,狗血舞台剧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公然宣布什么,学校的人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赵恕和教地理的吴老师之间,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们没有再吵架。 只是当小吴老师抱着高高的练习册摇摇晃晃出现在走廊前端,赵恕没有像之前那样上前接过,而是站在一旁,低着头,语气懒散地和其他朋友聊天…… 周童问周末要不要去“喜神”喝一杯。 那一沓长着腿的练习册路过赵恕时,他挑着眉,对周童说:“随你。但是这个天忽冷忽热的可能还下雨可能不合适打高尔夫吧草地都是湿的,有没有点别的娱乐活动?” 周童:“?” A班的地理课代表像是一头鹰隼一样惊叫着扑出来接过小吴老师手中的练习册,转头怒骂赵恕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Alpha这才注意到走廊上有人一般,不急不慢的转过头,笑着说:“哦。没看到。” 与此同时,吴且已经转身进了B班的门。 …… F班的地理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照例跳过了赵恕。 刚走两步又被他喊回来。 他莫名其妙的问赵恕有何贵干,就看见少年举着一本龙飞凤舞写着自己尊姓大名的崭新练习册,问他上一次布置的是让写哪几页? 地理课代表同学:“你要写?” 赵恕:“不写我撕下来点火烧学校?” 地理课代表再次确认:“你写地理作业?” 赵恕:“不写。我要在练习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写满对我未婚夫的爱意?” 地理课代表:“……” …… 他们当然也没有冷战。 根据篮球馆里传来的一线战报,吴且和赵恕会说话,但小吴老师跟别人说话什么语气,跟赵恕就是什么语气…… 礼貌且克制,生硬且生疏。 低迷气氛持续到第四天,终于有了点儿昭然揭示、演都不演了的味道。 这一天是周五,训练过后一群少年人上蹿下跳闹着要薛老师和孙教练请客吃宵夜,因为第二天不上课,所以喝一些酒也没关系。 对这种社团活动毫无热情,吴且照例又想走,但是走之前也照例又被摁住。 吃饭的还是上次那家店,上次的那个包间,所以大家坐下的位置也还是上次那个位置,吴且的对面坐着裴顷宇,身边是赵恕。 这几周有了吴且的帮助,篮球队整体实力肉眼可见的提升,所以大家都很兴奋,凑上来跟小吴老师搭话。 跟上次第一次聚餐时气氛截然不同,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第一个玩起了车轮战式敬酒—— 上一次还能忙里偷闲吃两口垫一垫,这次小吴老师连放下杯子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个队员上来敬酒,连裴顷宇都意思意思跟他碰了一口,最后整个队没动弹的只剩下坐在吴且身边的赵恕。 赵恕坐着没动,垂着眼。 就在整个桌边的气氛开始有些凝固和尴尬,连裴顷宇也蹙眉喊了声“赵恕”时,赵恕的手机响了。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见身边的黑发Beta像是松了一口气,屁股悄悄挪了挪,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吴且一边歪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伸手刮掉酒杯外的冷水凝珠。 赵恕打电话没再和上次一样回避,坐在那说完了电话里要说的事,挂了电话的同时,吴且放下酒杯,站起来说去洗手间。 此时裴顷宇看了看手机,说自己差不多要回去了,然后抬起头问小吴老师要不要一起。 吴且眨眨眼,说我有车。 “明天让司机来取吧?叫代驾还要等,这会儿高峰期估计代驾很难叫。” “好。” 吴且指了指洗手间,让裴顷宇等自己几分钟。 包间的门“唰”得拉开又“啪”地被关上,吴且踩进鞋子踢了踢,鞋子都没怎么穿好就加快步伐冲向洗手间,看到洗手间的门时呕吐欲望达到了巅峰。 但扶着洗手台摆好姿势,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难受的打了几个酒嗝,抬起头时天旋地转,酒没吐出来并用他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全面发起进攻—— 吴且难受得恨不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 洗了把脸,他微微气喘的靠着洗手台,低头摸出手机,想要发信息给裴顷宇让他先走,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真的能吐出来,吐在喜欢的人车上这种事,他但凡还有一点理智都不会允许其发生。 摁亮手机,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添加过裴顷宇联系方式的社交软件,点进去还没来得及找到裴顷宇的头像,身旁洗手间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 吴且以为是其他店里的客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摁着自己的手机。 那人进来后径直走到他跟前,阴影晃过来,挡住了前方的光,在吴且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抬起头的一瞬,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面前的人低头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 吴且恍惚想起来,今晚赵恕好像是滴酒未沾,东西也没吃两口。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落入面前的人的口袋里,吴且也不是很着急要回来。 赵恕没说话。 吴且头晕,索性往后一靠:“又干什么?” 他声音不急不慢。 在他因为止不住的晕眩难受的闭上眼时,赵恕的视线落在了他仰头后,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上。 面前的人勉强靠着墙才能站稳,可能是刚才想吐吐不出来难受,卫衣的领口扯开了些,露出一节白皙的颈脖,皮肤上又泛着一层淡红。 不设防的样子。 什么阿猫阿狗敬酒都来者不拒,醉酒之后,更是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毫无招架之力。 “喝不了就别喝。” “看不下眼就走开。” “刚才在跟谁发信息?”赵恕终于开口,“裴顷宇?” 这是要吵架。 他们吵架是有前奏的,不是裴顷宇,就是林祖文。 吴且感觉自己已经深得此道。 眼下实在是没力气跟他吵,黑发年轻人手抬起来,抓了抓面前少年的衣袖,嗓音沙哑地说:“嗯……手机还我。” 赵恕挥开他的手。 “我让裴顷宇先走了。”赵恕说,“我哥知道我们聚餐,让我送你回去。” 一整句话出口,毫无情绪起伏。 吴且看上去是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微微蹙眉,问他:“你没跟他说我们解除婚约的事?” 赵恕喉结滚动了下。 “说了。” 停顿了片刻。 “但不是还没正式解除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家的车都不能坐了,是吧?” “裴同学先走了?” “嗯。” “你哥又让你送我?” “嗯。” “真的?” “嗯。” 假的。 他不是每一次出来聚餐都需要跟他哥报备,又不是三岁小孩。 裴顷宇还在门口等着。 “吴且。” “干什么?” 面前的人弯了弯腰。有淡淡的龙舌兰酒味钻入鼻腔。 “休战,行不行?” 第37章 你想睡我床上还是睡我哥床上 过了很久,吴且没有回答,沉默之中,赵恕居然还觉得有些紧张—— 紧张的点倒是很不一般。 他不担心吴且拒绝提议,他只担心他抓住机会笑话他低声下气。 毕竟赵氏小公子自认为这辈子没那么忍气吞声过。 要不是这会儿吴且已经醉的双眼迷瞪,他还真不一定能开的了这个口…… 赵恕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被拒绝,明天就赖账,死不承认自己提出过停战提议。 然而当赵恕脑海中的剧本已经同吴且杀了八百个回合,分支出一千来个结局,被压在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却只是仰着头,安静又认真地望着他。 大概是酒精上头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的唇色苍白,唇角上次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疤脱落,和唇线几乎完美融合,不仔细也看不出来。 赵恕低头俯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碰那儿。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根本什么也没想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吴且浅浅皱眉“嗯”了声,软绵绵的手扣住赵恕的手腕,拉扯了下,不让他作乱。 “不行。” 这是回答上一个问题。 “手拿开。糙得很。” 这是下一个指令。 醉醺醺的人很嫌弃。 赵恕收回了手,难得仁慈,没有骂他。 吴且顺着推搡的力道往前栽,他一动,那浑身沾着的酒味便往外冒,还好他是Beta,不会有什么信息素混杂着臭酒味那种乱七八糟的情况—— 否则这会儿赵恕已经把他塞进马桶里,盖上盖,再用水冲走。 身高将近一米八的黑发年轻人身材并不瘦弱,不打篮球他也会乖乖去健身房,脱了衣服也能数到几块腹肌,所以砸下来意外沉甸甸的,赵恕一个猝不及防,被他压得踉跄了下。 及时背后顶着洗手间的门才没倒下,在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衣领前,Alpha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撑住了他的脸—— “你吐我衣服里试试?” “嗯。” 手里撑着的那张脸被捏的变形,手感和看上去一样柔软。 被扶着脸的人顺势侧了侧脸鼻息喷洒在赵恕的手腕,湿润温热。 “别害怕。暂时吐不出来。” 唇角抽了抽,赵恕决定不陪他闹了,一把揽过Beta的腰,一条腿灵活地勾开洗手间的门,拖着他往外走。 吴且喝得比上次第一次聚餐醉多了,这导致他整个人的容忍度也直线下降。 “疼……” 此时腰侧被赵恕钢铁似的胳膊勒得难受,他拧着身体,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往前走,小声让赵恕放手。 赵恕想不通一个人喝多了怎么能那么不老实,像只蚱蜢似的。 ——被吴且抬手扯着卫衣帽绳差点勒死后,他的耐心终于宣布燃烧殆尽。 “再动试试?”他压低声音威胁,“再动又亲你了。” 话一说出口,赵恕自己都愣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然而喝醉的人完全不在意。 怀中的黑发Beta动了动,柔软的发顶蹭过Alpha的下巴,他抬起头,望着他认真道:“不是不行。那我可能就能吐得出来了。” “?” “吐你嘴里,嘻嘻。” “……???” 赵恕被他“嘻嘻”得额角青筋乱跳,满脑子都是我现在给他一拳他会不会死—— 掐着靠在自己身上那人的手倒是,没放开,报复似的手劲收了收,听见怀中人“嘶嘶”喊疼。 “你能不能消停会?”赵恕问。 “不太能。” 吴且说。 “死鱼倒是多的是,那么爱亲,明天我给你买一个鱼塘。” 斜下方传来幽幽的声音。 赵恕完全不能理解怎么有人能对一句气话类形容词那么耿耿于怀—— “吴且。” 赵恕淡道。 “男人只在被说中的时候破防。” “……” 世界终于重归安静。 …… 上一秒还在胡言乱语的人闭了麦,低着头,赵恕从上往下看,能看到他的嘴角因为不高兴紧绷,唇瓣微微撅起。 ……有点平日里不会直白显现出来的幼稚。 赵恕微微眯起眼。 ……他果然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拖着黑发Beta走到店门口,此时将近晚上十点,今晚聚餐该散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有一两个家里没车没司机的篮球队同僚还在等叫来的出租车,三三两两零散在店门口聊天。 一抬眼看到赵恕扛着小吴老师出来,“嚯”了声瞪圆了眼,其中一个人问:“你们不吵架啦?” 赵恕心想放什么屁我们哪有吵得那么明显。 懒洋洋地瞥了那人一眼,他问:“谁告诉你我们吵架了?” 那人伸出两只手比了个“耶”,然后手腕一转手指插向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我瞎了吧,您等着,这就插掉这双没用的眼睛。” 赵恕一只手扶着人,不耽误他抬脚去踹那个队友。 后者嘻嘻哈哈的往旁边躲,打闹间,不远处传来电磁吸门“啪”地关上特有的声音,赵恕没来得及回头看,却感觉到原本靠在他怀里烂泥巴一摊的东西立刻升旗似的支棱起来。 脚步声靠近,赵恕背对着来人,他知道来的是裴顷宇。 倒不是背后长了眼睛,也不是多熟悉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的信息素,能够第一时间从一堆复杂的气息中分辨…… 他来了,他就会知道。 因为他不幸地和一朵“向裴顷宇葵”订下婚约。 “在这做什么?” 略微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恕回过头,皱着眉看着身高与自己几乎相同的Alpha,他以前是没什么概念,现在,就这一秒,他突然发现裴顷宇的肩其实没他的宽。 赵恕感觉被他揽着腰站着的人身体僵硬了下,拼命试图拧开头。 就好像这样裴顷宇就看不到他这摊烂泥巴。 ——在喜欢的人面前那么要面子啊,刚才口出狂言“吐你嘴里”那个人又是哪位? 赵恕冷笑一声,两根手指掐着怀中黑发Beta的下巴,强行把他拧开的脸拧了回来。 吴且发出苍白的抗拒呻吟。 “这人我带回去了。”赵恕面无表情地对裴顷宇道,“不劳烦您。” 裴顷宇双手插兜,面色平静:“阴阳怪气什么?” “什么?”赵恕保持上一秒的表情不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顷宇懒得跟他拌嘴,视线挪开,落在被高大Alpha紧紧挟持的Beta身上:“小吴老师,你跟赵恕走可以吗?” 吴且:“不可以。” 吴且:“算了。可以。” 赵恕把人往自己身后拽了下,强行用自己刚刚胜出的宽肩膀挡在两人中间,他说:“这种事轮不着你来问吧,裴顷宇?” 裴顷宇笑了笑,对赵恕道:“一会你在他腿上尿一泡。” 赵恕:“?” 裴顷宇:“狗都这样占地盘。你也要。” 赵恕竖起眉的一瞬,此时感觉卫衣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以吴且的身高,正好够从面前门板似的Alpha身后探出半张脸、一双眼,漆黑的瞳眸盯着裴顷宇,见后者一脸放松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不要和狂犬病人一般见识。 吴且小声道:“不好意思,裴同学,是家里让我跟他走。” 赵恕:“你以为他在乎?” 裴顷宇:“那下次告诉家里,裴家的车也可以将小吴老师分毫不差的安全送到家。” 吴且楞了楞,然后唇角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上扬。 他慢吞吞地“哦”了声,唇角根本没法放下来,在他嘴咧成都市传说·裂口男之前,赵恕拎起他,颇为粗鲁地塞进刚刚开到他们面前的劳斯莱斯后座。 裴顷宇没有立刻走开。 十余秒后,车窗果然降了下来,黑发Beta的下巴搭在窗边:“裴同学,谢谢你。那下次——” 话还未落,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一把拽回去,车窗即刻重新升了上去。 …… 一路上,劳斯莱斯的后排座位都很安静。 赵恕以为吴且睡着了。 但当车开上某个岔路头时,旁边又传来Beta温吞的声音:“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酒醒了?还能认路了?” 赵恕往后靠了靠,听上去语气随意。 “你去我家,反正明天是周末……我哥也饭局结束刚到家,阿姨煮了醒酒汤。” 吴且扣了扣手,想说我家也有会煮醒酒汤的阿姨,得意什么? 但他没有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有李君碧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未读信息。 【是君碧呀:赵恕说你喝多到神志不清,我真服你了,新学校消停了两个月,这是又当上人气之王了是吧? 我和你爹地临时有个会议要出差一趟,半个月回来。 怕你醉死在家里没人管,你先到赵家去睡一宿,不舒服记得要跟你归璞哥说,不要不好意思,最近两家在谈合作,爸爸给了钱的。】 留言下面附赠了几条【男子家中醉酒闷死自己】、【一女友喝醉淹死浴缸】、【三旬男子酒精中毒抢救不及时死亡】等社会新闻。 吴且“……”了下,关了手机,转头问赵恕:“你家有客房吧?” “没有。”赵恕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睡我床上还是睡我哥床上?” “……” “开玩笑能别带上你哥吗?” 吴且抓了抓衣领,一脸纠结,哪怕醉意都不能掩盖他被这个笑话整出来的焦虑。 “怪吓人的。” “怎么,你也怕他?我哥对你算和颜悦色了,上一个得他如此虔诚好脸色的是供在南山大庙里的妈祖娘娘。” 赵恕弹了弹手指。 “那你睡浴缸里吧。” 吴且本来就头疼,跟赵恕说话头疼加倍,索性脑袋一拧,不理他了。 …… 到赵家大宅是晚上将近十一点多。 开门的时候,家里的外籍佣人还在玄关,拿着干净的布,正小心翼翼擦一双本就足够锃光瓦亮的皮鞋。 开门见赵恕进来,喊了声“小少爷”,转身给他们拿拖鞋。 客厅亮着灯,隐约听见有晚间新闻的前奏声正传来。 吴且换了拖鞋,跟在赵恕后面进了屋,沙发上,赵归璞坐在主沙发最中央,手中握着遥控器,看新闻。 走在前面的人拖着嗓音喊了声“哥”,吴且犹豫了下,叫了声:“赵先生。” 同赵归璞也也有日子未见,当时那声轻易叫出口的“哥”突然变得有些别扭,现在,眼前的男人对他来说身份更接近于学生家长。 “回来了。” 沉稳磁性声音应了声,赵归璞转过头来。 显然也是前脚刚到家,男人身上的正装还未换掉,只是脱了外套,领带解开了还挂在脖子上,领口解开了三颗扣子…… 他坐姿放松,双腿随意交叠,放下遥控器,往后靠了靠,那修长的颈脖微微后仰成一个略微疲惫的姿态。 “阿且。” 男人微笑着与黑发Beta闲谈。 “听赵恕说,你在聚餐上喝多了?” 吴且动了动唇,空气中没有漂浮任何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赵归璞的脖子上—— 属于真正成熟顶级Alpha的喉结明显,伴随着男人细微动作,上下滚动一下。 吴且只是扫了一眼,酒醒了一半。 ——有野鸡新闻称,因为近些年Alpha衍化中有极少数人群信息素与性征突出,过分出类拔萃,堪称Alpha中的Alpha。人类繁殖生育组织联合世界卫生组织正考虑重新划分性别,启用等级架临于Alpha之上的“Enigma”,作为第四性别。 离谱的新闻钻入脑海。 什么“Enigma”,当然都是无稽之谈。 但确实很像是为赵归璞这种人准备的,像第四天灾一样的第四性别。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有存在感,不容忽视,还在脑海中自娱自乐讲地狱笑话的小吴老师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要有礼貌。 不得不重新将刚挪开的目光回转于男人身上,半晌,吴且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还好,烂醉不至于。回来的路上吹了些风,已经没那么晕了。” 他还想说是不是给赵先生添麻烦了,您不用出声,皱个眉头我现在立刻打车走。 然而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发现别说皱眉,不远处成熟男人的笑容堪称无懈可击。 “喝了酒怎么能吹风?阿恕真的不会照顾人。” 赵归璞换了个坐姿,又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 “来,坐。” 吴且迈开步伐,走过去,坐下。 身边男人散发的气场太有存在感,吴且一坐下,甚至做出了回头去找赵恕的不合理行为,希望这时候这条喜怒无常的狗崽子蹦出来说他没资格坐他家沙发,把他赶走—— 然而在赵归璞面前,少年Alpha什么都算不上,“车上妙语连珠、车下冷嘲热讽”此时通通消失了,他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沉默的回瞥吴且一眼。 吴且理解这一眼的内涵应该是:老实坐着吧。 “林嫂去端醒酒汤和甜品,吃一些垫垫肚子再睡。” 吴且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 “我知道赵恕他们这个年纪的崽子,闹起来就没完没了,阿且晚上是不是没吃饱?” 如果提问的人不是赵归璞,吴且会拍着他的大腿问:你怎么知道?! 而眼下他只是默默点点头,然后停顿了下,温驯道:“还好。赵先生。” 男人挑了挑眉,似终于忍不住纠正:“才一段时间没见面,怎么称呼都刻意改了?这么生分?” “……没有刻意改。”吴且说,“哥。” 啊。 要聊到什么时候? 早知这样,还不如让我淹死在浴缸里,捂死在被窝里,中风在走廊上。 一切在长辈面前维持的优雅与自持都是装出来的,等国人面孔的林嫂端着甜品和醒酒汤上来时,吴且的头已经痛得快裂开了。 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赵归璞问赵恕最近的训练状况,秋季赛有没有希望夺冠,听说裴家的小子(吴且竖起耳朵)又拿了一块竞赛金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还行。可能。没有。 赵恕的回答越发的敷衍。 捧着菠萝酒酿蛋花糖水,吴且开始走神,心想:好困。 电视机里的新闻还在播放,最近的大洋局势不稳定,晚间新闻男主持人不太有感情地念着主要新闻提要,关于赛尔曼、布斯登、凌兰等五个北约国家宣布与斯洛克断交,关闭港口,停止一切贸易往来…… 吴且放下糖水碗,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拨弄了下放在茶几上的地球仪。 方才一进客厅吴且就看见这玩意了。 地球仪是柔软的小羊皮制的,吴且以前在社交平台见到过,被挂在“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买我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之类的tittle下面…… 他办公桌上放了个长得差不多的,但是是牛皮,吴且一摸手感就知道完全不是一个价格。 上课时都用几十块一个塑料地球仪教具的小吴老师很少见过有人真舍得花几十万买这种地球仪,而且不仅买了,还真的摆出来用。 地球仪滚动,半圈后又被一根手指摁住精准停下,黑发年轻人的指尖戳在一个地方,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正好就是“赛尔曼”国家地图所在—— 新闻联播在详细述说北约联盟惊世骇俗的政治与贸易战争手段。 吴且的指尖下滑于附近海域,又落在北冰洋处。 “阿且。” 出神间,听见赵归璞语气和缓地叫自己,黑发Beta转过头,毫无准备地跌入英俊成熟的Alpha唇边的笑意中。 “怎么了,一直摆弄这个地球仪,喜欢?” 吴且怀疑他这一秒点头,明天就能抱着这个地球仪回家。 他眨了眨眼。 他太困了,意志恍惚,也可能是醒酒汤压根没什么用。 当话语脱口而出时,吴且发现自己说的话并不是计划中的“婉言拒绝”,身体先大脑一步,手指从地球仪上拿了起来,指向不远处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新闻—— 新闻里,专家正在分析北约与斯洛克贸易断交,短期内会给全球经济带来的巨大恶劣影响与动荡。 吴且对赵归璞道:“新闻。” 赵归璞“嗯”了声,今夜一反常态,对醉鬼好似很有耐心:“新闻怎么了?” 吴且闭上眼,往后靠了靠,说出口的话却与新闻主播主张的“经济下行动荡”方向完全背驰。 “前脚踏进你家门,新闻中就公布天降横财的消息,不知算不算我吴且旺你家门?” 赵恕在旁边充满困惑地“哈”了声。 赵归璞闻言似有些意外,半晌,微微眯起眼,看不出喜乐的看着吴且。 赵恕在旁边急了,生怕他哥一个不高兴给吴且生吞活剥,站起来要救驾,没想到他刚站直,气氛又变了。 “旺。怎么不旺。” 低气压骤然消散。 薄唇微勾,男人看向黑发Beta那双深邃眸中有隐含的真实笑意。 “可惜赵恕不争气,如今都不知赵家还有没有这个福分,迎你这样的福星过门。” 第38章 讲和 男人总看上去喜怒不辨,莫说现在似笑非笑,薄唇不笑时唇角也是自然上扬的,和善的好面相,却相反给人一种疏离感。 “这种事还是不要提来煞风景。” 吴且打了个呵欠。 赵归璞面色淡淡,果然不再提,仿佛方才也不过一句玩笑话。 赵恕这才发现在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的人只有自己。 此时,新闻还在继续,黑发Beta就像清晨刚从墙角钻出来的流浪猫似的,眯着眼,呵欠连天…… 赵恕走过去,一只手掰过他的脑袋,把他正对着赵归璞的脸拧开了。 身体顺势挡在了他和男人的中间。 “醒酒汤喝完没?” 赵恕低头问他。 “喝完睡觉,明天早上早点起,陪我去篮球馆练球。” “?” 大周末的清早谁他妈练球。 “我不去。明早会宿醉。” 赵恕无语,他也不想打球,他就是找个借口,想在吴且被打死前把人带走。 “我前些天,曾经问了阿恕一个问题。” 悬凝的空气中,不远处突然响起男人沉缓低磁的嗓音。 赵恕拉着吴且的手一下放开了。 沙发旁,两名年轻人双双回过头,只见男人垂着眼睛,看着那个地球仪,停顿了下,赵归璞把那天问赵恕的问题,一个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环北冰洋接壤大陆,结合近年的温室效应现象加剧,刚才的新闻对你有什么启发?” “你突然又问这个做什么?” 赵恕不理解地蹙眉。 这问题问的,结合时事政治和地理知识,放了许多年前的高校科考,恐怕是一道再标准不过的综合题。 吴且的雷达响了。 虽然他才任职一个月,但他身为人民教师的雷达真的响了。 坐直了一些,他现在才确认方才自己说的有关飞黄腾达的话,是被赵归璞听进去了。 这会儿男人在拿话赶话,让他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吴且伸了伸手,将方才的那个地球仪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在很多年前,一只商业船队,非集装箱货运的货船以及各种型号的油船要往来于亚、欧大陆,只有一条航线——从欧洲港口如鹿特丹出发,途径地中海,苏伊士运河,至红海,跨越印度洋,最后抵达亚洲,亚洲三大港口,分别位于斯洛克,日本,和我国。” 吴且转动地球仪,伴随着他的描述,他的指尖一一划过他口中描述的对应位置。 “这条航线名为‘苏伊士河航线‘。” 吴且停顿了下。 “在那个时候,日本作为当时的发达国家,有最好的自由贸易港口与船舶制造业,所以当西方国家运输舶来品,总是喜欢绕行至日本停靠,休整。” 赵归璞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不置可否。 只修长苍劲的手轻轻搭在腿上,指尖轻敲西装裤缝,似有些游神,又好似认真在听。 “但伴随着时代进步,亚洲各港口全面开放,西方国家的选择变多的同时,因为温室效应,冰川消融现象,原本不通航的地方通了航,人们开辟出了新的航线,即‘北冰洋航线‘。” 北冰洋航线作为新的航线,向北链接至北欧国家,途径北冰洋,可直达斯洛克港口,再经过白令海峡 ,又可一路向下至亚洲其他国家港口和北美西海岸。 “因为北冰洋航线比传统苏伊士航线缩短约40%,所以近些年,该航线已经成为亚洲大陆与欧洲、北美大陆的重要、主要航线之一。” 吴且推开了面前的地球仪,表示自己使用完毕。 他转了转身,冲着前方电视机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语气平淡道:“但北冰洋航线的主要港口对接就是北约联盟国与斯洛克,一旦北约联盟国宣布贸易断交,那么北冰洋航线很有可能就会被强制关闭,并且属于两盟的船只将不可以再自由进出彼此的码头港口。” 这就会导致短期内,北约成员国的去往斯洛克的商船进不了斯洛克,斯洛克的商船也无法进入北约成员国港口…… 这就彻底乱了套。 先不说那些有保鲜期的食品或者生鲜活物该怎么办,商人们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长久时间下来,两边的基础物资供给也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贸易战不是扮家家酒,小说都不敢写的弱智剧情,放在现实,这个全球经济下行的年头,却如此儿戏地上演。 这就属于上面的人一拍脑门搞政治。 下面的老百姓猝不及防跟着遭殃。 这种问题不可能放任不管,说断交就真的断交,或者狠心让已经在路上的物资烂在北冰洋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斯洛克还是北约成员国家的进出口商人,都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要么选择航线更长40%的古老苏伊士运河航线,反行其道只做亚洲其他港口国家生意; 要么,只能换船。 “不让我国家的船进出,那我就换能够自由进出的国家的商船好了。” 这些船从哪来? 那自然就是就近原则,选择从距离斯洛克相邻的其他几个亚洲自由贸易港的大船商们借。 很快,最多明天,赵归璞的邮箱将会塞满鬼佬们自愿短期内溢价的船只租赁订单请求。 手里拿着船,谁也没规定就必须得老老实实来回跑航线、运油运集装箱运物资,才赚得到钱—— 把船租借出去,节省一大笔跟船运输所需消耗的人力物力,躺着赚一笔,此行为自古有之。 几家欢乐几家愁,今晚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是个天塌的不眠夜,但至少对于赵氏来说,这无异于一则新闻过后…… 天上开始下钱。 吴且说完,浅笑了下,歪了歪脑袋,看向旁边的赵归璞。 “天降横财,这还不值得我问一句见者有份?” 客厅灯光下,还在醉酒状态的黑发Beta语速不急不慢,唇角上挑,比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老实人模样少了一层伪装,多了一层灵动。 男人喝多了就是喜欢指点江山的,讲讲政治,讲讲自己擅长的方面—— 最多分讨人厌和不讨人厌的区别。 小吴老师应当属于后者。 此时,黑发年轻人看向赵先生的双眼缓缓睁圆,因为期待着来自长辈的肯定而微微发亮。 ——就好像只等后者稍一点头,他就会立刻给自己发一朵小红花。 这般热情的目光下,男人很难不微笑起来,慢吞吞地换了个坐姿,却转向赵恕,突然道:“我真的希望你闹着解除婚约的事再从长计议。” 话语落下,吴且和赵恕都一愣。 赵归璞缓缓道:“就当可怜我,偶尔我也想回到家,家里有个会带着脑子、能正常和我讨论事情的活人。” 赵恕:“……” 赵恕心中不无讽刺的想,怎么,你还想和你弟媳秉烛夜谈吗,这像话吗? 然而吴且显然是不会管赵恕在想什么的,听到赵归璞的话,他瞬间像是一只清晨离窝的狐獴一样支楞起来:“我说对了,是吗?” 他积极的嗓音再次成功把赵归璞弄回了自己的身上,男人目光在面前这张不必要兴高采烈的脸上掠过。 唇边的笑意深了些,他点点头。 从方才的懒散坐姿坐起来了些,男人摘了领带随意放置到一旁,又亲手给吴且倒了一杯解酒茶汤,用手背,轻轻推至后者近在咫尺的位置。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见者有份。” 赵先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 “阿且想要什么,大方同我索取,不要客气。聪明的孩子就该得到奖励。” 吴且立刻看向那个地球仪。 赵归璞点点头,说:“可以。当然可以。” 赵恕在旁边“啧”了一声,牙酸倒了似的:“哥,你跟他讲话的时候爹味真的好重。” 赵归璞摆摆手,意思是我就是老了,又能怎么地。 这时候拿人手软的黑发年轻人在旁边倒是反应快得不像醉汉。 “Any man can be a father but it takes a hot middle-aged guy with a big job to be a Daddy。” 吴且一板一眼背诵近来在年轻人中流行的那句著名话术,视线不可控制也不明显地轻轻滑过男人凸起的喉结…… 衬衫衣领都有褶皱,耷拉下来半遮掩,却怎么看都还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性感。 赵恕在旁边一脸吃到了狗屎的表情。 吴且转身,把喝过甜汤擦嘴的纸巾放进了少年Alpha的手中,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手背:“You?Doggy。” 生性内敛的赵先生在旁大笑出声。 …… 那颗价值二十五的地球仪最终还是落到了吴且的手里。 这价格还把他惊了一下,比他在社交媒体了解到的还贵了几万块,赵归璞说因为是定制款。 赵恕在旁边冷嘲热讽,道小吴老师这连吃带拿还要睡我家床可真好意思。 吴且理都懒得理他,毕竟刚才劳斯莱斯拐上远离他家的另一个路口的时候,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他低着头,爱不释手地摆弄他的新玩具,二十五万的手感比他那个二千五百块的就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上面还有标注四级洋流走向,甚至还有一些寻常世界地图并不会标识的小岛屿的名称…… 爱了爱了。 吴且在地球仪的底座上面看见了龙飞凤舞的赵归璞签名的雕刻,他指尖在凹凸不平的刻痕上扫过,转过头问身边的男人:“一般做定制款,工匠会问你英文名。” 赵归璞笑着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馋那些洋人手中的钱,但也不会委曲求全求他们办事。” 狂妄又古板,的确很符合大众对“赵先生”的刻板印象。 吴且将那个地球仪抱在怀里,心想就算写了你的名字也不会再还给你。 …… 回到客房将近十二点半,吴且洗了个澡,可能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地球仪也可能是因为解酒汤真的有用,出浴室时,他酒真的醒了大半。 客房只亮着台灯,澄黄光晕中,一出浴室,他就看见穿着睡袍坐在他床头的少年Alpha。 深色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肩上,如果不是得益于优秀的骨架子,领口恐怕早已像个不正当职业者一样滑落。 胸口敞开,睡袍衣带乱七八糟潦草地随手系着。 而此时此刻,脸上挂着同等的漫不经心,赵恕在摆弄他的宝贝地球仪。 “放开。”吴且冷酷地说,“弄坏就打断你的手。” 毫无在楼下时对赵归璞的和颜悦色,翻脸不认人的十分彻底。 ——吴且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除了对他。 少年Alpha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弄那固定在架子上的圆球,地球仪飞快转动,不远处Beta愤怒的倒吸气声中,他挪开了手。 但坐在床边的姿势未动。 屁股像是焊死在了这张今晚属于吴且的床上。 “你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会对我好好说几句人话。” “取决于谈话对象是不是人。”吴且干巴巴道,“你不是。” 喝多了的人不善于伪装,耐心比平日里稍差,就这么一点儿的区别,攻击性就成倍上升—— 学校里的人都说小吴老师脾气好,与世无争,总是在微笑,恨不得给他颁发一个“好脾气路人甲”的奖状。 都是骗人的。 赵恕的目光看着吴且盖在头上的毛巾,乌黑的发打湿后,在昏暗的光线中黑得近乎于触目惊心。 Beta无意识的抿着唇,唇瓣毫无血色。 赵恕叹了口气:“我是来讲和的。” 吴且沉默了下,“哦”了声:“你穿内裤了吗?” 赵恕:“?你在性骚扰我吗?” 吴且用挑剔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下他现在的造型,脸上写着如果你没穿内裤坐在我的床上我将与你同归于尽。 赵恕像是懒得懂他表达的情绪。 冲他招招手,他示意他过来说话,然而黑发年轻人只是站在三步之遥的地方一动未动,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赵恕没了耐心,懒洋洋地半抬起屁股,长臂一伸便将不设防的人拉扯到自己面前—— 屁股重新落回柔软的床铺,属于一米九Alpha大长腿大肆敞开,吴且就站在他的双腿之间。 赵恕手上用力了些,吴且被迫微微弯下腰。 依然是俯视少年的角度,但这一次,两人的距离近得多。 近到吴且可以轻易看到面前少年仰头望来时,那双棕色的瞳眸在台灯的光照下变成了一种很淡的浅棕,因此前所未有的柔和。 此时Alpha脸上挂着一副近乎无奈的神情望着他,摆着等他审判的姿态。 他不吱哇乱叫,能够安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的讨厌—— 这是吴且很早前就有过得结论。 “所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吴且突然张口问。 赵恕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嗯?” “……你之前没有那么讨人厌。”吴且歪头想了想措辞,“和你打球的那几天,没有。” 赵恕愣了愣,随后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不是因为打篮球对我有了滤镜——?” 刚刚松动的表情再次变得冷酷无情,吴且挥开了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作势转身要走,赵恕“哎哟”了声,着急忙慌的又把人拎回来。 “……不只是那次在休息室,补充一下你那次的表现非常卑鄙且混蛋。” 吴且抿了抿唇,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最近你一直都表现得很焦虑。” 他停顿了下。 “为什么?”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少年视线低垂,回避目光。 在吴且的表情越发不耐烦时,赵恕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明天是我妈祭日。” 赵恕看了看床头的钟,短暂又笑了笑,只是声音里没有多少笑意。 “哦,是今天。” 吴且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他多少知道一些赵恕的事,在赵恕五岁那年——几乎是一个可以记事的孩子最需要父母之爱的年龄——他那体弱多病的Omega母亲去世,Alpha父亲因此一蹶不振,甩手家业给十七岁的大儿子,飘洋渡海几乎消声灭迹于他的生活中。 赵恕从一个幸福家庭的小少爷,身边的亲人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哥哥和总是照顾他的管家伯伯。 很少人知道如今风光的赵家,曾经一度陷入风雨飘摇的时期。 很难想象当时他有多么惊恐和不安,多么的想念自己的母亲,而往往对很多人来说,童年之潮湿侵扰,将终困其一生。 “这就是你最近像得了狂犬病一样,信息素像坏了的井盖下的沼气似的往外冒,整个人十分焦虑的原因。” 吴且没有安慰他,说出来的话好像也和“安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平淡。 赵恕抬了抬眼,却发现面前站着的人眼中没有预料的尴尬或者逃避或者怜悯,乌黑的湿发有一滴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只是看着他。 在那双近乎于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注视下,赵恕上一秒因为坦言有些烦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有些惊讶:“你能读取我的信息素?” “不能。”吴且说,“但它们闻上去比之前浓郁一点。” 没来由的,吴且想说除非在车内或者挨着坐很近的距离,他几乎闻不到赵归璞的信息素味道,听说最顶级的Alpha平日里可以把自己伪装成Beta,终身与防咬器无缘。 不知道赵归璞是不是。 ——喂,你哥用过止咬器吗? 吴且挺想问的,但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也可能正是时候,他不确定。 他不确定赵恕是不是想要闲聊,但他看上去也并不想就着当前的话题继续深入聊下去。 对于这种场合吴且并不擅长面对,所以他干脆就用面无表情的空白表情面对,讲话语权交给赵恕。 此时,后者低头嗤笑一声:“这样看好像我在卖惨,但是这是事实,我们讲和了吗?” 吴且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一声:“没有。” 赵恕再次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拉扯了下—— 这一次的力道比较轻,但因为动作突然,吴且弯下腰的幅度比方才更大了些,猛然降下高度,他的鼻尖几乎碰到赵恕的鼻尖,睫毛好像也要打架。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Alpha的瞳孔缩聚深棕色针尖的大小,眼珠微颤,少年的目光下落至他的唇上。 一滴水珠从吴且的发尖落在赵恕的唇峰上。 “赵恕,你他妈是不是又在想——” 吴且话语未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未敲直接推开。 …… 敞开的房门半掩,身形高大的成熟男人斜靠在门边,伴随着从走廊卷入的对流风,吴且嗅到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男人身上还穿着方才在下面时的衬衫。 背对着走廊上的光,阴影中男人神色晦暗不明,语气疲惫。 “阿恕,曼彻斯特那边的管家方才来电通知。” 赵归璞的气息罕见地有些艰难,因此停顿一瞬,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爸爸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航运事件小部分思路参考历史真实事件(非现代时段) 航线真实存在,北冰洋航线是北欧接俄罗斯,确实俄乌战争与北约拉扯非常贴,但可能不一定让写所以改了几个架空国家名字,差不多就那个意思反正 第39章 葬礼上 江城上一代船王名叫赵秋实。 这是一个非常朴质直白的名字,应当是当年赵归璞的祖父起名时,希望赵家能在儿子的手上如秋日丰收,硕果累累。 然而事与愿违。 能被称为“船王世家”,赵氏船业自然拥有在国内乃至整个亚洲而言规模不小的船队,那都是祖上从一个挑担子的小摊贩,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积累。 赵氏船运公司最鼎峰的时期,曾经拥有中型油船二十艘,中、小型货轮七十艘,超大型货轮五艘,源源不断的给赵氏挣来别人羡慕不来的资金。 后来,这些船有的因为太老,太旧被淘汰,有的被变卖,还有的倒了大霉,遭遇海难沉没在四大洋其中之一的惊涛骇浪里。 到了赵秋实那代,整个“赵氏环球航运公司”就只剩下中小型油船十二艘,小型货轮三十五艘,中型货轮十五艘,超大型货轮三艘。 如夕阳般不可挽救趋向于日落的赵氏,就这样被赵秋实这个没有多少责任心、父爱也有待考究的甩手掌柜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交到了赵归璞的手里。 彼时,赵家已经是如风雨飘摇一叶舟,摇摇欲坠。 ——要说什么“孺慕之情”,当赵归璞尚且年幼,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以为足够高、足够远地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或许有过。 但现如今赵归璞已经三十二岁,亲手拉扯着当时只有五岁多一点点的弟弟长大成人,虽然忙得脚也不沾地,但弟弟的家长会从小学起从未缺席…… 自那时起,赵归璞便切身体会到,真正负责的家长至少应该是如何模样,对于与赵秋实的父子之情,越发醒悟实在经不起推敲。 赵秋实是个情种,他的一颗心全然挂在了他们去世的Omega母亲林婵琴身上,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儿子们。 醒悟之日,如茅塞顿开。 “孺慕之情”这种繁杂的、多余的感情,自然而然早已随着时间推移,烟消云散。 赵秋实在赵归璞眼中,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可笑的情圣,属于放在赵氏当秘书都怕他误事的蠢货。 但家中饲养多年的看门狗死掉都难免尚觉惋惜,亲手喂养过的更是会失落悲伤…… 赵秋实好歹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大活人。 在这看似毫无征兆、实则有迹可循的平凡一天,说没就没了,第一时间有感觉到五味陈杂,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感情。 失落有,解脱亦有,更多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与空洞。 等赵归璞反应过来后,他发现沉默的通话持续了几乎有两分钟,那边来自大洋彼岸的管家也安静的等待着,两分钟后,他听见赵先生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 赵归璞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些善后—— 生意做大了难免信佛信鬼,而鬼神之说与礼佛相通的点不多,但其中就有一点,总也是提醒人们:百事孝为先。 哪怕“孝”得不情不愿。 …… 天亮后,不出意外的,早餐桌上只有赵归璞一人,他这种中年人早已有了雷打不动的作息。 管家仓伯送来今日咖啡与报纸。 江城的当日早报被赵氏相关占据两个位置。 第一个地方是头版头条,【前任船王为情自杀】硕大的标题,把好好的《江城早报》搞得像狗血八卦娱乐报。 第二个地方是最后一页的左下角,占据一个小豆腐块那么大的角落,以赵归璞的名义发布了一则讣告,邀请亲朋好友三日后前往帝苑,与赵秋实先生做最后遗体道别。 赵归璞简单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又匆匆大致扫过今日其他新闻,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赵秋实的去世都能放在头版头条,想必昨日也无其他大事发生。 甚至因为北约与斯洛克断交对国内影响不大,反而被放到了国际版的角落里。 放下报纸,赵归璞又开始处理邮箱。 在邮箱里那一堆来自欧盟国家与斯洛克的船只租赁请求信件中,他翻到了赵秋实的遗书。 遗书是远在英国的赵秋实的生活秘书用手机拍下发过来的,因为遗书非常老派,是用钢笔手写—— 赵秋实固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不是全无优点,他至少练得一手好字。 书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赵归璞花费了一个早餐的时间匆匆浏览了一遍,并做出一些总结—— 一:赵秋实过度思念逝去的夫人,早些年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此番前后他日日夜夜沉溺在过去与心爱之人的记忆中无法自拔,那一本老旧的相册已被翻至脱页,不得不拜托秘书送去重新订装。 二:最近数月,赵秋实已经产生了幻觉,盛夏时分,某日赵秋实遵照医嘱在阳光下坐着发呆,他却在院中嗅到了大马士革玫瑰的花香……大马士革玫瑰优雅美丽,是赵归璞的Omega母亲的信息素气味,而事实上曼切斯特的日照条件与大马士革玫瑰并不匹配,春日为数不多绽放几多也挂不住花早已败落,赵秋实坚定认为是夫人的信息素在呼唤他团聚。 三:赵秋实要落叶归根,请求赵归璞安排专机送他与夫人骨灰回国,入土安葬。 四:终其一生,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的企业家,赵家在他手中颓败趋势愈发明显他从未想过拯救,与此同时,他也从未能尽到父亲的职责,赵秋实真诚地向两个儿子道歉。 五:赵秋实决定在夫人祭日这天,了结生命,早些与夫人地下于团聚,并为此欣喜若狂,请儿子们莫哀莫念。 浏览完遗书内容,赵归璞合上电脑,对于方才自己认真阅读过一遍的东西,他的评价是有些浪费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好好吃他的早餐。 尽管如此,赵归璞还是在出门照常去公司上班的路上,让秘书着手安排,尽量插队申请到私人飞机航线,帮助父亲完成“落叶归根”的遗愿—— “先生,那葬礼方面……” 白色宾利后座,同样是西装革履的秘书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半弯腰在男人身边,保持着上下级社交距离。 秘书叫蒋尾,男性Omega,已婚多年已育,三个崽最小的上幼儿园。 他拥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他来赵氏面试那天,除了递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时高呼自己日柱庚金,与航运公司正是“秋水长天涌金浪”,还强调自己的名字来自于尾生抱柱的典故,说明他是一个与公司八字相旺,脚踏实地、诚实守信的老实人。 简直天选秘书。 难得赵先生也是信了他的邪,从这人大学毕业就带在身边,一用用了许多年。 此时的赵归璞已经开始浏览早上邮箱里收到的那些船只租赁申请邮件。 复制黏贴拒绝模板,顺手回复一个他认为作为合作者人品和信誉都不太合格的友商,赵先生头也不抬地说:“就按照应该有的规格,白事吊丧贴按照名单发出去。” 一边说话,男人草草浏览完了邮箱里所有的邮件,心里大概有了数,大多数邮件并未当场回复,而是干脆锁屏IPad。 “咔嚓”轻响,蒋尾瞬间背脊僵硬,如坐针毡,那清脆的声响如同他头顶高悬的利剑—— 赵归璞:“蒋尾。” 蒋尾:“是?” 赵归璞问:“是不是还要我提醒你注意名单不要遗漏重要人员?” 蒋尾:“什么?” 赵归璞:“你是秘书还是我是秘书?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如何安排?” 蒋尾:“您是!您是!” 赵归璞无声挑起眉,秘书又擦擦汗,瞬间想打开窗户把自己扔出去。 蒋尾:“不不不不不我是!我是!对不起,先生!我现在立刻就能安排好!” 赵归璞把IPad扔回秘书腿上,往后靠了靠,闭上眼,指关节抵着眉心压了压,于宽敞的商务车后座,男人清晰而毫不避讳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自然不是为了赵秋实。 是为了赵恕。 昨日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除了最开始的诧异和一点点的迟疑之外,赵归璞本人其实没有太多其他复杂想法,于是也没花费心思有去做任何的铺垫,便将这件事转述给赵恕。 他却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当年年幼,又被保护的太好,那些伴随着赵秋实出走引发的腥风血雨他只闻其声不见其貌…… 于是不幸地,对于父亲,赵恕或许还带着一丝不必要的天真期待,并不是一个全然冷心冷肺之人。 昨晚,赵恕房间的灯亮了大半宿。 直到后半夜,天快亮那会儿,赵归璞听见走廊上有轻轻开门、关门与走动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在赵恕的房门前停下,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吴且进了赵恕房间大概十分钟后,赵恕的房间终于熄灯。 ——也不知道两人在屋里做了什么。 赵归璞脑海里一晃而过,当他将父亲去世的消息公布时,同样在房间里的黑发Beta脸上的茫然…… 和后悔。 大概是在后悔今晚做什么要到他们家来。 赵归璞低哼一声,不合时宜地莫名想要发笑。 指尖摸了摸鼻尖,他不愿意在司机与秘书的眼中落下个“我爸自杀我乐开花”的变态形象,只能拿出手机,看了看外面的舆论风向—— 不出意外的,外面媒体对于赵秋实与亡妻林蝉琴的爱情正在高歌猛颂,感人肺腑。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作笑话一般看完一部分,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早上九点半。 进电梯前,赵归璞看了眼今日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股票,开盘即飙升八个点。 看来当代人都很爱听豪门爱情故事。 …… 三日后。 江城。 帝苑陵园。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独自淹死在自家浴缸里果然就是最明智的选项。” 一身深黑色的西装,吴且压低声音与身边的李君碧闲谈。 周围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都是身着黑衣的脸熟面孔,此时此刻大家都神情肃穆,耐心等待接下来的告别仪式。 今日大概是江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来得最齐的一次,包括裴顷宇他老爸也是一身深色礼服军装与配套的黑色皮质手套出席,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此时正与赵归璞肩并肩,同后者低声交谈。 裴擒五年前因为一场交通事故丧偶,大家都是AO组合家庭,但从头到尾他表现得却与赵秋实截然不同—— 赵归璞大概挺欣赏他这种近乎于无情的作风。 吴且有些恍惚地想着,裴顷宇凡事淡漠至几乎与世隔绝的性格塑造基础,大约来源于他的父亲。 但奇怪的是,赵恕就不像赵归璞。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自杀?” “那日是婵琴的祭日啊,我上飞机前还想叮嘱阿且记得订束花——” “啊,感情真好。” “是的,吴文雄,你最好死在我前头。” “嘿!说的什么话!” “你若为我自杀我在地底下都睡不安生,所以还是你先走吧,我比较坚强,等腺体退化至不分泌信息素了甚至可以找个老头夕阳恋。” “……” 李君碧和吴文雄是大前晚得了吴且的消息,当场又安排了今早的航班临时从国外赶回来的……飞机安排在今天下午,道别仪式后,回家冲个柚子叶就又要赶往机场。 “你们谁搞自杀那一套我就把你们分开葬,一个埋在江城,另一个送回槟城。” 吴且插嘴。 听了儿子在旁边凉飕飕的警告,李君碧在半遮面的黑纱下横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疯话,从刚才开始就想警告你严肃点,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吴且觉得很无辜。 毕竟他实在是在当事人的脸上都没看到多少悲伤情绪。 这么想着他不服气的转头看向赵归璞,正欲同母亲争辩一番“你看赵先生掉了一滴眼泪冇”,不料此时,不远处交谈的两个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双双抬头,望过来。 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吴且:“……” 吴且心中“咯噔”一下,条件反射想转开眼睛,但这样做又显得太刻意。 赵归璞倒是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树荫下,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着黑色领带,白色的衬衫白得刺眼,抬眼直望着吴且,哪怕隔了那么远,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审视。 吴且眨眨眼。 总觉得他们好像上一秒是在讨论他。 这种猜想让他尾椎处又不可抑制的发麻—— Alpha从来都是阳光下的凶猛猎食者,而吴且则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自由爬行的咸鱼…… 一条咸鱼被顶尖的猎食者注意到,从来都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哪怕隔着那么远,远处两位上位者的目光还是将他束缚在原地。 ——战场上的Beta士兵是否也因此心甘情愿为Alpha将领冲锋陷阵? 吴且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二次分化性别里的臣服性在此刻不必要的暴露。 直到赵归璞远远的冲他温和笑了笑,瞬间那种被锁定的压迫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吴且的幻觉…… 他看到树下,男人抬手,无声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吴且回过头,看到了刚刚处理完道别仪式大厅事务归来的赵恕。 换掉平日宽松的校服或者运动装,少年Alpha也换上了肃黑西装,平日里不太看得出来的厉害身材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宽阔的肩近乎物理意义上接近直角,窄腰完美收在西装腰线中,讲究的衣裁无一寸多余的布料,将其长腿完美包裹。 此时赵恕一只手扶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黑色金属被熔炼成一朵鸢尾花的模样,那是在赵氏的公司大楼与船只上都会看见的家族徽纹。 长柄伞的作用是捧灵转移骨灰时,用来遮在骨灰盒上方。 捧灵一般是长子长孙来做,赵归璞却安排给了赵恕—— 看样子这位长子对于父亲的感情真的如大家所言所剩无多,如今人走茶凉,赵家掌权人已经是连做个样子都懒得做。 当吴且走向赵恕时,Alpha正与周围凑上来的同学交谈,那副眉目淡然、鲜少情绪外漏的模样,让吴且觉得还有些恍惚…… 「我做噩梦,梦见我哥跟的船在北冰洋撞了冰山,船舷断裂,他死了。」 「赵恕,噩梦只是噩梦。」 「我知道。」 「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知道。」 「赵先生死于冰山的概率基本小于你扣篮时因为震碎篮板被倒下来的篮球架压死。」 「真正死了的是赵秋实。」 「是的,真正死了的是你的父亲。」 那夜拥着被窝坐在床中央,一脸仓惶地与他进行无厘头对话的少年似已经消失不见。 今日份的赵氏小公子有了江城赵先生的影子,褪去少年人的躁动与稚嫩,多了一丝阴沉。 林祖文正站在他身边,分化后林祖文长高了一些,但和赵恕说话依然是仰着头。 吴且靠近时,闻到了龙舌兰草的信息素味,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兼有特殊抚慰情绪,但他猜想应该相当能够让一名心情不佳的Alpha变得愉悦—— 尤其是当信息素的释放对象是“阿芙洛狄忒之眼”时。 吴且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他确定交谈中的人门绝对听见了他的声音,因为赵恕已经抬眼,越过人群望过来。 他眼神毫无波澜,没人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大多数人的信息滞留在他们于篮球馆大吵一架,几乎闹崩那个阶段。 ”阿恕,你的领带有点歪。” 吴且站在林祖文身后时,正好能看到Omega背对着自己仰头和Alpha说话的后脑勺。 林祖文应该是知道吴且在自己身后,但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恕,扬着唇角同他讲话。 “是吗?” 赵恕语气淡淡。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错步越过了林祖文,来到吴且的面前,稍微弯下腰,把领带所在位置放到了黑发Beta眼皮子底下。 “领带歪了,帮我弄下。” 在周遭人们傻眼的目光中,赵氏小公子做到了淡定自如,旁若无人。 棕色的瞳眸在阳光下成了一种很好看的浅棕,他垂眼望着吴且,很执着的等着。 吴且抬手给他调整领带。 “我们现在正处于待解除婚约状态,你这使唤我很顺手的习惯最好改改。” “手里有伞,看不到?” 解开领带重新整理动作中,黑发年轻人的手背无意间蹭过少年的下巴。 从方才开始其实一直有些紧绷的下颌线在被光滑柔软的皮肤不经意扫过,此刻才真正的悄悄放松下来。 第40章 明明就 远处,人群中,黑发Beta为面前高大的少年Alpha整理他的领带。 周围人都干瞪眼看着。 阳光下,黑发年轻人微微低着头,后颈处光洁细嫩,Beta退化的腺体几乎不可见,只有因为拖延症没及时打理的后颈发轻轻扫过白色的衬衫衣领。 黑与白是触目惊心的对比色。 赵归璞唇角含着一支烟,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视线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只是含着烟的唇角卷翘起来,甚至无需树荫或者烟草那一缕烟雾缭绕的遮掩,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好心情。 一旁的裴擒忍不住转头打量他:“你老爸还在里面等火化,你就算演好歹也要演一演。” 被媒体拍到,转头明日报纸头条又是“赵先生薄情寡义”。 但赵归璞不在乎,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未婚夫夫二人:“只是觉得年轻人很可爱,前一天还风风火火、下定决心一般闹着要解除婚约,今天又热热闹闹重新聚在一起。” 裴擒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吴且的侧脸。 Beta的皮肤白,继承了母亲的五官柔和,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时总显得十分深情又温和。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认知也会有偏差,正如幼儿园老师并不会单纯因为你家有钱,就在毕业照的时候抱着你、让你坐在他的腿上。 “吴家的Beta小孩。” 这是裴擒第一次见到吴且本人,吴文雄来到江城不过短短半载,吴家在社交上显得不太殷勤,吴且与他小儿子相遇的那个酒会那次,他正巧出差。 “已经公开订婚了吗?”裴擒问。 赵归璞转头看着裴擒。 裴擒笑了笑:“还是你下手快。” 赵归璞与裴擒相差九岁,但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平日里聚着打打牌或者喝点酒,他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江城历史上最年轻的执法者总司。 脑子里过了一道方才好友的语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裴擒,语出惊人的问:“替你儿子惋惜还是替你自己惋惜?” 裴笑着接过烟,没说话。 中年男人保养得好,只是笑起来眼尾难免有几根不算明显的尾纹,都说眼尾有纹炸开的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归璞在心中骂他老狐狸,忍不住提醒:“一把年纪了,努力一下够把他生出来,裴司长不好那么变态的。” 裴擒被骂看着也无所谓,看上去颇有兴致,还跟赵归璞搭腔:“去年江城钻石王老五投票我就在你下面一名。”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投票?”赵归璞漫不经心道,“别乱来。吴文雄跟你拼命。” “拼什么命,我合法合规手段的,吴家和我们家很搭配,官商结合。” “死过老婆的人,说出去很难听。”赵归璞斜睨他一眼,“还只比人家老爸小三岁,好意思?” “你懂什么,老男人更体贴,好过你这种,在你面前冻死都不知道替人盖被的人。” 赵归璞不置可否,半晌下定论般,开门见山道:“不准。阿且半边是我赵家的人了。你不要搞破坏。” 裴擒还欲就这这话题再闲聊两句,甚至看上去兴致勃勃,但此时有工作人员上前来小心翼翼提醒两位大人物,告别厅布置好了,吉时将至,准备可以邀请亲朋好友入内道别。 赵归璞随手在掌心熄灭了烟,又很有素质的用手帕将烟屁股包起来,扔进垃圾箱…… 等宾客如游鱼入室,跟在人群后,他才不急不慢地几乎最后进入。 …… 上流社会的葬礼更像是飚演技的社交场。 作为赵秋实的小儿子,赵恕站在前方念悼词,悼词是赵归璞手底下的文书写好了送上来的,里面详细描述了他父母痴缠爱情的一生—— 对于赵秋实一个曾经继承过“船王”头衔的人来说,未免讽刺。 赵恕曾经提出过疑问,但赵归璞的回答很简单,他让赵恕去看看这几日赵氏股票—— 《泰坦尼克号》票房正如日中天时,相比起女主趴在浮木上看着男主沉入冰海,人们更动容的是船舱里一对老年夫妻相拥迎接死亡的那一幕。 赵恕抬起头看了眼下方宾客席,一些方才在外面不合时宜说笑的人,此时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赵归璞在他们中间站着,西装革履,冷漠疏离,男人从头到尾看上去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此时此刻躺在水晶棺里的不是他的父亲。 ——也不是在小时候没有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俯瞰这个世界。 赵恕突然有了一些新的领悟,比如这份悼词没有细言赵秋实工作方面的事迹,实则是给了他一分体面。 有些人当了诗人就当不了将军,那他的墓志铭就该干干净净,当好一辈子的诗人。 “「我的父亲终于走上了他一生都想要走的方向,去到了有人在等他的地方,我们将永远怀念他,热爱他,感恩他。」” 告别厅的气氛在此时迎来了彻底的动容与悲恸。 赵恕放下手稿,与站在人群中的哥哥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无奈。 他们上前去磕头,烧纸,插香。 握着三炷香绕着水晶棺走一圈时,赵恕看见了躺在里面的赵秋实,化妆师技术实在不错,他的老爸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是帝苑的冷冻设施可能有些老旧,赵恕还是在赵秋实的鼻梁上看到了一点点冰柜里低温溶解后会起的水珠。 他收回了目光。 绕过一圈水晶棺,至亲朋好友道别环节。 排在最前面的是裴擒,旁边带着裴顷宇和他的哥哥裴顷浣,在后面是裴顷浣的Omega妻子,还有这对年轻夫妇中间被牵着手的,他们那一脸懵懂的小女儿。 双手合十放在鼻尖下,祭拜神佛则于眉心。 赵恕把香同铜钱纸递给裴顷宇,同样一身黑色西装,连衬衫也是黑色的好友低声一声“多谢”,停顿了下,补了句:“节哀。” 裴顷宇之后就是吴且一家。 奇怪的是赵恕发现,哪怕现场的人着装几乎统一,身高与性别鱼龙混杂,最大的道别厅挤下百来号人也显得拥挤不堪—— 但他还是精准的在很多人里锁定了吴且。 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吴且跪在蒲团上,弯腰,一手撑着蒲团边缘,象征性的往火盆里扔进三张叠好的铜钱黄纸…… 这个动作让他的姿势几乎是恭顺的。 他背对着赵恕,于是从赵恕的方向可以看到他凹陷的腰脊,黑色西装将他的腰衬得很细。 火光照亮黑发Beta白的过分的脸,那双眼倒映着火焰,鼻尖被照亮得顶端几乎透明。 赵恕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鼻尖传来一点点龙舌兰草的味道,他这才回过神般,把自己快要粘在小吴老师腰间西服一处褶皱上的目光拿走。 低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林祖文,方才人群里低声哭泣的人也有他,Omega的情绪敏感又纤细,眼前的人双眼哭得有些泛红,看上去可怜又美丽。 赵恕把香递给林祖文,后者却在接过来前上前以攀附的姿态抱住了他的肩,给了他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 在赵恕来得及说话前林祖文就放开了他,他抬头看去,发现面前Alpha的下颌还是如此紧绷—— 目光闪烁着,有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林祖文强颜欢笑地冲着面前的人抚慰般笑了笑:“阿恕,节哀顺变。” 而赵恕表现得很平淡。 就像是察觉信息素的器官已经在香烟纸钱中失去了作用,他完全接收不到来自林祖文小范围释放的Omega抚慰式信息素…… 林祖文语落,他皱了皱眉,然后敷衍地偏开了头,说:“嗯。” …… 所有的流程走完,当晚会有一场答谢宴。 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整齐的齐聚一堂的时候不多,人们也不能总巴望着这儿能三天两头死个人,大家把这难得场合当社交场,观望江城接下来新的风向。 赵家把答谢宴设在本市一家超五星酒店顶层,是赵归璞这两年置办的重资产之一,赵家还是专注以于水上的事,这些不过是一些投石问路的小举措。 在此之前还有个下葬仪式。 赵秋实的骨灰没有耽误,烧出来直接就捧进墓园下了葬…… 只是下葬时,只邀请了和赵家真正关系比较紧密的亲朋好友。 父母已经赶去机场,作为家庭代表的吴且举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很有一种困惑比如“我是谁”或者我在哪”。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打在伞面连成水珠,却几乎悄无声息。 最前方,当赵家现任掌权人走出保镖举着的黑伞来到细雨雨幕中,弯腰抓过一把墓前土,撒在骨灰盖上,这痴情一生、负了所有人的男人终于同自己心爱的女人团聚。 赵归璞站在墓前,用下面的人地上来沾了白酒的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父母的照片,又擦了擦胸前的鸢尾花徽。 停顿了下,男人才低声道:“老爸,你走好,无论是赵家还是阿恕我会照顾好,你和妈妈要放心。” 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一种承诺,更像是一种自我提醒,被提到名字的少年Alpha忍不住侧目,却在兄长的脸上什么也未看清。 现场鸦雀无声,除了雨打树叶的声音。 离开墓园时,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乌云压城的天空,天像漏了似的,雨水几乎算是砸在地面上,举在头顶的伞彻底失去了作用,上车的时候,赵归璞和赵恕的身上都湿了,他们只能脱了外套放在一旁。 前面司机很有眼见力早早开了暖风。 雨刮器失去了作用,车开出十米司机就把车停了下来,侧身与后面的人说:“赵先生,雨太大,这样行走不安全,还是得等等?” 赵归璞答应了,让司机把挡板升起来。 在旁边擦脸上水的赵恕一看这是要谈话的姿势,手上动作一顿,显得有些不自在。 等赵归璞转向他,抢在男人开口前道:“你又想说什么?” 赵归璞歪了歪头望着弟弟,看他一副十足警惕的蠢样,有些无奈,“做什么一副接受审问的嘴脸,日常兄弟聊聊天不行么?” “不太行吧?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说话可真难听。” “别阴阳怪气了,有事说事。” “只是看你今日和阿且相处得很和平,问一问,你们又不要解除婚约了,是吗?” 赵归璞的话让赵恕沉默了下,脑海中一闪而过黑发Beta低头替自己打领结时候,柔软乌黑的发顶,和他头发上的两个漩。 也不是不要解除婚约了……他倒是试探性的提过和好,但其实吴且并没有答应他。 如今给他稍微一点好脸色,恐怕不过是可怜他在母亲的祭日又死了老爸。 ——要承认这件事对于赵氏小公子来说多少有些心底刺挠。 “可能吧,也不一定。”他含糊道,“做什么在这个地方提这种事?” 红白撞喜,图个吉利? 赵归璞只是莞尔,让赵恕不必那么紧张,外面的雨声太大,打在车里就剩下叫人心神安宁的沉闷声响,他难得善良,没有这时候告诉赵恕—— 替你抢来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你不想要,外面多的是豺狼虎豹,野狗狐狸在惦记。 “我只是想知道,今日葬礼,有没有给你一些启发?” “什么?” “阿恕,你前些天跑到书房,认真问我到底为什么要安排你和一个Beta在一起,你身边明明出现了‘阿芙洛狄忒之眼’的林家小少爷。” 赵恕确定,赵归璞提到“阿芙洛狄忒之眼”时,语气有藏的很好的薄凉与讥讽。 他不屑,什么契合度,什么Alpha与Omega天生榫卯。 赵恕的手搭在膝盖上,西装裤还是湿润的、潮乎乎的,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原本冰凉的膝盖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大雨冲刷着公墓的墓碑,雨幕之下一切都显得死灰发白,脑海中闪过告别厅中,父亲遗体的鼻尖上,冰冻消融的水珠…… 一瞬间,赵恕突然已经明白了赵归璞的意思。 他在说父亲的死。 他在说父亲在母亲去世后的一蹶不振。 他在说一个Alpha对Omega深入骨髓的依赖与爱意,可以令他玩物丧志,抛弃事业甚至是亲子。 “你在说赵秋实,你不想步他的后尘。” 安静的车内,赵恕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但也因此异常的清晰,他用的肯定句语气。 “你觉得,不止是‘Alpha标记Omega‘那么简单,他们的关系是相互制约的。” “只有目光不再围绕着一个Omega转,不再因为一点特殊的信息素就被牵着鼻子走时,Alpha才是真正的‘支配者‘。” 赵归璞转过身,“我说过我会照顾好你,阿恕,赵秋实的事不可以也不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 赵恕哑口无言。 赵归璞将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Alpha对Omega当然是占据主动的支配者,但赵归璞的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对Alpha进行反向制裁的性别,在他这都不可能过关。 Beta不一样。 Beta无法被标记,无法产生信息素,没有情热期,不会像感官动物被生理需求所控制—— 他们对于Alpha的意义很纯粹,天然的服从,可能能够感知与读取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来自顶级Alpha的威胁。 Beta很安全,和Beta在一起,Alpha将彻彻底底、毫无顾虑地永远处于高位。 “你是这个意思?” 想通的一瞬,赵恕深棕色的瞳孔微微缩聚成了一根针眼大小,他猛地转向赵归璞—— “但这样就对吴且不公平了!Alpha有情热期,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情热期情不自禁真的对另一个Omega心动甚至是标记呢?我永远无法保证自己对一个Beta的忠诚……” 天边突然炸开一声响雷。 那声音仿若要震碎苍穹。 外面的电闪雷鸣中,雨势倒是小了许多,赵恕浑身发冷的看着身旁男人转过头,冲他弯起了唇角。 “你操心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奏鸣的尾音,意味深长。 吴家需要顶级Alpha坐镇守住家业,赵家需要长命百岁,各取所需罢了。 赵恕哑口无言,浑身僵硬地瞪着赵归璞,如同第一天认识他,难以置信这种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 明明他从过去一直表现得对吴且青睐有加。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坚定了吴家的吴且这个人。 明明他—— “叩叩。” 车窗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 保镖站在外面守岗,来人必然是通过放行了的,赵归璞停下了与赵恕的对话,抬手降下白色宾利的后车窗。 车窗下降至一半,逐渐露出了一条缝,车窗外,一双被雨水潮湿浸润的黑色双眸显露出来,黑发年轻人半弯着腰,肩膀上还扛着一把黑伞。 “哥。” 吴且从打开的车窗伸进一个被雨水飞溅得有些湿漉漉的手。 “我在外面捡到这个。” 一枚精致的鸢尾花胸针躺在他的手心,紫色天然宝石在阴雨天也依然璀璨发亮。 半晌沉默。 黑发Beta一无所知自己刚刚成为聊天的中心话资,他站在车外,整个人像是被雨淋得皮毛湿润的小动物,并不狼狈,却显出一种尤其的可爱。 他看见车中男人轻笑一声,唇角上扬。 “谢谢,阿且。”赵归璞伸手拿走了他手心的胸针,“你人总是很好,与我赵家也有缘分。” 男人修剪整洁的指尖在他掌心划过,指甲却意外质地偏硬,像是被猫了挠,有点痒。 吴且缩回手,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用手指去抠掌心,他垂下眼,温和地说,不用谢。 第41章 鲸湾之月 晚上的答谢宴,吴文雄夫妇不在,所以还是只能吴且顶上,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的的社交场合,否则一开始来到江城他就不会选择进红铁中学教书。 说什么学校的工作环境很纯粹的。 都他妈骗人的。 如果早知道进学校当个老师也会搞出那么多屁事,吴且会选择进自家公司,当一个月薪五千块、这辈子(除非回家)不可能有机会见着董事长一面的基层业务员。 葬礼结束回到家,在家里佣人多罗塔的催促下用柚子叶熬的水洗了澡,收拾好头发,最终进入衣帽间,看着玻璃柜门后悬挂保存的好好的一排正装,小吴老师唉声叹气。 李君碧不在,什么搭配都要自己决定。 吴且对着深灰色还是深蓝暗条纹的犹豫不决,眼看着时间都快不够,干脆拍了照问理英—— 时尚相关的事,不懂就问第一性别是女人的生物。 ……Alpha女也算半个女就对了。 半个女回的很快,但只是回了他一个问号,然后告诉他要么你问问你家的狂犬病患者,犹豫不决的时候抉择当跟风狗总没错的。 【吴且:那我岂不是像主动邀请他穿情侣装?】 【小慈理理我呀:?】 【小慈理理我呀:在你眼里我们Alpha都是一种怎样的自大狂存在?】 【小慈理理我呀:如果他有这个想法,你跟他穿黑白对比组,他也会觉得你可能是在试图跟他搞黑白无常cosplay的。】 吴且真的很容易被说服,轻易听从了理英的意见,还真发微信问了赵恕。 但赵恕不知道又哪里犯病了,回了他一个“不知道”,语气冰冷且生硬。 对于别人来说时不时发脾气很离谱,但对赵恕来说是家常便饭,吴且懒得跟他吵,放下手机不再搭理他,自顾自选了那套深蓝色暗纹的。 选好了西装,黑发Beta开始满屋子乱窜,找袖扣,配领带,手帕,表。 吴且有自己的衣帽间,一个抽屉抽出来里面放了十几块表,基本都是别人送的各种生日礼,成年礼,升学礼…… 每一块都比曾经送给兰因、让张庚辛破防的那块更贵。 小偷入室拉开抽屉能幸福得当场晕过去那种。 吴且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目光定格在上次赵归璞以赔礼道歉为由头送的那只古董表上,很漂亮,和他今晚选的西装貌似挺配。 取出那只表放在西装上方对比了下,吴且直接把表戴在手腕上。 就果然很配。 …… 出门,紧赶慢赶催着司机走环城,也是在请帖上规定时间早五分钟到达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前。 吴且一下车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恕,此人一身铁灰色的西装,配同色暗条纹领带,和吴且身上这一套毫不相干。 刚下过暴雨放晴的天空碧空如洗,夕阳余晖下,鸢尾花胸针上的紫色宝石闪闪发光。 Alpha少年看上去心情很糟,基本对任何来宾无一笑脸,表情敷衍且唇角轻抿,泄露了他的不耐烦。 吴且走上去,赵恕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隔着人群与街道两人相视对望,谁也没说话。 吴且没有兴趣热脸贴那种脾气莫名其妙的冷屁股,主动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头顶上顶着少年投过来比X激光射线更灼热的目光,吴且淡定自若签了到,放下笔,直起腰,转过身。 淡然的黑色瞳眸猛地捕捉到少年Alpha直白的注视—— 或者来不及挪开视线,赵恕显得有点狼狈,停顿了下,干巴巴的说:“欢迎。” “‘欢迎‘?”吴且语气平静地跟着重复了一遍,“你是什么,门童?那刚才为什么不上来替我泊车?” “……” “赵恕。”吴且一只手撑着身旁签到台,觉得并不能咽下这口被人莫名其妙冷言冷语的气,“上午在墓园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又犯什么病?” “什么?我没有。” “我刚才发信息是想问问你穿什么颜色的西服,本来想着在对外宣布解除婚约之前,和你穿同一色系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吴且说,“看来你很讨厌这样。” 骗人的。 他就是纯纯选择困难症犯病。 但大概是黑发Beta脸上的表情过分理直气壮,所以成功行使此次诈骗。 现在赵恕看上去像被人打了一拳。 刚刚打的。 新鲜热乎,鼻青脸肿。 语落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吴且看到赵恕目光飘忽地望着自己,就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憋闷了很久的话要同自己讲,但等他做好准备听秘密时,赵恕又闭上了嘴。 “我没有讨厌,刚才只是太忙了。”赵恕撇开视线,看上去有些疲倦,“你先进去吧。” ——好的,好声好气跟他说话的最后一次机会浪费掉了。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吴且微微蹙眉,瞬间觉得面前的Alpha性格比Omega还烦人,兰因都没有成天像个气包似的莫名其妙就发脾气。 “赵恕,我刚才在门口看到有辆特斯拉。” “所以呢?”赵恕视线还是不在吴且身上,语气敷衍,“你坐那个来的?” “不。” 黑发年轻人十分认真的望着满脸不耐烦的Alpha,目光在他脸上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 “我要打电话给马斯克,让他操纵那辆车撞死你这个坏脾气。” 众所周知,马斯克die于上个世纪,古老到那时候人类只有两个性别。 对话结束了,扔下这句离谱的话,吴且撞开他自顾自进入酒店大门—— 请帖都没放下,当然也没人敢拦他。 …… 坐专层电梯直达顶层,吴且到的时间过分踩点,宾客三三两两几乎都要到齐。 吴且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无人搭理自己,可以躲在角落里赶紧吃完赶紧闪人的场合,结果一只脚踏进宴会厅他才发现…… 在红铁上学的小崽子可太多了。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 他只来得及从侍从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从四面八方无数双放光的眸子就望了过来。 当他们喊着“小吴老师”兴高采烈的往前凑时,吴且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个哈士奇主题的咖啡吧,而他是今天开门营业的第一个客人,无数过分热情如八百年没见过人的狗崽子摇着尾巴冲向他…… I人的顶级地狱不过如此。 默默地试图将手中的香槟放到了旁边的台子上,很害怕场面从“优雅喝一杯香槟”变成“痛快大醉一场”,小吴老师心想,这时候用去洗手间的借口会不会太早了点。 然而手中香槟杯未来得及放下。 狗崽子们已经杀到了面前。 “小吴老师你怎么那么迟啊?” “哇你穿西装好好看啊和平日一点都不一样!其实今天在葬礼上我就想来跟你打招呼了呜呜呜呜可是赵恕把你看得太紧都没机会……” “赵恕人呢?现在不来看着他的肉骨头了?” “不知道,在下面迎宾吧?” 吴且满心怨念,“嗯嗯啊啊”的应付着迎面糊来的热情。 直到不经意一抬眸看到不远处,一身浅灰色西装的裴顷宇短暂跟原本在交谈的人三两句道别后,转头看向他。 两人稍一对视,吴且眼前一亮。 只见裴顷宇抬脚往他这边来。 好的。 抱怨结束。 社交开始。 “小吴老师,你在看什么?” 一群活泼的少年少女将吴且围在中间,有篮球队的Alpha也有普通学生Beta,还有几个Omega…… Omega倒是很好认,他们都戴着精致的防咬颈环。 他们不约而同的注意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某一时间突然从刚才那种活人微死气氛活了过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他们身后, 吴且倒数第三秒时,裴顷宇走到了他的面前,周围围着的人很识相的让开了一条道,让他来到最前面。 宴会厅的灯光明亮璀璨,脚下地毯的鲜明颜色好像让现场的人们变得更加漂亮,裴顷宇来到吴且的面前。 灯光从上往下照在面前年轻的Alpha的身上,五官精致漂亮,瞳色很淡,因此给人一种冷漠生疏的距离感。 但吴且知道,其实裴顷宇这个人很有礼貌,也很会看场合气氛,很体贴。 “小吴老师,路上堵车么,踩点踩得那么好。” 裴顷宇顺手将吴且从闹腾的哈士奇崽子们中间解救出来,因为宴会厅有音乐,且Alpha身高优势,他跟他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微微低头。 裴顷宇声音不高不低,一边说着手自然压在吴且的背上,他问他饿不饿,将他往角落餐桌旁引。 他的小动作被其他人注意到,纷纷抗议他怎么就要把小吴老师带走—— “我还有个后撤步三分的动作想要问他呢!” 一个篮球队的队员抱怨。 裴顷宇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那抱怨的人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里,裴顷宇倒是给了个台阶:“都几点了,问问题也要先让老师先填饱肚子吧?” 无论是篮球队队长还是掌管操行分生死大权的学生会会长的身份都挺有说服力,大家偃旗息鼓,只能闭上嘴,眼巴巴看着黑发Beta—— 被裴顷宇遮在身后,现在大家只能勉强从Alpha的肩膀后面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裴顷宇转身,指尖仿佛不突兀的拂过吴且的肩,拍拍他:“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他双眼微微眯起好像带着笑,但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再出声反驳—— 若说赵恕是个随时引燃的燃烧弹,那裴顷宇更像悄无声息的银环蛇。 漂亮,看似无害,实则生人难近,感觉好像是盘踞于潮湿角落里的冷血动物,难以触动。 比喻不太精准,但给人感觉是这样的。 但吴且并没有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只是想,如果有情饮水饱的话,那肯定是不饿的。 肩膀某一处热辣滚烫到好像要熟了。 指尖悄无声息握紧了手里的香槟杯,指关键因用力隐隐泛白,吴且警告自己不要做出过激的反应—— 脸红也不行。 他是有点饿,随便指了指宴会厅角落的空桌,问裴顷宇要不要到那边去。 今天小吴老师的装扮非常正式,连里面的衬衫也是量身定制,一抬手衣袖会稍微往上跑,就这样他手上戴着的那只古董表。 珠宝翡翠最爱高光灯,灯光一照珠光宝气,宴会厅灯光下,众人皆是被他的腕表恍了下眼。 吴且感觉到周围一瞬间安静很多。 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此时此刻裴顷宇也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片刻后,他飞快敛去眼中情绪,缓缓道:“原来这只表,现在在小吴老师这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漂亮的表!” “什么表什么表?” “宇哥,你认识啊?” “小吴老师,这个表哪来的,它好配我新买的新礼服,我也想要——” 众人再次围上来,有活泼的Omega小姑娘已经主动捧着黑发Beta的手腕,凑近了仔细看。 裴顷宇提醒了一句:“是‘鲸湾之月‘。” 吴且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迅速放开—— 原本捧着他手腕的手改抓他的手臂,正以一种太监捧着玉玺的小心翼翼,将他的手臂轻轻归位至他的身侧。 吴且:“……” 做完一切,Omega小姑娘迅速弹开距离吴且一个安全距离:“裴顷宇,你是说那那个‘鲸湾之月‘吗?” 裴顷宇点点头。 小姑娘鼻孔放大,倒吸一口凉气。 吴且:“怎么了?这表里有内置炸弹?” 赵归璞送吴且的表确实叫“鲸湾之月”,名字拗口,吴且一直没记住过。 正如李君碧所说,宝石没有名字就像钻石不上克拉,珠宝腕表,要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才有被人们记住和认得的可能。 作为存在意义特殊的古董表,“鲸湾之月”的故事一直广为流传。 上几个月,这只表百年难得一线现地出现在港城慈善拍卖会,几乎可以说那场拍卖会就是以此表作为噱头展开的,在拍卖会上,表一亮相就立刻身价水涨船高,最终被人以三千五百万天价拍下…… 知道这表在赵归璞手上的不多。 裴顷宇也是同父亲闲聊时听他听过一嘴,说是赵归璞特地戴了跟他显摆过。 ——现在这表原封不动出现在吴且的手上。 “所以当时拍下这只表的是小吴老师吗?” “不是,是别人送的。” “啊?啊啊?别人送的?什么人那么有——” “是归璞哥送的啊。” 裴顷宇声音轻飘飘的传入对话。 “赵归璞”的名字出现,不意外的再次让在场众人安静了一下,全方位的感官冲击,无一不让大家想要原地跺脚尖叫。 但体面只能让他们呈现出满脸的空白。 躁动的气氛里,吴且转了转头,目光停留在面前Alpha微微卷翘起的唇角,好似真诚祝福这一项联姻早日达成。 ……突然就有点后悔随手戴了这块表出来。 “看来归璞哥真的很重视两家的联姻。” 裴顷宇说,“之前赵恕还跟我抱怨,他问归璞哥磨了很久,也没弄到这块表。” 吴且含糊地“嗯”了声,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放下香槟,借着喝酒的姿势他顺势转开眼睛。 香槟照顾在场的年轻人,是带着淡淡果汁味甜口的,很好喝,吴且却硬生生喝出了苦味。 在他身边,一个学生捧着自己的脸打破了沉默:“我突然觉得那天为了赵家送林祖文一个四十几万的奢牌成品珠宝防咬颈环而浮想联翩的我好蠢。” 仿佛一锤定音。 身后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不意外地看见了面色难看的林祖文,他今天脖子上戴的还是宝石款,且也是海蓝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之前赵归璞在他的成年礼送的、之后当时引起血雨腥风的防咬颈环。 璀璨的宴会厅灯光下,海蓝宝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是好看的。 但流水线工艺的海蓝宝的宝石光,与克什米尔蓝宝以及蓝钻成排镶嵌的艺术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于是这一刻,头顶的高光像是将镜头对准了滑稽的角色。 吞咽下口中苦的要死的香槟酒,吴且没觉得一点快乐…… 中学生那点喜怒哀乐跟他毫无关系,他只觉得无聊得不如家中女佣多罗塔爱看的宫斗肥皂剧。 并未多看好似天塌了的林祖文一眼。 吴且摇晃着还剩几口的香槟,视线始终放在琥珀色晃动的酒液上——他试图忍耐一下——十几秒后,宣布尝试失败。 周围的人都在兴奋的讨论这只表多珍贵。 在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热闹氛围中,侧了侧头,黑发年轻人目光流转,却是用平静的语气问身边还没走开的裴顷宇:“你知道我和赵恕在商讨解除婚约的事吗?” 吴且很少主动和裴顷宇搭话—— 打篮球的场合除外。 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主动开启一个话题,更是几乎没有,所以裴顷宇愣了愣,低下头看向他,脸上有疑惑。 “所以,不要用这种祝福的语气描述这段联姻。” 放下尚未喝空尚余酒液的香槟杯,在裴顷宇难得愣怔的空隙中,吴且抬手轻轻拍了拍alpha结实的胸口。 指尖在少年的领带结上一扫而过,黑发Beta长长的睫毛掀起,从下至上与他对视一瞬。 “我会很不开心。” 轻描淡写的声音,具体指向模棱两可。 放下这句话,吴且便转身离开,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取餐台。 裴顷宇站在原地,盯着那抽身离去的背影许久,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领结,黑发年轻人指尖余温仿若尚在。 第42章 多管闲事 吴且退出了人群,来到角落里,问侍从要了一杯红酒,坐下了。 他确实是饿了,但不幸的是胃是情绪器官,所以哪怕这会儿饿得发酸,看着不远处长桌上各种精致的食物,他也不太提得起胃口。 坐在角落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面前落下一碟鹅肝牛排和一块奶油提子蛋糕。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身着浅灰色正装的Alpha挨着他坐下。 “不是饿了?”裴顷宇问,“饿了怎么不拿东西?” 吴且的目光从面前Alpha的脸上挪到了窗外。 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桌下,搭在小腹上的手有些焦虑的从左手压着右手换了换,右手因为微汗而高温的掌心压在了左手冰凉的手背上。 ——倒不是在盼望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毕竟迄今为止除了日常的交流,打球时候的磕碰,除了那晚单独一对一后的晚餐,他们甚至没有超过师生之外的任何情谊…… 朋友算吗? 也不算的吧。 知道自己的暗恋和没完没了因为对方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暗自伤神似乎有些可笑,因此也从未想过迁怒对方,或者表现出任何莫名其妙的不满,给对方带来困扰…… 暗恋是一场白日焰火。 在背景色的掩护下安安静静又轰轰烈烈,从头到尾,都只有点燃烟火的人自己知道烟火曾经有过绽放。 吴且一直做得很好,只要裴顷宇能够同他保持距离,他们可以维持体面。 “我坐一会就好。”吴且温和笑了笑,双眼微微眯起,堪称毫无破绽,“裴同学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在这陪我浪费时间。”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已经第三次注意到在宴会厅的某个角落,裴擒在往他们这边看了。 大概是想要他儿子滚回去社交,而不是坐在角落里陪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躲懒。 裴顷宇闻言,没说话,半晌突然伸手扯过吴且面前的碟子,替他将鹅肝和牛肉分好。 修长的指尖握着笔时总能在试卷上写出让绝大多数老师满意的答案,切割牛肉的时候也因为良好的餐桌礼仪显得特别好看。 吴且看了一会儿,直到裴顷宇将食物重新放回他的面前。 “赵恕说,你早上很早就去墓园,中午吃了点沙拉下午又跟着去下葬,让我看好你。” 裴顷宇的声音不温不火,显然在阐述一个事实,吴且低下头看着面前分好的食物,觉得牛肉切面流淌的掺着血的汁水也面目可憎。 ——人为什么长了嘴呢? 吴且绝望的想。 他如果是个哑巴,就这样给我弄完食物,站起来,飘然离去,说不定我会稍微有一点点能把这些东西吃完的心情。 “怎么这种表情?”裴顷宇问,“是不是因为赵恕,又吵架了?” 话语刚落,就看到坐在身边的黑发Beta猛地抬起了头。 视线猝不及防相碰,裴顷宇多聪明的一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吴且的情绪不太对,并且那种情绪的不对,他隐约觉得不是冲着赵恕去的。 但在他来得及深究前,吴且推开了面前的餐盘,站起来。 黑发Beta扔下一句“我不爱吃青提”,再也不看裴顷宇,脚下步伐有些匆忙的往甜品台那边逃难。 他能感觉到,在身后,裴顷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 吴且假装挑选甜品,在甜品台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该死的他还真就最想吃那个奶油提子蛋糕,其他的看上去都太甜太腻。 早知道说自己上火咬不动牛肉。 面对着一整盘无人问津的歌剧院,实在难以下手,正当吴且自己被自己为难到,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从后面靠近自己。 ……毫无攻击性的那种。 他转过身,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林祖文。 他和这个学生私底下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对于此时此刻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且很有话说的样子,他也心中稍微有点儿底对方想说什么…… 目光轻飘飘在Omega修长颈脖上的防咬颈环上飘过。 刚才,众人发现他的腕表后对林祖文这个颈环有什么评价,他是听见了的…… 虽然当时一心挂在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偏偏长了嘴的裴顷宇身上。 面对这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事,他只觉得头疼。 而此时,仿佛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林祖文动了动唇,在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前,先红了眼睛。 身材纤细漂亮的Omega哭起来总是楚楚动人,就像吴且当年在大马路上惨遭抛弃他也没有对兰因大小声一句,现在他也只是想叹气。 “吴老师,”林祖文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反正暂时也挑不出来第二喜好,吴且将手中还空着的甜品盘放下了,显得比较郑重其事地问林祖文:“你指什么?” 不吃饭,跑来甜品台前罚站?确实是故意的。 但林祖文应该不在乎他吃没吃饭,他可能更希望他饿死。 果然,他话语刚落,林祖文便指了指他的手腕,现在,伴随着双手自然垂落,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剪裁精良的西装衣袖自然贴合手腕曲线。 林祖文吸了吸鼻子:“是因为讨厌我上次带着颈环耀武扬威,觉得看着烦人,所以今天也戴上同样是赵先生送的,比我的那个颈环贵很多很多的古董表……” 他停顿了下,说话时带着颤音:“吴老师,是要给我好看的意思吗?” 让所以人看看,赵先生送他林祖文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值得一提。 ……虽然事实上确实是“不值一提”。 但吴且并没准备背这个锅。 “你想太多。” 吴且发誓自己的声音足够温柔,他的意思是,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大可不必又提。 但他没想到,他话语一落,Omega的眼眶就红透了:“不是吗?你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了吗,就好像我是一个无聊的小丑,拿着便宜货还自以为得到了什么宝贝——” 吴且眨眨眼,不得不打断了他:“林祖文同学。” 林祖文已经在准备要哭了。 吴且在心中犯嘀咕,就算是Omega也不应该那么脆弱得像是一朵风中菟丝花,会动不动就眼红想哭掉眼泪…… 在所有人注意到这边前,他决定速战速决。 他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我并不知道你今天会戴海蓝宝颈环来,我要是你,被当众要走的东西绝不要回,对方送回来也是扔垃圾桶,从今往后同款也杜绝;第二,这块腕表今日出现,仅仅是因为和我的西装很配,它不存在第二个功能,我甚至没准备用它看时间。” 平日里温和的小吴老师板起脸说话时,也可以很有威严。 林祖文鼻子和眼睛都通红,他揪着自己的衣袖,平视面前的黑发Beta:“我不信你说的话。” “哦。” 本来就烦,吴且没耐心了,换了个语气。 “不信拉倒。” 林祖文哽住。 “这块表先于你的分化成年礼,出现在我的表柜里。” 吴且瞥了Omega一眼,冷淡道,“先不说它是不是真的可以证明什么,如果我想要用它来证明什么,它不会迟迟到今日才出现……如果我当时真的在意你是否因为一个颈环大出风头,使我颜面尽失,这块表在当时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比赵恕买的医疗颈环更早地送到我的手上,而不是等到今天。 都多少天了,真要有什么反击效果,也都淡化了。 话语落下,吴且微微蹙眉,抬起手松了松挂在脖子上的领带,解开了一颗衬衫的扣子。 吴且与林祖文差不多高,原本可以正常平视交谈,所以当此时他眼尾微微上挑时,那张平日里温和的脸上便平添了一些居高临下的锋利—— 平日校园里,提到小吴老师,人们总说是低调、老实、脾气好。 而此时此刻,或许是宴会厅的灯光开的过分刺眼,眼前的黑发Beta也有了像裴顷宇或者赵恕那种人有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高在上与傲慢。 “烂俗狗血小说少看,我和赵恕只是商业联姻,但罪不当死,何至于沦落陪一个学生仔玩这种勾心斗角?” 放下这句话,吴且拿起了那个空的餐盘,在甜品台上精准选了个草莓泡芙放上去,抬脚往原本坐的角落里走。 ——留在这被林祖文揣测为了赵恕争风吃醋,还是滚回去听裴顷宇讲不中听的废话,他还是会选的。 …… 吴且回到桌边,裴顷宇还等在原地,之前还盯着他们这边的裴擒倒是不见了,连带着赵归璞等几位主角也无声消失。 也是,总不能指望赵先生陪他们玩一晚上的扮家家酒。 他大概早就不耐烦了,否则他那样注意细节和理解的人,也不至于下午家族徽章胸针掉了也没发现。 吴且坐下后,没有看裴顷宇,也没和他搭话,自顾自拿起叉子把那块缝切好的牛排和鹅肝吃了两口。 但他知道裴顷宇在看他。 “林祖文找你,为了腕表的事?” 吴且头也不抬地“嗯”了声,显然是不想聊这个话题,裴顷宇看了看他的表情也就不多问,停顿了下,就坐在那看着黑发年轻人吃东西。 吴且吃东西很认真也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吃的很快但完全没有声音,食物入口就消失了,哪怕是吞咽油脂充足的鹅肝也不会弄到唇角上。 垂着的睫毛很长,灯光下就像是被簇拥了一团长着绒毛的光,当他飞快咀嚼时,睫毛会不自觉轻微颤抖。 “小吴老师。” 裴顷宇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情。 “你说得对,是该尽早解除婚约。” 这话说出来裴顷宇觉得自己有些突兀。 吴且转过头,望着身边的Alpha。 难为裴顷宇却很镇定,他的视线轻描淡写般从黑发Beta的唇瓣上扫过,唇瓣上沾了一点点油脂的光。 他发现他的唇色很淡。 “上次赵恕把你一个人丢在球馆跑去参加林祖文的分化成年聚会,并不一定是恶意的。” 下定论般,Alpha淡道。 “他可能是本能性的没法拒绝林祖文。” “……” “‘阿芙洛狄忒之眼’的存在,对于Alpha来说本身就象征着一些麻烦,特别是对赵恕这种一根筋、很容易一头陷入感情的白痴。” 很容易一头陷入感情? 我们在讨论谁? 平行时空的好人版赵恕2.0? “……你是说赵恕会变成林祖文的奴隶吗?那是有点糟糕了。” 吴且说。 但听上去实则一点没觉得这哪里糟糕。 裴顷宇为他的话发出轻声嗤笑。 “一般Alpha沾染上Omega可以要求对方清洗永久标记,甚至给他一笔钱让他切除腺体,但‘阿芙洛狄忒之眼‘是双向的,可能是从感情层面上,没那么容易剥离。” “……” 吴且没说话了——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当然不需要裴顷宇给他上什么生理课。 身为Beta,他完全不关心Alpha与Omega之间的“阿芙洛狄忒之眼”有多重重锁死,他的重点是后半句…… 清洗永久标记就像是将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双重从原本所在位置强行剥离,对于美丽、珍贵、脆弱的Omega来说,是非常残忍的行为。 至于切除Omega腺体? 违法。 重罪。 这完全不像是印象中,叫“裴顷宇”的人会说的话。 “怎么?吓到了?” 有一瞬裴顷宇捕捉到了黑发Beta的错愕,不禁蹙了下眉,他停顿了下,随后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哪怕是对Beta可能也有些过度了—— 早就听说吴家的独子和他们这些耳目熏染乌七八糟事长大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除了性别是个Beta,这些年他一直中规中矩,读书时私立学校都没念,后来出国就变成单纯的“篮球小子”…… 圈子里的狗血八卦他不太沾腥,骨子里干净的很。 裴顷宇换了个坐姿,慢吞吞“啊”了声:“随便说说而已,我只是觉得如果非要找个Alpha联姻,小吴老师倒是可以考虑下别人……相比起一般的Alpha,拥有‘爱神之眼‘命定Omega的赵恕不那么适合你。” 考虑谁? 传统如钢铁直A,坚决AO拥护者的你吗? 我是可以的,直掰弯而已,撇开道德我也可以没有素质。 吴且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突然从不远处距离他们最近的酒水台传来一阵骚动,“哗啦”一声。 吴且和裴顷宇双双转过头,就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远处放香槟塔的桌子被撞歪,酒杯尽数倾倒,琥珀色的酒液倾洒一地。 “你搞什么?!” 站在那一堆酒液与玻璃的废墟中,是一个脖子上戴着最便宜的那种开架月抛防咬颈环,一脸苍白色Omega。 身着侍从经理西服的酒店员工大步向前,一把拎起他,Omega像是吓坏了,正疯狂的对着面色难看的经理道歉,而经理此时更是已经魂飞魄散,拽着那个Omega破口大骂,道还好现在大人物都不在场,一边拉扯着他往偏门那边走—— 那闯了祸的Omega吓得早已面无血色,踉跄着任由这个力气很大的Beta拽走,他看上去完全也是丢了魂似的。 当两人拉拉扯扯从他们这个角落经过,吴且认出来,被侍从经理拎在手里准备拖去大卸八块的那个Omega,居然这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段白芮,A班,成绩中游,平日里会戴着眼镜坐在角落,性格胆怯,说话也很小声,很斯文。 是因为成绩好,拿了全额奖学金破格录取的,来自下城区的特招生。 在教室中,他就坐在裴顷宇的侧后方。 裴顷宇不可能不认识他。 思及此,吴且下意识的看向裴顷宇—— 然而意外的是,Alpha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对此插曲闻若未闻。 当吴且看向他时,他歪了歪脑袋,语气淡然地问他:“怎么了,小吴老师,想多管闲事吗?” 「在我像狂躁的狂犬病问遍身边人你到底是那条路边冒出来的拦路狗时,是裴顷宇告诉我,你姓吴,槟城吴家那个吴。」 「正如他不会怜悯真正的路人,也不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Beta。」 …… 赵恕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在吴且脑海中响起。 以至于他错过了段白芮被那个经理拖走的瞬间。 脚底像是突然无形生出一些根系,困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吴且眨眨眼,突然出声,轻声问面前面对同学的困境完全无动于衷的Alpha:“赵恕说,上一次你会在酒会帮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父亲是吴文雄。” 裴顷宇平静地回望他。 “如果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人,你其实也会像今天一样坐在这冷眼旁观,对不对?” 吴且问。 过了很久,裴顷宇勾了勾唇角,那张英俊而让人心神向往的脸在这一刻呈现了一种让Beta觉得全然陌生的神情。 “不用做这种假设,小吴老师。” 裴顷宇依旧是那般不动如山的模样,他注视着他,缓缓开口道。 “你是吴且,没有必要做跳出现实之外的其他预设。” 空气悬停一瞬。 吴且再也没说什么,他收回了目光,追着段白芮消失的方向迈开大步离去。 裴顷宇认真想了下黑发Beta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奇怪的是,他好像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失望,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急流勇退。 第43章 赵先生的休息室 赵恕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发现香槟台那边一片混乱,随手抓了个侍从问发生了什么。 那人原本举着拖把还不耐烦,抬头一看发现面前臭着张脸的少爷显然比他更不耐烦,一下子认出这是赵氏小公子。 唯恐这位脾气炮仗似的小少爷怪罪,那侍从颤颤悠悠地解释说,说有个侍从撞翻了香槟台,说完一脸忐忑的望着他,等他破口大骂。 没想到赵恕只是淡定的“嗯”了声,放开了他,评价了声“笨手笨脚的憨货怎么到处都是”,双手插兜转身走了。 侍从:“……” ? 这就没事了? 少爷这不像你。 赵恕站在宴会厅中央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裴顷宇坐在那,身边一张椅子是拉开的,赵恕确定在他去洗手间前,那里还乖乖坐了个黑发Beta。 他就撒泡尿的功夫,人没了? 赵恕蹙眉,走到裴顷宇旁边,抬脚踢了踢正靠在椅子上玩手机的Alpha,问他:“人呢?” 没等裴顷宇回答,他想了想,有点震惊的问:“不会又是他把香槟台给撞了吧?” 裴顷宇抬起头,看着他宛如在看智障,薄唇动了动言简意赅地说了声“不是”,看赵恕一脸放下心来的样子,又觉得他挺幽默。 “你要操心他,为什么不能自己盯着?” 赵恕脸色变了变,不知道这话从哪说起来。 他在躲吴且。 不能直视他眼睛的那种躲。 从联姻关系存在至今,他一直觉得这是除了两边家长一厢情愿,剩下的都是他和吴且自己的问题…… 直到今天下午,与赵归璞在墓园的暴雨中的谈话,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层面的事实。 ——吴家有实力雄厚的百年家业,不幸的是吴且只是一个Beta。 吴文雄与李君碧夫妇当然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但什么事不能光靠唯心主义就万事大吉,事实证明Beta对Alpha具有的天生服从性…… 这意味着,今后吴且可能会主导的商务场合,必然需要一个顶级的Alpha坐在谈判桌边“垂帘听政”。 ——另一面是拥有很多个顶级Alpha的赵家。 赵秋实的前车之鉴,让赵归璞对于Alpha与Omega之间那种互相的制约与束缚深恶痛绝,在他看来,赵恕的婚姻对象只能是一个不会让Alpha色令智昏的Beta。 而吴家从各方面和赵家堪称顶级绝美门当户对,吴且是个Beta,实属天选……至于婚姻的忠诚,Alpha与Beta并不稳定的这段关系对吴且来说是否公平,赵归璞不在乎。 以上。 人知道太多确实对身体健康有害。 比如现在赵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坦然面对吴且,他现在连撒尿都在惦记这个事差点瞄不准…… 他知道自己的操心纯属多余。 他都能想到当他一脸纠结跟吴且提出他哥这个毫无道德的联姻本质目的,那个Beta只会沉默,然后说:哦。 他才不在意他今后会不会偶尔跟别的Omega出个轨什么的。 妈了个巴子的。 但赵恕一想到这种事,还是觉得别扭,所以下午开始他就有点儿躲着吴且。 不出意外的吴且看出来了,但也只是看出来,奈何赵恕在他眼里可能和一个喜怒无常的狗崽子没有任何区别—— 在酒店门口抓着他问了一嘴没有得到答案后,之后哪怕再身处同一空间,吴且也没有再凑上来追问多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严格来说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有点像“狼来了”的故事。 这个故事若是告诉裴顷宇,他可能会幸灾乐祸地告诉赵恕:这才知道错了是不是很后悔毕竟之前如果能少抽点风也不至于等真的有事了也被无视。 现在只有自己挣扎在道德与法治(*婚姻法)边缘沉浮,赵恕觉得吴且很没良心,这个黑心肝的Beta。 …… 顶层宴会厅只有三个门,两个消防通道,一个正门,服务生进进出出也是走正门旁的小门,为了不再造成更大的影响,经理直接把惹事的Omega拖到了消防通道里。 这是什么日子? 赵家的白事。 在这种日子上犯错,等赵先生知道这件事,可能挥挥手就能将这个Omega本人、招他进来的人、今日当班经理等从上到下一条龙一齐撸掉…… 这真的是相当晦气了。 吴且推开防盗门时,听见Omega瑟瑟发抖的哭腔与道歉声,还有那个经理在咆哮:“看你是Omega才给你这个机会——结果你这算哪门子的Omega!Omega的细心、灵活、聪明,你他爹的沾了哪样?!告诉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 “不舒服?!我现在想到我还有三十年房贷但明天可能就会被炒鱿鱼心脏病都要发作了算不算不舒服?!不舒服你上什么班啊,回去躺着别出来祸害人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经理我可以去跟赵先生道歉的……” “你别了,你见得着他人吗你就道歉?!你现在就给我滚蛋,就从消防通道走下去,路上哪怕碰到一位客人多问一句‘怎么了‘我就立刻报警!知道你撞倒的香槟墙多少钱吗,光那些杯子就够要你命了!赔不起坐牢!!!” “消防通道走下去……这、这里是七十三楼——” “怎么!你还想大摇大摆的维持现在这个尊容,穿过整个宴会厅然后坐专属电梯下去吗!” 经理的咆哮声可谓惊天动地,吴且觉得空荡荡的消防通道好像脚下的地都在震,绕了个弯看到了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学生…… 啊,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白色的衬衫上全部是黄色的香槟酒液,可能还有一些葡萄酒也被带倒了,那样的斑驳,走出去遇见谁,都会好奇问他一句:怎么了。 ——这还不让他牢底坐穿啊? 吴且轻咳一声。 看着缩在角落里的Omega狠狠一抖,猛地抬头,和转过身来的经理双双望过来。 被那两双情绪迥异的眸子盯着,吴且有些不自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着另一只手手腕上的表盘:“你好,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值班经理借着一点点昏暗的光打量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 外貌毫无攻击性,整个五官融于黑暗之中依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感,他微笑着,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错觉…… 但观察他身上的西服与脚上的鞋,一看便知道是价格不菲的。 更勿论此时此刻,被他一只手把玩着的那只表,蓝钻在昏暗光线下又闪烁着奇异的璀璨宝石光彩。 “怎么,请问您是什么人?” 经理的表情古怪地问。 大概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今晚的宾客之一,他总算不再咆哮了。 但脸上却出现了另一种微妙的神情—— 这个可恨又笨手笨脚的员工再怎么着也是个Omega……这年头拐卖Omega放到黑市贩售的案子可不少。 大多数都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社会地位不低的Beta干的。 眼前的人完美符合罪犯人群画像。 值班经理满脸警惕,这时候,段白芮从角落里挪出来,看清楚了来人,微微睁大眼,喊了声:“老师!” 吴且摸摸鼻尖,对经理说:“是的。我是他的老师。” …… 十分钟后,身着白衬衫,拎着一件沾满酒渍的廉价侍从暗色西服外套,吴且默默从消防通道走了出来。 十分钟前,好不容易哄好了值班经理,好说好歹让他不要计较今天的事,正常给段同学发工资—— 《公共卫生与特殊第二性别人权管理法》第四章第一百七十三条:当Omega出现有疑似或者确认情热期症状,导致身体不适,需立刻终止工作,用人单位需照常发放当日薪资。 ……为了五百块钱站在酒店消防通道面无表情背法条这么蠢的事,吴且事后怎么想都觉得羞耻又魔幻。 打发走了经理,他立刻发现段白芮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可能是属于Omega的情热期真的快到了,这位同学整个人呼吸都是滚烫的,基本不可能从七十三楼靠两条腿走下去。 吴且把自己的外套留给了段白芮,让他穿上外套遮住内里衬衫的浪迹,低调点,出去走正常员工电梯下楼。 段白芮知道这时候再推托也是浪费时间,害人害己,不停的道谢后,就穿上了黑发Beta的西装外套—— Omega那张脸不知是窘迫还是发热,烧的通红,他吭哧吭哧的和小吴老师道谢,然后说自己的外套上可能有Omega的味道。 吴且笑了笑道:“有什么关系,我是Beta,这个困扰不到我。” 于是就有了此时此刻,站在消防通道外,吴且拎起手中沾满酒水黏腻的外套看了看,指尖弹了弹衣服胸前别着的姓名牌—— 段白芮(Ω)。 他记得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其实发的不少,下城区的孩子铆足劲来这个学校除了为了更好的师资甚至可以用部分奖学金补贴家用…… 不知道怎么,这段白芮居然还要跑到酒店打工。 有个好赌的爸?生病的妈?废物的哥哥?破碎的他? 吴且盯着天花板发散了一会儿想象力,等到Omega打开消防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Omega又像小鸡啄米似的说:“谢谢,吴老师,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说着好像又要哭了。 看着面前满脸写着“礼貌”与“恭顺”的学生,小吴老师微微眯起眼,真的想让赵恕来看看什么叫为人子弟,恭顺谦卑。 “衣服我会送去干洗店处理干净还给您……我的、我的您不用管!周一拿到学校去给我就好!” 吴且停顿了下,“哦”了声,那句“我家有人会处理我的外套你不用管啊”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他亲眼目送段白芮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走,在大厅的尽头,角落里就是员工电梯。 一切看似正常,今日行一善的小吴老师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西装外套没了,脖子上原本好好挂着的领带自然也不再必须,他索性扯开领带,取下来,随意塞进口袋里。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他通知自家司机在楼下等。 脚下一转,拎着那块和抹布没有什么区别的侍从衣服,黑发Beta飞快地往外走,准备在上车前找个隐蔽点的垃圾桶直接丢掉—— 他是不信赵归璞还能因为一件目测不超过三百块的廉价西服来问责他。 顺着宴会厅阴影处往外走,领带都摘了索性衬衫袖扣也解开捞起袖子,很不喜欢正装束缚感的小吴老师今日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来得及再次拿出手机,发信息跟裴顷宇说一声自己要提前走…… “喂,你穿成这样在这偷什么懒?” 从身后横插来的陌生声音钻入耳朵。 吴且脚下没停,事实上他压根没意识到身后的人在叫自己。 直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从后面赶上来给了他一脚,吴且踉跄了下,震惊地回过头,就对视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来人显然也是当天值班经理之一,此时此刻手中捧着一盘尚未开封的高级洋酒,蹙眉问:“大家都忙得两条腿不沾地了,你哪个单位的,穿成这样,跑到这个地方偷懒?” 吴且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刚发出一个“我”字,就顺着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拎着的外套上,段白芮的名牌就翻在外面。 “还是个Omega?你的防咬颈环呢?”那经理微微眯起眼,片刻后,明显猥琐的笑了笑,“自己打针了是吗?” 吴且:“打什么针?” 经理呲了呲牙:“短效防标记针和避孕针呐,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知道今晚有很多大人物?” 吴且心想老子钢铁Beta打个屁避孕针,下一秒眼前一黑,他条件反射伸手,手臂沉甸甸往下一坠,那经理已经把手中的托盘塞给了他。 “喏,去吧,方才有人打碎了香槟塔,全都乱了套了,下面的人把楼上要的酒送这层来了……真是一群该死的蠢货——唔,段白芮是吗,好好把酒送上去,既然你都做好了准备!” “什么?”吴且想也不想,“我不是段白芮。我只是有他的外套。我送不了酒。” 他声音斩钉截铁。 然而面前的经理只是“嗯嗯啊啊”地笑着,敷衍地应着:“还害羞么?都打了针了……行行行你不是段白芮,那劳烦这位不知名的大胆Omega先生去楼上送个酒,这样我就不会把段白芮的薪水扣光光!” 吴且:“……” 因为他身体摇晃,手中的托盘酒瓶碰撞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推搡他的经理“哎呀哎呀”地叫:“你可小心点儿,这一瓶是那位要的,一瓶够你端上三十三年的酒了!” 吴且:“我又不是专业的——” 经理:“看出来你不是专业的了,嫩的很,中学刚毕业吧?长得没有特别惊艳,但是皮肤够白眼睛也漂亮,也不算白日做梦,白白浪费钱打那些个贵得要死的违禁药……若是今晚飞黄腾达了,别忘记是达哥给你这个机会!” 吴且:“达哥是谁?” 经理:“你爷爷我。” 吴且:“……” 吴且:“顶楼又是哪?” 达哥:“赵先生的私人休息室嘛——今晚的大人物们现在可都在上面了,你在这下面磨磨蹭蹭能捞着什么好的?上去吧,上去吧,快去!” …… 另一边,赵恕抓着裴顷宇满宴会厅乱晃,找吴且。 裴顷宇晃得不耐烦了,让给吴且打个电话,赵恕不肯,说是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他说话。 裴顷宇看这人纯情的突然基因突变成了一张白纸,真诚的赏他一个“你有病”的评价,就在这时余光一闪,他突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一晃而过,匆匆在往电梯那边走—— 身为顶尖Alpha,篮球校队的篮球手,Alpha腿长迈步大,裴顷宇率先两步向前一把扣住那人的肩。 被抓住的人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转过身,一回头就看见两名Alpha像是门神似的立在自己身后,正双双蹙眉望着自己。 段白芮吓得脸蛋发白,死死地咬住下唇,正处于敏感期的身体也因为Alpha的触碰开始颤抖起来。 赵恕莫名其妙问裴顷宇:“干什么?你找他有事?” 裴顷宇动了动唇,此时鼻尖却嗅到特别的味道,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信息素外溢——但很快发现并不是,那股寒冷的信息素气息来自眼前的人,大雪覆盖后的梅花香,带着一丝丝Omega专属信息素的甜。 是眼前人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他不抗拒。 很少会出现他不抗拒的Omega的信息素。 裴顷宇微微蹙眉,收回了手,看了看手掌心,又抬头看看段白芮:“他身上的衣服。” 赵恕莫名其妙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段白芮后,突然变了脸色:“你他妈谁啊??身上衣服哪来的?!吴且人呢?!” 气势迫人三连问,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段白芮正在特殊时期,此时遇见两个S级Alpha,他腿都在发软,这会儿被赵恕一吼,浑身都抖的不像话,他一张脸从无血色至憋的通红,眼看着要背过气去—— 超市里买来的开架等级防咬颈环不能很好的隔绝信息素。 他要完蛋了。 当段白芮陷入绝望时,忽然感觉到一阵清新的信息素迎头盖下,就像是闷热的剩下在松林雪海里落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赵恕,他是我们班的同学,现在正在情热期前奏,你再吼他他就要坐地上上去了。” 清冷的声音从面色逐渐恐怖的Alpha身后传来。 裴顷宇上前,一只手拎着段白芮站稳,而后迅速挪开了自己的手:“我们在找吴老师。” 段白芮终于可以呼吸了,在裴顷宇面前,鼻翼轻轻煽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另一股信息素……目光不经意与裴顷宇撞到,后者面无表情:“你闻得到我的信息素。” “不、不是你释放的吗?” 裴顷宇的表情说明,显然并不是他主动。 赵恕却不耐烦听他们两说废话,又问了一遍段白芮看见吴且了没,Omega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两位他绝对得罪不起的Alpha:“我的外套和衬衫都弄脏了,经理要扣我工资还要报警,老师和我换了外套,让我快走,然后……” “谁他妈管你干嘛?”赵恕不耐烦了,“我问的是他在哪?” 段白芮“呜”了声,抱头蹲下。 裴顷宇“……”了下,转头看智障一样看向赵恕,礼貌的评价:“你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此时此刻的吴且在整座酒店大楼真正的顶层。 那是一整个酒店横截面直接阔开打通的地,三千多个平方米,楼下是开阔地,像酒吧又不像的舞池,还有一个单独的玻璃房,在二楼。 整个地方合起来被称作“赵先生的休息室”。 三千多平的“休息室”,每天早上在一亩地的床上醒来。 ——赵先生可能是绿巨人,霸王龙,哥斯拉,或者秦始皇。 昏暗的灯光,曲调怪异悠长的音乐,戴着面具穿梭在人群的成熟男女宾客,场面一度复杂到吴且以为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商末亡国前的酒池肉林。 放眼望去也没有像楼下宴会厅那样穿着正常得侍从。 兔女郎和性感小猫的年轻侍从来来往往,脚下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托着酒盘,他们却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如犹如贯穿游离人群…… 第一性别不限,第二性别却绝大多数是带着颈环的Omega,零星几个长相特别出众的Beta。 Omega是稀有的,是脆弱的,是被珍贵的。 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Omega带着商品属性浓郁的标签同时出现,吴且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 想走的。 段白芮被扣工资关他屁事…… 了不起被扣的钱他补贴给他。 黑发Beta打定了主意这里不太对劲他得走,结果一转头,便看见角落里,一个戴着铁质面具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将一沓钞票塞进一个Omega的皮质内裤边缘,后者笑着倒入那人的怀里,手一抬,解开了自己的防咬颈环。 男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模样,他从善如流掰过Omega的后颈脖,对准那红肿的腺体一口咬下。 Omega浑身抽搐,攀附着Alpha,发出痛苦却快乐的尖叫。 周围的音乐声音好似因此变了调,舞池中央射灯摇晃,猛然暗了下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只有时不时晃过脸上的光—— 钞票,珠宝首饰,信息素夹杂浑浊成一片…… 什么人能在父亲火化下葬的当日,上午烧香念悼词,晚上聚众开party? 变态的气息直冲脑门。 恨自己不是执法者,就现在站在舞池中央喊一声“扫黄”,那业绩量,明天裴顷宇他老爸就要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换他吴且上。 捧着那一瓶据说够他端几十年盘子的洋酒,站在舞池边缘,误入此地、格格不入的吴老师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一根一根竖起来…… 周围离谱的事一件件在发生—— Alpha左拥右抱,男女不忌。 Omega献出自己的腺体任人啃咬。 Beta肆无忌惮解开了取悦对象的皮带,金属搭扣发出比音乐鼓点声更刺耳的碰撞。 人们推搡、纠缠着跌入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而身着衬衫、捞起袖子、敞着衬衫领口的吴且是全场穿的最保暖的那个。 白花花的肉体刺得他眼睛很痛,茫然得不知道该把酒瓶先扣到谁的头上…… 但他很快有了目标。 捏着盘子边缘的手背突然在某一瞬骤然青筋暴起,黑发Beta眼中的茫然一晃换作凌厉,转过头,他面无表情地对身后贴上来的陌生Alpha说:“把你的猪爪从我屁股上拿下来,我数到三……三。” 那瓶足够段白芮端上三十三年盘子的酒,今晚还是不幸在送到赵先生手上之前,先敲裂在了一个愚蠢的Alpha脸上。 第44章 摸了个遍 酒瓶在那个又高又壮的B级Alpha脑袋上爆开花时,清脆的玻璃炸裂让吴且有一种相当亲切的感觉。 吴且会打架吗? 他当然会。 七八年前在那个民风放飞的西海岸,巷子里、桥洞下、野球场边到处都是嗨大了的白男和黑人—— 他们终日成群结队,聚集在街道上游荡,黑皮肤的家伙们天天闹着要人权,实则黄种人反而真正的在食物链底层。 吴且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跑去野球场跟人打斗牛,刚开始是纯粹的为了打球,如此单纯就像小白兔掉进狼窝,难免受到歧视和欺负,这种时候除了打球,就还要打架。 事情的转折是某次当他试图上篮被人恶意推倒撞到篮筐架流了满头的血,在周围人嘲笑的哄笑声中,他冷静的转身把篮球放回了球包…… 然后在血流干之前他一个人放倒了三个Beta和一个C级Alpha。 男人总是踏着血赢得尊重,小吴同学一战成名。 高二的时候,小吴同学成了学校附近那个固定野球场知名的“台柱子”—— 大家都知道海边的野球场有个打球很厉害、打架更厉害的还没分化的未成年华国人,外国佬喊不明白他的名字他又不肯要英文名,所以大家开始喊他“WU”,喊多了“WU”变成“呜呜”…… 每次吴且踏入球场,“呜呜”此起彼伏,他就幻视自己在海边养了一群流浪犬。 虽然吴且只是打球,但人们喜欢用“呜呜”来打赌赌钱,赢了还是输了,赢了几球或者输了几球…… 大多数情况下小吴同学置身度外,但偶尔输红眼的也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做局,然后翻脸不认人把他牵扯进去,吴且一个月内起码有三次在重复“打球——辩驳自己没参与赌局——说不通那还是干一架好了”的剧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下班学期,学校转来一对意大利双胞胎,正统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说是因为性格过分顽劣,被医院诊断基因出现问题,他们联手把出诊断书的医生给处理了,被他们忍无可忍的老父亲流放过来…… 至此小吴同学有了保镖,他安生的打了至少一个学期的野球场,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他。 直到双胞胎里那个因为脾气太暴躁被牢牢摁在校队替补席的弟弟有一天在休息室里,洗完澡浴巾也不围,就这么敞着鸟问刚刚分化成Beta的吴且,能不能给他生个孩子,如果是吴,他可以不嫌弃他劣质的Beta基因。 ——这群脑子有病的Alpha。 吴且连夜逃回国多少也有这一对双胞胎疯子的原因。 后来吴且在赵恕的身上幻视了这位疯子,但相比起三岁拿真枪当玩具的,赵恕甚至显得还挺纯情…… 偶尔小吴老师也会叹息“人失去了一个就要得到另一个”这种定律怎么光在这种破事上显灵。 ——而此时此刻,“Alpha的脑子都有病”这个定律含金量还在上升。 当吴且以脸朝下、胳膊反拧的姿势把那个B级Alpha摁在地上,穿着高跟鞋的Omega小兔子和小猫们只能围着他们疯狂尖叫。 人群很快乱成了一锅粥,吴且坐在那个人的腰上,掰着这位Alpha的手腕,问他:“道歉?” 那个Alpha今晚能出现在这,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虽然光线昏暗人们不一定认得出他,却也还是觉得颜面尽失—— 此情之下,他“啐”了口:“你算是什么东西,还立上牌坊了,一个服务生Beta……啊啊啊啊!” 吴且面无表情且干净利落的掰断了他的手指,也不多,就是刚才他捏他屁股的那两根。 …… 楼下炸开锅的时候,赵归璞刚让人开了今晚第二瓶酒,冰杯里的削得四四方方的冰块晶莹剔透冒着寒气,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男人睫毛抬了抬,面上倒是不显声色,这时候他还挺自信不可能有人吃饱活腻歪了跑到他的地盘砸场子。 二楼的私人玻璃间里还有他这次谈生意的伙伴,来自欧洲的维赛家族,背景不干不净,在本土杀人放火博彩业操纵工会等事业各个占尽,是历史最悠久、结构最严密的黑手党家族之一,内部也非常团结。 迪格特·维赛是家族领袖文森特·维赛的亲弟弟,年近55岁的A级Alpha,外号“穿圣袍的愚者”,此人以狡猾和低调著称,维赛家族渗透工会和码头的生意都是他负责。 本次关于北约与斯洛克冲突,宣布贸易断交后,他是第一时间空降国内的,来找赵归璞谈生意,也就是借船。 此时此刻迪格特端着只威士忌站在玻璃落地窗边,笑着用意大利语说:「下面有个小朋友在打架。」 赵归璞没说话,其实也是有点惊讶,他放下了酒杯站起来来到落地窗边往下看,正好就看到一个黑发年轻人正摁着一个安保的头,往旁边的墙上撞—— 他身后两个保安正视图从后抓着他的腰。 旁边已经躺平了几个安保人员。 而楼下原本是按照迪格特的喜好布置了舞台,脱衣舞娘一茬接一茬的,这会儿各个吓得花容失色,地上狼藉一片,桌子没几张好好的立在原地。 光线昏暗,赵归璞也看不清是什么人能这么大胆,从他身上过分保守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看出可能是哪个误入这层的普通侍从—— 指尖弹了弹,他按了铃,问进来的人:“下面在闹什么?” 男人的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前来应声的是这间酒店的代理负责人,平日里人模狗样地一人之下,也只有赵归璞到这地方消遣能让他像条狗似的守在门口。 此时楼下风波未平就被问话,冷汗“哗”地一下冒出来,坑坑巴巴的说:“是个Beta,可能是不小心走错的,被楼下的客人当做是这里的服务生了……” 迪格特笑了起来,他精通多国语言,听得懂中文—— 更何况再听不懂也听得懂“Beta”这个词,他说:「什么人都来赵先生的地盘撒野,您的船上的人我恐怕一个都不能留。」 船是要借出去的,船上的人自然有部分会处于停工状态,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 但那只是部分,比如安保,甲班运作水手之类的基层。 如果船上原本配备的高级船务一个都留不下,他们停工这段时间的底薪还要赵氏来负责。 这些人底薪很高。 扣掉船只基础维护和这些养人用的底薪,租船的钱和为世界和平做慈善毫无区别。 赵归璞瞥了笑眯眯的迪格特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对负责人说:“处理掉。” 负责人摸摸头上冷汗,点头哈腰,忙不迭地答应。 他转身出去的一瞬,楼下的黑发年轻人放开了手中那个被他磕得头昏眼花的安保,给了身后偷袭的人一脚。 他转身的一瞬,因为打架早就皱巴巴的衬衫翻了起来,正好一束头顶的镭射灯打在他的眼睛上,他猛地眯起眼—— 像半夜灌木丛中被光捕捉到的野猫。 赵归璞停顿了下,在负责人转身溜走前,又出声叫住了他:“等等。” …… 吴且最后是被四个安保合力按住拖上楼的。 当时他整个人算是杀红了眼,本着在场有一位算一位全是人渣的想法,他几乎是见人就锤—— 手指关节都肿了,出门前在家里女佣唠唠叨叨的嘟囔着收拾好的头发乱了,衣服上染着飞溅的血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被扔到柔软的地毯上,他都没反应过来,先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一抬头,吴且先是看到沙发上一双长长的、交叠的腿,鞋底正对自己; 视线往上,他看到了亲人。 准确的说,在他还没答应和赵恕和平共处重归婚姻之前,这位算是他的“前”亲人,他的……大伯哥。 吴且被人摁着背压在地上,坐在沙发上的黑色的皮鞋在他眼前落下,居高临下的男人俯身望过来,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听说赵归璞年轻的时候总跟船,还亲自掌舵,这些年上了年纪跟船是少了,但是掌船舵的本领没落下,年年还是例行要去跟几趟,只是不再跑跨大洋的航线,几乎都是短线。 是以相比起别的养尊处优的贵人,赵归璞的手指腹和掌心都有些粗糙,茧有一层,且并不薄—— 那是在船上,亲力亲为做活日积月累留下的。 硬茧刮过吴且的眉弓时,黑发年轻人被蹭的猛地蹙眉,“嘶嘶”倒抽气。 “现在知道疼了。” 男人撒开手时,吴且清楚的看见他指腹一抹红,想来是自己眉上有一道伤口,刚才被此人反复摩挲—— 一点儿没收着力那种。 像是存了心要给些惩罚。 吴且费劲地抬着头,此时安静下来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快要散架似的哪哪都疼,额头上也有湿漉漉的感觉,好像面颊有一边也发烫地肿起来。 赵归璞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会儿黑发年轻人狼狈的样子,从方才起毫无波澜的眸中似才有无奈,他挥挥手,道:“好了。放开他。” 是对吴且身后压着他的人说的。 身上的力道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被卸下,吴且刚爬起来,就被伸过来的大手扣住了手腕—— 和赵恕那种横冲莽撞的生拉硬扯不同。 干燥宽大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轻轻带了带,力量是不容拒绝的悬殊。 吴且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坐在了赵归璞的腿上。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额头上的伤口上,烟草味混杂着古龙水的味道,完完全全没有一点儿信息素波动气息。 吴且惊呆了。 一时间连惊叫都堵在嗓子眼里,任由男人的手抚过他的背,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又划过他的脊椎。 被这样蹂得浑身发麻,他终于条件反射要跳起来,屁股下隔着西装裤坚硬的大腿像是什么坐姿刑具—— 感觉到他的微动,那只作恶的手不急不慢从他的背滑到他的腰间,微一使力。 “别动。” 男人的唇落下来,贴在他的额角,状似亲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你确实让我即将谈成的生意摇摇欲坠……好好配合,否则明日吴文雄只好去后弥海的鲨鱼湾中捞你。” 在外人看来,黑发Beta只是僵硬了下,下一秒就乖顺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赵归璞轻笑着,固定在怀中人腰上的大手挪开,摩挲他的下巴。 手指状似温柔,替他揩拭去脸上的血,才抬头看向屋内另一个始终饶有兴致看着他们的中年男人:「是我的人。让他在房间乖乖等我,也不知道听了什么人谗言今晚这里会有一些特别节目,坐不住了跑来闹腾。」 赵归璞也说的意大利语。 实则从方才迪格特踏入这间酒店,见到这位江城的现任船王开始,他一直在同他讲中文。 根据资料显示,赵归璞是自学了很多国家语言的,他面对任何人都只讲中文,不过是他傲慢性格的一种体现。 此时换上迪格特的母语,姿态上就有了有点儿放低的意思。 迪格特听过华国这个自由贸易港口的船商很难搞,手里的船队其实在世界范围内并不算特别大规模的程度,但其野心勃勃,本身为顶尖的Alpha,做事吹毛求疵,性格也很古怪—— 许多同行曾经因为对东方人都是老实人的刻板印象,想要试图在他这占点便宜,最后通通不幸狠狠吃瘪。 迪格特之所以选择赵归璞,是因为他除了傲慢和难搞外,还有个名声在外,那就是赵先生做生意却说一不二,非常诚信。 “诚信”二字,在这年头的生意场上,简直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没有之一。 是以能得赵归璞的一点好脸色并不容易,今后说出去会很有面子,举着酒杯的迪格特大笑起来,「赵先生喜欢这样的,难怪方才下面的舞者那么努力,却得不到你青睐一瞥。」 一边说着,他上下打量着赵归璞怀中的黑发Beta。 此时男人以占有欲的姿势拥着他,就像是怀中正抱着一只乖顺的小宠物,那双如鹰隼的双眼平静而深邃…… 「嗯,以前是挺不得了的职业雇佣保镖,花了点心思,被我弄来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便解释了楼下安保队为何如此不中用。 「脾气是挺大。」 「年轻的孩子,是这样。」 在迪格特的观察中,男人一边状似闲谈,指尖十分自然撩起怀中人衬衫的衣角,探入衣下,白色布料下,指节分明的大手暧昧滑动着。 几乎是一瞬间,吴且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攀爬上了耳后。 男人的手肉贴着肉,若有似无地揉着他腰上一处皮肤,这种触感似曾相识—— 曾经他被赵恕带倒伤到腰那次,也正好是这一个地方。 吴且不确定赵归璞是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男人方才威胁他要扔他沉海时,语气并不像是开玩笑。 所以被陌生的雄性气息包围,黑发Beta浑身上下僵硬,毛孔里都透着不自在和抗拒,却始终没有挣扎…… 男人的手亦完全无从他腰上挪开的意思。 似爱不释手。 他腰上那块自拟细腻的皮都被揉的发烫。 黑发Beta咬着舌尖,口腔里还有打架时残留的血腥味,料想自己鼻青脸肿的做什么害羞的表情估计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怜香惜玉—— 他自暴自弃的垂头,干脆将脸埋入男人的颈窝。 “……” 赵归璞大概是没想到他就这么坦然往自己怀里钻,贴着他腰上的大手停顿了下…… 须臾。 男人低低笑了起来。 胸腔的震动震得吴且的鼻梁都在发痒。 那烦人的手终于从他衣服下摆抽走,男人顺势拍了拍他的屁股:“去。跟我的客人道歉。”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吴且抬起脸,回过头,打从方才开始这才正眼打量起玻璃屋中另一个存在—— 等阶不低的Alpha,金发碧眼的欧美人,五十来岁上下,身材魁梧,身上是麻衣,脚上无袜,裸穿经典的手工定制乐福鞋。 两个高阶Alpha,并不像楼下的那几盘野菜。 琢磨自己方才确实是闹得过了,被摸了下屁股就砸了赵归璞的场子,现在是好了…… 被正主摁着从头到尾摸了个遍。 吴且心中怄得很,奈何人在屋檐下,抿了抿唇,他磨磨蹭蹭,又再转过多一些身体角度……以半边屁股还坐在赵归璞腿上的姿势,跟不远处的中年Alpha用英语说:“抱歉,打扰了。” 脸上挂着彩的黑发Beta相比起楼下精挑细选的任何一个兔女郎都不够精致。 然而当他长长的睫毛因为不情愿煽动,耷拉下来遮住流光溢彩的黑眸,迪格特也还是在他淤青渗透着血丝的唇边多看了一眼。 中年Alpha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笑着道:「赵先生好品味,让我不由得响起了我那两个性格顽劣的侄儿……」 吴且只听得懂几句简单的意大利日常用语,这人讲太大串,他没听懂。 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赵归璞,等他翻译。 转头前忘记此时两人保持着相依的亲昵姿势,鼻尖虚蹭过男人的面颊。 赵归璞不着痕迹的往后撤了些,显然没有给他当翻译官的意思,像逗猫似的把他从自己的大腿上拎起来,放回地上,伸手整理了下他皱的像咸菜似的衣服—— 手法温柔,还真有点那么柔情蜜意,对待正是心上小情儿的意思。 “回去吧,乖乖在房间里等我,别瞎闹。” 吴且被他自然亲昵的语气整得毛骨悚然,汗毛起立。 “哦”了声,回头看了看下面七零八落的场子:“那下面……” 正轻抚他袖扣,漫不经心玩弄他衬衫衣袖,指尖仿若不轻易在衬衫遮掩下那坚硬的钻石表盘上扫过。 男人闻言,微微挑起眼,对视上面前不知死活的黑发年轻人,似被他气笑了:“怎么,还想赔啊?” 哦。 原来不用赔。 好的。 吴且闭上了嘴。 赵归璞只是目光往门口扫了扫,外面的人仿佛装了雷达似的第一时间推门而入,低着头不敢抬眼,便听见男人淡道,送他出去。 吴且重新走向门口时,鬼使神差回了个头,便见坐在原地的男人往后靠了靠,宽阔的肩似不明显地放松下来。 赵归璞捋了把松散下来的额发,又点了支烟。 两根手指捏着眼尾递至唇边,烟雾缭绕中,指腹轻扫过棱角清晰的唇峰。 ……是方才揉捏他腰间的那两根手指。 玻璃屋门在他眼前合上,最终遮拦住黑发年轻人的视线。 第45章 躲 吴且坐上自家迈巴赫的后座,车开出距离金碧辉煌的酒店三公里了,他还是没缓过神来。 屁股下的仿佛不是真皮坐垫,而是赵归璞的大腿。 吴且第五次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挪了挪屁股,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问小吴老师是不是空调温度不合适,一会儿下了高架可以开窗…… 向来很有礼貌有问必答的小吴老师今天难得像是哑巴了似的,没说话。 他双眼放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隔着衣服,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又烧了起来。 男人的手贴合他的腰,像腹部带着鳞片的蛇爬过,光回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话说回来,做戏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铃声打断了吴且的回忆,他看也不看接起来,那边赵恕喘着粗气问他人上哪去了,害得他和裴顷宇找了他一晚上。 吴且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问他你找不到我不知道打电话吗,那边的人磕巴了一下,又支支吾吾起来。 实在是懒得问电话对面这位一阵风一阵雨、信息里对他冷言冷语,一会儿看不到他又要满世界找他的Alpha毛糙青春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吴且换了个话题。 “找我做什么?” “问问你在哪。”赵恕回答,“今晚这答谢宴算是乱了套,下面宾客宴会厅有人撞倒了香槟墙,我哥又不露脸,我收拾烂摊子时又听说有个Beta走错层,在楼上把我哥谈合作的对象请来的客人打了……” “……” “我一听都挺像你会干的事的,就打电话来问问是不是你。” 吴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还好赵恕现在不在面前,否则他会看见他心虚的转开头开始四处张望假装自己很忙。 盯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城市夜景,黑发年轻人的声音却装得四平八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快到家了。什么都算我头上,明天你就会收到我给你发的律师函。” 电话那边,传来沙沙的摩擦音,可能是赵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 “会揍Alpha的Beta全世界找不出几个,当时我的脸四五天淤青才消下去,那算什么?” “算你新陈代谢挺快。” 刚才那个老头至少肿个十天半个月的。 吴且凉飕飕的说完,停顿了下,没忍住,“你家今天白事,楼下宾客缅怀故人,你哥在楼上开party,全场无一人觉得这事办得有点怪吗?” 赵恕意味深长的说:“逝人已矣,但活人得吃饭。” 一家子怪人。 吴且在心中腹诽,这两天过得鸡飞狗跳,这会儿总算是歇下来,他未免也觉得精疲力尽……阖了阖眼,往后靠了靠,闭上眼却没有把电话挂断。 他听见电话那边的Alpha叫他的名字,懒洋洋从鼻腔深处应了声,耐心的等待赵恕开口。 “我们……算讲和了吗?” 赵氏小公子的声音难得听上去小心翼翼。 吴且想了想,说:“我觉得不算。当时情况下我喝多了,又被你爸爸的事打断,有良心点都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你。” 这个回答可能在赵恕的意料之中,他“哦”了声,也没生气或者暴躁,有那么一瞬,吴且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长篇大论。 但他等到的只有赵恕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的少年才嘟囔:“反正你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联姻对象了……” 他停顿了下,补充:“我也是。” 这话说的,双方没有经过任何沟通,又好像彼此对这事各有各自的心知肚明。 汽车安静行驶,城市的喧嚣被隔绝窗外,黑暗的车后座,黑发年轻人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似叹息又似感慨。 “我再找找,找不到再说。” …… 接下来听了一路赵恕“世界上没有几个适婚S级Alpha你别做梦”理论,回到家中,吴且脑瓜子还嗡嗡的。 家中只剩常驻的女佣多罗塔坐在客厅看肥皂剧,仙侠剧你爱我我爱你但为了苍生我不能爱你你也不能爱我…… 见到吴且回来,看了眼他有些破损的唇角,多罗塔犹豫了下什么都没问,急急忙忙放下遥控器,去给他端甜汤,外加煮鸡蛋,吴且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颇有些精疲力尽的意思。 电视里男主哭哭啼啼看得他烦,拿过放在一旁的遥控器切了个台,播放的是今日晚间新闻,吴且一转头就在电视里看到赵归璞的脸—— 他人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电视里的男人西装革履,衣领严谨地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扣子,连发丝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赵归璞是应邀出席一家日本造船厂的建厂地基仪式,媒体镜头下的成熟男人面带微笑,行为举止优雅得体,堪称新时代企业家杰出代表…… 和今晚威胁吴且“不听话就填海”的那位人间阎王爷判若两人。 腰间某处皮肤好似又开始燃烧。 忍无可忍地盘腿坐起来,很幼稚的掀开衬衫看了眼,发现除了在一楼打架时留下的淤青,赵归璞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无语的再次倒回沙发上,吴且心想接下来至少一个月内一定不要再见赵先生,否则他一定会精神失常到需要到医院开药。 …… 想要不见到赵归璞很简单,毕竟过去他们一个月也见不着两三回。 一切照常行动就行。 第二天,除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淤青,脸还不算打翻了调料盘,挂着黑眼圈的小吴老师信心满满的前往学校,然后在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精致地球仪时,天塌了。 僵硬的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好久,迈出去的那条腿默默地缩了回来,吴且沉默着站在远处瞪着办公桌上的东西—— 前不久他抱着它爱不释手,为上面精致的洋流走线惊叹不已。 那天赵家的丧事来的突然,吴且半夜惊醒想要下楼去喝水,路过赵恕房间发现他蜷在房间里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被噩梦惊扰得双眼通红…… 吴且进了赵恕的卧室,像幼儿园阿姨一样坐在他床边,守了在母亲祭日失去父亲的小狗崽子一宿。 第二天离开时,他忘记带上这个地球仪。 不是没懊悔过,但是也只能算了。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就端端正正的放在他的桌子上。 ……原本他用的那个低配版倒是不翼而飞。 等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站在办公室门口装雕像到地老天荒,小吴老师终于走进办公室,屈指敲了敲桌对面埋头啃煎饼果子外加检查教案的小王老师。 后者抬起头,吴且指了指桌子上的地球仪:“哪来的?” 小王老师先是一愣,很快的双眼令人感到不安的放光,她放下煎饼果子,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早些时候,赵先生亲自送来的——我靠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他,啊啊啊啊他好帅啊啊啊啊啊传说中的Enigma型男!” 吴且冷静地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吴且并不知道日理万机的赵先生怎么有空大清早的亲自来学校一趟,就为给他送地球仪。 但很快的他发现也是自己想多了,赵归璞还真不是为了他来的。 众所周知,红铁中学除了有那些出生在罗马的富家子弟就读,A班和B班还有很大一部分学生来自城中与下城区—— 他们是校招办广撒网从各个普通中学捞来的尖子生,先发个邀请函,确认名额后,再经过中学毕业全市统考,二次确认名列前茅,方可入学。 比如段白芮就是这样的特招生。 红铁中学为特招的学生提供奖学金,除了覆盖高昂的学杂费之外,每年还有额外十五万元奖学金,这已经抵得上那些下城区家庭一年收入。 这钱自然是由校董会出。 今日,赵先生就是充当财神爷,纯来撒钱的。 吴且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那地球仪,听小王老师提醒这才知道今天的升旗仪式之后第一节课取消,全体师生改在大礼堂观看一年一次的奖学金颁发。 吴且很迟钝的“哦”了声,小王老师伸手拨弄了下他的头发,让他这种日子好歹梳一梳头,乱得像鸡窝。 拉扯了下卫衣的帽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进入大礼堂时,吴且发现小王老师的提醒并非吹毛求疵—— 毕竟整个大礼堂人人正装,学生以最符合行为规范的标准好好的穿着他们的全套校服,就连大腹便便的校长也穿上了不知道上哪找来的、能兜住他九月怀胎似的大肚腩的正装。 礼堂已经被学生会干事布置得大变样,前排多出三张桌子,后面放了三把沙发。 教师席位在这一排沙发的稍后五米左右的距离,吴且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正好看到学生会副会长在放前排的姓名牌,中间的位置当然属于赵归璞。 ——吴且的位置就在那把沙发的正后方。 他都不知道一个地理老师何德何能坐在这种位置上,所以当赵归璞踩着沉稳的步伐,在校董会其他成员的簇拥下进入礼堂时,小吴老师的屁股如坐针毡般,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变换了至少五个坐姿。 在赵归璞进来的一瞬,吴且像是被摁下了定格键,不动了。 他不自然的定格。 此时,不远处的赵归璞似有所感应,一边应着旁边的人同他讲话,眼皮子懒洋洋抬了抬,不经意般扫视过来—— 与吴且相视一瞬,男人的眼中淡漠而毫无波澜。 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仿佛脚下众生平等,皆为蝼蚁。 当吴且为这种此时深邃远望心惊肉跳时,赵归璞身边的人又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侧过头回应了两句,顺势挪开了视线。 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理了理外套下摆便自然坐下,并非端坐而是很放松的身体微微倾斜,从吴且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礼堂的光线并不明亮,但学生会亲自摆弄过得灯光,有一束很柔和的正好照在赵归璞正前方,使男人能够获得最好的视野—— 也因为这束光,吴且能很好的看见男人不急不慢的叠起两条过长的腿,侧坐使他宽肩窄腰的身形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礼堂里,学生们原本“嗡嗡”说话的声音忽然变低了些…… 不知道是因为赵先生的到来。 还是因为赵先生的长腿与公狗腰。 “我天啊,小吴老师,你说赵先生有一米九五吗?” 身后,小王老师压低声音,伸手捅了捅吴且的腰。 “你看他的腿,西装裤下我都能看到大腿肌肉线条,呜呜呜呜!看上去好硬!” 吴且第一万次告诉自己不要这样,但是眼睛还是先一步很听话的随着小王老师的话语落在男人的大腿上…… 昨晚他坐过的地方。 确实很硬。 吴且“……”了下,长叹一口气很崩溃的弯腰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 奈何小王老师还是没放过他,在后面疯狂戳他,让他看赵先生喝水—— 那语气就像在动物园看大熊猫喝盆盆奶一样兴奋。 从指尖缝隙吴且看到男人探了探身,拿过桌上放的矿泉水。 手过大以至于正常尺寸的矿泉水在他手中显得像mini版玩具,苍劲修长的指尖拧着矿泉水瓶盖拧了下,手背上青筋微突…… 吞咽下一口水时,男人微扬的喉结清晰凸起,上下滚动。 吴且站了起来,宣称自己突然尿急,转身匆匆离开礼堂。 …… 吴且离开礼堂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缩在教室休息室的沙发上沉痛思考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奖学金颁奖仪式结束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他说自己胃痛也没有人怀疑,小王老师甚至体贴的给他倒了温开水,送上了胃药。 吴且的胃确实在翻涌,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赵归璞都不一定把他当盘菜放在眼里,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人需要放在心上。 吴且捧着保温杯一脸抑郁的坐在沙发上,顺便又吃下了隔壁组英语老师好心送来的奶油面包—— 现在吴且认识她了,珠宝大王徐家的女儿徐慈心,非常巧合的,还是江城最后一个正常人Alpha理英的Omega情人。 甜滋滋、香软的面包下肚,吴且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真诚的谢过了徐慈心,后者慷慨的摆摆手。 吴且今天一上午没课,他又休息了一会儿,等上课铃响,办公室里终于没人再夸赵先生多么英俊潇洒有钱有魄力,他心情才彻底平复…… 遂回办公室整理教案,埋头苦干一捣鼓就是一上午。 午餐的时间到,小王老师正好下课回来问吴且要不要去食堂,他应了声,拿起手机,想要问问裴顷宇中午篮球队有没有午训—— 现在他还蛮需要打一场球快乐一下。 然而刚刚接入聊天信息软件,没来得及从聊天列表里把裴顷宇扒拉出来,他就发现最上方有一条未读私聊信息。 定眼一看是名字为【ZHAO】的人,给他发了一条视频。 吴且:“……” 虽然很不礼貌,但吴且第一反应是“怎么躲都躲不掉是不是一定要离开地球”。 用了一早上平复的心肝这会儿又开始颤抖,点开之前,小吴老师发誓如果发来的是昨晚他坐在赵先生怀里抱着他脖子的类似影像作品,那他一会儿就去找个最高的教学楼一跃而下。 胸前还要挂个“赵归璞逼我”的牌子。 一了百了。 颤抖着手点开视频,他看见视频光线充足的一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但很快又提起了心。 视频显然是一个监控的角度拍摄的,俯拍,背景是一个深色为主色系的办公室内,从其装饰以及……后面办公室上摆着的极其眼熟的粗糙皮质地球仪,不难猜到这大概是赵归璞的办公室。 监控下的会客区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靠近监控的是赵家现任掌权人本人,男人一只手懒洋洋的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弹开打火机,眯起眼点燃了唇边叼着的烟草。 沙发另一边,则端坐着吴且熟悉又挺陌生的中年男子,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体型偏胖,头顶有点秃(刚发现的)…… 他头上缠着绷带,右手两根手指打着骨折固定石膏。 正是吴且昨日的杰作。 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合同样的文件。 视频中,赵先生目光散漫,吞云吐雾,十分有耐心的模样听中年男人怨声载道—— 原来是说昨天他在赵归璞的地盘上遭到了袭击,受了那么重的伤,结果后续却一点交代都没有…… 他好歹是被赵归璞的合作意向者邀请来的客人。 如今他只希望赵先生要么把伤他的人交出来,要么就在他们原本谈的集装箱运输费用上再让五个点。 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中间放着的合同充满暗示的往赵归璞那边推了推。 赵归璞将唇边的烟拿下来,坐起来,将燃烧了一半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他弹了弹指尖,翻开那合同看了眼。 而后,他轻笑一声,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坐在自己对面,正理直气壮要这要那的中年Alpha。 ……视频至此戛然而止。 赵归璞只发了这视频,剩余的配字一概没有,但这样的效果胜于他说任何,因为握着手机,吴且已经在心中愧疚得给赵先生磕了几个响头。 到底是给人添麻烦了。 当即给赵归璞去了个电话,这种时候微信打字说已经显得很不礼貌,吴且想要当面道歉,也是万万没想到被他揍的人居然上门讨债,而且本身他和赵氏航运有合作,这等于给了他讨价还价、有机可乘的机会。 电话一接通,赵归璞话很少,他那边还有时不时传来翻看文件的声音,吴且道歉,他听着,吴且道谢,他也是最多应一声。 从声音至情绪,四平八稳。 像是全然不在意昨晚被砸了场子还要被人上门讨债的事。 这通电话说到最后,除了口干舌燥,吴且都开始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就奇怪既然赵归璞不在乎这件事,好像也懒得多说一个字,那特地把视频发给他做什么来着?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不想再多琢磨。 满心这事儿赶紧翻篇沉入历史长河,小吴老师开始做结束语,无非是时间也不早了,该吃午饭了,现在就不耽误哥的时间,改日提前预约请他吃饭赔罪—— 吴且说完了,乖巧的等赵归璞挂电话。 没想到那边并没有挂电话,而是传来“沙沙”写字的声音,像是赵先生一边听小吴老师废话,一边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昨天屋里那个人有印象没?”赵归璞问。 吴且愣了愣,想了下那个玻璃房中,金发碧眼的老白男传统老钱风A级Alpha,“啊”了声:“怎么了?” “欧洲那边来的负责人,想跟我租船,短期,按照航线里程数结,给的价格是过去短租航线价格的三倍。” 吴且没说话,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对面还有话:“你觉得这份买卖能做吗?” 一个航运公司的总负责人,江城人民心中的神,南非振翅的那只蝴蝶,跑来问一个教地理的人民教师生意上的事…… 吴且难以置信的把手机拿开,看了看屏幕,确认那边是赵归璞没错。 “……可以做,天上掉下来的钱不赚显得有些不合理了。” 吴且干巴巴地说着,又话锋一转,“但如果从长远计划,是我的话,我会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合作机会,毕竟对方出得起三倍如此高昂价格的短租价,就说明长租在这块依然还有竞争力,哪怕现在局势不明,但也可以多观望两天。” 斯洛克周边国家中,拥有自由贸易港且同时驻扎有一定规模的船队航运公司的,拢共就那么几家。 整个北约、欧盟甚至是斯洛克本土航运市场那么大,接下来自由贸易港口的船只只会是稀缺货,供不应求,根本不用急于一时抛售…… 再等等,被逼急的欧洲人说不定会提出更意想不到的惊喜,作为额外条件双手送上。 至于万一等待过程中,贸易断交战术又儿戏般的宣布停止—— 生意场就是这样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没有哪个老板光只靠脚踏实地发家致富,多数情况,也是老天爷赏饭吃。 吴且说完,听见电话那边赵归璞又“嗯”了声,像是把他的回答听进去了,又像是其实根本无所谓他做什么样的回答。 吴且心想现在可以挂电话了吗,该吃饭了。 没曾想电话那边停顿了下,然后用与方才提问时一般无二的语气,抛出另一个问题。 “早上见到我时躲什么?” 吴且:“……” 救命。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崩溃.JPG[求求你了] 赵归璞——一款市场最新型号顶级逗猫棒 第46章 我的 吴且不是一个真正木讷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八百种应对的话术,可以让他对这个可怕的问题蒙混过关。 但仅仅是挣扎了一下后,他就放弃了,面对赵归璞时,这些借口显得过分蹩脚,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回家哭着对妈妈说老师在教室后面的小黑屋养了一只会吃不听话的小孩的恐龙,今天我被它咬了手。 握着手机,黑发Beta干巴巴的说:“您明明知道原因。” 果不其然,电话里的男人笑了起来。 就好像此时此刻被伤员敲诈勒索的人并不是他,吴且不能理解他在开心个什么劲,只能举着电话,望着天花板,耐心的等他笑完。 大约十几秒后,赵归璞用息事宁人的语气说:“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 吴且不确定他说的是关于他坐在他腿上这件事,还是关于赵氏被那个Alpha上门讨债的事…… 但两者都是他想逃避的问题,所以他慢吞吞地“哦”了声。 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歉了一次。 “下次见到我不要跑了。” “好的,哥。” 吴且言不由衷,且撒谎。 电话挂断后,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 吴且并不知道的是,他是劫后余生了,但有些人还在劫难当中。 赵氏大楼顶层,宽敞通透的办公室阳光明媚,采光通透。 赵归璞的办公室内,和吴且脑补的“赵归璞因我的罪过正在收拾很大的烂摊子”完全不同,男人姿态放松的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依然端正的摆放着吴且也见过的那份合同。 他则翘着腿,在看手中的IPad。 在他的对面,在吴且看到的视频版本中尚且理直气壮要说法的中年男人已经不似原本模样—— 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打湿了他的额发,头发凌乱,头上包的纱布浸出血色来,双手放在腿上,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几次试图说算了,都被赵先生打断,据他自称,他是一个人很公平的人。 IPad中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清楚的拍到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中年人如何将手伸向了站在舞台边的黑发Beta,后者偏头说了一句话,下一秒手中的酒瓶就砸在了这个倒霉蛋的头上。 监控视频没有声音,但赵归璞饶有兴致地看着吴且放倒了这个中年人,掰折了他的手指后,又一个横扫放倒两名保镖。 ——他的打架完全是野路子,一看就不是专门被送去学过什么防身术后的成果,下手狠,抓着要害以最快放倒对手为目的…… 应该是在街头巷尾磨炼出来的本事。 吴家的Beta小少爷。 成年前在白人的世界,跨国情况下黄种人的社会地位确实是一件会被轻易含糊的事实。 一名安保被砸中了鼻梁后倒地爬都爬不起来。 赵归璞想到了不久前,有一天赵恕鼻青脸肿的回家并一脸沉痛的宣布想要解除婚约…… 现在看来,当天他亲爱的弟弟宣布想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应该给更多一些人文关怀的。 整段视频持续了三分钟。 最后以吴且的大获全胜、休息室楼下的一片狼藉、安保队不得不一拥而上把他摁住作为结尾。 赵归璞耐心的看完了全程,认真思考,按照摸一下屁股就会有这个破坏程度等价换算,昨晚应该被绑起来、沉入后弥海鲨鱼湾的人可能是他。 真是多谢小吴老师不杀之恩了。 想着如此笑了起来,男人反转手中IPad,像是征求意见一般,问对面瑟瑟发抖的中年人:“挺有生命力,对不对?” 中年人这一次依然没有看清楚,监控中那个黑发年轻人是谁。 但赵归璞的语气令他心惊。 “他只是个Beta,昨天穿的那样严严实实的来找我,还没来得及到我面前,便被李先生冒犯了。” 丢开IPad,赵归璞往后靠了靠。 “刚才还打电话来,被吓得够呛,生怕这件事给我惹了麻烦。” 男人笑了笑,问在场唯二能够说话的人:“还蛮可爱的,是不是?” “咚”地闷响,皮鞋的底落在厚重地毯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原本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跳起了起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嗅到了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转身往门口的方向狂奔! 赵归璞坐在原地并未追逐,他只是微笑着看着那个中年人双腿发软的跑出去三步就狼狈跌落在地。 办公室中浮动的已然是最开始点燃的鹅梨帐香焚香味,C级的Alpha甚至并没有捕捉到另一个Alpha释放的信息素。 赵归璞可以不用信息素的压制。 微笑着看中年Alpha趴在地,爬不起来,男人才不急不慢从沙发上站起。 耳边是沉闷脚步声越来越近,凉飕飕的凉意从尾椎骨往上冒—— “算了……算了,赵、赵先生!这事儿我想了下,我想了下!就算了!” “嗯?怎么算了?” 男人来到他身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侧脸打量了他因为惊恐发红疯狂转动的眼睛,笑着说:“敢上门威胁我赵归璞的人,十年见不着一个……李老板,不能算了吧?” 话语中含着笑,男人猛然伸手抓住中年Alpha的头发,力道快狠! 在其惊天动地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将他拉起来,拖拽回桌边—— “嗙”的一声,绑着绷带的脑袋重重砸在茶几上,鼻子磕碰到边缘棱角,新鲜的血液喷溅出来,飞溅到了那端端正正摆在中央的合同上。 赵归璞没有撒手。 他用另一只手拉起男人的胳膊——那肥头大肚的中年Alpha看上去至少也有二百来斤,他拎此人如若拎一只濒死的鹅,在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弄开了他绑在右手两根手指上的石膏。 “我家的孩子太年轻,下手没轻没重,抱歉。” 赵归璞放开中年Alpha的脑袋,脚踩在他的腰上,不让他乱动,一只手拎着这人的手腕,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抽空点了一支烟。 “咔嚓”打火机声响中,伴随着中年Alpha颤抖的求饶声,赵归璞捡起放在桌上的烟灰缸,对准他两根肿得像萝卜似的手指砸了下去。 中年Alpha倒吸一口气,清晰的听见骨头粉碎碎裂的声音—— 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血溅满茶几。 “他若是下手知轻重知绝后患,李老板今日不会犹如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上门来。” 李老板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作为回馈。 扔开了男人血肉模糊的手,男人叼着烟,微微眯起眼,绕道办公桌后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 染血的湿巾扔进垃圾桶,有一滩淡黄色的液体从中年Alpha身下扩散。 唇边含着的烟草味驱散了些骚臭,对于又要换地毯这件事,整个顶层楼大概无一人感到意外。 地毯合作商都快能包月折扣了,赵先生从未想过收敛。 男人面色淡然,回到茶几边,弯腰拿起那早已写好了降低航运费用5%的、堪称狮子大开口的合同—— 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用极漂亮的行书签下自己的名字。 “喏。李老板,你知我为人向来公正,又热情好客。今日这趟,你也不白来。” 签完字,赵归璞自顾自仔细擦了擦文件夹上的血。 确认擦干净了,颇有心情的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签好字的合同拍了张照,然后勾了原图给头像是小金毛的Beta发了过去。 【ZHAO:「图片」。】 【ZHAO:阿且。这边处理好了。】 【吴且:……】 【吴且:真签了吗,啊?这事不能这么算的吧,得反抗一下啊?他先捏我屁股的啊?!有内有王法了!】 【吴且:有没有——错别字。】 【吴且:损失大吗?要不我让我爸把这钱填上?】 赵归璞站在还趴在地上痛吟、抽搐的李老板身边,认真看了一会儿Beta的回复,想了想,用非常慈爱的长辈语气回了个“不用”。 小金毛头像还在嘀嘀咕咕。 手机屏幕“咻”的一下,又“咻”的一下发来新的信息,赵归璞不着急看,将手机放到一边。 蹲下身,用手中文件夹敲敲地上中年Alpha惨白的脸,他微笑着,不知道是与李老板说,还是自言自语。 “他要赔我钱。你看,是不是确实很可爱?” …… 在秋季联赛开始之前,老薛和孙迷给篮球队诸位准备了一个大礼—— 与过去全国高校联赛常年占据四强的宜城附高还有帝都十二中举办一次长达半个月的合训。 此消息一出,篮球队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你要说安排一场法国浪漫七日游,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会一脸提不起劲地“啊”一声扫兴表示还不如坐在家里打游戏,但你说和一堆陌生的同龄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关起来打篮球,那他们可就来劲了。 更何况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真的很强。 宜城附高是去年秋季联赛和冬季冠军赛的二连冠,首发五人中有三个三年级的,在高二的时候刚刚分化成Alpha就被CBA球队星探订下签好合同,另外还有个二年级的控卫位,也是国青队主力首发。 帝都十二中也很有意思,那就是另一个版本的红铁中学。 全国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后代,以南北地域划分,要么出国了,留在国内的基本集中在红铁中学和帝都十二中,是以这两个学校常年被拿出来相提并论—— 以至于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学校最后因为历史积累搞得火花四溅。 去年秋季联赛,赵恕和裴顷宇刚刚完成分化,为了赛场的稳定性孙迷没有给他们稳固的首发位置,所以红铁高中在八强赛折戟沉沙,把他们送回家的就是帝都十二中。 最终帝都十二中拿了季军。 这件事让红铁中学全体学生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抬不起头,听说有北方亲戚的过年回老家都会被堂哥问:“听说你们今年学校篮球秋季赛八强被我母校送回老家。” 这种奇耻大辱一直延续到今年,每个人包括孙迷都摩拳擦掌准备搞一场复仇盛宴。 今年他们有双S级Alpha豪华阵容—— 大前锋赵恕的身高注定视野,高位策应会成为球队的组织进攻时篮下的第二发动机,高大的体型让他成为篮下不可翻越的山; 小前锋裴顷宇拥有超高的防守智商与切空意识,将会是一把贯穿球场的利剑。 这是红铁的锋线,会比长城牢固。 他们还有小吴老师。 是英语老师杨sir慷慨以肉身献祭自己得来的带队老师。 当他非常传统的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子,出现在战术板下面,以站在讲台上讲大陆板块移动同样的语气,说出“帝都十二中的三大核心在秋季联赛会有两个人在易感期边缘”时,所有在地理课上可能昏昏欲睡的人都睁大了眼。 “陈澄,江西路,周凯三人年龄偏大,易感期稳定,这意味着在赛期他们一定会出现易感期,拖延易感期的药物根据调查会与封闭针成分相冲,所以在强忍陈伤旧痛和延迟易感期这方面,他们只能二选一。” “膝盖和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会影响他们的灵活度、奔跑速度和身体对抗能力,江西路去年训练赛时被垫过一次脚(*跑跳过程中不小心踩到障碍物导致脚踝骨折),至今灵活度还有影响,他会倾向于禁区外三分……” “正好我们有身高臂长、移动好的锋线,可以紧贴防守,防御其无球绕掩护后的三分射篮。” “利用对手身体的运动伤痛很卑鄙,但既然上场比赛,就要赢。所以我们这一次的合训可以试试以‘高强度、快节奏、频繁身体对抗’为训练目标,消耗主力,试试看能不能在赛程后半段拉开比分。” 午训后的阳光柔和的照进篮球馆,Beta的人头发伴随着他手中的本子敲击掌心的频率轻微晃动,阳光在他的发尖形成了一片光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在群狼中昂首挺胸走过的一只猫—— 相比起狼,毫无攻击性。 但却也没有任何一只本来天生具有攻击性的生物想要攻击他,在绝对的控场力下,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天性,摇着尾巴注视着他。 赵恕盘腿坐在距离白板最远的地方,背后靠着一把固定在场边的扶手椅。 在他旁边是热泪盈眶的薛老师,他看着吴且不知道从哪个野路子搞来的对手资料和应对战术,现在觉得那日去探望杨sir的自己就是队伍的救世主—— 他给苦难中的少年们带来了小吴老师。 这一刻他的功德拉满,死后必入天堂。 眼神过分热烈,以至于小腿被人踢了踢,老薛低下头看着赵恕—— 这位当初看到小吴老师来当带队老师第一个反对且反对的最大声的主力首发同学。 此时少年懒洋洋地望着他,阴阳怪气地提醒:“注意点形象,老薛,你眼神有点恶心了——你如果想要扑上去吻他,可能需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老薛:“……” 哦,差点忘记了,这小子是小吴老师的未婚夫。 真正的鲜花插在一坨牛粪上。 老薛不客气的踢回去,少年仗着坚硬又健康的大腿肌肉为此一踢纹丝不动,而前方小吴老师已经暂时结束了他的总战术指导。 东西太多,一下子也讲不完,剩下的根据合训时情况再因地制宜地详细说。 午训在对帝都十二中蠢蠢欲动的复仇之中结束,人群散去,赵恕摸过桃子味的功能饮料喝了一口。 在满鼻腔甜蜜的桃子味中,他捕捉到一点洗衣液的香味,笼罩着阳光,三股气味混杂使得他微微眯起眼,抬起头。 黑发年轻人弯下腰,手中的黑色厚重本子砸在他的脸上,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晚上一起吃饭,赵先生告诉你没?放学你跟我车走。” 赵恕面无表情地把那力道不小拍下来的本子从脸上挪开,“哦”了声:“你发奖金了?很大一笔?突然要请吃饭?” 吴且沉默了下。 须臾片刻,他轻咳一声,长睫毛颤了颤,心虚似的挪开了脸。 那日最后赵归璞也没告诉他那个合同到底直接或者间接的害他损失多少钱,吴且心中男人伟岸的形象浅浅裂开,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赵先生是一个耳根子那么软、随便来个莫名其妙的低阶Alpha都能拿捏他的人—— 怎么看都不像。 但合同又不像是假的。 那之后吴且耐心等了两天,没有再听见关于那日顶楼发生的骚乱的故事,好像一切伴随着合同的签订尘埃落定。 “我欠赵先生一个人情,他因为我拖累受了委屈。” “?” 赵恕也是这辈子没想过还有“赵归璞受委屈”这么小众的词组搭配。 而此时想到赵归璞,吴且有些走神,没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赵恕已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黑发Beta微微眯起眼堂而皇之的游神,半张脸藏于阳光中,与方才他在白板战术板下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一幕模糊重叠。 赵恕脑海中突兀又莫名地跳出两个字:我的。 少年Alpha以坐姿仰望,抬手将黑发年轻人额前过长的碎发拨开,指腹蹭过他的睫毛,手指短暂的遮住那双乌黑且锐利的眼睛。 这种锐利如浮光跃金,只会在Beta双手触碰到篮球时短暂出现。 尚未离开的众人侧目,吴且拍开他作乱的手,严肃的警告他:“乱动什么。” 赵恕冲他散漫一笑。 ——我的。 第47章 东风来 此时距离赵归璞自掏腰包替吴且赔钱给李老板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吴且等到父母回来了才开口,说是要约赵先生吃顿便饭。 ——吴且开口说这个事的时候,吴文雄夫妇都很震惊。 李君碧深知吴且自从二次分化失败之后,在为人处事上风格变了不少,小时候隔三差五惹是生非,成为Beta之后,他们几乎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学校那边来的投诉。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君碧担心吴且因为分化结果而抑郁,但事实证明他倒是也没抑郁,只是过着安分且简单的日子,上大学,读硕士……当李君碧以为儿子不在美国打职业篮球也会留在那边生活的时候,硕士毕业的两天后,吴且一声不吭的出现在了槟城的自家门外。 当时李君碧准备出门打牌,看见蜷缩在楼梯上的人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 问就是家里好像换了新的密码锁,指纹读取不到,以前的密码锁会用的密码也忘记了,敲门没人听到。 ——有人在家,敲门不可能没人听到,他就是没敲。 李君碧看吴且一脸平静,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过,程度不亚于他分化失败…… 但是欲言又止后,她清楚的看见了儿子眼中的抗拒坦白,最终她选择了把门打开,招呼多罗塔收拾她的流浪汉少爷,然后转身出门。 回国之后,吴且对所有的事几乎都保持了一种“爱谁谁”的放任态度。 他开二十来万一点现代化高科技都没有的国产基础款电车,用破旧到公司基层员工都不肯用的老款手机,活得完全像是吴家明日就要破产。 李君碧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又不肯说。 而现在吴且又搞了她不能理解的新操作:在“性格变异”之后,赵归璞应该是吴且最会绕着走的那类人。 是以,李君碧觉得这个事没那么简单,便坐下来了一场三堂会审。 被陌生人捏了一下屁股大发雷霆导致直接损失几十万还差点搅黄赵归璞的生意被男人威胁沉海抛尸这种事…… 对着父母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说不定在说到被威胁沉海那个环节的时候吴文雄就已经拍着大腿笑出声。 不知道从哪说起,吴家小少爷只能简单的提起那晚在答谢宴上发生的事—— 他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学生,才误入不该去的楼层,本以为就是跑个腿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掉一斤肉…… 谁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party。 话说回来哪个大孝子会在老爸的祭日举办这种party呢? 结果就在那种场合,他被一个Alpha骚扰后,情绪一下子有点上头,砸了赵先生的场子。 李君碧听得直皱眉:“打翻香槟墙这种事,找主家解决就好……你说的那个段同学也是赵恕的同学,你找赵恕,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吴且欲言又止:难道您以为赵恕是什么心善菩萨……见死不救?他完全可能。 吴且在心中腹诽,支支吾吾地甩锅:“那天的那个时候,我和赵恕有小矛盾,暂时说不上话。” 吴且和赵恕成日三天两头一个吵架,前段时间赵家那位还提起过解除婚约的事,其实吴家夫妇都知道。 是以此时李君碧一听,立刻又抓了奇怪的重点:“你们怎么又吵架?” 吴且没想到话题来到这个上面,往后靠了靠,抿着嘴摆出一副随便你们骂的嘴脸,李君碧拿他这个德行没办法,只能随手操起沙发上的杂志拍他的大腿。 吴文雄则问话更加不委婉一些:“阿且,你和赵恕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到一起去?” 吴且动了动唇想说是的,但是看父母一脸迟疑,他又只能闭上嘴,想了想,委婉地说:“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李君碧动了动。 她瞥了吴文雄一眼。 吴且突然感受到了“母子连心”是怎么回事,因为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吴且突然就猜到他母亲想说的话其实是: 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大不了解除婚约。 但这句话后面隐含的动作太大,这件事李君碧单方面拿不了主意,所以她没办法贸然开口,给吴且也许实现不了的希望。 吴文雄接收到她的目光,也皱起眉。 “找个时间请赵先生吃饭”这个事延伸出来的问题有些复杂,且猝不及防。 ——是从休息室把赵恕打了一顿走出来那日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吴且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吴且笑了笑:“你们不要再眉来眼去,我知道你们坚持联姻的原因是因为吴家需要一个顶级的Alpha来坐镇,保证我日后不要头脑昏花毁掉吴家百年基业。” 这话说得太直白。 吴文雄震惊地望着他,客厅灯光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李君碧毫无缓冲地就红了眼睛,她说不出“你怎么就分化成了Beta”这种会让在场所有人都很伤心的话,所以她只是凑过来揽过吴且的肩,倒吸着气,很脆弱的把脸埋进儿子的颈窝。 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吴且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难过。 关键时刻是吴文雄这个一家之主拍案做出了决定,有那么一瞬间吴且觉得他的老父亲简直是时代的弄潮儿—— “过不下去其实也可以不要硬过,我们有所图,赵家也不是来搞慈善的,用不着愧疚……但也不着急先解除婚约,这世界上不一定只有赵恕一个合适的S级Alpha,阿且,你可以不同赵恕纠缠甚至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我们得骑驴找马。” 一句“骑驴找马”,放在婚约这件事上简直潮得人找不着北。 吴且“……”了下,心中原有的悲伤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君碧把脸从儿子怀中抬起来,“喔”了声,眨眨眼,又“喔”了声。 母子二人眉眼相似的脸一齐转向吴文雄,似在震惊他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具有建设性。 吴文雄挥挥厚实的大手:“S级Alpha说少也不是那么少嘛,我记得你在国外的时候也有两个一起打球的队友……” 吴且:“你是说出宿舍倒个垃圾都不会忘记在腰上别把枪以防家族世仇找上门的那两个队友吗?” 吴文雄:“……那还是国内找找吧。” 吴且:“是的。实在不行问问赵先生愿不愿意,万一呢?” 吴文雄:“……” 李君碧:“……” 吴文雄:“你要请赵归璞吃饭是抱着这种目的去的吗?你请赵归璞吃鸿门宴是吧?那这种饭局你自己去,信用卡给你,老爸只能帮你到这,并真诚祝福你马到成功。” 吴且:“……” 吴文雄:“不搞太子搞皇帝,是我小瞧了你,不愧是我吴文雄的儿子。” 吴且:“……”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实则并没有那个好胆,这点在他威胁我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而我对此深信不疑时我就十分确定。 …… 于是就有了这一日的放学后聚餐。 吴且把赵恕塞进自己的小破车,到的时候正巧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一些。 一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私房菜馆,停车场在地下,吴且停了车带着赵恕上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餐厅门廊下吞云吐雾的赵归璞。 男人今日也是一身西装,只是此时外套脱了随意抓在手里,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间,蜻蜓从他眼前飞过,黄昏赤红。 看着晚上大约是要下雨。 男人半边身子几乎融入夕阳,冷硬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也难得地模糊,因此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错觉滤镜。 吴且靠近后,赵归璞似有所感的望过来,眉毛在这一刻舒展,烟雾缭绕后他微扬唇角:“还挺准时。” 吴且引着赵先生入内,包厢大小容纳五六人聚餐正好,这是给他赔礼道歉,自然是赵归璞坐在主位。 赵归璞并未退让,先坐了下来,吴且见他坐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身后的赵恕让了让此时在他身前的、位于赵归璞左手边的位置。 但他的阴谋诡计并未得逞。 赵归璞仿佛不经意的抬首扫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椅子浅浅碰撞。 男人的目光就成了照妖镜般,什么牛鬼蛇神的侥幸都暴露无遗,吴且“……”了下,心中郁猝不已,默默在试图让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归璞这才挪开了视线,仿佛这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 赵恕挨着吴且坐下后,盯着面前摆放好的碗筷有了新的灵感。 “听裴顷宇说,上次你同他吃宵夜,还替他烫碗。” 吴且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赵恕,意思是您看今天哪里是有碗需要自己烫的场合? 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的赵归璞头也不抬,喊了声阿恕,让他不好随地发瘟发癫,丢人现眼。 …… 这一餐饭不仅是吴且拉着亲爹给自己擦屁股与埋单,事实上赵归璞能答应的那么爽快,未必不是有与吴文雄意向愉快合作的意思。 吴且虽然暂时不管公司的事,但是今日不管不代表往后也要不管,所以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发生一些决策时,吴文雄总是会告诉他。 比如一年多前,吴且刚刚回国,吴家放弃在槟城百年铺就与东南亚贸易往来基业,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其实就是为了江城的一个旧码头—— 澄心码头。 该码头追述到上三个世纪七十年代,在世界动荡时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外来外资企业“聚龙集团”占据…… 这三百多年来,可以说澄心码头,至今还属于洋人。 澄心码头包括码头本身、露天货场、货运仓库、集装箱转运站、酒店等一系列设施,作为江城的主要贸易港口,可以说它直接掐住了整个江城甚至是周边地区的经济命脉。 ——这种重要命脉,怎可捏在外资手里? 身为江城手握最大商船规模的航运公司执掌人,赵归璞早已为这件事如鲠在喉许久。 就像是外人放在你家门前的收费站,他们只把这里当做是收费点,指望他们后续能够花费心思维修、改造、升级这个尚且还能供血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澄心码头就像赵归璞手里的那些爷爷辈传下来的船,又老又破,苟延残喘,百废待新。 从十七岁起,赵归璞就忍着那些外资企业压榨嘴脸,一直等待机会要将澄心码头弄到手里—— 只有自家的东西,才会被好好对待。 而现如今,有生之年,终于被他等到机会。 今日放眼全世界,经济早已不是早些年开放自由贸易港时,走在大马路上弯下腰就能捡到钱的飞黄腾达时代…… 全球经济倒退,很多世界老牌家族企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 很荣幸聚龙集团就在其列。 聚龙集团的母公司是欧洲的老钱巨头华尔顿家族,也不知道是祖坟没埋好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华尔顿家族的实力节节败退,到了这一代继承人与其决策团队…… 用赵归璞的话来说,是一群可能还不如赵恕的草包。 连续几轮的投资决策失败使得这个集团公司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他们不得不大量抛售海外资产股票以确保母公司不被宣告破产,这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最终落到了澄心码头的项目上。 赵归璞要钱,他需要一笔庞大的现金流去收购所有抛售出来的聚龙集团股份,只要比例超过31%,他就会是澄心码头新的主人。 把澄心码头弄到手需要钱。 澄心码头弄到手后,推翻重建更需要钱。 钱从哪来? 赵归璞找到了就差在东南亚并金三角那片正当生意范畴内称王称霸的吴文雄。 最初吴文雄对这个项目巨大、战线长远的工程并不算太感冒,但赵归璞说服了他。 「到我们这个份上,钱是数字,显然已经不止要自己发达。」 一年前的电话中,赵家掌权人是这样说的。 「我想看到高楼在我眼皮下起,我想看到三十万无业者在码头重建中再就业,城市陈旧的伤疤在这个时代撕去,会更加痛快……吴老兄,我们要名垂青史。」 吴文雄放下电话后思考一夜,第二天应邀了赵归璞的邀请。 …… “上周码头那边又抛出3%一共三百万股,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收到动静是否有人有意?” “零散卖了些,什么年代了,大家自顾不暇,谁还有那么多闲钱去吸收一个破败码头的股?” 桌上茶壶磕碰玻璃台面发出清脆不突兀的响声。 赵归璞拎起茶壶点过茶托上三杯,茶壶落下,男人先执一杯放置吴文雄跟前,手势作请。 还多余一杯茶,吴文雄取下来给了李君碧。 茶托上还有空杯,吴且余光瞥见赵归璞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吴且瞥了眼他面前的茶杯里茶汤呈色正好,但他对茶水这种养生饮品毫无兴趣。 于是他回视赵归璞一眼。 两人之间甚至毫无对话,他完全不懂这位如何看懂了他的意思,总之在完全没有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赵归璞便转了回去。 吴且手中握着菜单百无聊赖翻来翻去,试图再加几个菜,这一次请客他做东,选了这家私房菜馆,乱七八糟的西餐在这种时候反而够不上档次—— 正如这家店,一只白切鸡卖六百八十八,一会儿上菜时用的盘子最好是24K纯金。 吴且旁边的赵恕正坐姿放松的用手机查看接下来合训两只篮球队队伍首发阵容的资料,一边对照上一届这两支队伍的比赛。 他戴着蓝牙耳机,转过头,把手机递给吴且,非要小吴老师评判一下,我与北京十二中的大前锋的弹跳力孰能更美。 吴且看着是都大差不差的,鬼知道都一年了人家有没有进步,这年纪正是长高的时候。 但是为了让这个烦人的崽子闭嘴,他睁眼说:“你跳的更有气势一点。” 赵恕看着很满意。 右边是赵归璞戏谑的问吴文雄接近半个亿从哪来,吴文雄大笑说我仔那一拳可不值那么多钱。 吴且听得头皮发麻,连忙转过头去,瞪大眼看两位喝茶交谈的老头—— 李老板那捏一下屁股若是值半个亿,那他明日就改行当脱衣舞郎。 可惜无人理会他的惊慌。 吴文雄说:“我听说最近国际情势对你利好,欧洲那边有些负责人已经落地江城同你商谈了一些船舶租赁条件,正好缺钱又来及时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赵归璞笑了笑:“嗯。但我还没答应他。” 吴文雄一口茶递到唇边,此时一顿,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赵归璞。 服务生陆续上好菜,酸萝卜老鸭高汤是特意点的,在座各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桌子山珍海味吃多腻了正好解腻。 砂锅汤又服务生悄无声息分好了小碗,再放在菜盘上,吴且刚吃过冷盘腻得慌,一肚子冰凉,就想伸手去拿。 “大部分合作商此次提出的都是短租,按照航程里程数结算,价格给的是过去常规短线价格的三倍。” 赵归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且头也未抬,这个事他早就知道了,还是前者亲自跟他说的。 他专心等他的老鸭汤转到面前。 在距离他几乎可以唾手可得的距离,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显眼且蠢蠢欲动的抬了抬。 与此同时,在他另一边,赵恕抬手摁住了转盘,伸手要把已经转开了一些的纸巾拖回来。 吴且:“……” 这人跟他八字相冲到吃饭都不让他吃,可还行? 真的讨嫌他。 “原本这是短期来钱不错的买卖,我差点就点头答应了——直到突然有人提醒我若是短期内对方提出这样高昂的价格,说明长租方面还有看头,我觉得也有些道理。” “贸易断交这种影响重大决策通常都是朝令夕改,你这是和老天爷博弈,抢时间。” 吴文雄语落,赵归璞平和道,谁说不是。 “要我看,最近聚龙集团集中抛股,有一笔赚一笔,赶紧弄来现金流才是正事——” “不着急,我想跟他们用正常价格签个三年长租,再要一条运油的航道……” “哇,要一条运油的航道?那些白种人过去很不乐意用我们的油船啊,你这提议,反向狮子大开口……到底是谁给你的建议?” 从天而降一碗老鸭汤摆在吴且的面前。 笼罩在汤碗上的手苍劲修长,稳稳放下汤碗便收走,手的主人此时甚至还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身边对话的吴文雄的身上…… 汤水却未撒出半滴。 吴且眨眨眼,听见身边的男人声音带着笑。 “是一个外行小朋友的建议,偶尔听一听,也很有趣。” 第48章 借一口烟 赵归璞话语中带着笑且漫不经心,但不妨碍饭桌上突然就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包括吴且自己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碗酸萝卜老鸭汤上—— 黄香的鸭肉在碗里,上面漂着几朵黄花菜,酸萝卜的酸好似钻入现场每一个人的鼻腔里。 吴文雄看看那碗老鸭汤,又看看儿子的脸,想到了之前他这有出息的儿子放言想要赵归璞给吴家当上门儿婿的壮志凌云。 李君碧在桌下的手默默地抓了一把桌布,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废了九牛二虎的劲,才没把桌布直接从桌上扯下来。 赵恕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赵归璞。 唯有当事人吴且,面无表情地倒是冷静,脑子里就一个单字蹦出水面:嗯? 陷入鸦雀无声的包厢气氛显得很突兀,然而造就这一切的人却仿若无事发生,赵归璞抬手将另外一碗汤取来,放到了吴文雄面前,然后转头问赵恕:“你准备摁着转盘到什么时候?不让人吃饭了?” 赵恕“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放开了自己的手。 餐桌的转盘又重新动起来。 好的好的,正常发汤,吴且有的吴文雄这个老头子也有,也许先发给吴且只是因为他坐在比较顺手的那边。 吴文雄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擦额头,这种天气冒出虚汗实在是有些意外,喝了口汤,他笑着说:“这汤点的好。” 虽然有强颜欢笑的嫌疑,然而一句话打破诡异气氛,桌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他明明是看见暂时没人动筷才压了压转盘,这样搞得他像没学过餐桌礼仪。 待餐桌上恢复了正常气氛,赵氏小公子难免抱怨:“谁知道你突然有动作要去分汤,那么吓人,不是这样,我都不会摁那么久。” ——话又说回来,分汤这种事又什么时候轮到赵归璞来做? 赵归璞扫他一眼,大概没觉得自己取汤分发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脆懒得理,转过头与吴文雄又继续说话。 而在他右手边,吴且全程闷不吭声,保持透明。 那一碗老鸭汤吴且喝的干净,连鸭肉同里面的黄花菜都捡出来吃掉了,直到空勺落碗,赵归璞再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多余动作—— 专心好好用餐,赵先生一如既往地仿佛将身边晚辈当做空气一般。 …… 吴文雄跟赵归璞在餐桌上算了一笔账,以现在赵氏能够租出去的船只数量,三年长租换取的钱,足够赵氏收购10%左右的聚龙集团股份。 加上赵归璞现在手上已有的20%,拿下澄心码头完全胜利在望。 除此之外,这笔资金甚至可能还能剩余一些,赵归璞直言想换一批新船,之前参与剪彩的日本造船厂正在以旧换新回收船只,这完全是个船队更新迭代的好时机。 假设这个贸易断交能够坚持三个月以上,零散短租可能可以收到很大一笔资金,但相比之下,单笔长租虽不暴利,但算下来,薄利多销的原则下短期内能到手的总资金却会是零散短租的二十倍左右。 ——放了过去,按照欧洲这些坐拥巨额财富的码头资本惯有傲慢,是不可能跨洋隔海地跑来亚洲长租船只的。 但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心高气傲的不与亚洲船商合作,会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商业帝国沉没太平洋底。 这是上天赐予的绝佳好机遇。 “这么看来,长租虽然薄利,但也的确是好大一笔现金流。” 什么年代了,且不用说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笔钱就算是放在那,也不用担心跑不过通货膨胀。 全球经济下行,工薪阶级工资近二十年内涨幅小的可怜,通缩膨胀都有可能,现金为王时代已经降临。 更何况赵归璞的重点其实是那条油运航线—— 过去白人的偏见始终在,甚至是刻在种族骨子里的歧视,亚洲船商从未在与中东石油运输这一块分得一杯羹…… 赵归璞此次提出要用自己手上拥有的游轮试航运油,也是在为亚洲船商谋求一个机会。 今非昔比了。 他们的船只虽然不新,但管理与运营模式甚至安全性早已不与几百年前相似。 十七岁时赵归璞拯救赵家于水火,二十岁时这位年轻的赵家家主曾经放下豪言:天不收我赵归璞,终有一日要助我扬帆起航,我的船要开向世界。 现如今,东风已来。 吴文雄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提醒你短租不如长租这个事,你要好好感谢人家。” 吴文雄语气有些暧昧。 不能怪他老人家误会,分明是赵归璞刚才提到有人提醒他长租时那个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路人甲乙丙丁…… 吴文雄此时提起,显然是暗示想听一听从未有过八卦新闻的赵先生的八卦,可惜赵归璞闻言,完全不接招,只是笑而不语。 在他身边,吴且淡定的将一块鸡骨头吐进骨碟。 黑发Beta脸上毫无表情,好似压根没听懂谈话中的两位话里话外实则都在围绕自己—— 本来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吴且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赵归璞说什么听从了别人的意见,拒绝了短期暴利的船只短租、改要走薄利长租路线这番话,不过是看他本人在场,故意说来逗他好玩。 赵氏由赵秋实交于这个人手上的时候摇摇欲坠,十几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收拾好的人,怎么可能需要靠一个外行人来帮自己看清局势? 吴且的话对他来说最多不过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 而且就算那日那通电话不存在,赵归璞想到这一层短租与长租的利弊逻辑,应该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以上。 吴且完全没有飘飘然,安心吃他六百八十八一份的白切鸡。 放在手边的屏幕亮了亮,他拿起来看了眼。 【ZHAO:阿且,有听到没?你老爸让我好好谢谢你。】 吴且眨眨眼,一瞬间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脑袋都未曾往赵先生那边偏移。 【吴且:听到了。】 【吴且:不客气。】 【吴且:这次不用见者有份,不然您的新船恐怕得写上我的名字。】 吴且放下手机,给自己夹了一根菜心,像兔子似的专心咀嚼菜心时,他余光瞥见身边的男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耳边又听见他轻哼笑了声。 …… 大概是看在一切发展十分顺利因此心情好,吴文雄和赵归璞喝了不少,一顿饭酒酣耳热后,要结束时接近晚上十点。 李君碧陪着喝到面红耳赤的吴文雄步行下停车场取车顺便散步解酒,吴且乖乖留下来买单与善后。 赵归璞也不急着去取车,说是怕喝了酒上车闷着,要到外面抽支烟,打发赵恕去通知司机把车开上来。 赵恕走前上下打量一番哥哥,目光迟疑:“你一个人行不行。” 赵归璞刚把烟盒拿出来,在掌心敲了敲,闻言无语地笑了声:“我是你哥,不是你老爸,没老到喝两杯就死在路上的程度。” 赵恕直骂他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兄弟二人对话时,吴且站在旁边例行与包厢服务经理核对菜单,闻言抬了抬眼,完全就是下意识动作。 没想到就这一个小动作又被赵恕捕捉到,他凑上前,让小吴老师看着点赵归璞,别抽着烟一头栽进旁边的花圃里,明早又要上娱乐版头版头条。 赵归璞在旁边一言不发。 赵恕就当他是喝蒙了,很安心的和未婚夫蛐蛐:“可能你们之前接触不多,你会觉得不自在,但是你别担心,这个老头喝多了话不多,你就稍微看顾一下,别理他就行……” 吴且说:“哦”。 余光很清楚的看见在赵恕身后,在他眼中喝多了的兄长在听见“接触不多”四个字时,含着烟屁股的唇角清晰地上扬了下。 好像觉得什么事很有趣。 交代好一切,赵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归璞微微眯起眼,这才正眼看着黑发Beta,声音因为唇边的烟草含糊:“老年人也出去了?” 吴且尽量忽略他话语中的戏谑,面色严肃的点点头:“尽量找个远离花圃的地方吧。” 赵归璞胸腔震动,嗤笑出声。 …… 走出餐厅时,外面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铺天盖地的夜浸泡在雨幕水汽中,泥土的腥香混杂着落叶的腐朽,空气中有了初冬时节特有的冰冷气息。 推开大门,吴且便看到独自站在在餐厅门前廊下的赵归璞。 男人的站姿和他们来时看到的几乎一样,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肘间,斜靠于门柱上望着远处放空…… 指尖夹着一根香烟,香烟却未点燃。 雨水大颗地飘进廊下,一些打湿了男人的衬衫,形成几个水点。 吴且四处张望发现赵家的车还未出现,餐厅又不是酒店,还有撑着伞一路护送上车的门童。 于是他转身回餐厅借了把伞,重新推开门出来时撑开伞,将伞从后拢在男人侧面—— 雨水噼啪落在黑色伞面汇聚成一股,赵归璞抬了抬头,看了眼遮住飘雨的障碍物。 “嗯?” 低沉一声疑惑音。 空气因此突然发生了变质,萧瑟的深秋雨夜因为被一把伞隔绝了风,多了柔软的东西,雨水因此也骤变细密。 赵归璞微微回过头,看见矮了自己小半个头的黑发年轻人站在身边,因为身高差距他微微仰着头,两人视线碰到的一瞬,吴且道:“车还没上来吗?” 面前的Beta依旧谦和,温驯,提问也没有任何质问的气氛,赵归璞不会感到任何的多余。 “嗯,我让他们等等,让我抽完这支。” 语气懒散的回答,内容也有些敷衍。 赵归璞顺着吴且的视线落在自己指尖压根未点燃的香烟上,他勾了勾唇角,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在寒风中站久了,手有些冰冷不受控,也可能是空气潮湿,打火机“啪啪”响了几次也没成功燃起。 赵归璞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手中的火机被一只手接过,温热柔软的某处皮肤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火机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可能小吴老师有驯服一切不驯事物的本领。 火机落入他手中乖乖听话得很,“啪”的一声火苗稳稳窜起。 赵归璞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微微弯腰凑近点燃了手中那只差点要被雨淋湿的香烟。 气息骤然拉进,温热的鼻息好似就喷洒在吴且握着打火机的指尖,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丝毫大惊小怪的动摇—— 直到男人指尖夹着的狭长香烟顶端星火成了餐厅招牌霓虹灯外在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像一只红色的萤火虫,忽明忽寐。 吴且收了火机,顺势塞回了赵归璞挂在肘间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不急不慢的声音。 “我今天看到了。” 火机滑入西装口袋,黑发Beta有些不明所以地重新望向他。 男人站姿依然放松,微微偏着头,薄唇间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雾,他继续道:“今天进入包厢的时候,你想把赵恕安排在我旁边,自己再坐到他的右边去。” 吴且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以为赵归璞不会点明。 奈何男人好像并不准备放任他蒙混过关。 赵归璞抬起夹烟的那只手,用手背抬了抬原本倾斜向他、压在他头上的伞面,伞面不着痕迹的发生了新的倾斜。 盯着面前黑发Beta的脸,男人颇为认真的问:“当时就在奇怪,阿且怎么说话不算话,之前承诺下次见面不再躲避,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 被人当面拆穿,吴且难得有些狼狈,撇开了眼。 “没有。” 赵归璞轻笑一声:“很紧张?” 吴且盯着地面上雨水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积水溅起的水花,语气有些怨念:“您不要再用这种讨债的方式讲话,我也可以不那么紧张。” 男人慢吞吞“哦”了声,表明自己也可以不听他接下来可能毫无准备的狡辩。 抬伞的手落下。 指尖夹着的烟草落在了吴且的唇边。 黑发Beta有一瞬愣怔,随后感到烟尾轻轻刮碰了下他的唇角,微微湿润柔软的绵潮感,也不知道是雨水水汽的缘故,还是因为曾经在男人唇间短暂触碰。 “是我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赵归璞不负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压压惊。” 没来得及反应时,吴且已经条件反射地松了牙关,接过那只燃烧过半的烟。 浅吸一口,并不过肺,不算浓烈呛鼻的尼古丁只是扫过鼻腔,浅浅压过空气中的土腥味—— 吴且抽过烟,高中把一半的重心放在了篮球馆,大学刚开始学业的时候其实很吃力,期末赶进度时学习压力大,他就会问室友弄支烟抽一下。 室友说能解压,他觉得作用不算很大。 现在也还是不能理解香烟解压的点在哪。 完全不能解压。 他的心跳明明还在一点点地加快。 身旁,男人抱臂斜靠门廊下,偏着脑袋,看似好像挺满意地看着吴且乖乖咬着他递出的二手烟,赵归璞翘起唇角:“下不为例。” 好似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此时他在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吴且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沉默,举着伞叼着烟,目光落在男人的下巴上,又开始他最擅长的发呆。 “听赵恕说,你们接下来有个长达半个月余的合训。” “是。” “明天就出发了?” “对。” “当带队老师像是保姆一样,要制定训练计划还要照顾一群涉世未深又难搞的少爷,很辛苦吧?” “还好。”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我。” “好的。” “赵恕又不听话这种事就算了,说实话我倒不是很想听,你可以直接把他摁住打一顿。” “……” 毫无重点的闲聊,含着烟草回答含糊的人变成了吴且,直到那原本只剩下一半的烟燃烧快烬,远处的白色宾利才缓缓开来,停在餐厅门口。 车窗降下,里面的赵恕骂着“好大的雨”,一边伸头凑过来让赵归璞快点上车—— 结果定眼一看发现也一同站在门栏下的吴且。 他手中还举着一把伞。 眼瞧着是真的有在试图好好“照顾”人。 然而大雨滂沱中,那把伞只是结结实实的遮在黑发Beta的上方,伞沿滚落的雨滴有一些落在了站在他旁边赵归璞的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衬衫湿了一片。 而吴且看似毫无察觉。 木着一张脸像是木头似的,叼着只烟站在那。 ——他什么时候还会抽烟了啊?哪来的烟? 雨幕之中,一切显得兵荒马乱,赵恕看不清黑发年轻人唇边的烟的品牌在他自己家里被摆得随处可见…… 只是心中暗骂一声“我靠”,心想没见过小吴老师这么呆逼兮兮没有眼见力的。 让他照顾人就是这么照顾人的,把人搞成落汤鸡。 急急忙忙瞥了赵归璞一眼,生怕他又怪脾气上来怪罪什么人—— 却发现男人站在那,好似从头到尾情绪稳定又平静,完全不在意自己半边肩膀都被伞面落下积水打湿。 “你烟抽完没?”隔着车窗,赵恕问赵归璞,“可以走了不?” 赵归璞“嗯”了声。 此时吴且仿佛才从睡梦中惊醒,黑眸之中有了聚焦,目光乱扫,不经意间落在男人湿透可隐约看见皮肤的衬衫处,一惊…… 又抬头,茫然的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实遮在自己头上的伞。 宾利的驾驶座门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Beta撑着伞下车,又打开了另一把伞,绕过来遮在赵先生头顶。 吴且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迟钝的缓缓动了动眼珠子。 此时赵归璞侧脸,看了看他,冲他笑了笑:“晚安,阿且。” 吴且“哦”了声,从嗓子深处仓促地道一声“晚安”,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容踏入雨幕,弯腰上了宾利后座,门“啪”一声轻轻关上。 …… 过了五分钟,吴家的车开到面前。 吴且转身回店把伞还给店家,没等司机下车来接便自己冲进雨中,飞快拉开车门,灵活钻了进去。 一身湿漉漉钻进副驾驶,引得后方吴文雄嫌弃的鼻哼,李君碧从后面往前探了半个身子问他,哪来的烟味,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啊? 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黑发年轻人眨眨眼。 片刻后,才用含着十分真诚的困惑语气回答:“……说实话,我好像也不太明白。” 车窗隔绝了雨幕,原本噼里啪啦的雨水声击打在车身变成了某种催眠的闷响。 第49章 虽然Beta 吴且的中学时期经常被拉出去打友谊赛或者训练,对于快速收拾行李这件事他很有一套,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全队箱子尺寸最小的那个。 整个篮球队连同教练、指导老师、带队老师和替补球员以及其他随行成员一共二十三人,大家约定好在江城机场集合—— 吴且到的时候还挺意外地看到了没想到的面孔,段白芮主动凑上来跟他打招呼,Omega露出腼腆的笑容,主动告诉小吴老师,他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前天给自己找了个校内勤工俭学,工作内容是给篮球队少爷们当为期半个月的生活助理。 这项工作的薪资非常可观,一挂出来大家就抢破脑袋,段白芮不负众望再次以“Omega都很细心”的刻板印象获得了这份工作。 吴且面无表情的说:“那你有福了,写作‘助理‘操作‘保姆’,现在快逃还来得及。” 段白芮哈哈一笑,笑得很灿烂,还以为小吴老师在开玩笑。 看Omega一派乐观又天真的模样,吴且头疼地心想一会儿出登机牌时把赵恕放他旁边好了,保证到达另一个城市机场落地的一瞬,他打开手机联网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费也要买最近时间的回程机票。 这话被从他们身后飘过的带队老师老薛听见,哈哈笑着用熊掌似的手拍吴且的背:“别埋汰咱的少爷们了!” 老薛就像是溺爱孩子的父母,对篮球队的崽子们有无限的包容心。 正如他觉得把这群少爷归拢起来到机场坐公共交通工具的飞机(甚至因为人数太多大部分人都是经济舱)已经不容易。 篮球队里其实一半以上公子哥儿家里都有私人飞机,但是前些天大家商量了下还是不要搞那么大阵仗,申请航线很麻烦,外加万一到了地方被帝都十二中的傻子们嘲笑娇生惯养,谁都不能忍。 最后吴且颇为恶毒的祈愿没有达成。 拿到机票看着邻座是赵恕的时候他觉得颇为天塌。 人果然不能有一点恶毒的坏心思—— 这个想法在看见段白芮旁边是裴顷宇时更加坚定。 登机后,坐在位置上,吴且一言不发,看着前面一排的段白芮举着自己的小登机箱一脸为难,赵恕在旁边呵欠连天。 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Alpha的绅士风度是没有的,吴且踢了踢少年试图唤醒他的良心,赵恕却理都不理:“裴顷宇只是去洗手间又不是死了,等他来。” 吴且莫名其妙,问他:“做好人好事你会折寿吗?” 赵恕“……”了几秒,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满脸莫名的黑发Beta:“最近我们老为林祖文的事吵架你发现没?” “怎么又怪上林祖文了,明明是你做人各方面都有问题……” 赵恕完全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自顾自把话说完:“所以最近我决定远离任何Omega。” 吴且盯着他超过五秒以确定这孩子不是开玩笑的,脑海里想到的是吴文雄提到过的“骑驴找马”神圣计划。 ——哪怕骑驴也想找一头心仪的驴,而不是这种不会拉磨只会发疯的癫驴。 而且被赵归璞知道他用一根胡萝卜吊着他弟,男人可能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和面对赵恕等疯子Alpha那种不耐烦招惹的退避三舍感不同,吴且承认自己面对赵归璞时有一种源于内心的发怵…… 尽管赵归璞从未对他大小声过。 昨晚把自己咬过的二手烟递到他嘴边的人换赵恕试试呢? 他能把那根烟塞他鼻孔里,而不是乖乖站在那把它抽完最后扔进垃圾桶。 思想飘远的第六秒吴且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没必要”,跨过赵恕,到走道上,接过段白芮手中的行李箱。 在Omega连声道谢中吴且面无表情的举起箱子,然后转头想问段白芮箱子里放的是衣服还是砖头…… 就在这时手中一轻,从后出现的棉质外套的袖子扫过他的脸,迟迟登机的Alpha出现了,非常顺手的接过了那一个沉得要死的行李箱,塞进行李舱内。 “赵恕,你胳膊断了?” 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吴且回了回头,正好看见裴顷宇弧线完美的下颚。 近在咫尺的距离,小吴老师却不确定要不要心跳加速,因为自从答谢宴那晚拒绝帮助段白芮后,他和裴顷宇就没怎么说过话… 说那晚不欢而散也没毛病。 赵恕的目光在吴且和裴顷宇中间扫来扫去,旁边还有一个又对着裴顷宇疯狂道谢的段白芮。 裴顷宇撇了段白芮一眼,当吴且以为他不会搭理Omega时,话少又冷漠的少年一反常态的“嗯”了声。 于是段白芮脸红了。 与此同时,吴且默默地挪开了可能会与裴顷宇对视上的目光,身体也不自觉地反常躲避了下—— 尽管裴顷宇是从他手中接过的行李箱。 裴顷宇注意到了,顺势看了过来。 拥挤又热闹的机舱内一时间要素过多,只有赵恕面无表情地问吴且:“你还要堵在过道上到什么时候?” …… 四小时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的大巴车辗转,出发的时候有多兴奋,在大巴车开进山里时,少爷们睡得就能有多香。 吴且坐在前面,有一点点疲惫,但是不至于睡着。 孙迷和老薛在旁边讨论今年球队招赞助商的事,老薛回头问吴且有没有Picline。 这个东西算是全球当前最火的社交媒体软件,形式以图文和短视频为主的自主媒体平台,兼私聊、交友、商务推广等功能。 平台自动配备翻译功能,能让全球不同语言国家的所有人无障碍沟通。 最酷炫的是这玩意还有严格审核的里板块,想要注册里板块需要递交资料、层层审核,先决条件就是第二性别必须是Alpha或者是Omega…… 一但注册成功,就会看到惊掉下巴的成人世界。 被提问,小吴老师歪了歪头,神色反常地显得有些淡漠:“我没注册过这个网站。” 其实在国外很多国家,Picline的社交功能就等同于国内的微信—— 村口卖菜的大爷都能有个收款二维码的微信。 老薛震惊的问他到底是不是留洋回来的少爷,开破车用破手机现在告诉他们连PicLine都不用,难道有恋旧癖,所以才活得那么复古。 孙迷让他注册一个,以后主要发布一些球队的训练情况和队员训练花絮,配合官方账号一块儿吸引广告商。 吴且才当着他的面下载的这个APP,但并未急着注册新的账号。 …… 到了集训地,与其说是深山老林,更像是个温泉度假山庄。 除了不能下山之外,复古园林设计的山庄占地面积大,设施齐全,从山上引了真温泉水入各个房间,整体地理位置隐蔽又僻静…… 哪怕是赵恕这种过惯了好日子的也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来。 分房间的时候,赵恕一直站在吴且身后,盯着小吴老师手中的那一大把钥匙,很有一种“你敢把裴顷宇和自己放一起试试呢”的架势。 这傻子还不知道答谢宴上吴且和裴顷宇也有过不愉快的插曲。 分到最后吴且手中还剩两把,他给了赵恕一把,然后点名了队里的卫控首发王佳佳,随后递出的手就被握住了,Alpha少年低着头问他:“你呢?和谁一个房间?” 吴且无语地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另一把钥匙:“老师有单独的房间。” 赵恕:“王佳佳睡觉不老实,我跟你住。” 王佳佳在旁边露出被污蔑却无法辩驳的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 小吴老师拒绝了赵恕:“我那是大床房。” 有那么一秒赵恕看上去甚至好像是想说“大床房怎么了”,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拖着行李箱回房间。 吴且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那么粘人—— 就好像一夜之间基因突变了似的。自从那夜父亲去世,吴且出现在他噩梦之后出现在他的房间,陪他枯坐一宿…… 记忆中赵恕好像再也没跟他吵过架。 讲话阴阳怪气还是有的,但几乎是吴且一皱眉,他就立刻转移话题,而不是跟他呛下去。 对一开始说好解除婚约的事态度也很暧昧,每次提到只有吴且一人认为这是班钉钉上的事…… 而赵恕完全就是避而不谈,实在避无可避,他就耍赖。 吴且的房间其实也是双床房。 房间很大,将半个月要用的私人物品拿出来放到房间花费一些时间,吴且一边整理一边在想赵氏小公子到底想干嘛,等回过神来时东西整理完了,已经快下午四点。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吴且就独自出门溜达。 …… 就像是野生动物到了新环境要巡查领地,吴且管前台要了整个山庄的地图,看到了网球场,高尔夫球场,室外篮球场和室内体育馆等,除此之外还有露天温泉、电影院等设施。 吴且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他在的位置离室外篮球场最近,于是顺着道他就往那边走,想看看环境。 结果距离室外篮球场大概几十米的地方他就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紧接着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跑动喘息声。 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透过拦网往里看,吴且看到大约七八个陌生的少年面孔在里面打球,他想了想,应该是先他们一步到了的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队员。 相比起红铁中学,这两所高中在各种全国性大比赛上频繁遇见,双方队伍中还都有国青队队员,所以相对熟悉。 此时会凑在一起打球也不稀奇。 吴且手中有一些关于这两队球员的资料,但是那也是他翻过往比赛录像得来的—— 介于国内高中的篮球赛事人气并不如在美国时那样旺,赛事也没那么正规化和商业化,他能找到的录像资料很有限…… 此时看到真人,他就站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主要是看帝都十二中的,他做过调查的江西路、周凯和陈澄都在场上。 江西路打的和裴顷宇一个位置,小前锋,事实上在吴且个人看来,至少在脚踝受伤之前,江西路算是目前国内高中生层次里最好的小前锋—— 跑动积极,组织性强,队友行的时候他能有效传球组织进攻,队友不行时他单打独斗靠自己进球,命中率也非常惊人。 在他身上,吴且能够看到一些当年读书时,队伍里一群优秀的球员抢破脑袋才得来的首发位几乎同等水平的影子…… 这种水平放在国内,被称赞是“天才”也不算吹嘘过分。 吴且耐心看了将近十几分钟,直到江西路完成一个单手爆扣,习惯性用没有受伤的那边脚承重落地,突然转过身对着他的方向喊了声:“喂,那边那个偷看的,红铁来的?” 吴且在心里默默地“哎呀”了一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走进露天篮球馆。 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发现在场的七八只Alpha各个目光投放在他身上,像是对他这个陌生出现很好奇。 江西路抛接手里的篮球:“玩不玩?” 吴且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篮球上。 身为帝都十二中的首发,人们眼中的“天才”选手,本身家境优渥且为A级Alpha,江西路的傲慢与直白显而易见。 他冲着吴且挑了挑下巴:“之前比赛没见过你,一年级的?打什么位置?” ……一年级? 已经二十二岁的小吴老师:“……” 想了想,慢吞吞脱掉了卫衣外套,黑发年轻人侧了侧头,用温和且毫无攻击型的语气,礼貌的问:“我打卫控位置,行不行?” …… 帝都十二中,由队长周凯打首发卫控。 曾经江西路也想过,他们的队长要不是得走他老爸给他安排好的仕途,国内高中最好的卫控,不一定会是宜城附高的蒋佳文。 江西路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对周凯也算是心服口服的。 直到这一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集训地,正式训练开始的前一天,他偶然拉住了一个明显路过的路人打了一场球。 ——三十分钟的三对三斗牛。 本着“不要欺负萌新”原则,江西路自动和周凯拆伙,把吴且放到了他自己这一边,原本想着如果没有传球他就靠自己单打独斗进球。 结果打了五分钟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这个一脸温吞、话很少且毫无攻击性的“萌新”,就像是住在他脑子里,或者成为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每一次的递球,都在江西路认为最舒服的位置。 ——他是篮球场上的阿拉丁神灯。 当江西路心想“啊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传球给我就好了”时,那么球在下一秒,就会在他设想的最佳位置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对方的递手和传球甚至照顾了他脚踝受伤后,最近已经有些习惯的发力方向。 江西路觉得舒服无比,舒服到简直算得上心花怒放。 比赛打了三十分钟,江西路像是早就忘了这是一场在野球场的斗牛娱乐,一个人狂砍二十七分,比另外拥有周凯和陈澄的队拉开十五分的高分距离。 江西路甚至没觉得累。 直到夕阳西下,在他又一个三分远射后,站在篮筐下的黑发年轻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喘地说:“快到晚餐时间了,得回去换身衣服。” 他目光因为疲惫而湿润。 正打得开心的江西路嘟囔着“体力那么差”,这时候顺着面前的人微微躬起的身体,目光落在他的后颈…… 他停顿了下,有些震惊:这人是个Beta? 啊? 仿佛不在意也可能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化,黑发Beta自顾自的走到场边,很是养生的立刻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生怕晚一步就会感冒。 穿上衣服,他转过头跟所有人礼貌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露天球场。 全程多一句寒暄都无。 ——就好像他出现只是为了打球。 …… 吴且并不知道他走后,露天球场有过一场小型地震。 江西路目瞪口呆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球场门口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忘记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算了,反正明天训练也会遇见。 “队长,以前我以为你是国内最好的卫控。”江西路转过头,“直到我刚才打到了我人生中拿球最顺手的三十分钟。” 周凯“哦”了声:“不想挨打的话,闭上你的嘴。” 和裴顷宇一样,周凯在队伍里还是很有威望的,但江西路很不服气:“我第一次和别人搭档把你和陈澄都打爆了!” 陈澄:“喂!” 江西路凑上来揽住队长的肩膀:“去搞一搞那个人的资料啊,想办法弄到我们学校来不好吗?这么好的卫控留给红铁属实浪费吧……虽然是个Beta。” 周凯转头看了江西路一眼。 他点点头,两根手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看见了,空空如也,是个Beta。” 周凯把自己肩膀上挂着的手臂推下去:“才高一的话,可能是还没分化嘞。” 江西路“哦”了声:“那更要搞来我们学校了!” 周凯:“红铁也很有钱。” 江西路鼻孔朝天“哼”了声,惦记着明天再遇见这个Beta,一定要搞到他的联系方式,约着下次再打一场,然后问他要不要转学。 红铁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卫控,少暴殄天物了。 “他刚才是不是说去吃饭啊?”江西路突然问。 “江西路。”周凯说,“正常点,这次合训你是不是带着任务来的?比如非要搞到人家觉得帝都十二中都是痴汉和脑残。” 第50章 球馆魅魔 吴且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到餐厅的时候,餐厅已经有了不少人。 大概是三所学校包场的缘故,餐厅改成了自助的供餐方式,吃的东西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不同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坐在空位。 对于他们来说,吴且是生面孔,大概也是被当红铁的替补队员或者打杂的之类的存在,他走进餐厅也不过是坐在靠门的一桌有学生懒洋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一天的舟车劳顿,外加刚才打了半个小时球,急需碳水的黑发Beta没有去拿那些花里胡哨的海鲜等食物,先去要了碗能填饱肚子的面。 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吴且专心吃面,迅速的吃了几口胃里有了东西,他才放缓了速度,抬起头时,这才迟钝地发现对面多了个人。 是裴顷宇。 “……”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完全没注意到。 只是眼下后者面前摆了一份食物,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和那日在答谢宴完美重合—— 也完美的唤醒了他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理论上,吴且和裴顷宇其实并无矛盾,是以吴且清楚的知道所有的别扭和矛盾来源于他自己,和裴顷宇本人并无关系……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蹙眉。 然而黑发Beta并不知道自己的克制并不算成功。 “小吴老师。” 少年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笑意是否真诚抵达眼底尚且未知。 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吴且微微眯起眼,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猫有了防备意识,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动。 这一行为微弱地表达了他的不自在。 也不知道对他的微妙抗拒毫无察觉或者是根本不在意,Alpha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主动开启闲聊:“到房间后冲了澡吗?” “……” 吴且捏紧了筷子,低低“嗯”了声。 “遇见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人,和他们打了一会儿球,出了汗。” 他话语落下,随后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 打发他走就好了。 径自懊恼没发挥好,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对方说什么他都要迅速的结束话题把他赶走……然而让吴且没想到的是,裴顷宇却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他伸出手隔着桌子伸过来,碰了碰吴且垂落的额发。 “还在滴水。” 少年嗓音依旧清冷。 “这种天,头发不擦干的话,很容易感冒。” 修长且修剪圆润干净的指尖仿若不经意地触碰到冰凉的额头,吴且眨眨眼,张张嘴,有些震惊地看着隔桌而坐的人。 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过来,他梗住脖子,僵硬地往后躲了躲。 裴顷宇伸过来的手,就这样被晾在半空。 一瞬间空气好像悬停,僵硬。 “……” 吴且捧着面碗,在心中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声调,又“啊”了一声。 他有些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而面对这种自己搞不清楚的尴尬气氛,他拥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搞不定,就闪人。 含糊的从嘴巴里嘟囔了声“没事”,他抓紧了筷子,三两口把面吃干净然后再喝光汤,抓过桌子上的餐巾纸擦擦嘴,他扔下一句“吃完了,你慢用”,迅速站起来,抽身离开。 整个过程迅如疾风,流畅如行云流水,他没有给裴顷宇开口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走的时候顺手抓了个橘子,以弥补错过了看上去还不错的甜点桌的遗憾。 …… 吴且离开不久后,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段白芮进入餐厅。 Omega对周遭的气氛天生敏感,更何况一大堆Alpha齐聚一堂,就像是一只小白羊掉入了狼群,尽管戴了防咬颈环也把信息素过滤功能调整至最高,他还是觉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空气变得灼热又粘稠。 浑身不自在。 取了食物后,Omega东张西望,最终双眼一亮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裴顷宇。 Alpha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好像正在发呆。 ——在学校的时候,裴顷宇也不太搭理段白芮,段白芮知道他们之间不说天差地别至少也隔着东非大裂谷,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去骚扰他。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在熟悉的环境中充当陌生人的点头之交,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起来。 至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身为同班同学的裴顷宇对于段白芮来说,已经是最熟悉的人。 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些勇气,捧着拿到的食物,段白芮走近了Alpha,站在他身边,很有礼貌地问:“裴同学,我可以和你坐一个桌子吗?” 雪海松林的信息素味若有似无的扑面而来,将他笼罩—— 原本空气中因为Alpha聚众形成的、那股叫人难受的黏腻突然被驱散,就像是炽夏日突然天降鹅毛大雪。 段白芮从方才开始高悬的心,很奇怪地这一刻得到了踏实的安全感。 容不得他多细想其中的细微,此时撇着脑袋望窗外的Alpha慢吞吞把头转回来,那双平日里疏离冷漠的双眼在他脸上定格三秒。 段白芮却有一种实则他并没有在看他的奇怪错觉。 “随你。” 难得的是总是习惯拒人于千里的Alpha没有拒绝他,这让他双眼一亮—— 说不上来具体的理由,平日里在班级中总是沉默寡言的Omega,最近突然来了勇气敢靠近裴顷宇这样在过去看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 ……或许是因为今日被偶然安排坐在一起的飞机机舱位置; ……或许是因为那日在赵家的丧礼答谢宴上不多但确实有过一会儿的交集。 段白芮挨着裴顷宇坐下,看到少年Alpha面前没有动过的食物。 “裴同学,你不吃吗?” 他好奇地问。 裴顷宇的面前只是放着一块草莓泡芙。 Alpha毫无波澜的目光在那块点心上扫过,停顿了下,他抬手,将甜点推到了段白芮的面前:“你想要可以给你。” 裴顷宇停顿了下,在段白芮张口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前,用没多少感情的嗓音补充了句。 “Omega不是都喜欢甜食吗?” 确实大多数Omega都嗜甜,但在这种场合被让食好像还是有些奇怪,段白芮微微仰视着面前的Alpha:“是取来之后突然又没有胃口了吗?” 这提问涉及到情绪,有些过分私人了。 他以为裴顷宇不会回答,然而意外的是,后者此时却第二次将目光正式的放在了他的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语气淡然:“很明显?” “……” 这回轮到段白芮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有些让人困惑的事发生。” 裴顷宇的目光又挪开了,少年Alpha盯着窗外庭院一景,似正在庭院中一丛竹林造景着迷。 “我从前从未想过,原来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某一天突然毫无征兆挪开,这件事会令身为被注视者的我也感到迟疑和困扰。” 裴顷宇垂下眼,似乎是接受到了隔桌相望的Omega完全云里雾里的注视,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嗤笑一声。 “我乱说的。” 他站了起来。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甜点辛苦你帮我吃掉吧,谢谢。明天见。” 放下这句礼仪性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话,Alpha站起身来。 原本笼罩着自己若有似无的雪松冷空气抽离,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躁动,坐在原地没动的段白芮才反应过来,裴顷宇已经离开。 …… 次日,三所学校的学生总算齐聚一堂,用孙迷的话来说,热闹程度堪比青蛙闹塘。 吴且刚开始还不知道一群青春期要过不过的Alpha能有多闹腾,直到三个学校三个队伍站在一起,赵恕伸头对着隔壁的队伍撩骚:“瘸子,你不在家里养伤出来疯跑什么?” 吴且:“……” 小吴老师默默拉起了统一派发的背后印有“红铁中学”字样的运动卫衣外套的拉链,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往阴影角落里缩了缩,像是拼命要和不远处的脑残脱离任何关系。 师生关系都显得过分丢人。 这边,江西路从进入篮球馆开始就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此时将红铁中学的队伍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但是讨嫌的人却贴了上来—— 去年的秋季全国联赛,红铁虽然被帝都十二中斩落马下,但是在最后的垃圾时间里,易感期边缘情绪不稳、叠加即将输比赛攒了一肚子怒火的赵恕在他头上爆扣的仇恨历历在目。 这个“虽败犹荣”的S级Alpha这会儿就叉着腰站在那,主动挑衅。 江西路上下打量他:“狗叫那么大声,答应我,一会被打爆的时候也要那么快乐。” 这个没梁子也要硬结的插曲,使接下来的首日训练赛火药味十足。 一共三个学校的三支校队参加合训,除却每日必要一起的体能训练,当然也会安排队伍与队伍之间两两对抗。 合训计划表发到了各校管理人员的手中,吴且注意到在合训第十天起,所有队伍的人员打乱重组抽签组队—— 他猜想,这一次的合训不止是为了接下来的秋季全国联赛做准备,更是为了接下来给国青队与各俱乐部输送新鲜血液。 今日是第一日。 为了调动情绪,训练赛安排在红铁与帝都十二中之间展开,一开始火星四溅的气氛浓郁,几乎是没有缓冲就垂直进入激烈的比赛。 吴且握着手机坐在场边,时不时低头用手机简单记录下一些数据和细节,等待回去的时候在挪到自己的手抄本上。 帝都十二中整体实力还是优于红铁高中,尤其是赵恕和裴顷宇的锋线双核稳定下来后,其他的队员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前面十几分钟,红铁在比分上一直被压制,但好在因为有赵恕铜墙铁壁地守着内线,比分拉开不是很高。 吴且对赵氏小公子的培训颇有成效,这家伙现在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情绪稳定”,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江西路几次对他的引诱犯规居然都没有成功…… 在又一次,江西路带着赵恕突入禁区,三步上篮,身体一晃,想要哄骗赵恕防守犯规,后者却根本不上当,高大的身形在空中强行停下跳起,一拧身,以哪怕对他的身体素质来说也很艰难的别扭姿势,重重落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篮球馆的地面仿佛都因此震动起来,球没进,裁判吹响了哨子,球权给到红铁。 场边,孙迷“啪啪”鼓掌以示对自家大前锋难得成熟表现的赞扬,赵恕对中年老头的赞扬毫无兴趣,而是扭头看向他的身边—— 黑发Beta半张脸藏在卫衣衣领后面,环抱手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上。 两人对视的一瞬,吴且换了个坐姿,手无声的指了指记分牌,暗示上半场第二小节即将结束,他们比分还在落后。 赵恕扬了扬眉,示意孙迷叫暂停。 暂停哨声一响,他球一扔就凑到小吴老师身边,挨着他坐的椅子并排蹲下:“我刚才那个防犯规做得怎么样?” 吴且从稍高的地方往下瞥,目光从少年Alpha毛茸茸的发梢扫过,停顿了下:“你没事干去挑衅人家做什么?” 赵恕敷衍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一边说着,一边又手很多的去扒拉吴且的手机,非要看他在备忘录写了什么战术记录…… 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顺嘴夸一下他。 比赛开始那么久,他连一个技术犯规都没有。 孙迷都说是奇迹。 吴且没道理不夸夸他。 Alpha的脸凑过来带着热烘烘的气息,吴且推开他的脸,让他不要像条狗似的乱拱。 赵恕一边问“你说谁像狗”一边光明正大把休息时间浪费在与黑发Beta拉扯上面,像个体力怪物一样,不用休息也不用喝水。 期间卫衣拉链被拽松落下来,吴且被赵恕拱烦了蹙眉,正欲骂他,却忽然感觉到不远处有另一双眼睛在看这边。 他抬起头,发现是江西路。 隔着一个篮球场,帝都十二中的小前锋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两人目光一对视,后者放下手中的水瓶,往吴且这边迈了一步。 吴且:“?” 好在周凯从后一把拽住了他。 与此同时,赵恕也一只手撑着吴且的膝盖,以整个人半笼罩黑发Beta的姿势回过身,警惕低盯着远处跃跃欲试想过来的江西路。 满脑子只有Alpha味暴力倾向的赵恕:“你看到没,他也想找我打架。” 吴且:“没看出来。” 吴且:“自己臆想敌意,你白痴吧?” 赵恕:“你一个Beta懂个锤子。” 赵恕:“先说好了,一会我们要是打起来你不许发脾气,不许跟我哥告状……也别上来拦架。” 吴且:“行。好的。先把你的手从我腿上拿开。” 暂停时间一晃即过。 裁判吹哨子示意比赛继续的时候赵恕才伸手拿过吴且放在腿边的水喝了一口,桃子味的功能饮料,他腮帮子鼓起来。 吴且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赵恕:“让裴顷宇跑动积极些,王佳佳有些接不住你的球,他得想办法弥补。” 赵恕停顿了下,冲着黑发Beta无声挑起眉,似乎有些意外这人会放弃跟裴顷宇说话的机会,转而让他传话。 “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你和裴顷宇吵架了?” 吴且撇开了头,瓮声瓮气的回答:“乱讲什么。没有。” …… 把短暂的休息时间全部用在骚扰带队指导老师后,赵恕拿过球,完全没被耽误似的展现了自己的怪物体力—— 跑动迅速,身位更低,也不知道刚才短短两三分钟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他整个人表现得十分亢奋,以一种火力全开的方式突入对手禁区! 没人追得上他。 一个大前锋像是一搜坦克轰隆隆地碾压过球场。 帝都十二中以周凯的吆喝声与江西路的咒骂声为背景音高呼回防—— 赵恕转眼已经突入禁区,当他试图把球传出,给到三分线外的王佳佳,以回传卫控拿下三分,却在这时候坐实了小吴老师前面的预言,他传球力量过大,王佳佳接的吃力,猝不及防,这个球被传飞! 裁判惊天的哨声中,赵恕面色不好看,一回头却发现江西路叉着腰,一脸微妙的看着自己。 赵恕:“看什么看?吃屎了?” 裴顷宇一脸无奈上前,伸手捂赵恕的嘴,毕竟合训第一天就在篮球馆大打出手说出去实在不太好听。 赵恕拼命挣扎,裴顷宇觉得自己正在试图摁住一条离水面拼命扑腾的大头鱼。 “你们红铁的首发席位确认条件是什么?” 突兀的询问声响起。 江西路突然抬起手,指向场边坐着的黑发年轻人。 “你们有更好的卫控,为什么不用,让他坐在冷板凳上……不会利用资源,不如把人让给我们帝都十二中好了。” 整个篮球馆安静了几秒,就连上一秒觉得自己罪该万死的王佳佳这会儿脸上也出现了一定的空白。 江西路语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就感觉红铁在场上两名S级Alpha突然毫无征兆的双双转过头,过分灼热的两道目光同时停在了他的身上。 裴顷宇松开了试图压制住赵恕的手。 赵恕“哈”了声站直了身体。 “江西路,你在说什么?” S级Alpha棕色的瞳眸闪烁,仗着比江西路高几公分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脑残吗?那是我们带队老师,什么玩意不长眼睛你闭眼就要,你怎么不去白宫让美国总统退位给你做一做?” “……?” 老师? 带队老师? 啊? 江西路脸上出现了短暂空白。 在他身后,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周凯,他早就从吴且身上的衣服看出来他应该不是球员而是红铁的随队工作人员…… 白痴这种生物每个队都有。 帝都十二中当然也要有,现在只求别人不要觉得帝都十二中都是江西路同款才好。 这边,在江西路茫然注视下,赵恕三步后退,退到场边来到吴且身边。 一把掀起他的卫衣帽子,结结实实盖住他的脸,大手笼罩住猝不及防失去视野的黑发Beta的脑袋,往下压了压。 “这是非卖品。” 在赵氏小公子宣布他的身价时,吴且挣扎着拍开他的手,扯到脑袋上的帽子,几番动作,那张白皙的脸上有一丝丝红晕。 他抬头瞪赵恕,后者光明正大的望回来:“所以你和江西路什么时候认识的,嗯?球馆魅魔小吴老师?” 作者有话说: 赵恕:看我看我看我[加油] 裴顷宇:为什么不看我[问号] 吴且:所有人往左看,所有人往右看,我在你们中间[撒花] 第51章 Picline上打招呼的人 “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江西路的哈喇子快淌到我鞋子上了。” “……与我无关。” “你是不是很得意他们想挖你墙角?” “说不上得意,但说实话也没有人会为这种事觉得沮丧,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你其实是什么未知品种的Omega吗?嗯?散发着不为人知的香味,吸引人为你神魂颠倒,就跟海上的海妖似的,长相倒是不见得多惊天动地但是张口就能把人哄得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赵恕,在公共场合,蠢话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少说两句?” 没有营养的对话从场边传来,其中夹杂着偶尔一两句赵恕气急败坏的怒骂,他缠着黑发Beta问他什么时候和帝都十二中的人打过球,后者则翻着白眼,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跟你有什么关系”“这种事不用跟你报告”“闭上嘴”“别叫了”以及“走开”。 红铁的学生是尖子生,老师更是校长把江南十二省掏空了高薪挖来的行业佼佼者。 但帝都十二中略有不同,作为红铁位于北方地区的对标学校,这所中学扎根皇城根脚下,学生非富即贵,连老师说不定都是哪个高贵血统出生。 所以相比起红铁中学,帝都十二中更有一种上下级分明的气氛……至少不会有学生敢问老师,你是哪来的魅魔。 ——这个Beta居然是指导老师,而且在红铁过得不好,学生不够尊重,他更应该来我们学校。 这是江西路的第一反应。 他伸长了脖子,眼瞧着黑发Beta面无表情的推开凑到他身边的赵恕,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实施挖墙脚—— 一天以前,坐在大巴上的他还在疯狂抱怨这一次完全是来给红铁陪跑,毫无意义,应该收费。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突然彻底get到了这一次合训的终极意义。 江西路的步伐往场边还在一人一句吵个没完的两人那边迈了一步,就在此时,从刚才起一直显得少言寡语的高大Alpha回过头,告诉他:“我们一般也不会这样和老师说话。” 江西路:“?” 江西路:“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是裴顷宇。 他告诉江西路说:“吴且是赵恕的未婚夫。” 看江西路先是茫然然后震惊最后一副还没开始恋就失恋了的恍惚,红铁中学的篮球队长满意的收回了他的目光,未说完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虽然听说他们马上就要解除婚约。 看着周凯将一脸沮丧的江西路拖回帝都十二中那边阵营,裴顷宇转身,重新看向吴且和赵恕。 此时他们的对话进入总结阶段,小吴老师面无表情地说:“训练赛还打不打了?你再废话多一句,今天就不要上了。” 赵恕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也是过上能威胁我的好日子了。” “还行。” “你也就对我这么横。” “别人也不像你一样——” 赵恕突然问:“让你这么跟裴顷宇说话,你敢吗?” 黑发Beta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顷宇站在原地,因为被提及到了名字所以理所当然的转过头去,平淡的目光投放到吴且身上,正巧与其投放过来的目光相互碰撞了一下。 裴顷宇清楚的看见黑发Beta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 和他昨天在餐厅时露出的那种回避神态一模一样。 小吴老师屁股下面挪了挪,那张脸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赵恕门板似的身体后,裴顷宇只来得及听见他换了一种和吵架不同的语气说话…… 稍微柔软一些,但发音更加生硬。 “少胡说八道,赵恕。” 裴顷宇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盯着自己的脚下。 当王佳佳凑上来提醒队长比赛可以继续的时候,再抬起头时,红铁中学的队长面色如无波澜的平静湖面。 “继续吧。” 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 …… 上半场在赵恕与江西路的骂骂咧咧中打完,结束的时候红铁落后十三分,一个不算多也不太少的数字。 因为并非常规训练赛,经验总结比胜负更重要,所以中场休息的时间很长,队员们围着孙迷和吴且—— 除了赵恕阴沉着脸,裴顷宇看似心不在焉,其余三个队员都有微喘的疲惫。 段白芮与老薛在给队员递水和毛巾,孙迷简单点评了下上半场的各个表现,就把话语权交给了吴且…… 本来是没有这个环节的。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主教练对于吴且的信赖与日俱增。 吴且扣着手指,想了想说:“上半场暴露的问题已经够多,控球后卫的体型偏瘦,接不住高爆发传球;得分后卫完全依赖大前锋的篮板,自我拼抢意识不强;中锋的低位进攻和对抗能力一般……下半场他们会把重心放在试图突破我们的锋线,再依赖赵恕和裴顷宇,想要弥补十三分的差距,甚至反败为胜,很难。” 小吴老师一口气点了三个位置的缺点。 控球后卫王佳佳,得分后卫高凡和中锋陆嘉宁,被点名的三人下颚紧绷,背着手老老实实地站着,满脸严肃。 没有人吱哇乱叫的反驳小吴老师或者是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中,他们已经和孙迷一样信任吴且。 甚至觉得吴且空降来带他们一群高中生打高中联赛实在是有些浪费资源。 面对凝重气氛,黑发Beta却看似很满意大家乖乖闭嘴听劝,他歪了歪头冲着三位被点名的队员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下半场换三核战术吧,赵恕和裴顷宇看好江西路和周凯,全场领防……你们俩呢?有没有问题?” 吴且问的是赵恕和裴顷宇。 赵恕不说话。 吴且抬脚,踢了踢他。 赵恕拿起水灌了一口,满脸不耐烦:“你这么安排了,我能有什么问题?你问问裴顷宇能不能防住周凯啊,和泥鳅一样满场乱窜,滑腻得很。” 刚才裴顷宇为了追球,还被周凯遛了一回。 对方一个急刹停球,直接把猛跟的裴顷宇甩出去—— 好在没像上次在红铁中学篮球馆那次和赵恕一块儿摔个好歹,只是滚出去,但他很快爬起来。 感觉到吴且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脸上,裴顷宇停顿了下,半晌“嗯”了声,言简意赅道:“没事。可以。”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 但与此同时,吴且的目光已经转开了。 “王佳佳速度很快,跑起来,提速,把球给到高凡,先吃几波三分追追分——抓住一切机会提速,在对方防守落位前完成速攻。” 吴且语落,拍拍手。 “差距并没有那么大,都打起精神来。” 队员们应了一声,四散坐回椅子上休息。 笼罩在上方夹杂着汗味的Alpha狗崽子味散开了些,吴且悄悄松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手机,这次开始着重的是帝都十二中的表现记录。 【反复强调防守沟通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挡拆防守、弱侧协防和补位底角三分……江西路虽有脚伤,但这赛季也相对减少了爆发奔跑,盯防能力强,轮转进攻必须迅速——】 写到一半,他突然注意到手机屏幕上还投射着阴影一角。 吴且微微蹙眉,条件反射以为是赵恕又在烦人。 放下手机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裴顷宇。 他愣了愣,脸上出现了一瞬空白,握着手机的手无声收紧,两人独处的气氛让他再次感觉到不太自在。 冲着裴顷宇笑了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带有任何的奇怪成分:“还有什么疑问吗,裴同学?” 裴顷宇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像过往看上去一样淡然,只是那双眼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话…… Alpha目光垂落,让人避无可避的捉住了吴且的视线。 他抬起手——刚才仿若不经意触碰鼻尖的手——修长的手指展开在黑发年轻人的面前。 这一次,借着球馆窗户射入的阳光,吴且清楚的看到,在右手中指修剪整洁的指尖,有一处长达三厘米左右的划痕,皮肤表面被利物划开,不流血了,但翻开的皮肉被汗水与篮球摩擦泛着白。 “好像是刚才甩出去时蹭到地板的倒刺了。” 对于这次合训地,篮球馆并不算是主流休闲设施,设备有些老旧,地板也是赶在三所学校的学生到达前紧急翻修—— 翻修不到位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所难免。 吴且有些诧异地眨眨眼,低着头盯着裴顷宇受伤的手指,仿佛它就是现在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存在。 “伤口,怎么这么长一条……” 黑发Beta一瞬间露出慌张,这样的情绪变化并没有逃过头顶的Alpha死死盯住他的目光,像猎鹰锁定目标,少年将之尽收眼底。 他无声挑了挑唇角。 在吴且抬头的一瞬唇角又落回了原位,裴顷宇停顿了下,慢吞吞地说:“没事,也不是很严重,不然也不至于刚才才发现……我只是想问老师能不能——” “段白芮。” 吴且回头喊忙得上蹿下跳的Omega。 “医药箱拿来,这里,队长的手刚才碰到了,你来帮他包一下!” 尚且轻松的语气尾音消失。 在裴顷宇目无情绪的目光注视中,有拎着医药箱飞奔过来的Omega,也有着急忙慌站起来往场管那边小跑忙着去沟通场地安全问题的黑发Beta,还有转过头,一脸茫然问裴顷宇怎么又受伤了吗难道是豆腐做的赵恕。 黑发年轻人垂着眼,与他擦身而过。 裴顷宇的目光落在他背影三秒,三秒后他收回了目光。 …… “裴同学?” 熟悉的梅花淡香笼罩,心中升腾起来的烦躁被稍微抚平。 裴顷宇垂眸看着段白芮放下医药箱,打开,从中拿出消毒需要用的药品和药用绷带。 Omega仰着脸望过来,目光是小心翼翼且专注的,他望着他:“你的手……” 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却一动不动,裴顷宇为人处事清冷淡漠,但在学校的风评很好,多半归功于他至少很有礼貌。 但这一日有些反常。 “不用了。” 平淡无起伏的语调,其中的冰冷大概有意无意被面前敏感的Omega捕捉到,他露出惶恐的表情。 裴顷宇懒得道歉。 他察觉到自己的耐心似乎已经燃烧殆尽。 身后裁判吹响了下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指尖依然有刺痛感,裴顷宇转身回到赛场。 ——无用的试探已经做的够多,那就到此为止。 …… 下半场比赛开始,战术重心的转移让红铁中学整个队伍气氛起死回生。 原本在赵恕的暴力突破与传球下打得束手束脚的王佳佳在吴且三两句提示下,不再焦头烂耳,拿到球没有像之前一样,着急立刻传给赵恕或者裴顷宇,身为卫控,其爆发好、速度快的优势终于被发挥—— 红铁中学队内原本几乎被遗忘的三人化腐朽为神奇,五分钟内狂追十一分。 这番转变,不仅让在场上的江西路频繁转头去看红铁中学的教练席,就连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也忍不住抓过来助理,让他去查一查那个今年才出现的Beta是什么来历。 比赛于大概半个小时后结束。 彼时红铁中学仅仅落后帝都十二中五分,相比起去年二十几分大比分被送回老家的结果相去甚远,但这已经不是重点。 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坐在板凳上,听到裁判吹响哨声理都懒得理,他手中拿着一张A4纸,正对着上面高中生模样的黑发少年证件照发呆—— 照片与此时同他相隔十余米、正被红铁中学所有人如神明一般供奉在C位的黑发年轻人在面容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难怪江西路眼瞎似的把人家当成高一的替补新生。 A4纸上,一连串关键字“NSAA(*美高篮球职业联赛)二连冠”“官方评价四星球员”“十八岁二次分化失败,定性Beta”等字眼触目惊心。 吴且跟在孙迷身后过来帝都十二中教练席握手致意。 轮到黑发年轻人上前时,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用上了两只手,捧住了他的手。 吴且:“?” 脑袋上慢吞吞冒出个问号。 帝都十二中主教练:“如果吴老师对红铁中学的薪资待遇有任何疑问,帝都十二中随时欢迎您的加入。” 吴且:“……” 在孙迷高呼“你们学校的人都有什么毛病”中,小吴老师默默抽回了自己被热烈紧握的手。 帝都十二中主教练问吴且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总结经验,吴且眨眨眼实在是不懂这人为什么那么热情,于是回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孙迷一眼。 在他无辜的注视中,孙迷脑海中有“球馆魅魔”“球馆魅魔”“球馆魅魔”刷屏弹幕飘过,转头对死对头说:“问什么问,你们自己没有数据分析师啊?” 吴且觉得这个回答火药味太重了,于是在旁边好脾气的补充:“会发到Picline上,想看可以来看。” 在孙迷白眼飞上天的嫌弃中,帝都十二中的教练当场掏出手机,要求与他互相关注。 …… 晚上吃过饭,洗了澡,小吴老师盘腿坐在房间的矮桌边。 面前简单地放着一个本子,一支笔,还有个型号比较老、他从吴文雄书房里拿来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打开了,显示着Picline的登录界面,吴且拿着写的密密麻麻今日战术总结的小本子,垂眸看着面前的网页登录页面很久…… 他脸上神情很淡。 过了很久,才动了动鼠标,点到账号上,顺手输入了第一个字母“W”,指尖一顿,他又删掉。 指尖在键盘上跳动,他注册的时候用的是孙迷的邮箱,“S”开头数字结尾,他说他暂时没有能收这个网站验证码的邮箱,孙迷没想太多就给了他一个。 登录后设置头像,随便在手机里找了个红铁的校徽传到电脑上,名字就叫“红铁篮球部指导W”。 吴且切换到日志发布的页面,此时脸上的神情才稍微接近于活人,认认真真把今日份的训练赛可公开信息写下,发布—— 洋洋洒洒写下几千字。 第一个名叫“红铁篮球部Sun”的点赞转发后,这篇日志左下角代表阅读量的小眼睛后面跟着的数字立刻上涨。 吴且去泡了杯牛奶回来,点赞和评论数量就超过了一百。 除了这次合训的三所中学人员关注,还有一些联赛内其他学校的人也在看。 有人@孙迷问他哪找来的数据分析师,孙迷很骄傲的说是带队指导老师捏,不用额外花钱。 吴且轻笑一声,正欲滑动鼠标继续看看人们对他的彩虹屁,就在这时,右下角弹了个私聊框。 【sssssss:江西路和周凯的三年配合现在接近天衣无缝,周凯眨眨眼江西路都知道他要去哪,几乎不存在能够单限一个人的情况。 想要击退双星,与其把希望放在出其不意的小三核,下一次还是回归重心在红铁主力大前锋的体力上,牢固的侧翼防守与频繁的跑动能最大程度从根本上削弱江西路。】 吴且看了眼,先是很不服这人谁啊也来教训自己。 随后也知道人家说的不无道理,这一次能小比分差结束比赛,也是下半截利用帝都十二中可能根本没对王佳佳他们做过功课这一点信息差打了个出其不意。 点进这位“ssss”的主页看了眼,宝可梦的妙蛙种子头像,“ssss”突然有了解释就是“恕”。 展开腿,喝了口牛奶,吴且嗤笑一声,在心中暗骂赵恕无聊,半场比赛不当C位就浑身难过,还要跑到网上来跟他争论。 【红铁篮球部指导W: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单核队伍走不远。】 那边回的很快。 【sssssss:哦。】 居然没有大吼大叫,而是又发来一些之前吴且没有的,宜城附高的比赛录像。 【sssssss:明天打他们。】 【红铁篮球部指导W:哟,啧啧,那么想赢啊?】 【sssssss:……打球难道是为了锻炼身体?】 坐在电脑前,黑发Beta撑着下巴嗤笑,心里嘀咕这个赵恕,虽然依然透着无法掩饰的傲慢,但相比起在现实说话时总喜欢用感叹号作为每句话的结尾,好像打字的时候反而更像个人。 第52章 小吴老师没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在其他人的印象中,小吴老师是个颇为古板的人,仔细观察他用的手机以及开的车,总给人一种大洋彼岸的世界第一发达国家其实也没有那么发达的错觉。 否则以吴且这样的姿态,跑去就读学费惊人、同学身份也很惊人的私立高中,是怎么以一种从容的方式毕业,真的属于一种未解之谜。 吴且的手机放到一般的高中生手里一天大概要充三次电。 但是小吴老师每天睡前充一次电就好,因为平时他基本不看手机,偶尔会被赵恕嘲笑像个原始人,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第一日训练的当晚,孙迷还想教小吴老师用一下Picline—— 比如如何上传文章或者图片,比如如何关掉陌生人私信打招呼,免得被其他学校不怀好意的学生骚扰…… 但在他来得及动作之前,小吴老师已经率先更新了身为指导老师的第一篇日志。 排版、格式、甚至回复他人时用的表情包都恰到好处。 晚上十点过后,小吴老师的Picline在线状态从电脑在线变成了手机版在线,并且在线时间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多。 孙迷忍不住在微信群里问小吴老师在探索Picline还是怎么的,毕竟如此高强度上网冲浪简直前所未有…… 红铁中学的教练组群里,黑发Beta回了他一个“^_^”的古早颜文字表情包。 【吴且:在和人聊天。】 【孙迷:…………………………别聊了!会被隔壁学校的套话!】 【吴且:别害怕,我比你想象中聪明一点。】 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Picline跳出了新的对话框,是已经和他聊了一晚上的“sssssss”又发来了一段由某位NBA超级球星展现的招牌拉杆上篮动作,对方说这位超级球星的拉杆上篮和吴且有点像,问吴且是不是偷师的这个球星。 曾经一对一特训的时候,吴且无数次在赵恕的头顶上表演“以一米七九之躯越过一米九四的高中生并在其头顶换手栏杆上篮”,每一次都成功使其破防。 更让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Alpha难受的是,这个动作无论他怎么学都学不到精髓,偶尔模仿一次成功了,下一次吴且在旁边稍微阻拦一下,他就会整个动作大变形—— 会缠着吴且说“换手接拉杆上篮”技术动作说个不停的只有赵恕。 吴且更加确认这个人就是赵恕。 【红铁篮球部指导W:对,我学的他。但你别看了,学不会的。】 【sssssss:……】 …… 从合训的第二天开始,事情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 大概就是休息时间,小吴老师变得接地气,不在双目放空沉浸于自我世界,而是偶尔也会看一看手机—— 这对于休闲时间手机不离手的少年们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对吴且来说,会在吃饭的时拿起手机看一眼,然后低头在手机上打打字,这种情况就比较少见。 就好像有什么非要积极回复不可的信息。 家人? 以前也没这样过。 恋人? 未婚夫赵恕就在他面前,没听过小吴老师还有额外的恋人。 众人只能猜测是小吴老师昨晚初次接触到Picline,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很喜欢这种信息碎片化的快节奏平台。 餐厅里,赵恕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问:“不会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混进里板块并沉迷其中了吧?” 说到Picline的特殊性别(*Omega和Alpha)特供里板块,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暧昧。 隔着餐桌,吴且面无表情地盯着餐桌对面的少年Alpha,在他开始胡说八道的五分钟前,这人还在Picline上给他发芝加哥大黄蜂队今年常规赛的精彩镜头锦集—— 外加抱怨今天餐厅的面包很硬。 吴且在赵恕的房间看到过芝加哥大黄蜂队大前锋比尔·查理森特的跨世纪大灌篮海报…… 芝加哥大黄蜂队也有吴且最喜欢的卫控,身高一米八四,在长人云集的NBA不算高但却灵活到被称为乌云小闪电的森奥尔·卢,换手拉杆上篮就是他的招牌动作。 而此时,赵恕的餐盘上放着咬了一口的面包,看似确实没有准备再咬第二口。 ……吴且不知道一个人出于一种怎样的变态心理才能一边在网上缠着他说话,一边又在面对面的时候大放厥词。 吴且放下手机吃饭。 余光看见不远处,赵恕把餐盘上的面包扔给裴顷宇,后者头也不抬的又把面包扔回他的盘子里。 赵恕“嗷”了声抱怨:“这面包真的好硬,你拿的时候就他妈不能看着点,切不动的东西还拿,在想什么!” 裴顷宇满脸平静:“在想你牙口不错,说不定你行。” 赵恕:“……”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sssssss”再次发来信息,问他下午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的训练赛,他会不会到位。 吴且想了想,原本想说不去,他想去泡温泉。 结果字刚打一半,突然想起,进餐厅前江西路拦着他,给他发了口头下午训练赛的邀请函,原话是“看看我们队长身为控球后卫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否则凭什么我和他配合三年没有那天下午被你喂二十分钟球一半惊艳”…… 当时这话一出,江西路毫无意外的就被正走过来、不幸将他的话听了个正着的周凯揍了一顿。 为了江西路挨得那几拳,也不好意思放人家鸽子。 吴且回了赵恕一个“要去”,“sssssss”立刻说好的,现在请你放下手机,好好吃饭。 吴且很想问赵恕什么时候学会了他哥那一套,刚成年的Doggy想学Daddy那套为时尚早,毫无震慑力,可能还会显得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油腻。 无语的抬起头,发现坐在隔壁桌的赵恕和裴顷宇手里都拿着手机。 裴顷宇一只手支着下巴很悠闲的划屏幕,手机屏幕荧光照亮他的手指—— 昨天的伤口他并没有好好包扎。 为什么? 吴且在管闲事与闭上嘴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后者。 而此时,感觉到黑发Beta看过来,玩手机的两个Alpha都双双放下手机,裴顷宇一脸放空,赵恕则微微蹙眉:“又怎么了?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饭?下次这么想盯着我,干脆就坐到我这桌来。” 吴且“……”了下,对于他的吠叫依然一个字不想回。 有的人打字时会比说话时可爱一万倍—— “sssssss”用幻视一脸严肃地跟小吴老师强调拉杆上篮没什么大不了时,也比赵恕拿着篮球在球馆原地破防崩溃、满地打滚地闹腾来得可爱。 吴且这个腹诽在十五分钟后再次得到证实。 赵恕与裴顷宇离开餐厅的二十分钟后,大概是为了找补在餐厅的嚣张,“sssssss”在Picline再次冒泡,这一次,他给吴且发了一窝后山的野猫崽子。 小猫崽子有梨花有奶牛还有纯黑,看来是有一位很风流的妈妈或者跨肤色的爸爸,吴且盯着小猫在窝里乱爬的可爱视频下饭,飞快吃完了午餐。 【红铁篮球部指导W:很可爱。】 【sssssss:下次带你来看。】 【红铁篮球部指导W:真的吗?】 【sssssss:别这么可爱,这有什么炸骗你的必要?】 从Doggy变Daddy尚且困难,但变成Puppy,只需要一个网络一线牵。 放下手机,吴且感慨,如果最开始的相亲是以网恋模式展开,他和赵恕说不定能共谱圆满乐章,珍写佳偶天成。 …… 下午的训练赛,吴且原本坐在观众席上,结果没坐一会儿就被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邀请到帝都十二中的教练席近距离观摩。 相比之下吴且更注意宜城附高的各个位置表现。 这么两天相处下来,吴且发现帝都十二中大概就是翻版的红铁中学—— 中场休息时间吵吵闹闹,只不过红铁是大前锋赵恕抱怨小前锋裴顷宇,好不容易抢下来的给他拿了球不进球…… 换了帝都十二中,就是小前锋江西路抱怨控球后卫周凯,为什么不喂我球。 “小吴老师就能把我喂到吃撑!” “江西路,如果你识字还懂上网,麻烦自己动一动手指去搜一搜美高男篮四星球员是什么概念……” 周凯嗓音冷静,然后转过头对吴且说,“不好意思,因为老师无论是球场上还是球场下表现都比较惊人,所以我们动手指调查了一下背景。” 吴且对于这么坦然的承认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见状,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也在旁边加入话题:“虽然分化成了Beta不合适活跃在顶级联赛一线,但是感觉以你在学校时候的表现,留职次级联赛做一个业内相关的职位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突然想着回国了呢,报效祖国哇?” “嘿嘿,去年男篮奥运会资格都没拿到,网友调侃准备成为第二个国运平衡期了哩!” “这种时候回国做基层从娃娃抓起,哇,吴老师你——” 帝都十二中的替补席和教练席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吴且挠了挠头,阻止了他们把自己捧到奇怪的高度:“是因为私人原因回国的。” 配上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帝都十二中帝的主教练闻言愣了愣,“哦”了声:“那十二中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吴老师。” 现场热烈气氛稍微冷却。 吴且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又幻想了别的。 此时帝都十二中的队长转过头,对还在对他抱怨个不停的首发小前锋面无表情继续道:“怕你读不懂现在的空气,所以翻译一下,虽然缘由未知,但现在大家都认为,吴老师现在应该在NBA给奥里森·帕克喂球,而不是在国内操心一个秋季联赛冠军都不一定拿不拿得到的高中生是不是能在球场上吃饱喝好。” 奥里森·帕克是去年NBA总决赛冠军队伍首发小前锋,以及FMVP(*总决赛最有价值球员)。 周凯的语气里带着懒散的不正经调侃。 把江西路气的大叫周凯不行还不让说。 休息区冷却了一瞬的气氛再次热络,虽然无理取闹的江西路,让吴且幻视了一秒赵恕。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观众席,没有看到赵恕,这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在问他要不要来看比赛之后,自己没来。 吴且倒是在观众席上看见了裴顷宇。 红铁中学的队长出现在这个地方倒也不算奇怪,他环抱手臂,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莫近的气氛。 ……是真的。 因为吴且看到在裴顷宇的身后,有几个明显是外校的替补队员在蛐蛐拱拱地聚在一起,一副想要凑上来搭讪又不太敢的样子。 嗯,对于这些人来说,Alpha常见,但S级Alpha或许也的确像是活化石一般难找,哪怕是红铁中学学生,对于他们的裴顷宇会长,最大的评价是—— 「裴同学人很好啊……但是找他帮忙?是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吗,没有的话就不必了吧。」 吴且有些走神。 胡思乱想的时候目光也就忘记挪开,不受控制的盯着看台上的红铁中学篮球队长看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时,裴顷宇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隔着很远和他对视。 “……” ——放了过去,他会脸红心跳,今晚说不定会为这一个对视直接失眠,反复回味。 但现在不了。 大概是因为曾经沉沦于表现,吴且比任何人都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人冷漠,高傲,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亲和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权贵傲慢后一种虚伪的向下社交。 吴且平静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 晚上吃过晚饭,吴且整个人滑进了房间自带庭院里的私人温泉,硫磺的味道很浓郁,让人有一种灵魂也被洗涤的安心。 他闭上眼,一会儿想的是明天上午红铁中学的训练计划,一会儿想的是今天下午从周凯嘴巴里轻飘飘说出的“四星球员”。 他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四星球员。 怎么感觉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在大洋彼岸那一日,拿到毕业证书的第二日连夜买机票回国好像不过也就是去年的事,对于吴且来说却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或者是上辈子…… ——是落荒而逃。 放眼思考,那绝对是他吴且前半生最狼狈的一次经历。 太阳未升起的时候,身着皱巴巴的衬衫,满身的酒味和奇怪的信息素味混为一谈,把胡乱收拾基本只装了证件和重要物品的行李扔上车,空气是冰冷的,充满着血腥的气息…… 手都在抖,脚下如坠千斤的僵硬。 至今历历在目。 “……” 停。 那种浸入骨髓的寒冷再次侵袭,水声轻盈中,黑发年轻人闭了闭眼整个人沉入温泉水中,只留一双眼睛在水面上,在水底吐了个泡泡。 三十秒后,憋不住气的他浮出水面,抬手拂去额头上滴落的水珠,觉得水温有些高。 想抽支烟。 手边没有。 于是思绪再次跑远,想起了那个连绵大雨的雨夜,寒风萧瑟中,成熟英俊的男人递过来的那支只燃了一半的烟…… 赵归璞。 当吴且努力的在升腾的水蒸气中试图回忆起男人的眉眼时,他放在岸边鹅卵石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把盖在头上的湿毛巾拿下来,默默靠近岸边,黑发Beta拿起手机,不怎么意外的看见锁屏上提示他有一条新的Picline未读消息。 下载APP时候忘记设置禁止锁屏动态通知,所以未读消息就这样跳了出来。 山林的空气湿冷,鼻息之间在温泉中浸泡后已经可以呼出白气,气息湿润,用湿漉漉的手指戳开手机,与“sssssss”的对话停留在晚餐,他说餐厅的炖牛肉不错。 吴且当时在睡午觉,没回,在往上就是他邀请小吴老师到后山看猫。 或许是泡久了温泉缺氧,明明睡过午觉还是有些困倦的小吴老师打了个呵欠,微微眯起眼看“sssssss”发来的信息,然后一秒清醒。 【sssssss:小吴老师,现在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 捏着手机,而且觉得有点头皮发麻,虽然和赵恕也稍微讨论过关于“暗恋裴顷宇”这种话题,但是没有哪一次对方曾经用过这么认真的语气,跟他探讨这个颇为隐私的问题。 有一种面对熟人坦白内心的脚趾抠地感。 【红铁篮球部指导W: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红铁篮球部指导W:别在官方号问这个,你他妈没我微信吗?】 【红铁篮球部指导W:…………………………算了,微信上也别问。】 对面发了个"小猫星星眼趴桌子.JPG”表情包。 吴且爬出温泉,被赵恕一个问题搞得心情烦乱,再加上空腹泡了温泉这会儿肚子很饿,他胡乱穿了件衣服就离开房间,准备到走廊找个自动贩卖机买瓶冰可乐。 顺便客房服务叫个晚餐。 因为是高端度假山庄,整条走廊没几个房间,吴且扶着贩卖机捣鼓扫码付款的时候,听见了脚步声,一回头看见迈着懒散步伐,和裴顷宇肩并肩走过来的赵恕。 问东问西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的赵恕+和他一起出现的裴顷宇=小吴老师想要揍人的王炸情绪培养皿。 此时此刻,只见赵氏小公子一脸天真快乐,完全没有闯祸之后应有的拘谨,他一抬头看到靠在自动贩卖机旁抓这一罐可乐的黑发年轻人,双眼一亮。 凑上来,弯腰打量了他一会儿,在嗅到他身上的硫磺味和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后,赵恕脸上的快乐收了收,他问:“泡温泉低血糖了?” 没等吴且回答,少年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冰可乐,“噗呲”一声随手扣开了拉环,又把易拉罐塞回他的手中。 吴且垂眼看向手中拉开的饮料,喝了一口,碳酸饮料气泡噼里啪啦,驱散一些胸腔之中郁卒,他这才抬起头问赵恕:“你今天怎么没来看训练赛?” 赵恕:“啊?” 吴且:“不钻研对手,不学无术就算了,还只会绞尽脑汁问一些关你屁事的怪问题。” 赵恕:“啊啊?” 吴且:“没有!行了吧,没有没有没有!” 赵恕:“什么,你——” 在赵恕瞪圆了眼望过来时,小吴老师已经很有脾气的嘟囔了声“闪开”,然后撞开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留下赵恕瞪着其僵硬离去的背影,半晌,收回目光,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无辜的恶气,非常茫然的问身后从头至尾沉默不语的裴顷宇:“他怎么了?我怎么了?他干嘛又发脾气啊?” 裴顷宇弯腰从自动贩卖机旁挨着的机器里要了一杯鲜榨的橙汁,喝了一口,垂眸淡道:“我怎么知道。” …… 晚上吃了晚餐,吴且洗漱了下就钻进被窝。 也不管此时睡觉为时尚早,总之他就睡的很香。 后半夜迷迷糊糊被敲门声响起,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睁开眼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在敲门。 外面的人还在压着嗓门喊“小吴老师”,一副着急又不敢吵醒别人的压抑,吴且听出是老薛的声音,放松了警惕打开门。 “大半夜的,老薛你——” 黑发Beta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在他打开门的一瞬他看见了屋外原来并不是只站了薛老师一个人,在一脸焦虑的薛老师身后,立着个满脸淡定的少年Alpha。 身上穿着白色的T恤,一条黑色的沙滩裤,脚上还踩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可能是夜色朦胧,走廊灯光昏暗,他看上去人畜无害且无辜。 “裴顷宇同学的房间的温泉水龙头坏啦,我靠现在温泉水拼命往外溢,哗啦啦的就算了屋子里也都是呛死人的硫磺味,完全没法住人,工程师一时半会也赶不来,其他房间都住满了,我和孙迷的都是单人床,只有你的房间是双人床!” 老薛像是倒豆子似的往外噼里啪啦—— “你不能收留我们队长一晚上啊,拜托啦!” 吴且失言沉默片刻。 他看着少年Alpha弯了弯腰,那张英俊清冷的脸从高处往他的方向凑近一些,少年脸上神情无辜:“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小吴老师。” 一如既往地温和语气。 大概只有吴且读出了他的话中,那种实则不容拒绝的一锤定音。 第53章 目光 吴老师这一次站在房门口,低着头难得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并让出给裴顷宇入内的通道。 “怎么了嘛?”老薛没想那么多,“小吴老师,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他能有什么不方便? 吴且抬起头,短暂的回了句“不是”,而从刚才开始,裴顷宇只是安静的望着赤脚站在放门口的黑发年轻人。 ——Crush突然不Crush了也不是就得让人在初冬时节睡走廊的理由。 吴且妥协了,脚下动了动,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 睡前洗了个没吹干就睡、导致头发变鸡窝的赵氏小公子呵欠连天的探了个头出来,半眯着眼问:“半夜不睡,你们在干什么?” 裴顷宇挑了挑眉,背光的阴影中,距离他很近的吴且好像听见他发出“啧”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咋舌音…… 只是昏暗光线,Alpha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一声轻微响动也仿佛是闻者错觉。 赵恕突然出现,薛老师又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了一遍事情来龙去脉,从裴顷宇房间的水管爆炸说起,走廊里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尤其是赵恕听见裴顷宇要在吴且的房间里暂住,他“哈”了一声,以非常荒谬的声音。 他立刻转头去看吴且,却看斜靠在门边的人神色疲倦,呵欠连天,一副随便怎么样都可以你们能不能快点解决的嘴脸。 ——倒是和他想象中“无比期待”与“天上掉馅饼啦超开心”相去甚远。 这无异于一桶透心凉但并不让人恼怒的冷水从头浇下,夜风中,赵恕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激烈反对都被吞回了肚子里,他停顿了下,也换上了随意的语气问:“你们有病吗,吴且的房间不是单人床?你让裴顷宇和他抱着睡?” 他这样真诚的信赖之前吴且随口胡扯的谎言,让小吴老师感到内疚。 他都没来得及替自己狡辩两句。 裴顷宇已经伸手推开了黑发Beta身后的房间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但也足够让赵恕看清楚里面摆了两张床。 赵恕沉默了下,用“一会和你算账”的眼神扫了吴且一眼,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那裴顷宇和王佳佳住好了,我搬过来。” 他这样提出要去完全无可厚非,没人觉得奇怪。 毕竟现在在外人看来,跟吴家有联姻关系的是赵家,人家未婚夫夫睡一个房间一点毛病都没有。 老薛转头去看吴且,吴且还是一脸无所谓,反正今晚他房间的床高低得让出去一半:“随便你们。” 赵恕的眉毛还挺惊讶的立了起来。 他没想到吴且是这个反应。 别说,当人的标准放低之后,快乐就来的很容易—— 比如今日之前,他都没想过在和裴顷宇作为选项的二选一选题中,把笔给这个没良心的Beta,他赵恕,居然还能和裴顷宇打个五五开的一天? 呜呼!天塌了! ………………等等,这人不会在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吧? 赵恕因为迟疑而暂时收声,反而是裴顷宇看似无语地轻笑了声,显然对眼前的情况并不算满意。 Alpha踢了踢自己脚边的行李箱,对赵恕道:“几点了?还要等你收拾行李,再叫个客房去你们房间给床换新的床单被褥,明早六点还要起床体能训练。” 现在是半夜三点,确实没几个小时好睡了。 要换房间也是明天才能换。 薛老师在旁边附和,用的词非常中性比如“都是男人,小吴老师还是个Beta有什么好担心”,最后赵恕黑着脸回了房间,裴顷宇拎着行李箱进了小吴老师的房间。 门一关,吴且迅速的爬回床上躺好,掀开被子钻进去被子里尚有余温,他闭上眼能够听见裴顷宇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走动,把它们放到该去的地方…… 像是怕惊扰了闭眼躺的人,他动作很轻,除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和掀开床铺时,浆洗过的被套与羽绒被发出的微妙声响,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一如既往地温柔妥帖,和过往印象没有任何的不同。 吴且闭着眼翻了个身,整个人从枕头上滑进被窝里,只有几根柔软的黑发露在外面。 手机屏幕亮了。 他闭着眼微微蹙眉,伸手把手机抓过来拖进被窝,点开看,喷火龙头像抑制不住他的表达欲—— 【恕:现在你开心了。】 【恕:水管不会是你挖爆的吧。】 大半夜的,瞌睡都被这个幼稚鬼幽默掉一大半。 【吴且:从他进屋到现在我眼睛只在你发微信骚扰我的这一秒睁开过。】 【吴且:一样的问题你要换着花样、换着地点问几次才够?】 【吴且:都说已经不喜欢他了。】 【吴且:去挖你房间的水管试图让水漫进你的脑子洗一洗都不会去挖他的。】 【吴且:现在。闭上你的狗嘴。睡觉。】 他一连输出四条。 微信顶端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半天,吴且眼皮子又开始打架,很没耐心的把手机顺手锁屏关机—— 反正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起床到后山爬山体能拉练的人又不是他。 …… 后面几个小时吴且睡得不算踏实。 梦中他好像一头撞入了一个本不该踏入的空间。 周围黑漆漆一片,从四面八方有粘稠又难缠的东西缠绕了上来,手却不听使唤,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耳朵却只灵敏的。 他能听见有一个陌生的人在他耳边呼吸,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想让人走开却发不出声音,也睁不开眼睛,粘稠的东西完全缠上他,他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 “小吴老师。” 那就在身边的呼吸声有了声音,然而吴且却还是被困于梦境,粘稠的触手或者藤蔓缠绕着他,拖着他不停的下坠—— 就像是坐上了一台架空于无底洞的跳楼机。 突然一个下落感袭来,如一脚踏空,黑发Beta猛然惊醒,剧烈的心跳与涌入的空气中,他的视线聚焦…… 看见的是床边,裴顷宇弯腰一脸担忧注视自己的样子。 大清早的,哪怕是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也很难让人不暴躁。 “什么?”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因此言简意赅。 “晨训了,小吴老师。” 蹲在他床前的Alpha显然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方便运动的卫衣和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方便活动的跑步鞋。 “就算老师不用跟着折返,第一趟也是要跟着上山的吧?” 他说的没错。 但这话多少忽略了吴且并不是他们的教练,也不是收了钱如段白芮这种来专职端茶递水的保姆级工作人员,原本他今天准备请假的—— 他就不信过去集训时,杨sir能早上六点爬起来陪他们爬山。 然而眼前的人说话遣词造句都很客气,理直气壮……吴且满肚子的怨气没地方撒,只能板着脸爬起来。 见Alpha还横在床前不走,他抬手掀睡觉穿的棉短袖T恤的动作一顿,手指一松,掀起来一半的衣服又掉落回腰间。 “怎么了?”他问。 裴顷宇退回了自己的床上,大清早的,Alpha歪着脑袋看他,温和的开口问道:“小吴老师是不是对我突然来打扰这件事感到十分困扰?” 是的。 完全是。 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怎么正常面对过去看一眼就会脸红心跳的人在某天四舍五入相当于突然在自己面前暴毙这种情况前。 吴且面无表情的在心中腹诽了一串,抿了抿唇,干巴巴道:“水管也不是你挖爆的。” 裴顷宇看着很无辜的笑了笑,可能还读懂了他委婉语气中“是有点烦”的潜在台词。 吴且站起来进浴室,准备洗澡,关上浴室门的一瞬间,他听见门外的人似乎是叹息似的感慨了一句:“我也很困扰啊。” 他回过头,裴顷宇也微笑着望着他:“辛苦你忍耐一下。” “?” 有片刻的失神,好像一切情绪都被这双眼睛洞察,吸收……方才噩梦中那种被什么东西缠上,黏腻阴湿的束缚感再次涌上心头,胸口窒息。 应该是错觉。 自从拔草之后,就开始觉得面前的人面热心冷,心口不一,说什么、做什么好像总有另一层意思,一不留神就会掉进他挖好的坑。 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吴且没有再跟他就“是否打扰”这个问题探讨下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可他没否认。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这个想法钻入吴且的脑海中。 ——没否认是他故意弄坏的水管。 脑海中的声音嗡嗡的,但吴且觉得这个猜想又有些过分的离谱,对于裴顷宇来说简直含有诽谤式污蔑,毫无根据也没有动机…… 拧开花洒,热水倾斜而下,黑发Beta将这个猜想从脑袋中驱逐出去。 …… 吴且冲完凉出来,裴顷宇已经不在房间。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才感觉到和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人住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有多不方便……他必须要在水汽蒸腾的浴室里换好衣服再出来,身上的水也是胡乱擦干的,外加干衣服沾了水汽,身上总有一种好像洗澡都白洗了一样的黏腻。 早上的空气不错。 吴且站在庭院里吹了会儿风晾干身上的水汽,回屋慢吞吞穿袜子的时候,低头脖子碰到了卫衣的衣领,有一种奇怪的痛痒,他“嘶”了声,挠了挠,临走前绕进浴室照镜子看了眼。 脖子的左右各有一抹红色的痕迹。 左边的很痒。 右边的有点痛。 “……” 鬼知道这种天山里还会有毒蚊子啊。 …… 到达通知里说的集合地时,三个学校的学生都已经准备出发上山,三校校队队员在前方头阵,后勤部队留在了最后。 吴且看到了段白芮还有穿着别的学校运动服的Omega。 跟蛮牛似的Alpha相比,Omega当然不可能跟着一块儿往山上冲,他们带上相对轻便的早餐三明治在后面说说笑笑的散步式往上爬,水之类的重物则留给了Beta们。 吴且在一堆物资里挑拣了一箱矿泉水,拎上就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后面。 段百芮看见吴且就凑了上来,还是那副有点儿木讷但很真诚的样子,让人没办法拒绝……吴且对这个安静又斯文的学生并不反感,于是默许了他跟在身边。 奇怪的是,段白芮凑上来后却并没有立刻像之前那样和吴且打招呼,他猛地刹了个车,而后茫然又警惕地望着面前的黑发Beta。 吴且:“?” 只见Omega眨眨眼,露出一副犹豫的模样:“老师……” 吴且:“什么?” 段白芮犹豫道:“你身上……有信息素的味道。” 吴且条件反射的抬起胳膊闻了闻,可惜什么也没闻到——对他一副茫然不知情的模样,段白芮也没好直接说,他就像是刚刚从冰天雪地中批霜走来的人。 Omega的嗅觉比Beta敏锐一百倍,尤其是对Alpha的信息素。 段白芮肚子里有了一百个问号,以至于小吴老师伸手接他手中重物他条件反射的躲了躲…… 直到有其他后勤组的老师上前,问吴且关于昨晚收留了水管爆掉的裴顷宇的事。 段白芮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啊? 住一个房间的话,难免会沾上味道的。 “昨天裴同学的房间水管坏掉了?” 一改之前的别扭回避,这一次段白芮主动靠近小吴老师。 段百芮没什么心眼,吴且见他此时一脸关心,仿佛十分在意裴顷宇,还有些奇怪,他们不是不熟吗? 好奇地问了问,结果三言两语就从段同学的嘴巴里得知,那天在他忙着上顶楼给赵先生送菜(*读作“送酒”)时发生的一切—— 简单的来说就是赵恕同学因为他穿着小吴老师的西装外套再次发疯。 裴顷宇救了他。 裴顷宇的信息素很好闻。 赵恕真的好暴躁。 以上。 在小吴老师为赵恕的疯癫表现出一定的歉意甚至羞耻时,他也心想自己是不是被PUA了,否则这一瞬间他怎么会产生那种“不好意思啊我家的癫狗给您添麻烦了”的愧疚?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沉默,段百芮摆着手笑道:“多亏了小吴老师,那天也并没有麻烦什么事情发生啦……后来裴同学安排了车,送我回家。” 吴且说:“哦。” 这就是Omega面前的Alpha吗,挺贴心。 小吴老师心中无甚波澜,他转头问段百芮:“你很信任裴顷宇?” Omega缓缓睁圆了眼,坚定的说:“我从未见过班长这样平易见人的Alpha。” 还好红铁中学不像是一般狗血文学作品里那种离谱的贵族学校,否则以段百芮这样情热期都敢随便上Alpha的车的天真,进了这破学校别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估计得被人骗得两年抱仨。 看着身边的少年坚定的眼神,吴且有些不忍直视—— 难以想象,大概半个月前的他就像眼前这张小脸蛋看上去一样天真。 ……真该死啊。 吴且认真检讨了下自己,并不死心,想要确认Omega是无条件天真还是有条件的,所以问的很直白:“你是不是对裴顷宇有好感?” 身边的Omega手中拎着的食品袋“啪”地掉地,在他弯腰慌慌张张捡起来时,整张脸涨红得像是猴屁股:“我被赵恕同学吓到的时候,闻到了裴同学的信息素,他……他信息素很好闻!我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裴顷宇释放信息素给你闻?” “不不不不是吧……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我闻到了——” 段白芮红着脸。 “以前都不太有机会靠近他,没想到他的信息素,真的很好闻。” 当一个Alpha或者Omega靠近彼此,觉得对对方的信息素不排斥甚至喜欢,那么他们的契合度将很有说法。 这一点从过去赵恕非常忍得住林祖文可以看出,是真的。 吴且将拎着的那一箱矿泉水从左手换到右手,心想:哦,是一见钟情。 ——属于Alpha和Omega的,命定一见钟情。 看着脸红到脖子根的段白芮,他就不再跟他聊这些,专心爬山,前面Alpha们都跑得没影了。 过了很久,吴且也觉得有些累的时候,身边很勉强才跟上的Omega“呀”了声,皱起鼻子,抬手调整防咬颈环的信息素过滤模式。 吴且不明所以,一抬头发现周围所有Omega都有差不多的动作,笑着一边抱怨一边习以为常的调整脖子上的防咬颈环…… 热热闹闹的脚步声和哨声传来,原来是他们即将快要到山顶。 此时此刻山顶上,朝阳下的Alpha少年们正进行到达山顶后第一轮体能训练,一百个俯卧撑,先做完的先休息。 “我们到了!”段白芮兴高采烈道,“不知道裴同学饿了没!” 吴且:“……” …… 吴且到了山上,刚放下水直起腰,就立刻成为了焦点。 除了雷打不动、最近莫名其妙盯他盯得很紧的赵恕之外,还有原本坐在旁边聊天的江西路、周凯,帝都十二中的主教练,红铁中学的主教练等人,剩下还有零散几个昨天在Picline上跟小吴老师发过表情包的宜城附高的学生…… 他们不约而同的往黑发年轻人这边移动,很快将他围在中间。 各有各的话题。 站在中间的人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宠若惊,只是游刃有余的应付每一个凑上来的人,神色正常的给他们发他拎上来的那一箱水。 起身与弯腰之间,偶尔他会抬手调整卫衣后版型宽大的兜帽,拉扯间,脖间右侧一抹红痕,时而露显。 五米之外,裴顷宇接过了段白芮递过来的三明治和牛奶,很有礼貌的对他说谢谢。 Omega有些高兴,简单的说了下早上他们早起现做早餐的经历,这种集体生活他以前都没有过—— “裴同学?” 困惑的声音中带着紧张,Omega开始担忧自己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一抬头却发现其实这并不重要,因为此时手中拿着食物的Alpha目光放在不远处,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黑发年轻人身上。 “怎么了吗?” 段白芮好奇的发问,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黑发Beta似乎感觉到了裴顷宇的目光,稍一抬眼看过来…… 下一秒,那视线便漫不经心地挪开了。 ——有些事情,好像在初生的阳光下被暴露无遗。 裴顷宇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并不同于真正的愉快声响,似乎含着意味深长的嘲讽。 随后裴顷宇收回了目光,低头撕开了三明治的包装,玻璃纸在他手掌心捏成一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没什么。段白芮,谢谢你的早餐。” ——当聚集了众人目光的你,有一天突然不再看着我。 第54章 肤浅的喜欢 吴且的面前围满了人。 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第一轮体能统计表,所有人登顶耗时、登顶后加练的一百个俯卧撑耗时全部统计在册。 无论是哪所学校的教练都想知道目前国内学生与美国那边顶级联赛的最初摇篮地的差距,毕竟这种数据在网上并不好找到—— 他们也不要求知道太多,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曾经的四星球员,他只需要用自己作为对比标杆就可以。 吴且努力回想自己当年做一百个俯卧撑需要多久来着? 太久远了完全记不得。 旁边还有个赵恕在问毫不相关的问题:“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人给我和裴顷宇换房间?中午行不行?” ——当你认真工作时,腿边有条大型犬疯狂的用鼻尖拱你的手,试图让你承诺什么时候去公园溜溜。 吴且强忍着把人踢开的冲动,手中握着一支笔,勾首在面前的写字板上画下长长一条线,意味着红线之下的全部都属于差太远的成绩。 没有得到回应的Alpha从昨天就在对“都说已经不喜欢他了”此话半信半疑,此刻脸上显而易见的耐心全无,嘟囔着“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就想伸手去抢黑发Beta手中的笔。 然而就在他不经意低头一瞬,突然看见黑发年轻人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一节白皙的颈脖后—— 非常靠近腺体的某个位置,有一抹红痕。 少年Alpha瞳孔缩聚,嘀咕声戛然而止,突然伸出汗津津的手,一把抽走Beta手中的写字板,将人拖到自己面前。 吴且:“?” 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Alpha高挺的鼻尖已经抽动着凑到他颈脖间,用力嗅嗅。 热腾腾的汗味夹杂着淡淡的、几欲不可闻到的龙舌兰酒味钻入鼻腔。 吴且:“怎么了?” 清晨山间的清新空气突然变得很浑浊,当不知道哪个学校的Omega突然吆喝起分发早餐,周围的人开始快速移动,山顶小程度的陷入杂乱。 吴且被赵恕拉着摁到了山边的大石头后面。 清晨的山石冰凉且挂着湿漉漉的露水,背部靠上去很快感觉到潮湿阴冷浸入骨髓,黑发年轻人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呼,随后感觉到压下来的胸膛却足够火热滚烫。 Alpha低下头,在其猝不及防间完全不讲道理的覆住他的唇,将他的错愕吞进口中。 黑发Beta惊讶睁大的眼中,他看见少年的双眼泛着红。 是被嫉妒烧得失去了理智—— 嫉妒。 或许还有被欺骗的恼怒和委屈。 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不用再回避这件事。 舌长驱直入汲取着黑发Beta口中的唾液,汗水覆盖了肉桂味的牙膏味道,赵恕觉得这也是甜的,可能比Omega虚无缥缈的甜味更甜。 “赵……” 舌尖刮过敏感的上颚,铁臂禁锢下,也清晰的感受到被压在自己与石头之间的人因为索吻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酸涩与甜互相矛盾地充盈,就像是空腹烧灌下一口烈酒,火辣辣的在胸间蔓延……属于Alpha的强烈占有欲在叫嚣着,只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骗子。 要将他的身上都蹭上自己的味道。 这样骗子就不能再出去行骗。 这是骗子应得的。 肆意将压着的人唇瓣染红,完全不在意一会儿离开这处遮蔽物别人是不是会发现他们做了什么…… 发现了也没关系。 发现了更好。 Alpha的双眼烧红,在Beta回过神来重重踩了他一脚将他推开时,骂人的话堵在嘴边,吴且震惊地看着赵恕一脸委屈地瞪着自己。 “吴且。你他妈是个惊天诈骗犯。” “?” “你要不要拿出手机看一眼昨晚你跟老子怎么说的?老子真的对你无话可说,你要是真不喜欢他了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吴且“啊”了声:“什么是什么?” 赵恕伸手,拉扯着他的衣领,烦躁的拉开了些,盯着他脖子左边的红印,眉头紧紧皱着:“你脖子上的红印子是什么?” 吴且又“啊”了声:“红印?蚊子咬的。” 赵恕闻言,荒谬嗤笑:“当我傻逼啊,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蚊子咬的我能不知道,蚊子咬的一摸就——” 说着那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蹭上来,在摸到红色中间的浅白色鼓包时,少年絮絮叨叨的谩骂声戛然而止。 赵恕脸上的怨念表情定格。 片刻死寂。 吴且感觉到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不死心的蹭了蹭。 他面无表情地拍开了那只手。 “我用得着当你是傻逼吗?你本来就是。” 吴且真诚的发问。 “赵恕,你准备到几岁才能记得每天出门前要带上脑子?” “……” “不要再像黄狗撒尿似的,一言不合就凑上来亲我。” 吴且抬起手,用衣袖蹭了蹭被蹭的湿漉漉的唇瓣…… 太过用力,蹭得那处原本薄软的皮肤现在有一种火辣辣的疼。 “你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坏毛病?” “……这算什么坏毛病,那你让我咬一口?” 吴且以为自己的耳朵长毛了:“让你什么?” 赵恕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咬一口。 Beta的腺体只是没有发育后在皮下逐渐退化萎缩,并不是就不存在了,给咬一口的话,也是可以硬蹭上Alpha的信息素味道的,虽然维持时间不算久,最多三四天。 “你做什么梦?”吴且完全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让你咬一口?” “这里Alpha太多了,你一出现,他们就像一群三天没吃饭的狗见着骨头似的围上来,他们每一个都——” 对于对方这种疑似把他形容成顶级Omega,走哪都散发着诱人芬芳的措辞,吴且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打断他:“每一个都没你变态。” “……” 赵恕犹豫了下,用“凡事好商量”的语气,“真的不能咬吗?” “你疯了?” “我们还没解除婚约,相比起其他人,我至少——” “赵恕,我能理解经过前面的一系列事情之后,你突然发现我这个Beta婚约者有一种门当户对、体面动人的美……但与此同时,我这个Beta并没有到什么非Alpha不可的情热期。” 吴且揉了揉脸,相当无奈。 “你在这莫名其妙拿着爱的号码牌排资论辈个什么劲?” …… 从石头后钻出来,赵恕跟在小吴老师身后如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 被小吴老师说了几句什么,他欲言又止的瞥了他几眼,然而满脸不情愿的回到体能训练的队伍中去。 第二轮的折返登山即将开始,吴且找了个石头坐下来,堂而皇之的走神—— 主要是思考赵恕从哪个节点开始从“我们快点解除婚约”基因突变到今天这样“你周围人太多但我要排第一个”。 眼前晃过一道身影,Alpha弯腰拿走他脚边放着的那一箱矿泉水的其中一瓶,直起身时,突然道:“好肿。” 吴且猛地抬起头。 拿着一瓶矿泉水,Alpha立在他面前,微笑着望着他:“赵恕吻技那么差的啊?” 吴且:“?” 轻飘飘的语气,根本不像他。 论一个人的形象,可以颠覆之后再颠覆颠覆完了更上一层楼的天崩颠覆—— 正如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撞完冰山它能断成两半断成两半它还能沉入海底三千里死无全尸。 小吴老师目瞪口呆中,拿着一瓶水的Alpha转身扬长离去,回到不远处活动热身准备下一轮登山折返的球队队伍中,拧开瓶盖,一瓶水从头淋下。 在这清晨温度只有个位数的初冬里。 …… 第三轮爬山拉练结束的时候倒下了一半的Alpha,孙迷嗤之以鼻说这才哪到哪,坐在山顶一早上坐得屁股有些痛的吴且说,我们当年也不把队员往死了练,适当加一些无氧比较合理。 一句话解酒了本来还有几组蛙跳和俯卧撑要做的少年们。 少年们歪七扭八的躺在山顶每一处能躺人的地方,准备下山的时候下起了连绵细雨。 一群活力过分旺盛的Alpha(还有三名分布的来自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的Omega)被训得走路都抬不起脚,这场使得山路泥泞难走的大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叫苦连天,终于得到了半天假期。 想到下午放假,雨中在房间泡温泉也算修身养性。 吴且跟在后勤里收拾早餐过后剩余的垃圾和空水瓶,雨势更大了就躲在树下,等雨势小一些再下山。 手机亮了起来。 【sssssss:你不喜欢裴顷宇了,说说为什么?】 不远处的赵恕和其他学生一样躲在一个凹进去的山洞里,信息雷打不动的发过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再聊糟糕的午餐面包或者是后山的猫。 他私聊的是吴且后来注册的子账号—— 在吴且拒绝用官方号和他聊这些有的没的后,他在孙迷的邮箱下又注册了个新的私人账号。 账号很干净,只关注了一些球星还有有名的NBA集锦剪辑账号。 吴且没有告诉太多人自己的私人号。 但是有跟sssssss说一声,因为最近赵恕有频繁在Picline上联系自己的怪癖,就像微信里彼此已经死掉一样。 吴且可以不理他的。 但是他只在Picline上给他直播后山的小猫在做什么,还不肯告诉他小猫在哪。 吴且看着不远处,手机的荧光照亮少年的脸,他看上去眉眼放松,并不如打字对话里显得那么严肃…… 像随口一问。 【W:与你无关。】 【sssssss:不喜欢了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W:正如你所说,裴顷宇与我最初设想中的并不是一个人——现在想想,信息素匹配与契合度至少是科学认证存在的,“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则不是。 这件事发生于Beta和Alpha之间真的扯到天际。 Alpha和Omega倒是比较合理。】 【sssssss:一见钟情的理由和迅速不喜欢的理由统一吗?仅仅是因为你发现他并不是那么乐于助人。】 【sssssss: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善良且乐意助人的人。】 【sssssss:你这样自顾自喜欢,又自顾自给人定罪,对他不公平。】 吴且啼笑皆非,现在就想走向前拎着赵恕的耳朵问他是不是有病。 赵恕在为裴顷宇找公平,说出去谁不要笑掉大牙? 【W:与你无关。】 【W:这次我说真的,这整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sssssss:仅仅是因为你碰倒了香槟墙,你以为他毫无理由的帮助了你,你就喜欢他。】 【sssssss:为什么?】 【sssssss:这样的喜欢很肤浅,那是不是换个角度,当他又成为那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你的眼睛里就再次只会剩下他?】 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一个憨批Alpha正在试图为另一个Alpha好兄弟找补,哪怕上午他还在为这位好兄弟吃醋吃得鸡飞狗跳,上演眼红文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吴且头疼得很,他知道赵恕是什么性格,这哥们要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恐怕接下来好几天他都休想得到安生。 【sssssss:你看人不准。】 吴且心想,这点倒是不否认。 【sssssss:我们可以打个赌。】 【W:什么?】 【sssssss: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裴顷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虚伪和冷漠,有些事他不做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sssssss:赌注没想好,先欠着,到最后可能只是问你要一杯咖啡。】 【W:我赞同你上一句的最后四个字,打赌就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 吴且放下了手机后,开始觉得整件事有些古怪,他再一次有些迟疑的看向山洞的方向—— 这边打字对话都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那边山洞里,赵恕倒是看着没什么异常,表情从头到尾没怎么变过。 【sssssss:在这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sssssss:能借你的数据统计那个本子看一看吗?接下来对战宜城附高需要有一个计划。】 吴且微微蹙眉,那种怪异的感觉更上一层楼,赵恕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个。 但知道他有这个本子的人也只有红铁中学的人。 吴且刚想要回复,但是这时候坐在山顶硬玩了一上午的手机闪烁了下宣告没电,他站起来走到靠着石头坐着的赵恕身边。 上一秒脸上还写着被练到活人微死的少年Alpha捕捉到空气中熟悉的洗涤剂的香味,抬起头,用假装自己非常OK并没有累一切都很轻松的语气,问黑发Beta:“什么事?” “东西放在休息室储物箱,自己去拿。”吴且对他说,目光带过挨着他的裴顷宇,“密码是我生日。” 吴且说完就走了。 赵恕摸摸脑袋没想明白,转头问裴顷宇,他在说什么? 裴顷宇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吴老师的背影,没说话。 赵恕有点不确定的皱眉:“还是跟你说的?你们私联?” “……‘私联‘。”面对质疑,裴顷宇不置可否,只是问赵恕,“小吴老师是什么刚在‘喜神‘出道的地下偶像?” 赵恕:“……” 赵恕:“裴顷宇,你知道我们还没解除婚约吧?” 裴顷宇:“不是时间问题吗?” “不是。” 赵恕说,“我没准备解除。” 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裴顷宇,并没有一点儿想要回避自己的暗示—— 事实上,那已经算是明示了。 纵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赵恕和裴顷宇天天互骂拆台,但在一些大是大非上,谁都知道他们完完全全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曾经可以和谐的各自占据船头和船尾没错,但如果有一天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动,这条关于两个双S级Alpha友谊之船的故事,也可以变成《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 下山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 走在吴且身边的段白芮踩到了下雨松动的石头狠狠地滑了一跤,摔得挺狠,手和脚都破了,膝盖上因为卡进了泥沙,鲜血顺着Omega白皙的腿往下流。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Omega们开始纷纷抱怨这该死的天气,也抱怨训练组就不该硬要他们也跟着上山来。 什么破早餐还得他们特地现做送上来啊,早知道让他们一人背个包里面装瓶水放俩面包也饿不死人。 段白芮抱怨倒是很少,抱着腿缩在地上很可怜的低着头不要说话,吴且放下拎的东西问他要不要紧。 Omega疼得面色泛白,却倔强的摇头。 而此时周围的气氛有些微妙,雨水冲刷大地卷起的土腥气息中,开始陆续有Alpha的信息素的气味溢出—— Omega受伤难以愈合是一回事,比较麻烦的是,他们的血液里含有的信息素气味更重,一般他们会避免在户外活动中受伤…… 有钱人家的Omega少爷如林祖文就会随身携带信息素阻隔贴功能的创可贴。 但很显然,段白芮没有。 空气中梅花的独特香味充盈。 周围的Alpha除了红铁中学的还有别的学校的,大多数是十几岁刚成年的少年,这会儿红着脸,也很不好意思:嗅到Omega信息素会兴奋是生理上的反应,并不是他们就本生心存歹念。 麻烦就这样诞生了。 周围的Omega里倒是真有几位有身份的少爷,但是他们会出现在这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早就和本校队内的某位Alpha完成了订婚与终生标记,所以他们并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阻隔道具。 吴且伸手向段白芮,准备把他拉起来背下山,山庄里配备有专门的隔离室和医务室。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段白芮,突然听见周围原本涨红脸的Alpha们突然发出另一种窒息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空气中不同于雨水的凉意,就像是从初冬突然步入隆冬,鹅毛大雪从雪松树梢上掉落,一阵凉意袭过他的后颈脖。 他回过头,看见裴顷宇与他擦肩而过,周围的Alpha受到高阶信息素的影响,不由自主的撒后退几步。 段白芮突然就不抖了,他像是有所感似的抬起头,暴雪中松柏的冷香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捧起飘散一地的落梅。 两种信息素的味道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 裴顷宇弯腰打横抱起段白芮,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转头看了站在旁边的吴且一眼。 …… 下山之后,人们在兵荒马乱中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纷纷讨论起了关于裴顷宇那S级Alpha信息素的压制力。 红铁中学的人成为了八卦的主力,根据他们的印象,作为校内唯二的S级Alpha,裴会长从未主动输出过自己的信息素(*当然赵恕也没主动过,纯纯是脾气太臭)。 “他们的信息素很配。”一个宜城附高的学生道,“他们不是一对吗?那估计也快成一对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吴且与他擦肩而过,从脸上到内心丢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小吴老师午餐都没吃,抓了根香蕉,就回到了球员休息室坐下,守株待兔。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雨发呆,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转头看着裴顷宇俯身而入,径直走到他的储物柜前,输入他生日编号的密码。 “啪”的一声,柜门弹开。 裴顷宇伸手拿出吴且放在里面的那个黑色手抄本,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第55章 【警告】【慎入】承受能力一般偏下的慎入 当事实摆在眼前,吴且有一种悬在半空的靴子终于落地的微妙尘埃落定感。 “‘sssssss‘的意思是?” “‘SF(*小前锋)‘,老师。” “妙蛙种子头像?” “中锋陆嘉宁是杰尼龟,大前锋赵恕用的是喷火龙……他微信也是这个头像吧?” 好的。 宝可梦初代御三家。 红铁中学初代王牌锋线。 艺术。 这怎么不算一种艺术? 惊讶的是,当意识到关于那场轰轰烈烈种草又匆匆忙忙拔草的暗恋,自己那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被暗恋者本人说过了,本应该觉得天塌的吴且反而有一种债多不压身的轻松感。 相比之下还不如坐过赵先生的大腿后又被迫与赵先生天天见那几日来得崩溃。 短暂的沉默后,黑发年轻人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那个数据本你慢慢看,我并不急用。 说着他站起来,一边拿出刚充了一点电的手机发微信问赵恕,准备什么时候来房间把裴顷宇的行李搬走,他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未婚夫。 ——一条傻狗睡在旁边总比与阴湿男鬼共眠来得有安全感的多。 好歹狗血辟邪。 “小吴老师。” 裴顷宇突然出声。 吴且往外走的步伐猛的一顿,猛到地板上发出了摩擦声,他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尽量假装无事发生一般一脸纯良的回过头,“嗯”了声:“还有什么事吗?裴同学。” 裴顷宇目光下落,敛下睫毛轻笑了声:“今天我帮助了段白芮,他很感激我,在医务室的时候,拉着我说,我是好人。” “……” 吴且发现自己刚刚不幸罹患对“好人”的严重过敏绝症,具体表现为头晕,想吐,血液逆流于皮肤之下导致浑身发痒和呼吸困难。 “我告诉他,如果他有需要,以后也可以来找我帮忙。”裴顷宇歪了歪头,轻声道,“从‘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角度出发,老师你觉得,我这算不算其实是个好人?” “额。” 吴且发出一个单音节。 “算是吧?然后呢?” 裴顷宇微笑道:“不得愿赌服输吗?小吴老师。” “载体与资本为共同体的赌博我第一次见,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这么蠢的赌局。” 吴且干巴巴道,“差不多的了,你应该猜到了,我一直以为跟我说话的人是赵恕。” 裴顷宇手中的黑本背脊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所以呢?已经确定不要继续喜欢我了吗,小吴老师?” 吴且在鞋里的脚指头真情实感的抠了抠。 他用走在大马路上拒绝健身房传单的同款语气,温和且委婉,同时坚定又迅速地回答—— “不了。谢谢。抱歉。” …… 下午果然下起了倾盆暴雨。 赵恕得到了吴且主动邀请他入住同一房间的消息时,当时感受不亚于亲眼见证天上掉馅饼,人类是真的具备喜极而泣功能的,赵恕不至于哭出声,但也有大脑空白。 他给吴且抠了个“?”,问他这算不算是不让他临时标记的补偿。 吴且也给他抠了个“?”,今天中午人人都在叹息红铁中学S级Alpha的信息素的厉害,而作为另一个不在事件中的S级Alpha,谁能猜到他满心想的是把自己的信息素浪费在一个Beta身上。 赵恕才懒得管小吴老师的冷嘲热讽。 他满心都是那种被亲自邀请登堂入室的配得感与理直气壮,哪怕小吴老师只是邀请他来睡在他的隔壁床。 发了个信息问裴顷宇在哪,没有回他,打电话几次又被挂掉,在赵恕发信息轰炸裴顷宇,扬言会把他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堆在走廊上包括内裤—— 裴顷宇才慢吞吞回他:急什么?我在多媒体会议厅,大家都在,你要不要来? 下雨天没有太大娱乐活动,三个学校的学生们自发聚集在多媒体会议厅,想要找点乐子。 一群人先是看了一部时下最叫座的恐怖电影,看完电影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他们又开始播放去年秋季全国联赛总决赛的录像,内容是宜城附高对战巴蜀三中。 宜城附高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他们赢了那场比赛。 吴且到的时候赵恕和裴顷宇已经并排坐在前面坐了一会儿了,迎着两位S级Alpha投射过来的目光,小吴老师贴着墙壁走,很低调的坐在最后一排。 撑着下巴,盯着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个不停的雨发呆。 录像放到比赛第一小节结束,吴且打了个呵欠,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sssssss: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sssssss:怕我啊?】 一旦真相大白,“sssssss”说话的语气如此明显,吴且百思不得其解他之前怎么分辨不出来—— 以前吴且总嫌弃赵恕咋咋呼呼,现在对比,至少赵氏小公子永远不会用这种阴湿绵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 【sssssss:赵恕叫你来的?】 【sssssss:刚才他找不到我,可能担心我去找你了……他第六感还是蛮强的,今天在山顶试图警告我不要做多余的事。】 【sssssss:他说他不准备解除婚约了。】 吴且不意外这个事。 毕竟赵恕今天对他又咬又啃甚至提出临时标记,怎么看也不是要解除婚约的人会干的事。 对此,吴且连意外都懒得意外太久,毕竟赵氏小公子说风就是雨,主意总是一阵一阵的,鬼知道他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吴且没有回裴顷宇。 对任何Alpha(*赵归璞除外)已读不回是他的特长。 坐在最后一排,黑发年轻人的目光投向前面几排位置,赵恕坐在那,坐姿放松的看着前方的投影仪幕布—— 如果有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不难发现,其实在小吴老师踏入多媒体会议厅前,赵恕还没那么放松的。 但现在人进来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裴顷宇中间隔了好几排长桌,他整个人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Alpha的五感何其敏锐,此时大概是感受到了吴且的目光,他回过头,四目相对几秒,他用口型无声问:做什么? 吴且对他摇摇头,意思是没事。 【sssssss: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小事喜欢我,又因为一件更小的事不喜欢我。】 【sssssss:随意把目光聚焦,又随意把目光挪走,你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对于被注视的人其实也是一种困扰。】 【sssssss:你的喜欢真的很肤浅。】 吴且:OK.JPG 随便你怎么说,劳资懒得理你。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任由手机上的控诉在持续,围绕着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暗恋情节,吴且拧着脑袋盯着室外成幕的雨,思绪有些飘忽跑偏。 众人惊呼宜城附高的大前锋某个精彩绝伦的抢断时,他也不免思考关于裴顷宇的控诉…… 那绝非无理取闹。 吴且承认,少年所言的”肤浅”确有其事,连他本人都这么认为。 “……” 又想抽烟,这几日前所未有的对烟草有渴望,频率这么频繁—— 吴且怀疑跟这几日不停被打开的Picline APP 有脱不开的关系。 手边没有香烟也没有火机,因为即将迎来的是一群运动员,山庄提前对自动贩卖机里这类品类进行了清空。 吴且想到那日在饭店前,夹在成熟稳重的Alpha指尖递来的烟…… 是赵归璞。 吴且拿起手机,往下滑找到了沉寂已久的某个头像,手指先于大脑将信息发了出去—— 【吴且:您抽的是哪个牌子的烟?】 发完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自己先给自己发了一串“?????”的颅内弹幕,他心想这时候又撤回会不会显得很做作? 【ZHAO:喜欢?】 好的不用撤回了,他看见了。 【吴且:还可以。】 【ZHAO:嗯?还是少抽烟吧。】 “……” 不是,这人怎么把双标做得那么坦然? 吴且敷衍了“ZHAO”一个小金毛坐滑梯表情包,企图蒙混过关,迅速切出对话框,手机里Picline对话框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外跳,少年还在问他为什么,指责他的喜欢如此肤浅如尘烟,吴且答不上来,只能假装没看见。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怪笑。 他抬起头,发现前方投影仪篮球赛已经没有在播放了—— Alpha少年们凑在一起围着一个人的手机嘻嘻哈哈,那个人是宜城附高的一名即将毕业的Alpha,据说为了打球留过一级,风评不是很好。 投影仪幕布在他操作自己的手机的同时暗了下来,黑底红色字的【PICLINE WARNING】字样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销魂的叹息。 吴且愣了下。 与此同时,前排,身形高大的少年直接站起来,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吴且这边走,如一堵墙似的站在吴且跟前,黑发Beta眨眨眼看着他,有些惊讶地问:“你不看吗?” 赵恕用一种“你有病吗”的表情望着他:“你想看?” 前方,投影仪投影着的正是Picline著名的里版块—— 严格筛选、完全无缝可钻的与设备绑定式实名制。 充数十八禁内容与血腥暴力。 只有特殊性别、确认成年之后的人才有资格申请一个账号。 这些年因为里区内容过分放飞,还有邀请制度,也许可能还有身份审核,只不过该条尚未证实。 特殊性别本来就少,前三条条条框框使得拿到Picline里板块注册码的人少之又少,第四条直接把这个普普通通的灰色产业推至不必要的高阶地位。 能够进入里区大家都兴奋的要死,但赵恕对和一群同性挤在一起看毛片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准备走,还准备把本来就禁止观看的Beta吴且也一块儿拎走。 结果到了人的面前后者一脸无所谓,正如此时此刻也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头、面无表情看着投影仪的裴顷宇一样。 在他们的对话间,投影仪上已经有了视频投放内容。 初入网站,一般都会按照热度排序搜索视频,此时操控着播放权的那个Alpha也不例外,他直接点进了名人区,播放了近两年最火的一个视频—— 视频是侧方位角度固定播放的,非偷拍,光明盛大的拍摄。 那看上去是一个华丽的空间,高高的落地窗与繁杂复古的窗棱,厚重的窗帘和脚下色系高调的地毯,天花板绘制着纯手工绘画浮世绘长卷。 长桌贯穿了整个房间,上面铺着厚重的天鹅绒绸布,很显然这个地方平日里并未启用于用餐。 这看上去豪华如古老的城堡的宴会厅,只不过宴会厅内空无一人,厚重的门隔绝了一切,一墙之隔很远的地方有杂乱的声音,也许意味着很近的地方有一场疯狂的party正在进行…… 昏暗的宴会厅内,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原本应该曾经在此跳舞。 视频一帧一秒的播放着。 吴且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换了个坐姿。 又过了几秒,视频的主人翁出现了,这一次的主人翁是两个人—— 当他们出现的一瞬,多媒体会议室内的少年们就发出一阵类似叹息的骚动,因为视频里出现的两人的确是熟悉面孔。 他们曾经多次在新闻或者其他相关的平台看见过这两个人。 灿烂如黄金般耀眼的金发,灰蓝色瞳眸因眉骨过高而显得凹陷,目如鹰隼,轮廓宛似刀刻,下颚弧线清晰,轮廓生硬如博物馆中艺术石膏雕刻。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高大的身形预示着他们的性别也毫无意外的相同,顶级Alpha配上绝顶外貌,可惜,世人记得他们却不是因为他们的貌美—— 莱茵·维赛,比及塔·维赛。 著名黑手党赛维家族现任家主文森特·维赛唯一的双生子继承人,未来的地下帝国教父。 这样的人出现在Picline里区,怎么能叫人不热血沸腾? 视频中,双生子一个笑嘻嘻,一个面无表情,根据情报总是笑面虎形象示人的应当是弟弟莱茵·赛维,他率先凑近了拍摄道具,甚至还有心情跟屏幕外的人们挥挥手。 然后,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的黑暗处说了些什么。 比及塔·赛维出去了一会儿,片刻之后重新出现,只是这一次他怀里多了一个人,从那人乖顺的窝在他怀里。 让人觉得,他要么是被下了药睡死了,要么是真的死了。 直到他动了动,像一只睡不醒的猫,头转向比及塔的怀里,下意识的蹭了蹭。 ——一个黑色头发、白色皮肤的年轻人,身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牛仔裤和衬衫。 看不清楚脸。 视频奇怪的点在于,虽然双生子堂而皇之的露出了自己的脸,但他们却将比及塔怀中的那个人遮掩得很好,全程昏暗的光线遮挡了许多,比及塔还在不断调整怀中人的姿势,让他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怀中。 直到比及塔将他如献祭般,摆在了那铺着红色绒布的长桌上。 年轻人的黑发散落长桌上的同一时间,餐具被莱茵一扫而下,稀里哗啦的声响没有惊醒任何人,比及塔似完全不为噪音所动,俯身,指尖扫过躺在桌子上的人的耳廓。 一束光照在年轻人的侧脸,仅仅只是露出耳朵一小片皮肤,那处也被打了无法破解的高密马赛克。 屏幕外的人只能看着莱茵绕过长桌,掰过昏睡中年轻人的脸,亲了又亲。 与此同时,比及塔伸手挑开了他的牛仔裤搭扣,“咔啪”一声,他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占据上方的弟弟。 简单的语交流,伴随着视频中莱茵的轻笑,比及塔抬了抬眼,抬手似乎是十分珍视的拂过年轻人的面颊,然后毫不犹豫的褪下了他的裤子。 大概还有黑色的内裤。 视频的暧昧气氛在这一秒被推上了巅峰,一闪而过的马赛克下是年轻人过分白皙、比白人也没差到哪去的皮肤…… 昏暗的光线也遮不住这一点。 甚至,天鹅绒的窗帘,厚重的桌布,深色的环境让这一切看上去像是一场无声的舞台剧,在桌子上躺着的,是被献祭给恶魔的牺牲者,贡品。 人们屏住呼吸,心中期盼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勇者将这无力接受命运摆弄的牺牲者救下。 但奇迹当然未曾出现。 光影晃动,角落里点燃的烛火跳动着,照亮了空气中的浮沉与颗粒,从头到尾,身为双生子的哥哥比及塔未发出声音,所有的动静来自弟弟兴奋的口哨—— 莱茵的目光如此贪婪的落在桌上年轻人如新生儿般干净的皮肤上。 「他真是漂亮极了,是不是,比及塔?」 比及塔没有回答。 一如既往冷漠的目光,只有眼中兴奋的光芒如黑夜中的饿狼,不加掩饰的贪婪暴露了他内心躁动与弟弟如出一辙—— 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莱茵在兴奋的叹息, 「颜色真好,我就说他没用过。」 「哥哥,他醒来后会怪我们吗?」 「我只是不想他走。」 「他又不肯答应给我生孩子。」 「Beta也能生的,对吧?灌满的话,也是可以的。」 「吵死了。闭上嘴,莱茵。」 比及塔的声线平稳,如此义正辞严,随后在莱茵与众人的惊呼声中,俯下身去,以对于Alpha来说绝对冒犯的距离,用最虔诚的目光欣赏他今日的猎物。 冰冷的唇落在干干净净的物件上。 这大概是比及塔这样的天之骄子这辈子第一次为人这么做。 可惜视频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饿狼显然还未来得及对他们的猎物正式下手。 视频至此,有的只是吸吻,轻抚与喟叹,光是这样显然并不足以它成为常年霸占里区年榜第一的缘由,变故在下一秒发生,当所有人以为,在无人英勇闯入搭救,视频中那个年轻人即将成为献祭恶魔的羔羊时,原本应该昏睡的他醒了。 没有挣扎。没有呐喊。没有祈祷。没有哭求。 双生子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年轻人原本瘫软的手突然指尖跳动,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抓过了桌子上残留的一把银叉,捅进了莱茵的左眼! ——惊变就在这一瞬间。 当莱茵·赛维发出震惊又惨烈的痛呼,鲜血洒满了长桌。 桌布被剧痛挣扎中的Alpha一把粗鲁拽下,比及塔不得不去确认弟弟的伤势时,长桌上原本待宰的羔羊跌跌撞撞从桌子上翻下来。 唯一的光线中,人们只来得及看清楚他光洁无暇的后颈—— 是个Beta。 背对着镜头,扶着长桌站稳,Beta弯下腰提起自己的裤子,狂抖的双手在努力了几次后,他放弃牛仔裤难缠的搭扣与拉链,他转过身,向着摄像设备走来。 他从头到尾都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屏幕外的人们看不见他一根头发丝,却能看清不远处,号称天之骄子、恶魔继承人的莱茵·赛维捂着左眼的指缝,赤红浓稠的鲜血滴落一地。 在S级Alpha因为痛苦而粗重的喘息声中,Beta伸手,抓起设备。 屏幕一黑,视频结束。 …… 【W:谁知道呢?】 【W:或许我也跟视频里那个倒霉蛋Beta一样,曾经无比期望过有人能够向我伸出一只救赎的手,托举我逃离黑暗和苦难。】 【W:裴同学,当时你只是来的太巧。】 第56章 你可以破碎,但绝不能枯萎(上) 晚餐餐厅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人们讨论着下午看到的真实血腥。 ——众所周知,著名黑手党维赛家族现任家主文森特·维赛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地下帝国教父、当代最著名的S级Alpha之一,年纪轻轻便令环岛人闻风丧胆的双生子之一,莱茵·维赛自二年前因某次意外事故被直升机送进急救,连夜抢救后,其左眼残疾,终身佩戴义眼。 相比起更为低调的哥哥比及塔·维赛,人们在这个疯狂的未来地下帝国继承人上位之前,便提前给予了他“独眼的牧羊犬”外号。 牧的是羊,却被羔羊咬伤。 这怎么不算是这对含着金勺、手握枪械出生的、肆意妄为的双生子青年时期浓墨重彩的一场滑铁卢呢? 没人知道双生子兄弟到底是怎么个变态的思维方式,总之这个存在于Picline里区、向所有人揭露莱茵左眼被刺的全部过程的视频,不可能由他们兄弟之外的第三个人上传。 后来呢? 那个年轻的黑发Beta在哪?是否还活着? 这件事值得他们讨论一整个晚餐时间。 因为马赛克打得太好,他们连视频中那个凶悍的被猎食者是什么人种都不太清楚,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墨西哥人,听说是摩利根家族专门派去处理这对兄弟的专业间谍……” “不是吧,维赛兄弟这样出生的人应该从小就把反诈宣传片当摇篮曲听,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间谍骗掉一只眼睛嘛?!” 另一个人插嘴,又转头去问赵恕,“恕哥,你觉得呢?” “我没看。” 赵恕回答。 当时他杵在吴且的跟前,也就是看吴且看得那么入迷时跟着回头敷衍的看了两眼,更别说辨别那八层马赛克的是什么人了,他一点兴趣都没。 “但墨西哥人应该没那么白。” 提问赵恕的人又去看裴顷宇,裴顷宇正在看手机,眼皮子掀了掀,平静道:“我也没注意。” 众人叹息这两位顶级Alpha的无趣,这时,赵恕突然说:“你最近看手机挺频繁。” 裴顷宇瞥了他一眼:“三秒前刚放下手机的人说我?” 赵恕刚刚是在问吴且,晚餐过后去换房间如何。 “我有正事。和你这种拿着不放拼命看Picline的不一样。” “嗯。知道了。”裴顷宇说,“爸爸,有话好好说,别上赵恕的身,从他身上下来。” 一本正经说这种鬼话引得桌边嘻嘻哈哈笑成一片,人们看上去爱死了裴同学的情绪稳定与冷嘲热讽,笑够了,转眼又继续讨论起那个视频里的人死活去向—— “死了!死了!以莱茵的脾气怎么可能还让那个人活着?!” 少年信誓旦旦的高呼。 殊不知自己说的完全错误。 ——视频中的事人当然还活着。 且当下此地,此时此刻,正咬着一根吸管,面无表情地坐在嚷嚷宣判他死亡的少年们的隔壁桌,用吸管吸杯子里的鲜榨橙汁。 手机在他手边亮起,屏幕上有「sssssss」发来的四个字—— 【sssssss: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吴且把这个账号拉黑,因为以后也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 …… 饭吃到一半,赵恕被孙迷叫去讨论前两天体测结果和制定接下来的综合训练计划。 他很不情愿,唯一舒服一点的是裴顷宇也被叫去了,大概是国青那边来的人还是很关注这两位S级Alpha,希望他们在彻底开始继承家业在商海浮沉之前,至少在体坛能够继续发光发热两年。 有了之前放鸽子的经验,上一次直接结果是他放了鸽子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且喜提人生头一回轻微脑震荡…… 人总会学乖的。 所以这一次,在离开前,赵恕端着盘子,坐到了吴且的面前。 正低头用筷子扒拉餐盘里的豌豆,黑发Beta头也不抬,赵恕不得不伸手在他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后者波澜不惊的抬起头,像是一潭死水似的望过来,赵恕哽了下:“孙迷叫我吃过饭先去一趟他那边完整一下体测报告,用不了太长时间,你等等我,我回来就可以来换房。” 吴且说:“哦。” 然后就没了声音。 对赵恕现在放个屁都想报备得事无巨细这件事,他表现得毫无波澜。 赵恕:“……” 从吴且刚才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在他们隔壁、招呼都没打那会儿起,赵恕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个Beta平日里装模作样最有一套,所有人都觉得小吴老师温柔又和蔼可亲,像这样不理人的情况很少见。 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多嘴问东问西。 免得这个坏脾气Beta又不耐烦给他脸色看。 赵恕端起盘子去还,走的时候顺手抓走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走出去很远了他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手机—— 他的手机和裴顷宇是一起买的,一样的型号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没有手机壳,再加上最近裴顷宇看手机的频率反常地很高,一起放在桌子上不留神就拿错了。 赵恕“……”了下,很无语。 顺手用裴顷宇的锁屏密码解开了他的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给自己的号码,让裴顷宇带着手机跟自己换回来。 结果一解锁,发现手机屏幕停留在Picline界面。 是与一个小金毛头像名叫【W】的人聊天的界面。 赵恕当时大脑空白了一瞬。 世界上的小金毛头像千千万,但是这一只怎么看都和微信里被吹风机吹的歪嘴巴那只非常相像—— 更何况他的名字还叫【W】,讲道理聊天列表里甚至还有一个【红铁篮球部指导W】,要非要信这俩不是一个人,除非他赵恕是个傻逼。 手指飞快往上滑动,两个账号加起来的聊天内容长到赵恕头疼。 粗略看了眼,从NBA篮球队到今日餐厅的饭好不好吃到后山的野猫,两人聊的内容五花八门。 吴且和裴顷宇。 这两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上午山顶时,黑发Beta突然凑过来说什么东西放在储物柜里这种话,也是对裴顷宇说的—— 不是莫名其妙,所有的前情都在手机里。 赵恕深呼吸一口气,扶了扶身旁的墙,实在是气得站不稳,有一种拳头都痒的冲动…… 今天在山顶上察觉到不对,对裴顷宇一番暗搓搓警告后,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现在他就恨自己说的不够直白—— 他还应该直接给这个王八蛋两拳。 赵恕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毫不犹豫地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洗手间。 山庄洗手间二十四小时有人维护,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喷的有些过浓,强忍着鼻子的不适,赵恕躲进了其中一个隔间里。 坐在马桶上,他从头开始翻阅这两天裴顷宇和吴且所有的对话—— 看到一半的时候,赵恕内心五味成杂。 从一开始那种被未婚夫和好友双双蒙蔽的愤怒,至此他突然发现,吴且跟裴顷宇说了那么多,不是因为他想要跟他说话…… 这些天,黑发Beta时不时凑上来对他说的莫名其妙的话都有了解释—— 很显然,吴且以为对话框对面的是他赵恕。 “……” 放下手机缓了缓神,赵恕唉声叹气。 想要现在就回到餐厅去拎起Beta的耳朵问他,他们是不是有这么不熟,裴顷宇说话的方式和他十万八千里远,他居然这么久都认不出。 看着对话里裴顷宇追着吴且问关于是否喜欢的问题,赵恕换了个坐姿,虽然已经知道了吴且的回答,毕竟那天他当着面以凶神恶煞的语气就强调了一遍。 唇角不自觉的上挑。 心中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替吴且去找一找后山的那一窝野猫。 如果他喜欢的话,带回家养一养也不是不可以。 想要“抓奸”的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跟他妈坐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后面的聊天记录赵恕看的很快,纯纯有一种在看热闹的心理…… 看到裴顷宇指责吴且肤浅的时候,他甚至吹了个口哨,男人果然只在被说中的时候破防,他裴顷宇平日里装得再道貌岸然,原来也不例外。 唇角都快裂到耳根—— 直到赵恕看到对话的最后。 ——谁知道呢? ——或许我也跟视频里那个倒霉蛋Beta一样,曾经无比期望过有人能够向我伸出一只救赎的手,托举我逃离黑暗和苦难。 ——裴同学,当时你只是来的太巧。 这是这几日,“W”与裴顷宇说过最长的句子。 赵恕的唇角落回了原地,他突然想到刚才不肯跟他们坐在一起,安静的缩在角落里发呆的吴且。 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什么“他和裴顷宇聊Picline”聊了两天这件事突然变得不是重点。 赵恕突然意识到,晚餐前在多功能会议厅播放的那个十八禁视频,好像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无聊…… 那玩意多多少少,居然对吴且产生了影响。 …… 为什么? 赵恕百思不得其解。 他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把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手机,让裴顷宇来交换。 裴顷宇在被吴且拉黑后就没有再看过手机,显然也是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拿错了,电话里他沉默片刻,言简意赅的问:“你看我手机了?” 赵恕懒洋洋的应了声:“你是指那些总结一下堪称‘Alpha一败涂地‘的对话吗?看完了。” 裴顷宇没说什么,挂了手机。 十分钟后,他们将手机换回来。 赵恕掂量着自己的手机,没有对裴顷宇大发雷霆反而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裴顷宇看他那么反常,问他怎么回事。 “他最后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赵恕问。 裴顷宇瞥了他一眼:“我要是看懂了,就不会问出最后那句话,不问出最后那句话,也不至于被拉黑。” 赵恕一脸感慨的拍了拍裴顷宇的肩膀。 ——没办法,我的未婚夫就是很难搞定啊,你以前在桌子上的谁知道怎么就下桌了呢,现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 坐到孙迷面前的时候,赵恕又因为迟到被臭骂一顿,他“嗯嗯啊啊”地应着,完全不反抗。 因为他心思全放在了其他的地方。 在孙迷跟他复述今日的体测目标时,赵恕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走神。 他在想吴且最后的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顷宇来的时间怎么就算太巧? 赵恕的脑子时灵光时不灵光,但在猜谜游戏这方面他很有天赋。 突然他就把吴且的这番话与他刚才在餐厅时的反常冷漠联系到了一起,他所有的心不在焉,确实是从看到那个奇怪的视频开始的。 前方的孙迷开始不厌其烦的将赵恕的资料与历年来数得上号的球星同一时期做对比。 赵恕在桌子下拿起手机,开始查维赛双生子的出生年月—— 这种公开信息动动手指就能查到,当他清楚的看到他们和吴且只相差一岁,甚至曾经就读一所美国的私立高中时,心中猛地“咯噔”了下。 他手机“啪”地反扣在桌子上。 正认真摆数据的孙迷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他:“又发什么神经?” 赵恕嘴巴张张合合,脸上却是难得的写着被惊涛骇浪拍打而过的茫然与震惊,他没有理会孙迷怒斥,满脑子都是:吴且与那对双生子认识。 虽然已经是高中毕业六年之后的事了,但是视频里发生的事,吴且是否也有听闻…… 视频里的那个Beta。 黑头发的Beta。 人种不明但绝对不是墨西哥人的Beta。 赵恕动了动唇,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为自己心中完全没有逻辑甚至离谱到天际边的猜测,他已然震惊到忘记呼吸。 孙迷不耐烦:“到底怎么了?” “……” 赵恕舔了舔唇,喉咙紧绷,却在假装轻松。 “教练,我突然有事,这些东西明天再跟我说可以吗?明天你先按计划,想怎么操练我都可以,我不反抗,但今天我真的有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外走。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人已经光速消失在了门外。 【恕:我突然有个疑问,你当时在美国读书读的好好的,专业那么冷门,怎么没读个博士再回来或者干脆留在那边?】 信息发送给吴且。 手机直接拨通另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男人的嗓音低辞带着调侃:“我现在看见你的电话就头疼。” 赵恕却没空跟他开玩笑。 “哥,你当时做吴且背调时,有没有查到他为什么读书读到一半中途回国?” 第57章 【二更】你可以破碎,但绝不能枯萎(下) 【恕:我突然有个疑问,你当时在美国读书读的好好的,专业那么冷门,怎么没读个博士再回来或者干脆留在那边?】 坐在餐厅里,吴且垂眼看着微信里跳出来的这个疑问。 他拿起手机想了想,自己刚才表现得是否有不得体的地方被察觉? 【吴且:问这个干什么?】 【恕:哦,孙迷缠着我去国青跟队出国打两次比赛。】 【恕:说试试看你能不能帮忙跟以前认识的人搭个桥,打几场训练赛。】 吴且抿了抿唇。 半晌,才回复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吴且:恐怕不能。】 …… 吴且至今还记得那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情,他如何将叉子插入莱茵·赛维的眼睛,那个特殊的手感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厌恶西餐,做噩梦都是眼球的绵软与叉间碰到骨骼的坚硬矛盾触感。 从桌子上翻下来提起裤子时,当时还因为下在酒里的未知药物眼前发黑,酒是谁递给他的他已经不想计较了,反正和这对王八蛋双生子脱不了一点关系。 仓促间,他摸索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老二,抹去上面的唾液。 吴且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洁癖的,他的老二尊贵又纯洁,哪怕当时试图吸它的那张嘴是那种一辈子也没有趋于人下的嘴也不行。 跌跌撞撞地打车回家,路上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打量从那戒备森严的高级山庄建筑群走出来的黑发年轻人,看他裤腰敞开露出里面的内裤,看他面色苍白,看他皱巴巴的白衬衫上有血,看他神情恍惚。 但司机一个字都没有问—— 问什么呢? 刚刚从顶尖大学毕业的天之骄子,即将展开全新的美好人生旅途,只是在前一晚滥用药物以告别学海生涯罢了,这样的行为这个国家再常见不过。 从收到订单额外高昂的小费那一刻他就知道该闭上自己的嘴。 根本无所谓司机探究的目光,吴且头痛欲裂并疲惫,但连闭上眼靠在后座小歇一会儿也做不到。 他强撑着回到家简单收拾了重要的证件就拎着行李出门,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单机票时他的手在抖,到了机场重新买一身衣服时手在抖,冲进洗漱室洗澡时他还是在抖—— 当时他做好了根本走不出去这个国家的准备。 他每走一步,都设想好了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一堆黑衣人朝他冲来,将他脸朝下摁在地上然后塞进一辆没有车牌号的黑色轿车后备箱里。 然后从此世间查无“吴且”这号人。 每年无故失踪的人那么多,他不会是最特别的那个。 吴家再有钱,在东南亚如何吃得开,吴文雄的名字怎么样好使,跨了大洋彼岸,这里是洋人的世界。 那座金字塔就在面前,谁都能往上爬,可亚洲人在这却总有无形的天花板。 吴且买的是最快的离境航班,不挑选中转国不计较到达目的地所需要的时间…… 只要不在那对双生子的势力范围内,哪里都可以。 过了安检,他蜷缩在角落,闭目养神,等待登机。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心脏在胸腔中时时刻刻以超负荷的力道跳动。 直到登机的广播通知响起,黑发年轻人捏着护照夹原本轻微抖动的手才不抖了,睁开眼看着停机坪,阳光已经完全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吴且拿出自己的手机,登录Picline,社交账号一切如常,在兵荒马乱之外,对任何人来说,其实这只是稀松平常新的一天—— 除了有一个名叫「Hermit」的人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张手术室的照片,配上一个“(@·@)代表着头疼的表情包。 吴且没有回复比及塔·维赛哪怕半个标点符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来的信息后出现“已读”的灰色字样…… 甚至连“你们活该”都懒得说。 手机卡取出来折断冲进马桶,把手机扔进了隔壁同时登机的、即将飞往日本的航班的登机口前垃圾箱。 就这样,在研究生毕业晚会的第二天一大早,谁也没想到他们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从此号码空号,Picline再未登录。 吴且回到自己的地方,那是一个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且与大洋彼岸几乎毫不相干且自成一体的社会体系。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读书时期认识的人能够联系上他。 …… 那是吴且的前半生中,最意义深远的三十四个小时。 连带着转机时间,从美国中转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国家,最后落地帝都,听见海关用母语例行公事的说出“欢迎回国”四个字,他一共用了三十四个小时。 三十四个小时,他几乎未合眼。 万米高空之上,他完成了一次史无前例的自我重塑。 最开始的五个小时是空白的发呆,接下来的五个小时他开始无穷无尽的思考自己的人生从哪一天开始出了问题,如同坏掉的机器,或者是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地向下狂泄—— 好像,大概,可能,应该是从分化成Beta的那一天开始。 前面的所有努力突然全部成为了一场笑话。 早早评上四星球员时教练的欣赏,经纪公司找上门来让他考虑接下来应该去到的藤校,队友的倾羡,他的春风得意,自以为人生就会这样万事顺意…… 一瞬间化为乌有。 他留在篮球队,坚持打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球赛,周围的人叹息也好,惋惜也罢,私底下嘲笑他做无用的挣扎也没关系……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 就像是莱茵和比及塔在最后关头对友谊的背叛,或者是他一派天真没辨别出他们这两条疯狗的蓄谋已久。 他真的已经不在乎。 人生像是一本自动翻开的日历,机械的向前翻动,没有人能够任性停留在他喜欢的某一天。 半夜的时候,吴且跟分发冰棒的空姐要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后他用毯子捂着自己压抑着声音开始颤抖,抽搐,为堪称“人类一败涂地”的前半生痛哭流涕。 眼泪弄湿了半条毯子,直到他觉得再哭下去他会瞎掉才勉强停止。 毯子拿下来后,他转过头,发现隔壁坐的白人老太太也没睡,正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那是一个Omega老太太,穿着得体也很健康,吴且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沦落到经济舱位…… 一架飞机不应该有两名迪士尼在逃公主,还他妈肩并肩坐在隔壁。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黑发年轻人的手,告诉他:「You can be broken,but you must not wither。」① ——你可以破碎,但绝不能枯萎。 老太太的最终目的也是帝都,于是吴且用了后面的二十四个小时跟这位心理学博士上了一门心理课。 后来他才知道他在无意中接触到一个心理学新概念,名叫「黑色生命力」。 黑发Beta认真复盘了前半生的崩塌,并试图重建。 在飞机落地之前,他决定坦然接受过去一切的崩溃与失望,但绝对不允许自己倒在那个泥潭里…… 他可以躺着,趴着,不前进。 但他不会允许自己就此在半路烂掉。 「生命力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年轻人,也许你觉得人生不由你把控,是的,岁月无情,但它很公平——它不会停留在你最喜欢的那天,但也不会重播你噩梦一般的昨日。」 老太太就像是老天爷给予陷入绝望中的人一个神迹。 「往前走。」 她仿佛用一个眼神便洞悉了吴且的思想。 「生命是一场冒险,前方也许还有你会喜欢的明日。」 虚头巴脑的东西太过复杂,吴且将这个事概括一下,简单的来说大概就是—— 你以为你死了,但是最终你活了下来。 你对新世界用了新的认知和新的适应力。 恭喜。 杀不死你的将使你变得更加强大。 …… 槟城一年四季如春,江城潮湿闷热但也算不错。 落荒而逃回国的十几天后,从女佣多罗塔的手机上的Picline头版头条,吴且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莱茵·维赛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坏消息是莱茵·维赛在经历了眼部严重的感染与许多天的昏迷后活了下来。 原本他会死的。 原本这才应该是最好的消息。 吴且将手机还给高呼“维赛家族会为此发疯”的多罗塔,一脸平静地转身,继续喝自己面前的绿豆汤。 家中园丁淘汰的国产手机,没有任何科技与狠活更别提定位系统的破旧国产新能源车,平平无奇的红铁中学教地理的那个Beta小吴老师。 ——是维赛兄弟永远别想再找到吴且。 作者有话说: ①概念引用 第58章 家猫 有那么一刻,赵归璞确信自己若以后有了小孩,肯定会是个好爸爸。 ——至少看看赵恕就知道他的教育多么的成功。 马上一脚迈入二十岁门槛的年纪,别的孩子都在忙着搞青春叛逆期,赵恕却只在平日里混沌,大是大非的事上总稳得住,知道第一时间找到信赖且可靠的人,而非自己鲁莽乱来。 赵归璞知道赵恕在这种时候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大概率是发现了什么他无法独自解决的棘手事件。 “我没有做过那么详细的了解。”他淡道,“阿恕,他是你的未婚夫,不是赵家用钱买来的商品。” 男人的嗓音生硬,赵恕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这边可能不太方便说话,于是说:“我是因为发现一点不对劲的事……有点急,你有空?现在可以说吗?” 赵归璞“嗯”了声,算是允了。 “给你三分钟。” 用不着三分钟。 赵恕三两句就说完了少年聚会中被公放的Picline里区视频,以及之后吴且的反常情绪。 “知道了。” 听完,赵先生抿着唇,依旧是面色冷淡的样子,惜字如金。 然后听着手机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诚然赵先生是过度自信地误会了什么,赵恕给他反馈了吴且的事,本质上这不是报告,而是他在需求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探讨—— 赵归璞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所以当男人拖着懒洋洋的嗓音问他,还有什么事时,赵恕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 所以并不是单纯的一群无聊的人聚在一起看了个禁片,把吴且看的感官不适,不想搭理他了? 赵归璞问赵恕,他们具体看到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赵恕从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含糊的声音,好半天又不说话。 “睡着了?” 显然赵归璞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要不等你睡醒了在打电话,反正你好似不太急。” 清冷暗含嘲讽的声音唤醒了赵恕。 赵恕尽量地用比较中性且合适与长辈交流的词汇,飞快概括了Picline里区今年播放量第一的视频大致内容—— 淫靡昏暗的古堡,被下药的黑发Beta,插进Alpha眼中的银叉,血腥的挣扎…… 最后,他没忘记重点强调视频主人公家族姓氏。 话语落下,这一回终于风水轮流转,换赵归璞不说话了。 如果赵恕与兄长视频,那么他将不会错过此时此刻男人原本挂着漫不经心神态的脸上,有一刻停滞…… 但下一秒这种情绪的波动,就被他完美的掩饰了起来。 所有的后续,只是坐在沙发上男人交叠的腿放下了,重新调整了坐姿。 赵归璞言简意赅的说:“嗯。” 这反应出乎赵恕的意料。 “‘嗯‘是什么?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分辨不出来你是什么意思。”赵恕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你如果不忙的话,就抓紧时间看一眼那个视频,然后告诉我我的猜测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谭。” 否则他今晚将彻底失眠。 纵使赵归璞还没来得及看视频,但他还是真诚地说:“是有点。” 赵恕问:“为什么?” 因为把叉子叉进维赛家著名的恶魔双生子眼睛中的人,大概率不会相信我威胁他要把他喂鲨鱼这种鬼话。 对自己的对外形象还抱有良好幻想和一些误会的赵家掌权人淡淡反问道:“你如果不是自己也觉得荒谬,今天这通电话就不会存在。” 赵恕含糊地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在抱怨,片刻后又不死心地问:“那你会去看的吗?事关你弟媳,你理解吗——我不想今后有一日,他被鬼佬碎尸万段,然后我必须得抱着一只公鸡拜堂搞冥婚。” 赵恕在问他要一个承诺。 他想说的话,应该不止明面上这几句。 赵归璞再一次抬了抬眼,扫视了眼办公室里多余的另一个人:一张茶几之隔的对面,金发碧眼的中年Alpha坐在那。 迪格特·维赛一边翻动手中的合同文件夹,一边饶有兴致似的看过来,像是好奇什么私人电话会让谈判中总是铁面无私的赵先生暂时放下工作,毫无怨言的接起来。 赵归璞确实不方便说话。 尤其是当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电话中涉及的两位确认身份的男主角的亲叔叔时。 事实上,如果不是此时赵归璞并非一人待在办公室里,他可能不会错过这个嘲笑赵恕的机会—— 比如问问他在患得患失些什么? 半个月前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要解除婚约的人,现在已经变成哪怕吴家的少爷变成尸体,他也要抱着挂着“吴且”名牌的公鸡走完这个联姻流程……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疯癫的感天动地呢? 或许为了这份感动,赵归璞收了收从刚才起话语中的敷衍:“会去看的。” 赵恕那边停顿了下:“你有里区的号吗?” 赵归璞说:“没有。” 他对picline里区的内容并不感兴趣,那里面大受欢迎的那些内容里,一半是等同于原始动物的交媾、看一眼都嫌脏眼睛的无聊内容;另一半则类似他的日常。 没人闲下来时,会以欣赏自己的日常安排行程表作为放松娱乐来打发时间。 赵归璞又说:“我可以去借,又不难。” ——毕竟我认识的变态比你想象中多的多。 赵恕思考了下,大概是认真想了想赵归璞本人以及赵归璞身边的人,随后便完全被哥哥的坦然说服,扔下一句“给我回电话”,他不再废话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赵归璞随意把手机扔到一旁。 …… 赵氏大楼的顶层,阳光从通透的玻璃射入,初冬难得也拥有暖洋洋的午后。 这座城市的冬季总是不太冷,历史上从未降雪,哪怕是温室效应如百年后的今日。 赵归璞盯着窗外大楼艺术造型突出的一角,突然想到,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完全不可能的事? 比如百年或千年之后,当生态平衡系统彻底崩塌,极寒末日降临时,江城的街道也会雪厚三尺。 「怎么,赵先生,是你的兄弟又来找麻烦了吗?」 迪格特·维赛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我就是因为害怕沦落到三天两头处理这种无法用铁血手段处理的琐碎事,才告诉我的妻子,在我金盆洗手之前我们绝对不能要孩子。」 赵归璞将视线从那折射阳光的建筑一角收回,扬了扬唇角,微笑起来。 “小孩子总是任性的。”他用中文不急不慢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或许结婚之后能省点心。” 「哈哈哈,我哥哥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年一直在不停的给我的侄子们安排可能联姻的家族。」 迪格特摆摆手。 「但他们丝毫不感兴趣,大肆搞破坏,上周甚至挖掉了爱尔坦家族旁系一位美丽的Omega的腺体把人扔在了爱尔坦家族的一家公司楼下……文森特暴跳如雷,一夜间老了十岁。」 赵归璞搭在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弹了弹,面上倒是看不出端倪。 「那两个混小子,钟情于学生时代的一个Beta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痴情种……莱茵为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外头传闻他们已经将那个Beta大卸八块,事实上——」 迪格特耸了耸肩,显然是觉得省略的那部分有损家族声誉。 赵归璞对他的抱怨倒是不置可否,宽容地说:“人总要有所求才肯往前迈步。” 说到这件事,迪格特倒是认同的点点头,话锋一转,提到了下周双生子可能会到华国来,亲自接触这一次船只租赁项目。 毕竟从最开始准备的短租改做长租,赵氏还附加了一大堆长期合作的项目,这已经不是迪格特一个二当家能够拍案的规模。 华国永远会是他们鞭长莫及的土地,在大约五百年前,早到人类只有两种性别,曾经全世界范围内爆发过战争,当时,他们于战争中从这片土地撤离,曾经以为自己是胜利者…… 实则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个古老的家族,成功将手伸到这片土地。 如今他们不得不无奈放弃企图掠夺这片肥沃的土地的计划……当有需要时,就乖乖在谈判桌边坐下来,商讨利益往来。 他们在这里,与亚洲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获得同等待遇,那便是困难险阻重重。 文森特·维赛有意历练继承人,便借着给爱尔坦家族赔罪的借口,将双生子一脚踢了过来。 「同样是S级Alpha,我亲爱的哥哥指望赵先生能够教会我两个侄儿好好做些正事呢!」 迪格特笑眯眯的说。 赵归璞闻言,不置可否,他平静的注视着迪格特·维赛,那双沉静的深色瞳眸仿若能够洞察一切。 这位顶级的Alpha自然拥有一副好皮囊,然而当他疲于应付与伪装,那张英俊的面孔下,冰冷得丝毫不近人情的压迫感便泄露出来。 迪格特·维赛讨厌赵归璞。 这是自分化等级的压迫回避,与来源于对这个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男人带来不确定感的厌恶。 他讨厌他。 就像一条毒蛇会天然的讨厌从天而降的猛禽。 “是吗?” 当在奇怪的沉默中,迪格特几乎无法挂住脸上的轻松,不远处的男人眼神却突然松懈,他再一次挂上了和蔼可亲的虚假面具。 “欢迎。” 他的语气无懈可击。 迪格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中年Alpha点点头:「到时候带上那天那个小朋友吧,他多么的有趣!我的侄子们对Beta总是情有独钟,原本他们对于老文森特指使他们飞过来谈生意的主意抗拒得要命,我只是稍微的提了提那天的神奇经历,他们就乖乖的预约了飞过来的航线——」 “哦?” 赵归璞唇边的笑容变得清晰了些。 “很遗憾。那可是非卖品。” 迪格特摆摆手,显然还真没放在心上:「赵先生,一切的非卖品不过是售价尚未达到心理预期。」 赵归璞笑了笑,不再反驳迪格特。 …… 这天晚上赵归璞推掉了同裴擒和费裕明的牌局,早早回了家。 Picline里区的账号是问费裕明借的,虽然严格的来说费裕明并不是赵归璞这些朋友中最变态的那个。 早些年,费医生在刚毕业那会儿曾经充当无国界志愿者三进三出各个战争地,除了惹得费家当时的家主老头子急火攻心跟着三进三出医院外加一嘴燎泡,还弄到了不少非人道主义方向的第一手战争腹地影像资料。 费医生本着反战思想,陆续将这些在正规平台无法公开的残忍血腥视频上传到了Picline里区,没想到从第一个视频开始就火爆全球。 于是至今他仍然是里区非常人气的博主,被人称作“里区的正义之光”。 赵归璞登上费姓奥特曼的账号,还有不少未处理的作品评价留言。 点进去看了眼,各国的语言留言都有,但中文的留言离谱程度比较突出—— 「是的,我上里区就是为了看这个:为了世界的和平!」 「满脑子黄的脱了裤子点进里区,满脑子红的踢着正步离开里区。」 「别说了,我只是进来看毛片的,现在却含泪打开了联合国公益开始捐款……」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在里区流泪的不是我的老二是我的眼睛。」 哪怕是赵归璞看到这些也忍不住会唇角抽搐。 默默地退出了「+99」的未读评论区,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给费医生的微信备注也改成了“奥特曼”,然后切换到里区的首页。 目光毫无波澜的滑过那一张张充数白花花肉体的预览图,他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排行榜,浏览量断层第一的就是赵恕说的那个视频。 是这样没错的—— 这种充数刺激内容的网站的浏览量,一般来说是职业的小于素人的,素人的小于名人的。 著名球星搁Picline手滑发出来二分钟后秒删的大鸡儿照,浏览量会比耳熟能详的艳星倾情演出二百分钟都来得高。 更何况是莱茵·维赛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一个Beta捅穿眼睛。 赵归璞点开视频第一时间就皱眉,在手机上把屏幕亮度设置拉到最亮,这样视频的亮度才对他的眼睛稍微友好一些。 前面气氛铺垫与那对双生子和摄像头的互动让赵先生不耐烦的蹙眉,往下找了找找到了快进和倍速,直到比及塔·维赛离开房间,再回来时怀中多了一个人。 此时看着手机的赵归璞心中依然毫无波澜,他甚至在看到比及塔宝贝似的抱在怀中的人时,心中开始怀疑他今晚推了牌局回家看这种东西是不是鬼迷心窍—— 马赛克打得太厚。 赵归璞不是神仙。 他没有透视眼也没有通过视频就能感应到具体一个人是谁的那种特异功能,他根本看不出被这对双生子做局的倒霉蛋Beta是什么人。 目光开始游离,就在赵先生不太有耐心的想要关闭视频然后告诉弟弟“我看不出什么”的事实,就在这时,比及塔怀中的人动了动。 ——其实那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动作。 昏迷中的黑发年轻人在比及塔怀中转了转头,很乖的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就这一个动作,阻止了赵归璞已经悬空在右上角的手。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姿势近乎于横抱坐在他的怀里。 说是当时被吓坏了也好,说是习惯的动作也罢,但那一日,他的眼中闪烁着无奈,转头埋脸入他颈窝,冰凉的鼻尖顶住他的大动脉,触感仿佛依然还在…… 像猫科动物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骄傲或者傲娇,只有在强权压迫下,昙花一现的主动亲近。 太像。 确实像。 只是一个类似的动作却仿佛唤醒了赵归璞全部的既视感,那种最开始对待小孩子衣柜里有鬼类似幻想症的敷衍心态,不知何时起被收拢得干干净净…… 赵归璞微微皱眉,一瞬也不瞬地将视频看完。 看原本如待宰的祭品般瘫软在天鹅绒桌布长桌上的年轻人突然动作,从抓过银色叉子到把它捅进维赛的眼睛里,他没有一丝的犹豫。 当那个黑发年轻人从桌子上跳下地面,提起自己的裤子时,视频里弹幕区炸开了锅,百分之九十五都在讨论占据了画面另一半里莱茵·维赛流淌的鲜血…… 他们兴奋的讨论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生之年唯一的机会看到这一位恶魔之子的鲜血。 赵归璞却看到那个两次试图拉起牛仔裤拉链均以失败的黑发年轻人的手在抖。 最后他显然放弃了穿好自己的裤子。 身后是转身扶住踉跄着几乎倒下的弟弟的比及塔·维赛,然而黑发年轻人却并未看这对陷入混乱中的双生子一眼,他也没有慌乱的逃跑或者是道歉…… 他走向了摄像头。 当视频读秒倒数,屏幕陷入黑暗,赵归璞心想如果当时还有人在现场,恐怕可以亲耳听见录像设备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 耐心的看完了第一遍视频,赵归璞把进度条拉回去,又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把视频的亮度调高之外,把刚才嫌聒噪关掉的音量键也打开,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比及塔脱下黑发Beta裤子的时候,赵先生只是慢吞吞地换了个坐姿。 视线并未从那打着厚重马赛克的白皙但隐约可见具有肌肉的双腿上挪开。 ——身为长辈的他这样做其实有些不妥。 但他却从始至终淡然的盯着那悬挂于半空中轻晃的双腿上,同时心中平静的评价,这确实会引发Alpha的狩猎欲和施暴欲。 并非因为猎物足够羸弱。 相反,有猛烈反扑的资格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这本就是狩猎者的劣根。 赵归璞摸过放在床头的烟,下床,走到窗台边点燃了指尖的烟。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当野兽发出兴奋的声音,叹息如盘中物的黑发年轻人的某处颜色正好,一看就是没用过时,咬着烟的男人挑了挑眉。 ——看颜色不太准,搞不好和本身皮肤白有关系吧? 他漫不经心的想。 …… 数分钟后,赵归璞退出了Picline,顺手删掉了APP 。 打开微信给弟弟发了个信息。 只字不提自己是否看了那段视频有何结论,赵先生就两句意味深长的叮嘱。 【ZHAO:维赛双生子后日早晨落地江城的飞机,届时接待贵宾,我会很忙。】 【ZHAO:家猫在野外是养不好,要养就封窗,仔细上心,别被黄鼠狼叨走。】 第59章 我喜欢他 深山老林,合训地。 收到赵归璞信息的时候,赵恕他们刚刚结束晚训。 汗淋淋的Alpha蹲在操场边,手机莹白的光照亮了他汗津津的脸,他抬手擦了擦屏幕上滴落的汗液,阅读了一遍哥哥发来的信息,停顿了下,又抬起手擦了擦屏幕。 第二次是机械式的。 完完全全出于大脑空白后的无意识动作。 “咔嚓”锁屏手机,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黑发Beta站在孙迷的身边,正跟他低声讨论什么,大概是说到了什么人的坏话或者是有趣的事,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这对吗? 露出这种笑容的人,会是Picline里区血腥组头号明星? 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那一日被抓着头发掼向墙喜提脑震荡看来并非偶然,这个Beta甚至手下留情了,也许在用力一点,他能死那儿。 马赛克太厚了,否则赵恕就能完美对比挂着这种温驯微笑的人,又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用叉子叉爆一个S级Alpha的眼球。 然后一根毛也不掉的全身而退。 有一说一,当受害者是别人的时候,倒是还挺想看的。 越想越荒谬,赵恕甚至开始怀疑赵归璞的判断和他一样,暂时失去了准头。 Alpha站起来,如一座小山似的靠近黑发Beta身后,此时后者停止了与教练们的闲聊,弯腰在收拾晚训时被小崽子们扔的到处都是的空水瓶。 小吴老师拎着蛇皮袋捡水瓶,慈爱的像街边拾荒的老大爷。 ……这样的人毁掉了那个莱茵·维赛的眼睛。 ……用一把银叉子。 ……啊。 赵恕站在他的身后看了半天,那灼热的目光过分有存在感,以至于吴且真的没办法做到无视他,无奈的直起腰,转过身,问他:“什么?” 他声音偏冷淡,但绝不冷酷。 但发出声音的一瞬,吴且清楚的看见高大的Alpha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了小半步。 吴且:“?” 短暂的沉默着四目相对,仿佛这一刻才回过神来,赵恕伸手接过了吴且手中的蛇皮袋替他拎着,乖乖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他光滑白皙的后颈,本应该长着腺体的地方毫无痕迹…… 与视频中,手中染血的黑发年轻人从桌上滑落,弯腰提起裤子的一幕完全重合。 “咕噜”一声,赵恕重重吞咽了一口唾液。 “吴且。” “什么?” 走在前面的人不耐烦的半回头。 “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能把他全须全尾的放归回国绝对不会是因为善良。 他们会找过来的。 他们已经找来了。 “……我。” 赵恕说,“我还是想临时标记你,能不能——”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拖着蛇皮袋的Alpha被这突然刹车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骤然僵硬跟着刹住,他微微低下头,回视面无表情仰脸望着自己的Beta。 “赵恕,别发疯。”吴且淡道,“你想都别想。” “……如果我强行标记你的话——” “会杀了你。” 吴且随口威胁。 说完之后,他耐心等着赵恕的吱哇乱叫,例如“区区Beta”之类的反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等到的只有一片沉默。 他愣了愣,定眼一看才发现,眼前的Alpha棕色瞳眸微微缩聚,一脸严肃,如果是动物恐怕尾巴都警惕的夹了起来…… 仿佛他毫不怀疑自己刚刚真正地收到了一份死亡威胁。 “……” 完全不知道这个满脸茫然地拎着蛇皮袋、此时此刻造型相当古怪到有点好笑的Alpha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吴且从他手中抢回了“叮叮当当”乱响的蛇皮袋。 “脑子有病就去吃药,我又不是药,别整天想着怎么才能在我身上舔两口。” 小吴老师没好气地抱怨。 “怪咖。” …… 散会之后是宵夜时间。 十八九岁的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消耗大食欲强也在所难免。 经过几天的相处三个学校的学生也算是熟悉了一些,火药味稍减,帝都十二中的人勾肩搭背,邀请红铁中学的人一块餐厅见。 王佳佳他们同意了,赵恕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自己不饿,只想回房洗澡睡觉。 转身往回走,他实则并没有真的回房洗澡,而是像一条流浪狗,哪怕浑身臭烘烘的垂头丧气,也坚守在吴且的房门口。 满脑子想东想西—— 黄色泡泡是载满自己给那光洁白皙的脖子送上临时标记的咬痕,覆盖碍眼的红痕(*哪怕是蚊子包)的画面; 黑色泡泡则是明日报纸头版头条,五花八门分析赵氏小公子的死因…… 身边放着行李箱,赵恕等着搬进此时自己身后靠着的这扇门,他不会再忍受吴且身旁那张床上躺着裴顷宇哪怕多一个晚上。 谁知道等了半天,幻想中,后颈带着他临时标记的小吴老师已经将他杀死八百遍,其本人却不见其踪,赵恕等来的是裴顷宇。 相比起一身汗等着晾干的赵恕,裴顷宇是天生出汗不多的人,当一群人被练到毫无人形,唯独红铁的队长大人干干爽爽…… 头发蓬松的不像是活在三次元,而是二次元永远不会出汗和拉屎的纸片人。 从口袋中拿出房卡刷开门,无视了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赵恕,裴顷宇进了房间,开始自觉的收拾东西。 敞开的行李箱,东西在一件件归入,他表现得从容且坦然,就好像Picline上披着赵恕的人皮讲鬼话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这人突然如此配合地收拾东西准备搬走,倒是搞得一时间赵恕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盯着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人,后者一脸坦然,并没有一点他借着“水管坏了”的借口登堂入室是可能怀有奇怪心思的那种心虚。 ——房间水管坏了真的是偶然? ……哎。 明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一夜之间抢夺的人就跟雨后的春笋般完全不讲道理的冒出来。 ……眼前的甚至不是最棘手的那一个。 “裴顷宇。”赵恕用叹息的声音说,“我不明白。” 不远处,把晒干的袜子卷成一卷的少年手上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目无波澜地淡淡望向一脸纠结的赵恕,少年Alpha还是顶着平日里那张狂妄的脸,哪怕纠结起来,也是那种陷入自我拉扯的模样。 这时候用这种严肃的语气直呼他的名字,摆出好友之间要促膝长谈的姿势,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犯规? 裴顷宇这样想着,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恕脸上明摆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神情。 “吴家要找S级Alpha联姻。”裴顷宇平静道,“只是最开始选择了赵家。”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吴家要找一个S级Alpha联姻,这其中可能有赵归璞在推波助澜,总之在裴家得到消息前,吴家就已经选择了赵家。 可惜后来吴且和赵恕不合,几乎闹崩。 赵恕通知了亲朋好友自己准备解除婚约的事,于是这件事就又走向了开放式的结局—— 解除婚约后,吴家当然还要找人联姻,而S级Alpha拢共就那么几个,凭什么他不行? “我告诉过你我又不准备解除婚约了。” “我刚刚得到这份通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裴顷宇继续陆续地将叠好的衣服扔进行李箱,“而且这件事我没看出哪儿有你说的算的份了。” “……”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 但赵恕被挑衅了。 气势汹汹坐在床上的人“噌”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相反完全一脸淡然的发小,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道:“裴顷宇,你是不是有毛病?以前吴且喜欢你,我也没看出你喜欢他,现在他不喜欢你了你又巴巴贴上来?变态吗你?在过去你一直都觉得以后会找个Omega结合,外面都说你和那个段白芮的信息素契合度可能很高——” “赵恕。你和林祖文也是阿芙洛狄忒之眼。” 裴顷宇打断了他。 “在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你应该也没想过会因为这个理由和小吴老师解除婚约……你也心知肚明吧,联姻和要不要和一个契合度很高的Omega在一起是两码事。” 赵恕猝不及防被翻黑历史。 他想辩驳“我就没考虑过林祖文,而且现在联姻对我来说意义不是这样了”,但也觉得说出口就很无力。 此时裴顷宇整理好了行李箱,拖着行李箱到了门口。 在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时,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 裴顷宇放开了行李箱,转过身,就被赵恕一把攀住肩膀——自从十二岁以后,这个从小一块儿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伙伴,就再也没有主动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龙舌兰烈酒的味道若隐若现的钻入鼻腔,裴顷宇强忍住了皱眉的冲动,任由另一个Alpha的气息在近在咫尺的距离扑来。 “裴顷宇。” 赵恕的声音带着某种坦诚。 豁出去的果决。 兴奋。 “我喜欢吴且。” 五个字仿若某种一锤定音。 在攀在肩膀上的强壮手臂因为主人紧张而兴奋的情绪下意识收紧,Alpha骨骼与骨骼之间的碰撞,肌肉与肌肉的摩擦,就到了剑拔弩张的紧密。 裴顷宇没有立刻扔开他,而是慢吞吞侧了侧头,与发小那双因为太过认真而浓重成了深棕色的瞳眸对视上。 “我喜欢吴且,裴顷宇。” 赵恕又一字一顿的说。 裴顷宇保持着被压着肩膀,微微弯腰的姿势不变,近在咫尺的距离,足够他清楚的欣赏到赵恕脸上那种下定决心后,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 “这一次是真的喜欢,无关信息素,无关生物本能。” 像原始的动物,在草丛蛰伏许久终于确定了狩猎目标后,因此完全兴奋起来的模样。 “你看到了吗,他打球的时候多好看?他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时候多光彩?他布置战术的时候眼睛有多亮?他连骂人的时候都……跟性别无关,裴顷宇,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止在篮球馆,我他妈眼睛都不能从他身上挪开。” 看到了。 全部都看到了。 无论是你以上述说的哪个场景。 裴顷宇在心中默默地回答。 而此时此刻,赵恕像是活着的信息素派发器,大概是因为猛烈升腾而起狩猎性从而散发着自己的气息,足够让同样身为Alpha的裴顷宇感到不适—— 这种味道蹭了他一身。 “赵恕,”裴顷宇淡道,“你想什么样,这种事不用跟我报告。” “你会支持我吗?” 很近的距离,那张过分兴奋的俊脸又凑近了些。 裴顷宇微微眯起眼,完全不回答,只是淡道:“你再浑身散发着味道凑过来,我可能就要揍你了。” 赵恕立刻露出不满的表情,就好像小的时候,猜拳而获得优先权的裴顷宇,在两份玩具中挑走了他喜欢的那件。 过往接近二十年,裴顷宇总会因为他露出这种任性的表情将他想要的人塞进他的手里。 现在呢? “赵恕,我们长大了。” 裴顷宇模棱两可的话,是对于对方的试探的唯一回答。 什么时候赵恕也变得这么狡猾,学会了先发制人? 或者因为是赵家的人,其实鲁莽与一根筋只是他虚伪的假面? 他今天带着友谊的枷锁而来,三言两语,已经将它牢牢的套在了裴顷宇的脖子上。 “这不是在争夺一件可以轻易让出去的玩具,赵恕。” 将圈着自己肩膀的结实胳膊推开,裴顷宇重新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推开了房间的门。 赵恕在被推开的一瞬间,停顿了下,却似乎不意外的短暂地笑了一声。 深棕色的瞳眸中,那种孩童时期的同款纯粹祈愿在目光闪烁一瞬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气中浮动的龙舌兰烈酒味渐息。 跟在裴顷宇的身后踏出酒店房门,赵恕拽过了自己的行李箱,正准备往房间里拖,这时候,走廊尽头出现了吴且的身影。 他身后还跟着个拎着工具箱、身着工作服的水管工。 在水管工连声道歉中,小吴老师的声音清晰传来:“裴同学房间的水管修好了,现在已经收拾干净可以住人,麻烦你们各回各房间。” 赵恕站在原地没动。 越过吴且的肩膀,他条件反射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裴顷宇。 裴顷宇冲他笑了笑。 …… 这一晚,失眠的不止是躺回自己原本房间、原本床铺的赵恕一人。 还有千里之外的赵归璞。 …… 对于赵归璞来说,世界上的难题,约有百分之九十五能够用钱解决。 有钱能买一条人命。 无论那条命贫贱富贵。 「赵先生,一切的非卖品不过是售价尚未达到心理预期。」 顺着迪格特提出的思路,赵归璞思考了一晚上,做起了加加减减的算数题,试图给吴家那位小少爷定个价格。 如果仅仅是吴文雄的儿子、赵恕的未婚夫,这条命能值多少钱呢…… 一百万还是二百万? 或者干脆献祭给维赛兄弟,他们说不定会感激涕零,亲自替赵氏疏通往后至少十年往来欧洲的货运航道—— 十年,足够赵氏变作真正的「环球」航运公司。 坐在书房思考了很久,直到赵归璞恍惚间听见屋外传来鸟叫,转过头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他就在书房里这样枯坐了一宿。 单做一道算数题。 还没做明白。 男人在把思路理清之前,那位被赵恕唤作四叔的中年Beta已经站在了赵先生的书房,书桌前,高大强壮的前任雇佣兵双手背后而立,作为心腹,他总是会替赵先生执行一些隐秘的操作…… 而今日,他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且匪夷所思的任务—— 赵归璞让他去城北找张家,让他们在自己手底下的风月场于三十六小时之内找一个要钱不要命的男性Beta。 要求是黑头发,黑眼睛,皮肤要白,眼神要亮。 找到之后,签生死状,然后两天后陪赵归璞出席一个商务会面…… 如果这个Beta能幸运地活着从那个商务会面走出来,可以拿到三百万。 如果不能活着回来,四百万,这四百万就给予其指定接收人,权当丧葬费。 交代完一切,一夜未合眼的赵归璞才面露倦意,往后仰倒在宽大柔软的扶手椅,合眼平静聆听老四领命离开的声音。 “啪”地书房房门关拢轻响,象征着在这抢夺澄心码头份额的最紧要的缺钱关头,赵归璞一夜之间烧了三百万…… 这钱比扔进水里能听个响都不如,他本人甚至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理智上来说,其实应当是让吴文雄出这份钱。 毕竟人家要的是他儿子的命……当然也可能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点其他的东西,但赵归璞还是鬼使神差的把这事儿瞒了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吴且为什么没有跟自己的父母交代在国外发生的这么严重的事。 “……” 真的该死,他连这一点都贴心的替他考虑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看来,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又很老实的Beta,省心程度可能还不如赵恕。 面对书房初生阳光下浮尘颗粒,破天荒的赵先生有了想要唉声叹气的冲动,眉心微拢,英俊成熟的脸上露出恹恹的神情。 拿起手机想要问问吴且的想法,毕竟花钱做冤大头总要知道钱到底为什么而花—— 然而拿起手机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机。 赵归璞给手机充上电,顺便给秘书发了个信息替今日的自己请假,随意洗漱后换了睡衣上床,滑进被子里,发现哪怕室内有恒温,初冬的被窝还是有些冰凉。 闭目养神短暂眯了一会儿。 梦里还在心痛他打水漂的钱。 也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反正大概是午餐前,赵归璞被张庚辛的电话闹醒,那边声音过分殷勤又卑微地喊着“归璞哥”,原来是张家那边就有了结果—— 幸不辱使命,也可能是三百万实在太多,眼睛漂亮的Beta亡命徒找到了,照片发到了归璞哥的手机上,包君满意,没想到您最近爱这一口。 完全懒得反驳来自小辈的意淫,赵归璞划开微信看了眼张庚辛发来的照片。 ……确实是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Beta,长什么样他没印象,反正照片打开一次看一眼就没兴趣再点开。 他只看到张庚辛说,对方要五百万。 赵归璞没兴趣大清早的(*对今天的他来说这就是清早)跟一只鸭讨价还价,于是比扔进水里都不如的三百万,又变成了五百万。 挂了电话,翻了个身,睡意重新席卷而来,赵归璞又有了需要留在睡梦中探讨的新命题—— 比如吴家的小少爷尚未过门,他赵归璞却已经勤勤恳恳替他擦了两次屁股,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次是狮子大开口的李老板; 这一次更加过分,他惹上了那对比即将倒塌的比萨斜塔还著名的恶魔双生子。 ……养猫确实是该封窗。 赵先生心想—— 有时候也不一定只是为了保护猫。 …… 你的猫偷溜出去把别人家劳斯莱斯的引擎盖当猫抓板,身为主人,你难道就这样目不斜视地假装不认识,擦肩而过? 赔钱是得认命赔的,总不能就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宣布不养。 作者有话说: 成人组:《逃出绝命岛》 少年组:《花园宝宝》 强调:本文除却地理与篮球相关知识一切架空,三百年后性别都变六个了请勿带入当前现代社会一切道德与法与伦理概念,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好的] 第60章 【警告】【慎入】古早味型渣炮灰攻出没,高度洁癖党慎入 二日后。 一架价值超过四亿欧元的Boeing BBJ 999-7商务喷气式私人极掠过蔚蓝天空与云层,机长正准备做最后的下降前准备。 驾驶舱门被敲响,从后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黑色的眼与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面容姣好、身着乘务制服的女性Omega对驾驶员柔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眼中流露出的警惕与紧绷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真正的情绪。 ——无需通知客舱下降,维赛先生尚在休息。 美丽女郎如猫的黑眼中,透露出如此的信息。 薇妮安至今仍然记得自己从学院毕业后,有幸脱颖而出,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签下了印有维赛家族白海狮纹样的文件,成为一名年薪五十万欧的私人飞机乘务组组员的一幕。 那个如天神一般漂亮的顶级Alpha站在她的面前,将她柔软的额发别至耳后,温柔的夸她的眼睛很漂亮。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在学院里成绩不是最优秀、长相也不是最最顶尖的小薇妮安从此攀上了高枝…… ——实际上呢? 驾驶舱的门被轻轻掩上,薇妮安转身回到客舱,高跟鞋踩在厚重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实际上,那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离比及塔·维赛那么亲近。 客舱里只摆放着两把椅子。 可容纳七十五人的商用私人机从买来至内饰改造一共经历了两年三个设计团队,最终被设计成了眼下的模样—— 完全宽敞的机体内,两把宽大柔软的定制人体工学沙发落座中央,外面阳光透过云层折射入客舱内,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点点光斑。 沙发一左一右,分别被两名年轻的Alpha占据。 金发碧眼,宽肩长腿,古老的日耳曼人种,传说在数百年前曾经被无数人追捧为上帝亲手所造完美种族—— 正如机舱内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英俊的外貌,足以媲美如今任何一座博物馆内的艺术石雕产物。 正是莱茵·维赛与比及塔·维赛。 …… 大洋彼岸规模数一数二黑手党家族唯一且毫无争议的继承人,经过了长达五年的美国流放,他维赛家族的双生子毕业回国后,这些年在社交场上越发的活跃了起来。 宁静的客舱内,比及塔·维赛戴着银丝边眼镜,长长的睫毛下垂,一只手支着下巴,正认真翻阅接下来有关「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相关资料。 在他身边另外一把椅子上,莱茵·维赛原本正在沉睡,但或许是飞机下降引发的气流轻微颠簸,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当比及塔又轻声翻过一页资料时,莱茵闭合的眼皮下,眼珠开始活跃的滚动。 无论双生子是否真的拥有天生共感,在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比及塔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看了身旁的弟弟一眼。 莱茵睡得并不踏实。 甚少有的甚至发出如野兽的低喘与梦呓。 当客舱内,乘务组因此而全部暂停了可能需要的服务退避三舍时,比及塔稍微挪开了放在腿上的文件,转向莱茵。 同一时刻,莱茵·维赛从睡梦中醒来。 那双眼隋然睁开,原本应该是与身旁的兄弟一般无二的碧色瞳眸,此时左眼却突兀的是黑色义眼。 顶级的玻璃体透净精致,从瞳孔到瞳环都被一比一完美的还原,当莱茵眼睛转动时,左眼几乎能够达到震动频率与完好的右眼一致。 此时,这双迥异的异瞳滚动着,最终视线定格在了身边的兄长身上。 「比及塔。」 年轻的顶级Alpha那张因为方才的梦境染上了一丝丝红晕。 异色瞳眸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 莱茵嗓音沙哑,掀开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从柔软的沙发中坐起来。 「我梦见他了。」 莱茵宣布—— 「这次不再会有问题,赌上前半生的荣耀与所以战绩,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们正在接近他。」 机舱内充数着Alpha逐渐兴奋的呼吸声,有灌木种类酱果酸涩的信息素味道在四处蔓延……那是一种气味特别的信息素,先是让人双腿止不住打抖的酸涩,紧接着是仿佛被世界上最苦的饮剂灌入喉咙的苦。 比及塔放在腿上的文件夹并未完全挪开,此时此刻他已经几乎浏览到了之后,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面对弟弟散发的信息素,他仿若嗅觉失灵。 毕竟兄弟二人的信息素味道是一样的。 正如他们同一天同一刻分秒不差同时分化的时间。 「莱茵,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收敛一些。」因为早出生一分钟,从而成为年长的哥哥此时头也不抬淡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冲到他的面前,只会把他再次吓跑一次。」 黑色义眼滚动,年轻的Alpha重重翻了个白眼。 「上次可不是我把他吓跑的,比及塔。」 莱茵嘟囔着,将有些汗湿的额发捋至脑后……手垂落,盯了盯自己的掌心,他突然又问:「我是不是该洗个澡?」 比及塔道:「飞机快下降了。」 莱茵像是眼瞎耳聋,已经站了起来,自顾自的脱掉了全身的衣服。 完美覆盖在骨骼对应位置的肌肉每一寸都练的恰到好处,长腿踩在地毯上微陷,阳光照射下,美好的胴体让人感觉不到冒犯…… 反而联想到的,是伊甸园苹果树下,那位所有人类诞生前便存在的圣洁净体造物。 莱茵迈开长腿,毫无心里负担的赤身走向不远处的浴室—— 他这样的举动,倒是让从刚才开始一直安静的乘务组活动了起来。 浴袍、拖鞋、洗漱用品被第一时间捧来,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献祭者是一名黑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年轻男性Beta。 这是迪安第二次跟航出行,当从薇妮安手中接过了托盘,捧着东西来到浴室前,他心跳如雷。 迪安:「先、先生……」 在他的目光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莱茵·维赛斜靠在浴室门边。 Alpha懒洋洋地应了声,问:「新来的?」 迪安点点头,涨红了脸,声音却变得坚定了些:「是的,先生!」 他听见头顶的人轻笑了声,下一秒,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猛地伸出扣住他举着托盘的手腕,Beta因此吓了一跳,猛地一缩后抬起头,猝不及防的跌入一双异色瞳孔中。 心脏几乎因此跳停。 「比及塔。」莱茵却是对身后的哥哥说,「我刚才梦见他,是又梦到了那天。」 身后机舱内,被叫到名字的年轻男人慢吞吞将手中文件翻至最后一页,他头也不抬,嗓音戏谑:「哪个部分?你像一头死猪一样被塞进直升机送往私人医院那部分吗?」 莱茵不是没听出比及塔话语中的揶揄。 但他完全不生气。 握紧了手中Beta的手腕,直到对方发出痛呼与求饶,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迪安被不容反抗的拖进了浴室。 …… 浴室中水流哗哗声不能盖过飞机下降的气流音。 比及塔·维赛盯着放在面前的文件夹,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其实也完全没有办法集中—— 事实上,因为即将达到某个目的地的强烈兴奋感,不仅仅是影响到了莱茵。 浅浅掀开身上的棉麻衬衫,他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成片冒起…… 就像是黑夜间蛰伏许久的食肉狩猎者,在天亮之前,终于等到了属于它们的羊群。 ——他们要找的人的气息很近了。 近到马上他们就要抵达他的逃匿之地,与他呼吸同一种空气,头顶同一片天空。 他们将无情的结束他长达两年的自由放养,他们将牢牢抱起他,将他从舒适圈掠夺,关回早就为他建造好的羊圈。 「……」 比及塔摘下了眼镜,放到一旁,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 无法抑制的也因为莱茵的话,回到了那堪称极其混乱的那一天。 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医护人员急切的呼喊,对讲机的电波噪音,充数在空气中的血液,那把插进莱茵眼窝中,因为插得太深很快就造成他大失血状态的银插…… 没人敢轻举妄动。 莱茵不得不保持着眼睛上插着那把甜品叉的蠢造型,被扔上担架。 全程比及塔跟在身边,不知道是真正的病理性共感还是心理原因,他的左眼也跟着突突跳动,眼压过高,伴随着视线的模糊…… 混乱之中直升机的门被关上,从医护人员的表情来看莱茵的伤势恐怕不是“眼睛保不保得住”那么简单,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然而在片刻获得安宁后,比及塔沾满弟弟鲜血的手,被另一只被血污染得粘稠滑腻的手握住。 「他呢?」 在医护人员崩溃的呼声中,担架上的人扯开了自己的氧气面罩。 就像是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比及塔没有像是烂俗电视剧一样大呼小叫地让弟弟把氧气面罩戴好,他扯了扯唇角,弯下腰,凑近那张与他长相如出一辙的脸。 「跑掉了。」 莱茵“噢”了声,此时,所有的监护仪器都在发出各式各样惊天动地的尖叫,这种离谱的吵闹几乎要把医护人员们的惊呼盖过。 莱茵眼皮子抖动,他没有放开比及塔的手—— 自小如一人长大,兄弟二人从来心意相通,他们之间曾经从来不存在任何“请求”的语气…… 曾经。 「比及塔,别杀他。」 这是莱茵陷入昏迷前,与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氧气面罩被强行重新戴上,周围的混乱有增无减,担架上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Alpha与蹲在他身边的双生子兄弟反而成为了唯一的静。 比及塔将弟弟被血黏腻凝固成团的额发捋至额后。 「我知道,莱茵。」 比及塔·维赛的嗓音如此温和。 「不要忘记了,我也很爱他。」 …… 三十分钟后,当飞机开始真正下降,浴室门被拉开。 率先跌跌撞撞出来的是名叫安迪的Beta,他双眼发红,像是哭过,唇角有明显因为过度张开而撕裂的血痕。 他身上那身昂贵的西服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就连皮带都一丝不苟的维持着上飞机前整待状态…… 但这身衣服也是被糟蹋透了。 他每走一步,从皮鞋缝隙里都能够挤出水来,大概是被淋浴从头浇灌而下的原因,此时他就像是一只从水中捞出来的落汤鸡。 而机舱内所有人——包括空乘组在内都面不改色,似乎习以为常。 人们甚至在看到裹着一身苦涩酸果信息素味走出、正失魂落魄的安迪腰带完美系好、后颈平整全无咬痕,还为他感到遗憾:又是一个可怜的临时替代品。 安迪消失在乘务组休息舱五分钟后,莱茵·维赛才披着浴袍出现。 Alpha神清气爽,一扫刚睡醒时懵懵懂懂的兴奋,头发还在滴着水,从哥哥腿上抽过了还剩最后一页文件要看的文件夹。 迅速浏览完毕,他“啪”地扣上了文件夹。 「还有多久到?」 「如果不是你非要进浴室胡闹,这会儿已经到了。」 比及塔嗓音四平八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不是很能想象如果赵先生身边跟着的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现在他在机场等我们,我该如何跟他解释需要稍等片刻,因为莱茵还在跟与他有大概不到10%相似的人关在浴室里,试图平息自己那自控力不如街边野狗的欲望。」 「……」 「风评被害别拖我下水,亲爱的弟弟。」比及塔·维赛友爱地说,「我可以陪你去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下地狱。但唯独追妻火葬场不行。」 …… 山中总也不知风雨欲来。 吴且过了两天相安无事的好日子。 换房间的风波好像只是一个大家都想得过于复杂的插曲,就这样伴随着水管工的工作效率立刻平息。 吴且只是稍微有点注意到赵恕和裴顷宇的气氛奇怪…… 比如赵恕防裴顷宇,如同防贼。 无论是赛后听训或者是餐厅偶遇,裴顷宇几乎没有能凑上来和吴且单独说话哪怕一句,因为总有赵恕从中作梗。 ——并不知道自己眼瞎认错人的乌龙已经被当事人悉知,所以小吴老师压根没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引,他只觉得赵恕在日常抽风发癫。 这天晚上,结束一天的训练工作,天空又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 小吴老师回到房间关上门,从那种全天被人二十四小时盯防的压抑气氛中走出,也是松了一口气。 空气温度骤降,庭院中天然温泉在雨中因为冷热交替蒸腾起更浓郁的白色水雾。 冬雨中,躲在延伸出来的屋檐下,舒舒服服的泡在淋不着雨的那一半温泉里,吴且心情还可以,于是拿起手机,想要问问赵恕这两天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折磨人思路—— 结果刚进入微信,就收到前男友来信。 兰因最近和现任感情稳定,打得火热,整日不是游轮海钓就是海岛度假,乐不思蜀,已经很久没有来跟吴且闲聊抱怨他的白痴Alpha现男友。 而今日,兰因看上去很有聊天的欲望,数条未读接连发来,吴且点开看了眼,发现他最开始发来的是几张照片。 【小呀么小兰因:「图片」「图片」「图片」】 然后是惊恐的表情包。 【小呀么小兰因:猫猫炸毛惊恐.JPG】 然后是文字尖叫。 【小呀么小兰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草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或者是你并没有到深山老林关起来打篮球而是整容微调了出现在这里?】 后面还有数条字数不等的【啊啊啊啊】疯狂刷屏。 吴且挑了挑眉,点开了让兰因崩溃的照片。 那大概是一个商务宴会场合,场地是吴且熟悉的赵归璞手中那家豪华顶奢酒店次顶层,水晶灯下明亮如白昼,身着礼服的人们筹光交错,于照片的正中间,是同样西装革履的赵先生。 照片中的赵先生正侧头与一名贵妇打扮的中年女性交谈,脸上的应酬式淡笑依旧无懈可击,不同的是,出席大多数场合都不带伴的赵先生,今夜怀中揽着一个人。 黑色头发,身着年轻一些的西装,后颈脖光洁平坦,是个Beta。 吴且看到的第一瞬间也愣了下,这个Beta的侧脸微仰,鼻尖挺翘,若不是肤色有一些区别,是他都觉得看到了自己的程度。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像不像?!】 【吴且:这是在干嘛?】 【小呀么小兰因:赵氏来了贵客,赵家这位难得带了男伴出席。】 【吴且:请的谁呀?】 【小呀么小兰因:人没到呢!】 【吴且:……什么商务场合必须带个伴侣出席啊,又是什么变态宾客?赵先生是不是这辈子就不能跟正常人待在一块儿了?】 【小呀么小兰因:你这一骂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尤其是还蹲在这找角度试图偷偷偷拍的我,好像更不像“正常人”。】 【吴且:那烦请你离他远些,别带坏我大伯哥。】 【小呀么小兰因:……】 【小呀么小兰因:一口一个大伯哥什么的……所以偷拍不偷拍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你懂吗,沃特玛惊呆了啊,这和你也太像了?!!!!!】 【小呀么小兰因:大伯哥为什么要找个和弟媳长得嗷嗷像的男伴?!!!!】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我问张庚辛怎么回事,他让我少管!!!!】 【小呀么小兰因:这就无理取闹了,我又没瞎我怎么忍得住少管?!!!!!】 【小呀么小兰因:搞什么啊我的天,你们豪门都流行玩这一套吗,赵家这位不会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又苦于得不到你不得不上外边儿找了个跟你很像的替身心中偷偷藏着你这个白月光——】 吴且:“……” 这辈子都不知道前男友打字速度可以这么快。 快分手那会兰因像手断了似的只知道给他发敷衍的表情包。 现在他倒是也发表情包,但是完全不敷衍,「惊恐.JPG」系列从猫猫到狗狗到土拨鼠到卡比巴拉到河马一个系列够开个惊恐动物园的。 【吴且:……我又没死。】 【小呀么兰因:?】 【吴且:赵归璞有什么好偷偷把我藏在心中当白月光的?】 【小呀么兰因:???】 【吴且:他要真喜欢我完全可以从正面上,我又不一定会反抗。】 兰因大概也是沉默了有三十秒。 以表达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随后他就又开始试图用“啊啊啊啊”刷屏。 【小呀么小兰因:………………………你快住口啊弟媳!何等暴言!】 【吴且:你先开始胡说八道的。】 【小呀么小兰因: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吴且:是。】 吴且:“……” 【吴且:吧。】 作者有话说: 比及塔:弟,我可以陪你下地狱,但不能陪你追妻火葬场 ↑ 比及塔,一款全新的非典型浪漫哥哥[好的] PS:双生子疯批人设之下也没真的跟人家嘿咻(这是什么19世纪末文艺复兴流派的用词)过,他们癫但他们真的爱 虽然他们也没委屈着自己的小老弟就对了,邋遢不邋遢仁者见仁吧反正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而且我打了预警(不是) 至于替身鸭鸭属于拿钱消灾的路人,正宫和受之间没得别的受或者路人介入戏份,因为我不爱看,所以我也不写 我在强调一遍主CP的攻看的就是上位者低头+心动不自知知完还得自我挣扎一会儿的那口,我从来没说他是走救赎路线的大暖男 第61章 赌约 正如兰因所言,在这场名义为欢迎酒会的场合,作为主角以及被宴请宾客的维赛双生子姗姗来迟。 他们狂妄且傲慢,撇开那个午夜梦回出现的Beta,他们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立刻得到什么。 所以梁子在下飞机的那一刻,看见独自站在停机坪接机的赵归璞时便结下了。 同为稀少的S级Alpha,身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成熟男人立于风中,寒风呼啸而过时,他微微眯起双眼,抬眸望来,不怒自威。 ——比及塔·维赛一直认为,这些年国际卫生组织对于二次分化的评级标准有所降低,仿佛在往高阶Omega和Alpha中塞一些不够格的垃圾滥竽充数,以试图掩盖人类的整体素质和经济同步节节败退的事实。 一些被评定为A级的特殊性别,在他眼里就像街边酒吧后巷翻找垃圾桶的野狗不值得一提。 然而在见到赵归璞的一瞬,他却能立刻察觉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同类,警惕是天生的,放了华国的老话,大概便是那句“一山不容二虎”。 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从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那一刻起便喋喋不休抱怨的莱茵也跟着沉默一瞬。 比及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若他们想要的人在眼前的男人手上,事情恐怕会变得有些麻烦。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尽管此时此刻他微笑着,礼仪无懈可击,友好的欢迎他们的到来。 「赵先生一个人么?」 “哦?维赛先生,您指还需要有谁?” 迄今为止至少明面上单身的赵先生不带男伴前来接机的理由显然非常充分且站得住脚—— 但这还是让下飞机前特地洗漱沐浴的莱茵觉得自己被耍了。 「你也不能指望他在听见你的名字后,还积极前来接机。」 上了车后,比及塔的安慰还算有效,但还是导致了后来在酒会邀请函上的时间过了三十分钟后,双生子的保镖们才簇拥着他们进入宴会厅。 …… 金色的头发在璀璨明亮的灯光下如此夺目。 俊美无双的双生子比在任何新闻报道或者社交媒体平台看到的影像资料更加迷人。 前方保镖散开,露出站在中间的两位顶级Alpha,一模一样的美丽脸庞并排摆放在一起相当具有冲击力,整个宴会厅几乎都因此而安静了数秒。 在场的无论是男士还是女士,Omega或者是Beta,但凡比较年轻的人们都陷入了震撼的哑然—— 他们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而多亏于这般突兀的沉默,比及塔才能清楚的听见从进入宴会厅开始就开始搜寻着什么的莱茵,在而自己的耳边小声的骂了一句极脏的脏话。 那几乎是下城区最肮脏的街道巷尾的红房子里(*那些妓子们营业的场所)才能听见的谩骂。 但比及塔却毫无心思纠正弟弟的粗俗,因为此刻,他大概是比莱茵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恼火—— 进入宴会厅,带有目的而来的双生子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不远处好整以暇、挺拔站立于酒桌边的男人…… 以及他身边,以亲密姿态掉在他胳膊上的Beta。 是。 Beta。 黑头发,黑眼睛。 接近一米八修长完美的身型。 从后面看,就连那很像小鸭子屁股,会浅浅扫过衬衫衣领的发尾都一模一样。 但不对。 这不对。 这并不他们要找的人。 或许眼前的这个年轻Beta面容上更加清俊,笑起来更加讨好甜美…… 但与他们要找的人,大概相距十万八千里。 区别大到足够让比及塔·维赛和莱茵·维赛双双无语至失言。 顾不上礼仪,莱茵地用他们那座小岛土著方言诅咒着他们的叔叔迪格特·维赛,宣称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诈骗。 「叔叔知道我们这些年在找一个人,臭婊子养的,他就以这个为借口把我们骗到华国来!」 「莱茵,客观的讲,他只是告诉我们在这里有一个眼睛很漂亮、很会打架的Beta,然后问我们S级Alpha是不是都有这样的癖好。」 「是的!你说的对!你的意思是,叔叔觉得我们会为了这样一个卑劣又下贱的妓子发狂?」 「也许初见那次灯光昏暗,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长相……你知道的,老一辈接触的亚洲人太少,所以习惯性觉得他们都长一个样,要我说,这就是不必要的傲慢带来的灾难。」 「我要一枪崩了他!」 「冷静。莱茵。这是我们的叔叔,你不能因为他因为傲慢或者纯粹的脸盲就崩了他……说不定是爸爸替他出的主意。」 「噢,好的,那我先一枪崩了他,然后今晚坐飞机飞回去崩了爸爸,家族墓园里难道找不出挨着的两个空位?」 比及塔不说话了。 赵归璞迎了上来,跟他们进行一些废话连篇的寒暄。 与过往其他打过交道的人不相同,没有卑微或者掩饰拙劣蹩脚的讨好,尽管这一次是冲着他们口袋里将近五千万欧元的巨额现金而来,但男人依旧显得相当从容。 上前来拍拍莱茵的肩膀,男人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温润,仿佛敬候多时的模样…… “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他的声音低磁,中文的吐字发音更悦耳好听。 比及塔是不相信这位赵先生的眼睛瞬间瞎了,看不到莱茵脸都快僵成了汉谟拉比法典石碑。 但这不是最恶心人的。 最让人恶心的是挂在赵先生胳膊上的那个黑色头发的Beta,他仰视而来的目光里几乎要迸溅出火花星星,充满了垂涎和迷恋—— 莱茵率先受不了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显然是准备要去找亲叔叔算一算这场惊天诈骗的账,他是认真的,人们总该知道有些玩笑是维赛双生子的底线。 而作为早出生一分钟的哥哥,比及塔被无情的留在了原地应酬。 但他不是毫无收获。 每煎熬多一分钟,他那种觉得哪里违和、被人小耍的欺骗感便更上一层楼。 ——这不太对。 ——真的不对。 ——如此轻浮,热情,虚伪,随处可见的漂亮Beta,凭什么能够出现在眼前这个自持矜贵的男人身边? 迪格特·维赛真的看走了眼吗? 还是那一晚和眼前的Beta,实则根本不是一个人? …… 比及塔·维赛从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世界若是一个巨大的运行程序,他必须是游刃有余的头号玩家。 冷眼看着赵归璞三言两语打发了挂在他胳膊上的人自己去自由活动,“认识一些别的朋友”,尽管男人目光柔和,嗓音温柔,但比及塔还是能感觉到这Beta的过分顺从。 情人之间不应该这样生硬。 更别说这个小婊子离开的时候还在一步三回头的用余光看他。 「赵先生找情人的眼光让我对这次合作有所迟疑。」 手中的红酒杯轻晃,酒液挂壁尚未完全滑落之前,比及塔已经忍无可忍,耐心全无,干脆直奔主题。 “嗯?” 男人慢吞吞收回了投放在不远处“情人”身上的目光,唇边始终簇着微笑。 “他不应该走吗?商务谈判内容很无聊,他还年轻,才二十岁出头,我带他来也是为了让他多认识一些人,见见世面。” 见到床上去? 比及塔不无恶毒的想。 赵归璞温和平静,脸上堪称无懈可击:“维赛先生很中意我的男伴?好像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 比及塔恨自己听得懂中文,否则也不会这么毫无防备、迅如疾风地陷入反胃。 他甚至来不及反驳,身边的男人已经自顾自继续道:“你的叔叔说,你们甚至可能愿意为他开出一个好价格。” 「很显然,我的叔叔已经年老至头眼昏花,神志不清了。」 现在,比及塔也恨上了迪格特·维赛,该死的他刚才就不该拦着莱茵一枪毙了他。 “啊,原来是不喜欢Beta吗——” 「分人。」 意味深长地打断了赵归璞的鬼话连篇,比及塔掀起眼皮子扫了身旁与他基本一般高的Alpha—— 后者笑容轻松,并不为他话语中的暗示而影响,仿佛什么都没听懂,自顾自一本正经地说那些疑似糊弄人的鬼话。 阴险狡诈的男人。 比及塔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 「听说赵先生急需一笔巨额现金,用处是想要将东方自由贸易港从华尔顿家族手中拿过来——」 比及塔微笑着问,「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 “是真的。”赵归璞偏,回之同样的真诚微笑,嗓音语调甚至没有变化,“目前已经拿到22%的股份了,胜利在望。” 男人如此诚实,倒是让比及塔有些诧异。 碧色瞳眸微微眯起,有些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到底,维赛家族和华尔顿家族百年世交,您这番合作选择似乎不太明智……你猜华尔顿家族若是听到风声,是否会对此警惕?」 “不太担心。”赵归璞回答,“澄心码头的回收是大势所趋。” 一将未死,对方尚且余刃有余。 比及塔轻微不悦地抿起唇。 赵归璞不急不慢继续道:“这是在华国,且是声名远扬最为团结一致的地域腹地……维赛先生自小身居美、意,应当比谁都清楚,唐人街中有多少华国归江省的人成就一番势力,而这种团结在国内,只会更加显著。” 男人停顿了下。 “我明日拿着20%的股票前往银行,告知我需要钱拿下澄心码头,他们便会最大限度的宽容批下贷款……而我恰巧不介意登门拜访所有的持股散户,你猜如今放眼国内,又有几人能拒绝我赵归璞?” 「哦。既然如此,赵先生何苦又将目光放在我这偏远的渔岛之上,惦记这几个少得可怜的子儿——」 “小时候穷怕了,所以讨厌欠钱嘛……欠着钱,我会失眠。” 赵归璞表情认真地说,半真半假的笑意染上眉眼。 比及塔不置可否。 此时,余光却见男人往方才那个恶心的Beta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 后者正像一只花蝴蝶似的不着痕迹游离于宾客间…… 而前者对此似乎毫无反应。 几乎可以确定这其中的猫腻,除非他有特殊的绿帽癖好。 比及塔不耐烦的想着,便见男人收回目光,敛了敛眉,唇边的笑意收了收。 “当我开始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有人能够阻止我。”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正式的放在面前的人脸上。 后者挂着虚假的微笑,主动用手中的酒杯与他手中杯沿轻碰,“锵”地一声悦耳轻响。 “通风报信华尔顿家族这种事赵某无甚担忧,所以还是劝维赛先生少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我们不是敌人——” 赵归璞唇角上扬。 “不是吗?” 男人语落,身后圆舞奏乐响起。 悠扬音乐声中,蹁跹于人群中的花蝴蝶回到了赵归璞身边,一如最开始那般乖顺粘人,状似调皮地冲着赵先生做出邀约共舞的姿态。 赵先生笑着揽住Beta的腰,一个错步转身,Beta变作面对比及塔的姿势,Beta便冲着年轻英俊的Alpha眨眨眼。 比及塔准备找个卫生间吐一吐,并且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交易中他不可能让出哪怕半个铜板子儿的利润—— 无论眼前这位赵先生,究竟是不是一只演技绝佳、谎话连篇的老狐狸。 这场交易产生的利润,都将会全部用来给他的亲叔叔迪格特·维赛做风光大葬的治丧费。 …… 当莱茵·维赛与比及塔·维赛在赵归璞的一番操作下,几乎要被逼得对男性Beta短时间生出过敏症状。 远在深山,真正要“被寻仇”的人反而显得逍遥自在。 听着屋檐滴落雨滴滴滴答答。泡在温泉中的黑发年轻人正昏昏欲睡。 手机在手边嗡嗡震动。 大概是这种商务场合对于兰因来说非常无聊,所以他一直缠着吴且聊东聊西,问他有没有在合训里看到帝都十二中的少爷们,皇城根脚下风水养人,是不是有比红铁中学的少爷更加优秀。 吴且想了想觉得严格来说,人家确实有礼貌一些。 但是这种事他不必和兰因报道,他也不能以这种目光去审视自己的学生…… 之前对裴顷宇,那也是轰轰烈烈、不求结果的暗恋,他捂得严严实实。 【吴且:你要是很无聊,其实可以不参加这种商务局。】 【小呀么小兰因:但我更不能忍受张庚辛在公共场合带着别人出现……以前我觉得整个江城在这方面做的最好的是赵家那位,大家都传闻他有洁癖,不能忍别人哪怕只是隔着衣服吊在他的胳膊上。】 【小呀么小兰因:但今日神话破灭了。】 【小呀么小兰因:都不知道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吴且二号到底是什么身份。】 吴且觉得打字已经不能表达出他此时的五雷轰顶。 他不得不认真的发了一条语音,用严肃的语气警告兰因莫要再胡说八道。 这种传出去大家都活不过明日的蠢话,有什么讲的必要? 兰因在微信里嘻嘻哈哈,吴且更对今晚的宾客有点好奇…… 什么人能比让赵先生在老爸葬礼当天办脱衣舞酒会的那个欧洲鬼佬更加值得破格? 兰因则表示今晚的宾客已经登场,无论是身份和外貌都非常惊人,他可以找机会拍给他看—— 吴且正欲回复,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屋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声音不急不慢,但显然敲门的人知道他在房间并不准备离开,所以尽管此时兰因已经发来了照片,吴且还是没来得及看先放下手机,离开了温泉,穿上浴袍去开门。 屋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寒风吹过黑发年轻人被温泉染成酡红的面颊,让他有些发晕的脑子稍有清醒。 没有应门便拉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吴且微微愣了一下,眨眨眼。 “裴同学?” 下意识的将浴袍腰带系紧,仿佛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这样只穿着一件浴袍冒然开门的行为不算妥当,吴且想要问他有什么事然后快点打发他走,结果仔细一看却发现,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 “老师。” 时隔二日,这是裴顷宇头一回跟吴且单独说话,“房间的水管好像又坏掉了。” “坏掉了你去找工程师吧,老师并不是很会——” “修水管”三个字从嘴巴里冒出来前,吴且被推进了房间,踉跄着背撞到身后的墙。 雨声遮盖住了一些猝不及防的低喘,昏暗的光线中,吴且感觉到一只湿润的大手攀爬上了他的后颈,握着他若是成功分化的话便会长出腺体的地方,强行让他仰起头—— 身后是墙。 避无可避。 “干什么?” 泡过高温温泉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清……扑面而来的冰雪气息将浴袍下温热的体温驱散,面对S级Alpha的压迫,在这种时候也临危不乱的Beta或许全世界也只有这一个—— 那双沉静的黑眸在不开灯的房间也如此明亮。 “小吴老师,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是不是该讲究一个愿赌服输?” 裴顷宇嗓音轻如细雨,俯身亲吻上来时,唇瓣冰冷却柔软。 他的唇瓣很薄,好像课余闲暇听班级的同学们讨论这样的唇形究竟是否合适接吻,当时的小吴老师心猿意马、落荒而逃—— 怎么也想不到真的会有这一天。 大概是因为诧异所以忘记了抵抗,Alpha的舌尖闯入顺畅无比,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这番顺利仿佛释放了一些属于Alpha的贪婪本性…… 那是与裴顷宇本人清冷气质不符的果决和狠厉。 口腔里每一个角落都被照顾或者说是侵略到,与此同时,原本握着黑发Beta脖子强迫他仰头的手下滑至他的腰间—— 一只手勾着他的浴袍一带将之扯落,穿好的浴袍少了束缚立刻松散开,宽大衣襟从他的肩膀滑落,露出一大片白腻皮肤。 此时,从未拉起的庭院门,夹杂着雨水湿润与硫磺味的冷风吹入,身上压着的Alpha的手探入敞开的浴袍的同一时间,手背被另一只手摁压住。 “且不提打赌这件事是否成立——我不记得赌约有这么过分。” 这个时候,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不见慌张。 裴顷宇垂眼打量怀中之人,他仰着头望来,面色平静,完全没有一点被吓到的痕迹,目无波澜。 只有那水光潋滟、泛着红的唇显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在吴且弯腰捡起腰带重新系好浴袍时,他再一次被握住下巴,随后整个人悬空被抱起来抵在门后的墙边,少年Alpha无声凑上来,再次狠狠吻住他的唇。 第62章 【警告】【慎入】高度洁癖党慎入 唇舌再次纠缠在一起,雨水从屋檐滴下的声音几乎遮掩住了缠绕的鼻息。 浴袍松散挂在肘间,大片皮肤在黑暗中依然白得晃眼。 裴顷宇的思维逐渐混沌中,想到了三日前在多媒体会议室看到的那段禁片视频。 视频的内容他当然不感兴趣,但他记得当时的感受—— 从头到尾都是毫无波澜的观看,直到视频里那个过分白皙的黑发年轻人手上染着血跳下了长长的餐桌。 他的背面没有马赛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光洁平整的后颈。 是个Beta。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裴顷宇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Omega。 男性或者女性都可以。 但在那一刻,当周围一片“居然是个Beta”的叹息声,无人知晓在桌下,裤子里,他某一处,生理性的滚烫的跳动了下。 兴奋来得猝不及防。 他顺从搬离吴且的房间后又安静蛰伏了两日,直到今日,之前付给工程师许多额外的“感谢费”起了作用,在冬雨再次降下冷热交替中,那本就没有被认真维修的温泉管再次爆开。 裴顷宇站在漫天花洒的温泉水中欣赏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房间一片狼藉,才转身来敲响了小吴老师的门。 “老师,今晚也收留我吧?” 与无辜的声音毫不相干,Alpha略微粗糙的掌心钻入浴袍下,贴着被寒风吹过后生出一大片鸡皮疙瘩的后腰。 对于手中滑腻,仿佛爱不释手般揉了揉。 喉结滚动,这样过分亲密的行为对于吴且来说过分陌生,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抬手环上身前人结实的背。 在触碰到对方皮肤的一瞬,少年背部肌肉猝然紧绷,续而兴奋的变得滚烫。 “你先放我下来。” 黑发Beta不得不跟他讨价还价,因为这样的姿势完全不是一个合适正常对话的姿势。 “至少让我把衣服穿上。” “不好。”裴顷宇贴着他的唇角,“我要是想让你穿上,刚才就不会脱它。” “裴顷宇。别惹我。” “这么强硬?老师没有生气吧,现在正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 Alpha的嗓音变得含糊喑哑,唇瓣从怀中的唇边一路下落,细碎的吻落在怀中人的下巴上,颈脖上,最后恶意的埋入他颈脖间,在锁骨上用刚刚因为兴奋而生的犬牙轻轻啃咬。 清醒的时候,比熟睡时有趣多了。 不用恶意释放信息素使其沉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闻到他干净的味道,胸腔生动的起伏。 吴且被他弄得又痛又痒,叹了口气,不得不强调下:“我只是怕你摔着我……” 白皙修长的腿因为姿势问题不得不被迫盘卡在少年的腰间,对方体力甚好,被吴且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性坐腰,尚能底盘微丝不动。 “哦。”裴顷宇说,“不放。” 眼前的Beta再仔细看,这样的长相好似还是平平无奇,他表情很少,平日里不是发呆就是挂着温吞的微笑轻言细语地传道授业…… 严格的来说,其实有些木讷。 裴顷宇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注意到了他。 ——可能是从小吴老师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回避目光,最后总是不自觉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地理课上哪怕遇见再难解的综合题,班上鸦雀无声,老师一筹莫展,整个课堂陷入尴尬境地,那双犹豫的黑色眼睛无数次不自觉的掠过他的身上,只要点他的名字,他将给出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解围…… 这种情况出现了无数次。 最后都是黑发Beta叹着气自己把答案念出来。 这样的性格木讷但也很有趣。 裴顷宇有的时候几乎是恶意地与他四目相对,坦然的看着压根没大几岁的人还惦记着“为人师表”这些几百年前就没人在遵守的老旧思想,像是土坑里的地鼠,随便一吓就缩回去。 真的很好玩。 ——直到某一日,这样的目光不再出现。 那闪烁着望过来的明亮黑眸再也不见,他微笑着与他说话,就像是对待身边每一个不值得一提的人。 ——因为见过你心动时的目光,所以当这份心动烟消云散,一切都十分明显。 打地鼠的游戏就这么被迫结束了,玩游戏的人甚至没有得到通知,这放谁能乐意? “你——呜。” 少年及时叨住黑发Beta喉结的啃咬让他没说完的抗议落回了肚子里,咬住之后又好像好玩似的,用舌尖细舔,如同小狗喝水。 湿漉漉的吻还在下挪。 与此同时,原本撑在他后腰上的手好像也不再满足于那一片本来已经很满意的皮肤,落下之后拖住了怀中人的屁股…… 还非常恶意的掐了一把。 Beta胸前是从未疏于锻炼过才有的薄肌,但眼下手中的手感明显有区别于此,足够软和厚实,一手抓下去像是抓在软乎乎的棉花上—— 裴顷宇轻笑一声:“去健身房不练臀腿啊?符合男性健身房刻板印象。” 吴且:“……” 吴且心想老子一个Beta首先审美并非翘臀,其次也不靠翘臀吸引异性(或者同性),最后也不用锻炼盆骨争取十年生八个,练出来是为了便宜谁啊?你这种小王八蛋吗? 他动了动唇,正想奚落他不喜欢别抓得那么紧,这时候,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指尖陷入方向不对—— 他脑门上瞬间就沁出汗来。 再也没有闲心分析眼前的Alpha是不是情热期行为还是纯粹小狗行为,他只注意到现在的进展有点超了纲,对他来说,这是危险行为。 不顾自己会被扔到地上的风险,他抬手去掰还埋在他胸前的脑袋。 身高接近一米九二的Alpha此时头发湿漉漉的,有雨水也有汗水,手一抓到他的头发,热烘烘、潮乎乎的触感…… “嘶。”裴顷宇低低倒吸一口气,“老师,别拽我头发。” “你先别用这个称呼,这种时候一口一个‘老师‘,你是不是故意的?” 吴且骂完,就听见Alpha低低笑了声,不顾还抓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头垂落下来,那张英俊的脸再一次的靠近了他的颈脖附近…… 鼻尖耸动。 轻轻一嗅。 干净的颈脖间只有温泉水留下的硫磺的味道。 明明不是Omega的信息素,不存在什么生理性的吸引,但那一日,在多媒体会议室某处跳动、涨热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老师,你应该知道吧,其实Beta也可以接受临时标记。” 话语落下,感觉到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同时无声收紧,Alpha从嗓子深处发出哈嗤笑,脸一侧,原本推搡他的脑袋的手就滑到了他的面颊上—— 指尖一热,吴且感觉到对方用唇含住他的指尖。 都说十指连心,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温热潮湿的口腔叨住,他胸腔紧了紧,低下头,昏暗的光线中,只能隐约看见少年高挺的鼻梁,与嫣红的薄唇…… 像是吮吸棒棒糖一样,Alpha故意叼着他的指尖发出奇怪的声音。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吴且的手背。 他的手指往里探了探。 裴顷宇顺从的张开口让他的手指滑入,舌尖卷上来,屋内的温度无声升高…… Alpha的眼角被情热染红。 直到下一秒,那浅浅扫过他舌尖逗弄的指尖忽然转了方向,手指抵住他犬牙,充满了威胁的轻轻往上一顶。 裴顷宇一愣,抬起头。 黑暗中,那双明亮的黑眸亮如繁星,与他四目相对,说话的人微笑着问:“放我下来,牙不想要了现在就给你掰下来?” …… 三分钟后。 双脚踏实的站在地面,吴且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的浴袍系上死结。 绕过站在身边的裴顷宇,他拿起手机想要给赵恕打电话—— 大半夜换房间这种事很荒谬,但是他亲爱的未婚夫绝对不会拒绝。 然而当他背对着Alpha弯下腰,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横抱起来摁入不远处的床上。 Alpha的情热期大约三个月会出现一次,称为生理性情热期。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平时就是一条自控能力绝佳的死鱼。 因为情绪亢奋或者是主观的认为自己需要繁衍,信息素与肾上腺素狂飙,需要体内成结的冲动水涨船高,这就是一般情热期。 吴且被摁在床上,浴袍的下摆铺散开来,冷风从外吹拂而过他的腿根,仿佛在嘲笑着他以为系好了浴袍带就万事大吉的天真想法。 他应该先把内裤穿上。 “老师不喜欢赵恕吧?” Alpha的掌心贴合着他的大腿外侧。 “会解除婚约吗?” 谁能想到呢,大家眼中最称职的学生会长,校服都会一丝不苟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的好学生,家室显赫、身体素质顶级却从未闹过任何绯闻的优秀学生代表…… 有一天晚上,会将他的老师压在床榻上。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席卷而来,雪松的刺骨寒冷与外面冰冷的雨水混为一谈。 “吴家需要S级Alpha联姻的话,为什么不能看看裴家?” 掌心摩挲皮肤发出“沙沙”声响。 身上压着的Alpha散发着冰冷的信息素,浑身上下却滚烫的像是着了火。 好在房间昏暗,吴且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呼之欲出,此时此刻蠢蠢欲动地抵在自己的腿上…… 浴袍下摆因为曲起的腿,轻易顺着滑白的皮肤散落。 握着他的腿根的大手,不怎么费力将他的腿推起来,折叠着压在胸前。 当Alpha俯下身再次凑过来索吻时,眼前看着那越来越近直至模糊的面容,吴且抬起手,一只手拢住他的脸。 温热的吻落在他的手心,黑发Beta的声音冷静:“我不明白,裴顷宇,你到底想要什么?” 被拉开的腿再次往下压了压,大手下滑,握住他的膝窝。 腿被弯折得贴住自己,现在完完全全的贴在胸口。 Alpha的脖子往前凑了凑,湿漉漉的舌尖滚过他的掌心。 “无论是不是还喜欢,想让老师只看着我。” 昏暗的房间内,屋外的屋檐下雨滴还是滴滴答答的落入温泉池内,像是一种雨天专用的液态风铃。 “你疯了。” “一直这样。老师自己看走了眼而已。” 雨水落下的声音几乎掩盖住了黑发Beta疲惫的叹息,黑眸之中闪烁着无奈,最终那只手在Alpha凑上来欲索吻时滑向他的后颈—— 腺体所在的地方,温度比Alpha身上更加灼热。 几乎到了滚烫的程度。 手摸上去还在突突的跳动。不用看就知道这个特殊性别才有的器官此时大概又红又肿,是Alpha完全动情后的标志。 当吴且的手扫过那,身上悬空的Alpha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吞咽声,握住他腿的手无声收紧,力道大的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黑发Beta被掐疼了,浅浅蹙眉。 裴顷宇感觉到略微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腺体上,嗓音喑哑得可怕:“别碰我的腺体,它现在……” 很脆弱。 吴且“嗯”了声,声音轻的和无声飘入房间的细雨一般湿润,淡道:“那你长点教训,下次不要将它随便交到别人的手中。” 坚硬的指甲掐入腺体,以完全不留情的力道。 身上笼罩的Alpha猝不及防,身体立刻僵硬,他扬了扬脖子发出介于欢愉与痛苦之间急促吸气声,很快的,疼痛占据了主导。 尚来不及反应,陷入情热期的Alpha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紧绷的东西猝然崩断,他轰然倒下,压在了吴且的身上。 再也没有了动静。 身下感觉接触到湿濡的触感,隔着裤子。 吴且挑了挑眉,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嘟囔着“都让你别惹我”,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下床时,被拉伸过度的那条腿还在发酸发软,他扶住了床头才没倒下。 鬼使神差的,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 冲天的雪松味腌入了味,毫无心理准备一吸,冲鼻得仿若自找苦吃。 “……” 吴且放弃了去洗手这种天真的想法,拢了拢浴袍,拿起手机,给隔壁的赵恕打了电话。 赵恕没睡,还在大呼小叫的跟舍友打游戏,懒洋洋的“喂”一声,大脑瘫痪全靠小脑支撑似的问小吴老师是不是怕鬼,想要他来陪。 吴且叹了口气,说你来下我房间,这里有个人好像有点死了。 那边瞬间悄无声息。 …… 放下电话,这一次学聪明的小吴老师没忘记迅如疾风的穿上了自己的内裤。 …… 赵恕敲门,吴且一开门,一瞬间闻到房间里充数着Alpha信息素味的赵氏小公子就沉下了脸。 他伸头看了眼裴顷宇还没死彻底,第二秒就伸手掰过黑发Beta的脸左右打量。 在看见他除了满脸疲惫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异样,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碰你没?” 吴且拍开他的手,语气很淡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发癫,你那有没有S级Alpha专用的抑制剂,带过来了没?” 赵恕面无表情的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又迅如疾风的回来,举起另一只手,让面前的人看他手中拎着的保温箱。 吴且抱着胳膊让到一旁,给他让出一条路。 赵恕挤进房间,与吴且擦肩而过的一瞬,脚下一顿又倒退了回来,仗着身高优势,从上至下的俯瞰过来,以探究目光,认真打量起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吴且心跳加速—— 倒不是心虚。 就是怕被他看出个什么端倪来,他又要原地发疯,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被学生大半夜压在床上这样那样,说出去怎么都不太好听,身为教师的威严扫地,哪怕前提条件是S级Alpha对上Beta这么犯规的配置也不太行。 “看什么?”吴且的嗓音清冷,“再不打抑制剂,你发小要变成丧尸了。” 拜面前一脸冷酷的Beta所赐,赵恕前不久才闹过一轮易感情热期,他知道那种无法发泄的感觉有多难受。 但没关系,裴顷宇丢晕过去了,晕过去的人知道什么痛? 所以他完全不着急,甚至放下了手中拎着的保温箱。 双手伸过来,拎着小吴老师身上只是敞开一点点(几乎只有一条缝)的浴袍往中间又拢了拢,在后者无语挑眉时,拽着他的浴袍衣襟,把人拖到自己面前,低头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吴且:“?” 赵恕:“消毒。你全身都是裴顷宇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已经做了。” 吴且:“放什么屁?” 赵恕:“所以一会儿孙迷他们来,你身上还是带着我的信息素比较好。” 他说完,也不等吴且拒绝,拎着黑发Beta就揉进自己怀中一阵乱蹭。 吴且被蹭的头发凌乱,脸蛋都被强行揉得变形,他皱着眉拼命往后躲,也抵不过少年Alpha期间低头落在他身上的细吻。 直到把他搞到真的不耐烦了,赵恕才勉强放开他。 …… 赵恕装针、填充抑制剂、给皮肤消毒、扎针的一系列操作如行云流水,熟练得叫人心疼。 吴且站在床边,尽职尽责的看他操作完一切,才退到一旁。 捡起刚才随意扔到旁边的手机,桌面跳了好几条未读,是兰因在控诉他没有礼貌,跟人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消失,明明上一秒还在跟他要偷拍的照片,他冒死拍来却没得到应有的掌声。 ……偷拍几张照片有什么好“冒死”的? 吴且完全没把兰因的抱怨当回事,觉得他只是在小题大做。 但相比起一言不合就是凑上来又亲又啃的Alpha,隔着手机抱怨他回消息不及时的Omega像是天使。 吴且揉了揉紧绷了许久的眉心,划开了手机。 …… 赵恕坐在床边,侧身面对裴顷宇,看着床上原本呼吸急促的人脸上红潮褪去,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抱怨不已,有病啊易感期找老师非要找到有未婚夫的人头上。 懒散的划着手机,直接将裴顷宇病蔫蔫的样子拍下来,发到这一次红铁中学合训成员群中,然后在群里@几位负责老师。 “裴顷宇这个鬼样子明天应该是不能训练了吧,我说——” 赵恕转向吴且,下一秒却发现黑发年轻人安静的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双眼发直的盯着手机屏幕,安静的比裴顷宇还像一座已经全方位死掉的雕像。 也许是手机光太亮。 也许是错觉。 他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蛋此时看上去毫无血色,整个人完全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63章 没事,玩去吧 从那日听见海关大哥那句“欢迎回国”开始,吴且就再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大风大浪—— 他顺利回国。 他顺利躺平。 他顺利苟且偷生。 在此之前,他相信大多数的苦难都是不甘寂寞的人类自寻烦恼,但是也万万没想到,华国上下六千年语言博大精深,还有一句经典的话语被他漏掉: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在小吴老师还在认真的担忧抠烂了江城执法者总司儿子的腺体,他会不会丢了工作,或者被抓起来抓牢坐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他老爸为捞他缴罚款会不会缴破产时……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事在后面等着他。 前男友发来的照片里,金发碧眼的俊美双生子于灯火辉煌宴会厅中谈笑风生,优雅矜贵……作为照片的背景板,周遭人人向他们投去倾慕又畏惧的眼神。 ——吴且却仿佛看见西洋吸血鬼物种入侵,扰乱华国僵尸市场,整件事简直邪恶又晦气。 坐在沙发上,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成冰,指尖僵硬的握着手机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脑空白了一瞬只有“嗡嗡”的回音。 如果不是外面的雨声过分立体,还有赵恕在耳边喊他的名字,吴且十分怀疑这是一场究极形态的噩梦,否则一个人不可能至少不应该倒霉成这个样子—— 他才刚刚被一个Alpha小崽子摁住又摸又啃,转个头发现还有俩更凶残的等着把他大卸八块。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凝固的空气被打破。 赵恕从沙发后面伸脑袋,活人感十足地凑上来:“吴且?” 黑发Beta眼珠子机械的转了转,看向在场唯一的阳间人。 赵恕看他一脸呆滞,忍不住发问:“我看了一眼,裴顷宇的腺体都他妈出血了,我日,是不是你搞的啊?下手那么重,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信息素熏昏了头想对你做什么,你在正当防卫?” 切掉Omega的腺体触犯刑法。 弄伤Alpha的腺体也不会好到哪去。 赵恕的语气充满了一种准备包庇吴且的暗示,但此时此刻的小吴老师却觉得完全大可不必。 “是我弄的。你上报执法者吧。” 吴且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可以,就让华国执法者和监狱成为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对疯子双生子若想要找到他,有本事就来上演一场《肖申克的救赎》第二部,《肖申克不想被救赎》—— 内容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来自异国的双生子在江城第一监狱的高墙外,挖开通往高墙内的第一捧土…… 吴且认真地望着赵恕:“让我去坐牢,我想坐牢。” 赵恕:“……” 赵恕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已经疯了。 赵恕:“他还没死,用不着这么自暴自弃……你打我那次你也没闹着要坐牢。” 吴且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攀比的,今非昔比,那时候疯狗还没漂洋过海追到他家门口。 …… 孙迷带着医务人员冲进来之后,小吴老师的房间一时间热闹的没地方下脚。 他被人群挤到边缘插不上话,一时间也没办法自首,只能闷头鹅似的玩手指。 医务人员检查裴顷宇身体状态时,被他后颈那一小块状态瘆人的腺体吓了一跳,正巧这时候,打了抑制剂后的裴顷宇醒了过来。 孙迷在旁边痛心疾首地问他怎么搞的。 越过层层人群,被众人包围着的Alpha目光精准的锁定了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此时后者已经穿上了牛仔裤和卫衣,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 裴顷宇平静的挪开了目光。 “我房间水管又爆了,水弄了我一身,再加上前两天晨训有点感冒,身体综合抵抗力下降,导致易感期有点不准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带点感冒后的鼻音,眼眶也微微泛红。 “我难受自己挠了几下腺体,后来实在没效果,只能找小吴老师帮下忙。” ——易感期絮乱,一不用裴家100%给他配备好带来的抑制剂,二不找同样是高阶Alpha的赵恕,找吴且一个Beta干嘛? 吴且觉得他这理由十分蹩脚,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在场的除了赵恕蹙眉,居然无一人怀疑。 ——这大概就是资优生的天然优待,大家下意识的觉得裴顷宇同学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撒谎的人。 吴且被摘的干干净净,何乐不为,众人把裴顷宇挪去隔离室后,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半……他重新倒回床,只是在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反复噩梦。 梦里都是那日他没有及时醒来,第二天整个肚子隆起来…… 他走路都走不动,扶着桌子喘气的时候,比及塔站在旁边,用淡定的语气问莱茵射进去多少,莱茵快乐的说这不重要,反正他已经怀孕了。 与此同时,吴且感觉到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大腿往下滴滴答答,他告诉莱茵,人类男性Beta受孕率低于3%。 莱茵转过头,冲他露齿一笑,揽着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说:反正你再也跑不掉了。 吴且被吓醒时,外面天蒙蒙亮,雨停了,晨光熹微,整座深山都笼罩在一层带着泥土腥味的白雾中。 …… 早餐时间,小吴老师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黑发年轻人显得无精打采。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裴顷宇的事困扰到—— 易感情热期的Alpha攻击力十足,裴顷宇的身上也被发现有一两处淤青,没人知道淤青具体怎么来的,他们只当是身为Beta的小吴老师为了捍卫贞操,揍了身为S级Alpha的裴顷宇一顿,这会儿正被吓得够呛,因此失神落魄。 ……结果对,过程对,但是放在一起好像也哪里都不太对。 这猜测好歹不算污蔑,所以吴且没有反驳。 坐在餐厅里接受众人洗礼和侧目,他淡定的用一把刀将太阳蛋划开,金黄色的蛋液流淌出来,吴且抓过面包沾着塞进嘴巴里。 另一只闲着的手顾不上餐桌礼仪,他飞快的摁着手机,跟兰因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对疯狗双生子就是此次要租赵家的船的金主。 而那日赵秋实葬礼过后的酒店顶层,吴且见过还跟人家道歉打扰人家雅兴的中年Alpha,是他们的亲叔叔文森特·维赛。 这件事纯属巧合还是对方故意,他不得而知,只是现在那对双胞胎还安安静静,没有把吴文雄绑架起来问他要贞洁还是要老爸,要么就是国内治安实在太好他们无计可施,要么就是迪格特·维赛是常规性的东方面孔脸盲症,那晚压根没认出他和维赛家可能发过的某张通缉令左上角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放下手机吴且继续唉声叹气。 然后有个也在唉声叹气的孙迷走过来,问他晨训之后要不要去看看裴顷宇—— 这么一闹,裴顷宇同学接下来的合训至少有一半的事件得在病床上度过。 吴且这时候才认真检讨起来自己昨晚是不是下手太重。 ……确实得怪国内治安太好吧? 放了当年在国外那种混乱场合,不会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Alpha就这样轻易容忍别人把手放在自己的腺体附近。 吴且用餐巾擦擦嘴,站起来:“那就去看看。” 到了隔离室发现裴同学还睡着,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脸色不太好,后颈裹着层层厚重纱布,很隆重的样子。 这一次孙迷的唉声叹气中还夹杂着几句脏话,小吴老师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乖乖的在病床边坐下,孙迷说去找找医生问问情况,让吴且在这看着,吴且点点头,再次拿出手机。 按亮了屏幕,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手机里又有几条未读信息,只不过这一次发来信息的人的ID是「ZHAO」。 吴且正对这位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心中颇有怨念。 赵归璞发来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发来一张照片,吴且点开看了,随后感觉有点头晕—— 因为赵先生发来的不是随便路边的阿猫阿狗,而是那日酒会后……或者酒会中的一张合照,合照中西装革履、成熟英俊的男人与莱茵·维赛、比及塔·维赛以及迪格特·维赛站在一起,非常商务的碰杯合照。 十五分钟前,赵归璞发来这张照片,但除了照片之外一个字没说。 吴且舔了舔下唇,有一种秘密被揭穿的不安,虽然大脑疯狂的在叫嚣着“这不可能”,他选择装傻充愣。 【吴且:嗯嗯。您最英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尽管他手机里所有以“嗯嗯”两字开头的表情包,后面跟的基本都是脏话,最温和的那个也是“嗯嗯,管好你自己.JPG”。 今日赵先生可能有点儿闲,很快的,聊天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ZHAO:看来你是没别的事要通知我。】 吴且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破防的狒狒,准备嚎叫着把手机扔到后山的河里去。 但现实是他只是换了个坐姿,眉眼里都写着沮丧,继续装傻充愣。 【吴且:嗯?】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了一个视频。 吴且定格在病床边的位置上,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机,就好像刚刚有贞子从他的手机里爬出来—— 他都不用点开赵归璞发来的视频封面。 正如那一日他甚至只看到万千毛片开头都有的“PICLINE WARNING”,都能从那一行红字上面心有灵犀的预感自己接下来会看到身披厚重马赛克的自己。 赵归璞显然也不需要看他强装坚强,很快就发来下一句。 【ZHAO:下手挺狠。】 【ZHAO:赵恕不是第一个被你打的Alpha,李老板那两根手指折得不冤。】 ——被长辈看到自己不省人事被人吸老二是一种什么体验。 人在极致崩溃的时候很容易干出破罐子破摔这种事。 吴且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对准了病床上还在昏睡的裴顷宇,“喀嚓”照了一张,给赵归璞发了过去,以表示:您说的好,我就是惯犯。 赵归璞这一次大概是沉默了有半分钟。 【ZHAO:也是你干的啊?】 【吴且:……】 这是怂。 【吴且:嗯。】 这是勇敢。 在黑发年轻人又怂又勇敢的回话中,赵归璞说—— 哎。 【吴且:……】 【ZHAO:别点点点了吧?】 【吴且:……QAQ。】 【ZHAO:……】 【ZHAO:就是通知你一声,这事我知道了。】 【ZHAO:没事了。玩去吧。】 之后赵先生再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 收起手机,吴且转过头盯着病房外,被寒风吹的沙沙作响的竹林发呆,病房内安静的可怕,他思绪有些凌乱。 一会儿想了想这事他妈的他捂了那么久怎么那么容易就被赵归璞知道了,一会儿又怕赵归璞把视频一键分享给吴文雄,那他真的是可以原地上吊…… 想都不敢想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抱着他哭上三天三夜。 爸爸知道他是Picline里区顶流是什么反应呢,估计会很无语,但应该不会说什么,但是家里可能除了多罗塔之外从此要多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他们家在金三角买的那栋别墅周围的整个雇佣兵系统可能都会被原封不动的搬到江城来。 自由的空气没有了。 每晚回家可能会被设置一个比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更加严格的门禁。 吴且给赵归璞打了一篇小作文。 因为组织语言的时间太长他生怕对方看见自己的“正在输入中”常亮,他甚至打开了备忘录开始写这份小作文—— 写到最后索然无味,自暴自弃的打开微信,直接给对方发了一句:别告诉我爸,求求。 礼貌都不要了,只剩下真诚的祈祷。 赵归璞回得倒是快,就像批阅废话连篇的臣子送上来的奏折,大手一挥,回他:知道了, 放下手机,吴且开始无穷无尽的放空与发呆。 突然想到江城人民迷信赵归璞这件事,迷信程度不亚于等这位百年后不排除建个庙把他供上继续迷信的程度—— 在人们眼里,赵先生就是一切前进方向的风向标。 ……刚才赵先生跟他说,没事。 破天荒的,吴且前所未有的希望江城人民的迷信——呃,信仰,是真的因为有所成效——比如刚才赵先生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 雨停了两天。 吴且也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合训的第六天,早上的时候听说裴顷宇的病情有些反复,又开始高烧,孙迷在联系裴家的人考虑要不要来把人接走去外就医,毕竟裴家的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谁都赔不起。 早餐过后,山里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势大到有些离谱的程度,基本三米开外能见度为零,就连山庄的庭院里的小池塘灌满了水,工作人员披着雨衣进行一场抗洪。 雨太大,以至于站在篮球馆内所有人的说话都要用喊的,所以第一轮体能训练后,来自宜城附高的总教练无奈宣布今日休息一天,少年们欢呼雀跃,一拥而散。 吴且回到房间,一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坐在房间通往独立小院的门廊下发呆听雨—— 想维赛兄弟,想赵归璞,想要不自己在这深山老林里永远住下去。 期间孙秘打了个电话,语气暴躁的说裴顷宇又不在医疗隔离室,现在教练组的人都在找他,让吴且也帮帮忙。 小吴老师懒洋洋的应了,嘴巴上说着“您别急”,心里想的是小崽子真的很烦。 挂了电话他坐在原地依然一动不动,S级Alpha在这山里若是能遇见什么危险,那个危险能要了他一个Beta的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敲门的声音,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一动未动,好在门外的人非常执着,并不急躁的保持着一定的力道,却始终未停。 对方大概敲了有三四分钟。 吴且站起来去开门,拉开门的一瞬间,除了门外开放式走廊扑面而来的水汽,他看见门外立着高大且狼狈的身影—— 整个教练组上蹿下跳要找的人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外,他浑身上下湿透了,平日里蓬松的头发这会儿贴着有些苍白的面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身上穿着卫衣和运动裤,脚上踩的球鞋不知道上哪踩了一圈,昂贵的限量款沾满了黄泥。 透过被水压眼睛的黑色头发,裴顷宇低了低头,俯身望着站在房里的黑发Beta。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纸箱——裴顷宇手中捧着的一个纸箱,就普通的牛奶箱大小,当他单手托着箱子打开纸箱盖,微弱的奶猫“嘤嘤”声传入耳朵。 “很大雨,管家说后山可能会有山体滑坡。” 裴顷宇大概还在发烧,嗓音沙哑得吓人。 “我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临时窝已经塌了。” 纸箱中的小猫比吴且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的样子长大了一些,每个都瘦的要命且浑身湿漉漉的,但是不影响它们脑袋好奇的探出纸箱,想往外爬。 其中一只奶牛猫几乎就要越狱成功之前,站在房间里的黑发Beta终于动了,他伸出一只手把奶牛猫摁回纸箱里,与此同时伸出手,想要接过裴顷宇手中的纸箱—— 后者却避让了下。 吴且挑起眉。 “我救了这些猫,下山的时候路很滑,我差点滚下来。”裴顷宇说,“还信守承诺把它们带来见你,这样算不算好人?” 吴且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孙迷说你早上的时候还在发烧,你现在怎么样?还是最好不要……” 接下来的话没说完。 面前的黑影压下,湿漉漉且冰凉的唇压在了他的唇上,将他没说完的话吞回了唇齿间。 ——裴顷宇还在发烧。 对方口腔的温度异常的高,舌尖试图启开他的牙关时,滚烫的温度让黑发Beta背脊一阵颤栗。 两人之间,一箱子的奶猫还在湿透的纸箱子里乱叫乱爬,瑟瑟发抖。 然后他们又突然分开。 一切发生的迅如疾风,吴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赵恕就这样从天而降。 一把扯过裴顷宇怀中的纸箱,稳稳当当的塞进吴且的怀里,然后侧身顺手一个勾拳把人锤出去两三米远,十成十的力道,完全没有照顾下手对象是个病人,也是他从小穿一条裤衩子长大的兄弟。 第64章 【狗血】【洁癖慎入一下】带着我的信息素来参加我的葬礼 吴且已经很少有过像是现在这样茫然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的处境。 他知道按照常理,他应该先上去拦住赵恕,但是在他脚底下刚迈出去一步时,怀中纸箱里那只很不安稳的奶牛猫“咪咪咪”叫着半个身子都已经爬出纸箱。 当他手忙脚乱地去接那差点头朝地摔地上的奶猫时,那边裴顷宇转头“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液,随即反手拽过赵恕的衣领,在自己脸上刚才被揍时一模一样的地方还了一拳。 赵恕被砸了一拳,懵了:“你打我?!” 裴顷宇嗓音沙哑:“打都打完了,还问?” 一只手拎着奶牛猫,一只手抱着纸壳箱,怀中好几只小猫“嘤嘤嘤”“咪咪咪”的声音和不远处两个滚成一团斗殴的Alpha拳脚相向的声音混作一团—— 吴且觉得这时候如果他冲出去大喊“你们不要打了”,三百年前流行过的TVB狗血偶像剧场景就算完满达成。 但哪怕是如今这般田地的他,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羞耻心,当感到尴尬时,他的脚指头依然会下意识地抠地(*正如现在已经死死地抓住了拖鞋底)。 而且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哪怕他喊得再大声,在场必然无一人会搭理他……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吴且直接后退了一步,缩回了房间里,并且在赵恕试图把裴顷宇摁进外面的倾盆大雨里并叫着要让裴倾宇“洗洗脑子”时,他面无表情的抬脚,“哐”地踢上了厚重的酒店房门。 世界安静了。 外面哗哗的倾盆大雨,房间里开着暖气,小猫们的乱叫声突然变成了天籁,刚才烦躁的心一下子宁静下来…… 吴且把奶牛猫扔回箱子里,盘腿在空调风口下坐下。 顺手抓过放在茶几上的洗脸巾,很有耐心的将猫崽子一只只捞起来给它们擦擦身上的水。 飞快的做完了上述一切,他给箱子上面盖了条浴巾防止小猫再次越狱,然后慢吞吞重新站起来。 给客房服务打电话要热羊奶,还有一只可以充当临时奶瓶的眼药水,客房小姐姐声音温柔:“好的,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有的。 通知保洁阿姨,不计死伤,麻烦把我门口的两条狗赶走。 “没了。”吴且干巴巴的说,“谢谢。” 挂了电话,吴且站在电话旁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客房服务不是闪电侠,所以站在外面敲门的只能是刚才打架斗殴的两条Alpha的其中一条,吴且拉开门的时候做好了看到他们中间任何一条的准备—— 但万万没想到,两人都站在门外,一左一右,一个脸上面无表情,另一个暴躁且不耐烦的皱着眉…… 两人牛高马大,将门外光线堵的严严实实,犹如门神,又像被拔了毛的落汤鸡,脸上都挂着淤青。 “打完了?” 吴且想为自己的聪明伶俐喝彩。 果然与其狗血剧一样哭着扑上去劝架之外,不理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自己就很快能想明白了一个中心思想:也不是谁打赢了就能当场跟吴老师洞房,标记他,占有他。 没有人承诺过这件事。 赵恕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暖烘烘的往外散着溢出的信息素。 大概是刚才不小心咬到舌头或者口腔内部破裂,Alpha说话时,嘴里带着血腥味:“你怎么回事?不是不喜欢他了吗?那他随便亲你就是骚扰,是犯罪——至少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其中一条,所以你就不能像揍我一样揍他?还劳烦我来帮你揍。” 吴且视线在他脸上滚了一圈,听了一堆废话,目光又转向裴顷宇。 裴顷宇脸色从原本的苍白到现在苍白里泛着青,面颊上倒是浮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像是病的更重了。 低头与吴且对视的一瞬间他像是哑然未语,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 赵恕在旁边不耐烦的用手肘拱他,让他说话,他也没吱声。 身后的小猫又一直在叫,被门口两位Alpha少年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吴且算是彻底没了耐心—— 他们好像在试图跟他要一个答案,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吴且不明白一眼看得到结局的事,过程还有什么好值得执着。 他最后瞥了裴顷宇一眼,大概意思就是“不想说就算了”,转身回到沙发边,又去捣鼓他刚得到的一纸箱猫。 小猫们这一会儿被暖气烘得半干,奶牛猫很霸道地爬到了另一只小黑猫的身上呼呼大睡,吴且把这个不知廉耻试图蹭蹭别人取暖的猫崽子拎起来,准备放到一旁。 “既然喜欢过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喜欢我?” 门口响起的声音充满了压抑,还有一点隐藏得不算太好的不解和困惑的难过。 吴且拎着小猫崽子的手一僵,原本那点儿企图蒙混过关的侥幸一瞬间消失的彻底,然后……胸腔之中有一种名叫“愧疚”的东西骤然升起—— 他曾经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他确实没想过当洪水过后,他或许得救,但那些被留在原地也被他拽的东歪西倒、再也不能恢复原样的救命稻草,又该怎么办。 吴且将手中拎着的小奶牛猫放在掌心,隔着它薄薄的肚皮感觉到一丝丝温热,除此之外还能感受到它微弱却有规律的心跳。 大概是这一点温度给予了他一些鼓励。 他抬起头去看裴顷宇,后者依然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有沉寂也有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的迷惑,与平日里众人眼中那总是行为可靠如优等生标杆的裴同学判若两人。 寒风吹过,在少年Alpha身后的暴雨成了雨幕,片刻不歇地冲刷着大地,一些雨飞溅入了走廊里,也溅在了站在走廊里的少年们的身上。 他们试图问他索取什么。 但时至今日,至少今时今刻,他给不了别人任何。 “对不起。” 吴且眨眨眼,用干涩的声音回答。 …… 吴且难得渡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身边只有一箱子吃饱了羊奶酣然入睡的奶猫作陪。 上午那番混乱在搞得惊天动地前宣告结束,裴顷宇持续他的少言寡语,难得的是赵恕也变成了哑巴。 临走前,赵氏小公子深深的看了吴且一眼,然后一整个下午非常罕见的没有再来手机上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但他在Picline上倒是很活跃的到处点赞,貌似看了一下午的娱乐新闻。 吴且无聊至极想要睡觉,但是最后赵恕离开前的那一眼始终在他脑海中打转,他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情绪—— 赵恕无论怎么傻白甜都是S级Alpha,当时吴且被他看了那一眼,后颈的寒毛都在起立。 实在不懂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又冒犯了顶级Alpha的尊严。 毕竟上一次干这种事他尚且苟活残存至今且暂时未得到任何惩罚。 吴且越想越不对劲,只能跟理英稍微咨询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对方回复他了一串“……”后,又发了个截图,小吴老师看到自己的微信备注被改成“渣B”。 真的很像骂脏话。 他絮絮叨叨的表达了抗议,理英又发来了一张图,这一次“渣B”变成了“渣男B”,从脏话变成了狗血小说里登场不超过三行就会杀青的炮灰路人乙。 【小慈理理我呀:你是被兰因甩了之后搁这无差别报复Alpha群体?Alpha也有心,也会心痛的。】 虽然真相不是这样,但理英的话也成功地使得小吴老师更加愧疚。 【吴且:我道过歉了。】 【小慈理理我呀:……你这是玩弄人心,还不如无情地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吴且正跟理英逼逼叨,据理力争自己没有玩弄人心,他这样的人确实什么都不能承诺别人。 【小慈理理我呀:你什么样的人?】 【吴且:破碎?】 【小慈理理我呀:……】 在理英发来三条长达60S的语音,吴且连点都不想点开的时候,红铁中学合训组群里跳出来新的对话,孙迷@群内全体成员,通知他们晚上裴顷宇情况不是特别好。 S级Alpha抑制剂数量有限,等到用完情况还不见好转,只能对裴顷宇进行转移,那么接下来的训练安排和战术方案都要做相应的调整。 群里尸横遍野,哀嚎一片。 人人都在呐喊没有了裴顷宇,目前来说全场除了小吴老师,到底谁能接的住赵恕的球。 群里的学生全员对下午的混乱一无所知,他们手忙脚乱@裴顷宇,又@赵恕,完了没忘记再@一下他们亲爱的小吴老师。 小吴老师看着三个人的微信号被一排@出来,心想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他唉声叹气时,裴顷宇有了反应,往群里发了个“^_^”,他也@吴且,问:小吴老师要不要替我接球? 吴且总觉得他在暗搓搓暗示什么,只能回—— 【吴且:办法总比困难多,要不咱努力克服一下?】 放下手机,吴且总觉得裴顷宇又有什么新的阴谋诡计,于是就像就想到隔离治疗室亲自确认。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外边的雨也停了,雨后的冬夜更加寒冷,与其他学校的学生擦肩而过时,吴且听到他们讨论说,今晚可能会下雪。 …… 隔离治疗室因为其功能性,地理位置比较偏僻,而且本质上比学校医务室的设施完善不了太多,吴且到的时候,是晚饭时间,只有一个同为Beta的男护士在值班。 他坐在门口,见了吴且,认出他是红铁中学的指导带队老师,就没阻拦。 吴且问他要了裴顷宇最新的检测报告表看了一眼,发现原来裴同学并没有在危言耸听,手中的检测结果数据单上姹紫嫣红一大片,每一项数据单独拎出来,都足够任何家里有Alpha的家长发出尖锐的爆鸣。 “本来情况就不好的,早上那么大的雨他自己又偷跑出去去后山……也不知道是去干嘛了,问他又不肯说,两手空空的淋成落汤鸡就回来了,下午烧到四十度,吓死个人啦!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管不顾的,从来不把自己的情热期当回事,无论是Omega还是Alpha——” 男护士心有余悸的告状。 吴且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是易感期引发的这些并发症?” 男护士:“哦,你不会以为抑制剂没有副作用吧?……特别是S级Alpha的特效抑制剂——” 吴且自从分化从Beta后,就不太认真上生理课,网上刷到相关的科普或者是抑制剂科研进展也是淡定的直接跳过不看…… 这些事当然不会懂。 他问:“通常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 男护士耸耸肩:“易感期过了就好了。” 说是要转移也是怕易感期内并发症过分严重。 吴且“哦”了声,放下检测单,他就要往里走。 男护士见状,却反常的挪着屁股,挡了挡身后的门……小吴老师被挡住了去路,挑起眉看了看他,男护士说:“现在有人在里面探望他……哎,老师如果不打扰的话,说不定反而有奇迹降临。” 吴且起初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自然是不会听护士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留学生涯闲暇时间看多了美剧,满脑子都是豪门家族阴谋诡计、打打杀杀的他第一反应是,有人要趁此机会做掉裴顷宇。 本着这个离谱的想法,他不顾阻拦进入隔离治疗室前长廊。 越靠近治疗室,周围越昏暗,空气逐渐变得冰冷,空气中漂浮着混杂着消毒水、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寒冷彻骨,起先他以为是这地方过分冷清,没有人气的缘故。 ——但他很快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空气凝固般的冰冷并不是因为隆冬降临,也不是因为今夜后半夜可能降雪,他闻到的是信息素。 治疗室里亮着整个长廊唯一的灯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橙黄的灯光照在走廊,隔着玻璃,吴且清楚的看见隔离室中不止裴顷宇一个人。 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Alpha此时赤足坐在床边,神色淡漠冷清,站在的双腿之间,站着衣衫凌乱、双眼通红的段白芮。 雪松林海之间,寒梅迎风绽放。 Omega身边的高脚凳上,放着一枚解下来的超市开架廉价款防咬颈环,而此时此刻他本人正扯着自己的衣领,将自己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腺体送至Alpha的唇边。 Alpha张嘴露出森白的犬牙,在吴且瞳孔骤然缩聚的震惊中,再一次的狠狠一口咬下。 段白芮双腿发软倒在他的腿上,Alpha却并没有给予任何的温暖拥抱,冰冷的标记行为让Omega身体无助的抽搐—— 吴且感觉到自己的后颈那早已退化的器官也跟着突突跳了跳。 头晕目眩中,他重重地拍了下玻璃。 ——至此他不再自欺欺人。 对于裴顷宇的扭曲、冷漠、病态,他全盘接受,他完完全全无法逃避地意识到,眼前这一幕的出现,只可能是因为一个小时前,他在群里随口说了句,让裴同学努力克服一下。 ——标记Omega,结束易感期,这就是裴顷宇想出来的“克服”。 吴且试图开门,但门被人从外面反锁。 无奈他只能返回窗边,此时医疗室内,段白芮的面色潮红,整个人瘫软在裴顷宇腿间宛如一滩。 “啪——啪!” 治疗室外,黑发Beta重重的拍打窗户试图打断医疗室内的人,尽管他心知肚明此时为时已晚,他最后几乎在用手砸窗。 玻璃纹丝不动,但掌心犹如扎入玻璃纤维同样的刺痛酸麻一片,一切的动作不过是大脑空白后的下意识举动,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减弱—— 一窗之隔,Alpha与Omega进行着最原始的契合。 毫无反抗能力的Omega如同野兽嘴边已经撕扯开来的猎物,鲜血淋漓,无助却丝毫不知道反抗。 医疗室澄黄的灯变成了血色的朝阳;洁白的病床床单染红成了天鹅绒质地;病床成了长桌;段白芮浅色的双瞳变成了纯黑…… “开门!开门!!!” 吴且用手肘肘击那厚重的玻璃—— 撞击之下他几乎听见自己骨骼在发出脆弱的碎裂声。 剧痛之中他双眼染红,直到突然从身后伸出结实的手臂,强行揽着他的腰,将他拖离那几乎纹丝不动的玻璃前。 …… “嘘。嘘。段白芮和裴顷宇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段白芮是自愿的。”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天而降的赵恕废了些力气才将怀中拼命挣扎的黑发年轻人摁在墙上,双手反剪至背后—— 相比起一般的Beta,无论是意志上还是体力上,相比起自身的外貌,吴且的力量都大的惊人……以至于赵恕不得不用自己的胸口顶在怀中人的肩胛骨上,才成功将他压制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剧烈的喘息成为安静的走廊里唯一的声音。 隔离治疗房中发生的一切反而变得不可听闻。 昏暗的走廊光线,赵恕微微弯腰,下巴搭在黑发Beta的肩膀上。 侧一侧脸,他有些干裂的唇瓣便仿若无意间蹭在柔软的耳垂上。 柔软的触感使他废了一些心思分身去克制自己不要去舔咬,只是再开口时,嗓音更加压抑沙哑得吓人:“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你在这跳什么脚?” 此时经过瞬间的压制,吴且也稍微冷静下来,掌心痛麻得几乎不能动弹,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地看着赵恕那张线条清晰的侧脸。 “裴顷宇是因为我让他留下来,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对吗?” 没有笑话他想法太多,也没有嘲讽他自恋。 赵恕的非回避性沉默,反而让吴且的心飞快往下沉,Alpha微微眯起眼:“所以,经过这次能不能学乖点了,有时候不该回的消息就别回。” “……他要把他咬死了。” 赵恕嗤笑一声,脸埋入Beta的颈脖里,蹭蹭:“不会的。” 他伸手把吴且的脸掰了掰,让他看清楚医疗室内的景象,只见房间内果然是另一番景象—— 方才吴且的砸窗动静那么大,但好像并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个人。 此时,段白芮的双手挂在了裴顷宇的脖子上,双目空洞,面颊潮红比之前更甚。 “看到没,段白芮估计想这天想很久了,被高契合度标记对Omega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你一个Beta,不懂就少管。” 落在不远处交缠在一起的Alpha和Omega身上的目光又被强行挪开。 赵恕的脸挨着他的,亲密的蹭着他,嗓音却猛然阴森下来。 “除非你还在舍不得裴顷宇。” 吴且没回答。 他觉得这个话说得很无聊。 显然赵恕也知道这个说法无稽之谈,他是没瞎,裴顷宇亲吴且的时候,这个Beta的反应还不如他亲他时来得像个活动—— 赵恕贴上来,粗糙的唇瓣蹭着Beta的光洁的后颈,鼻尖顶着柔软的发尾,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能隐约嗅到吴且用的沐浴液的味道。 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浸在他浅薄的皮肤里,让赵恕想到了无花果。 皮薄的酱果,里面是完全香甜柔软的果肉,犬牙扎入会有甜美的汁水流淌。 “别想他们的事了。” 湿润的舌尖舔舐在光洁的后颈,Alpha的尖牙蠢蠢欲动的抵住那片光洁细腻的皮肤。 “下一次裴顷宇再想亲你,你倒是拒绝一下,再有这种事,我真的……” 犬牙往下压了压,似要即将一举刺破那片未曾有人触碰过的地方。 赵恕的话没说完。 也许是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本身就放任其为之,挣脱开的手灵活的反手抓住他的头发,一个错身将他反摁在墙上—— “嗙”的巨响伴随着Alpha的闷哼,两人的体位瞬间互换! 少年Alpha的脸被压在墙上变了形,他目光阴沉闪烁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愿,任由身后的Beta抬膝,充满威胁的碾了碾他的腿间。 “赵恕,我说过,敢有这种事,我就杀了你。” Beta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 赵恕笑了。 吴且能感觉到膝盖抵住的地方诡异的兴奋起来。 硬了。 被抓着脑袋的人侧过头,亲了亲他的手腕。 “好啊。” “到时候你就带着我的信息素,来参加我的葬礼。” 第65章 「烟花.JPG 」 威胁的动作因为被威胁方的厚颜无耻而变得气氛全无,吴且不耐烦的顺着手腕被亲吻的力道,推了推Alpha蹭过来的脸。 赵恕却不放开他,啄他的皮肤,留下一个红痕,忽然语气一转:“你对我还是好一些的。” 吴且挑了挑眉。 像是精神分裂,赵恕的声音变得非常开朗:“你不会因为我亲你就把我的腺体挠烂——裴顷宇不是单纯因为易感期要转移,只是继续持续高烧的话,他本来就因为受到外力挠抓受伤的腺体可能会感染。” “……” 那Alpha其实也挺脆弱的。 这么一想他的手段就有点下三滥的味道……以后非必要不攻击吧。 吴且抬起睫毛,扫了眼近在咫尺的Alpha腺体,平常状态下它隐藏在皮肤下,汽水瓶盖大小中间有条不起眼的小孔缝,仔细想一想,其实这东西长得也蛮色的。 “现在挠烂你的也来得及。” 脑子里跑火车,然而Beta的声音毫无起伏,堪称冷酷无情。 “那你最好现在就动手。”脸冲着墙,赵恕笑着说,“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把自己的腺体暴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这个危险分子。” 吴且不说话了。 “裴顷宇也小看了你……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有那对双生子兄弟。 在一众对Beta掉以轻心的队伍中,他赵恕区区一次被揍得轻微脑震荡,可能是在挨打受创最轻的那个。 而且仅那一次。 他第二次和第三次亲他,就再也没挨揍了。 “裴顷宇会因为你的一句话,为了强行结束易感期去标记别人。” 赵恕一边说着,想到自己亲吴且不会挨揍这件事脑袋里开始放烟花,忍不住再次转头,肆意地贴在吴且的手腕上舔咬。 “这算不算逻辑诡异到离谱,虽然他在整个标记过程中,好像也挺享受……怎么样,幻灭没有?” 手腕被咬得发痛发痒。 唾液顺着手腕滑落。 吴且微微蹙眉,手一松,从后面放开了被他压制在墙上的Alpha。 Alpha喘了一下,转过身来站稳。 伴随着他靠墙而立,吴且的目光不可控制的落在其腰部以下某处——牛仔裤变得过于紧绷,以这样的姿势走出去无论被什么人看到都能评价一句“不雅”。 吴且皱了皱眉,完全没明白这人哪来的立场嘲笑裴顷宇,撇掉Alpha易感期这件事,他也在随时随地的发情。 小吴老师觉得这样很不好看:“你冷静下再出去。” 赵恕“哦”了声:“怕被人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啊?裴顷宇做的更过分,他都不怕,还随便你看。” 他大概对此时此刻医疗室里发生的一切非常满意,否则不会三句话离不开里面正在做的事情,生怕吴且稍微忽视这个事实哪怕一秒。 吴且没搭理他。 低下头整理了下自己被弄得有些乱的衣服,手掌因为刚才猛烈拍击玻璃现在还有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他的手不太灵活,但他面瘫似的面部表情维持的很好,一切疼痛都并未表现出来。 “赵恕,完全不懂你在高兴什么……提醒下你,你好像也临时标记过林祖文。” “哦,但裴顷宇比我咬的深多了。” “?” 你们Alpha比老二长短和谁尿的远就算了,还比这个? “你生理课到底干嘛去了,因为是Beta所以一个字不听了是吧?里面这两位这种程度如果同时伴有成结行为的话,可就是完全标记了……不像我当时纯粹的人道主义救援,没有多看林祖文一眼。” 赵恕没有拥抱林祖文,也没有咬着他的脖子不放。 他给完临时标记转身就走了。 甚至前脚刚踏出医院就被赵归璞摁住从头到尾喷了一身廉价气味清除剂,林祖文的信息素都没能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二十分钟。 “我也蛮惊讶,没想到裴顷宇做起这种事来就像后巷翻垃圾桶的野狗似的,把血搞得到处都是。” 他语气非常幸灾乐祸。 吴且心里“哦”了声,原来是在高兴觉得自己比较优雅么? “狗盆里细嚼慢咽的优雅狗也还是狗。” “人总是要对自己宽容一点的。” 赵氏小公子展颜,冲小吴老师灿烂一笑。 “走吗?” 吴且停顿一瞬。 赵恕看他露出犹豫神情,惊讶的问:“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吴且想要回头再看看医疗室内——但没能成功,赵恕眼疾手快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摆正,提醒他刚才有警告过他,不该看的别看。 吴且说:“我在这等等,万一一会儿出什么事段白芮需要帮助……” “他和他的Alpha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又能需要什么帮助?”赵恕露出个不屑的神情,加重了“他的Alpha”几个字,“Alpha和Omega之间唯一会有的意外事故就是他们可能情难自抑,脱了裤子——” 吴且捂住了耳朵。 最后他还是跟着赵恕离开了隔离医疗室。 当天晚上,孙迷就在群里再次宣布,裴顷宇结束了自己的易感期。 在同一个群里,人们正困惑上午还在发烧得要转移的裴队长怎么突然就顺利结束易感期,此时万年不说话的赵恕诈了尸,赵氏小公子同时@了裴顷宇和段白芮的账号,然后又发出来懒洋洋的两个字—— 【恕:恭喜。】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吴且仿佛看到了一次真实上演的“震惊全网文学”,群里的人们正以模板式震惊文学常用词发言,疯狂刷屏表示震惊—— 有人说其实也没什么好震惊的,那次段白芮扭了脚不就是裴队长亲自抱下山的吗? 有人说确实虽然队长人很好但真的也没这么好否则全世界的Omega都会跑到他面前摔跤。 有人说听说段白芮的信息素是寒梅,那和林海雪松很配了。 还有人说真的很浪漫耶,江城执法者总司裴擒的独子,对来自下城区的Omega俯身而往,在深山老林开启姻缘,谱写佳话一段。 所有人都开始疯狂的@裴顷宇和段白芮,除了恭喜他们,还问他们到哪步了,不会是直接完成了完全标记、一劳永逸了吧? 过了很久,裴顷宇才出现。 【裴:谢谢。】 【裴:临时标记而已。】 紧跟着他后面,段白芮出现了,什么也没说,发了个小猫咪脸埋进爪子里的害羞表情包。 吴且五味杂陈地放下了手机,都说促成一段姻缘是大功德一件,但他觉得这次大概不能算他功德加一。 …… 第二天,持续了一夜的大雨终于赶在晨训前停了。 三所学校的学生聚集在篮球馆,裴顷宇也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但大概是大病初愈,他身上没穿其他人同款训练服,而是穿着相对保暖的高领毛衣……S级Alpha的恢复力简直是怪胎,昨天还“下病危”的人今天就能出来自由走动,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大概是刚刚结束易感期,此时红铁中学队长老老实实带着止咬器。 他并没有刻意散发信息素,但是走近了还是可以闻到他身上有雪松的冰冷气息,其中又夹杂着一点点梅花的淡香…… 消息没有那么灵通的别的学校的人露出恍惚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之前不说红铁中学除了赵恕全员单身? 很快的,身上带着雪松信息素的Omega出现了。 Omega似乎冬天格外怕冷一些,他身上穿着一件跟裴顷宇同款不同色的白色高领毛衣……因为有了临时标记,而且腺体还没愈合,他没有戴防咬颈环。 进了球馆,段白芮开始东张西望,视线定格在裴顷宇身上时,他双眼一亮。 走到Alpha身边仰着头和他说话,Omega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表情,裴顷宇脸上的神态依旧冷漠但并不是冰冷,事实上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算得上温和—— 与段白芮说了几句话后,他弯了弯腰,段白芮踮起脚替他调整脸上的止咬器。 这个比较亲密的动作又引来许多侧目。 ……不知道最开始设计Alpha止咬器的人怎么想的,反正此时此刻那张性冷淡的脸配上黑色的金属止咬器反而让人觉得性感的要命,短短一个三十回合折返跑,吴且已经听到至少五组的人在讨论这个问题—— 比较有含金量的是,有一个Omega练到第十五组时体力透支,差点的气都上不来了,却还是能拼命用手肘捅同伴的腰,提醒同伴看裴顷宇。 原话是:他玩弄止咬器侧扣的手好性感,可以的话,我想亲他的手指。 吴且就坐在旁边玩手机,闻此含蓄又奔放的发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裴顷宇在的方向,结果就是可能是身边要亲吻王的手指的人嗓门太大,他们集体被本人抓个正着。 那张万年平淡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隔着空气与吴且对视数秒。 昨晚那番混乱后,他们还没说过话。 还挺刻意的。 毕竟当时他在外面砸窗户砸的非常卖力,以至于他的手今天早上才褪去刺麻的痛感,当时情况下,裴顷宇不可能没有听见。 吴且:“……” 不急不慢的收回视线,他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吴且在跟赵归璞发信息。 赵先生给他发了几条合同内的条款,主要是对方提出极端气候的不可抗力下,船只若停航补偿问题,他想问问吴且在全球气候骤变的如今,季节性极端气候出现的可能性比往年是否更高,最长的持续时间又会有多久。 ——该如何和外行人解释地球环境科学和气象学有本质上的区别? 放大学做实验都做不到一块儿去的距离。 吴且硬着回复了他几个干巴巴的地理气候相关知识,说完之后,不忘记添加一句“本人不对上述一切信息负责,建议咨询相关人员”@然后安心等着赵归璞跟他道谢然后结束对话。 没想到赵先生今早似乎很有表达欲,反而是话题一转,告诉他,维赛双生子将在本周内完成与赵氏的签约,事后他们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华国国内。 吴且盯着手机发呆了几秒。 【吴且:「烟花.JPG 」「烟花.JPG」「烟花.JPG」】 …… 黑发年轻人当然不知道他几个呆逼兮兮的表情包让人脑补他面瘫着脸、高举双手欢呼的样子。 千里之外,有位坐在去往公司路上的车里的老男人为他的三个系统自带表情包笑出了声。 …… 赵先生最近像个吉祥物。 每次跟他聊完天都会得到一点点好消息。 满脑子都是“活着就有好事发生”,吴且心情颇为不错的放下手机,一抬头就看见段白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正如赵恕所说,吴且想象中他被不知道收敛的Alpha咬死的情况并未出现—— Omega白皙精致的脸蛋上面色红润,吴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天没有戴平日里戴的有框眼镜,而是戴上了隐形眼镜,这让他的眼睛放大了几倍。 摘了眼镜、收拾了头发、有了Alpha滋润后,Omega看上去再也不像之前在学校那样不起眼,正如外面流传的一句话: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不漂亮的Omega。 和Alpha一样,他们都是造物主的杰作而非累赘。 段白芮站在小吴老师身边,四目相对了一瞬后涨红了脸—— 喜欢裴顷宇这件事前不久只告诉了小吴老师,结果没过两天就被他标记了还宣布了交往,他很担心小吴老师觉得他轻浮。 不仅仅是眼前的黑发Beta老师给他平易近人的过往印象,晚宴过后更让他确定了他和那些纨绔子弟并不一样,段白芮下意识地不希望小吴老师会看轻他。 站在吴且身边,Omega结结巴巴的问出了吴且对于他和裴顷宇在交往的看法。 吴且尴尬的又开始抠手指。 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去,裴顷宇撑着下巴往他们这边看,目光依旧淡然,像是笃定了吴且不可能说出“他因为我说的话才标记你”这么离谱的话。 吴且确实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说一些毫无营养的老生常谈,比如“谈恋爱的话你开心就很好,但完全标记的话还是需要慎重”“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想到完全标记会发生什么,段白芮涨红了脸,连连摆手,然后又小声地说:“我知道裴同学不喜欢我。” 吴且愣了下。 段白芮转头冲着不远处的裴顷宇笑了笑,才又继续道:“但他对我很好,昨天临时标记完,看我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给我送了很多冬天的衣服……” 他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他这辈子没穿过这么暖的冬衣。 “还给我的账户上打了三十万。” 三十万,够解决他接下来三年的房租外加家里老人的住院费用。 说这些的时候,段白芮的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很开心的样子,来自下城区的Omega从不贪婪,不用三千万也不用三百万,仅仅只是三十万,或许都不够少爷们一晚上请一轮酒,他就觉得生活变得很有希望。 当事人那么想得开,吴且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好歹不是要死要活的恋爱脑,上来就是“我好爱他哪怕他跟我一样穷得响叮当我也爱他这个人”。 他“嗯”了声,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Omega后颈的高领毛衣:“痛吗?” “信息素契合度很高,所以不痛的。”段白芮眨眨眼,“还蛮舒服的。” 吴且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此时裴顷宇终于站起来,走了过来,在他还有几步才到达时,段白芮不再蹲在小吴老师身边,站起来迎了上去。 到了裴顷宇身边,他整个人又笼罩在了Alpha的信息素下,Alpha垂了垂眼,问:“在聊什么?” “没事啦,”段白芮仰脸笑着说,“小吴老师昨晚来过治疗室吧,可能看到你标记我的样子太凶了有点吓到,问我腺体还痛不痛……” 裴顷宇抬眼望过来,短暂沉默后,大概是觉得吴且小心翼翼问Omega被标记时的腺体痛不痛这个行为…… 双标又可笑。 他挠他腺体,直接给他送进隔离治疗室,可是眼睛都没眨,事后也没问过一句。 Alpha短暂笑了一声。 笑声听上去无论如何算不得友善。 哪怕是迟钝如段白芮也吓了一跳,问裴顷宇:“怎么了?” “没。少跟他说我们的事。”裴顷宇把目光收回来,用并没有避开吴且的音量道。 如果段白芮有尾巴,这会儿应该已经沮丧的垂下来。 他咬了咬下唇,才小声地“哦”了一声,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吴且—— 小吴老师早就已经转开了脑袋。 …… 晚上,吴且很有耐心的给那一纸箱乱叫乱爬的小猫喂奶。 喂完了趁着它们好不容易睡着,难得像是天使的模样拍照发到三校联合的微信大群,准备把这些奶猫领养出去。 拍的时候顺手把那只喝得肚皮圆滚滚的奶牛猫的胯裆从另一只纯白的小猫脑袋上拿下来,勾选照片时也跳过了给它拍的那一张。 反手发朋友圈配字:【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我有猫辣!!!】 李君碧和吴文雄排着队在评论区给他扣问号,离谱的是“ZHAO”还给他点了赞。 吴且有一种预感。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微信就跳出来了新的对话框页面。 【ZHAO:新进展。】 【吴且:他们走了?】 【吴且:双手抱拳星星眼兴奋跺脚跳出重影.GIF】 赵归璞发来了一段视频,视频中身着赵氏保安的男人鬼鬼祟祟离开监控室,鬼鬼祟祟来到街道后巷,鬼鬼祟祟接近一辆低调但不破烂的保姆车,车窗降下,莱茵·维赛笑眯眯地倚靠在窗上。 【ZHAO:有人花五千欧元买一段小吴老师倾情演出的30S纯武侠动作片。】 血压直接飚到170。 当直面各怀鬼胎的AO权·色交易时,吴且的情绪都没有现在这么大波动。 【吴且:?】 【吴且:为什么会有人的公司员工三万块就能收买?】 【吴且:赵氏开到今天还没被商业间谍浸透是因为赵先生拜佛拜的勤快?】 吴且在一分钟内以超人的速度连发三句质问。 最后用感叹号收尾—— 【吴且:我不管,你说了没事的!!!!!!!!!】 第66章 玫瑰花的葬礼 赵归璞的情报并不是他的臆想,莱茵·维赛和比及塔·维赛确实订好了离开的日期,就在吴且结束合训的同一天。 申请的航线信息在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赵先生的手上。 【ZHAO:他们对你很执着。】 【吴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ZHAO:为人处事还是需要注意一些,变态通常都很难缠。】 【吴且:我至今还在为自己初中时没认真学习没考上省重点才被我爸送出国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把年纪了还在纠结中考没考好有什么屁用,变态惹都惹了现在还来反思是准备编辑成文章刻在墓碑的背面争取下辈子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吗? 【ZHAO:说你两句还不乐意。】 【吴且:……】 吴且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爸爸……也不是,说出“骑驴找马”的吴文雄都能比赵先生的思想灵活一些。 【吴且:我也不知道他们对我为什么那么执着。】 是干巴巴的造句和无辜的语气。 手中捏着一把扑克的裴擒扔出一堆一对A,报了单张牌,然后问赵归璞在和什么人发信息,还能这样笑出声来。 赵归璞扔了手中最后剩下一对2,唇角微翘,眼中兴致盎然。 “处理家务事。”赵先生很诚恳的说,“孩子们倒霉的时候总是显得毛茸茸的好可爱。” “有时候你表面上显示什么也没干,也让人想以‘变态罪‘把你抓起来。” “裴sir,讲话那么难听。” “你值得。” “听说你儿子这两天易感期絮乱,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他们这么大的少年人,情绪波动一下就会搞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事了,在家里的直升飞机用的上之前,他自己找了个Omega标记了下。” 赵归璞“哦”了一声,看上去也没觉得裴擒的话有什么不对。 在旁边手中抓了一大把牌基本没能往外出几张的费裕明听得耳朵长毛,直呼你们讲这种反人类的话时注意一下还有医生在旁边,医者仁心听过没? 可惜赵归璞和裴sir都不搭理他。 赵归璞拿过手机,往后靠了靠,一把年纪了像是刚接触电子产品的青少年似的积极打字—— 【ZHAO:当人类失去了一只眼睛,他恐怕很难对罪魁祸首不执着。】 这一点,在赵归璞前往机场亲自接机他的五千万欧元,并看见他们整整收集了一个飞机乘务组的“吴且山寨版手办”就有所察觉。 从Beta到Omega,从黑色头发到黑眼睛,当偶尔有一个幸运的家伙同时拥有黑头发和黑眼睛时,她身上穿着的果然是更高级的乘务长制服。 【ZHAO:很害怕他们可能会找到你?】 【吴且:不该害怕?】 【吴且:在人类解决如何能和疯子正常沟通的世纪难题之前,害怕是人之常情。】 【吴且:而且他们已经找到我了。】 【吴且:因为区区三万块,和你公司的立场不坚定到仿佛没有立场的安保人员。】 【吴且:我当时全价买的逃回国的机票都不止三万块。】 【吴且:下次见面就是我的葬礼了,赵先生。】 【ZHAO:哦。】 【ZHAO:那可未必。】 【吴且:?】 …… 另一边。 出现在视频中的那辆黑色保姆车正缓缓驶离最后被拍摄到的后巷。 莱茵·维赛手中握着那枚U盘,正襟危坐地端坐在座椅后排,紧紧的盯着面前闭合状态的电脑。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手里的东西插进它该在的插口?在你把它捏碎之后?」 莱茵身边,从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比及塔平静的发问。 莱茵没搭理他。 因为破天荒的,莱茵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就好像心脏在胸腔中再次跳动。 每次都是这样。 他的心脏早已宣告叛变,在人造心脏技术成熟之前,他将不得不硬着头皮与这只有涉及“吴且”相关事项时才勉强开始工作的愚蠢器官和平共处。 「比及塔,华国有句老话,叫‘近乡情怯‘,你难道没听过吗?」 比及塔·维赛对弟弟的狡辩毫无搭话欲望。 维赛家族的恶魔双生子自打出生至今的第二次滑铁卢与雷达失灵,好像再一次地在某个他们正在寻找的黑发Beta身上应验。 他们兴冲冲的来了,扑了个空,碰了一鼻子灰,在前几日的晚宴上,看到了山寨版的吴且后,双生子感觉被人彻底摆了一道。 ——他像是那些狡猾的野兔子。 比及塔心想。 比及塔在六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园艺很感兴趣,他在庄园空地种植了一些土豆,亲自浇水松土,并期待着收成…… 但在本应该收获土豆的日子,他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因为庄园的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布满了野兔的洞穴。 ——那时候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弄来了猎鼬和猎鹰,将兔子们一只只从洞穴里赶出来,捉住。 过分肥硕的兔子被他灌满了水直到胃部撑爆,他再戴着手套一一查看它们的胃里是不是有自己辛苦种植的土豆。 ——可他不能以这样的手段对待吴且。 坐在汽车后排座椅上,双生子中的哥哥始终沉默不语,碧色瞳眸只是完全心不在焉地看着弟弟如暴躁的困兽,摆弄面前的电脑。 却始终不肯将那个该死的硬盘插上去。 「比及塔,我发誓等我找到他,就把他锁起来,锁链会伴随着项圈挂在他的脖子上……」 「废话少说。莱茵。你现在说这种狠话又有什么用?」 「他耍我们!他应该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他哪儿也不用去了,只用躺在床上给我们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小崽子——」 「他只是个Beta。」 「是啊是啊,但事到如今你难道还在担心他会玷污维赛家族基因吗,看看我们的亲叔叔吧,事实证明我们家族已经没什么基因可以被玷污了……而且就算他生一百个白痴出来我们也可以养得起。」 「太蠢了,莱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一遇见他相关的事你就蠢话不断?你手里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有插上电脑的一天?」 「如果真的不是他呢?」 莱茵嘟囔。 「天啊,我真的想杀了他,这样玩弄我们的人本来应该还没敢出生!」 「全场无一人说过我们来时要见的一定是他,这笔账就莫名其妙的算在了他的头上,是吗?莱茵,你就是因为这样当时才相处了四五年都没能拿下他……而我,最大的愚蠢大概就是听信了你当时的自信建议,真的让你来主攻拿下他这件事。」 「……你倒是长篇大论教训起我来啦!」 「事实如此。」 「……该死的迪格特!」 「……」 被怪罪的对象瞬间转移到了一切的真正的罪魁祸首迪格特身上。 这位老眼昏花的维赛家族二当家,他一口咬定,赵归璞挽着的那个男妓就是那日在赵氏前任家族道别宴上他看到的人,这件事绝对没错。 莱茵破口大骂他眼神不好就该退休了。 迪格特反骂他脑子长在裤裆上,捕风捉影地听见一点儿消息就能自己跑来华国,华国遍地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男性Beta,起码占人口总量的55%,折合详细数字四点五个亿。 叔叔的一番列数据讲事实让当侄儿的哑口无言。 华国无论是商业还是社会关系,至今几乎是一个在本国内就可以完成完美闭环的国家—— 维赛家族业务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发展到这边,在这片土地上,维赛家族也几乎没有建立过任何的商业体系以及人脉,当双生子站在大街上,甚至有不太看新闻的年轻高中生兴奋地举着手机,问他们的保镖站在那的是哪个新出道的明星,能不能合照。 一个红绿灯就会有四到五个黑头发、黑眼睛的Beta与他们擦肩而过。 ——该死的瞎眼迪格特说的没错。 那一刻莱茵深深的觉得,自己跟那些跟团来此国家旅游景点打卡的白痴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此时此刻,比及塔已经彻底的厌倦了莱茵喋喋不休的抱怨。 这些天,弟弟就像跳蚤似的躁动,整个与赵氏的合作都是他亲自督促完成的,赵归璞就像是一只老狐狸,合同上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都快掉头发了。 为什么还要听什么都没做的人在这废话连篇? 比及塔坐了起来,伸手拿走了莱茵手中的黑色小物件,在后者猝不及防的“啊啊啊啊”声中,面无表情地将它塞进了早已是待机状态的电脑中。 笔记本电脑运行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点开里面唯一的视频时,身边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保姆车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毯上都算震耳欲聋。 比及塔承认,此时此刻哪怕是他,其实也很紧张。 视频播放,两双四只碧色的漂亮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在屏幕中黑发年轻人骑上低等阶Alpha的腰,掰断他的手指时,保姆车后座的两名Alpha同时双双眸色变沉。 一时间,不算宽敞的空间内,他们能听见彼此瞬间粗重的呼吸声。 十秒后,比及塔面无表情地抬手扣上了笔记本电脑。 莱茵降下窗户,面无表情地将刚被扣上的笔记本扔出车窗外。 笔记本摔在马路牙子四分五裂,吓得路过的路人尖叫,他们抬头,只来得及看见缓缓升起的车窗后,一双泛着冰冷光泽的碧绿瞳眸一晃而过。 …… 吴且把玩着手机,看不到这件事还有什么能够迂回的可能。 赵归璞也不知道是太天真还是怎么样,想得到找个和他长得挺像的妓子蒙混过关,却想不到把公司监控录像删一删。 赵先生在他这的信誉破产了。 他一点都不聪明。 吴且盘着腿坐在地上,认真思考怎么不尖锐地表达这一点,这时候客房门被敲响了,他抬起头迟钝地想了想,这才想起之前跟一些同学约好了上门取猫。 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段白芮,段白芮要了那只纯白的猫,说的是以前一直很想养一只猫,但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养不起,根本没办法负担好的猫粮…… 现在不一样了,他突然有了闲钱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而且这箱猫是他的男朋友在大雨天捡回来交给小吴老师的,这一点裴顷宇没有瞒着他。 他的理由实在充分,吴且答应的很爽快,但一开门他就后悔自己为什么答应的那么爽快了,因为段白芮身后站了个面无表情的裴顷宇。 吴且一开门,他低头看过来,那双深色的瞳眸中毫无情绪,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路人。 那种被鬼盯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了小吴老师。 ——段白芮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 他错开视线,让了让身让段白芮进入房间,Omega一进屋就听见了小猫的叫声,双眼发亮的顺着声源往里去找猫。 吴且手很快的想要顺手把门关上,把不速之客留在外面,奈何门外的人手脚很快,在他来得及掩上房门前,一把用手握住了门沿。 吴且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外的人。 身后的段白芮发出一点儿玩猫的动静,这仿佛提醒了吴且他的存在,不想在他面前跟Alpha起太明显的冲突,他只能松手,让门外的人进来。 就想躲避瘟疫一样,裴顷宇侧身进来的一瞬他立刻转身往房间里走。 走出去两步感觉到牛仔裤与T恤中间缝隙插入一根手指,那根手指灵活的灵活的勾着他的裤腰,往后勾了勾。 “!” 突如其来的肤贴肤冰凉触感,黑发Beta吓了一跳,睁大眼回头瞪身后的人,那个口口声声不许自己的Omega和他说话的人表情依然和刚才站在门外时一般毫无变化。 他盯着他,不急不慢的把自己的手从他的T恤下抽出来。 “小吴老师!你给他们取名字了吗?” 段白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闷闷的,像是脑袋都埋在纸箱里才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没有。” 吴且对着裴顷宇警告似的皱了皱眉。 然后回过头。 “取名权留给领养人。” 段白芮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要的那只小白猫从箱子里抱出来,抱在怀里摸了摸,然后对才抬头对裴顷宇笑着道:“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等等我,好不好,我还要问问小吴老师怎么喂这种小奶猫?” 裴顷宇沉默地点点头,但没立刻坐下。 转过头看着吴且,半晌才说:“水都舍不得倒一杯?” 这是从刚才到现在他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在段白芮看来并不是那么客气—— 结合上次他和小吴老师说话时,裴顷宇也不让他多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裴同学很讨厌小吴老师一样。 相对应的,小吴老师也是沉默地回望裴顷宇,似乎对他也没个好脸色。 段白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难道是练球的时候小吴老师训话语气太严厉,招惹到裴同学啦? Alpha的自尊心是比较强的。 相比起赵恕那样的暴脾气会直接当场骂人,好像裴顷宇像更擅长搞冷战的类型。 千思万绪间,那边还是黑发Beta先做出了息事宁人的举动,他面瘫着脸“哦”了声,转头走过来简单教了下段白芮怎么用眼药水瓶取羊奶喂猫,然后让他自己试试,才站起来转身到厨房去。 酒店单个房间不算庭院有将近六十平,房间里有独立的岛台,水龙头里有直饮水,冰箱中每天有新鲜更换的蜂蜜腌渍柠檬和气泡水。 吴且去拿冰箱里的柠檬,裴顷宇跟了进来。 他没回头。 但能感觉到Alpha就站立在他身后。 吴且拿了柠檬关上冰箱,力道有些大—— 因为对赵归璞和那对神经病双生子的怨气还未消除,总觉得自己离死就差一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要不要还是把这个情况告诉吴文雄,让他老爸把金山角那只雇佣兵队伍平移一下到江城来,办签证要点时间,他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在他被绑架前。 真的没有心情再陪这些少年组的小崽子们闹。 “气泡水还是饮用水?加不加冰?” 与Alpha擦肩而过站在岛台前,他头也不抬地问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又不说话。 吴且给自己做了杯放气泡水的,然后没什么耐心的把空杯子往那一放,平缓道:“那你自己做。” 他转身要走,这时候后退一步肩膀却抵住结实的胸膛,Alpha悄无声息的贴了上来,低下头唇压在他的后颈上。 吴且先有些惊慌抬头看了眼客厅方向,段白芮背对着他们在认真的捣鼓喂养奶猫,没有回头。 “你让我努力一下克服困难留下来,我做到了。” 身后,只有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裴顷宇的声音低沉。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临时标记后就不负责的行为,所以我和段白芮在一起,照顾他,提供他需要的一切帮助,” 灼热的目光落在后颈上,隔着室内穿的偏薄的T恤,Alpha蠢蠢欲动,大概是因为亲手丈量过所以更难以抑制不能拥有带来的烦躁,最终宽大的手掌抚上Beta的腰。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吴且没有回头。 “做过一样的事,为什么赵恕就能三番两次在你面前闲晃?你没有不理他,是已经习惯了他对你做这种事?那我多做几次你是不是也可以习惯?” 吴且拿起气泡水,倒入空杯,提高了声音问不远处的段白芮,要不要加柠檬片。 在段白芮回头的一瞬,搭在他腰上的手不着痕迹的挪开,从Omega的角度只能看见男朋友站在小吴老师的身后,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 送走了段白芮和他该死的男朋友,吴且站在关上的房门后深呼吸几口气,才转身回去拿起手机。 一会儿没看的功夫,另一位同样很没眼力见的Alpha在问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 ……是生气了。 但你很走狗运,有人替你承担了这份怒火,想必现在还在觉得莫名其妙和委屈。 吴且把聊天框往下滑了滑,心想怎么礼貌送走这位虚假的爹,然后找自己的亲爹喊救命,这时候赵归璞发了一个新的视频。 这是给发的葬礼设计方案吗? 可以来点玫瑰花,争取搞个玫瑰花的葬礼。 点开看了眼,是那天酒店顶层的监控录像,录像过分高清,清楚的看见他如何把中年咸湿Alpha摁在地上锤,大约十五秒后,视频里的黑发Beta转过头,角度上正巧给了摄像头一个正脸。 是那天晚宴上,挂在赵归璞胳膊上那位鸭鸭Beta的脸。 吴且:“…………………………” 【ZHAO:Bazinga。】 作者有话说: Bazinga:美式俚语,「逗你玩儿」,美剧《生活大爆炸》广泛运用 第67章 【警告】【慎入】内有变态炮灰渣攻替身行为 对于老男人突如其来的恶趣味,吴且表示实在无福消受,他盯着手机就快把手机烧穿,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鬼知道方才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视死如归地打开监控视频他的心跳有多快,他早晚要被赵归璞搞出心脏病来。 罪魁祸首却是个厚脸皮,见他半天不作声,干脆打了个电话来。 铃声响了两声,吴且接了,干巴巴的”喂”了声,持续失去他的礼貌,实在是不愿意跟电话那边的人打招呼。 那边有风声,想来这会儿赵归璞是站在室外的某个地方给他打来的电话,打火机“啪”“啪”轻响了几声,男人低低笑了起来:“打火机又不听话了。” 可能只是没油了,加点油吧。 吴且在心中腹诽。 “嗯?阿且,还不说话,真的很生气?” 问是这么问,然而夹杂在寒风中变得有些模糊的嗓音低磁带着浅浅笑意,显然是笃定了他不可能对自己发脾气—— 否则他接什么电话呢? 他可以直接挂断的。 吴且把贴着脸边的手机从左换到右,开口也是直奔主题的问:“他们拿视频去做技术分析呢?” “我也不是用免费AI网站做的视频。”赵归璞回答,“给了钱的。” 能让赵先生说“给了钱的”,那必然不是十块二十块的,吴且突然想问他怎么猜到双生子有可能会去想办法弄那天晚上的监控,但是转念一想这个问题哪怕问出口,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正经的回答。 大多数的人都靠潜意识行动,这种事没那么容易说得清。 “下次别再这么吓人。” 赵归璞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带着威胁式的下命令,觉得有趣,于是又笑起来,含糊地了应声,打火机“啪”地又响。 这一次声音沉闷,大约是终于打着了,男人衔着烟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漫不经心:“承受能力这么差,有没有想过他们看见了我找来的山寨货,还能查到我公司监控这层,可能是因为最开始就是揣着答案来的,所以才这么执着?” 有想过。 但被这么直接说出来,吴且还是沉默了下,觉得这人说话很不吉利也不中听,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呸‘掉?” 赵归璞没依他,反而是笑得更开心了,那笑声好像是在告诉吴且他们中间差了辈,在这人面前,吴且多幼稚都不算完。 等赵归璞笑够了,就还是那句:“没事的,别担心。” 监控的事赵先生跑在双生子前头了,于是他的信誉度再次从破产回到了九十分,吴且“嗯”了声,这一次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叫了“哥”,然后说:“晚安。” 赵归璞笑称要得他一声好听的称呼比赵恕贵得多,说得吴且面红耳赤,仿佛成了无利不起早的白眼狼。 好在他支支吾吾中,电话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问赵归璞一支烟抽那么久,男人这才放过了他,同样道了声“晚安”,便挂了电话。 …… 第二天一早,赵先生坐在办公室里欣赏了一段视频。 路面上,一辆疾驰的黑色保姆车突然降下窗户扔出来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在路人目瞪口呆中,银色的笔记本被摔得四分五裂。 耐心的将这段三十秒的视频看完,赵先生转头跟站在自己身旁的秘书蒋尾说:“黑社会改一改称呼成为国外正规军但本质也还是黑社会……素质是差一些。” 蒋尾闭着嘴不敢说话,晚上就是与维赛家族的船只签订晚宴,而眼前的这位好像并不准备就让它就这么平安度过。 果不其然放下手机,赵归璞就让蒋尾去联系上次的那个妓子,蒋尾立刻摇来了四叔,四叔当着赵归璞的面打了电话,对方闻言说可以,要加钱。 赵氏顶层有一瞬间的沉默。 赵归璞发出一声短暂的、代表荒谬的嗤鼻音:“上次来喝了两杯酒就回去,收了我五百万,返场还要加钱,当我赵归璞来做养殖场慈善的啊?” 四叔开着免提,鸭鸭本人原本还在扯着嗓子搁那讨价还价,这位大概是被吵醒的,嗓子都没来得及夹带着东北地区口音—— 是这样没错的。 养殖场的惯例,南鸭北调,北鸭南疏,大概就是“背井离乡”的第二层字面意思。 这会儿听见赵归璞的声音,电话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鸭鸭一下子蔫吧了,放弃讨价还价答应无条件返场,挂电话之前跟赵先生强调了下:“这是给您开的特例,您可不能朝外说,说了往后咱生意难做。” 赵归璞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逃开大清早和一只鸭讨价还价的命运,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赵归璞出现在晚宴上时,胳膊上挂着的是和上一次同样的Beta。 这一次鸭鸭大概是收到了警告,面对维赛双生子不再垂涎他们的美色,眼神也不再乱飘,正儿八经的同他们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就差提着自己的裤缝给他们来个贵族式的屈膝礼。 “听说维赛先生们很中意我的男伴,”赵归璞的笑容无懈可击,“于是赵某盛情难却,今日不得不又将他带来陪同。” 比及塔·维赛尚且能维持住脸上的淡定。 莱茵·维赛则面色铁青,捏着香槟杯的指节泛白,看着就要硬生生折断杯柄,仿佛那就是赵归璞的脖子。 …… 晚宴结束时,比及塔·维赛微笑着开口问赵归璞要了人。 Beta的名字叫小天。 当赵归璞慷慨的从小天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将他推向维赛兄弟,挂在上一秒还胳膊上的Beta当下面色有些发青。 他心中感慨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但是来之前他就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人—— 赵归璞心狠手辣,但他做人确实如外界所说那般,做生意诚实公平。 条件一开始就摆在明面上说好了的,放眼整个江城风月场,可能出过要签生死状的台的也只有他小天一天。 若能活着回来,张家名下的风月场他就是独一份儿的…… 在维赛兄弟手底下打过滚的履历简直浓墨重彩,从今往后他身价会翻倍涨。 更何况生死状本身就有五百万佣金。 五百万,干完这票他不做头牌直接打包行李回家,在老家开个超市什么的小店,足够安然度过一生。 小天一边盘算一边在浴室洗干净自己,连头发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又按照过往经验在颈脖特殊性别拥有腺体的位置,喷上好闻却不刺鼻的淡香香水,是沐浴液味道的,并不特殊。 他知道会选择自己的客人基本偏好Beta,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做些什么。 拉开门时,门外站着赵先生的司机,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告诉他,赵先生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可以拿走一百万。 “做哲学题啊?” 小天笑着问—— 面前两个按钮,按下黄色可以得到一百万,按下蓝色50%几率拿到五百万。 与中年男人擦肩而过,他搭乘专门的电梯前往顶层。 他选择蓝色键。 他不相信自己能被人弄死在这。 顶层的门敲了两下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来开门的是双生子之一,室内的灯光明亮,落地窗可以照到室内人们的倒影,单向玻璃之外可以俯瞰整个江城的夜晚喧嚣与灯红酒绿。 身型高大的Alpha身上穿着浴袍,金色的头发湿润得乱翘还在往下滴水。 「你还真敢来。」 他说的是英语,嗓音轻蔑,居高临下,小天一下就分辨出这是比及塔·维赛,他让了让身子,让小天走进去,然后他见到了莱茵·维赛。 身上一丝不挂的Alpha敞着鸟坐在沙发上喝红酒,瞥了小天一眼,让他脱衣服。 小天照做了,房间中开了暖气,但风吹过他的皮肤还是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比及塔走过来握着他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翻看,眼神冰冷平静得仿佛像打量一个物件。 「让脱就脱了,哥哥。该死的赵归璞,上哪找了个男妓打发我们?」 「嗯。」 「长得是挺像的。」 「还行。」 「他大概是知道我们调取监控的事了。」 「显而易见。」 「他在示威呢,哥哥。」 「哈。」 短暂的意语对话后,比及塔重新来到小天身边。 他告诉他,如果胆敢对外泄露今晚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他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维赛家族的势力不在这个国家,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对一个妓子束手无策。 “意思是,你们今晚不会杀掉我?”小天充满希望地问。 比及塔笑了,他诧异的在那双过分美丽的瞳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温柔,顶级的Alpha嗓音轻柔,「你天真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他。」 莱茵转头看了眼比及塔,而后又转向小天。 「跪下。」 他冷漠的命令。 或许是真的害怕,也可能是套房里充数着Alpha信息素的酱果酸涩味让他鼻腔发痒,小天跪下了。 「你知道错了吗?」黑色的义眼转动,莱茵问,「对于伤害我这件事。」 小天一头问号,但他是见过世面的高级妓子,他大概知道关于“独眼的牧羊人”的传说,跟一个黑色头发的Beta相关。 大概猜到了现在在发生什么,他恭顺的俯下身,回答:“是的,先生。” 以这四个字为开端,他渡过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夜。 维赛兄弟就像疯了的狗,或者是撕下了人皮面具的恶魔—— 他们要求他抚摸自己,就坐在沙发上,张开腿,摆出各种叫人脸红的姿势……问他是不是从未被人使用过; 他们又并不真正的使用他,用道具将他的嘴巴撑开,在他因为尺寸不合的道具而近乎窒息时,比及塔·维赛会用那种怜惜的目光低垂眼睑望着他,伸手拂过他下巴上、胸前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问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贪吃,口水流个不停; 他们使用别的道具,那几乎很难熬,各种尺寸的道具塞到他身上每一个可能塞得进东西的地方,将他撑得几乎死掉……莱茵说他必须承受住这些,不然以后怎么生的出维赛家的继承人; 他们要求他佩戴着那些疯狂震动的东西,在地毯上像是狗一样的爬……莱茵说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弯腰捡球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腰在球服里晃,好像在勾引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扒掉你的裤子直接进入你; 他们把他吊起来,将他的背抽的皮开肉绽……比及塔温柔地摸着他的脸,问他还会不会逃。 以上种种。 被吊在房间中央的Beta被精力充足的Alpha们折腾了一夜,折腾到身上没有一寸好皮。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比及塔伸手将早就哭到没有力气的Beta放下来,小心翼翼的打横将他抱在怀里,然后抬起头对莱茵说:「拉窗帘,天太亮了,我看到他鼻侧有一颗痣。」 他用的是英语,此时精神恍惚的小天在心中狡辩这是美人痣,我特地去纹的,您这个嫌弃的语气真是不讲道理。 房间还是不可抑制的伴随着拉上窗帘昏暗下去。 然后整场大戏迎来了最后的结局,两个顶级Alpha将Beta背朝上放在沙发上,然后一前一后,双双,同时,重重的咬在他的后颈脖—— 大量的信息素不讲道理一般疯狂灌入Beta那早已退化的腺体器官。 酸涩的酱果信息素气息因为浓郁变成了苦涩,从最开始的微苦变成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因此发苦发冷,Beta几乎是立刻抽搐起来,睁开疲惫空洞的双眼:“救……” 一双手无力的抓挠着沙发。 但被Alpha清醒标记的痛苦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怜香惜玉,两名Alpha只是一刻不停的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头发。 「为什么离开我们?」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维赛家族也给你吧,嘻嘻。」 「痛了吗?」 「你痛的时候就会打人的,现在是不是没力气了?早知道就该早早标记你。」 他们在呼唤着什么—— 「吴。」 「队长。」 「小且。」 小天不知道他们在叫谁,最终他在信息素压迫下,胸腔翻江倒海地完全丧失了自控能力的。 在双生子终于放开他血肉模糊的腺体,他就像刚从某种浆果的果酒缸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被腌入味,那味道浓郁到接下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将对他退避三舍。 他们下了狠手临时标记他—— 一个Beta。 小天百思不得其解,抱着垃圾桶狂吐,然后一头扎进呕吐物里,昏迷了过去。 …… 至最后小天也不知道这对真正的恶魔双生子到底把他当谁的替身用了一晚。 但至少昏迷过去前,他心想对他来说,好歹就是一咬牙一跺脚忍一夜—— 现在他真诚的、由衷的祝福那位正主,大概是一名拥有黑色头发和白皙皮肤的Beta,他祝愿他藏好,永远不要被这对花样百出折磨人的变态找到。 …… 次日,距离最后的合训结束时间还有一天。 明日也将是维赛双生子滚回意国那座海岛的好日子。 早上山中大降温,吴且裹着被子打着喷嚏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胧的看了眼外面,整个庭院已经被白雪皑皑覆盖。 拉开通往庭院的门,隐约可以听见附近房间的庭院传来对话声和水声,不清楚是谁,但大家显然都不愿意错过赏雪泡温泉的好机会。 因为是合训的倒数第二天,大家已经相熟,训练中嚣张跋扈的气氛与日俱增的同时,训练本身的氛围倒是有所懈怠—— 总教练一声令下免除了各位的晨训留给时间他们泡温泉,早餐已经定好了会送到各位少爷和千金的房间里。 群中欢呼雀跃声一片。 吴且简单洗漱了下,等到了自己的早餐,从零钱包里拿出小费递给送餐的小姑娘,他转身也换上了浴袍。 这一次他有了上次的教训,打定主意门外就算是有一只会后空翻的熊猫挠门他也不会轻易再开。 舒舒服服在冰雪中滑进温泉,硫磺味冲鼻反而有一种干净的感觉,隔墙的院子里其他学校的学生们在吵吵闹闹,也算惬意。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浑身热了才伸出手到水面外拿起手机,清理昨晚错过的消息—— 果然昨晚发生了一些惊天动地的新闻。 比如赵归璞这几日带着出席的Beta男伴不知道为何昨日晚宴后,跑去敲了维赛双生子的门…… 今早,他被人发现浑身光溜溜的扔在顶层套房门口。 浑身裹满了顶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退化的腺体被咬的乱七八糟,浑身没有一处好皮。 除此之外,头发还被剃光了。 睫毛也剪掉了。 消息是兰因发来的,后面跟了好多个表情包表示接受无能,说维赛双生子丧心病狂。 吴且用脚趾头猜也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赵归璞的公司去盗取监控大概等于在他的脸上乱舞—— 别人也就罢了。 赵先生不会纵容。 哪怕事先他早有预料,无论是双生子买通的员工安保还是那个视频都在他计划当中,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当然,哪怕是演戏演全套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有了那个黑头发的Beta被送到了双生子的跟前,意思就是:不是要看么,看个够。 吴且整个人往水里埋了埋,甚至想问那个Beta是不是还活着,最终还是没忍住,给赵归璞打了个电话。 天色太早,哪怕是赵先生也刚刚起床,那边的人呼吸气喘,大概是在晨起跑步,电话接起来他大概是放缓了跑步的步伐,懒洋洋地说了声“早”。 吴且有些恍惚,他记得昨晚还跟赵先生说了晚安—— 就好像他们都已经是必须早起与睡前都来一通电话的相熟关系。 慢吞吞的讲了一下在兰因那听来的消息,电话这边的Beta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确有其事,男人沉默了下没有立刻回答,其实也算是一种答案。 在吴且感觉到喉头锁紧般的窒息感时,他低沉的应了声:“是。” 水中,黑发Beta无声的握紧了手机。 他问赵归璞那个人的伤势如何,赵归璞并不清楚,只是言简意赅地回答:“还活着。” ……哦。 “给他的佣金不少,够他植发了,也没什么好哭天抢地的吧?……甚至够他植皮。” 赵归璞说完,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死寂,他从鼻腔深处“嗯”了声,逐渐对这通电话的目的回过味来。 “觉得我残忍吗?” “是的。” “真伤心。” 电话里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似真非假的笑意。 吴且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盯着平静的温泉池水面发呆,他发现自己心情更加烦乱,这一次甚至并非单纯对于那位素未蒙面、做了他替死鬼的Beta心怀愧疚…… 还有对辛苦为他筹划一切的赵归璞的。 ——赵先生并无任何义务替他忙前跑后。 吴且在温泉池里翻滚,浮沉,游来游去。 折腾够了扑回岸边,抓起手机看了眼,微信果然毫无动静,他叹了口气,爬出温泉池,穿上浴袍后,在庭院里找了个好角度,照了张雪景给赵归璞。 配字是干巴巴的“下雪了”。 但他不信男人看不出他这番试图哄哄他的意味很重。 他也是第一次干哄哄Alpha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这些心比天高的物种是否吃这一套,图片发出去他就放下手机,食不知味的开始啃早餐里的华夫饼。 …… 赵归璞跑完步回家冲了个澡。 浴室里出来时发现手机又有几条新鲜的未读,毛巾盖在滴水的头发上,他匆匆扫一眼吴且发来的信息…… 事实证明小吴老师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赵先生第一时间就读懂了他别别扭扭迂回的意思。 他嗤笑一声。 懒散的深眸于点开照片的一瞬,漫不经心的目光收敛起来,通过照片中推拉门的反光,他看见只穿着白色浴袍的黑发年轻人—— 也不知道谁教他这么穿酒店浴袍。 腰带随意一扎,胸膛与下摆都随意散开来,脚踝很细。 剩下的黑是黑,白是白,格外触目惊心。 人类早上的思想比较活跃,大多数情况下赵归璞会通过运动的方式将多余的欲望平息,但这种对自身需求敷衍了事的方式,原来也是很容易遭到反噬的—— 赵归璞想到了那个视频里,挂在半空无力晃动的双腿。 手机响起,是等不及的Beta打来电话,张口就问他,难道真的要跟他生气吗,他也不是故意要讲一些疑似白眼狼的话。 赵归璞沉默了一瞬。 “钱花得挺值的,吴且。” 他少有的直呼他连名带姓。 “落入他们的手中,你只会被他们玩弄得比那个男妓更惨。” 因为你崩溃哭泣的样子,大概比他动人十倍百倍千倍数以万倍。 电话那边瞬间收声,很难说不是被赵先生直白的用词给吓到失语。 “哎。” 男人叹了口气。 一张白纸上要么被浓墨重彩写满主人的名字,要么就被割破,被撕碎,被烧毁。 挂了电话后。 赵归璞点开了雪景照,放大图片,在弹出的指令框“保存”与“删除”中停顿三秒,他闭了闭眼,从聊天记录里单方面的删除了这张照片。 第68章 【警告】【慎入】有受与非正牌攻接触,高度洁癖跳过 合训结束的前三天开始是三校车轮战,检验合训结果,前一天宜城附高以八分差距拿下帝都十二中,今日上午休息过后,下午赛程被安排为红铁中学对阵宜城附高。 作为国青队甚至是CBA的第一供血心脏,宜城附高毫无疑问是国内高中联赛的顶尖豪门队伍。 今年的宜城附高更是拥有全员状态最好的全明星豪华阵容,三个CBA一、二线队伍预备役,外加一个国青队首发…… 基本可以把二线队伍摁在地上摩擦。 听说现在他们的教练组正在摩拳擦掌,准备联系美国那边的NSAA联盟队伍,准备拉出去与真正的顶尖队伍一决高下。 秋季全国联赛开始之前,基本几乎全赛区默认,冠军奖杯今年也会毫无意外的留在宜城附高。 热血漫画中以弱胜强的奇迹对于真正的运动竞技来说多像是天方夜谭与戏剧效果,现实比赛中,红铁高中能够打赢宜城附高的可能性不超过10%。 虽然拥有两名S级Alpha,但明面上球场上禁止信息素压迫,哪怕他们跑得更快,跳的更高,但他们的大赛经验比宜城附高差了天远。 孙迷抬头看了眼观众席上已经就坐的篮协管理层与国青队相关工作人员,再旁边的是各种CBA队伍的经理人和助理。 再看看立在自己面前的红铁高中队员—— 赵恕作为赵氏小公子一如既往不把任何人当人,不把任何事当事,他东张西望,呵欠连天; 裴顷宇手中捏着小吴老师的那个数据记录小本子翻看的很认真; 王佳佳看上去紧张的要吐出来; 中锋陆嘉宁和控球后卫高凡则如出一辙的面色铁青,他们今年三年级,家境和学习在红铁都算不上特别的出众,如果接下来他们不能寄希望于特招进入好的大学,留给他们的只能是出国留学…… 那么问题来了,站在这的都是对篮球有热爱的少年,如果出国,他们今后基本等同于和职业宣告篮球无缘。 “终哨响时,我希望我们的比分控制在十分以内。”孙迷说,“十分以内就算伟大的进步。” 他话语落,余光瞥见蹲在角落里、正撑着下巴望着不远处发呆的黑发年轻人转过头来,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孙迷:“……” 孙迷:“你们小吴老师有话要讲。” 吴且:“?” 吴且想了想,薄唇启合,吐出两字:“要赢。” 孙迷无奈:“让你讲话不是让你许愿。” 吴且:“哪怕遥不可及,目标定在罗马的话,每迈出去一步都会下意识的比平日跨步更大一些。” 猝不及防一口鸡汤灌得周围各位安静了几秒,在喧闹的篮球馆内其实也显得异常突兀,连赵恕都把游离的目光转了回来,说这句话用来当墓志铭好像也还算不错。 现场赞同赵恕的还有别人。 红铁高中头顶的看台上,江西路扒着周凯,疯狂的摇着队长的肩膀问他听见小吴老师在说什么没—— 周凯脑袋都要晃断了,极其敷衍的说听见了,以前你不是对这种话不屑一顾吗? “小吴老师说出来就特别有说服力。” 江西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眨眨眼直愣愣的告诉周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这样的人来我们学校,每天体能训练上来先让我蛙跳个十个来回我也不会发哪怕一句牢骚。” “你把这句话告诉教练,试试看能不能骗他高薪把人挖过来。” 周凯叹息。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骗我妈的,我说买回凯蒂的话我会天天给它铲屎带它遛弯,还会用零用钱给它买狗粮。” 凯蒂是周凯家里养的伯恩山,今年七岁了,周凯主动、单独去溜它的次数不超过七次。 零用钱买狗粮那更加不可能。 现在凯蒂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妈妈的狗”。 江西路仿佛听不见周凯的冷嘲热讽,整个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与其说是趴在栏杆上,不如说他像一块对半折叠的地毯一样挂在栏杆上。 在他脚下,红铁中学的教练席,吴且正招手叫红铁中学五名首发聚集在他身边,给他们安排战术—— “裴顷宇易感期刚过,小三核战术也已经用过,这一次前面两个小节就只打赵恕单核,说不定会有特别的效果。”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愣怔。 就连赵恕都显得有些迟疑,低头看向吴且,脸上的问号非常明显。 吴且屈指自己的膝盖,仰头望来:“怎么了,不是进步了吗?扛不起单核的大旗?” 黑色瞳眸望过来的时候干净而坚定,他都这么问了,赵恕心想别说让他扛旗吧,扛枪也不是不行。 吴且收回了目光:“取得胜利的第一步就是不要质疑战术制定者。” 一句话把队伍中的短暂骚动打消得烟消云散,孙迷显然早一天就跟吴且商量过这个战术,见他三两句说服了所有人,也放心的坐了回去。 “宜城附高的大前锋魏一天虽然两米一一,比赵恕高一些,但赵恕是S级Alpha,力量和灵活度都优越于对方——请发挥顶级Alpha的优势,作为防守轴,严防内线。” …… “肘区、高位、低位持球,赵恕这一次做好团队的发动机——保护篮板,保护篮板,保护篮板!你是今天防守体系的大脑和心脏,我要你看死篮下禁区,创造机会,把球传出去,给到分卫手上。” …… “宜城附高是看似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但只要是山就有肉眼可见的峰顶……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他们不是没有缺点的,距离‘无懈可击’他们还差得远——顶尖队伍总想着大比分领先,在防守反击这方面反而是薄弱,我要看到你们的主动进攻,而不是龟缩死守直至慢性死亡。” “啪啪”两声拍手的声音,黑发Beta突然提高了声音:“全员动起来!” 以赵恕为首,五人齐齐应了声。 那声势壮大,无论是王佳佳还是高凡、陆嘉宁,一扫先前的担忧与紧张。 看台上,周凯好心提醒江西路哈喇子要流下来滴到人家小吴老师的头上了。 “队长!”江西路突然猛地转头,星星眼兴高采烈,“队长啊!!!!” 周凯眉毛耷拉下来,愁眉苦脸地问:“你这样叫我能有什么好事?” 江西路:“替我要一下小吴老师电话吧?!” 周凯:“不太行。人家有未婚夫。这位未婚夫的打篮球未必是我对手,但打架我应该打不过他。” 江西路蹭了上来,缠着周凯问难道他不眼馋吴且的技术吗,同样都是控球后卫,他连短短一个合训都能依据同样的五个人不同的对手掏出四五套方案来…… 那么他在本来打的位置上只会有更多的宝藏有待发掘! 周凯:“哦。好的。心动。不去。” 周凯:“本来就没想好继续走职业——少学两个技术最多球场上辛苦一点多用别的技术弥补……为了挖墙脚被打一顿,只会让我今后在整个社交圈无地自容。” 江西路:“啊啊啊啊啊什么挖墙脚,我只是想——” 周凯凉嗖嗖地看过来。 江西路下巴压在铁栏杆上:“想要合训过后偶尔还可以跟小吴老师请教问题!” 周凯低下头看了看脚下,部分队员已经散开,此时只有裴顷宇站在小吴老师跟前,低着头听他布置补防战术和走位逻辑; 在小吴老师身后,赵恕叉着腰,大刀阔斧门神般站在那。 周围热闹的人群与复杂的视线剥离,两名S级Alpha同时敏锐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目光,双双抬头看了过来—— 周凯:“……” 一分钟后,周凯转过头,目光平静的宣布:“下面已经够挤了,你愿意去挤这趟沙丁鱼罐头你自己去,别拖累我。” 江西路:“?” 江西路:“什么挤?” 江西路:“这篮球馆虽然破旧但是挺宽敞的,你在说什么,用了十几天最后一天突然开始抱怨?” 周凯无言以对,后退两步坐回了位置上,目不斜视专心等待比赛开始。 …… 比赛哨声响起。 争球失败的一瞬球落在宜城附高小前锋骆言手中,当裴顷宇与王佳佳同时上前,其灵活后撤步后猛然晃人加速,成功突破,甩开第一道防线直冲篮下! 五秒速攻,骆言已至红铁篮下,然而此时,只见原本被队友死盯的赵恕甩开了盯防,猛然出现在其进攻路线上! 骆言收势不及,心中猛惊,定眼一看,猝然落入一双专注有神的浅棕色瞳眸中,两人猛烈相撞,裁判哨响—— 进攻犯规! 红铁中学替补席位传来阵阵掌声。 孙迷抱住了小吴老师的肩膀,不那么沉稳的上蹿下跳:“有生之年!我看到了赵恕引诱对方进攻犯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呜呜呜呜!” 球权给到红铁中学,宜城附高紧逼,球由经王佳佳后位传递到赵恕手中…… 速攻,速攻! 争分夺秒间赵恕持球攻入对方篮下,从始至终对方大前锋以身高优势紧追盯防,在身后紧贴,侧翼也行程包夹。 赵恕停下脚下进攻步伐,在对方诧异一声短促惊呼中,篮球击地,运球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赵恕的右手换成了左手,以右脚为轴心脚,左脚迈出,眼神看向左边,上半身伴转动仿佛要投篮! 仓促间对方起跳欲防,赵恕却在一瞬间将球从其腋下传给篮下的高凡,高凡持久后撤,三分线外精准射篮,撕开宜城附高的首轮防守! “好传!” 高凡的声音因为兴奋有些变调。 裴顷宇抬手调整了下护腕,看了看赵恕,又回头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吴且。 显然在教练席上,也有和队长一样注意到一些细节的人—— 孙迷再一次跳到了小吴老师的身上,热泪盈眶:“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小吴老师,是你的特训结果啊,Hakeem Olajuwon的Dream Shake!” 赵恕也知道吴且在看自己。 这导致当他奔跑起来时,更加卖力—— 当他是全场跑的最快、跳的最高的那个时候,Beta的目光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比赛开始七分钟,面对红铁中学单核式的横冲直撞,宜城附高反而打得有些被动—— 正如吴且说的那样,他们并不是一座不可能翻跃的大山。 习惯于高高在上的他们进入了红铁中学的节奏,他们频繁而激烈的奔跑,试图跟上赵恕的步伐…… 但每一次都被对方恰到好处的传球所困扰,球可能会给到小前锋裴顷宇手上,更多的时候也会被传给得分后卫高凡手上。 短短几分钟,高凡已经拿下了三个三分。 以至于宜城附高的人看见高凡出现在三分线附近就开始下意识紧张,甚至为此不得不喊了一次暂停,调整人员分配,分了一个人去盯这个原本不屑一顾防卫的角色。 初冬时节,场上的热烈被红铁中学的大前锋一人带动。 汗水迅速凝结悬挂在下巴,在跑跳中砸在球馆的木地板上。 球馆内,伴随着两队比分的咬紧,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所有人都喜欢戏剧性的变化。 赵恕抓住了每一个换球或者罚球空隙。 通常来说这种空挡普遍大概只有不到三秒的时间,但这点时间足够他回过头去看一个坐标固定在他脑袋里的人…… 黑发Beta面无表情的抱着手臂站在场边,他的右手臂交叠搭在左手臂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左臂。 相比起孙迷激动的脸红脖子粗,他的表情显得太过冷淡。 但赵恕发现,每一次当他看向他的时候,黑发Beta的视线从未挪开,隔着人群,他们能够有一个非常短暂但正式的对视。 ——吴且始终看着他。 …… 中场休息哨声响起的时候,红铁中学和宜城堵附高的比分差距只差五分,仅仅不到三个球,或者是一个二分外加一个三分。 红铁还在落后,但这不影响全队士气高昂,尤其是当裁判吹响中场哨声,赵恕刚刚在对方的大前锋头上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爆扣—— 宜城附高的大前锋早已被CBA队伍签约,这些年从高中开始就被称作国内最有前途的大前锋位…… 在他黑如锅底的脸色中,队友们一拥而上拥抱住赵恕,疯狂拍打他的肩膀、背和胸,夸奖他做得好……赵恕好不容易挣脱兴奋的人们来到场边,却发现吴且也被别人拎走了。 原本观众席那些高高在上的“观察员”纷纷顺着通道下来,当主教练孙迷忍无可忍的叫集合时,回到队伍中的小吴老师手上已经握着至少七八张名片。 像是没事人一样随手把那一把名片塞到口袋里。 当赵恕靠近吴且时,热烘烘的汗臭和龙舌兰烈酒的味道让黑发Beta浅浅皱起眉。 他转过头,像是打量什么动物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靠近自己的Alpha,在后者来得及凑上来跟他搭话时,说:“你血管都快爆了,情绪调动那么高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如泉流淌入耳朵,赵恕的心脏还在胸腔中跳动频率不减,闻言挑起眉想骂人,老子表现得那么好你就不能夸夸我? 然而吴且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的目光越过赵恕的肩膀看向主裁判席,然后跟孙迷说要去申请「特殊中场」—— 这是很多年前,人类出现二次性别分化后,各种体育竞技运动都有对应新增加的规则。 人类二次性别分化后,活跃于赛场上多是Alpha或者Omega,剧烈的运动会让他们的腺体器官变得更加活跃,信息素外溢或者是发生一系列的生理反应非常正常。 所以很多运动的中场休息的时长可以增加到半个小时,让特殊性别的球员们平息自己的情绪。 足球的中场休息时间甚至长达四十五分钟,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半场。 这些时间将会让情绪调动超过阙值的运动员,进入专门制造的隔离室里自行调节生理与心理情绪。 “我他妈好的很,根本用不上「特殊中场」,别做多余的事——” 赵恕叉着腰站在那,完全不满的看着只关心他们接下来比赛状态的吴且,然而刚刚拿到了孙迷签字的申请单的小吴老师却在经过Alpha时,无视他脸臭到极致,突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 原本过分活跃的心脏因为胸前轻柔的触感几乎停跳。 “?” 赵恕低下头,与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对视上。 “做的不错。” 淡色的薄唇轻启,依然是颇显清冷的嗓音。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黑发Beta又仰脸冲他笑了笑。 “全是汗。” 明明不是从刚才到现在赵恕听过最彩虹屁的夸奖,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的回答都说不出来。 等赵恕反应过来的时候,黑发Beta已经收回手,与他擦肩而过。 赵恕:“………………………………” 这个Beta,完全懂得如何杀死他。 反正他死掉了。 …… 申请完「特殊中场」回到红铁中学的教练席,吴且准备讲一下下半场的战术,大多数人都坐在椅子上喝水和擦汗,唯独不见赵恕踪影。 “……” 三分钟前还在跟他叫嚣自己用不上「特殊中场」的少年Alpha这会儿消失的悄无声息,捏着黑色战术本的小吴老师露出个无语的表情。 “原本确实不用,信息素还在可控范围内。” 旁边,裴顷宇的声音适时响起。 “但下场跟你说完两句话以后,他就转身去隔离了。” 去隔离室做什么呢? 无遗就是发泄一下多余的高昂情绪。 裴队长略微沙哑的嗓音中有不掩饰的嘲意,吴且转过头去看他,同时看见了站在他旁边一脸紧张的段白芮—— 原本Omega准备给他递湿毛巾,显然现在是搞不懂从刚才起话就很少的裴顷宇,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又开口怼小吴老师。 ……从这次合训的某一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变得很差。 段白芮完全不知道原因,他紧张地望着黑发Beta,露出很害怕他们吵架的表情…… 但吴且只是瞥了裴顷宇一眼就低下头,翻开了手中的战术本,给他们讲下半场的注意事项。 吴且讲完自己要讲的战术内容,抬头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赵恕还没回来。 此时距离中场休息结束还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孙迷已经开始有些频繁地转头去看身后的球员通道—— 介于无论是赵恕还是裴顷宇近期都发生过因为情绪或者身体功能的不稳定,引发易感期紊乱的情况,主教练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吴且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 三分钟后,吴且站在一扇紧闭的隔离室门前,嗅到从门缝中溢出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 还有哗哗的流水声。 单独隔离室设置得很大,里面不仅配备了供一般Alpha紧急使用的抑制剂,还配备了浴室,此时热水蒸腾带出的信息素浓度还在安全的浓度范围内,以Beta的嗅觉来说,不算呛人。 这说明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生孙迷担心的易感期相关症状—— 吴且也松了口气。 他曲指敲了敲隔离室的门,喊了声:“赵恕。” 里面的流水声在三秒后停止,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的要命,隔着那扇厚重的门,吴且能听见里面Alpha略重的呼吸音。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信息素飘散出来,足够让每一个闻到的Omega退避三舍,然而Beta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仰着头问门缝后出现的那双湿漉漉的深棕色瞳眸:“二十分钟了,还没好?你要搞到什么时候?” 赵恕没说话。 门被被拉开了些。 门后的人完全的暴露在黑发Beta的眼皮子底下,汗湿的球服一团咸菜似的揉成一团,扔在脚下。 伴随着Alpha起伏的胸膛,水珠顺着他充血隆起的肌肉滚落…… 最开始吴且的视线是下意识的追逐动态,伴随着水珠下落而下落。 直到目光落至不礼貌的高度,他停顿了下,缓慢地眨眨眼。 ”……「特殊中场」的三十分钟不够你用的?” 他的声音纯纯充满疑惑,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个语气,但他忍不住。 “少爷连伺候自己都不会吗?” 按照常理,二十来分钟完全足够一半的Alpha或者Omega平息一切躁动…… 或许是S级Alpha的身体素质格外优秀? 赵恕倒是情绪挺稳定,就好像眼下被冷嘲热讽的不是他,被水冲得湿漉漉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抱着胳膊往隔离室门框一靠:“嗯。不太会。” 吴且:“……” 吴且不是很懂他这种不负责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吴且:“下半场不上了?” 赵恕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荒谬,在黑发Beta嘟囔着“快点吧中场休息都要结束了”,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拉扯了下。 面前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黑发Beta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吴且挣了下:“想都别想。” 赵恕只是抬了抬眼,稍稍用力,他的挣脱便失败了。 拇指摁在Beta的手腕凸起的腕骨骨节,轻轻摩挲了下,让他感受自己的掌心温度,Alpha少年的嗓音喑哑:“你来的时候就应该有一点觉悟吧……不然你来做什么?” 听上去还挺无辜。 甚至落落大方。 男人一般不会说自己“不会”,除非是要看哪方面的“不会”。 他一边大言不惭的说着风凉话,语落的同时,已经顺手将没做防备的Beta拎进隔离室。 隔离室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吴且的背靠在湿漉漉的墙上,Alpha压了上来,干燥的唇轻轻蹭他的耳垂,靠近他,Alpha小声的说:“上半场我状态好,下半场还要继续上场的吧……你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人是会进步的。 正如在某月某日某一分秒,赵氏小公子犹如得到天授,突然领悟光狗叫并不能说服面前的人一分一厘。 喉结上下重重滚动,目光猝然深沉,事实上他也没有撒谎。 而此时此刻,Alpha低着头,那双深沉至近乎接近黑色的深棕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被他揽在怀中的人。 “见死不救?” 空气好像陡然湿润,空间内温度也悄无声息的升高,赵恕闭了闭眼,努力寻找理智与清明,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吓到他……然而胸腔之中奔腾的热意依然在接触的那一瞬“轰隆”一声,犹如沉睡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有什么在叫嚣着,肆意奔涌。 赵恕猛地睁开眼,与怀中的人对视。 沉迷的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轮廓前所未有地如此清晰。 几乎是被Beta碰到的一瞬间,湿润的隔离室里,信息素浮动着混入浓郁的雄性气息。 空气沸腾着演变浑浊。 Alpha低下头,亲了亲怀中人因为震惊不停扇动的长长睫羽。 …… 当水流声再次响起。 目光落在低头认真洗手的Beta充血泛红的脖子和耳垂上,赵恕唇角翘了翘,懒洋洋地说:“谢了。” “……” 吴且“啪”地用力关上水龙头,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手砍了。 “闭嘴。” 第69章 你可以是每一个人「上」 隔离室的门被重重推开,率先走出来的Beta低着头,走在前面。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明知道上面只有残酷的洗手液的香味,还是崩溃又嫌弃地甩了甩。 在他的身后,敞着鸟、如原始人状态的Alpha满脸释放后的惬意,湿漉漉的赤脚在地面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他长腿轻松跟上前面人的步伐,还有空闲从后勾首欣赏走在前面的人的脸色。 “你脸好红。”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人类都不会毫无反应。” 迅速挪动到球员储物箱,黑发Beta以打砸抢的力道重重拉开上面挂着“赵恕”铭牌的柜子,从里面拖出来一个运动包。 “现在可能轮到你调整一下情绪了。” “你再说话我把你舌头扯下来。” “我认真的,你照照镜子吧,就你现在这样出去,之前我主动揭发裴顷宇和段白芮的事让他们不得不官宣都显得多余,长了眼睛的恐怕都很难相信我们没发生什么。” “啊啊啊啊别说了——” “我已经很克制,但你非要一脸真诚的写着我们干了什么,神仙也救不了你。” 赵恕说的是真的。 他确实挺克制的,这一次他属实做事十分有分寸,没有趁乱在小老师的身上乱啃,也没有对他的后颈脖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吴且的身上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儿龙舌兰烈酒信息素的味道。 有的只是他自己的做贼心虚,肤色从锁骨处煮熟了的虾一样,涨红至耳根。 此时他抿紧了唇,猛地抬头去瞪赵恕,后者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唇边挂着微笑。 那双深棕色瞳眸与方才某一瞬重叠,不知道怎么的,吴且突然在眼前的少年吊儿郎当的笑容里,想起方才落在他眼睫毛上的轻吻…… 如羽毛般轻柔。 反而有了珍而重之的意味。 “……” 脑海中像是焦渴的马路被一阵狂风疾雨凌虐而过后天降九天玄雷劈了个热热闹闹最后又狂奔过一万头大象。 吴且动了动唇,奈何像是被锁喉的尖叫鸡,喉咙像是被命运无情的大手卡住,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以几乎把运动包包带扯断的力道,默默收紧指尖。 这副无语凝噎的生动表情被面前的少年尽收眼底,一时间休息室内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黑发年轻人如擂鼓般惊天动地的心跳。 赵恕唇边的笑容扩大:“怎么样?” 吴且:“……什么?” 赵恕:“粗吗?” 吴且:“…………………………” 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运动包狠狠摔到少年Alpha那张可恶的笑脸上,又以不轻的力道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 踩着比赛开始前的预备哨声,吴且拎着情绪稳定的红铁中学首发大前锋回到了篮球馆。 Alpha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用了隔离室里的淋浴,神态自若。 除了全场最想赢的主教练孙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其他人几乎是瞬间便把暧昧的目光落在了小吴老师的身上。 吴且放开了捏在手里赵恕的衣领,后者面无表情地站直弓着的背,问:“所以,下半场的战术是什么来着?” “裴同学,你的护腕都湿透了,你昨天让我帮你带的备用的还在我包里,要不要我替你拿过来……?” 段白芮原本都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他一心一意扑到面前的男朋友身上—— 两人相处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一个人在讲单口相声。 裴顷宇很少给他回应,但也不是不理他,比如当他发出疑问句时,前者会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以表示其实他有在听他说话。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段白芮问完话,许久没有得到答复。 “裴同学?” 他好奇地抬起头看向Alpha,看见Alpha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刚才坐在椅子上低头闭目养神睁开眼,原本盖在头上的保温毛巾从头顶滑落至肩膀上。 Alpha少年拧着脑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 “?” 顺着他的目光,段白芮看见了小吴老师和赵氏小公子—— 前者正握着自己的那个本子一边翻一边迅速的在说什么,那边有裁判在催,说话的人停顿了下,然后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赵恕伸手想要去拿他手中伴随着说话,小幅度挥舞的黑色本子。 在他手碰到那个黑色本子前,黑发Beta不耐烦地蹙眉,反手用黑发本子敲了下Alpha蠢蠢欲动的手背。 被拍痛了,Alpha“嘶”了声缩回手,挑起眉看似条件反射想发火,却在看见身边的黑发Beta那因为小脾气紧绷的侧脸时,怒意又瞬间化作笑意。 他缩回手,低头跟吴且说了几句为什么…… 吴且脸色依然淡然得很,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他看上去不像是会回应赵恕的样子。 但等赵恕说完话,那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了滚,长长的睫毛轻扇,黑发年轻人还是回给他一个表示“我听见了”的眼神。 两人也没做什么。 但气氛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和谐。 “赵恕同学在小吴老师面前和平时不太一样。”段白芮说,“不像你,你好像有些讨厌小吴老师的样子。” 段白芮是完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 裴顷宇以丝毫无侵略性的目光扫视着不远处小吴老师淡色的唇瓣,和毫无暧昧痕迹的修长白皙颈脖。 “不是。” 坐在场边的Alpha拥有清冷的嗓音。 段白芮看见裴顷宇慢吞吞转过头,将那块已经半干燥的保温毛巾从肩上扯下,随意扔在一旁,Alpha难得的直视着他,与他说话。 “我没有讨厌他。” 裴顷宇平静地回答。 …… 比赛终赛哨声响起时,赵恕完成了他上半场最后一个炫技—— 在对方以超绝弹跳力著称的中锋脑袋顶上,完成了一次拉杆上篮。 球“唰”地发出轻响入篮,声音不大,却在鸦雀无声的球馆里显得震耳欲聋。 三秒死寂。 “哔”的一声计分器声,比赛分数最终定格在“73:77”这样的分数。 宜城附高赢了,但在数秒沉默后,从红铁中学那边传来的欢呼声就要将篮球馆的房顶掀翻…… 替补席上,孙迷扔了毛巾骂骂咧咧的夹杂在激动的替补队员中间,冲向站在球场上的队员们—— 很快的,主教练与所有人抱成了一团。 竞技中,充当追逐者,向上攀爬的乐趣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山顶就在那,等着他们去征服。 吴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直到他一脸恍惚的感觉自己被拽着胳膊拎起来,然后从四面八方涌入的少年气息将他包围。 好像没有人还能记得他是老师。 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拼命地揉他的头发,拍他的肩膀和背,Alpha少年们过盛的精力让他们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像是一个个只会嚷嚷“啊啊啊啊”和“小吴老师”的复读机。 吴且被他们拱在中间,很狼狈的说服他们,这只是一场训练赛,大可不必有要把他抛起来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 好不容易从疯狂拱他的少年中间挣脱,吴且迅速退到角落里,耳朵里还”嗡嗡”地被吵到耳鸣,他站在一旁,表情显得有点呆。 脸被一种汗津津的手拧了一把。 他转过头,是一只手抓着水杯的赵恕,两人四目相对,他以为赵恕又想要一些夸奖,正准备敷衍一下,却没想到他问:“你在想什么?” 周围每一个人都很兴奋的讨论着刚才自己在比赛中的表现,就连裴顷宇这样话少的人都被以段白芮为首的一群后勤围绕,周遭水泄不通。 有些诧异的抬了抬眼,吴且看到赵恕正低着头认真的望着自己—— 贡献了最后高光时刻,全场带着完美的节奏啃下一块硬骨头的Alpha此时此刻来到他的身旁,问和刚才比赛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吴且转过头看了眼计分牌。 又把头转了回来。 突然就不想再敷衍了事的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最后你的那个拉杆上篮,让我想起了自己。” 赵恕侧过头,“嗯”了一声,声音显得漫不经心:“本来就是学你的。” “是我在高中职业联赛打得最后一场球,对战洛杉矶圣安托尼亚野牛。”吴且说,“在最后的三秒,我在对方身高两米一三、同样是中锋位置的安东尼头上完成了一样的拉杆上篮,比分反超一分,我们赢了,拿到了西部最后一个季后赛名额。” 那时候的吴且十八岁,刚刚分化成为Beta不超过三个月,伴随着那场比赛的终哨声,他知道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 季后赛强度太大,以他的Beta身体资质已经打不了全场。 但是落地的时候,球馆的光线那么刺眼,转过头看着定格在最后刺眼的比分,被队友们簇拥着、抛起来、扔上天空的时候—— 他更多的是不服。 他明明赢了。 以一米七九的身高,跳赢了两米一三的一线中锋。 以Beta的性别,坚持到了比赛的最后一秒,赢得了比赛。 可这都没有用。 时至今日,他好像也还是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有用的。 当黑发Beta模棱两可的话语落下,赵恕一反常态没有像是笨狗一样追问吴且“那又怎么了”,相反的,他难得表现出了语塞,这让他与Beta之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里。 与周围欢呼雀跃、对接下来的正式秋季全国联赛蠢蠢欲动的气氛完全不同,他们谁也没急着打破沉默。 大概有半分钟的僵持后,赵恕突然放松了脸上的紧绷,他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功能饮料塞到黑发年轻人的手里—— “篮球是集体运动。” 在后者猝不及防地条件反射伸手接过那瓶饮料时,赵恕开口说。 “并不是非要站在篮筐下在流汗的,才是参与比赛的球员。” 吴且捏紧了手中的塑料瓶,它在他手中发出不堪负重的清脆声音。 “刚才,无论是我的拉杆上篮,还是高凡吃了药似的三分远射,裴顷宇的频繁上篮或者是王佳佳积极的全场跑传……” 赵恕反手指了指身后,刚刚结束比赛,所有人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干的篮球场—— “如果你正确的看待这件事,会发现,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你。” 手中扭曲的饮料被抽走。 喝了一半的瓶子被随意塞进运动包里。 Alpha悬挂着汗珠的手腕从远而近,最终落在了黑发Beta的头顶,像是随意的一拂。 “刚才你也打了一场漂亮的以弱抗强,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会为这个还算不错的结果打起精神来。” 大手从头顶滑落,潮热粗糙的触感刮过他的鼻尖,少年的食指和中指分开,顶了顶黑发年轻人紧抿的唇角—— 强行将它们撑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笑一个嘛。” 做完一切无聊的摆弄,赵恕把运动包甩到肩膀上,转身离开,回到不远处热热闹闹讨论最后一晚上哪痛快喝一场的队友中间。 吴且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抬手插入卫衣口袋。 指尖碰到了锋利的边缘,他先是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碰到的是刚才随手塞进口袋里那些职业球队塞来的名片。 ——原本准备比赛完后,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全部扔进垃圾桶的。 手指无意识的扣了扣其中某张纸片的边缘,片刻后,吴且将手从口袋中拿了出来。 “小吴老师,”王佳佳兴奋的声音传来,“晚上一起来喝一杯吗?!” “哦。” 吴且抬脚走出角落,走向闹腾个没完的吵闹中心。 “好的。” 第70章 你可以是每一个人「下」 晚上,三所学校全体成员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居酒屋。 从合训开始时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的逐渐熟悉,短短十几天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么长,少年们面面相觑,发现对着平日里那些讨嫌或者不讨嫌的脸,这会儿倒是一点难听的话都说不出。 刚开始大家都各自占据居酒屋的角落,各自喝自己的。 酒过三巡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开始满场子乱窜,每一个角落里都可能零散坐着红铁中学的人,在他身边勾肩搭背的,有前天刚吵架骂他们暴发户的帝都十二中,或者也能是宜城附高的某位正高呼“你们凭什么只输给我们四分”。 小吴老师一晚上不知道加了几多位乱七八糟人士的联系方式。 但他没有喝醉。 这一次他学了聪明搁酒里掺水,面对已经开始醉的傻孩子还学会了对方一杯他一口。 到了后半夜时,小吴老师接了个电话,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拉开提拉门来到了走廊,寒风迎面吹来,冰雪气息吹走了他身上裹着的暖气。 站在屋檐下,黑发Beta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高领毛衣让他的这个动作做得不算猥琐—— 面对空无一人的庭院,唇边溢吐出温热的白雾,他才低头,重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发送信息的倒不是什么熟人,他们甚至是前两天才加上的好友,根据理英的介绍是机场贵宾通道的地勤,今晚有夜班排班。 吴且用一千块的价格完成了这场酣畅淋漓的收买,视频中,那一对孤傲、矜贵的双生子刚刚完成安检,登上了停机坪属于他们的私人飞机—— 视频中,寒风将他们的风衣吹的在身后翻滚如浪,风衣带翻飞间,率先登上阶梯的比及塔·维赛回了一次头,翠绿的瞳眸看向了身后某一处空地。 哪里空无一物。 他似透过空气在看什么,又好像只是看向虚无。 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毫无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遗憾,冰冷的一如既往。 吴且看着比及塔·维赛与莱茵·维赛进入私人飞机,机舱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那门被关上的一瞬,他整个人往后靠了靠,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股气,放松下来。 ——终于结束了。 吴且心想。 ……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各自上各自学校的大巴车。 因为前一夜全体喝多,所以今早全体宿醉,在各家带队老师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少年们集体脸色惨白、步伐漂浮、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王佳佳挂在高凡身上,发誓自己自己再也不喝酒了。 高凡让他别喊了,本来头就够疼。 吴且原本跟在他们身后想要上车,结果临上车又被人从后叫住,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周凯,在他身旁,则是半张脸埋在冲锋衣中的江西路。 少年剩下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红的吓人。 江西路支支吾吾,周凯不耐烦的从后面踢了他一脚,然后说:“这个人有话和老师说……昨天像个跟踪狂一样跟着你从居酒屋出去,盯着你在走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又跟着你去了厕所——” 江西路:“啊啊啊啊!” 吴且:“……” 是有这么一回事。 昨夜,在用两只眼睛恭敬欢送维赛双生子后,他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也确实遇见了江西路,但是这位当时可不像是有话要说—— 迅速的脱裤子,迅速的放水,迅速的洗手以及迅速的离开。 从头到尾只是喊了声“小吴老师”。 吴且:“什么事?” 江西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同时因为力道太大把自己冲锋衣的拉链绳头直接拽了下来——在周凯无语的咂舌音中,他把手机递到了小吴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江西路:“请老师和我加个联系方式!” 声音之洪亮,在吴且一脸懵逼的接过他的手机时,身后红铁中学大巴车车门内,传来另一道声音。 “叫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喊‘请老师和我交往‘。” 赵恕顶着一张十分不耐烦的臭脸,探出半个身子—— “江西路,你他妈没忘记这是我未婚夫吧?”少年Alpha居高临下地望着车下热闹的一群人,“忘记了也没事,我现在再强调一遍。” 江西路原本一脸紧张的盯着吴且在自己的手机上输入微信号,此时猛的抬头,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刻凶狠狗叫回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 赵恕一挑眉,显然还想再骂几句。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吴且输入完自己的微信号,把手机还给江西路,同时回头看了赵恕一眼—— 原本很有话说的人在这一眼下立刻露出被哽住的表情,然后气势不减地响亮冷笑一声,赵恕缩回了车内。 “……” 吴且的鼻子都被冻红了,他一秒都不想站在寒风里听这群幼稚鬼吵架,挂着营业微笑送走了江西路以后,他转身上车。 车上果然暖烘烘的。 虽然暖气中充满了宿醉的臭酒味。 赵恕站在后排和王佳佳他们讲话,他的包放在王佳佳身边,车上的人都入座了。 只有裴顷宇旁边,靠窗的位置还有个空缺。 司机跟着上车,高呼一声学生们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吴且犹豫了下,看向此时坐在裴顷宇斜后方的段白芮—— 这会儿段白芮正扒在Alpha的座椅靠背上,侧着头跟他说话,感觉到小吴老师投来的目光,他停顿了下,“啊”了声,站了起来。 段白芮:“小吴老师,我我我我和你换……” “不用。” 少年Alpha平静的声音打断了Omega的紧张声线。 当吴且和段白芮双双看向他,裴同学那张英俊清冷的脸上有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无懈可击,他看着段白芮。 “去几个小时的路程,搞那么多事做什么?” 段白芮“哦”了声,脸上挂着不无掩饰的尴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后排的赵恕听见动静挤上来,看了眼座位安排果断加入混战,让裴顷宇去后排和王佳佳坐。 裴顷宇掀了掀眼皮子,回他:“不。我晕车。不坐后面。” 打小到大没听过这位发小还有晕车这个功能,赵恕发出一声荒谬的笑声,怒骂你晕车怎么干脆不昨晚半夜就出发用两条腿走下山? 裴顷宇回给他一个讽刺的假笑。 吴且头疼的扶着座椅靠背,问我还能不能坐下了。 最后是孙迷站出来制止了所有人的吱哇乱叫,他让大家都老实滚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裴顷宇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吴且让出了一条道。 于是吴且坐到了唯一的空位上,刚一坐下,立刻感觉到Alpha信息素若有似无的笼罩上来,那雪松气息在冬天其实并不是那么分辨,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几乎融为一体。 他侧了侧身,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开始闭目养神。 …… 汽车开动,大概是一个半小时后,整辆车从刚开始的吵闹变得鸦雀无声。 宿醉的少年们嚷嚷着头痛然后睡死过去。 车子经过一个土坑颠簸了下,原本闭着眼的裴顷宇睁开眼。 在周遭宁静的环境中,他侧目看向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从车启动开始他就一直很安静,此时头往车窗一边偏靠着车窗,双眼半瞌。 没睡着,也没在看手机。 “小吴老师,是准备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样子,这辈子也不和我说话了吗?” 少年压低了音量,嗓音比平日听上去低沉。 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吴且动了动,倒是没有被吓一跳,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了过来。 他停顿了下,像是没有听见Alpha调侃似的提问,突然说:“你注意到这条路不是去机场的那条路吗?” 裴顷宇没说话。 ——看来是注意到了。 知道这不是一场疯子策划的酣畅淋漓的集体绑架,吴且稍微放下心,抬手挠了挠有些僵硬的下巴,他问裴顷宇,知道一些什么,他们这是要去哪,学校给的假期就到明日截止。 一连串的发问,少年只是顶着同样的表情不变的望着他。 直到吴且安静下来,他才微微笑了笑。 “你去年才到江城,或许不知道,江城的上城区每年都会在赵家的船上举行一场成年礼宴。” 裴顷宇不紧不慢的回答。 “我们现在是去码头的路上,小吴老师。” …… 次日。 江城,红铁中学。 早晨,校园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徐慈心拎着一袋沙琪玛边啃边往办公楼走,试图争取在早读前解决自己的早餐。 万万没想到,在距离办公楼还有大约一百来米时,她迎来了她平淡上班生涯中,比较有波澜的一日。 从办公楼前那棵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榕树下,走出来两名十分高大、英俊的年轻外国男人—— 一模一样的长相与完美身材,金色如太阳神的头发,完美如奥林匹克山脉走出的容貌…… 他们身着休闲服,后颈贴着的隔离贴显示着他们显而易见的二次分化性别。 当他们从树荫下出现,仅迈出两步,举手投足间的体面与矜贵,无一不显露他们的身份不凡。 拥有伴侣且对伴侣毫无异议的徐老师“……”了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一下又不犯法。 尽管徐慈心心知肚明,眼前的这对漂亮的不像是凡人的双生子,应当出现在马赛,在巴黎,在华尔街,在好莱坞…… 而不是华国沿海城市的一座私立高中里。 脚下匆忙的步伐下意识停住,阳光下,徐慈心微微眯起眼,站在原地,有些警惕地看着其中一名漂亮Alpha走到自己的面前。 与另外一位不同,他似乎是身患某种残疾,一边翠绿的瞳眸被漆黑透亮的义眼代替……阳光下,那双眼折射着诡异却璀璨美丽的光芒。 他的中文讲得意外的好,没有一点奇怪的口音。 他自称“莱尔”,是吴且高中的挚友,还是同篮球队的队友。 只不过不幸的是,他们在吴且研究生毕业后便失去了与他的联系,狠心的Beta离开美国时没有通知他们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留下只词片语,他们为此伤心不已。 现在,他们终于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赶到华国来,千方百计才打听到了吴且的工作地,找上门来。 以上。 描述格式仿佛接下来就是“给你远在华国的朋友李华写一封信,四百字不计标点,文体不限”。 “我们是来实实在在的讨债的呢!” 拥有一双不同眸色的Alpha笑着道:“请问眼前这位美丽的Omega小姐是否认识吴且,能不能带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去。” 眼前的Alpha笑意盈盈,优雅从容。 徐慈心说:“哦。” 徐慈心满脑子都是,我家理英会不会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没有GET到小吴老师魅力的笨蛋Alpha…… 真是好险。 她眨眨眼:“小吴老师前两天带队出去合训了哦,按照道理是今天回来,他的办公室在前面,你们可以到里面会客室坐着等,里面有免费提供的茶水——” 她话语未落。 突然余光瞥见,就在他们的身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校园,蓝色的车牌上,车牌号十分熟悉。 “噢。”徐慈心指着身后的黑车,说,“说曹操曹操到,那是吴家的车,小吴老师应该是来了噢。” 她话语落下,就看见双生子中那始终一言不发、气质比较沉稳的那位微微眯起眼;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这像是嗅着兔子的猎犬,脸上的笑意一敛,立刻回过头去…… 徐慈心心中“咯噔”一下,竟然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拎着的包后退两步,Omega敏锐的洞察力告诉她空气中漂浮着的危险,一切显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两个人—— 此时,迈巴赫已经开到不远处空地,车稳稳停下。 车门内传来“咔嚓”一声轻轻的解锁声,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绷又奇怪。 在这样的气氛中,徐慈心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木气息,就像是错觉,但那沉水木木质调又有别于一般的信息素,像是入侵了她的每一寸嗅觉…… 车门被打开。 身形高大的成熟Alpha一身西装革履,脚下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落地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赵归璞弯腰从车后座落车,倚靠车边而立,抬手摘下脸上戴着的金丝眼镜,冲着不远处沉默的维赛双生子与看傻眼的徐慈心淡然一笑。 男人正如行舟渔业者最常祭拜信奉的神明,总是于滔天噬命的惊涛骇浪中,从天而降。 第71章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 “哐”的一声巨响中,比及塔·维赛面无表情的看着花费巨额欧元布置的私人飞机内饰化为乌有。 赵归璞提及的那一场无名台风确实刮了起来,只不过是刮进了这架Boeing BBJ 999-7商务喷气式私人机中—— 所到之处,狼藉一片。 「从我们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比及塔!他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冷静,莱尔。」 比及塔不得不用更亲密的方式呼唤他的弟弟。 「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他大概也是阴错阳差的知道了一些事……不得不承认,我们运气似乎差了些,幸运女神这一次没有站在我们身边。」 莱茵·维赛闻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比及塔·维赛在说什么? 他亲口承认了幸运女神的抛弃? 这真的是那个比及塔·维赛会说出来的话吗? 在外人眼里,所谓的恶魔双生子是指他们两人,但愚蠢的人类总被表现所蒙蔽…… 他们早早地替性格急躁、乖张暴戾的莱茵·维赛取好了“独眼的牧羊人”外号,承认了他在疯狂的性格方面完美符合维赛家族继承人的标准。 相比之下,人们认为,相比起弟弟,作为哥哥的比及塔·维赛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疏冷性格使人退避三舍,显得更加优雅,矜贵,从容。 ——这当然是惊天骗局。 出生时间只相差一分钟不到,精准的来说应该是四十五秒,兄弟二人打从出生起就没有分离过,莱茵·维赛了解他的哥哥,这个男人的冷血与残忍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否则莱茵那日不会破天荒般慌不择路,晕过去前不忘记央求比及塔不要伤害那个将银叉夺走他眼睛的人。 正如此时此刻,在乘务组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男人从容经过一地废墟狼藉,无视了正发怒的莱茵·维赛,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一地的碎玻璃中,他在打碎的相框旁站定,弯腰从一地玻璃碎片中拾起一张照片。 玻璃割破了他的指尖,然而碧色瞳眸之中毫无波澜像是没感觉到疼痛。 指尖的血液弄到了照片的背后,男人只是垂眸看着手中那张老照片,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莱茵冷静下来后,也奇怪什么鬼东西值得比及塔这般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从地上又捡起……伸脑袋过来扫了眼,他立刻愣住。 眨眨眼,Alpha有些懊恼的“噢”了声,转头埋怨都已经快吓死的乘务长,怎么没有赶在他发火前把他的照片好好收起来—— 「先生——」 乘务长是个Omega,此时此刻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跟莱茵道歉。 又跪在比及塔面前。 莱茵露出玩味的笑容,然而捏着照片的Alpha眼中却没有刻意的为难……当然也没有怜香惜玉。 他目光扫视过面前跪下的黑头发、黑眼睛的Omega,平静的仿佛只是略过一件死物。 莱茵也并没有关注这个Omega太久,Omega跪在废墟里,扎得膝盖都流了血,他只是迈过了从他膝盖下流淌出的血液,伸长脖子着急确认比及塔手中的照片没有划痕。 在确认照片完好无损后,他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跪在地上血流如注的乘务长说:“好啦,又没多大损失,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话这么说着,他没让乘务长起来。 在外面社会总能被更珍惜对待的Omega便只能跪在玻璃碎片与废墟中,低着头,瑟瑟发抖。 「哥哥,照片——」 「我先没收了。」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侧身躲了躲,躲过了弟弟伸过来、蠢蠢欲动想要讨要照片的手。 「人看不牢就罢了,现在连一张照片都保护不了。」 莱茵立刻发出备受打击的抗议声。 ——兄弟二人争抢的,是一张来自他们高中时的照片。 篮球队的大合影,大学之后再也没怎么打过篮球的双生子,却如同最纯真的高中生一般,将这张照片宝贝似的随身携带着。 照片中,大家都是少年人模样。 记忆是夺冠后的赛后群访开始前,当时所有人到齐,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和他们身穿一模一样款式、只是胸前数字不同的黑发年轻人,留下了这张合影照片。 站在最中间的是他们亲爱的小队长。 小队长捧着奖杯,天真稚气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唇角上扬蓄着笑,笑起来的时候很奇怪,他只有一边酒窝。 比及塔很喜欢用手指去蹭他这边的酒窝。 就像家里养的猫从身边路过时,很难忍住不伸手随便摸一摸,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随便乱摸一下。 ……那个时候,小队长还没分化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成年。 那也是他成为队长的第一年,就像是掉进了狼群里的非珍贵品种猫,却意外的因为认真成为了什么队内气氛平衡期,带着一群青春躁动期的Alpha横冲直撞,捧起了那年全美高中职业联赛的奖杯。 多少年前的事了? 维赛双生子都记不住了。 那时候他们扮演着国王的圆桌边最忠贞的骑士,光明磊落,正义活泼…… 两头头狼乔装打扮,混入了羊群,成功地披着羊皮,骗到了以为自己在牧羊的猫。 他对他们毫无防备。 当球队长途出发前往另一个省份打友谊赛,他会毫无芥蒂地枕着比及塔的肚皮安然入睡,醒来后会笑着问:比尼,我压疼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当他打球练到精疲力尽,会把腿搭在莱茵的腿上,高呼着莱尔我的腿有点抽筋,你来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这难道是生长痛,我是不是要分化啦? 过往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张笑着仰头望过来的黑色眼睛,却在本尊离开的这几个月一日赛过一日的模糊…… 午夜梦回的时候,莱茵其实也有过小小的懊悔—— 如果装一辈子的圣洁骑士,是不是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有可能能够把吴且永远、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哥哥,我真的很想他,想再听他叫我一声“莱尔”……」 废墟中央的扶手椅上,莱茵·维赛颓唐的陷入其中,他对眼前的困境就要到了一筹莫展的程度—— 他们的小猫识破了他们的真面目,为了逃离他们,直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整个珍惜过、守护过的羊群,逃入他们无法触及的广阔森林。 一年前。 他们怕吓着他,放任了他一年的自由。 毕竟小猫的心脏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小,闯了祸就会逃,也许一点轻举妄动足够他自己把自己吓死…… 一年后。 当他们想要前来抓猫的时候,猫的前面出现了一只真正的牧犬。 传说在华国西北地区有一种牧犬,体格高大威猛,忠贞且护食性强,一犬能战胜整个狼群…… 原来这样的生物真实存在。 维赛双生子真正的看到了它的森白獠牙。 他们这些外侵物种,还真是猝不及防,一来就好好的吃了一次叫人寝食难安的败仗。 飞机起飞前,比及塔扭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没有办法,莱茵。」他说,「你不该如此惊讶的,他向来就有这样的本事——」 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庇护所。 正如当年也是这样,用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轻而易举的骗到了维赛家族的继承人,让他们从破坏者变成了守序者,心甘情愿为他那能在西海岸的野球场安心打篮球的小小心愿保驾护航。 吴且总是有这样的本领—— 哪怕他不是主动在做这件事。 「赵归璞并不是什么随便能杀掉的路边野狗,我们暂时只能从长计议。」比及塔说,「慢慢来吧,莱茵。」 毕竟华国有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幸运轮盘的指针不可能永远转不到他们的跟前。 …… 大巴车开进码头的时候,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惊醒了车上一群昏昏欲睡的宿醉学生。 大多数人在下车时看到眼前的是码头而不是机场都显得特别茫然。 吴且跟着下车,他在车上问完了裴顷宇,这会儿转头去看赵恕—— 原理是,一群人如果疑似被绑架了,那就去看身价最贵的,若身价最贵的那个还一脸淡然,那就说明真的没事。 更何况面前的豪华游轮侧面还有一个硕大的鸢尾花图腾纹样,那是一切赵家所有物上会出现的东西…… 若是要搞诈骗和绑架,光眼前这些所见实物的成本,都够绑匪干点别的然后做大做强。 上了船,吴且又发现一些不一样。 船上的安保系统太好了些,而且还不是那种他老爸在金山角养的雇佣兵同款,而是一群正规军,他们层层叠叠入铁桶似的护着一个人—— 江城执法者总司裴擒一身休闲西装站在甲板上。 这是吴且第二次见到这个人。 裴擒今年四十出头,是江城前后百年来,执法者系统内升得最快的,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司。 年纪轻轻身居要位,他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貌似没怎么被身位与年龄不符这件琐碎事困扰过—— 脱了执法者制服只着休闲服依然挺拔,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双眼锋锐有神,唇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成功商人。 那般成熟的气魄与光华内敛,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崽子们如何扑腾也模仿不来的。 “裴总司……” “啊他怎么来了——” “裴顷宇,你……”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炸开锅来,跟天塌了似的,众人瞪圆了眼,回头惊悚地去看看裴顷宇。 在场的只有初来乍到、并不是江城人的吴且和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没怎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后来吴且从一些学生们的只词片语中了解了一些事—— 正如裴顷宇所言,马上就要在这游轮上举办的确实是今年江城的成年礼宴。 江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习俗,男不外娶,女不外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外”范围过分到,在江城老一辈的观念里,出了省等同于出国。 于是所谓成年礼宴其实说白了就是江城上城区的大型相亲宴,每年这个时候,国内的、国外的适龄年轻人就算是请假也得滚回来相看…… 这事儿年年由赵家出场地,也算是给少爷与小姐们游乐海上的短假期。 只是也许是今年海事情势复杂,所以举办的时间订的仓促,船没停在江城的港口,搞得现在大家都显得有些鸡飞狗跳,江城的年轻人拎着箱子往这边赶,国外的骂骂咧咧忙着订机票…… 话是这么说,但话又说回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的旗号也要打一打,所以这种场合通常又有那么一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通常情况下,家长并不是尽数出席。 除非是家里哪个孩子这八字都见着一撇了,家长会陪同出现,谈一谈合作顺便联络一下和未来亲家的感情。 所以这会儿大家都那么诧异看到裴擒—— 小儿子刚紧急标记了个Omega,没过几日裴总司便出现在了成年礼宴,这很难让人不多想:怎么着,这是要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那个来自下城区的Omega。 众人窃窃私语的躁动中,裴顷宇率先走出人群,来到甲板上众星拱月似的站着的男人跟前,不咸不淡的叫了句:“爸。” …… 甲板上暗潮涌动,吴且完全不关心。 让他相信所谓的成年礼宴仓促举办,赵家要用的船又正好停靠在他们所在这深山老林地级市码头,不如让他相信明天外星人就会造访地球。 拿出手机,他准备看看朋友圈动态。 结果在滑进微信的一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理英将他和徐慈心老师拉了个讨论组,从今早九点开始,他没有看手机的这两个多小时,讨论组的未读信息【999+】。 吴且“……”了下。 完全不知道这一对情侣为什么要把恋爱谈给他看,这算不算什么变态的玩法,结果往上一拉,发下这件事和他还真有点关系—— 在过去的时间里,徐老师把世界上所有的【大哭.JPG】【委屈哭.JPG】【歉意哭.JPG】表情包收集来,一边@他一边给他发了个遍,哭哭脸载体从人类幼崽到小猫到小狗最后连动感超人和野原广志都有份…… 【吴且:?】 小吴老师终于有了反应,上午没课坐在办公室玩了两个小时手机的小徐老师立刻停止发表情包,改发语音消息,用特别特别可怜的语气跟他道歉,然后告诉他,早上有一对双生子外国人来学校蹲他的点。 都说华国人并不care国外的腥风血雨,更不好说什么意国黑手党百年发展历史,而徐老师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她对意国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去罗马台阶上坐一坐,然后许愿池前吃个开心果口味的冰淇淋……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当然不知道维赛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姓谁名谁长什么样,也压根没认出面前的双生子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人,而是恶魔。 她轻而易举的把小吴老师工作地卖了,差点儿热情的把人带进办公室…… 好在赵先生及时坐着吴家的车出现了(*这一点到现在她都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双生子离开后,徐老师越想越不对,先把这件事跟自家的Alpha提了提…… 理英大清早的刚结束公演回家睡下俩小时,眼睛都没睁开就上Picline给Omega下载“有鸳鸯眼的漂亮双生子Alpha”的视频。 徐老师看了,徐老师被吓得魂飞魄散。 吴且捏着手机无语凝噎—— 他想起了之前赵归璞曾经警告他,双生子是揣着答案来的。 此时也不知道该后怕如果他就这么回学校了会是什么后果…… 还是该尴尬被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看到了自己像个二逼似的被人下药脱裤子吸老二。 理英给他的备注又换了个新词,这一次是“Picline当红巨星”,附赠一句评价:人不可貌相,失敬。 吴且一边给理英打“……”,一边又有下意识想要联系赵归璞,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是还是想说两句。 盯着男人毫无动静的对话框看了半天,他甚至开始心生怨念:坐着我家的车出现在我上班的地方遇见了想要远洋捕捞我的人,你他妈就一个字不说?啊?哑巴了? 没人知道赵归璞一天在想些什么。 吸了吸鼻子,小吴老师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手机,于是别别扭扭地给对方发了个标点符号—— 【吴且:。】 ↑长这样。 行李随意扔进船舱,黑发Beta在床上坐下,发起了呆。 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然后发现才过了大概三十秒,毕竟手机左上角的显示时间的地方分针都没带动一下。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吴且难免胡思联想,觉得眼前一切的突发状况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突然提前的成年礼宴,莫名其妙登上的赵家的船,船上的执法者正规军…… 裴擒或许也是赵先生金口难开请来帮忙的,毕竟双生子再疯,也不可能在华国的地盘跟华国的执法者系统对着干。 五分钟后,在他煎熬得快要死掉前,赵先生给了回复。 【ZHAO:没事。】 中文如此博大精深。 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好像是安慰,又好像只是说话的人简单的告诉他这一切已经暂时结束,替他处理这些的人并不觉得是多大麻烦。 吴且倒在床上,翻了个身。 此时,门外隔着舱门,响起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赵恕和裴顷宇在说话。 裴顷宇问赵恕不去专属顶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恕冷笑着说,惦记着别的黄鼠狼可能试图偷鸡摸狗一样睡不好觉,换张床又有什么区别? “我爸也是你叫来的?” “你脑子和Omega谈恋爱谈坏了?我叫得动你爸?”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才没那么无聊……裴顷宇,没人让你去咬那个下城区的Omega,虽然你咬不咬和吴家联姻的事都轮不到你头上。” “轮得到你?” “比你有资格一点,比如你甚至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什么站在这,傻缺似的以为是我为了第一时间逼你的婚——” 絮絮叨叨的少年对话声,尾音时猛地沉了下去。 “你保护不了他,所以只配站在旁边看着我吃。” 自信如风的低沉嗓音,彰显着门外站着的赵氏小公子至少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 伴随着隔壁舱门开启又被关闭。 船舱走廊安静下来。 不知道裴顷宇听懂了没,反而是吴且听懂了,并且觉得一切显得真相大白。 ——是赵恕先洞察到了维赛双生子的事,然后请求自己亲爱的、护短的、全世界只把他当人类看的好哥哥,将他的未婚夫保护起来。 …… 等吴且回过神来时,他的拖鞋底部已经快要和船舱铺着的地毯摩擦起火。 空气中浮动着除却尘螨味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浓郁的、酸涩的、茫然的。 ——是这样吗? 吴且盯着房间中梳妆镜里倒影的自己。 ——就算不是这样的,那你又在期待什么? 纵然是可爱的弟弟的请求,那所有的都是吗? 所有的一切,好像没有必要的表情包,好像没有必要的逗弄玩笑话,好像没有必要的事事反馈与报备,好像没有必要的聊天频率……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了。 三分钟拉不到头。 作为尚未正式确认联姻关系的大伯哥,赵先生未免给得太多了一点。 吴且不服气的想,他干嘛管那么多,是不是很闲? 意识到翻来覆去的想也不过是在为难自己这点狗脑子,吴且抓起了手机,给赵归璞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男人那边很安静,大概是在办公室,没等吴且开始发表自己的演讲与提问,他率先问:“怎么,吓着了?” 隔着电流,男人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大概是觉得他不该被吓着,毕竟之前就提醒过他有些人本就是揣着答案来,没有那么好打发是意料之中的事。 吴且在心中叹了口气,倒是情愿自己是被单纯的吓着。 可惜主动打通的电话就没有糊弄的道理,他简单的说了下听到赵恕和裴顷宇在走廊上说的话,说完停顿了下,舔了舔唇,问:“是赵恕告诉你这件事的吗?”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电话中响起“哒哒”声响,疑似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吴且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 但赵归璞确实是等了一会儿,才回答:“是。” 吴且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感激自己没有看到花容失色的扭曲,只是一时间哑然无言,脸上之前因为窘迫的血色褪下去了一些。 “哦。” 他说。 “我应该去谢谢他吗?” 赵归璞那边难得沉默了一瞬。 “你觉得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平静,看样子倒像是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吴且盯着船舱的天花板发呆,发现那里有一点斑驳,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气氛,所以眼下他只能干巴巴的说:“我不明白。” 电话里的人似是轻笑了一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在船上会很无聊,因此有胡思乱想的情绪。 吴且在心中唉声叹气,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现在对方给了台阶,他就该连滚带爬的下来。 “可能是吧,不过也就几天难忍也要忍,就算了呗……啊对了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 “我也来呢?” 仓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且将手机从自己的耳边拿开,见鬼似的默默瞪着通话中的界面,哑巴掉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也来的话,会不会觉得没那么难忍一点?” 第72章 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不知道赵归璞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假设,最后一批需要赶来的年轻人已经在飞机上,这艘游轮今晚十二点即将准时离港。 完全猜不到说出这种话的赵先生又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正巧此时,船舱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吴且一边觉得得救了,一边又觉得外面的人很烦…… 呼吸变得重了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吴且提了提嗓音,问哪位,有何贵干。 谁知道外面的人比他更不耐烦,“啪啪”拍着门,让他快开。 ——这么嚣张且毫无礼貌可言的,只能是赵氏小公子无误。 电话中,赵先生显然也听见了自己的弟弟那没轻没重的大呼小叫,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主动挂掉电话。 只是远方叫嚣声中,通话那一边男人平稳的呼吸不知为何异常的具有存在感…… 吴且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拿下来,压了压,伸手遮了遮屏幕通话页面。 ——完全不知道这个动作出于什么动机。 ——确实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门外的人催得紧,电话里的人又一言不发,吴且头皮一阵阵发紧,觉得这对兄弟也是来讨命的…… 只能重新把手机贴上耳朵,用上最严肃的语气,压低声线警告电话里的人,不要以做不到的事情为前提条件胡乱发问。 大概是语气过分僵硬,以至于让成熟的男人感觉到可爱。 赵先生低缓地发笑,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句,煞有其事的说着“抱歉”,然后宽容的让吴且去开门,毕竟门外的小崽子快要门卸下来了。 修船舱的门还挺贵的。 吴且觉得自己PTSD了,现在赵归璞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话里有话,仿佛男人永远在无休止也无意义的试探着什么…… 他人参悟不过是菩提树下一刹那。 吴且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旁边有人端着一把上了膛的AK47,让他狗脑子快想。 放下手机去给赵恕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撑着门框,两人一对视,赵恕立刻发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我上班的工资是你在发?这也要和你打报告?” 被呛了一句,赵恕发现自己习以为常,低头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抿了抿唇,少年Alpha换了个站姿,也换了个语气,有些别扭的问他晚上准备穿什么色系的正装出席扬帆晚宴。 吴且有些茫然:“又不是我相亲,我需要穿什么正装——” 话没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赵恕给他那日赵秋实葬礼后的答谢晚宴的call back,当时吴且曾经(*出于选择恐惧症)问过他要不要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但那时赵恕正沉浸在自己的扭捏中,很冷淡的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不通这种无聊的事有什么好找补的。 吴且说:“不用了,我随便……” 话语间,不小心瞥到Alpha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就那种很纯粹的、愿望没有达成的小小失落。 他不狗叫的时候反而显得非常真诚。 真诚到成功的让小吴老师冰冷的回绝哽在喉咙里,该死的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维持铁石心肠,那将一点麻烦都不会带来……但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些天,如果不是赵恕在旁边多管闲事,他可能早就被维赛兄弟带走啃的骨头渣都不剩这件事。 吴且叹了口气,妥协道:“深灰色怎么样?我只带了这一套。” 赵恕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举起了手,吴且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七八条领带,这些领带现在被Alpha的大手拎着往前凑到他跟前:“选一条。” 吴且随便指了个银色暗纹的,将它抽出来翻看了下,而后随口说:“其实不用领带也可以吧,你们这些小鬼正儿八经系领带怎么想都很滑稽……非要用的话这些都要烫一下,你从箱子的哪个角落把它们拽出来的——” 赵恕在黑发Beta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眸盯着他的脸。 严格的来说身为赵氏的二公子他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识过,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相比较之下过分平常的脸,却完完全全的能够吸引他的目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全然的放在了他的身上,自己给自己的眼神打上了滤镜,看着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在发光…… 正如此时此刻,看着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的唇,赵恕听不到他说的具体内容,只是一只手撑着门框,本能的俯身凑过去,吻住了那淡粉色的唇瓣。 ——这是在走廊上,两旁的船舱里随时都有人会开门,走出来。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吴且的声音因为震惊卡在喉咙里。 这方便了赵恕上下其手,Alpha身上那点儿牛劲好像除了打篮球全留着用在他的身上,只是抬手轻轻一推,就将吴且推回了房间里。 Alpha长腿一迈跟着进屋,然后顺手将船舱的主人摁在了船门后。 “唔——” 舌尖坚定的挑开他的牙关,闯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的同时,赵恕还能一心两用,看也不看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啪”地关上门。 吴且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当对方的舌尖缠住他的舌尖,他用了些力气推搡压在身上的人——感觉到了他的反抗,赵恕不仅纹丝不动,缠绕着的舌尖反而变得更加黏腻缠绵…… 他不厌其烦的像猫一样舔他舌头下的那层与下颚连接的那层薄肉。 又痛又痒。 吴且被他弄得气息不稳,连连蹙眉,直到他发出一声近乎于窒息的低喘,赵恕才大发慈悲般放开他。 “憋气那么差。” 抬手揩去黑发年轻人唇边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少年Alpha嗓音中带着意犹未尽…… 垂眸看过来的双眼懒洋洋的,他自己的唇也被唾液染得晶莹透亮,泛着红。 吴且抬手,用衣袖狠狠擦擦嘴:“不许动不动就亲我。” 赵恕“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说明他把小吴老师这句话当放屁。 更过分的事已经做过了,亲一下算什么,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习惯的,第一次亲的时候差点杀了他,现在还不就是一脸嫌弃抹抹嘴就算了? 赵恕甚至意犹未尽,要不是面前的人脸上的嫌弃太扎眼,他都想再来一次,反正怎么都亲不够。 此时唯一的妥协就是挪开了结结实实压在小吴老师身上的胸膛,赵恕站直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拿起吴且方才扔在床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他“嗯”了一声:“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心中“咯噔”了下。 ………………具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咯噔”的,但确确实实就像是在那个悬崖边,无人扣动扳机,他自己紧张的猝不及防踩空了一脚。 赵恕蹙眉问:“还打那么久,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啊?” 最后一个疑问词落下,手中的手机就被一把夺走,吴且拿过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通话其实一直在持续,大约于十五秒前才被挂断…… 是赵归璞那边主动挂的。 …… 以“大人的事你少管”打发走了赵恕,少年离开时也是眉头紧蹙,一步三回头。 吴且独自在船舱阳台坐下,中午太阳猛烈,烈日之下他的冥想颇有成效,就差结出金丹,一步登仙。 耳边是码头港口其他船只的汽笛声,刚开始吴且还觉得久而或成白噪音,颇为催眠,结果听着听着,却只觉得这声音让人越发的烦躁。 放在一旁的手机抓起来,明明摁亮屏幕解锁前,心知肚明不会有任何信息。 吴且一个平日里基本不看手机的人今天被磨成了手机依赖症。 点进微信里,果不其然是毫无动静的首页,被新的未读信息顶上来的只有一些无聊的工作群…… 吴且随意看了两眼,心中暴躁的想,一两句话能讲完的工作事项,这些人怎么废话那么多,排着队回复领导「收到」领导也会觉得你们很烦。 切到朋友圈,看到预览页面最上方的熟悉的老年味海上日出风景头像,他眼皮子跳了跳。 点击头像,微信自动跳转到该用户新发的朋友圈动态。 ——只是一张正午烈日下、钢铁森林般的都市俯瞰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应该是一座位于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某高楼办公室里拍摄。 虽然在过去,吴且无数次在心中燃起吊死在赵氏大楼门前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没真的去过那个听说非常富丽堂皇、几乎成为江城地标建筑的地方…… 尽管如此。 他还是一眼判定,拍摄地点就是赵归璞位于赵氏的顶层办公室里。 照片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一看就知道是拿手机随手一拍,照片内容里只有林立的钢筋水泥,车水马龙。 是一个沿海发达城市,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 除却照片中,拍摄地的高楼再高,也看不到海。 万年不发朋友圈动态、转发新闻都懒得转发的赵先生突然更新了动态,就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图。 配字:哎。 吴且盯着这么一个字,盯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字怎么念,草字头的左上角快开出一朵花来。 几分钟后,他又转头去扒拉那张钢铁森林的照片…… 远处“百业银行”总行建筑的标志都被他猜出“象征着拍摄者中年不得志、想钱想疯了试图抢银行”的结论。 “……” 至此。 吴且终于接受了他根本不知道赵归璞到底想干什么的现实。 第73章 裴顷宇:? 午餐过后午睡了一会儿。 下午听说赶在晚宴前又会有一些人陆续登船,吴且便出了船舱。 海风吹的他本就睡乱的头发更乱,黑发Beta趴在船舷往下看,小朋友们身上甚至还穿着红铁中学的校服,每个人脸上大多数兴高采烈,热热闹闹的,与他无关。 到了接近黄昏时,眼睁睁看着水手们三五成群吆喝着收了登船的那块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连接板,船舷上的人揉揉脸,缓缓地吐了口气,转身回房间。 等吴且换了正装步入宴会厅时其实已经算来得很迟。 豪华游轮大概是不对外营业的,宴会厅的一切都显得很新。音乐悠扬,头顶高悬的水晶灯璀璨明亮,脚下的地毯干净柔软。 少女们脚下踩着柔软的小羊皮底奢侈品高跟鞋大概就是为这样的场合而生,她们的舞步轻盈,像是一只只蝴蝶穿梭花丛。 “小吴老师!” “哇你今天这个搭配……” “赵恕人又跑到哪去了?” 从吴且踏入宴会厅就有一些人对他挤眉弄眼,大概是早就看到了赵恕今日的装扮,然后现在又和黑发Beta身上的正装对应起来…… 知道他们之前闹掰到婚约摇摇欲坠的人寥寥无几,人们当然下意识的以为,吴家和赵家要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正式宣布一些什么。 吴且无心辟谣,走到香槟塔旁拿了杯酒,抿了一口,就听见个人说:“也不见得是要宣布了吧,赵先生又没有来。” 一转身,说这话的人是林祖文。 吴且对他说的话的主要目的其实毫无意见,但是错就错在他这话里还有一些别的关键词。 今天下午站在船舷上喝了一下午海风、人都吹干巴了的黑发Beta无声蹙眉,从另一个层面地被触了霉头。 搭在香槟杯上的手指间跳了跳,充分显示此时此刻小吴老师的心情不太好。 他上前去拍拍还在和其他人讲话的林祖文,Omega转身被吓了一跳,就听见吴且问他:“赵恕呢?” 林祖文笑得很勉强:“老师的未婚夫,老师来问我么?” “哦,毕竟你对包括赵归璞在内,赵家所有人的去向了若指掌。”吴且说,“不问你问谁?” “赵归璞”的名字向来很有震慑力。 这句话说出来和“臣妾告发熹贵妃打听皇上行踪”一般无二,果然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林祖文目瞪口呆。 Omega大概完全不懂闷不吭声的人今日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下一秒被喝了一口的香槟杯被塞进了手里。 “不好意思。”黑发年轻人云淡风轻道,“喝多了。” 天知道他才刚进入晚宴厅不超过十五分钟,从刚才开始也就喝了那么一口香槟酒。 睁着眼说完瞎话,吴且觉得稍微解气了。 他并不是真的来打听赵恕在哪的,所以说够了,他就转身飘开。 期间抽空回应了下四周向他与林祖文这边投来的目光—— 大多数他可以无视不需要回应,但此时此刻站在角落里的,还有裴顷宇和他的父亲裴擒…… 父子俩原本是在闲聊,这会儿双双转头,看过来。 大多数情况下吴且还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但是看到裴顷宇,就想到这个思想有点儿扭曲的Alpha最近的所作所为,吴且恹恹地卷了卷唇角,没有走过去。 只是远远地对着裴擒颔首示意。 反正现在能管得着他的人都不在,也不会有人凑上来骂他没礼貌。 …… 裴顷宇确实是在和裴擒闲聊。 原本以为父亲会对他随便临时标记一个下城区的Omega大为不满,至少也指责他不检点之类的话语…… 但是意外的是,裴擒却并没怎么提这件事。 裴擒像是有意逗弄这个早熟心思又太沉的小儿子,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父子对话一度相当和谐,未起争执。 曾经一度做好了准备苦战一番的裴顷宇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以至于到了后面有些沉默。 直到晚宴开始,大概是吴家的那个Beta步入宴会厅作为起始点,就好像是打破了什么平衡,裴顷宇忍无可忍的问:“您这次登船到底是什么目的?” 裴擒笑了笑,无视了头顶的禁烟标识,素质最多到抬手推开了身后宴会厅的窗,点燃了一只烟。 悠悠然的瞧了儿子一眼,他慢吞吞吐出烟圈,才道:“有人拜托我看护好一个人。” 裴顷宇挑眉。 “看来赵恕没告诉你。”裴擒磕了磕烟头,淡道,“吴家的那个Beta小孩之前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逃回国来……现在人家追债追上门,赵归璞担心他被生吞活剥。” 裴顷宇一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 但他何等聪明,裴擒这样说的模棱两可,他居然也能结合下午赵恕在船舱的阴阳怪气,一下子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一些真相。 “Picline上有过一段视频……” 裴擒微微眯起眼笑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我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多大的胆子。” 裴顷宇也看向吴且。 不远处,黑发年轻人正弯着腰凑在甜品台前,弯腰研究一个塔派,大概是试图用眼睛分辨是什么材料制作。 偶尔有人凑上来同他搭话,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精神头看上去不算太好。 明明昨晚他喝酒也不算太多。 借着说话的由头,裴顷宇这才有机会上下将黑发年轻人仔细打量,目光落在他的腰间西装因为弯腰而出现的褶皱数秒。 “啧,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火辣得很。” 耳边飘来父亲十分老派的评价,裴顷宇听着想笑,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裴擒的话好似批判,话语基调却又像是对欣赏之物的赞美。 他不由得收回放在无切身上的目光,多看了裴擒两眼。 “赵归璞少有得求人办事到我跟前。”裴擒淡道,“话说回来,赵恕那小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裴顷宇说,“可能是洗手间。” 宴会厅里,灯光暗了一些,乐曲从方才的欢快换做了优雅的曲目,一些身着小礼服的小姑娘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嘻嘻哈哈结伴跑去邀请她们早就瞅准的目标,然后相拥进入舞池。 裴擒手中的烟草即将燃烧殆尽。 “阿宇,你觉得老爸我如今看上去是不是老了许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毫无胜算?” “?什么?” 裴顷宇完全不懂裴擒干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裴sir日里身居高位,向来用鼻孔看人,突然又要和哪些“年轻人”雄竞? 裴家两兄弟英俊外貌多继承父亲,眼前的Alpha年轻时便有一副好皮囊,否则也不会十来岁同人偷尝禁果就有了裴顷宇和他的大哥…… 这些年,岁月在其身上留下的除却城府与阅历之外,不过是眼尾被《江城晚报》称作“花花公子”象征的眼尾纹…… 占据江城钻石王老五排行老二并非自吹自擂,连同排行老大的赵归璞,二位如何让人退避三舍,好似也从此刻Alpha眼底薄凉有迹可循。 “算了,换个问题。” 裴擒随意将烟屁股碾灭在手边甜点盘。 “你有没有觉得,纵使赵恕是个顶级Alpha,是不是也实在差点意思?” 裴顷宇问:“什么意思?” 裴擒招手招过侍从,从托盘中取了用薄荷水浸透的温热湿毛巾擦手,擦掉指尖的烟味。 随意将毛巾扔回托盘。 裴擒问:“如果吴家和裴家联姻,会不会更加适合?” 裴顷宇有一瞬间哑口无言,他眨眨眼,好像有些难以置信时至今日他的父亲还存着在吴家和赵家这场看似板钉钉的联姻中横插一脚的打算—— 之前晚餐饭桌上提起过一两回,他不过是笑称赵归璞这条狡猾老狗下手太快。 裴顷宇至此是真正的不再抗拒裴擒今日出现在这条船上。 他动了动唇,头一回一扫往日的淡定有些着急的喊了声“爸爸”。 裴擒“哈哈”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跟他说现在放的是一首好音乐,怎么不邀请那个他的Omega同学去跳一曲? 裴顷宇对他画风突然一转完全不明所以,但是事到如今自认为知道了父亲的打算,他当然会做一个顺从又配合的好儿子。 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转身去邀请了角落里和其他同学待在一块儿的段白芮—— 在段白芮闪烁着惊喜的目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裴顷宇半拥着Omega步入舞池。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看见裴擒抬手整理了身上所着正装,成熟的Alpha迈开从容步伐,向着角落里先前他们一直在讨论的黑发年轻人走去。 “?” 裴顷宇的余光看见裴擒立在黑发Beta跟前。 虽然不是顶级的Alpha,常年的执法者系统训练让中年男人保持了高大强壮的好身型,往那一站,成功的将甜品台前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裴顷宇只来得及看到吴且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 两人大约是进行过短暂的对话。 随后裴擒掌心向上的在黑发Beta面前摊开,后者眨眨眼,便与Alpha步入舞池。 “裴同学?” 耳边传来段白芮疑惑的,裴顷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跳错了拍子。 ……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性别演变,交际舞舞步种类早已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年大多数人还是复古派的按照第一性别男女步跳,但偶尔也会有同性之间共舞的奇怪场合,所以后来同一曲目的舞步种类能够出现许多诸如“男男、女女、AA、AB、BB”等各式各样不同的分支—— 正如此时吴且和裴擒。 在分化之前,全世界包括吴且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是个Alpha,所以在过去时候,他在学校所有所学项目都是按照Alpha的规格去学习…… 其中就包括绝大多数经典曲目的交际舞。 当他不好意思的跟裴先生说自己只会Alpha的舞步时,男人淡笑一声,像是不甚在意这种小细节,邀他进舞池便走的是双Alpha舞步。 此时此刻,昏暗的舞池中,Alpha一只手虚扶,以绝不僭越亦不冒犯的方式,若有似无的引导他的舞步…… 看不出来裴sir很是擅长交际舞,在他引导下吴且轻而易举就能回想起当年那些被他糊弄过的舞蹈课堂。 两人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中,吴且已经问明白了今日裴擒这么大一个江城执法者总司出现在这的原因…… 他有些汗颜。 满脑子都是想道谢,在一个错步后,叫了声“裴先生”。 面前,高大的Alpha轻笑了一声,璀璨的水晶灯下,眼尾的眼纹轻微显现,淡道:“不谈这些。” 男人的嗓音低沉,像是某种擅长发出悠长低音的昂贵乐器,优雅得不像是常年拿枪指着犯罪贩子脑袋上的狠角色。 握着吴且的手与他交换舞步时,指腹上的薄茧倒是能提醒他这一切。 吴且垂下眼,不在胡思乱想,准备认真跳完这支舞。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裴擒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 食指微抬,轻轻点了点他的腰。 吴且抬起头,跌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常居上位者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目光淡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惹下这些麻烦,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是赵恕他们这些心智不够成熟的小崽子能解决的。” 吴且眨眨眼,茫然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还有的选。” 裴擒不急不慢,仿佛只是提出一种完全置身度外的可能性。 “明日是成年礼宴正式开始,开场舞跳完,许多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在此之前,你还有得选。” 耳边,上一曲音乐终结,几秒停顿,下一首曲目前奏响起。 裴擒的手从虚扶黑发年轻人的衣摆,掌心轻合,转为压住了他的腰线。 “这首曲子,裴某实在喜欢,不知明日我是否还有这个荣幸,邀请小吴老师再跳一次?” “?” 吴且大脑尚且空白。 眨眨眼还未来得及找回瞬间被黑洞吸走的大脑,身边,突然有熟悉的雪松松柏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罩下来—— 胳膊被人一把捉住往后拉扯,人瞬间脱离了裴擒的范围,裴顷宇立在他的身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声音因不可思议甚至带着有些变调:“爸?你刚才在说什么?” 第74章 【警告】【慎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沾一点洁癖都别进来 ——裴顷宇从他的父亲怀里把老师抢走。 这一行字无论哪个元素拆分出来都够上个《江城晚报》头等头条,组合在一起更是王炸。 吴且也是擅长破罐子破摔的乐观之人,这时候环视周围一圈,见众人目瞪口呆,他还觉得蛮好笑的。 ——好歹大家都不知道裴顷宇曾经将他摁在床上上下其手,若他意志稍微有一点儿不坚定这会儿本垒都不知道上了几回…… 若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眼下发生的一切才叫精彩绝伦。 这才哪到哪呢? 小吴老师尚且还能挂着一如既往那人畜无害的微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吞。 “裴同学,你父亲说的话恐怕不是你捕风捉影听到的这些意思,他在一些事上帮了我,我很感激,要约好明日再跳一支舞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上层社会的社交便是如此。 无论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到说出来一听就是鬼都不信,但是当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裴顷宇瞥了吴且一眼:“他没告诉你明天的开场舞意味着什么?” 吴且的微笑不变:“总不能比民政局更权威。” 小吴老师太过淡定,看上去实在不像有猫腻,再者江城上层的世家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吴家这样新来的与他们有些利益瓜葛在正常不过,眼下黑发Beta这样说,完全无可厚非。 投过来的三三两两注视目光散了,不习惯作为这种事焦点人物的吴且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是暂时。 深知不出五分钟,刚才这发生的一切就会长着翅膀飞过四大洋闹得人尽皆知—— 接下来,他的微信会爆炸,还有无数的“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别听他们瞎说”这种话等着他去一一回复。 他妈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他爸可能排在第二个。 或者顺序换一换。 至此吴且看向裴擒的眼神儿都有些怨念了,不知道这位大人物究竟在闹什么,他没心思陪这对父子闹,同样用上了敷衍的结束语想要走,但裴顷宇不让。 裴顷宇反而是打发走了有些诧异的段白芮……Omega倒是没有赖着不走,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最喜欢的老师要成为他最喜欢的男朋友的家长而已。 现在是裴顷宇的家务事。 段白芮也没资格管太多。 一番清场花费一些时间,那首裴擒说喜欢的乐曲都奏响至尾声,现场只剩下三人,他们挪到了场边。 裴顷宇的步伐有些急躁,相比之下,他老爸显得沉稳许多。 ——悲哀的是裴顷宇已经是放眼红铁中学,公认最拿得出手性格稳重的那一个。 遇见这种狗血事也难免破防。 父子两的对话没停过,尽管裴顷宇牙都咬碎了似的,音量还是控制的很好,除却他的父亲,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只有被迫跟在他们身边的吴且。 “老师做小妈,有什么不好,还能辅导你英语。” “我怕您是脑袋遭瘟,还是带队稽查违禁品自己忍不住尝了一口?吴且教的是地理。” “哦。你怎么直呼老师大名?……他有留学经历,听说在美国待了很多年,英语能差到哪去?” “……” “你看,你也无话可驳。” “有无搞错?!我要他教我英语?!” 裴顷宇显然是觉得裴擒说的话荒谬至极—— 家里是揭不开锅请不起英语老师还是有什么祖坟急着去美国上,需要裴擒亲自娶一个回来给他补习英语? “您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他多大?您多大?” “‘小妈‘不‘小‘怎么叫‘小妈‘?你何叔上周娶的四房比他二女儿还小三岁。” “您若是要同人比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类寿命早已平均至一百二十岁,我四十一,正值壮年,身居执法者系统高位,前途坦荡,未来璀璨。” “说出这种话已经够老派了。” “唯一后悔的是年轻时候不懂事生孩子太早,搞到不孝子要跟老子抢饭吃。” “我跟您抢?” “不抢你意见那么大?” 裴擒说完也就不说话了,看得出来是说着说着自己也突然想明白,方才提到和吴家联姻的时候自家这狼崽子的眼神怎么一亮又一亮…… 打从上船开始,他就提防着当爹的提那个下城区Omega的事,刚才说到联姻,让他去邀Omega跳舞,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怎么不算一种表忠心呢? 可惜父子二人难得鸡同鸭讲,这忠心是真的表错了地方。 儿子像他又不像他,过去对于这件事,裴擒一直接受得挺好。 就是万万没想到像他的那部分能像到择偶审美都放一个人身上,未免是荒谬了一些。 此刻他觉得这样陪儿子一言一语的磨嘴皮子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男人止了话题,慢吞吞的点了只烟,动静不大。 奶白色的烟草雾色飘起,他转头看身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另一位当事人,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只。 吴且莫名其妙还被卷入这对父子的纠结中,两人正儿八经的讨论起了拥有他的资格……这话不冒犯但也够别扭的,他听得有些不耐烦,本来来一只烟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还是摆摆手,说抽不惯这个牌子。 放了外面没人敢拒绝裴sir递过来的烟,拿回家去供着每天虔诚拜三拜都有可能,眼下被拒绝他倒也不恼,反而是好脾气微微一笑:“赵归璞抽的牌子比我这还呛鼻。” 倒没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提。 然而冷不丁听见这名字,吴且眉心跳了跳,心不在焉应了声。 裴擒说让吴老师见笑了,吴老师说没关系。 裴顷宇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听着父亲与老师的对话和谐的像一场大型家长会。 这场乌龙式开头的狗血八卦场终于有了暂时剧终的意思,这会儿吴且贴着裤腿放的手机在他口袋里早就震成了成人玩具。 他深吐出一股压抑的气,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要一杯威士忌然后开始应对第二轮腥风血雨……结果一转身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恕,。 昏暗的舞池边,少年Alpha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这边。 吴且:“……” 服了。 差点忘记这还有一个。 …… 吴且结束语白做了,又没走成。 赵恕身上果然穿着和他同一色系的正装,脖子上挂着上午吴且随意指的那条领带,戴也不是规规矩矩的戴着,痞气十足的。 这会儿两人目光一对视上,吴且就知道坏了。 赵恕撇了撇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长腿一迈往这边走过来,肩并肩站到吴且身边——就跟要眼前的人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的颜色很配的正装一眼,他懒洋洋地:“裴叔”。 裴擒叼着烟,含糊的应了声,微微眯起眼也笑道:“我是你哥的朋友,叫‘叔‘差了辈分。” 以前也是随意叫,差不差辈分的也没人在意。 这会儿在意起来了,怕什么?还不是怕和站在这一脸放空的黑发Beta差了辈。 赵恕心中冷笑不已,表面却不显,胳膊一抬揽着吴且的肩往自己这边带—— 赵归璞带着他参加了很多场合,少年人这些年学了不少社交礼仪,这方面的教育没少了他的。 他都会。 但仗着自己年轻,他就可以胡说八道,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面对长辈似笑非笑、阴阳怪气,他可以尽数不接招,直奔主题。 “裴sir,”赵恕淡道,“吴且是我的未婚夫。” 裴擒勾了下唇。 顶级的Alpha再罕见,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也是一头幼狼,或许假以时日他能够独当一面率领起整个狼群,占山为王……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他在他们这些老油子面前还嫩着,这就呲牙倒毛的,嫌早了些。 赵恕自己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应当有自知之明,否则在早一会儿恐怕已经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我听说是有要解除婚约的意向。”裴擒道,“前段时间你哥对这个事还颇有怨言。” 是有这么一回事。 赵恕被提醒,自己还真是情真意切请求过哥哥替他解除婚约—— 但对他来说,那遥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 揽着身旁Beta的强装胳膊收紧了些,紧绷得连西装下肱二头肌的曲线都一瞬间清晰凸显了出来。 下意识的做出这么有占有欲的动作,少年的棕色瞳眸微沉,嗓音微哑:“您也说了,‘听说’。” 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微微弯下腰。 众目睽睽之下,侧头在怀中人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周围有意无意看过的目光全体呆滞了,沐浴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中,赵恕搭在吴且肩膀上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卷起逗弄黑发年轻人一缕柔软的头发。 “无论以后如何,他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夫,裴sir要动手,哪怕是您……不得也要排排队么?” 放下这句话,赵恕唇角轻抿,看似发表完了自己的看法。 吴且感觉到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越发收紧,几乎是夹着他转了个身,他没反应过来,配合得不算太好。 “还不走?” 耳边,少年Alpha的声音算得上咬牙切齿,完全是一副做好了跟他算账的准备。 …… 接下来的晚宴发生了什么吴且就不知道了,他连就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究竟在震动个什么都没机会看。 赵恕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拖回船舱。 一路上Alpha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吴且从下往上的角度看去,甲板的月色之下,初褪少年气而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的仿佛有一根筋会随时断掉。 ——吴且并不怀疑他但凡说错一句话,揽着他腰……是的现在已经是揽着他的腰了,揽着他腰的人会把他直接抱起来然后从船上扔到海里去。 很早以前就学会不要和盛怒下的Alpha正面对峙。 那是动真格打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的赔本买卖。 走到船舱前,他甚至非常配合的掏出房卡刷了卡。 然后在房门只是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他转身,想要礼貌性的问赵恕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他们好好地、心平气和的讨论一下这个天大的误会…… 但他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的声音。 后腰被人重重的拱了下,他人不可控制的往前栽,在他整个人趴地上去之前,身后伸出的大手一把拎住他。 “哐”地一声船舱门被重重揣上,吴且眼前一黑,就被摁在了船舱墙壁上! 身着一点儿褶皱都无的定制西装的长腿伸过来,膝盖从他的双腿间挤了进来,吴且双腿离地,整个人似坐又似被强迫似的架在了门后。 龙舌兰酒味道的信息素在一瞬间拔高到不可思议的浓度,Alpha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吻上来时,那双深棕色的瞳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恼怒。 不安。 暴躁。 渴望。 “先是裴顷宇,然后是江西路,现在多一个裴擒……” 尖锐的犬牙惩罚性的啃咬着黑发Beta柔软的唇瓣,带着一丝丝急迫。 犬牙之下的仿佛是脆弱的信息素腺体,刺破了,他就即将彻底拥有他的一切—— 理智告诉他的异想天开,然而大脑却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明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却好像在对方急促的鼻息中,嗅到了真实存在的香甜。 冰凉、柔嫩的唇瓣在唇齿间,赵恕放不开它。 就像是等待着扎破酱果的蜂吻蠢蠢欲动,期待着甜蜜能够充盈干渴的喉咙…… 摁着Beta肩膀的大手绕到他的后脑勺,手有些重的抓住对方柔软的黑发,强迫他仰起头,方便他的唇舌全方位的碾压、侵入。 “哦,忘记了,还有更古早的维赛兄弟——小吴老师,在我们的联姻关系续存期间,你觉得我脑袋上还能承受得住多少顶绿色的帽子?” 赵恕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叫嚣、崩腾着,然而实际上,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赵恕……” 吴且短暂的声音响起一瞬,但也是这一会儿被压在身上的人抓住了空隙,舌尖坚定的趁机撬开了他的牙关,顶了进来。 舌尖触碰的一瞬,Alpha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前所未有深入的吻,比过去的哪一次都更加急切—— 吴且的气息变得不稳。 被亲的后腰发麻,好像思考能力伴随着呼吸一同被掠夺,短时间内只能仰着头大口呼吸着,鼻尖都沁出一点点潮湿的汗…… 大概是缺氧,脑袋昏沉,被迫接受对方恶意渡来的夹杂着信息素的唾液。 喉结滚动,眼前一阵阵发黑,从鼻腔深处发出难受的哼哼,攻城掠地的舌尖才总算是撤出去了一小会儿。 吴且被他亲的云里雾里,只觉得这波怒火自己承受的也很无辜。 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说话,他声音都是哑的:“赵恕,你这脾气发的毫无道理,解除婚约的事是我们……” 话没说完,Alpha凑上来狠狠亲了他一下。 “一起商量……” 又是重重一吻,这一次还附赠下唇被犬牙咬了一口。 吴且痛的“嘶嘶”倒吸气。 终于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定眼一看,将他压在船舱墙壁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船舱内没来得及开灯,唯有海水折射月光的哪一点亮度。 这样的光线下,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形生物就要化作嗜血的凶兽。 “解除婚约?” 赵恕垂眸看怀中的黑发Beta缓缓瞪圆了眼,一副有些被他翻脸不认人吓到的样子,心中除却无奈之外,滔天的憋屈化作怒意翻涌上来—— “你现在知道说解除婚约了,那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你就他妈一句‘反正我们也要解除婚约‘打发了?” 都有些什么事呢? 吵架,接吻,练球,斗嘴,拥抱,篮球队训练,赛场下的失落与安慰,隔离室中的安抚,落在眼睫上的轻吻…… 通通不做数了,是吗? 离开了合训地,大家就像是临行前收拾离开的行李一样把所有的鸡零狗碎一股脑的塞进一个行李箱里,关上行李箱,管他一地狼藉,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且,你就仗着我不能标记你。” 赵恕的嗓音低沉至喑哑,声线都变了调,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压抑至极好似在外面的海浪声外,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袭来。 “赵恕……你……” 吴且不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隐忍接近于崩盘,他哽住了喉咙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切词句,那些本来听上去非常理所当然。 但关键时刻,黑暗之中,对视上Alpha那双晶莹透亮的眼…… 他说不出来。 赵恕轻笑一声,但是那双深棕色瞳眸之中好像凝聚起来的星星要迸溅着跳跃出来,染红了他的双眼—— 那双眼睛最终好似凝聚了一层光亮的水膜,吴且脑海中飘过“啊他要哭了”的念想,但又不确定,光线太差,他根本看不清。 在他凑近观察仔细之前,Alpha放开了揪住的他后脑勺的头发,干燥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脸,捏了一把。 “我理解你的想法,人往高处走是吧,和我解除婚约以后,好像确实有一卡车的人要为你前仆后继……” 赵恕嗓音嘶哑道,“真你妈神了,一个Beta,安抚安抚不了,标记标记不成——” 大家都争着要。 抢破头。 中了邪。 海风吹过,船舱内的纱窗帘被吹的发出轻微响动,“沙沙”声响中,赵恕看着怀中人紧绷的脸,心想,嗯,算了。 “要解除婚约,结算两清,收拾收拾下一家,是吧?” “我没有这么说,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赵恕,你先不要——” “可以。” “……” “听到了吗?我他妈说,可以。” 吴且错愕的沉默中,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被揪住,捏了一把。 “那就来算账,我先把你给我的还给你。” …… 十分钟前,吴且非常茫然且内疚着困惑过,他给过赵恕什么东西,值得他郑重其事的提出还给他。 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前一瞬间内心有过的纠结,看到少年眼泪汪汪似难过至极的脸燃起的愧疚,在对方伸手“啪”地弹开他皮带搭扣的一瞬全部烟消云散。 他说的就是这个“还”。 吴且整个人贴在墙上,被吓得不敢说话,一瞬间沁出的汗弄湿了他的头发,有一些黏腻的贴在面颊上,陷入凌乱不堪。 赵恕从下放捉住他的手,五指缓缓并入他的指缝,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墙上的同时,十指紧扣。 吴且发出短暂的一声呜咽,捉住Alpha的手,坚硬的指甲在对方的手背上抓出挠痕—— “赵恕,赵恕,你不要……” 不要什么呢,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蹲在他面前的人慢吞吞的站起来,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脸,不让他逃避视线。 “这么还你账,不好?” 吴且唇角哆嗦,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幕何其似曾相识,但是好像又完全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Alpha不再高高在上。 或者是因为他毫无恶意向攻击性。 那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眉这一刻反而耷拉下来,眼角也是下垂形成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弧度…… 他盯着他的双眼,唇角扬了扬,勾成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弧度。 “你觉得我恶心了,是不是?” “……你先放开我。” “不回答,就不放。” “我那次也没有这么帮你——” 他试图讲道理。 “啊,是。”Alpha拖长了尾音,“我擅自帮你加了点利息。” “……” 月影搅着外面的海面水光折射,晃入船舱,化作杀人无形的雪刃刀光。 Alpha垂眼细细打量怀中的人,那张原本泛白的脸色此时因为缺氧或者别的别的原因泛着绯红,那反而看上去像是健康又神采奕奕的模样…… 无论如何和“恶心”“厌恶”“绝望”不沾边吧? 窗帘轻飘,或许有一刹那海风真的吹进了船舱里,空气之中漂浮的躁动与龙舌兰酒混杂的炙热退散了一些。 赵恕弯下腰,脸埋入面前人的颈窝里,无比眷恋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算账了。” 少年嗓音沉闷。 “反正我数学不太好,算不清,这次就当免费送你。” 哪有什么解除婚约,结算两清? 再来一万条拦路狗,也是一个答案—— 就算磕磕绊绊,也要来日方长。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75章 酸萝卜老鸭汤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作为被提问的人,至少这一秒,吴且哑口无言。 在他坦然了无论这些年轻人想要什么,他什么都提供不了、什么也回应不了后,赵恕貌似为他研发出了一条新的退路。 吴且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毕竟自从分化失败后,他已经稀里糊涂的过了许多年,按照他过去领悟到的人生教条,他的时间似乎确实不应该放在纠结择偶对象这方面…… 如果本人都不介意他这点摆烂气氛冲鼻。 赵恕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只是现在暂时这么说吧……这是在搞什么曲线救国?” 吴且难得温情地抬起手揉了揉面前少年Alpha的脑袋,指尖划过他后颈有点硬硬的短发发茬。 动作还算温柔的将少年凑过来的脑袋轻轻推开。 “婚姻是一件长久的事,你不可能一直包容我这种‘对我来说谁都一样‘的思想,你会后悔,会忍无可忍或者会想要更多,三年,或者五年后……” 如果大家都是凑合着互相耽误,也就罢了。 但当其中一个人,站在起点的时候就是眼睛里迸溅着星星在委曲求全,最终结局几乎是肉眼可预见的一地鸡毛。 “哦。” 赵恕短暂笑了声,听上去倒是蛮无所谓。 “你又知道我会后悔,平时也没见你做事意见跟我统一过……这时候又当起来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我是为你好。” “老掉牙的废话少说。” “……” 分化就是顶级Alpha,长得好,家室好,头顶上有个只手遮天的哥哥,没有什么豪门的明争暗斗,只要点点头,所有一切最好的都会被争先恐后的捧到面前—— 在赵氏小公子眼里,捂热一颗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 “你就不能试试?试试又不犯法……三五年以后的事,三五年以后再说,不行吗?万一你只用一年就离不开我了呢?实在不行——还是你很在意自己的社会身份婚姻状态一栏有‘离异‘?” “要结婚的话,我没想过离婚。” “那可太好了,我也没有。” “赵恕。” 黑发年轻人无奈的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嗯?” 赵恕应了。 “我喜欢你。” 是预料之中的沉默。 但赵恕很确定,自己清楚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黑发年轻人眼中的动摇……突如其来的坦然剖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觉得他就要被自己磨得点头了—— “……别说疯话。” 但最后他倒是挺会悬崖勒马的。 “喜欢你算什么疯话……吴且,你就不能精虫上脑一回?” “……” 吴且抿着唇,满脸严肃的望着他,还是不说话。 但也没推开他。 赵恕垂头丧气的把脸重新埋进他的颈窝,嘴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早知道刚才做一半时候跟你讨论这件事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出来”之类的埋怨。 他很享受还搭在他后脑勺的那只手,此时还在心不在焉、全无意识地玩弄他的短发,发根被拨弄像是羽毛扫过,又痒又让人难耐…… 吴且“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干嘛来着? 赵恕来了点脾气,就像是一瞬间鼓胀起来的河豚—— 这种脾气来的虚张声势。 抬起头又想亲他,这一次黑发Beta倒是迅速扭开头,说什么都不肯。 赵恕挑起眉,注意到吴且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边。 “干什么?” “……刷牙之前别凑近我。” “自己的东西嫌什么?” 赵恕觉得他好笑,但是声音很淡,声音带着一点警告。 “我觉得味道还可以,要不要再来一次,你仔细尝尝? 吴且把头转了回来,用了大约十秒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的。 面前这双深棕色瞳眸中,刚才的赤红水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跃跃欲试—— 一刹那间,吴且脑海里乱糟糟的情绪也跟着全部吞咽了回去,此时浑身上下从方才的脱力与放松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只是脑子里又因为另一件事正在“嗡嗡”作响。 ——这Alpha小崽子不会以为自己那句“我喜欢你”并没有震耳欲聋吧? 哪怕是用当下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吴且表面上没说什么,看似一切淡定……实则已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装聋作哑。 就注意到眼下的气氛,不再跟他们刚刚进船舱那会儿一样剑拔弩张。 看似全程他连劝慰的好听话都没说上一句,赵恕自己就把吵架、怒骂、行动、妥协、和解这一套流程走完了(虽然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过)。 “……赵恕,你先起来。” 语气相比起之前的喊打喊杀、争锋相对有了一些区别,吴且都快被洗脑成功想着“要不就他算了”,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准备跟Alpha再来一回那种荒唐的事。 此时见赵恕情绪缓和,吴且轻轻推了他一把,后者稍微撤开,他立刻弯腰将敞开的裤子拉链拉好。 赵恕靠在旁边的墙上,用一种薄凉的眼神看着他急急忙忙扣好每一颗扣子,防贼似的—— 就好像在藏什么好东西,是人是狗路过都想尝一口。 “大可不必,我也没有吃这种东西的爱好。” 赵恕忍不住道,“也就是给你……” 吴且茫然四顾,条件反射想找点什么把他的嘴堵起来。 实在一下子找不到,他转过头,十分冷静地问Alpha小崽子能不能闭上嘴,这点破事准备说到什么时候? 赵恕说,哦。 然后转头看向吴且船舱里那张二米乘二米的大床。 又转回来问他,今晚我能不能睡在这? 吴且的智商和理智伴随着他穿好的裤子回来了,挑眉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怕裴擒半夜使唤人闯进船舱把我扔下海吧,这虽然是我家的船,但是现在船上都是他的人……” 赵恕说着,皱起眉,“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裴sir。” 吴且自动把赵恕句子里的“招惹”理解成了“勾搭”,反正从Alpha语气来听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的解释语气也不算很客气。 “第一次是在你父亲的葬礼上。” 话一落,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Alpha的情绪大概还没完全平息,手腕动脉处还散发着龙舌兰酒的气息——拖着他的下巴,左右观察了下。 确实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一出现就被尖叫着“可以去当明星”的脸。 ……………………但这样反而好像更加麻烦。 因为不知道这股子使人魔怔似的散发魅力的源头到底在哪,所以干脆堵都堵不住。 哎。 “不是Omega挺好的。” 赵恕下结论一般道。 吴且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是维赛双生子就不会放你回来。” “……” “算了,好像和性别没多大关系……管你是什么,是我的话,都那样了,一只眼睛上挂着把叉子我都得先让你怀上再说——他们是不是不行啊?” 吴且面无表情,“啪”地拍掉他的手。 …… 把赵恕赶走以后,吴且去洗了个澡,船舱和阳台之间的推拉门一直敞开着,等他出来的时候船舱里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无论是龙舌兰酒的信息素味还是他自己的味道。 吴且换了睡袍,总算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未读信息果然一大排,但大多数人跟他八卦两句,贱兮兮的问一下他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也就算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3人)】群活跃到他想不看到都难。 一打开【99+】未读让他两眼一黑,前面都是吴氏夫妇在车轱辘似的在吵架—— 李君碧骂吴文雄我刚才连续炸胡两把,李太都看不下去让我冷静一下。 吴文雄说那你心理素质都好差。 李君碧又骂吴文雄这就是你说的“骑驴找马”。 吴文雄说谁知道还要给马限制下年龄。 李君碧骂吴文雄这下好啦你儿子的丈夫只比你小三岁,我看家里还能乱出几锅粥。 吴文雄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李君碧说选来选去还不如最开始那个呢我看赵恕也不算最糟糕的那个起码他没死过老婆。 吴文雄说这种条件也挺苛刻的这一般人谁也不会四十岁出头就死了老婆。 然后就是夫妻二人回过味来,开始无穷无尽的@吴且,询问他,紧张他,警告他,道德绑架他。 吴且把告诉赵恕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跟父母说了一遍,最后非常苍白无力的说,我觉得裴sir不是那个意思。 【吴文雄:什么裴sir,以后你给我见面就叫裴叔。】 【吴文雄:让他清醒清醒。】 【吴文雄:你多大!他多大!江城人真的是勺癫癫……我看你配他小儿子都绰绰有余!!!!】 谢邀,小儿子也大可不必了。 吴且“嗯嗯啊啊”应了一堆,在李君碧女士高呼“刚才李太调侃我江城执法者总司岳母我真的要昏过去了”中,他默默地选择装死。 快速浏览外加敷衍一系列八卦吃瓜的人,聊天列表拉到最后,在很底下的地方,不小心撇到某个海上日出头像。 一下午加一晚上,当所有人在他的微信活跃的不像话时,这个头像不出任何意外的沉默着…… 换了普通人,自己的狐朋狗友试图挖小辈墙角这么离谱的事,都得问一句。 可惜赵先生不是普通人。 “……” 吴且“啧”了声,“啧”的对象当然不是赵先生—— 不得不承认,现在最让他烦躁的绝对不是赵归璞。 他“啧”的可能是姓赵的全家。 大概在手机上耽误了能有半个小时,手机老旧的电池跳出了低电量提醒模式,吴且默默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想,回去可以换手机了。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坐在电脑前面看了一会儿最后一天红铁中学和宜城附高的比赛录像,吴且又查看了几封邮件。 有几家CBA俱乐部的经理都在跟他保持联系,他们分别提供了不同的实权位置和不错的薪资,想要邀请吴且的加入。 但吴且只是在国青队的邀请邮件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因为是官方组织,他们开的条件是双向的,对吴且这边也有一些背景条件审核…… 吴且很是不确定,“Picline当红巨星”这种身份能不能过审,如果被教练组知道他曾经把一把叉子捅进情绪过分激动的Alpha眼眶里,人家撤销邀请函的速度恐怕会比百米冲刺还快。 他正对着电脑纠结,船舱门又被敲响。 赵恕挤进他的房间,然后往他的床上放下一个枕头。 吴且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裴擒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恕现在觉得一秒看不到吴且他脑袋上的绿帽子就会多一顶。 “今天裴家那一老一小在最所有人面前搞这种事。” 赵恕说,“明天我不从你船舱里走出去,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龟公。” 他一边理直气壮的说着,自顾自在黑发Beta的床上躺下,然后“啪啪”拍了拍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 这一拍飞起来的除了纯天然存在的尘螨,还有吴且身上的味道。 就沐浴液的味道,但好像又有所不同……是那种每回赵恕把鼻尖顶在他身上时,总能透过皮肤闻到的味道。 “我什么也不干。” 长手长脚的Alpha抱着被子,尽量只占据这张床比较小的空间,好像这样吴且就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别的不提,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赵恕一边强调,一边呵欠连天,Alpha情动时会生出、便于标记的森白犬牙还没完全缩回去。 吴且站在床边,视线不可控制的盯着他的牙看了一会儿,脑子迟钝的想刚才被这个尖锐的东西磕碰到过,搞得他很紧张…… 赵恕没帮人做过那种事,技术很烂。 尖牙不停的刮碰到他,推又推不开,推用力了还恼火地咬他,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惶恐自己可能会废掉。 “你再在那站着盯着我看,我就不保证什么都不做了。” 赵恕打完呵欠,眼泪朦胧的揉揉眼。 “反正你也阻止不了我,所以最好在有安全承诺的时候见好就收。” “……” 吴且“啪”地摁了电脑,冷着脸爬上床。 背对着Alpha刚躺下,腰上立刻就缠绕上来一条钢筋铁臂。 吴且僵硬了下,脸埋进枕头里:“你说什么都不做的。” 赵恕垂眸盯着怀中黑发年轻人因为这个动作无意识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后颈,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心想真不愧是Beta,一点防范意识都无。 一边应着一边把人拖进自己怀里,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他心满意足,隔着被子小心翼翼蹭了蹭怀中的人,说:“睡。” 说完就真的不动了。 吴且一边警惕,一边又紧张得不敢乱动,生怕吵到身后的人,把他吵醒又有借口乱来…… 就只能这么僵硬的缩在被窝里。 “吴且。” 身后传来Alpha睡意朦胧的声音,略微沙哑。 “如果我说我就是觉得哪怕等个三年,五年,我也不一定会后悔呢?” 盯着船舱墙壁某处有一点点脱落(也能是被剐蹭过导致的)墙纸,吴且没说话。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就是那种什么很贱的Alpha……就爱热脸贴一个Beta的冷屁股贴到地老天荒?” “……” “你刚刚有没有一瞬间动摇?” “有。” 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Alpha修长的指尖蠢蠢欲动。 最后只是很克制又有些兴奋的在他小腹上挠了挠。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动摇了三秒,穿上裤子就清醒了。” 腰间因为兴奋锁紧的手臂又放松了。 “……啧。你好渣啊。” “还行。” “你有没有心?” “那还是有的吧。” “不能给我吗?” “你再说这种土味的话就滚回自己床上睡吧?” “我现在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你的就是我的。” “……” “吴且,吴且。” “你不会其实偷偷有喜欢别的人吧?” 吴且沉默了数秒,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沉默来源于哪里,原本他应该是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没有”的。 “……有你又能怎么办?” 身后的人往他背上贴了贴,睡意浓郁的Alpha嘟囔着“杀了他”之类的话,逐渐没了声音。 …… 海风吹的身后的纱窗发出细微沙沙响动,海浪拍击成泡沫的声音真正变成了白噪音,没一会儿,身后响起Alpha少年平缓匀长的微酣眠音,居然是真的睡着了。 这场景有些催眠,下午睡过午觉这会儿其实挺精神的吴且也开始眼皮子打架。 即将入睡前,突然放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震了震。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赵恕拱了拱被子发出睡梦中被打扰的不满哼哼。 吴且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想着自己没开免打扰的联系人就那几个,生怕是孙迷半夜有急事,于是黑暗之中挣扎着从被窝里抽出一条胳膊抓过手机。 黑暗中一眼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海上日出头像,他瞌睡直接醒了一大半。 对方只是发来一张图片。 被窝里,黑发Beta抿了抿唇,一边犹豫要不明天再搭理他,一边手还是很诚实的划开了手机屏幕—— 赵归璞在如此腥风血雨的一日后,挑选23:48这么妙的时间,给他发了一张酸萝卜老鸭汤的照片。 吴且一脑瓜子的问号。 怀疑自己在做梦。 毕竟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种毫无逻辑的怪事。 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要干嘛,他很不客气的“?”,发完看了眼距离对方发图片到他回复也就隔了两分钟,他开始无穷尽地后悔—— 就他妈理都不应该理他,这个癫公。 手机屏幕亮的太久,身后睡得喷香的人都被弄醒,闭着眼嘟囔着“谁啊”,Alpha隔着被子贴上来,略微冰凉的鼻尖顶住吴且温热的后颈。 吴且放下手机。 黑暗中,嗓音含糊的回了句:“谁也不是,睡你的觉。” …… 第二天早上起来,船舱与阳台之间开着一条缝隙的玻璃门被关上了,屋内不再有透了一夜海风的冷。 坐起来,反而因为温暖的室内温度打了个喷嚏,床上只剩吴且一个人,身旁凌乱的床单和枕头显示着昨天他不是一个人睡。 床头摆着一张船舱内自带的便签纸,上面龙飞凤舞到几乎认不出来的字体写着:晨练。 自从篮球馆放鸽子事件后,赵恕爱上了事无巨细的报备。 吴且打着呵欠起床,然后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的早餐。 洗漱完毕后,早餐也送进了房间。 虽然成年礼宴时间订的仓促,但船上的物资储备很足,早餐无论是鲜榨的果汁还是新鲜水果或者是面包等都是新鲜烘焙的…… 但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酒店西式早餐,吴且不算太有胃口,扒拉了两口煎蛋,这时候他发现餐盘里有一个炖盅。 大清早的送甜品显然有点奇怪。 出于好奇他掀开炖盅看了眼,在看到里面撇干净了油、一盅汤色正靓的酸萝卜老鸭汤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船舱门所在的方向。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 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抓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当熟悉味道的热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胃里为终于得到符合审美的食物一阵欢腾雀跃时,吴且发现自己很难不多想—— 老房私房菜的招牌酸萝卜老鸭汤放眼江城甚至全国仅此一家,汤底用了一些独特的秘方,味道一骑绝尘。 吴且回国一年来,唯一过得像个有钱人家少爷的行为也就是时常惦记这口,让多罗塔去帮他打包回来…… 这味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品错。 …… 吃完早餐,吴且换了衣服,拉开舱门,带着某种目的性来到甲板上。 船已出海,乘风破浪,头顶有海鸟飞鸣,吴且在垂钓区看到了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一个人—— 这种初冬时节,男人依然是一条休闲短裤,上半身倒是穿着长袖的休闲卫衣,头发不像平日那样向后梳,零散下来的碎发在海风中凌乱。 他侧着脸同身旁的人说话,手中拎着鱼竿看上去是在讨论竿型种类,眉眼间少了一分平日凌厉慑人,倒是多了少许放松。 吴且并不知道昨晚半夜还坐在江城私房菜馆里喝汤的人如何做到一夜之间平移到这艘已经离港的船上。 可眼前的人千真万确是活生生的赵归璞。 第76章 头彩 裴擒一大早被叫出来整理海钓工具,说是游轮临近中午会靠岸一次,到时候有游艇送他们出去海钓。 裴擒大为不解。 对成年礼宴场合毫无兴趣、无论是前几年还是今年都没打算出现的赵归璞,昨晚半夜像是突然抽了风,坐着他直升机登船。 落地都快两点了。 早上七点不到敲响他的船舱门,邀请他上甲板,这种时节海面都快接近个位数的温度,这个神经病穿着短裤和人字拖,精神抖擞。 “你们成功人士都这样?又不怕冷还只用睡四个小时并且也不让别人睡?” 裴擒一边提问,一边摆弄自己的钓具,“怪不得人人都恨资本家。” “裴sir讲话一如既往地难听,好温馨。” 赵归璞笑着问,“怎么了,早起一日就怨气那么大?” 裴擒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难得露出个欲言又止的神情,此时他余光一闪,转过头去,飞快地瞥了一眼赵归璞身后的某个方向。 赵归璞慢吞吞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夹杂在早晨陆续出现在甲板上的人们中间,距离他们大概几十米的船舷旁,黑发年轻人趴在那,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放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 他脸上不做表情的时候其实看上去有点呆。 侧脸并没有惊艳众生的本事,最多算得上是眉目清秀,鼻尖小巧挺翘,睫毛很长,初生的阳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盯着船舷下拍打着游轮船身的海水卷成细腻的浪花,也不知道这一幕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那么出神。 “喏。” 裴擒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单音节,他不信昨晚发生的插曲赵归璞一点都不知道。 裴总司邀请吴家的小少爷跳了一支舞,还想邀请他再跳今日成年礼宴开宴的第二只—— 裴擒这个老狐狸多少有一点儿欺生的意思,昨晚模棱两可的发出邀请,却没告诉小吴老师,这开宴的开场舞意义和寻常的社交礼仪跳舞并不相同。 本来它确实不过是相对重要的一支舞,但是近些年,年轻人都把它看作一场意义上的“官宣”。 譬如孙家的千金与王家的公子跳了这开场舞,就说明至少他们情投意合、门当户对,短时间内两家有明确联姻意向,体面的人家都不会再往上贴了打扰。 吴且去年年底才到,对这些事当然一无所知。 裴总司常年身居高位,平日里说话只说半句,也是习惯了叫下面的人猜的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他还有故意把话藏起来,生怕真的让人知道完全的一天。 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套路年轻人。 传闻版本中,这个行为他的亲儿子都看不下去,上前阻止差点着了他道儿的小吴老师…… 父子二人险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翻了脸。 他人只当是吴且是赵恕暂时性明面上的未婚夫(*毕竟两家也没举行订婚宴),赵恕又是裴家小儿子的好兄弟,好兄弟看不过自己的父亲挖墙脚,挖的还是自己的同辈…… 事实上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父子二人同时看上了一个Beta,说出去也不怕被人吓掉大牙。 裴擒想到这个事就想叹气,赵归璞在一旁,一边整理手中专门为礁石区石斑准备的PE3-5号线和大钩,语气薄凉:“裴sir也是有脸,跟我抱怨这个。” 裴擒没忘记这会儿吴且还是他赵家暂时霸占住的人,但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 毕竟抢人这种事,只要没过民政局,大家都是各凭本事。 “老赵,我这个年纪,死过老婆,儿子两个,实在是吃不消Omega那套情情爱爱……” 裴擒坦然道,“吴家的小子,我是真的挺喜欢,安安静静的,性格好,为人处事不毛躁又温吞——” 赵归璞突然哼笑一声。 裴擒被如此突兀的一声打断了,便转向他:“你阴阳怪气笑什么?” 性格好。 为人处事不暴躁。 温吞。 赵归璞无言相对,只是摆摆手:“你以为他大清早的,板着个脸站在甲板上吹冷风,除了吃撑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裴擒:“什么?” 此时赵归璞收拾好了钓具,随手将手中刚刚调整好状态的Zenaq重型竿扔回钓具包内,拍了拍手,垂下眼。 “这就是在闹脾气呢。” 裴擒又困惑的“嗯”了声。 赵归璞笑道:“我今天早上就不该先敲响你的船舱门的。” 裴擒还是没听懂他的装神弄鬼,但他赞同赵归璞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盯着男人脚上的人字拖,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嘲讽声音。 …… 吴且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就回船舱了,然后披着一身晨露透心凉,滚回被窝,踏踏实实又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太阳高照,从床上往外看,看得到的海面在阳光下要多蓝有多蓝,再往远处,又突兀的变成另一个碧绿色。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此时小吴老师脑袋清醒了些,觉得自己这般脾气来得并不太对,赵归璞清晨送了一碗汤来,他喝了,就该老老实实说“谢谢”—— 赵先生是否登船,何时登船,如何登船,本就与他无关。 至于他如何因为赵归璞一句“若我也来”就信了他的鬼话,男人应当只是冲动随口一问,实则当下根本没打算登船…… 这些都不好说。 他昨天下午在船舷上傻站一下午、喝了一肚子海风这事儿没人要求他做,况且就算他傻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心知肚明的傻,别人也毫不知情。 道理他都懂。 ……………………可他忍不住(拍大腿)。 吴且收拾了下准备在上甲板透透气,结果刚开门就遇见热热闹闹拖着一包钓具往回走的赵恕,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的裴顷宇。 就像是要做给裴顷宇看,也可能是赵恕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一抬头看到黑发Beta冒出个头来,赵氏小公子手中的钓具也不要了,包一扔就上来把人揽了过来。 “刚想过来叫醒你,船长通知半小时后靠岸,我们上游艇海钓,你会不会玩这个?要不要一起去?” “……海钓?会一点。” 其实不是一点。 上大学那会儿,维赛双生子还装的人模狗样的,无论放假不放假,反正总是变着法子,开车跨州也要来找吴且玩—— 吴且的高尔夫、网球、德州扑克、狩猎、海钓这些纨绔子弟必备技能基本都是他们手把手教会的…… 除此之外,他甚至会一些马术盛装舞步,曾经也琢磨过要不要买一匹自己的马,但后来不了了之。 海钓他会。 而且技术不错。 准确的说是运气不错。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就上鱼快……那时候莱茵会嘲笑他新手保护期,但是很快的他们发现,黑发Beta的新手保护期这buff一打上了根本拿不下来,就好像各种鱼就爱吃他亲自挂上钩的那一口。 这种神奇的事还会发生在各种场合,中央广场上大家手里都是抓着一块面包,吴且身边的鸽子多到能把他埋起来; 猎场里会跳到他头上的松鼠; 坐在庄园草地上会从洞里钻出来跟他讨三明治吃的野兔…… 比及塔很长一段时间曾经管他叫“公主”,就是迪士尼动画片中,走在玫瑰花园里散步能跟小鸟都对唱着聊两句的那种“公主”。 所以相比起叫人昏昏欲睡的德州扑克,这种明摆着知道自己只要参加了,就可以赢全场的钓鱼活动,吴且确实有点兴趣。 但是他趁手的钓具都留在美国,逃命的时候也没记得带上,更不用说后来又搬家到江城…… 初来乍到的时候打听过江城也有很出名的海钓俱乐部,他还没来得及买上钓具加入,没想到这会儿在江城之外的另一片海域反而率先有机会重新接触海钓。 “什么时候出发?” 一边问,小吴老师拍开了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颇有兴趣的弯腰去检查赵恕拎着的钓具包—— 1.5-1.8米短竿三根,全部都是早上甲板上赵归璞手中同款Zenaq,号称日本殿堂级手工钓竿,三轴交叉碳布卷制,定制富士K型导线; Saltiga Expedition 8000H深海怪物,磁油封与ATD刹车系统; PE8号线组,Owner ST-76 12/0钩…… 身后的Alpha就像是一个巨型小书包似的贴上来,挂在半弯腰的Beta身后,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唇角挂着微笑看他翻自己的钓具包。 但凡换一个人来把他刚才好不容易归拢好的零件全部一件件拿出来看,他都能给那人头锤爆—— 然而人类就是这么双标。 当黑发年轻人微微侧过头,问身后挂着的人中午是不是准备礁石区钓石斑,少年Alpha笑得眯起眼,伸脑袋凑上前,亲了亲怀中人的唇角,问他你怎么那么聪明? 吴且推开他的狗脸:“因为这都是礁石区的钓具组套……你多出来的钓具借我用用?” 别说借,连带装钓具的包和钓具的包的主人,一块儿打包白送都行,反正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赵恕答应得飞快。 吴且这才用满意的语气,让他从自己的身上滚下来。 赵氏小公子这会儿玩叠叠乐玩上瘾,不肯从他背上下来,并且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 他缠着吴且问东问西,问他在哪学会的海钓,到什么水平了看一眼钓具组就能分辨出要钓的水域类型和鱼群种类…… 吴且耐心一一回答他时,一时间到也忘了强调让他走开,就这样任由Alpha那条结实的胳膊像有触角类生物似的缠绕在自己的腰间…… 裴顷宇在旁边看着。 他知道赵恕就是专门做给他看的。 他还看出赵恕和吴且之间,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 也不知道昨天被裴擒那么一闹,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好像看上去比在合训的那个深山老林时气氛更加和谐—— 吴且对赵恕的主动靠近并不抗拒。 他弯腰翻看他渔具时也没客气的问能不能翻,动作自然的仿佛在查看自己的东西。 侧脸同赵恕说话的时候面容平和,甚至唇角自然上扬…… 说实话,这个状态如实放了几个月前,赵恕说他想解除婚约,裴顷宇会觉得颇为惊讶的。 赵恕在吴且弯腰拎起钓具包时,转过头冲从始至终站在旁边没说话但也没走开的裴顷宇笑了笑—— 他们当然还是朋友。 但并不妨碍此时赵氏小公子的笑容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挑衅。 裴顷宇觉得扎眼,但也无可奈何…… 甚至挺想让他们就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到甲板上去—— 要扎眼就别扎他一个人的眼,也让裴擒好好看看,昨晚他一番无厘头的举动,如何弄巧成拙。 …… 上午十点半左右,游轮果然靠了岸。 准备参与海钓的人兴致勃勃都上了一艘能容纳百十人的大型游艇,令吴且惊讶的是,赵归璞和裴擒这些“长辈”也在。 中午太阳升起来了,赵先生依旧穿着短裤和休闲卫衣,戴着墨镜,与清晨在甲板上的区别,也就是脚上的人字拖好歹换成了正常的休闲鞋。 吴且上船刚站稳,赵归璞刚好转身,两人有一瞬间不经意的四目相对。 吴且愣了愣,在考虑要不要为早上那碗确实是很香的老鸭汤上前道谢,然而赵归璞却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吴且:“……” 行叭。 随便他。 赵归璞转头去跟身边的人说话时,吴且抓紧时间退退退到了角落,拎过赵恕问他,这海钓是什么十八禁的活动吗,怎么还需要在家长的陪同下进行? Alpha凑过来告诉吴且,这是每年成年礼宴的传统项目。 每年都是他们这些小辈的会与长辈进行一场较量,去年是潜水捕龙虾,前年是挖海胆,大前年是采海水珠…… 每年的彩头都是他们脚下的崭新游艇,赢走那把钥匙,这价值上亿的游艇任他们处置。 ——这破玩意卖了够他们每人来一辆豪车。 年年纨绔子弟跃跃欲试,然后年年屡战屡败。 在赵恕拍着他的肩膀以完全不确定的语气说“今年说不定有点机会”时,吴且“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这也不是单纯的娱乐,而是有彩头的比赛。 放了过去,对于小吴老师来说,别的事可以躺平,一切涉及比赛的(*不仅是篮球)只要参加了都要赢—— 但今日,这游艇上他认识的人不多,除了赵归璞和勉强算得上号的裴擒,剩下的家长他一个都不熟悉。 他是吴家的独子,但同时也是红铁中学的老师,和这些吱哇乱叫、跃跃欲试的小崽子们中间始终是差了辈分,他要是铆足了劲加入他们去赢了彩头,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尴不尬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被赵恕强行带入少年组的他就歇了那股想要攀比的心—— 小吴老师绕到船尾不起眼的地方,从桶里捞了只章鱼上饵下了两竿。 结果就是宝刀未老。 那上鱼的速度不是他在钓鱼,而是鱼在等他。 回头一看,基本上少年组大多数人水箱中一无所获,还没开张,赵归璞身旁放着的水箱里倒是游了一条。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水箱里的,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两条比较大。 对手太菜。 彩头太贵重。 ……收竿。 不钓了。 收了竿,小吴老师百无聊赖到处闲晃,偶尔教一下又菜又爱玩的少爷或者千金如何挂饵—— 一个Omega小姑娘用了小吴老师挂的饵,一杆下去就上鱼,大呼小叫欢呼着,拽着不让他走。 旁边赵恕频频投来视线,五分钟后忍无可忍,全无绅士风度问:“有完没完,他就伺候你得了呗?” 被赵氏小公子这么一吼,小姑娘脸一红立刻偃旗息鼓,吴且给她挂好最后一饵,站起来,走到Alpha身后,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赵恕被打了也不喊疼更不生气,一只手抓着鱼竿,身体后仰,从下往上上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钓了?” 吴且刚才把借他的竿都放回来了,拎着空水箱回来的。 黑发Beta“嗯”了声,随口敷衍道:“好久不坐游艇,有些晕船,我歇歇。” 他说着找了个小马扎,在赵恕旁边坐下了,看他钓鱼技术不算笨拙,相比起他甚至纯熟很多,奈何那鱼是不肯咬他的钩—— 赵恕原本还算淡定,直到吴且撑着下巴在他旁边坐下来盯着他的鱼竿,他又紧张起来。 第三次下竿差点儿勾到礁,线都差点被崩断……Alpha大呼小叫这个不算时,一名船员上前给吴且递了一杯百香果薄荷茶,用英语告诉他晕船的话喝这个能有缓解。 吴且愣了愣,接过果汁喝了一口,这季节也不知道上哪找来的新鲜百香果。 借着帮赵恕调竿的空,他站起来,余光扫了眼身后—— 赵归璞正好上鱼,竿尖下压水面的一瞬,鱼竿形成满弓,硬压竿柄,同时拇指锁死渔线轮,再大小臂同时使力,上方猛地暴力扬竿,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条不小的石斑在周遭惊叹声中,跃水而出。 …… 一个半小时过去,接近晌午时,老年组力压纨绔组。 眼瞧着赵归璞脚边的水箱里都快塞了五六条不同品种的斑鱼,其中一条蓝点星斑引得所有人去看,说是光这一条今日出海值回票价。 可惜他手里跑了一条巨型龙趸,那鱼尚未出水,光见水痕就能推测这大小值得拍照发朋友圈。 鱼线扯断时,众人高呼遗憾,赵先生脸上表情淡淡,道:“鱼会跑,人会失手,但换一条线,一样的鱼可能会笨得再次上钩。一来一回,这样海钓才有乐趣。” 吴且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心想,这人又在玩文字谜语。 就听见男人话语一转,半认真半调侃道:“重点是你们今年也开不走这艘六千万美刀的sweve star 677。” 周围又是一片横尸遍野的抱怨。 但是抱怨也没用,差距实在太大,根据赵恕他们的讨论情报,今年输得比前几年都要难看一些……吴且在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吸干了杯子里最后一滴百香果汁,心想早知道我那两条不倒回海里,拿来给你们挽尊。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见纨绔组这边人群突然一阵起哄的声音。 赵恕拍拍吴且,提醒他看,于是等他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一群人推搡着一个满脸通红的Beta小少爷,将他推到赵归璞跟前。 那Beta长得实在是好看,什么林祖文或者段白芮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唇红齿白,尖脸圆眼,好像还有一点儿混血。 听说是江城生物科技公司大佬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九岁,在国外读书,这次买了机票回来。 小少爷出身好,长得漂亮,虽然是Beta但大约也是娇生惯养,平日里身后不晓得多少人追着跑,这会儿站在赵先生跟前,却也发怵得讲话结巴—— 他问赵归璞要水箱里三分之二数量的鱼,理由是少年组输得太难看,一会儿回到游轮,他们这些上了游艇的都得被笑掉大牙。 有了这个数量,两边就持平了,还剩下半个小时,等于比赛重新开始。 这理由耍赖又耍得充分得很,站在赵先生面前的人害羞紧张得漂亮的眼睛里都有蚊香圈圈,长长的睫毛使劲眨巴。 吴且换了个坐姿,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子。 “嗑”的一声轻响,在周围人们的起哄声中一点儿也不起眼。 他看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赵归璞侧了侧身,这个角度让吴且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烈阳之下,吴且觉得男人转身的角度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变得大了些,那双强光下和赵恕如出一辙的深棕色瞳孔在眼眶中动了动…… 然后他转过脸,看了吴且一眼。 正午的阳光过分明媚,吴且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真的晕船或者是被晒昏了头产生的幻觉。 他眨眨眼,再看向赵归璞时,男人已经是最开始那般半侧身放松的坐姿,他垂着眼,居高临下的姿态端着。 像是在仔细欣赏打量面前的人,又或者是压根在放空。 赵归璞等了一会儿。 谁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很可能是在等面前的小少爷自己把自己憋死那种窒息而亡。 但作为赵归璞,船上所有人心中真正的大家长,偶像,目标,他没道理连几条鱼都吝啬小辈,给人难堪。 这种沉默已经足够长到耐人寻味,男人唇边懒洋洋地卷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抬腿踢了踢脚边的水箱,说:“自己捞。” “可以要那条蓝星石斑吗?” 小少爷还要得寸进尺。 赵归璞早已收回了目光,转向海面:“随便。” 周围安静了数秒,然后人群爆炸似的喧哗起来—— 众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今日份的赵先生似乎比想象中好相处,给鱼也就罢了,还肯把今日最大头彩让给了这个小少爷! 周围乱糟糟一片,吴且看看水箱,看看赵归璞,又看看那个小少爷。 最后一转头,发现就连赵恕都很惊讶:“艹,我哥喜欢这种类型啊?这么好说话就算了,头彩也肯送他?!” 不远处,年轻的Beta也是狂喜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的样子,他转身招过船员拿抄网要捞鱼—— 周围祥和一片。 可能是吴且的眼神儿带了偏见与滤镜,眼瞧男人于气氛正好的中央,怎么看都仿若运筹帷幄…… 实在太过得意。 赵恕突然手中一空。 是吴且接过了他手中的鱼竿。 身后起哄的热闹中,黑发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身,面朝垂钓区,长长的睫毛轻扇了下,他面色平静地抛下新的一竿。 “突然不晕船了。”他说,“竿再借我用用。” 第77章 钓鱼还是看我 谁都知道赵先生性取向特殊,对Omega不是那么感兴趣,这次选了个长得最好最乖的Beta上来要鱼,也算是试探性的投其所好。 没想到一次能够成功,倒也不是有多龌蹉的思想,反正赵恕他们这群二世祖兴奋的像是虎口夺食的一群野猫,上蹿下跳。 事件本身带来的情绪价值超越一切。 身后的喧闹声太过,吴且自顾自的调竿位,头也未回——那副淡定的模样,仿佛游艇上的八卦热闹总也与他无关。 在游艇甲板的另一边,同行的另一个老年组的问赵归璞这是干什么,铁树开花? 没听见赵归璞的回答,倒是裴擒笑了声,问那个提问的人,你们这样当做阅读理解题目一样解读赵归璞的言行举止,早晚有一天他被你们逼得饭都不敢吃。 那提问的人尴尬地哈哈笑,这时候才听见赵归璞说:“头彩?那些狗崽子们又重新拿起鱼竿,比赛没结束,你们怎么就下断定那条蓝星石斑是今日头彩?” 声音稳稳当当传入吴且的耳朵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鱼竿,又看了看周围还在围着刚才那个Beta小少爷说话的少爷与千金们,心想狗崽子在骂谁? 指尖轻敲鱼竿三敲,烈日之下,黑发Beta被刺眼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慢吞吞的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热热闹闹的气氛中,赵恕最先脱离探究亲兄弟的癖好取向,凑过来,问吴且:“你行不行啊?现在比赛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争分夺秒的。” 原来是再爱也爱不过这价值六千万美刀的三十分钟,赵氏小公子该清醒的时候还是挺清醒的。 昨天爱抱着未婚夫睡觉爱得不肯撒手,今日便操心他耽误自己喜提豪车。 此时下竿不过前后不到三分钟,吴且瞥了他一眼,尚未说话,竿头点动,突然猛地下沉后松线! 石斑这类鱼诡计多端,有咬饵后立刻掉头钻礁石洞的天性本能,松线就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在赵恕紧张的瞬间闭嘴的时候,他看见黑发Beta的目光还放在他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中,后者像是侧脸也长了一只眼睛,拇指瞬间压死疯狂滚动的鱼线轮,而后腰腹拧转,暴力起竿! “操!” 在赵氏小公子一声惊呼声中,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全部被转移,他们眼睁睁看着一条石斑被强行拽着拖进水面,巨大的水花四溅声几乎盖过了海浪的声音! 石斑一击脱水离开了礁石洞区域,而后便是收线与复位,反复在中层水域拉扯的过程—— 吴且掌控鱼线的同时,几乎所有二世祖们都收了声,不约而同趴在游艇一侧认真看他与这条石斑周璇—— 鱼不大,也就又一个三分钟左右,那石斑离了水面,赵恕觉得自己被踢了一脚。 恍然如梦中惊醒,石斑鱼第二特性便是离水见光后还有殊死一搏,人称“死亡翻滚”搅乱导线,或者冲撞船体导致脱钩断线,这时候要么用抄网,要么直接用搭钩刺入鱼鳃…… 赵恕弄来搭钩,与吴且配合尚算默契,一分钟后那条鱼在众人闪亮的目光中被扔进了赵恕的水箱里。 吴且低头看了看,说了句:“好小一……” 话还没说完,就在众人绝地翻盘、豪车梦燃起希望的欢呼声被旁边的赵氏小公子一把揽了过去,掰过他的脸,在他的唇角重重亲一口—— 于是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比方才更加热烈,相比起吃长辈的瓜大家显然更在意自己的利益,小吴老师再一次成为人民偶像。 “我呜呜呜呜我我我就知道打篮球行的人钓鱼肯定有人行!!!” “篮球场上摆弄我们,游艇上摆弄石斑,小吴老师我将永远爱戴您!!!” “我不管,我们领先了!” “爸尊重下小吴老师的劳动成果你把鱼竿给我别钓了到时候分钱我分你一点儿不告诉我妈——” “赵恕,拥有一个靠谱的未婚夫,这算你对我们贡献最大的一局。” 歌颂声中,小吴老师本人正用袖子擦刚才被赵恕亲过的地方。 余光瞥见,游艇那边,赵归璞一只脚踩着鱼竿,身旁放着一只燃着的雪茄……香烟袅袅中,男人靠在阴影中,手中正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点。 在他放下手机的一瞬,吴且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黑发年轻人挪开了自己的余光,所有的视线收的干干净净,他弯腰撩了撩水箱里斑鱼的鱼脊,心想这鱼长得真的好丑。 “这么小一条,只配喂猫的。” 直起身,黑发Beta淡定的招来船员,让他把鱼收拾一下。 赵恕这才想起吴且船舱里还有只猫,裴顷宇大雨天从集训地后山端回来的,后来同窝的都被送走差不多了,就剩了只横行霸道的奶牛猫…… 那猫吵得要死。 今早他就是被它弄醒的。 跟裴顷宇沾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家那只缅因也是见人就拉屎,拉的屎比一般的猫大坨三倍…… “你好歹等结束点完数再处理。” 赵恕试图出手阻止船员带走他的豪车钥匙。 “就急这么一会儿?” “也不差这一条。”吴且说。 赵恕默默地看着水箱里一共就两条鱼,一条他钓的,还不是石斑,就一般的黑鲷。 他心想,还是差的。 众人眼看着船员收走鲷鱼,敢怒不敢言,只能转而怪赵恕,梁文津凑上来说:“赵恕你说话也不顶用了,你不行。” 吴且搬着凳子坐回去了,伸手去摸墨鱼挂饵。 赵恕揉揉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也‘,我在他面前说话就没顶用过。” 这话是说的吴且听的。 但他没抬头,目光还落在水面上,用空闲的那边手拍拍自己旁边空着的小马扎上,意思是:坐不坐,还要站着废话就别坐了。 这么复杂的意思赵恕也是读懂了,一秒挨着他坐下来。 梁文津等一众平日和赵恕混在一起的少爷看傻了眼,他见鬼了似的嘟囔道:“还说自己不喜欢小吴老师。” 这一句话,惹得几个人回头。 包括裴顷宇和裴擒,裴顷宇满脸嘲讽地瞥了眼大翻白眼的赵恕,道狗是这样的,狗盆翻了才知道护食。 裴擒笑而不语。 难得的是就连赵归璞也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只是那一眼缓慢沉淀,好像并不含任何意义。 全程只有吴且,双目放空的盯着鱼竿和水面。 …… 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还剩十来分钟结束的时候,吴且又上了几条鱼。 鱼不止是斑鱼,种类繁多,有大有小,但是并不妨碍此时在少年组的眼中,小吴老师已接近肉体成圣。 赵恕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感觉。 抱着自己的水箱数了三遍,确认光吴且一个人就够跟隔壁老年组一卡车的老头打个平手——现在所有人都扔了自己的鱼竿放弃挣扎,围在黑发Beta身边给他加油。 下午一点多,距离约定的返程时间还剩五分钟,船上的船工在走来走去,开始收拾东西,回收船锚。 这时候在场的少年组和老年组打了个平手,纷纷叫嚷着别吵也别走再给我们小吴老师一首歌的时间—— 被众人团团围住,吴且看上去也有些烦躁。 但是很显然他烦躁的并不是操心这些二世祖们今年过年之前能不能组团开上他们想要的法拉利和布加迪……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吴且突然感觉手腕沉了沉。 光这一下的拉拽,就能明显感觉到和之前的那些杂鱼手感完全不同,暴躁了好一会儿的黑发年轻人原本仿佛被太阳晒蔫了似的脸上忽然来了精神,那双黑眸猛地一亮。 吴且站了起来。 距离他最近的赵恕看得清楚,黑发Beta浑身的肌肉几乎是在上鱼的同一时间调动了起来—— 他微微侧身,这不是转肩发力,而是核心极度紧绷的情况下,被衬衫掩盖下腰腹扭转带动的身体倾斜…… 手臂肌肉在冬天的衣服下不显,然而当他手腕稳固的固定在一个角度,手背青筋暴起,能显示他这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浮标浮浮沉沉,水面却毫无水痕,只能看到鱼线在深水下猛力拖拽着,上钩的鱼试图将鱼钩拖回礁石群! “是石斑!是石斑!” “我靠你们看这线……这条大,这条大!” “我不管我不管这个这个超过二十斤就算我们两条——啊啊啊啊!” “妈的,别喊,吵到我小吴老师发力!” 周围众人忙着上蹿下跳,站在他们中间,黑发Beta忽然猛的腰背后仰,竿身瞬间被拖拽成满弓状态,并快速收线三圈! 暴力起竿! 在所有人惊叫声中,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面被拖拽得一跃而起,那飞溅的水花大得几乎像是天女散花! 耀眼的阳光下,圆宽的鱼身简直像是一头跃水而出的小海豚! “龙趸!是龙趸!!!” 船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下无论是准备收锚的船工,还是有心看热闹的长辈们,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事和漫不经心的闲聊,纷纷凑了过来。 这边吴且和水中巨型猎物的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重型短竿一直保持着满弓状态,这样状态下的拉力强度可以说是极大到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持竿人的手腕受伤—— 然而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却很稳。 稳得一如他站在篮筐下,三分线后持球起跳时一模一样。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弓竿,收线,复位”的动作,与水中那头很有力气的怪物展开了拉锯战,时而调整刹车旋钮……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直冲,增加中格距离刹车;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突然转向,减少小格距离刹车。 这个阶段几乎持续了有十五分钟左右,人们从一开始大呼小叫到至此已经在一起齐心协力的想办法把这条鱼弄上来—— 莫说是少年组,就连这会儿裴擒等人都看出来,这鱼起上来,拍个照发钓友论坛,接下来一年都能在海钓圈扬眉吐气。 而船工里,经验最丰富的船老大已经一只手扶着船上的桅杆,一条腿踩在了船舷边上,手中握着抄网和搭钩,随时准备跳入海中完成协助捕捉。 第二十分钟,吴且手腕酸痛至麻木,忽然猛地一个手颤,忽然鱼线轮疯狂滚出数圈,水中鱼影飞蹿数米! 赵归璞刚才那轮走空失败的鱼线,就是这么被硬生生扯断的—— 众人心中一凉,以为遗憾即将再度降临,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及时一把摁住线轮。 淡淡的烟草气息从身后笼罩而来,吴且愣了愣神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只来得及看见个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便听见沉缓的男声,带着笑意在自己斜上方响起:“看哪?” 他来不及过多思考对方嗓音中戏谑。 侧身后退,核心在度二次发力,双腿蹬地—— 在他肩膀撞到身后站着那人过分结实的胸膛时,那条跟他抗拒了二十分龙趸力竭而出,被拉出水面! 船工们吆喝着一拥而上,七八个船工,用什么工具的都有,合力在那条斑鱼撞上船身脱钩挣脱前弄了上来。 …… 吴且丢了竿,一屁股坐在有靠背的躺椅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鱼被拖上快艇,那体积,那重量,船老大看了都“哦哦”直叫,转身冲黑发Beta竖起大拇指。 所有看热闹的人们一拥而上,人类返祖似的嘴巴里也只剩下“哇”“我操”和“啊啊啊”的苍白叫喊……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对着还在berber乱蹦的鱼一阵猛拍,拍完照片拍视频—— 一片混乱中,吴且一边揉着僵掉的手腕和手臂,只能从人群缝隙里勉强看到那条被弄上来的鱼,保守估计也有50KG…… 是但凡再重一些,他用的鱼竿都会有绷不住的危险量级。 鱼上称前,层层叠叠围着它的人散开了,船老大冲着吴且招手,用他们的当地语言飞快说什么。 吴且听不懂,但大概懂他的意思是,取下鱼钩、见证数据的一刻得让钓上鱼的人亲自来。 他强忍着浑身酸痛站起来,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功臣似的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走到那条鱼的身边。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黑发年轻人并不着急取钩让鱼上称,而是弯下腰,伸手去翻那条鱼的两边鱼鳃和鱼嘴,仿佛在翻找什么—— 搞来搞去,他终于在鱼本身挂着钩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新鲜的拉扯钩痕。 唇角无声扬了扬。 吴且站了起来,转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此时站在人群后的男人—— 那样直白的直视,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他脚边躺着的,就是方才从赵归璞的手中逃跑的同一条巨型龙趸。 头彩? 这才是今日头彩。 …… 在场的都是人精呢,要么也是在学习成为人精的路人。 小吴老师的挑衅目光如此直白,要说他们搞不懂也是真的搞不懂,但要说读不懂,那便是有些不可能了。 相比起刚才那般热热闹闹,此时一时间居然也没人说话,赵恕有点紧张地从后拽了吴且的衣服一把,但他动也不动,像是没感觉到。 其实吴且感觉到了。 只是懒得理他。 他目光很执拗地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跳的也很快,心里做好了准备有本事他就因为颜面尽失大发雷霆好了,但赵归璞始终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在场大约算是唯一说得上话也不被赵归璞踹海里的裴擒换了个坐姿,目光停在赵归璞手中星火点点的雪茄上,心想要不要救场呢,英雄救美好像是加分项。 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前。 在吴且的心跳因为某种挑衅带来的兴奋,跳动越发猛烈前,赵归璞微微眯起眼,用平静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吴且。” 这一声什么讯息都不包含。 记忆中好像是赵归璞第二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心跳猛地停顿后,又像是有更大的能量爆发,血管中血液奔腾叫嚣着,欢呼雀跃。 当所有人以为赵先生因为被落了面子不高兴,小吴老师要遭,此时却见男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用叹息的语气道:“非要让我出洋相,是吧?” 吴且眨眨眼。 赵先生放下了那只燃烧还剩三分之一的雪茄,海风送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进入鼻腔,男人站起来,走进他。 原本以为的冷言动怒并未出现。 众人见证中,赵先生伸手掏了掏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游艇钥匙,放进黑发年轻人的手中。 “你的了。” …… 六千万刀美金在手,小吴老师一夜暴富。 众人片刻才从惊楞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们(靠着一个救星)打了好漂亮一个绝地反击战,蜂拥而至,每个人看上去都比赵恕更想亲小吴老师一口。 乱糟糟伸过来的手拍他还在酸痛的肩膀,揉他本来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在学生们的心目中小吴老师已经封神。 缝隙之间,他看见赵归璞又回到了原位,但没坐下,而是挺有兴致的搭了把手帮船老大收锚准备返程。 全程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以前常做而不是不懂硬上帮倒忙,吴且想到赵恕说过,他哥刚接手赵家的生意时,跟着船队在海上漂了快整整两年。 鱼上了称,55.7KG,船老大说暂时破了今年的记录。 吴且被抓着和他弄上来的鱼合影,在他在镜头前比剪刀手时,看到不远处的赵归璞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遇。 男人脸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抬手,敲了敲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这是示意他看。 在“小吴老师与巨型龙趸合影”的照片以各种角度刷遍朋友圈时,小吴老师本人才慢吞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两个小时前,他在船尾放走两条钓上来的鱼,海上生明日头像问他,准备气到什么时候,还拿钓上来的鱼撒气。 一个小时前,他在众目之下钓上一条给猫吃的石斑,海上生明月头像又笑话他,我看你一点不像晕船。 ——赵归璞肯定不会神通广大到知道吴且钓鱼水平很不错,说什么头彩未定那句话。 但这个人早就看见了他站在船尾,把那两条石斑倒回海里去的一幕。 站在返航乘风破浪的游艇上,吴且稳稳当当的飞快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发出—— 【吴且:钓鱼还是看我?】 不远处。 叼着最后一点儿雪茄吞云吐雾中,赵归璞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急着回复,男人只是停顿了下,随后嗤笑了声,又放下了手机。 看似心情挺好。 一点不像刚发出六千万美刀该有的心痛样子。 第78章 那么大一条鱼 回到游轮,吴且钓的这条巨型龙趸成了午餐的主角。 一百多斤的鱼,却肉质细嫩,油脂丰富,鱼皮稍一高温便有丰富胶质,无论是片了清水燎还是红烧,都要叫人赞不绝口的。 游轮上的厨子带了江城本地的,处理起这种食材如鱼得水,很受欢迎,船上人本来就不多,每种吃法一人分了一点,公平的很。 然而吴且早上在甲板吹了风,之前又胡扯自己晕船,回到游轮像是遭了胡乱生气叠加撒谎的报应真的头疼起来,喝了两口泥丁粥便放下碗。 一抬头便看见赵归璞往餐厅外走的背影,再一转头,发现他位置上所有菜都齐了,份量小,都吃的算干净,唯独不见那斑鱼踪影,莫说吃没吃,碟子都没看见。 吴且心中又犯了嘀咕—— 难道是这人又后知后觉,又恼起了被当众打脸,所以他钓上来的鱼,这人碰都不肯碰? 那也太小心眼了。 游艇钥匙还在他兜里,手伸进口袋里不为人知的摸了两摸,吴且叹了口气,又觉得这把钥匙要比那条鱼还沉重了,坠得他也直往下沉。 “怎么了?脸色不好。” 赵恕吃饭也要挨着吴且,此时凑过来问他。 吴且总不能说“我看见你哥不吃饭”,就抬手一脸恹恹的将手边分得的鱼推到赵恕跟前,让他替自己吃掉,别浪费。 不过是两口的事,赵恕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还想凑近吴且说什么,这时候听见旁边有碰倒杯子的声音。 转过头发现是林祖文,他一脸慌张的招来侍从收拾桌面上倾倒的果汁,Omega那张漂亮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看见赵恕吃你吃剩下的东西。” 旁边,一个学生凑过来跟小吴老师解释,“可能觉得接受不了吧,毕竟是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之眼‘。” 自然而然的吃别人剩下的食物这种事只在很亲密的人之间发生,赵恕和吴且刚才的动作做的也太顺手了些…… 那学生解释的声音不高不低,赵恕也听见了,很难说学生是不是想看热闹,比如放了过去这会儿赵恕可能多少要站起来去关心一下林祖文的—— 但他没有。 他嗤笑一声,侧了侧身凑近吴且,甚至有些得意:“看到没,路过是人是狗都觉得我们亲密的很自然……不愧是睡过的关系。” 吴且抬手推开他的脸。 头越发的疼,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感冒,想着行李箱里还有两包板蓝根,准备回去船舱冲了再睡一觉,下午醒了再说…… 至于晚上的成年礼宴开宴,他都二十二岁了,这种事关他屁事。 走出餐厅,原本是想图个清净,却没想到在回船舱的路上在甲板上,被先一步离开的那位堵了个正着。 午餐时间,甲板上几乎没人。 男人靠在甲板上打电话,日理万机的赵先生看样子确实是抽空上的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霸总认真挣钱。 两人目光不期然对视上时,赵先生的电话没停下,但他冲着吴且小幅度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吴且站过去才发现那是个背风口,唯一风向来源在男人稍微挪动自己的站位后几乎被挡的严严实实。 电话应当是同百业银行打的,就他发朋友圈那张钢铁森林照占据了C位的那栋建筑那个—— 澄心码头现在几乎是赵归璞的囊中物,他说的没错,这个项目将是他一生甚至是接下来二、三代人一生的功课…… 盘下码头后,赵氏即将面临的是上百亿现金流的空缺。 工地开工、拆迁安置、自然灾害抗险与防波提升级,这些都是钱,往细了说,单个现代化深水集装箱泊位的造价就高达三亿左右美刀……这么大的盘,单凭赵氏想吃下来话作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哪怕他拉了吴家一块儿下水共沉沦,就算两个老头内裤都典当到佳士得,恐怕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钱来。 这种情况下借贷也是借不完的,找官方渠道背书未免更加复杂,光走流程申请文书层层审批搞下来,赵归璞恐怕都老得要一脚进棺材。 他没那个耐心。 于是最契合的方案便是找银行了,让银行直接参股进来—— 大银行找不来,便找刚起步上路、也想有项目发展的银行,百业银行就是最好的选择,地方银行有政策保护,主要是高层思想足够开放,做事大胆,资金充足,生态结构健康。 这种情况下,相对应的,银行也会邀请赵归璞加入其董事会,形成一个互相牵连、无法割舍的稳固关系。 这通电话赵归璞打的有些久。 吴且却没吹着多少风。 等男人挂了电话他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被旁边的视线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打电话的声音已经停止,耳边是呼呼的海风呼啸。 两人安静的对视了片刻,在凉风透过衣服吹透人之前,是赵归璞打破了沉默:“好好的吃着饭,跑出来做什么?” 开口便是理所当然的长辈式责问。 这人的老头架子真是摆起来没完,吴且心想。 …… 换一个人或许他翻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然而眼前的人是赵归璞,不知道为何,大概是拔老虎须虽然没那么好玩,但总让人有点跃跃欲试。 海风在耳边一刻不停的吹,吴且站在角落阴影中,迎着男人的目光,说:“我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站着人了。” 赵归璞笑了。 大概是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管太宽,又激起面前后生仔的反骨精神,男人拿走了质问的气氛,换上了轻松一些的语气:“还在生气?” 这问的太过直接。 他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算了。 反正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不重要。 “……我都不知道在梅山市还有开那家私房菜馆的分店。” 吴且还是决定按照时间顺序开始,先说出最开始让他在意的事—— 当然不是最在意的,但是既然赵归璞问了,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反观赵归璞本人,没想到还能有人这样阴阳怪气的同他讲话,迟疑了数秒,大概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说才显得比较委婉…… 然后发现,在对方直愣愣盯着的目光下,他委婉不起来。 “哎。”男人声音沉缓,“昨晚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已经打包好在路上了……临时申请航线飞过来还加了钱的。” 您确实可以不来。 “之前就说了,没打算做的事不要随便提问。” “问的时候的确没怎么过脑子,但问都问了……”赵归璞被黑发年轻人颇为认真教育的语气逗笑了,“不还是有好好负责了么?” 在吴且被他那句“没怎么过脑子”弄得脸色更僵硬之前,他又“哈哈”笑了声打圆场:“怎么还记仇?我也遭到阿且的报复了啊。” “谁报复你了?” “怎么说服那条脱了我钩的龙趸咬你钩的?” “……” 男人确实站在这了。 哪怕吃个饭的时间还要打工作电话—— 但他确确实实出现了。 眼下语气还有息事宁人、主动求饶的意味,虽然虚伪、浮夸得浮于表面,但吴且没理由咬着不放…… 说到钓鱼这个事,他抬了抬下巴,十分坦然:“我想钓,总能钓到。” 说这话的时候,黑发Beta双眼明亮,海风潮湿,海波波光粼粼给它镀了层光,那双黑眸越发炯炯有神。 赵归璞换了个放松的姿态靠船舷上——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烟没带出来。 在口袋中,两根手指缓慢的揉搓一番。 手才从口袋里抽出来,自然搭在船舷上,赵归璞问:“这话怎么说?该不会是重新拿起鱼竿的那一会,就是奔着那条龙趸去的吧?” 吴且没否认。 这点赵归璞倒是没想到。 脸上的放松收起来,男人长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慨:“这么看来,被狩猎的是鱼还是我赵归璞啊?” 吴且没搭话了。 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人,把他揽在这说了一些闲话,归根究底好像就在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微信也没有不理他。 现在到底是谁在阴阳怪气? “就因为这个事,所以中午的那条鱼你都没吃吗?” 于是吴且问出他最新的困惑,且觉得逻辑顺理成章。 赵归璞“嗯”地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半晌微微眯起眼,觉得眼前的黑发Beta光明磊落到匪夷所思—— 放了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这样直白的暴露注意到他赵归璞中午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这样细致的观察,除了准备下次下毒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吗? 但吴且当然是不可能下毒的。 除非他接下来回答提问时出了问题,那倒是有些可能。 “今日农历十五,按规矩不食斑鱼。” 赵先生解释,倒是没说,其实他平日也不碰这类鱼。 “厨师在船上许多年,知道我的习惯,干脆就没给我上。” 哦。 这样。 吴且嘟囔了声:“迷信。” “常在海上的人不迷信很难有坚定的信念安全到家。”赵归璞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忌口这种事才哪到哪,买来船只离港初次下水的仪式更加繁杂,敬香、供奉、掷筊少一样都不行……我掷筊很厉害,从来都是一发入魂的圣笑(*圣杯,既两个筊杯一正一反,表示神明同意、应允所求)——” 他停顿了下,尾音听好像还蛮自信。 “下次正式开船的,应当是赵氏那么长久以来,第一条正儿八经的新船了吧……若有机会,邀你来看。” 男人嗓音低沉,又轻又缓。 谁都知道,哪怕是赵归璞,也有做梦都在想得到的事物,弄一艘真正属于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新船,便是其中之一—— 届时,新船下水仪式,相比过往大约会异常隆重盛大。 这种像是随口一提的事,又一次被他说得像某种承诺。 吴且换了个站姿。 赵归璞唇角弯了弯:“还有没有别的堆积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问题——” “有问题就要解决,不能隔夜。”赵归璞说,“年纪大了,不想猝不及防就被年轻人狩猎。” ……狩猎? 吴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赵归璞转过头看着他:“感冒了?早上晨露重,穿那么点到甲板吹风感冒是必然的,下次至少记得戴个帽子。” ……早上在甲板上穿人字拖的人教育我? 吴且瞥了他一眼,觉得男人长辈显然没当够。 吴且问:“早上你看到我了?” 赵归璞“嗯”了声,想了想,然后完全没必要地,用平静语气补充了一句:“我上甲板早,还看见赵恕从你船舱出来,一边抱怨一边拍身上的猫毛。” 吴且不确定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但也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是婚约关系还在,但是被赵归璞看到赵恕从他船舱里出来这种事,还是让他觉得尴尬…… “是昨天……” 他张口欲解释分析,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一解释势必又要说到裴擒,那说都说不清。 更何况赵归璞未必不知道。 “他非要赖着不走,说如果分开两个船舱,他第二天将颜面扫地。” 吴且声音沉闷,简单粗暴概括一切。 “但也就是躺在我旁边睡了一觉……还蛮乖。” 最后三个字和形容他那只不怎么乖的奶牛猫时用的语气毫无区别。 赵归璞“嗯”了声。 也不知道这算在回应哪句。 吴且又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自己解释这个干什么,此时觉得这个话题已经逐渐尴尬到没必要继续,提出想要回船舱休息。 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这次赵归璞没拦着他,主动让开了一点,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吴且与他擦肩而过时,听男人淡声缓言。 “我知道,只是睡了一觉。”赵归璞说,“我闻得到。” 忽而一阵狂风肆起,海浪卷起重重拍打船身。 吴且仓惶回头,却见站在船舷边男人神色淡定自若,仿佛那一句僭越,不过是他听力上的错觉。 这一次不敢再冒然上前确认,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那沉定的目光引得他一阵心悸。 …… 吴且回船舱抓紧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出来泡板蓝根喝。 滚烫的甜药水还烫嘴,他无聊的又拿起手机,发现赵归璞在他走后没多久,又给他发了信息,很突兀的管他要早上那条钓上来的巨型龙趸照片。 说是突兀因为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中在游艇那会,吴且问他是看人还是钓鱼。 赵归璞也没回。 吴且吹了吹板蓝根,甜滋滋的药味白色蒸汽中,脸有些升温,回了温的脑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他这问题问的很有问题—— 正常理解可以是他在骂人多管闲事。 反过来细想也可以有些暧昧。 暧昧。 这个离谱的词蹦到脑子里,他手中的板蓝根差点全部泼腿上。 【吴且:要照片做什么?】 【ZHAO:今日头彩。】 【吴且:朋友圈刷屏一样的发,我现在打开朋友圈,除了我爸还在转发今天的新闻头条,剩下基本就只能看到我的脸,赵先生不妨随便找人偷一张。】 【ZHAO:偷来的像素太低。】 ………………他还挺懂行,甚至嫌弃上了。 船老大是拿了吴且的手机给他照了几张,吴且打开相册飞快的勾选发给男人,有单独一条鱼的,也有他和鱼的合影,那条鱼被他衬得真的好大。 照片发过去,男人又扔过来两个字:原图。 吴且对着船舱天花板大发白眼,心想真能蹬鼻子上脸。 但还是不得不按照刚才那几张图,又勾着原图给他发了一遍—— 为什么是按照刚才那几张呢? 因为刚开始他漏勾了一张,男人直接截图,用手写的红圈画出来,问他:这张呢? 吴且一看是自己和那条鱼的合影,心里顿时也说不好是什么个想法,捧着板蓝根喝了一口,嘴巴里又甜又苦,滋味颇为复杂。 【吴且:那么严格数数量,赵先生是准备拼九宫格?】 【ZHAO:可以。】 【ZHAO:那你传够九张给我。】 【吴且:……】 …… 另一边,这一个白天过得颇为丰富的还有吴文雄。 早上开了个会,中午和百业银行的高层吃了个饭,在公共午休时间好不容易闲下来。 打开微信,顺手点开朋友圈,还以为自己手机中了什么“好爸爸病毒”,否则朋友圈没道理全是他儿子的脸在刷屏。 照片里,各种角度的吴且靠在一条看上去大概上百斤的巨型斑鱼旁,面无表情的比剪刀手。 海风将他的头发吹的有点乱。 头顶有一戳呆毛立起来。 这种形象不佳的照片发到相亲市场都觉得是在故意捣乱,在朋友圈中,却被吹成了神。 吴文雄连看十几条朋友圈搞清楚来龙去脉,一边感慨他的崽确实好厉害,狗屎运奇佳,一边想切微信让吴且低调点,Beta那么厉害让一船的Alpha嫉妒当心夜黑风高将他扔进海里—— 结果手一滑,再一刷新,刷到万年朋友圈只有转发时政新闻的裴擒也发了一条,别人发游艇钥匙发大鱼发大鱼和Beta,他老人家发那张,鱼都只有半条,人倒是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男人照相技术普遍不行,但过了中年之后又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照相技术普遍突飞猛进,成为一些摄影家老师—— 作为中年雄性,裴擒这照相技术依旧相当稀烂,但想要把人照的尽量完整的诚意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吴文雄当时在喝下午茶咖啡,顿时觉得今日拿铁也变得又苦又腻。 瞬间没了教育儿子低调的心,只想想把儿子身边的老蜜蜂用扫帚赶走,拿起手机就到澄心码头项目的私聊群里@老蜜蜂,问他发自己崽的照片是何居心。 吴文雄发言的上面,还是赵归璞在正儿八经发百业银行的初稿草案。 群里好一会儿没人吱声,直到裴擒站出来—— 【裴擒:这么大一条鱼,为什么不能发?】 【吴文雄:发鱼就发鱼,别发我儿子。】 【吴文雄:鱼大,我儿子哪里大?】 【裴擒:怎么还开起黄腔?】 【吴文雄:我开你老母!】 【裴擒:老吴,你这个人,就是太敏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两句,裴sir一身正气,反过来职责吴文雄思想不健康,吴文雄说是谁居心叵测在先,裴sir说我光明正大,目标明确,有什么好居心叵测,你这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吴文雄一生老实做生意,但凡遇见这种官场老滑头都是闭麦换律师上,奈何这种场合律师并不能当嘴替…… 确实有点吵不过。 十五分钟后。 【系统】【“吴文雄”退出群聊。】 十八分钟后。 【“ZHAO”邀请“吴文雄”加入群聊。】 【ZHAO:有话好好说。】 吴文雄再次回到群里,经过三分钟的沉淀与总结,以“我和他怎么好好说”为开头,又@裴擒一通好骂。 偶尔骂累了,没忘记拉个同盟,@ZHAO,让赵归璞也出来说说理,大家一起做生意和和气气,有个人横空出世也不管自己多少岁突然想自家身份当好友的儿婿,难道不荒谬吗? 越说越气,在等待赵归璞说理时,又切去朋友圈。 一刷新发现一分钟前“ZHAO”也更新了朋友圈,九宫格,九张照片里一张篮天,一张碧海,一张大鱼,剩下六张全是吴且。 【吴文雄:@ZHAO ?】 【ZHAO:那么大一条鱼……】 【系统】【“吴文雄”退出群聊。】 第79章 【警告】【慎入】受与非正牌攻接触,内容不传统也不道德 吴且喝了甜药水睡得不算踏实,半梦半醒,昏昏沉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钓上来了从赵归璞手里逃走的那条龙趸,鱼拎上来后理所当然依旧是今日的彩头,但赵归璞却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既然彩头变成了这个,那把这个连同那条蓝星斑鱼一块儿给林家栋—— 吴且当然不知道林家栋是谁。 因为这只是一个他在梦里杜撰的名字。 梦里海上起了浪,游艇摇晃得有点厉害,他觉得头晕还想吐,回头一看,发现林家栋就是那个要蓝星斑鱼的漂亮Beta,梦里的他五官与面容都是模糊的,只是开心像是雀跃的小鸟一般说着:谢谢赵先生。 吴且觉得莫名其妙,还被气的胸闷,梦里很有勇气也很有骨气,只知道绝不能委屈自己,当即抄起手边的小马扎向赵归璞,凶巴巴的问他有什么权利处置自己钓上来的鱼,还要送给别人? 赵归璞转过头,笑着看住他,问他在生什么气,连人都是赵家的,钓上来的鱼也当然是。 然后吴且就直接被气醒了。 醒了之后气喘如牛,第一反应是赶紧解除婚约要么就算赵恕入赘谁他妈是你赵家的人,脑子跟浆糊似的找手机准备摇律师起草婚前协议,一转头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的冬日阳光与碧海青天。 又转头,看到的是之前被自己随手放到床头的那把奇形怪状的钥匙。 吴且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自己是做噩梦,梦里什么都是假的,现实是赵归璞把游艇的钥匙放到了他的手心,“林家栋”根本没有第二个镜头…… 人家大概率根本不姓林。 但梦境过于真实,他现在牙根还是痒的,还是很想把赵归璞揍一顿。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个不停,这会儿吴且被噩梦吓得头倒是不疼了,伸出汗津津的手拿过手机,一看未读一大堆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划开屏幕,这才发现基本所有的未读都是吴文雄在【相亲相爱一家人(3人)】里发癫,李君碧可能在打牌,吴且在睡觉,群里压根没有人理他,吴总自顾自讲了一卡车的话。 他最开始发的是吴氏新办公大楼二十八楼他办公室从下往下拍的俯瞰图,然后疯狂@吴且,逼着吴且发誓,他绝不会找一个只比爸爸大(小)五岁以内的丈夫/妻子。 否则吴总就要从二十八楼跳下去。 需知吴家去年才举家搬迁至江城,压根没有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也没有像在槟城那样气派的吴氏办公大楼总部—— 换句话说,现在吴文雄脚下的办公楼,是他老人家押一付三,租的。 他这一跳,从此一整栋楼从旺铺变凶楼,房东可能会“感谢”他三辈子,接下来每年清明节翻山越岭上他坟头拉屎,找祖上阿公都不会有那么准时尽力那种。 【吴且:……】 【吴且:又怎么了?】 吴文雄停止了刷屏式的破防。 他给吴且发了一些朋友圈的截图,吴且一一看过了…… 裴擒那张把他照的跟鱼一样最多一米三的照片暂时不评价,赵归璞居然真的发了九宫格。 里面有六张吴且的照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先生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今年光宗又耀祖地考上了清华或者北大,所以放个屁都值得他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吴文雄问他们在船上搞什么,吴且说钓鱼啊还能搞什么,吴文雄又问钓什么鱼搞得跟选美大赛似的,你是冠军。 【吴且:……】 【吴且:赵归璞今年三十二还是三十三呢?】 【吴文雄: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且:三十二还是三十三那也都不在你加减五岁范围内啊,这也不行?】 吴文雄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发了张照片,是他那二十八层办公室的窗户被打开的图,纱窗都推开了的那种。 【吴且:……】 【吴且:别跳吧?】 【吴且:那么大一条鱼。】 【吴且:他爱发就发吧。】 【吴且:更何况这条鱼人家也有功劳。】 【吴文雄:什么功劳?】 【吴且:当时手滑了下,他帮我摁住线轮,不然鱼都跑脱了。】 【吴文雄:……】 ——一百多斤的鱼,伸手摁了下线轮也算“有功劳”,那你老子我下月十五去扶老奶过一次马路是不是乐山大佛就得从石窟下来换我坐啊?! 吴文雄气的再也没回过他。 但显然也没有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 吴且应付完情绪激动的老父亲,松了口气,放下手机的同时,揉揉胃觉得饿了,中午吃的少,粥也不顶饿。 正犹豫要不要叫客房服务,船舱门被敲响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来找,他踩着拖鞋提提踏踏的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段白芮……和背后灵一样的裴顷宇。 “小吴老师,我的猫上船之后就不太乐意吃东西,中午喝了一些还吐奶。” 相比起段白芮一脸的焦急仿佛要哭出来,裴顷宇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立在那,不声不响。 吴且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他的那只奶牛猫正撅着屁股,把中午啃秃的鱼骨头从房间的这边犁地一般推到那边,到了那边调转个方向,再一样的撅着屁股推回来。 吴且在心中叹了口气,让开了点,让他们进来。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学聪明了,走廊上人来人往,他船舱的门干脆没关。 …… 段白芮进屋习惯性东张西望,就像误入一个陌生领地的小动物。 小吴老师的船舱和他们的没有任何不同,区别是无论是Omega还是Alpha,独立封闭空间待上几天,空气或者物品上多少总会沾上一些他们味道,但Beta不会有。 飘在空中的就是洗发露残留的皂香。 段白芮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抱着鱼骨头啃的奶牛猫身上,惊讶的问小吴老师,哪来的鱼骨头。 吴且刚想回答,站在他身后的裴顷宇说:“上午,他钓的。” 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吴且毫无波澜的瞥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有让他出去。 段白芮“啊啊”了两声表示知道了,又问它已经可以不喝奶了吗,明明在合训的地方还小心翼翼用羊奶喂养…… 吴且“嗯”了声,弯腰用两根手指把小猫拎起来,掰开它的嘴跟学生展示:“前天发现它长牙了。” 话语里很难没有一种蜜汁骄傲的语气。 小猫被装在纸盒里抱回来时就是接近满月或者已经满月的状态,野外环境愿意施舍给它们的时间不多,所以幼年小动物总和杂草似的,一夜之间就能从地里钻出来,脱胎换骨。 段白芮低头看看自己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小猫,相比之下好像比被眼前这只被抢了鱼骨头,像条蛆似的在黑发年轻人的怀里乱拱的奶牛猫,自己的猫整整小了一圈。 他“哦”了一声,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羡慕又失落。 奶牛猫脾气很臭。 几根猫毛粘在吴且的黑色卫衣上,他嘟囔着“行了行了”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放在地上,不太在乎的拍了拍身上的毛。 这个动作被始终垂眸看来的裴顷宇看在眼里,吴且抬起头,将他的目光抓个正着。 “怎么?” “没事。” 心中毫无缘由的泛起一股扭曲的酸意,其实并不是针对这一只比较无辜的小猫。 “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叫赵恕吧? 因为性格很像。 还好黑发年轻人只是随口回了句“还没起名字”。 这时候,段白芮怀中的小猫像是不太满意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奶牛猫吸引了去,说来就来似的,张嘴“哇”地又吐了一口奶。 段白芮小小惊叫一声,但没有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嫌弃的把猫扔出去,他甚至来不及擦身上吐出来有腐臭酸味的奶,抬头很紧张的看着吴且,问他怎么办。 吴且接过猫,让他弄点纸巾先擦擦衣服,然后也很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学的地球环境科学,跟兽医扯不上一点关系。 这时候裴顷宇在两人手忙脚乱中,伸手碰了碰猫的肚皮—— 手缩回去时,指腹从吴且的手背擦过,只是一瞬间,从他脸上淡定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 “小猫消化不良很正常……”他转向段白芮,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我都说了一天不用喂那么多。” 在场剩下两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顷宇才是家里真正养着猫的人。 段白芮眼眶红了红——这个时候他倒不像是平日里那般木讷的模样,真正的像极了Omega普遍会有多愁善感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我只是怕它饿……它一直叫一直叫,那我能不管它么!” “你还换了装奶的容器。” “眼药水瓶太小了也……两口没有了,我才换的,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怎么办呢?” 裴顷宇又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了。 亏得段白芮愿意惯着他。 要吴且这会儿已经上手打他到能学会好好开口说话为止。 不耐烦的皱皱眉,小吴老师抱着猫,拍拍小猫因为反刍起伏有些大的肚子,然后把它还给段白芮。 “到船上的医疗室拿点药吧……妈咪爱益生菌这种常备的药,船上总有,拿的时候跟医疗师说一声是给刚足月的小猫吃的,剂量不用太大。” 至此,他觉得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全程甚至没有来敲他的船舱门的必要,因为段白芮早跟自己的男朋友讨教猫咪吃撑了怎么办,裴顷宇未必不会告诉他。 小吴老师摆好了姿势送客。 没想到段白芮“哦哦”了两声,很积极的应了,然后转身把猫往裴顷宇怀里一塞,自己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吴且叫住他都来不及。 船舱内突然只剩下吴且和裴顷宇,大眼瞪小眼。 …… 段白芮那只猫确实很小,裴顷宇单手就可以托住,小猫在他手中显得更加羸弱。 他立在房间中央,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吴且的那只奶牛猫玩弄鱼骨头的声音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动静。 船上的船舱不比在合训地的度假山庄,舱内拢共就那么大,这么大一只的Alpha杵在那,想忽视他都很难。 “老师。”裴顷宇语气很客气,“没想到最后你的定位是成为我的小妈。” 沉默被打破了,但还不如让它保持着。 裴顷宇这话也是有够语出惊人的,“小妈”两个字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咸不淡,甚至没有一点儿嘲讽的味道。 吴且瞥了他一眼,突然很感谢昨天一时心软让赵恕留宿的自己,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并没有这个打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赵恕婚约还在,昨晚赵恕睡在我房间的,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裴顷宇当然知道。 早餐桌边咖啡来得及端上来之前,赵恕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当佐餐材料告诉他…… 他闻得到赵恕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超过“睡觉”之外的事,所以还不算有特别多的想法。 但当他提出这一点时,赵氏小公子像个超级大情圣,一脸深沉地说:标记这个事,他不想的话,我就不会强迫他。 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裴顷宇依然嗤之以鼻。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为什么睡在一起,但他没对这个事感觉到有什么“吃醋”“不高兴”的想法…… 他只觉得这两人不约而同把这个事拿出来搪塞他,是在看不起人。 ——甚至只是单纯对“不约而同”这件事又有点不爽。 “老师。”裴顷宇突然道,“段白芮喂猫的容器他也带来了,根据新的容器计量估计一会儿胃药的计量是不是会有一点参考价值?” 吴且不懂。 他犹豫了下:“可能。” 裴顷宇问:“那你要不要看看?” 吴且说:“东西在哪?” 裴顷宇侧了侧身:“我口袋里,你自己来拿。” 此时他双手交叠,稳稳当当的抱着那只属于段白芮的猫,大概是刚刚吐了奶,小猫并不舒服,这会儿“呼噜”“呼噜”地蜷缩在Alpha的怀中。 裴顷宇嗓音平淡到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吴且“哦”了声,走近他伸手去掏,却在指尖刚刚碰到一个类似塑料的东西时,突然被扳住肩膀—— 头顶上的黑影压下来,少年的气息温热扑面而来,裴顷宇就这样侧身低头,在他的唇上飞快亲了一下。 吴且不太有防备,被亲了个正着。 但对方并没有很过分的深入,只是单纯的碰了碰他的唇瓣,吻轻的像是恶作剧一般扫过的羽毛,一触即离。 分开的一瞬,吴且抬头去看裴顷宇——后者脸上甚至表情都和刚才一样,没有做坏事后被抓包的心虚,也没有做坏事得逞后的得意。 吴且“……”了下,面无表情的与他四目相视,半晌后说:“别这样了。” “哦。”裴顷宇说,“不。” 这副油盐不进、波澜不惊的死小孩的样子让吴且想到了刚刚被自己气的打开二十八楼窗户的吴文雄,如果以后有的选,他以后应该不会生儿子。 吴且被他气笑了,伸手接过了Alpha怀中抱着的猫,把小猫放进奶牛猫的临时猫窝,让它们兄弟暂时团聚。 裴顷宇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但他也很配合的让黑发年轻人将猫抱走。 看着吴且把猫妥善安置好,直起腰转过身,他刚想说“那个奶瓶还在我口袋你还要不要”,然而连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就被重重的推搡了下—— 裴顷宇没站稳,连连后退两步背砸在身后的墙上。 刚站稳,一只劲瘦白皙的手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近乎强硬的强迫他弯下腰,对着他的唇咬了上来。 严格来说这像是一个吻,但又过分凶狠,灵活的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便滑入,只是轻轻抵着他的舌尖舔了两下,裴顷宇的脊梁骨末端似烧起了一把火。 脸上的淡然全然把持不住。 黑发年轻人的举动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料到,所以错愕之余便丝毫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时,好像所有的抵抗都变得于事无补—— 浑身紧绷的肌肉,因为压在他身上的人的舌尖拨撩而软下来,最后只能依靠着身后的墙壁才没有很丢脸的腿软滑落。 当Beta的唇再次覆上,一缕柔软的黑发扫过他的鼻尖,刚步入这个船舱时嗅到的洗发露的味道突然像是信息素一样放大,侵占了他的呼吸道。 浑身的血液逆流奔腾时,他感觉到面前的人一把摁住了他的胸膛,坚硬的膝盖顶住他的胯下。 避无可避的生理反应,裴顷宇听到吴且一声笑。 那不是愉悦的笑声—— 这一声笑让裴顷宇的大脑与头皮炸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Beta唇舌之下任其肆意妄为的玩物。 就在这时,原本和他贴合在一起的柔软唇瓣张开,他狠狠地咬了他。 “!” 剧烈的疼痛显示着下嘴的人丝毫没有留情,完全不止是破皮的程度。 裴顷宇痛得几乎弯下腰去,嘴里立刻品到了血腥的味道,血腥味浓郁,几乎是喷涌着涌入他的口腔。 “你……唔。”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Alpha唇边飘出,很快又被无法抑制的痛吟打断,Alpha微微睁大了眼满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黑发Beta—— 此时后者的一只手还压在他的胸前,将他固定在墙上。 就算这样了,膝盖之下,被死死抵住的物件热情依然不减。 裴顷宇便是这般毫无准备地、清楚地对视上一双湿润明亮的黑眸。 这一对视让他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的眼中没有沉沦也没有热烈,是冰冷干枯的,只有明晃晃的嘲讽。 “看在确确实实心悦过你的份上,这节课不收你费用。” 落在面颊一侧的冰凉掌心轻轻拍拍他紧绷的面颊。 “吻技那么烂的前提下,别人说让你不要随便亲他,你就得听,因为他可能好真诚而不是欲羞还迎……明白了吗?” 血腥气息滚动扑腾的鼻息之间,裴顷宇沉默,随后压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抽走,胯下的膝盖也随之撤离。 吴且后退了几步,直到小腿抵住身后的床铺边缘,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血不是他的。 抬起手无所谓甚至有些粗鲁的用衣袖擦了擦唇角边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他刚想说什么,突然间浑身一僵,那双淡漠的黑眸无声起了波澜。 吴且慢吞吞的转过头去,看向船舱门口。 …… 船舱的门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敞开着,没关。 此时此刻门边站着一个人。 男人新换了一身运动休闲装,脚上踩着不知道何时又换回了人字拖,因为身形过于高大,船舱门显得过分窄小,当他歇靠门边,门便几乎被他堵死。 与黑发Beta四目相对时,赵归璞精准的捕捉到他眼中狠厉一击溃散,被一丝错愕与慌张替代…… 于是破天荒头一回,男人也有些拿不准,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 这个局面,赵归璞没料到。 吴且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良久的死寂,就像是过了一个冰河世纪那么久,当心脏瞬间砸进冰湖,冰河世纪裂开了一条黑洞洞的缝,恐龙便就此走向大灭绝。 吴且的心脏又骤然跳动起来。 不得不跳动起来。 哪怕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空,之所以说是“无形”,只因为实实在在他也不明白这样的条件反射来源于什么。 黑发Beta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问站在门外的人:“……能不能,请您不要告诉赵恕?” 超绝人夫当众出轨请求大伯哥帮自己保密.avi。 第80章 【一更】你在乎? 赵归璞下午在活动休息室陪裴擒还有另外几个随船的长辈玩了会儿牌,活动休息室在船舱最高层,可以对下面甲板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初冬季节,海上并不暖和,但难得今日阳光十分灿烂,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集中在甲板上,恒温泳池里游泳或者晒太阳。 他没看到吴且,默认其在船舱里睡了一下午。 想到分开时,黑发年轻人提到过头疼,他就想着去看看这会儿人怎么样了—— 倒也不是特别的关心,只是偶然想到,就决定去看看,没有特别的动机,也不需要特别的动机。 结果就是眼下这样了。 病是没病的。 甚至有些过于活蹦乱跳了。 赵归璞立在门前,看来是房间里的人斗争过分投入以至于谁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站在那,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平淡的在裴顷宇还在流血的唇上一扫—— 咬的挺狠。 照这个流血量,伤口不排除得缝合的可能。 “出来吧。” 一片沉默中,还是年纪最大的选择打破沉默,成熟的Alpha从头至尾连眼神似乎都没发生过变化。 对于吴且的请求,他不置可否,开口说话时语气足够体面,话是对裴顷宇说的,眼睛也是望着年轻的Alpha—— “你可能需要去一趟医疗室。” 裴顷宇这时候才恍然回神般,抬起手抹了把下巴,掌心是一抹滑腻且刺眼的猩红…… 转头看了眼挂在船舱墙壁上的镜子,Alpha看见自己面色苍白,衣襟上都红了一片。 只是稍微停顿了下,他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瞥了眼吴且,但什么也没说,听话的转身离开船舱。 裴顷宇走出船舱时,吴且已经在床边坐下了,他低着头,显得脑袋空空,没什么感想地自顾自发呆。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当黑发Beta以为所有人都滚蛋了的时候,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双人字拖…… 他愣了愣,随后下巴便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钳住,抬了起来。 …… 赵归璞耷拉着眼皮,垂眸而视。 那双深棕色的瞳眸中依然是一派平静,只是将目光定格在吴且的唇上—— 他确实很白。 仅仅是因为一个似像非有的吻,眼梢就能染上一抹淡红,乍眼一看以为他正委屈…… 唇上的颜色也变得和寻常不一样了,淡色的唇肉变得鲜红,像是被人认真舔咬吃过。 细长的脖子因为抬下巴的动作被迫仰拉成微弯的弓,那处的皮肤倒数白的刺眼,连凸起的喉结都显得秀气。 短短数秒,他目光已经将眼前的人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随即宽大的手掌从他下巴上落下,握住了黑发年轻人纤细的脖子,那力道并不轻柔,甚至在掌心贴在他的喉结上时,他的指尖收了收力。 赵归璞清晰的感觉到贴合掌心,手中握着的人吞咽了一口唾液,纵使他脸上没有显示出担忧生死的恐惧,但他至少是紧张的。 折叠整齐的手帕落在吴且的唇角。 “像什么样。” 头顶上响起来的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 手帕力道有些重的剐蹭过他的面颊,哪怕是柔软的质地本身也会有点疼。 挪开时,吴且抬眼看见了白色的、平日多数时间充当装饰性的手帕被铁锈色的血色染红…… 不是他的血。 “这件事,你会告诉赵恕吗?” 赵归璞抬了抬眼。 反问。 “你在乎?” “……” 这问题真不好回答,毕竟吴且的“在乎”和赵归璞现在说的“在乎”应该是两码事。 吴且没想好怎么说这其中弯弯绕绕,下意识便觉得说不清楚的事还是不要瞎开口胡扯,索性便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赵归璞显然也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养大的弟弟什么狗脾气他最清楚,于是干脆也不再追问…… 反正他也就是顺嘴那么一问。 压在黑发Beta唇边的手帕拿走,赵归璞让他去卫生间再清理一下,吴且“哦”了声,站起来,瞥见男人动作自然的将手帕随意扔进船舱的垃圾桶中。 吴且乖乖去卫生间洗脸,看了眼镜子发现那个手帕的作用不说有用,只是把他唇和下巴上的沾的血均匀的抹开了—— 现在他的唇红的像刚吃饱喝足的吸血鬼。 掬一捧水胡乱洗了把脸,余光瞥见赵归璞拉开他船舱里通往阳台门,在身上几个口袋摸了下,最后终于摸出来一包烟。 吴且走出卫生间时,赵归璞已经不在了。 唯余阳台上的烟灰缸中,有一支只抽了一半就被熄灭的烟。 第81章 【二更】赵恕看到了一切 赵归璞认为,吴且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天真在。 这话不是骂人或者嘲讽,而是客观评价—— 吴且天真在,他觉得为了息事宁人、不生事端,赵归璞可以暂时跟他是一国的,以至于为他保守秘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赵归璞恰好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怕赵恕闹的人。 今日赵归璞其实来的不算早,他看到的只是吴且将裴顷宇咬出血的那一幕,至于他说“曾经心悦过你”这类的词,赵先生不曾听见…… 他只看见作为顶级的Alpha,裴家的小儿子被一个Beta轻易摁在墙上肆意摆弄,之后一声不吭,甚至走出船舱门时,信息素外溢严重…… 且裤裆绷得很紧。 任是任何脑壳正常的人看到Beta撕咬Alpha已经想要挑眉,更何况他们用的还是这么特殊又极端的方法。 ………………人总不能没有好奇心吧? 于是就有了一脸茫然的赵恕被哥哥一个电话叫上了休息室的这一幕。 赵归璞问:“裴家那个小儿子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此时已经接近日落,距离裴顷宇去医疗室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吴且下的死口,裴顷宇是真情实感地去医疗室缝了针,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游轮……最开始人们的侧重点是,他意外受这么严重的伤,还在脸皮上,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跟他的Omega跳那支象征意味浓郁的舞。 不知道裴顷宇怎么想的,反正听说段白芮挺沮丧。 赵恕也是围观了下这场闹剧的人,此时听赵归璞问起,就随意点点头,刚想问哥哥问这个干什么…… 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散漫的目光一凝,猛的抬头看向赵归璞。 赵归璞心安理得的卖了吴且。 他告诉赵恕,那是吴且咬的。 “你的未婚夫和裴顷宇之间是有事故还是有故事?” “艹!他干嘛咬他——裴顷宇又他妈粘他了是不是?!” 意料之中的,少年Alpha如同一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当场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暴躁就要往外冲! 然而这急匆匆的步子还没迈出门槛,就被人一把拎着后颈—— 赵恕一米九四,最近升高可能还在飚高,一个接近完全成年体的S级Alpha,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拎住了衣领。 身后的力量几乎是不容抗拒的巨大。 赵归璞这些年坐在办公室中,敲敲键盘看看文件,下属们乖巧得他连用力拍桌子的时候都少……但早些年,他是亲自跟过船的,横切风的惊涛骇浪中,他能在船长撞昏了头的情况下一个人把住沉重的舵,把近乎被浪拍的就差解体的船开回来。 男人不动声色,然而手背青筋暴起一瞬,下一秒便将少年牢牢摁回了沙发。 “我说的动词是‘咬‘。”赵归璞淡道,“被一口咬到一嘴是血滚去医疗室缝针那种。” “……” “在这个字不拆开来理解的情况下,你对它有什么不得了的向往?” 有向往可以早说。 海里多的是王八。 随便下网捞一只都能使命必达。 赵恕黑着脸,呼哧呼哧气息粗重,然而在头顶兄长清冷的声音中也被迫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回来了,抬了抬眼,问赵归璞,他到底想问什么。 “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让我重复两遍?”赵归璞说,“我问的是,他们怎么回事?就是王八也要你把嘴巴凑近了它才会咬你嘴吧?” “……” 赵恕感慨了下,他哥不装模作样时,说话也是真的难听。 倒豆子似的,赵恕噼里啪啦将吴且暗恋过裴顷宇的事讲完,前因后果和现在进行时的情况……说到酒会救赎初相遇时,夹杂着高频率冷笑数声,以及分不清是轻蔑还是酸的嗤之以鼻。 赵归璞自行掐掉个人感情色彩浓郁的部分,听了个大概,差不多就知道了来龙去脉,“哦”了声,放开了赵恕。 大概是他反应归于平淡,赵恕挑起眉,看似有些不满意他的不在意。 赵归璞直言,吴且不像是会吃回头草的蠢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赵恕还想争辩两句。 然而这时候,赵归璞的手机毫无征兆开始疯狂震动,温馨的兄弟谈话时间被打断,电话那边正是吴且的老父亲吴文雄,中年男人的语气有些急。 赵恕以为吴文雄说的是吴且相关,下意识竖起耳朵听…… 却发现吴文雄说的貌似与他的崽毫无关系。 电话里,隐约貌似提到了“澄心码头”和“华尔顿家族”这样的关键字。 伴随着电话那边的讲述,赵归璞脸上的神情从刚开始的放松变得有些阴沉。 意识到吴总传递的怕不是个好消息,赵恕还想认真听两句,但男人却在简单的回复“我知道了”后,便挂了电话。 一转身看见弟弟还在休息室里杵着,他似懒得废话,指了指门的方向。 赵恕挑眉。 “你问完了?” “问完了。” “那到我了。” “什么?” 赵恕坐了起来。 “澄心码头项目出问题了?” “帮不上忙的事就别问。我被迫复述一遍又是给自己添堵。” “你去吴且的船舱做什么?” 年轻的Alpha目光明亮敏锐,像是羽毛渐丰就意图挑战头狼的青年勇士,领地之中似乎是出现了它想要得到的存在,它几乎按捺不住,又充满了戒备,时刻准备对权威发起挑战—— 然而它的警惕与挑衅在真正的头狼跟前,不值得一提。 此时,赵归璞脸上方才因为那通电话出现的阴郁已经消失,就像什么都未发生。 男人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声音四平八稳。 “请问我亲爱的弟弟现在住在哪?如果他老实待在顶层自己的船舱里,我应该不会下到普通船舱去。” …… 夜幕降临时,吴且还是换上了体面的衣服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 下午时分他听闻了一些风声,有人开盘小吴老师今晚究竟会和谁跳完那一支开场舞—— 赵恕是最有可能的,他名正言顺地拥有未婚夫的身份。 但裴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之前主动开口邀请,小吴老师也许不好意思拒绝……更何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长辈,虽然身为长辈,裴sir好像居心叵测。 还有一个选项是裴顷宇,这个选项可能性比较低,但不等于零。 过去裴顷宇跟小吴老师关系一直不错,然而那日众人有目共睹,裴同学对关系不错的老师成为自己的小妈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抗拒。 为了搅黄自己的老爸的好姻缘,他可能放下自己的Omega不管跑去搞事情…… 反正他都毁容了,顶着那张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脸去当反派好像很有说服力,段白芮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吴且通过赵恕给“小吴老师今夜独美”这个选项D下了一百块钱,令他难过的是,这个选项赔率居然最高。 当时赵恕一边冷笑一边说“你最好是今夜独美”帮他拍下那一百块,然后买了一千块的选项A,也就是赵恕他自己。 踏入宴会厅前吴且自信如风,觉得管不了别人,难道他还管不了自己? 今晚不要把手交给任何一个Alpha,有什么难度? 但吴且很快又发现,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在选项ABCD中,突然冒出来了个选项E—— 打从吴且一脚踏入宴会厅,赵归璞就走了过来,手中一杯香槟轻晃,站在他身边,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从“下午你老爸好大的脾气”开始,延展到非常正经的话题,说到吴文雄近日替他驻守江城与百业银行谈判,十分辛苦。 吴且一边敷衍“他辛苦反正你也没歇着”,然后发现手里有点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赵归璞站在他身边,犹如一根定海神针。 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别说选项ABC压根没机会凑过来,就连端酒送香槟和红酒的侍从都以他们为圆心,自动弹开七八米远…… 什么来邀请他跳舞的人? 连个送酒的都没有。 吴且“……”了下,抬眼扫视面前的人。 成年礼宴好歹算正式场合,就算没打算参加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赵先生也有体面的收拾好自己。 头发不再像早上那样随意,整整齐齐往后梳成个背头,这样古板老派的发型,却被那棱角分明的脸驾驭得刚刚好。 白日里的休闲服与人字拖换掉了,十分有规矩的正装在身,无需肩垫也可以做到肩宽腰窄。 身形修长,两条腿被包裹在裁剪完美的笔挺布料下显得又长又直。 眼前的人,确实英俊的不像话。 但这并不妨碍吴且想把他赶走(……)。 当吴且满脑子都是找什么理由把这个很有存在感的男人弄开否则他吃饭都吃不安生时,后者突然话锋一转—— “阿且,你知道吗?其实澄心码头的收购计划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吴且心想能有什么问题,还不就是没钱? 那么大一个霸总,被股份收购吸得很干,撇掉之前与维赛双生子谈的船只租赁费用,现在手中现金流现在怕不是没超过九位数。 “没事的,”吴且说,“那艘游艇卖掉以后,我分到那一份都给你。” 黑发年轻人不假思索说出如此“慷慨”的话,成功让一晚上都在没话找话的赵先生沉默了三秒—— 在前者用“这总行了吧”的眼神望过来时,他甚至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时候夸他可爱大概率会遭到反抗。 赵归璞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费了点儿劲表情管理,举杯抿了口酒,才缓缓把话题引入他想说的正题:“这麻烦,是维赛双生子留给我的饯别礼。” 他话语落下,果不其然看见原本目光散漫、甚至对他有些不耐烦的人脸色变了。 “维赛双生子”五个字对吴且来说像一个咒,此时此刻,黑发Beta收了前一秒的敷衍,缓缓睁大眼,专注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事情是有些麻烦。 维赛双生子回到欧洲后,闲下来合计了下,觉得他们千里迢迢飞过来,送了一大笔钱,帮助赵归璞事业平步青云,还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世界上哪有这样好从他们讨走的白食午餐? 于是双生子闲撩似的把澄心码头收购的事告诉了澄心码头现控股聚龙集团的母公司,华尔顿家族…… 还顺便告诉了华尔顿家族的草包掌权人,关于赵归璞对他的评价。 事实证明嘴碎就是要遭报应的,这位草包掌权人很好煽动,在维赛双生子的添油加醋描述下,一个本准备抛弃的海外资产,突然变成赵某人对他甚至整个华尔顿家族的挑衅。 于是在赵归璞本身已经抬高了10%左右的澄心码头单股股价、抬高到合华币666元每股的情况下,华尔顿家族联合维赛家族出手了—— 他们左手倒右手。 以维赛家族产业下某个每股价值50欧元的矿业股票叠加88欧的抵押债券合为一股,开始大量往回收购澄心码头的散户股票。 一时间,澄心码头的股价几乎翻了一倍。 现在每拿下1%的澄心码头占股,就要比过去多花大概将近七亿元。 同样条件下,散户们肯定愿意将手中股票出让赵归璞,但若股票价值再翻一倍…… 情势就不一样了。 这可戳到了赵归璞的软肋,与百业银行的谈判暂停,现在去哪里找一大笔钱跟两个家族打擂台,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 吴且闻言,目瞪口呆,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个澄心码头收购,本来至少在吴文雄光荣退休前都与他毫无相关…… 现在矛盾转移。 敌人把枪口对准了他身边的人,实在卑鄙。 吴且自认为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只能浅薄的提问:“前期也跟百业银行合作试试呢?” “与百业银行的合作本身建立于澄心码头拿下后绝对的控股权。”赵归璞摇摇头,“现在邀请百业银行出这些资金,就仿佛在没有实物看得见的情况下,邀请路过的路人参与一场全无抵押与底线的豪赌……对方只会觉得我们脑壳起泡。” 此时,吴且再也不惦记那些不能靠近的侍从与他们手中的酒了。 他烦得要死。 和那对双生子有关的一切就显得那么晦气。 他想了想,又问:“问百业银行借也不行?” “把整个赵氏手中的船只抵押出去?或许够吧。”赵归璞道,“但已经和维赛家族签了十艘货轮,剩下的船……总价值恐怕不够跟他们斗到最后。” 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维赛双生子计算好了一切,简单粗暴的堵死了赵归璞可能孤注一掷的唯一后路。 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人。 吴且突然从心惊中安静下来,仔细打量赵归璞,发现他虽然烦恼,但似乎并未烦恼到似乎要跳海的程度。 “你有别的办法?” 赵归璞“嗯”了声,模棱两可道:“不算是办法。” 他告诉吴且,其实百业银行并未完全拒绝这场豪赌—— 但银行是为了盈利来的,而不是什么爱国主义小先锋,于是他们提出,看在赵归璞过往信用良好的份上,银行可以考虑借赵归璞这笔巨额。 前提是他必须证明,若澄心码头的收购失败,项目暴雷,他拥有偿还这笔钱的资本。 普通人向银行借钱,需要提供的资料大概是工作证明,工资流水,名下不动产或者一个绝对靠谱的签约担保人。 百业银行问赵归璞要的是一张三方机构巨额信用卡。 现在的问题是,赵归璞上哪去开这张巨额信用卡? 另外找一个家背靠国字号的大银行,审批繁杂,时间战线长,等信用卡真的批下来的时间基本和直接管他们借这百把个亿没有任何区别,何苦脱裤子放屁再走一道百业银行—— 反正等手续批完,澄心码头早已又另作它姓。 吴且“哦”了声,想起了之前偶然看到的一则新闻。 他不假思索地问:“他们有没有说不接受他国银行外资信用卡?” 赵归璞一愣,指尖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香槟杯。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黑发Beta,原本只是与他稍作闲聊,因为对方并非专业人士,他并不抱有真的能够解决问题的希望…… 但眼下,吴且似乎无意间提出了一个可能正确的方向。 “赵氏的船只大多数都来源于日本的藤原造船厂吧……过去好像是叫什么来着,山田?友谊丁?算了不重要,总之这个造船厂前段时间重组再建——你去参加了他们的建厂地基仪式?” “……你知道?” “……” 吴且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声音也变得有点干巴巴。 “新闻上看到的。” 就在您父亲刚刚下葬、您便把我摁在腿上摸了个遍的同一天…… 那日好不容易爬回家,开着的电视机面前一抬头,发现新闻中播放的又是阴魂不散的您呢。 当时已经是听见一个“赵”字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状态,所以记忆尤深。 “毒蛇虫草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何解?” “或许现在你可以改变一下计划,将那对王八蛋双生子给你的租金尽数投入这家造船厂,向其订购一艘旗舰款的新货轮。” 吴且眨巴了下眼睛,“条件是让这家造船厂为你引荐本国银行,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谈下这笔巨额担保。” 这样利用那笔从维赛双生子口袋里掏出来的钱,应该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归璞没有搭话。 但此时他已经是无意识在轻晃手中香槟杯,显然是在深思吴且的话,那绝非胡说八道,甚至是拥有八成以上的可行性的…… 赵归璞看了看四周,他觉得自己需要立刻打个电话。 并不是那么紧急,但生门已被指明方向,任谁也忍不住。 他看向面前的黑发Beta,一刻钟前那般几乎是目的性满满、敷衍了事的谈话态度收得干干净净,他同他真心实意的道谢。 赵归璞的眼神真诚,那在灯光下被照成浅棕色的瞳眸专注望着自己时,吴且发现之前心中对男人横在自己面前做拦路狗的不耐烦,顷刻间同步烟消云散—— 或许这是真心换真心。 心中关于维赛双生子的大石暂时又放下。 浑身轻松,他心跳便没来由的快了一些,他弯了弯唇角,说自己有些口渴。 赵归璞短暂走开,替吴且要来了一杯红酒,递到他手中。 黑发年轻人接过,摇晃几下,抿了一口。 酒液下肚,度数不高,但热腾腾的酒精大概见效很快,顺着食道烧了上来,他抬了抬眼皮子:“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不算突兀,是先前赵归璞自己要求的。 此时此刻听见吴且这样叫自己,男人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侧过头,无声地看向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与方才甚至曾经邀请他这样称呼他时,都有微妙的不同。 “能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归璞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吴且垂眼,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放在自己面前酒杯杯壁上冷凝成雾的水珠。 “今晚哥这么执着地站在我身边,如同巨龙盘踞金山银币,是因为赵恕,还是别有私心?” …… 赵归璞并不能来得及回答吴且的问题。 在他陷入沉默的这一瞬,赌局结束,所有选项被排除在外的成年礼宴开始了。 周围原本明亮璀璨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个度,聚光灯在晚宴主持人的身上聚焦,吴且瞥了一眼,发现是之前在游艇上问赵先生要他水箱里的石斑甚至那条蓝星石斑的漂亮Beta。 他一改在赵归璞面前那般紧张,笑嘻嘻的宣布晚宴即将开始。 “阿且。” 在晚宴开始之前,今年特别加入了一个特殊的环节,今年晚宴开场舞的主动权要放在各位Omega与Beta的手上,一会儿会有一个十秒灭灯的环节,大家可以尽情的奔向心仪的人。 “你依然可以同任何你想要的人跳完这支开场舞。”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头顶的大灯骤然熄灭,整个宴会厅陷入彻底的黑暗。 十秒。 九秒。 八秒。 人群陷入凌乱,疯狂的笑闹,裙摆扫过柔软的地毯,皮鞋踩在地面奔跑,早已互相坦白心意的情侣高呼着伴侣的名字。 六秒。 五秒。 四秒。 端庄神圣的场合被疯狂的混乱取代。 三秒。 有人的心跳声如擂鼓。 二秒。 黑暗之中,一只冰凉的、大概率刚刚摸了冰杯的手伸过来,飞快的抓住了赵归璞垂落于身侧的右手小拇指。 像猫。 敏捷又轻巧。 一秒。 “啪”地一声,灯又亮了。 宴会厅瞬间恢复了灯火通明。 大厅内,人们哗然,兴奋地尖叫与大笑,所有人乱做一锅粥。 赵归璞低头看着手掌心,什么也看不出,但确确实实残留着冰凉的湿意。 须臾间,他转身,只见坐在吧台边上的黑发年轻人一只手搭在吧台边缘,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指尖悬着摇摇欲坠一滴水珠。 他没有看赵归璞, 而是拧着头,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 在他目光落点,身着与他同色系正装的年轻Alpha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边。 什么拉灯环节,大概算是个笑话,对于高阶的、完全进化出了优秀夜视能力的Alpha来说,只要他们想,他们能够在任何黑暗场合看到一切,主动又精准的在混乱中找到要找的人。 ——是这样没错的。 因此赵恕看到了一切。 第82章 可那是我哥 其实灯亮的一刻吴且有一瞬间眼前失焦,只剩下一片白光。 他用力睁了睁眼睛,模糊的一切才逐渐变得清晰,让他看清楚了隔着人群,在宴会厅的另一边站立遥望他的人。 头顶的水晶大吊灯明亮如火,街边精品屋买来的十元戒指在这种灯光下都能折射璀璨的光芒,赵恕站在那,光从他头顶照下来,他的半张脸因此反而匿藏进了阴影中…… 灯下黑。 脑海中模糊的闪过这样的概念,吴且却又觉得这闪现在他脑海里的三个字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甚至可能还可以有两三种解释。 不远处,年轻的Alpha身上的西装保持着笔挺和一丝不苟的状态,通常来说,同样一身正装赵恕不可能连穿两天,但因为吴且说自己只带了一套正装,所以此时此刻他还是穿的昨天那套…… 和黑发Beta颜色比较搭配的那一套。 此时,在吴且的目光中,他抬起手,将系的整整齐齐的领带拉开,解开了衬衫上面几颗扣子。 世家出生,家族中只剩下兄弟二人,没有乱七八糟的豪门诡谲,错综复杂的父辈婚姻关系,英俊的外貌,完美的二次分化性别与等级,优异的学习成绩…… 也许其实在外人看来,赵恕的自身条件已经属于优秀至顶配。 往那一站,虽然少年气尚有余存,但已经有了一些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该有的从容。 ——这大概是真实存在的气场。 因此当少年Alpha抬脚向着吴且这边走来,全程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喧闹混乱的宴会厅中,他身边的人犹如摩西分海,自动分开一条路。 赵恕三两步走到了吧台这边。 靠着吧台,随意在一个高脚椅上坐下,他掀了掀眼皮子,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扫了一眼吴且身后的赵归璞。 目光的落点,最终是落在面前的黑发Beta身上,他面无表情抬手,屈指“叩叩”两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 “吴且。” 虽然他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安静的可怕,勤勤恳恳摇酒的调酒师都不摇了,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正抱着酒盅,一脸担忧。 屁股下的高脚椅转了转,转向吴且。 赵恕低下头,颇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思,眉微微下压,不容抗拒的压制感便有了雏形。 “来跟我跳舞么?” 他微微眯起眼,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吴且。 语气是轻松的,然而那双深邃得几乎变为浓黑色的双眸,出卖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其实并不好—— 绝对和“愉悦”二字并无相关。 没等吴且回答,他的腿便从高脚椅上落下,来到了前者身边,微微弯腰,伸手握住了他垂落于侧身的手腕。 淡淡的龙舌兰酒味以不突兀的方式萦绕包围,Alpha略微粗糙的指腹压在黑发年轻人手腕动脉上。 “来跟我跳舞。” 再一次重复,这一次是陈述句。 某一个字似乎加重了读音,吴且注意到了,但又回想不起是哪个字。 抬起头,他看到此时此刻面前的少年垂眸望来的眼眸瞳孔几乎要缩成了一根针尖大小—— 压抑。 紧绷。 抑制的狂怒。 与呼之欲出的攻击性。 空气中浮动着剑拔弩张的紧绷,此时,吴且身后有缓而沉的男声响起。 “赵恕。” 从方才开始便沉默的犹如哑剧配音演员的赵归璞开口,以轻描淡写的方式,点了点亲弟弟。 “看场合。” 赵恕把脸偏往一边,目光如横切风贴着吴且的脸拂过,看向他身后某个方向。 “哥。”赵恕表情很淡,“这种时候,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吴且下意识的想要回头,然而在他来得及转过去前,面前的人已经眼疾手快的伸出手,虎口卡着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强行掰正。 赵恕的目光落回了吴且的脸上,燃起了危险的火。 “……” 吴且叹了口气。 下一秒,柔软温暖的掌心落在少年僵硬的手背上,很有息事宁人的气氛,他轻轻把捏着自己脸的手从脸上拽下来—— 却也没甩开。 顺着握着赵恕的手的方向借了个巧劲儿,他从自己那张高脚椅上滑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同时,宴会厅灯光变暗,经典而悠长的舞曲前奏响起第一个音符。 “走吧。” 吴且轻轻拉扯了下赵恕的手,带着他走向舞池。 在后者的愣怔中,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的波澜。 “不是要跳舞?” …… 舞曲是熟悉的舞曲,奈何赵恕其实在跳舞这方面从来没下过苦工,甚至可以说是不上心。 学的那些东西应付点儿非正式场合、敷衍了事老师尚且够用,但介于他这辈子也没考虑过自己有一天还需要跳双Alpha的舞步,最开始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努力不要把吴且的鞋子踩下来或者把他甩飞出去…… 虽然他活该。 伴随着一个音调转折声起,舞池中的Alpha们握着Omega的腰,将Omega们抱起抛向半空又接住,转圈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在赵恕蠢蠢欲动想要照做时,黑发年轻人伸手压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而易举的用只是一个小小的发力,便引导他在双Alpha舞步中,这里的常规动作可以规避—— 赵恕垂头,看着怀中的人眉目淡然,似乎游刃有余。 但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像是暴雨中蝴蝶的翅膀似的轻颤…… 只是这一个细节,就暴露了他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游刃有余。 “没什么想说的吗?”赵恕问。 声音落下的一瞬,感觉到怀中的人抬起头,飞快扫了他一眼。 “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可以的话,吴且可以编造十条天衣无缝的借口去告诉赵恕,刚才关灯的一瞬他为什么握住了赵归璞的手…… 但他说不出口,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否则那会儿就不会在最后倒数两秒才伸出手,然后在亮灯前的最后一秒,又放开了他。 他也不是那么坚定的。 握着赵恕的手进入舞池,除了息事宁人,应该也算是一种落荒而逃。 离开吧台之前,他甚至连一秒都没能鼓起勇气回头去看赵归璞脸上的表情—— 是冷漠,是错愕,是嫌恶,还是……理所当然? 未知的真相反而显得更加可怕,逐渐生出的心烦意乱,造就了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冷漠。 此时,吴且开始无限地后悔板蓝根效果太好,早知道他宁愿今日就病死在船舱…… 这时候,头顶,Alpha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你怕黑也行。”赵恕淡道,“你甚至不愿意找个借口骗骗我。” 这话说的,是太可怜了。 哪个脑子好的正常人会祈求一个谎言欺骗呢? “撒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慌,有什么意义?” “我很会装聋作哑。” “没看出来。” “吴且,你什么时候跟我哥搭上的?” “并没有搭上。” “所以那天我看到的通话记录,也是你们在争分夺秒的谈情说爱?嗯?” “幻想太多。” “你喜欢我哥。” 对答如流的问答暂停,吴且突兀沉默了下。 这仅仅数秒却足够让赵恕感到一阵目眩,仿佛宴会厅的豪华房顶在这一刻砸了下来,五脏六腑也好像被人生生掏出来然后全部泡到了外面冰冷冬夜的瀚海中…… 握在吴且的腰上的手僵硬停顿,赵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脚下的舞步已经全部乱掉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 耳朵里嗡嗡作响,胸口麻木一片。 “……” 酷刑维持了一段时间,赵恕才听见吴且的声音干巴巴的从下方响起。 “我不知道。” 他依然那么诚实。 赵恕死死地抿起唇,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对这个真诚回答冷嘲热讽,他怕他张嘴就是控制不住的暴怒咆哮…… 毕竟现在他看一切都不顺眼。 恨不得借个梯子把头顶过分刺眼的水晶灯给摘下来砸了,砸它个稀巴烂。 半晌,Alpha从嗓子眼里挤出嘲讽扭曲的冷哼。 殊不知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最体面的反应。 “你要是实在想安慰自己,可以理解为当时他离我最近,凡事有个就近原则——” 吴且的话说了一半,这时候旁边一对情侣撞到了摆在舞池边缘的椅子,椅子在地毯上翻倒,小情侣咯咯笑成一片。 吴且被那动静吸引,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了眼,小情侣俩孩子他不认识,但在他们身后是吧台,吧台旁边站着赵归璞。 赵归璞还站在那。 只是手中的香槟换成了威士忌。 男人斜靠在吧台边,视线毫无避讳地透过杯缘落在吴且与赵恕的身上…… 与吴且望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 赵归璞神色淡漠。 只是被其目光锁定的一瞬,吴且感到脊梁骨尾部——那个如果是动物会长出可以摇晃的尾巴的部位——很微妙的泛起一阵痒意。 想挠。 ——所以呢?无论怎样说出花来天衣无缝的作答又有什么意义?糊弄完小的,你还能糊弄大的? 大大的疑问化作金光璀璨的弹幕从脑子里轰隆隆碾压过,吴且倍感崩溃,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穿越到几分钟前,干净利落地砍了自己的手。 这时,在他腰间握着的那只大手猛然加大力道。 猝不及防的力道收紧带来的疼痛吓了黑发年轻人一跳,他抬起头,只见近在咫尺的Alpha眼神阴鸷,唇边挂着笑:“在我怀里,还看他?” 笑容几多讽刺与刺眼。 “……” 搭在少年Alpha肩上的手轻轻抬起,拍了拍。 “我没有特地看。” 赵恕又不理他了。 贴着黑发年轻人腰线的手掌沿着曲线下滑,借着一个右侧步,Alpha几乎将他肉贴肉的揽入自己的怀中。 大手后滑压着他的腰窝,狠狠一摁—— 吴且的下巴几乎磕到Alpha的肩膀。 一个旋身舞步后,吴且他便也回不了头,也看不到吧台的方向。 在外人看来或许这就是黑发Beta在主动投怀送抱,主动与赵恕亲密拥抱。 最后的几小节音乐中,他的额头垂落,轻轻抵住了赵恕的肩。 …… 一场曲终。 所谓的开场舞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变得情理之中。 小吴老师中规中矩的选择了他的未婚夫,中规中矩的跳完了这只舞—— 没有戏剧性的意外,也没有赌局上惊天的翻盘…… 对真相毫不知情的人们来说,甚至索然无味。 当宴会厅的顶灯再次恢复亮度,人们发现刚才好像还踩着最后一个节拍翩翩起舞的未婚夫夫凭空消失了。 …… 宴会厅二楼有几个零散的休息室,通常无人使用,为了节约能源,走廊上的灯光也开得很暗。 落地窗前挂着的深绿色厚重天鹅绒晃动,帘幔背后,两个成年男子纠缠在一起,因此空间显得异常狭窄。 就像是还在舞池里那样,赵恕依然贴着吴且,眨眼一看似乎亲密不已——实则是他单手压在Beta的腰上,将他固定在身后冰冷的窗户上,不让他离开。 属于Alpha身上的气息兜头笼罩下来,吴且抬了抬睫毛,声音清冷:“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用谈了。” 一曲终必时,是赵恕捉住他,语气严肃的要求谈一谈。 他信了,跟着他上楼,结果还未推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间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到了窗帘后……好好的谈话又变成了眼下这般偷鸡摸狗。 吴且无奈于赵恕的无赖。 Alpha脸皮实在是厚,被这样的警告,他不为所动,微微眯起眼凑的更近了些,问:“那么快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们不是还没解除婚约?” 晚上海浪有些大,甲板上的温度应该很低,低温透过玻璃再透过吴且身上的正装,他打了个寒颤。 腿间横插的膝盖,幽幽往上顶了顶。 吴且踮了踮脚尖,躲避这力道。 “以前我们也在保持距离。”他说。 赵恕笑了,被气的:“怎么保持的?你用手帮我还是我用嘴帮你?那保持的挺好。” “……” “我一直以为,老实坦白喜欢你,不再看着别人,凡事以你为先,不要嘴贱,克服Alpha的本能站在远处嘲笑‘阿芙洛狄忒之眼‘这种事,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意……” 赵恕的嗓音是自言自语时特有的低吟,缓慢沙哑,夹着激细微的电流传入吴且的耳朵里。 “结果呢?发现维赛双生子秘密的人是我,替你保守秘密的人是我,除了你之外眼睛里再也没有看过其他人的是我,每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 拉链被拉下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宽大的手掌隔着布料也带来阵阵颤栗。 赵恕将他背过身,呼着热息的高挺鼻尖抵上来,压在黑发年轻人的后颈,热腾腾、潮呼呼的……与此同时指尖灵活地隔着布料,下手却十分鲁莽的碾压。 “唔,赵恕……放开我。” 压着嗓子喊了身后人的名字,Alpha却恍若未闻。 冰凉的唇压在对方平整光洁的后颈,他贴着他嗤嗤地笑,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赵恕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童话故事,怎么长大了,反而能信了只要耐心一点,真心就能换回真心这种天方夜谭?” 他的手力道很大。 笼罩下来时好像没收着力,那般横冲直撞的除了疼痛之外好像又带来另一种刺激。 吴且的睫毛已经沾了湿意,喉结滚动做出一个重重的吞咽动作,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白雾,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上迷糊的双眼倒映…… “我喜欢你。” 湿漉漉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 “真的喜欢你。” 身后的人勾着脖子,凑上来,用舌尖描绘着他唇角的边缘,小心翼翼的舔。 “你就不能……稍微看我一眼?” 海浪卷起成滔天骇浪,腥咸海水好像也浸湿了吴且的眼睛。 被迫捉住绿色帷幔的手背这一刻青筋凸起,唇角被迫启开让对方舌尖滑入的一瞬,吴且觉得有什么事到达了极限,无论是道德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大手滑入了布料,手上的力道突然改变了。 大概是因为皮肤相互摩挲的温度唤醒了身后的人所剩无几那一点点良知,他与那几乎无法调控的紧绷情绪截然相反,放轻力道。轻轻安抚。 然而这样的突然温柔扶抚慰并未让他放松,黑发Beta肌肉在一瞬间紧绷。 ——是被刺激的鸡皮疙瘩爬满了皮肤,同时也是一个要进行攻击的信号。 他知道身后的Alpha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做到了丑陋的撕破脸皮、孤注一掷一战的准备…… 他毫不掩饰自己即将转身给予身后人重击的行为预兆,但身后的人却好似并未察觉或根本不在意,他始终没有任何防备。 湿润的液体温热又滚烫的落在吴且弓起的后颈,滑落入衣领。 “可那是我哥。” 吴且僵硬住了,一切蓄势待发的进攻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努力回过头看向赵恕,走廊的光线太暗了,他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安静的空气中,Alpha的呼吸变得更加重,更加艰难…… 吴且没有真正的看见过赵恕哭,上一次他不过是红着眼眶,双眼晶亮的样子……但这一次,他的眼睛似乎真正的湿润了,泛着红,有水汽满溢出来。 他气喘时眉头紧蹙,口唇微张,大口呼吸,大概是因为不这样便一点儿也汲取不到有限的空气,那狼狈的样子便这样暴露在吴且的眼皮子底下—— 他似难过的要死掉。 “吴且。那是我哥。” 他压低了声音,恍恍重复,伤心至极。 黑发年轻人在瞬间沉默后,以被困在他怀中的姿势转过身,背重新贴着玻璃站立,感受外面的彻骨冰冷。 握着少年Alpha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西装裤里抽出来——他没怎么反抗,乖乖的配合了。 吴且抬起手摸摸他的脸,不意外的摸到一手湿润…… “你这样子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半调侃的开口,可惜现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发笑。 吴且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人,一个仿佛伤心欲绝的Alpha…… 赵恕与他对视数秒,闭了闭眼,湿润的睫毛又压挤着滚落一大滴新鲜的眼泪。 “让我标记你。” 吴且往后退,然而他背后是玻璃,退无可退。 面前的少年伸出手,压住了他的腰,那通红的双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他别无他法,只是想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 Alpha的爆发力道从来都不是一个Beta可以相比拟的。 空气中,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浓郁至呛鼻,那已经不是信息素外泄会有的程度,那是一个Alpha正经八本的要侵占领地、圈出所有物的信号。 此时就算是船上的安保人员敢来,都会望而却步的。 吴且被重重压回了天鹅绒质地的帷幔后,信息素的味道钻入鼻中呛得他想打喷嚏,脑子里也如同醉酒一般浑浑噩噩。 Alpha的尖牙跃跃欲试的抵在他的后颈皮肤。 当尖牙刺破皮肤,他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若他是Omega,他恐怕很快就会沉沦,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感,他只感觉到痛,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纯粹的针扎—— 身体被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吴且看见自己喷出的热气,大概是包含着愤怒,无奈与挣扎,将眼前的玻璃落地窗尽数模糊…… 浸泡在身后Alpha湿润的眼泪与浓郁失控的信息素中,他缓缓闭起眼,告诉自己就当被狗咬。 他最好了痛到死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有衣服布料摩挲声,下一秒,压在他背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吴且睁开眼,茫然悬停一秒,腿软的差点丢脸的跪下去。 他撑着脖子微微侧过身,便看见身后,从天而降的成熟Alpha一只手捞起窗帘帷幔,另一只手拎着赵恕的后颈。 赵归璞的手掌心充满震慑力的压着赵恕发热滚烫的腺体,水沉木冷香幽幽,毫无攻击性却轻易瓦解驱散掉了空气中弥漫的龙舌兰酒味。 “Beta之所以不能被标记,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以被标记的器官。” 低沉的声音响起,赵归璞垂眸,毫不避讳地对视上弟弟湿润泛红的双眼。 “他会痛,赵恕。” 第83章 离家出走 后续就是没有后续。 想象中赵恕与兄长为了一个Beta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场景当然没有出现,少年Alpha就像暴雨天淋湿的小狗,在赵归璞平坦无起伏的客观事实陈述中,陷入沉默。 像是某一刻灵魂暂时离开了躯体。 怎么不算湿淋淋的呢? 平日里高高翘起来的尾巴也耷拉下来了吧—— 这种状态确实提不起精神去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赵归璞问赵恕闹够了没,知不知道他上来二楼时都不用刻意的找人,因为整个二楼都是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 信息素失控这种事四舍五入等同于生活无法自理,而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都会觉得尿床很丢人,于是眼珠子在眼眶里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赵恕说:“哦。” 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甚至唇枪舌战都未发生,赵归璞就这样拎走了的赵恕。 他们往回走时,刚刚埋头整理好衣服,吴且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无论是出于赵恕之前的蹂躏还是惊吓,他的手脚也是发软的。 所以走没两步,被脚下地毯的褶子绊了绊,踉跄了一步。 倒是没摔倒。 只是发出了一点点脚踏空的闷响,在地毯的掩饰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此时走在前面的兄弟二刚到楼梯口,赵恕已经率先先下去几个台阶。 扶着楼梯扶手,落在后面的赵归璞也许是听见了异常的动静,脚下一顿,微微侧身。 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食指小幅度的轻轻抬了抬。 细微的动作也隐匿于二楼昏暗光线的阴影中,上帝都不曾发现。 吴且扶着墙有些忙乱的站稳抬起头,只来得及接收到“赵归璞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幕。 很难说清那过分轻描淡写的一眼里是否别有深意。 至少吴且看不懂。 但确信的是从头到尾,赵归璞对于他都保持了缄默。 看似从此要同觊觎自己的弟媳老死不相往来。 …… 吴且没有立刻回到船舱,而是选择在甲板上停留了一会儿,试图理清今晚的腥风血雨,检讨一番自己做事不过脑的行为影响…… 但他失败了。 冰冷的海风只是把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吹的清醒了些。 他突然回过味来,关于赵归璞在他面前突然成了哑巴这件事若要细品,其实好像有点反常—— 眼前讨论的人是赵归璞。 对着维赛双生子都能微笑得如沐春风的人。 无论是当年赵恕跟那个骚扰林祖文的学生打架被叫家长后他来到学校面对对方家长,还是对那个差点天凉李破的李老板…… 他动手前,起码能体面的跟当事人废话两句,事后甚至来一句“谢谢”或者“抱歉”。 吴且自认为不比上述任何一个人可恶—— 难道黑暗中,牵了下赵先生的小拇指,也算罪大恶极的性骚扰吗? ……早知不如狠狠抓住他的手仔细摸一把。 撇开这些破事不谈,时至今日,赵先生倒是越活越回旋,对这种小事都费神记恨上了? 连绝交前敷衍的程序都没打算走一走? 吴且脑门上代表思考与运转的小菊花转得像断网前刚准备打开的网页…… 从预备动作硬生生转成了没有尽头的GIF图片格式。 想到头疼时,他的大脑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禁止他产生一切自责想法,于是无声凝望夜晚一望无垠的海洋,他找到了别的可以做的事。 他拿出手机,点开赵归璞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好歹不是冰冷的两条杠。 他还没被屏蔽拉黑删除送走。 “……也可能是没来得及。” 吴且挠挠头,自言自语,一边说着一边矛盾的并不怎么觉得遗憾地收起手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天底下在肉体层面占过赵归璞便宜的人大概还没出生,他出生了,并且占完便宜后还活着,这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吴且转身回船舱时人已经被海风吹透了,手脚冰冷,他站在船舱走廊上连续打了五个喷嚏。 好在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晚宴厅,没人围观他吸溜鼻涕的狼狈,走廊里安静的要命,他打开门的时候,隔壁船舱的门也开了。 澄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赵恕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退出来。 吴且握着门把手的手从刚才的冰冷麻木正在渐渐回温,此时他身上穿着得整整齐齐,除了头发被海风吹的有些乱,没人看得出他的西装裤曾经被打开过,内裤里也是潮湿一片。 他转过头,与赵恕四目相对,“体面”二字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冲着赵恕点点头,说:“回顶层吗?” 那语气就和今天早上他们遇见时说的“早安”一般无二,既不冰冷,也不温情。 黑暗中眼泪会从眼眶里滚出来、哭到眼眶和鼻尖都像马戏团演员的Alpha大概是死在了那个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的宴会厅二楼…… 此时此刻站在吴且面前的又是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赵氏小公子。 “嗯。回去了。” 赵恕甚至能冲吴且笑一笑。 “楼下的船舱用的床垫品牌不对,还是住不惯。” 只是声音有点沙哑而已。 然后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吴且一脚迈进船舱,赵恕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去,谁也没有回头。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 再大的事故、再复杂的经历,都不过在这一夜、一瞬间被狠拿轻放。 都是“不了了之”,都是“仅此而已”。 …… 第二天一大早,吴且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赵归璞已经离开了游轮,前往最近的机场直飞日本。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往烤得金黄香脆的吐司上抹黄油的手顿了顿。 有人“哎”了声,叹息怎么那么急? 裴擒喝了一口咖啡,淡道,澄心码头就是一场快仗,对方的突然抬价回购打的就是一个赵归璞的措手不及,若不趁对方满以为对手被击溃放松警惕短时间内回击,这场拉锯战会变成无休止的噩梦恐怖片。 “所以呢?前几天还穷得要死到处问我们要不要献爱心……现在面对上百亿的亏空突然有了办法?怎么想到去日本?” “鬼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吴且盯着黄油在面包上融化,延展。 手机放在他的手边。 只是从昨晚到现在都安静得坦然又自然。 …… 游轮于江城的澄心码头靠岸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 破败的码头每日还在勤勤恳恳的执行着吞吐巨量船业往来的工作,海鸟鸣叫盘旋于码头上空,吴且看到了几个废掉的接驳口,残垣断壁上喷满了夜猫子们留下的喷漆涂鸦,五颜六色的。 这样一个老旧落后码头,却像个香饽饽似的,在短短一周内市值从六百多亿翻倍到一千二百亿。 报纸上早已将这件事炒的火热,媒体大言不惭“神坛下落”“赵归璞再遇滑铁卢”“中年危机”等骇人听闻的消息。 更有小道消息称赵归璞已经接受投资失败局面,先前上百亿现金白花花打了水漂被外资做局,眼下不得不弃车保帅,放弃澄心码头,远飞海外!近日出现在日本山形县,疑似投资失败泡温泉散心…… 配图也很有意思—— 山形县早已被白雪覆盖,大雪纷飞中百年木造古老旅馆隐约可见红色漆木。 夜晚阁楼林立,凹凸不平的青石石板被屋檐下澄黄的灯笼点亮,温泉流淌在石板路两旁的排水渠白雾蒸腾,模糊视野。 身形高大的男人独立于红桥之上,路边旅馆里透出的模糊灯影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还真有点中年寂寥意味在其中。 吴且为这则无聊的新闻停留了大约五分钟,其中二分钟阅读记者的胡编乱造,三分钟用来欣赏中年寂寥男人味道。 这次离开江城不到一个月,吴且发现家里小区门前的马路边新开了两家小店,一家面馆,一家卖泡芙的店。 江城百年无雪,冬日里阳光依旧明媚。 黑发Beta买了个巧克力泡芙蹲在路边吃完,脚边的双肩包里奶牛猫在“咪咪咪”地乱叫。 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晚上家中餐桌上都是吴且喜欢吃的菜,他埋头扒饭话很少,当吴文雄问到他是不是同赵恕跳了开场舞,低头悬空在饭碗上的黑色脑袋点了点,像小鸡啄米。 “那你又不要同他解除婚约咯?”吴文雄充满希望的问。 吴且想了想,这一次给出了和过往完全不同的答案,他说:“听赵恕的嘛,我都可以。” 吴文雄“哦”了声,以为他的摆烂性格再次出现,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索性不再追问。 吃完饭,回房洗澡睡觉,第二天到学校销假。 前面两天因为没有F班的课,因为赶期末进度篮球队也停止了训练,吴且甚至没有见到过赵恕一面—— 一切好似回归到了最开始,名叫赵归璞的人没有带着奇怪的婚约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家的沙发上,他变回了红铁中学的那个平平无奇、教地理的Beta小吴老师。 硬要说不同的地方也是有。 小吴老师上班的座驾从十几二十万的国产电车换成了吴文雄停在车库落灰的保时捷918,手机也换上了最新款…… 上车时习惯性想给手机充电,然后才反应过来新手机待机时间很长,以他不看手机的习惯够待机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 哦。 对。 现在他又开始恢复不看手机的好习惯。 不到一周的时间很容易让人将心态放平稳,以至于这天早上,吴且查看课表发现早上有一节F班的课时,心中毫无波澜。 …… 一个月不见,F班的学期风气发挥稳定,刚刚从游轮上回来的学生们暂时收了玩心,不再吵吵闹闹,但也不会好好听课。 上课铃还没响,吴且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教室最后排,林祖文旁边的位置果然空着,赵恕不知所踪。 去合训前这家伙就不太翘课了,至少吴且的地理课他会准时的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一切复原也不一定完全是件好事。 讲台上,吴且一边乱翻教材一边以闲聊的方式在问第一排的同学代课老师讲到了哪,前排同学很有礼貌,有问必答,只是一问三不知。 黑发Beta强忍住叹气的冲动,不得不拿起手机亲自问他今日在家补休的同事,而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前响起懒洋洋的一声“报告”。 眼皮子跳了跳,这嗓音何其熟悉,小吴老师转过头就看见斜靠在门边的Alpha,高大的少年像是没骨头似的站没站相…… 而且整个人显得非常潦草。 说他潦草是因为大冬天的,赵恕连校服外套都没穿,拎在手里。 白色衬衫捞在手肘,手塞在口袋。 露在外面的部分偏古铜色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同样的伤,脸上也有。 眼睛下边,嘴角旁边,颧骨位置,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下颌线的地方甚至贴了一张创可贴,隐约可以看见血色从创可贴的背面浸透出来。 吴且握着手机楞在讲台上,电话已经拨通了,休息日不计前嫌接起同事电话的可怜代课老师已经搁电话里“喂”了至少七八声…… 难为他锲而不舍还没挂断。 眨眨眼,黑发Beta拿起手机三两句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话,挂了电话,一回头赵恕已经自己走进教室,目不斜视的准备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在位置上坐下来,林祖文立刻转向他。 “你去哪了?” “……关你什么事?” “听说你这三天都没回家——” “?你查岗啊?” “我查什么岗?赵恕,你没有镜子吗,你的下巴还在流血……” 林祖文抬手想要去碰赵恕下巴上的创可贴,但是手在来得及碰到赵恕前,被他一把扣住,Omega细白的手腕被Alpha的大手抓在手中。 赵恕掀了掀眼皮子,与讲台上一脸懵逼、欲言又止的黑发Beta对视上。 他“……”了数秒,之后发出一声饱含不耐烦情绪的响亮咋舌音。 赵恕拂开了林祖文的手,搬起自己的桌子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讲台上,吴且浅浅消化了下“赵恕二三天没回家”这件事,抬起头,只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位同学还是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直直盯着他,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说实话虽然完全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 吴且顶着一脑瓜子问号,低头翻讲义准备按照进度开始上课,这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大清早的,本应该刚刚睡下的理英破天荒给他发了个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朋友,我刚刚吃了早餐到家。】 【吴且:朋友,我正准备开始上课。】 【吴且:徐慈心是三个字,吴且是两个字。】 【吴且:徐慈心是女的,吴且是男的。】 【吴且:徐慈心是Omega,吴且是Beta。】 【吴且:以上。聪明的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脑洞大开,觉得你的日常行程需要跟正准备上课的人民教师小吴报备呢?】 【小慈理理我呀:哦我想说的是我刚刚吃了早餐回家结果在走廊遇见了我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如果我的眼睛没出问题那个满脸不耐烦的臭屁新邻居好像是你的未婚夫。】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吴且放下手机,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恕。 赵恕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科目堆积下来的练习卷埋头苦写。 吴且干脆放下了教材,走下了讲台,“小吴老师走向赵恕”这件事显然比“小吴老师开始讲课”更具有吸引力,顿时全班人都放下了手中在忙的事情,纷纷转过身。 在游轮上,小吴老师与赵恕一块儿跳了开场舞这件事人尽皆知,所有人(*林祖文除外)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未婚夫夫的课堂上互动当然比课本有趣。 所有人等着看热闹,但吴且并不在乎,至少这一次,他真的不在乎。 黑发Beta快速走到赵恕跟前,一把抽走他在写的卷子—— 嗯。是数学。 笔尖在雪白的卷子上拖出长长的笔痕,赵恕“嘶”了声,撩起眉毛抬头正欲发飙,猝不及防对视上黑色明亮双眸。 赵恕:“……是你啊。” 怪不得走路没声音,也没有味道。 Alpha从前一秒的紧绷和暴躁脸上立刻烟消云散,脸上挂上了懒散。 身体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一伸,他歪着脑袋,仰着头,问立在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小吴老师有何贵干?” 吴且说:“理英刚才告诉我,她刚刚在自己那位于下城区与中街区交汇处的筒子楼出租屋门前遇见了个熟人。” 赵恕:“……” 吴且面无表情:“是她的新租客邻居。” 赵恕看似纠结了数秒要不要狡辩,但最终他很有种的放弃了,拖长了声音“哎”了声,他用责怪的语气道:“我以为Alpha不会那么碎嘴子的。” “性别歧视的发言少讲。”这一次不耐烦的人换成了吴且,“你怎么回事?” “离家出走。” “为什么?” “老师,全班都在看着我们,不想明天就上《江城晚报》娱乐版头版头条就不要明知故问。” “脸上的伤呢?” “……” “赵恕。” “啊啊,下城区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嘛?不清楚去问段白芮,问问他们是不是见到适龄单身优秀的S级Alpha就会扑上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为了守护我的贞操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以一敌八,大获全胜。” “……” 花了三秒就分辨出以上这一大段话除了标点符号是真的剩下应该都是胡说八道,吴且面瘫着脸团了团手中的数学试卷,砸到赵恕的脑门上。 而后小吴老师很有气势的宣布一声“继续上课”,转身回到讲台上。 在他身后,是鸦雀无声的教室,众人惶恐等待着刚才林祖文问了两句就不耐烦搬桌子走人的赵恕大发雷霆—— 根据严重程度来看,他至少也该把教室的门卸下来才算完。 然而等了半天,Alpha却毫无动静。 只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刚才被砸的地方。 ……一脸伤的他好像就刚才被砸那一下感觉到了痛。 片刻后,赵恕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那一团试卷,慢吞吞打开,碾平。 讲台上,小吴老师开始今日课堂上的第一句正经八本的教学; 讲台下,赵恕重新抓起笔,在刚才做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最后一行,端正写下正确答案。 …… 下课铃响,吴且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还没走到办公室,他就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兰因。 那边兰因还睡意朦胧,“啊”了声作为“你好”的替代品,吴且不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你那个废物Alpha男朋友在不在你旁边? 兰因“唔”了声:“也没那么废物吧,昨晚艹了我一整……” 声音停顿了下,好像是瞌睡醒了,电话里安静了数秒后,吴且听见自己的前男友用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正经声音清晰回答:“张庚辛在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吴且:“……” 吴且:“问他知不知道赵恕离家出走,住到理英家隔壁当邻居的事?” 兰因“哦”了声,直接在电话近在咫尺的距离把吴且的话复述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吴且听见张庚辛的声音传来。 “赵恕离家出走?为什么?他没跟我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这事儿裴顷宇知道不?” ? 谁他妈关心裴顷宇知不知道。 我又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才来问的。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 吴且对着空气大翻白眼,更加加深了前男友的现男友是个草包的认知,他握紧了手机:“张庚辛,你去给赵归璞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事。” 张庚辛:“啊?” 放了过去,张庚辛肯定是要问吴且你算老几,老子还要替你跑腿办事。 但今夕不同往日,他确实知道吴且还是算得上老几的,而且……他都敢用这种语气管赵哥叫“赵归璞”了,谁还敢惹他? 张庚辛:“哦。好的。” 挂了电话,吴且扔了手机,在办公室位置上坐下来,很难说没有被气得两眼发黑——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有一个未婚夫还是有一个儿子。 至少他敢保证自己有儿子的话,小崽子不敢干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搞得一身伤这种事。 路过的徐慈心探了个脑袋进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嘟囔着理英让她来看看吴且气死了没,问他老揉太阳穴是快气死了还是低血糖。 吴且撕开巧克力塞进嘴巴里,说不出话来,计划着血压恢复了就回三年级教室把赵恕打一顿。 这时候,他随手扔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以为是兰因给他回话,皱着眉伸手一把抓过手机,一看屏幕,熟已经数日沉寂的海上升明日头像让他手指下意识的弹跳了下。 【ZHAO:我知道他要搬出去这件事,所以停掉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ZHAO: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ZHAO:不需要通过别人传话。】 吴且脸上放空了数秒。 在隔壁小徐老师看来,大概就是一只怒气冲冲正在炸毛的黑猫被兜头一盆冰水浇得瞬间安静。 吴且手指在屏幕上悬空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巡游了个遍。 最后,回复了。 【吴且:。】 ↑又长这样。 回了。 但没完全回。 第84章 臭小鬼 吴且掐指一算,赵恕这小崽子下船开始就直接没回家了,而且根据他现在的生活水平,他决定不回家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提前跟他哥官宣了一下。 理由一:这件事事先吴且就不知道。 理由二:这件事若有赵恕那些狐朋狗友知道,哪怕是现在跟他见面就呛得眼红的裴顷宇,也不会看着他落魄到跑去下城区边缘筒子楼里跟地下乐团主唱当邻居。 理由三:按照常理,哪怕决定跟金主哥哥翻脸,如果带脑子,他好歹也应该先去市中心高层紧急租个二百平豪华大平层再对着城市灯火阑珊明媚悲伤…… 再不济搞到家里其他房产的钥匙呢? 但赵恕没有做以上的任何操作,他无缝变成穷鬼。 这说明赵归璞搁他还没下船时就直接停了他的信用卡。 综上所述。 吴且从未见过如此会作妖的人类—— 狠起来居然把自己往死里整。 而那张发布在《江城晚报》上吸引了吴且至少三分钟的“绝美失意中年Alpha”照,现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赵先生不是在悲伤自己的百亿投资打水漂、半辈子积蓄被人做局,他应该是在悲伤自己为什么有个那么傻逼的弟弟。 还是他亲自培养的。 而吴且突然能理解他。 并不是因为赵归璞刚刚又主动给他发了微信……主要是因为当赵归璞拥有一个傻逼弟弟的同时,吴且也拥有了一个傻逼未婚夫。 都怪赵归璞,教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现在吴且也挺悲伤的,正好接下来他一早上都没课,干脆遛弯似的溜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包烟,扫码付费的时候,他被惊人的价格吓得扫码的手都迟钝了下—— 虽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扫码成功。 他看了下手中刚才下意识照着脑海中浮现的图案拿的烟盒子,挺想劝赵归璞戒烟,少抽几包,对身体有好处,一年到头还能省下澄心码头的好几块砖。 揣着烟,小吴老师回学校,但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选了个荒无人烟的树阴角落蹲下来……打火机在指尖翻滚,机身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指尖在波轮滚动后“咔嚓”一声,火苗蹿起,跳动。 身后隐约有人打篮球的声音传来。 吴且抬起头,才发现他下意识来到了自己是老根据地,就第一次看见赵恕为了林祖文把人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树荫下。 在他身后,身后就是学校的室外篮球场。 手中的烟草星火点点,吴且叼着烟微微眯起眼,吞云吐雾却只觉得更加郁闷…… 抽烟到底为什么能消愁来着? 拿起手机,他语气诚恳地拜托理英去问问房东,赵恕的房租是怎么给的。 等吴且抽完一支烟,理英给他回了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现金。】 嗯。 现金。 赵恕去下城区说明他手头的资金有限。 那么问题来了,手头的资金再有限那也是有,赵恕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钱? 当然不可能用的是微信余额,他微信余额里的钱估计够他住个挺好的酒店直接包年,但话说回来,那也是赵归璞的钱,他肯定不会用的。 而现在,赵恕短时间内弄来了一笔,还是现金…… 说明他是新鲜热乎靠自己搞来的钱。 他能干嘛? 发传单? 摇奶茶? 当牛郎年龄没到。 吴且拨弄着烟盒子里剩下的烟草,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的,重点从“快钱哪里来”,丝滑地联想到了赵恕脸上和身上的伤。 此时,身后球场上不知道谁手滑,篮球“啪”地飞过来砸到了铁网上,好大一声响,吓了正在思考的小吴老师一跳。 他保持着蹲在草地上的姿势慢吞吞转过身去,身后跑过来捡球的学生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很有礼貌的道歉连连,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吴且:“……” 赵恕从哪来的钱呢? 好难猜哦。 …… 吴且在学生里放了几个眼线,让他们盯着点赵恕。 那语气就跟新手主人忐忑不安地跟宠物乐园的管理员交代需要看着点自家刚放了绳的哈士奇似的,生怕它一个不留神自己翻了篱笆跑大马路上,被车撞死。 吴且放的眼线除了篮球队的几个还有梁文津和周童,这两人在过去一直被吴且视作赵恕的小跟班—— 但没想到面对他提出的监视任务,这两人接任务的爽快程度,就好像这是一条他们不得不做的主线任务一样。 这时候吴且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一点社会地位。 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争取来的,反正“地位”这个东西,突然间好像就有了。 多亏了这些眼线,吴且在一天欣赏完了大概十几张赵恕趴着、坐着、站着,打呵欠,睡觉,发呆,认真上课(居然有)一系列照片后,终于挨到了放学。 小吴老师收拾东西时,还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赵恕谈谈好言相劝,劝他滚回家,结果也就是刚刚抓起车钥匙,梁文津给他发信息,说人跟丢了埃老师,就这么一下,赵恕又不见了。 吴且无语了下。 把车钥匙揣口袋里,他出校园门,在最近的地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好在他跟学校其他日常也喜欢穿衬衫、西装裤、腰间挂一把莫名其妙的钥匙的理科老师不一样,他是文科老师,所以他身着牛仔裤和卫衣,骑共享单车那个造型不算诡异。 以红铁中学为圆心,吴且骑车单车顺着海岸线一路往下找,找到第四个野球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充满了铁锈的铁丝网内,那个篮网丢腐朽的篮筐下,赵恕站在一群高矮参差不齐、性别也不怎么统一的社会闲散人员中间。 少年Alpha此时已经脱了红铁的制服,换了一套运动装,下巴上还贴着新换的创可贴。 吴且锁了共享单车,在惊天动地的“哈罗单车,伴您出行,本次消费六元”的背景BGM中,他走进球场,然后远远就听见赵恕的声音—— “一对一。我输一分给你们一千,你们输我的话,一分算二百,来不来?” 吴且站住了脚步。 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小吴老师被气笑了。 …… 赵恕开的条件太诱人,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在这种明摆着送钱的赌约下,不可能有人忍得住拒绝他—— 哪怕明摆着他是个高等级的Alpha,而且显然会打球。 但赵恕也有他的阴谋诡计。 进入篮球场时,他放下包的动作很重,以确保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跨在肩上、刚被放下的那个双肩包。 ——包上,红铁中学的校徽被他刻意别在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社会闲散混子眼里,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富二代,来送钱的大傻逼。 “真的假的?” “你他妈有钱吗——哦对你应该只有钱。” “哎,水鱼(*傻乎乎给人送钱被人宰)……” “小弟,怎么了,在学校被孤立啊,没人陪你打球,只能放学出来花钱找朋友……嘶,我这人就是心软捏,看不得别人没朋友!” 黄毛们嘻嘻哈哈围着赵恕乐,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他的赌约,正准备按打球水平顺序挨个血洗面前高中生的钱包,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站在最外围的人,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身后冒出来一个声音,说:“让让。” 那个黄毛没怎么反应过来,回过头时,余光看见他们的水鱼高中生脸色突然变得微妙。 众人循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黑发年轻人揣着手站在他们身后,年纪不大,应该跟这个水鱼高中生差不多,这会儿正面瘫着脸望着他们。 “带我一个呗,打3V3斗牛。”黑发年轻人说,“我和他一组,我们2打3。” 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中央陷入沉默的Alpha。 黄毛一眼低头就看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身上卫衣领口帽绳上,非常低调的奢侈品logo,随后又看到他光洁白皙的颈脖后,不见踪影的腺体。 甚至只是个Beta。 ——也不知道今天送菜的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领头的那人挑眉,问:“你他妈又谁啊?” 吴且张了张嘴,正欲回答。 这时候,从人群中伸出来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将他揽过去。 “我老公。” 少年Alpha懒洋洋道。 吴且重重拍掉他的手,“啪”的一声,好响。 赵恕脸上的表情不变,补充:“……刚进入离婚冷静期那种。” 周围众人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之间那种眼神都懒得对视、明显气场不合、完全不知道真的开始打球两个人怎么打配合的气氛,浓郁到像一场畅汗淋漓又美味的杀猪盘。 真的很难不动心。 为首的黄毛叫雀哥,雀哥在马仔里点了两个平日里经常跟他征战野球场的好手,弯腰捡起地上那颗都有点儿破皮的老旧篮球。 很拽的在指尖转着篮球,他挑了挑下巴,问面前两个从见面开始连一句正经对话都没有的水鱼二人组:“钱带够没?” …… 二十分钟后。 等黄毛们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杀猪盘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高端杀猪盘。 就好像是猪哥说带你赚钱,让你下的软件是从Apple store里下的招商证券,等你正儿八经把内裤都丢进了A股里,血本无归,才发现他是某家准备退市的公司派来猎杀散户的托。 这两个人在有实力的爆杀他们。 事实上,球开打了,他们俩也没商讨过战术,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但这不妨碍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 有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对视。 有时候甚至不用对视。 最离谱的那一次,是那个黑头发的Beta拿到球后,与他同队的Alpha还在与对手缠斗卡位,黑发Beta就持球,运了运,然后他吹了个口哨。 就他妈跟狗玩抛接球游戏似的,Alpha回头的一瞬,黑发Beta手中的球已经挥手传出去了,下一秒,Alpha稳稳接住那个球,过人,起跳,在雀哥的头上完成了一记爆扣。 从黑发Beta手中传出去的球,就没有这个少年Alpha接不住的,接住了,又没有投不进去的—— 等天色渐晚,不远处的海面上翻滚的波涛变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篮球场上的黄毛们面如菜色,被溜得觉得打5V5正经全场全程都没那么累。 在吴且的一个罚球线标准姿势的后仰跳投后,黄毛忍无可忍的叫了赛终。 “唰”地一声,球进了。 “这个可以算送你们的。” 站在篮下,双手叉腰的Alpha懒洋洋地说。 “二十分,四千块,给钱。” …… 黄毛若是肯老老实实给钱,他们就不是黄毛了。 哪怕赵恕诚恳地告诉他们,他们只是比较倒霉,如果最开始早点答应他1V1,可能最多输个一千五。 非要拖拖拉拉,拖到BOSS登场了就舒服了。 赵恕别的不行,还是蛮会撩火的。 至少等他语落时,原本只是“我就不给你能怎么地”的黄毛们脸色就变了,没想过一个高中生敢骑他们头上…… 也不知道哪位先扑上来,反正最终流程还是走上了,众人轰轰烈烈地动了手。 角落里破了皮的橘色篮球不知道被谁一脚踢飞,“哒”“哒”跳着滚落在角落。 吴且抬脚一脚把一个黄毛Beta踹飞,这一脚给他蹬得至少退了三米远。 在这人从地上爬起来前,他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搬砖,转身,顺手拍在一个举着棍子准备偷袭赵恕的人的背上。 没敢拍头。 以这人嚎叫着倒下去的架势,这一砖头拍头上,他得喜提国家饭八年起步。 这边赵恕把雀哥摁在地上锤了两拳,鼻血飞溅里,压在上方的Alpha颧骨上又填了两道新伤。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吴且伸手抓住一个黄毛的头发,反手扔沙袋似的给人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他身上的卫衣下摆因为他的大动作掀起来一些,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打着架呢,眼睛不是用来耍流氓的。 所以赵恕只是眼花了下,就立刻回过头,认真看了眼被他揍得乱七八糟的雀哥那张丑脸冷静了下,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又给了雀哥一拳。 就像是二打三的斗牛赢得轻轻松松,蛮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赵恕回过神来时,发现对方八个人,不算被他坐在腰上的雀哥,剩下的七个人有六个躺在地上。 他们在翻滚,呻吟,痛呼。 不远处,黑发Beta正抬脚,淡定踢开握住他脚踝、也不知道是要求饶还是要干嘛的一只手。 回过头,与赵恕有了一个除了打球时外,今儿下午正经八本头一回四目相对。 赵恕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不该夸吴且一句人不可貌相,但在他开口前,吴且已经走了过来,没再看他,而是弯腰,蹲下来拍了拍雀哥的脸:“钱包呢?” 赵恕:“……” 真的很像抢劫犯。 雀哥这会儿鼻青脸肿到看不清楚原本的长相,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吴且伸手去掏,掏出来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共才一千二百块。 他黑着脸,将钱一把扔赵恕脸上,转身又去掏下一位。 最后一共掏出来二千三百五十二块,这钱全部进了赵恕的口袋,他盘算了下,省着点花差不多够他一个月伙食费。 …… 雀哥几个人搀扶着哼哼唧唧离开了。 走的时候,吴且骑来的车还斜靠着放在篮球场铁丝网边。 是下车的时候他太着急,只来得及锁车,脚撑都没有时间放下来。 夕阳的余晖滚过海浪,波光粼粼折射在这破旧的野球场上。 野球场一半已经陷入了临近夜晚的黑暗,另一半仍在苟延残喘……太阳最后的光照在金属篮筐上,居然也会刺眼。 旁边的看台石头上,吴且抬起手挡了挡那刺入他眼睛里的光。 旁边被随意的扔下一个听上去还挺沉的双肩包,随后,夹杂着血腥味、汗味和淡淡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少年Alpha挨着他,肩并肩的坐下来。 吴且转过头,心不在焉的扣了扣他别在书包上用来钓鱼的校徽—— 被红铁中学知道神圣的、要求学生每天佩戴的校徽就用被顺手用来干这种事,他可能会被气得发际线倒退两毫米。 “这事不要往外说。” 吴且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的海平面。 “你会被开除,我会被辞退。” 这种无比平常的话,从身旁的黑发年轻人嘴巴里说出来,赵恕觉得无比违和—— 他转过头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只看到他被夕阳照得近乎透明的挺翘鼻尖,还有脸上染成金色的绒毛。 脸还是那张脸,跟过去一样,眉眼放松时平易近人,看上去很好糊弄也很好欺负的样子。 谁能猜想到呢? 这张脸无论是打球还是打架时,就会脱胎换骨一般,变得锐利起来。 脑海中闪过最后黑发Beta垂下眼,犹如对待垃圾一般将握住自己脚的那只无力绵软的手踢开…… 又冷又酷。 操了。 赵恕心跳加速了几秒。 这次是有来由的。 舔了舔唇,他想问小吴老师,有几个人看过你打架来着? “你来干嘛?” 话到了嘴边,打了个弯道,变成了无比正常的提问。 吴且没有回答,只是用无语的眼神斜撇他一眼。 “我哥让你来的?” “你因为我的事,跟你哥闹脾气闹到离家出走,现在你哥又让我来劝你回家呗?” 吴且眨眨眼,还是没看赵恕,语气也显得懒洋洋的—— 甚至带着一种松筋活络之后的轻松。 “是这个逻辑?这对吗?你哥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生怕你没被气死还是生怕你今晚天黑之前还留在地球没坐火箭搬去火星?” “……” “赵恕。那晚之后我和你哥就没说过话了。” 吴且沉默了下。 是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就好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 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直到今天,我跟他确认他对你的叛逆行为是否知情。” 赵恕哼了一声。 “回家吧。” 吴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有点脏了,鞋带上飞溅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鼻血。 “闹什么?” 赵恕又不说话了,但板着脸,显然是没准备答应他。 吴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耐烦了。 这个大犟种。 犟得跟条日本狗似的。 那种秋田犬。 吴且猛地转过身,正对着赵恕,以相当严肃的语气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他妈又不欠你的,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当初喜欢裴顷宇时你也没说不让—— 现在搁这扯着我的大旗搞离家出走? 你要死在外面了呢? 你哥不得跟我拼命? “又是我哥。” 赵恕像个被设定了特别程序的AI伪人似的,听见某个关键词就立刻不装聋作哑了。 会火速回复。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 “所以现在你又喜欢我哥了,什么事先考虑他的感受……吴且,你这转盘转的挺快,有能转到我这的一天不?” 吴且心想,得,这又绕回来了。 “你就是喜欢我哥。” 赵恕复读机一样的重复嘟囔。 “都说不知道了。”吴且蹙着眉,没好脾气地说,“你非逼着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我喜欢他然后呢,你家要尊重我的意愿和喜好换个人同吴家联姻吗?你愿意?” 赵恕不说话了。 盯着远处几乎完全落下,淹没在海平线的夕阳,夜幕降临前又称“逢魔时刻”,阳光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他突然觉得有点冷。 低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吴且鞋子上的血渍,赵恕突然疲于吵架。 索性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野球场跟人赌球?” 在赵恕的概念里,吴且读书的时候应该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乖乖牌……反正在他嘴巴里貌似也是这样的,从同学到老师都很溺爱。 这种环境下的人哪里可能接触得到赌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他应该想都想不到的。 赵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这时候,就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很烦”的气氛,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随手在身侧磕了磕。 佛前抽签似的抖出来一支烟,咬在唇边。 “因为这都是你刚进入离婚冷静期的老公读书时玩剩下的,臭小鬼。” 第85章 给你错误的解读,我很抱歉 赵恕得到了那二千三百五十二块,其中又有六块钱被吴且划走,那是哈罗单车的订单费。 同城跑腿都要十几块的,小吴老师把自己邮递过来只收六块钱属实是便宜这个离家出走的臭小鬼,因此要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赵恕被迫答应了吴且以正常一点的方式去弄钱,比如去应聘手打柠檬茶店的打手,锤人和锤柠檬没有太大区别,区别是后者不犯法还能挣钱。 赵恕想象不到自己在奶茶店喊“欢迎光临,喝点什么”是什么鬼样子,所以暂时歇下了出去挣钱的心。 浑身上下只有二千多块钱的赵氏小公子从此活得非常小心,包括不限于中午的时候到处找人蹭饭,以及晚上被喊出去喝酒之前,他会问清楚是谁买单。 张庚辛清楚的记得,当这种问题从赵恕的嘴巴里问出来时,他在电话里难以抑制的极限沉默长达十余秒…… 直到赵恕不耐烦的问他是不是哑巴了,难道话费不要钱吗。 这年头连运营商大概都想不起自己的通话时长还要收费。 结果就是这一天,赵氏小公子与他的朋友们久违的聚集在了「喜神」二楼,依旧是那个专用豪华卡座。 赵恕坐在角落里,比起喝酒他往嘴里放的最多的是西瓜,因为水果真的好贵,他需要补充一点营养。 裴顷宇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赵恕还没跟他闹掰,因为现在学校里谁在他看来都是移动的饭票,今天中午就是裴顷宇给他刷的饭卡。 “啧啧。” 不远处栏杆边,张庚辛从探着身子俯视楼下缩回了脑袋,回头看一晚上就喝了一杯威士忌敷衍他们、剩下时间都在抱着果盘狂炫的Alpha:“你未婚夫为什么也在?” “因为我哥不在。” 赵恕的声音里有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何含义的嘲讽。 “他最近看我看得很紧。” 除了在学校,出门三分钟电话就过来了,一副生怕在日本谈生意的赵归璞来不及回国给弟弟收拾全尸的架势。 今晚赵恕跟吴且说了会来「喜神」,那边“哦”了声就挂了电话,全程没多大反应,只不过在赵恕一脚踏进「喜神」不到十分钟,小吴老师也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洗完澡来的,头发看上去异常的蓬松柔软,来到酒吧他倒是也没上楼找赵恕,而是在楼下,跟理英还有兰因聊了一会儿后,自己找了个低调角落坐下了。 ——只不过那个角落就在大门边。 “你那个未婚夫,还蛮关心你的啊?前些天大清早的到处打电话骚扰别人问你犯病离家出走的事……你问问楼上的和楼下的,谁没被他吵醒过?” 张庚辛指了指楼下的乐队,又指了指自己。 “听说你们在游轮上还跳了一场开场舞,怎么着,赵恕,联姻联出真爱,好事将近是吧?” 赵恕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吴且最终大概率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但身份不一定是他赵恕的合法婚姻伴侣? 他说不出口。 “我未婚夫看上我哥他们准备陈仓暗度”这种国际笑话,他死了都得被这些人把这行字找个空位刻在他的墓碑上。 用牙签扎了一块哈密瓜塞嘴里,甜得赵恕觉得牙疼。 这时候坐在不远处的裴顷宇伸了伸腿,替他完成了回答:“不一定。” 裴同学嗓音清冷淡漠。 赵恕瞥了他一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情况下,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拽什么,你能好到哪去?至少他肯为了我洗完澡还出门。” 张庚辛拍大腿大笑,问裴顷宇,赵恕干嘛问这个,难道是他新找的Omega不肯陪他来喝酒么,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带出来见见。 裴顷宇敷衍地说了两句“他晚上要去医院陪老人”之类的话敷衍掉。 “你不用去探望下嘛?” “我家的医院。” 意思是,给了钱的,还不少。 这时候楼下乐队开唱,理英的嗓音沙哑磁性,男女通杀。 按照道理来说是好听的,但赵恕伸头看了眼同在乐队里,认真低头演奏引起尖叫无数的兰因,又开始觉得这首歌一点也不好听—— 现在他连曾经得到过吴且的Omega都嫉妒了。 马上他就会开始嫉妒吴且家下水道的苍蝇。 赵恕放下果盘,站起来说去上个厕所,(划掉)在他彻底疯掉以前(划掉)。 …… 赵恕下楼去了,显然比起二楼柔软的沙发和熟悉的好朋狗们,一楼大门的墙根边埋着一根他更喜欢的狗骨头。 他双手插兜闲晃到门口,问吴且来都来了,干嘛不上楼坐,盯梢盯到他面前不是可以看的更清楚吗? 吴且面前放着一杯调酒,蓝色的,酒吧这么暗的光线下偶尔被射过来的镭射灯照得晶莹剔透。 “上去坐哪?”黑发年轻人平静的问,“裴顷宇旁边?” 他这一问,赵恕意识到自己问的很蠢,他“哦”了声承认自己的愚蠢,说:“那你就在下面坐着吧。” 吴且抬起头看了赵恕一眼,见Alpha说完了废话一点想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就搁自己面前杵着,那看来就不是下来准备去洗手间的。 吴且回过头,看看自己身后的门,“准备去哪?” 赵恕哪也不想去,就想下楼看他两眼。 但这种事是不可能承认的,所以他说:“准备出去看看有什么找钱的门路,你晓得的,晚上的机会总是比较多。” 吴且不得不强调了下“当鸭你还不到年纪”这件事,他要是敢出去卖,他就敢报警。 实在是懒得跟他抬杠,赵恕踢了踢他屁股下面的沙发,懒洋洋地说:“出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吴且“嗯”了声,让他把定位打开。 ……这也是那天那次篮球场二千三百五十二块的附加条件,这些天之所以赵恕离开正常轨道三分钟吴且就能知道,是因为他在他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 赵恕都懒得问吴且从哪里知道这种软件,这个长着一张老实巴交脸的Beta野路子多了去了,摊开来能每天给他一个惊喜,连续一个月不重样。 难怪维赛双生子那种疯子都愿意追着他屁股后头当狗。 赵恕当着吴且的面给他展示软件一直开着就没关过,吴且点点头,让他顺便给他带包烟,报出来的牌子赵恕听着蛮耳熟,当着吴且的面搜了搜,哦,是他哥常抽的那种。 这时候连心痛都懒得心痛了,他伸手掰过黑发Beta的脸:“篮球手不能抽烟。” 他试图用篮球打败赵归璞。 吴且仰着脸望着他:“我要还能打球也不会遇见你们这群神经病。” 哦,差点忘记,篮球也是“前任”了。 赵恕骂骂咧咧“维赛双生子还不够神经吗”,转身出门—— 原本真没准备出门的,他下楼时候外套都没带,但是现在不去也得去了。 所以走的时候顺走了吴且的外套,一件oversize的拼色棉服,做成的棒球服款式,胸口橘色主色调,袖子是明蓝色的,很扎眼,还蛮好看。 赵恕披上发现自己被黑发年轻人喜欢用的那款洗发露的味道围绕……谁说Alpha就不需要信息素安抚了呢? 反正在这一瞬间,赵恕就没准备把外套还给他了,最多味道散了借回他穿两天续一续味。 …… 赵恕离开后的半个小时,吴且喝完了面前的这杯酒,台上理英已经唱完了三支歌。 赵恕还没有回来。 看了看时间,吴且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了手机软件看了眼定位,发现赵恕的定位一直停留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没动弹过…… 这个软件的定位很精准,就算是把它放在一只猫的身上,那定位也会好歹在街区的垃圾桶之间游走,而不是一动不动。 赵恕要么是站在酒吧后巷站着吹冷风吹得入迷,要么就是他的手机落在某处了。 吴且不认为赵恕会做出为了摆脱监视把手机扔了这么蠢的事,他站起来,手在沙发靠背上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赵恕走时拿走了他的衣服。 后知后觉这小崽子原本下楼来的意图,吴且抿了抿唇。 就这么穿着一件卫衣推开了「喜神」的正门,一出门就看见酒吧街的几家店门口都站着人,他们纷纷一脸惶恐对着「喜神」这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时候吴且心中就有一些不妙的想法,一转头,又看到街口停了几辆破旧的面包车,车牌遮住了的,旁边还有几辆小排量的便宜摩托车。 巷子里隐约飘出来信息素的味道。 吴且从口袋里抽出尚有余温的手,几秒就被穿堂风吹得有些僵硬,他一边跟张庚辛打了电话让他带人下来,一边加快了步伐往后巷几乎是小跑起来—— 越发深入后巷,当空气中传递来的各种、血腥味、垃圾桶腐臭味混杂的味道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丝龙舌兰酒的味道时,他觉得心脏连“咯噔”一下那个步骤都省了,堪称直接跳停死掉。 后巷里传来拳头砸肉或者棍棒敲击的乱七八糟声响。 几个陌生人在叫骂。 “艹,快点!” “能不能把他腺体给处理下,这味道我真受不了……早尼玛说这人S级Alpha,我都不来!” “你妈的早知道让几个Beta来……” “大成,你背后!” “啊!艹!艹尼玛!” 吴且走进了,看见一群黑影在缠斗——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在跟一群人缠斗。 站在靠死角的位置,背后是一堵两人高的墙,身形高大的Alpha还没倒下,只是额头上或者是头发里反正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鲜血糊了他的一边眼睛。 气喘吁吁中,赵恕刚刚举起一个流淌着恶臭腐液的垃圾桶砸坏了一个敌手的脑袋,在他倒下时,赵氏小公子也皱着眉立刻一脸嫌恶的扔掉了那个顺手抓起来的“武器”。 当其他人一拥而上,身上外套明蓝色的袖子被血污和污水弄得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 吴且三两步上前,顺手抓过一个最外围的黄毛的头发往旁边的墙上撞,“砰”地一声,他没省力,听见了“咔嚓”一声骨折的声音,和划破夜空的惨叫! 手中的人立刻瘫软下来,吴且将他翻过来一看,对方脸上新旧交加的伤痕叠加上,他认出来这人就是那天跟他们打球输了钱打架输了阵仗的雀哥。 ——有无搞错啊? 二千多块钱还值得他们再带着人找回来。 吴且无语了一瞬,这时候眼皮子突然跳了跳,一回头就看到赵恕摁着一个人的头往墙里当电钻似的钻,一边问他们下次准备多带几个人来…… 众所周知,反派死于话多,主角打架能赢一般是因为人狠话少。 所以赵恕一边打架还要一边挑衅对方属于危险行为,这会儿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角落里爬起来,抓起赵恕刚刚扔掉的铁皮桶—— 铁皮桶早被豁开了口子,尖锐的铁皮在寒风中、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血光。 “赵恕!” 吴且的声音几乎变调,在他的高呼声中少年Alpha下意识的转过头,躲开了铁皮桶致命的一击! 但锋利的铁皮还是立刻将他的脖子割出长长一道口子,铁桶砸在他头上,他晃了晃,松开了被他摁住的那个人。 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他身上衣服从肩膀处一半的布料,那个血涌的速度让吴且眼前发黑,他茫然的想这种速度是不是正好割穿了动脉—— 张庚辛带人下来时,远方恰到好处的响起了执法车警笛声。 一群人往外跑或者往里奔,摩托车殷勤发动的声音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 张庚辛冲进后巷,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陌生面孔,在巷子最里面,黑发Beta抱着半昏迷的赵恕坐在地上。 他一只手压着赵恕的脖子,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半瞌着眼。 ……死了吗? 张庚辛头皮发麻,惊怒之中不敢想赵恕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张家以后还能不能善了—— “愣着干什么?” 最后,是一手滑腻的血的黑发Beta抬起头,扫了呆立在原地的众人一眼。 “救护车。” …… 病房中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 灯光不亮,几乎只能照到病房角落一隅。 生命监护仪器“滴滴”地有规律的跳动,这种声音形成了某种催眠的白噪音,使得人昏昏欲睡。 病床上插满了各种呼吸管和监控器、被包成猪头的少年Alpha麻醉没过还在睡,坐在床边的黑发Beta也是垂着脑袋,疲惫的半梦半醒。 病房里安静极了,以至于当门外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时谁也没有发现。 吴且意识还沉浸在一片混沌中,梦里赵恕没来得及回头,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真的割穿了他的动脉,和电视剧里演出来的那种血优雅飞溅完全不同,浓稠得几乎变成黑色的血液如同泉眼一般是翻涌着往出滚动,那种流淌的方式超越了“液体”范畴…… 梦中,吴且的手脚冰冷,恐惧蔓延了全身,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覆盖。 是与巷里的恶臭冰冷相去甚远的温暖。 大手捏了捏他的后颈,那力道并不温柔,几乎是一瞬间将黑发Beta从病床前那张小小的扶手椅上拎了起来—— 那原本在病床边缘搭着,被木乃伊猪头死死拽着的手也强行分离开来。 吴且迷迷糊糊,就这样被简单粗暴的硬生生拽离梦魇。 沉重的眼皮子尚未撑开,就嗅到了清冷的沉水木香钻入鼻腔…… 这味道古板又宁神。 他“唔”地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整个人垂软温驯的任由面前的人一只手扳住他的下巴,掌着他的脸,左右翻看。 那手又一路从他的面颊游走至颈脖,确认了一遍后又伸向他的后背,腰侧。 身上打架留下的淤青还没散,眼前的人却一点儿也没想着面前的人身上的伤痕残余,力道从未减弱堪称带着惩罚意味的用力。 在被重重摁了下肋骨时,那股炸裂的疼痛终于让吴且清醒过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从唇角溢出的声音近乎于求饶:“疼……” 压在他肋骨上的拇指大发慈悲的挪开了。 赵归璞抓起他的手,那粗糙的指腹揉开他的掌心,已经干涩结痂的血像是老旧掉漆的墙皮,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碎片。 ——是赵恕的血。 在确认了面前的人完好无损后,赵归璞放开了他。 禁锢在腰间的大手一松力,吴且如获大赦般滑回了那张简陋的椅子上,他默默喘了两口气,冲着病房的地板眨眨眼。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只手抬起来。 对视上男人深色冷漠的瞳眸,他心脏跳动骤停一瞬,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并非恐惧。 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高高悬在某处的心脏现在才得以落地。 比起医生在他签那厚厚一沓的手术通知单、CT单、核磁单时解释什么“看着吓人但并不致命”“幸运”“避开了要害”“只需要一些常规缝合和静养”之类的词,反而是现在男人一个沉默的眼神,更让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医生说,没多大事……” 吴且捡着他猜测赵归璞应该想听的说。 “抱歉啊,我之前第一次发现他去野球场就不该纵容……” 话没说完,就看见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地蹙眉,原本松松搭在他下颌线的拇指挪过来,压住他正絮絮叨叨说话的唇瓣。 不知是警告还是提醒的压了压他的唇角,等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赵归璞放开了吴且。 吴且仰着脸的坐姿没变,这时候他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男人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整齐的西装正装,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异国的冰雪气息。 实则他身上除了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只是还有淡淡的酒气—— 不难想象男人应该是从一场正式的社交晚宴上得了消息,直接抽身离开,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的。 日本到江城不过也就两个小时多一点,说出了国,不过跨了一片海。 沉默对视间,从旁边的病床上传来“沙沙”声音。 木乃伊猪头的麻药过了,这会儿居然醒了过来,艰难的一转头看见僵硬坐在椅子上的他的未婚夫,还有面沉如水亦如阎王爷的他亲哥。 ——赵归璞回来了。 离家出走长达半月有余的赵恕觉得头更疼了,叹息麻药过效那么快干什么,但还是抬手,用夹着监控夹的手掀了氧气面罩,沙哑着声音喊了声:“哥。” 赵恕身为赵家的小儿子,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时候过分讨人喜欢,又会讲话,赵归璞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护着,自己什么苦都吃过了,但一点苦都没舍得让弟弟吃。 等赵恕长大了,命好也分化成S级Alpha,脑袋好用学习好,虽然行为出格但靠他拉全班平均分的老师不舍的骂他,学校里看他不爽的人很多,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保驾护航,基本普通人来个四五个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就这将近二十年的顺风顺水,赵氏小公子什么时候这样狼狈得像木乃伊猪头一般躺在病床上过呢? 所以此时此刻当赵归璞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他,赵恕知道,当哥哥的还是心疼的。 就算这一瞬间愤怒大过于心疼,那一声“哥”也够唤醒他的良知…… 至于骂他或者家法伺候,那也是等他好了能下地乱蹦的时候—— 裂开嘴想笑一下,但是这个动作牵动了唇边的伤,让笑变了形。 赵恕拉过吴且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继续用那难听的像公鸭子在叫的哑嗓道:“你别吓唬他,跟他又没关系……先让他回去,坐一晚上了。” 赵归璞没有立刻搭话。 等赵恕说“坐一晚上了”,男人的眸光才仿佛顺理成章一般挪到了黑发Beta的身上。 赵恕说:“哥,你不许骂他。” 吴且搓了搓手,从掌心稀里哗啦又掉下一些干涩的血渣。 “闭上你的嘴。” 赵归璞对赵恕说。 “起来。我先送你回去。” 这句是对吴且说的。 …… 四叔等在停车场,车开着窗,吹透了风,脚边积累了一堆烟头,才等到赵归璞再出现,身后还脚步踉跄的跟着另一个人。 走进了,迎着四叔的目光,赵归璞说了句“人没事”,脸上有一道疤的中年Beta那明亮的目光才重归于平静。 赵归璞让四叔自己上楼去看一眼。 四叔原本想说自己也没不信,人没事了还看什么看,但是一抬头对视上赵归璞的眼睛,他“哦”了声,从驾驶位下车来。 赵归璞坐了上去。 吴且绕道副驾驶,打开门,爬上了这辆没见过的越野车——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想开是男人回来的太急,只简单的联系了四叔,后者开着自己的车就过来接机了。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冬天天亮的早,但此时外面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开到开阔马路上,隐约可见天上有几颗星星,明天想来是个晴天。 赵归璞话很少,只是扶着方向盘问吴且介不介意他抽支烟,吴且“嗯”了声,车窗就降了下来,旁边的熟悉烟草味传来时,他侧了侧身,顺势把下巴搭在车窗边框上。 车内还开着暖气,但迎面吹来的寒风很快吹走了车内残余的那一丝丝温度。 广播在车开启的时候就自动开始播放了,午夜电视台播放鬼故事,说的是被工地掉下来的铁皮削开脖子的工人后代,做局找工地老板报仇闹得家破人亡的风水故事…… 吴且心说这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吧,伸手调了调电台,轻缓的粤语女声刚唱一半。 「善良人埋藏着最坏的心眼,妄想一天你们会散。」 在空无一人的路口,赵归璞还是伸手打了左转的方向灯,“嗒”“嗒”转向灯响的频率扰乱了一秒女声唱腔,车缓缓驶入下一个路口。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吴且犹豫了下,却没有再伸手调入下一个广播台。 其实有蛮多话要讲。 其实有蛮多话可以讲。 但不知为何车内两人却保持了缄默,赵归璞手搭在车窗边抽完了那只烟,烟尾随意的扔进了中控台下面的储物盒内。 吴且的目光伴随着他这有素质但不太多的动作移动,他看得肆无忌惮,但握着方向盘的人始终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赵归璞面无表情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那与他是不是S级Alpha本身无关,与信息素无关…… 那是一种哪怕他身为Beta,也照样会有一群Alpha为他俯首称臣的信服感。 吴且很羡慕。 他觉得或许这才是最开始他的眼中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原因。 尽管此时此刻在相对狭窄的车内,这股强存在感的气场压得他有些胸闷,浑身不自在。 赵归璞的油门踩得不算轻,一曲终时,车已经停在了吴且家院门前的空地。 车外神奇的,天色变得蒙蒙亮了。 电台里的主持人已经在跟听众问候早安,又轻缓的和所有失眠的人道晚安,没有了音乐声,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驾驶座的人始终目光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像思考某个问题出了神。 吴且等了大概十秒,意识到赵归璞并没有话要同自己讲,神色淡然的解开了安全带,伸手扣了下门上的开门锁。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这时候,距离驾驶座那边比较近的手臂被人一把握住。 黑发年轻人弯腰即将下车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身,坐回了副驾驶上,转过头,当他的目光与赵归璞对视上,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的乱了几个节拍。 眼前的男人如此成熟与英俊,这张脸大概是造物主引以为傲的杰作,无论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还是刀刻的面颊线条…… 就连睫毛都又长且带着天然的翘。 吴且看向那轻抿的唇,心中默默地想,如果它不会说话的话,那它也是完美的。 淡淡的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吴且垂眸看着握在他手腕的大手紧了紧。 与赵归璞四目相对而不露怯是一间不容易的事,但吴且在这一刻却做的很好,他微笑了下,问:“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还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要讲? “是我的问题。” …… “是我的言行给你错误的解读,造成你的困扰。” …… “我很抱歉。” 听说嘴唇薄的人刻薄又薄情,对他人狠,对自己也不怎么地。 片刻车内陷入死寂,不知道从何时起,连广播电台都不再发出声音。 黑发年轻人却突兀地轻笑出声。 “你都有种说完这话,还‘错误的解读‘个什么劲?” 大手中握着的手腕被强行抽离。 坐在副驾驶的人下了车。 车门打开又“啪”地被关上了,不轻不重,但很有脾气。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欲盖弥彰是不对的 第86章 挑衅 在第一缕阳光照入病房时,赵归璞进入病房。 此时赵恕已经很不老实的自行扯下了氧气面罩,在四叔的看管下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赵归璞进入病房后,赵恕立刻放下了手机,双眼亮的就像是一条独自被扔在家的狗,终于盼来了出差半个月突然回家的主人。 赵恕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哥哥:“回来了?” 赵归璞接管赵家以后出差的几率其实很大,最开始几年他几乎除了过年都在到处乱飞,那时候赵恕那么小,也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用这种眼神迎接他下飞机。 真相只有一个,他期盼的不是哥哥,而是在天亮之前就回到病房的哥哥。 “怎么这么迟?” 明知道这点时间不够做什么,回来的也不算晚,赵恕却还是抱怨他去的太久—— 也许在此之前,他就打开导航查看医院到吴且家的距离,一分一秒的斤斤计较,如果赵归璞往返比规定时间长了五分钟能做什么,二十分钟又能做什么。 而赵归璞多用了将近三十分钟。 “去买了早餐。” 赵归璞拎起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食品袋。 “早餐刚出摊,店里很多人,味道应该很好。” 赵恕:“?你去买早餐?” 赵归璞:“我也是人,为什么不能买早餐?” 赵归璞确实是跑去买早餐了。 早餐店确实刚出摊。 以上。 除去这两个部分,剩下的都是撒谎。 这个时候大马路上鬼都没有更别说店里很多人,早餐店味道好不好赵归璞更是不得而知,但店主是个老婆婆,总不可能做了一辈子的难吃饭店铺还没倒闭。 赵归璞买早餐用了三分钟。 但他在吴且家门前的车内静坐了二十三分钟。 二十三分钟,他什么也没想明白,又什么都想明白了。 回来的路上他花了二到三分钟精心编造了“买早餐”这个谎言,然后就遇见这家刚刚开门的早餐店。 该说不说,都是缘分。 赵归璞把早餐递给四叔,他买的三人份,三碗豆浆,三碗筒骨皮蛋粥,还有俩笼小笼包。 赵恕的脖子和胳膊上都有缝针的伤口,所以并不能动,甚至吞咽的动作都不能太大,所以小笼包没有他的份,他眼巴巴地看着赵归璞和四叔吃,眼中怨念越发的深重。 “不该先照顾伤员吗?”赵恕问。 “怎么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赵恕?你是先赌球在先,然后被气不过的别人堵在酒吧后巷开瓢,如果不是阿且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死了。” 赵归璞坐在病床边,掀开了粥盖子,从飘出来的浓郁肉粥香推断,老婆婆开了一辈子的店没倒闭还是有道理的。 男人掀了掀眼皮子。不咸不淡的问:“你是觉得因为自己差点死了,真的好惨,所以我不会骂你吗?” “我不会死——那些人有那个几把胆子不?” “有。” “……” “这件事还没让你领悟到一些事吗?” 赵归璞问。 “关于过去自己的顺风顺水,和这次在肮脏恶臭的巷子里被人下黑手。” “什么?” ”他们大家惧怕你,除了你从父母那继承来的基因和性别,剩下的只有因为你是赵归璞的弟弟,你掰着手指算算,你引以为傲的一切有没有一样来源你的努力?你在骄傲什么,傲慢什么?” 赵归璞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次性筷子,熟练的互相剐蹭,刮掉上面的毛刺,而后在手边整理了下这双筷子。 “正如你也不知道英国王室的某个嫡系侄辈长什么样,甚至叫什么名字,你与他擦肩而过,压根猜不到若现在的国王去世,他可能正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继承人。” 赵恕迷茫了,在被灵魂发问并质疑是个废物二世祖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发火。 就当他是摔坏了脑子。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恕皱起眉,问,“有话直说行不行,我就半条命在这了,你还在模棱两可当谜语人?” “一个未经专业训练的S级Alpha甚至顶不上一支由Beta组成的特种小分队,打铁自身不够硬还傲慢是死罪;社会底层不认识你是赵归璞的弟弟,你在他们眼里没有光环,拿你开涮时只会毫无心理负担。” “?” “请你,老实一点。” 赵归璞淡道,“以上,赵归璞说。” 赵恕:“……” 赵恕沉默了很久。 此时,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冬日的阳光照入病房,几声清脆的鸟叫在窗外隐约传来…… 脖子被固定住不能乱动也不能乱转,一只胳膊在麻药过后也隐隐作疼。 过了许久,赵恕看着赵归璞夹起一只小笼包,干巴巴的说:“我饿了,为什么不能先喂我?” “我在日本吃了半个月的日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饿?”赵归璞头也不抬。 赵恕想到了别的东西,比如赵归璞多余消失的三十分钟。 他抿了抿唇:“你饿了总不能惦记我的早餐吧?” 赵归璞甚至没有减缓进食的动作。 他招招手让在他废话连篇的教育弟弟时,已经蹲在一旁火速吃完自己那份早餐的四叔过来,打开了属于赵恕的那碗粥。 勺子舀起粥递到赵恕嘴边。 “哥哥再饿,也不会抢你的饭吃。” 在他张嘴喝粥时,他听见哥哥不咸不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所以你要乖一点,赵恕,别总让我操心。” …… 日本那边的事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赵归璞用约六十亿日元作为定金,与藤原造船厂订下了三艘旗舰款油轮,船只载重约为十二万吨,是中程原油运输的主力船型,适合港口条件有限的海域。 与此同时,这六十亿元也成为了通往日本三友银行总行办公室的一张门票。 最新的消息是藤原造船厂的厂长跟赵归璞打着包票,“信用卡正在制造中”,这位年过七旬的社长难得用的是赵归璞几乎没有从这个国家的人嘴巴里听到过的肯定型末尾句式。 百业银行总部也曾经与三友银行通话,确认了这个事实。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安排中,赵归璞经过半个月的奔波忙碌总算能够暂时喘过气来。 约了裴擒、费裕明、吴文雄等时常来往的人,到「元庄」消遣打牌,一晚上没有觥筹交错的应酬和推杯换盏的虚伪,大家都自在。 费裕明心细,看出赵归璞一晚上话少,本来话就不多的人一话少那四舍五入基本等同于哑巴,还以为他在日本不顺利,在为澄心码头的事发愁,就说要不他回去问问家里还有几多钱可以拿出来救急。 他这么讲也是不清楚赵归璞的进度,其实牌桌上知道进度的只有吴文雄,闻言扫了赵归璞一眼,莫名其妙问他在愁什么。 ——短短半个月之间筹来一百多个亿,在现在这个经济萧条的时代,换了别人怕不是躺进棺材了还得跟黑白无常吹两句,他心情有什么值得不好? 裴擒闻言笑了笑:“他的个乖老弟,先是离家出走,现在还躺在医院不晓得拆线了没,你们让他怎么欢天喜地?” 赵归璞手指曲起轻轻摩挲手边压着没翻开的底牌,不说话,把手边的筹码捡了两三个,扔到桌中央。 抠得众人无话可说。 吴文雄接过裴擒的话,抓头问赵归璞:“阿恕最近身体如何?” 赵归璞这才开口说:“还行。脖子已经拆线了,现在能下地走动,过几日胳膊上也拆线便能返校……这次多亏阿且,没有他赵恕不一定有命活。” 赵归璞的“谢”不常有,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搬出来当做免死金牌,吴文雄不推脱,替儿子揽下这番谢意。 这时候裴擒在那边点了雪茄,慢吞吞冷笑一声:“现在好啦,他们也算作是感情好深的亡命鸳鸯。” 赵归璞往后背靠椅背,掀了掀眼皮子:“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裴擒要了牌,看了几眼,加重了筹码。 这时候,费裕明坐在他旁边嗤嗤的笑了起来,指着裴sir道:“这个问题我答得上来——前两天这位阿sir不知道学什么人赶时髦,搞到几张据说很难有的歌剧的票,七拐八拐跑去跟人家小吴老师献殷勤……” 吴文雄站起来了。 一条腿看着都快迈上牌桌,踩到裴擒脸上去。 费裕明快乐地继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小吴老师说解除婚约的事暂时没影,可以的话还是想和赵恕好好过日子,请裴sir另谋高就。” 他这话一说完,自顾自先地动山摇的欢快笑了起来。 吴文雄坐回去了。 但桌边难得诡异的陷入了一阵沉默,除了看上去很满意的吴文雄,和咧着个大嘴快乐讲八卦的费裕明,剩下居然无一人吱声。 裴擒不说话,他带来的几个下属马仔自然不敢说。 但裴擒不说话是因为觉得求爱被拒绝没面子,赵归璞也不说话,那就显得很诡异了。 此时此刻,只见坐在桌边的男人丝毫没有任何的情绪外漏,修长的手搭在牌上,指节分明,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拨弄压在桌面的扑克一角。 牌桌上气氛有些僵住。 费裕明仰天大笑到一半,发现牌室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于是从刚开始的咧嘴乐变得有那么一点点茫然—— 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搭理裴擒,转过头去问赵归璞:“所以呢?” 赵归璞反问:“什么?” 费裕明说:“你弟好不容易感情稳定了,联姻对象你亲自选的,联姻联出真爱,简直是豪门上上签——” 赵归璞“嗯”了声。 费裕明把话讲完:“你在不高兴什么?” 赵归璞转过脸,盯着费裕明看了一会儿。 把费医生看得浑身发毛,他才收回目光,慢吞吞道:“费裕明,你当初应该去学法医。” 费裕明一脑瓜子问号。 赵归璞语气严肃:“死人才不会嫌你废话多。” “……” 在费裕明瞬间提高嗓门的质问声中,赵归璞转头,问荷官要了张牌,然后只是掀起牌角摸了一把,看也不看,就把手边的赢了一晚上赢得的筹码全部推到了牌桌上。 手扶着牌桌边,男人压低眉眼,屈指敲了敲桌面,一双深眸沉沉望向桌对面的裴擒,意思是跟不跟。 裴擒放了雪茄,也跟着all in,末了问赵归璞:“莫名其妙又发什么脾气?” 赵归璞说:“我没有。” 费裕明在旁边喊:“狗屁没有!” 赵归璞面无表情,蛮认真的说:“真的没有。” …… 赵恕正式出院之后,按照医嘱还需要在家里再养几天,暂时不能去学校,学校里人多,万一有个闪失前面的养伤都要前功尽弃。 所以在赵恕出院的前一天,小吴老师奉命来给他送接下来的全国赛首轮比赛的队伍资料,还有一些孙迷准备的战术分析。 吴且到的时候是晚饭时间。 在病床上躺着赵恕也没消停,硬说自己的伤口痒得抬不起头,让吴且喂他吃两口。 赵恕的脖子上虽然拆线了,但是为了防止感染医生还是给他用绷带缠了好几圈,看着是挺吓唬人的,吴且看了眼他的晚餐,倒不是什么汤汤水水难喂的东西,明知道这个人在耍赖,但没有跟他扯着嗓子讨价还价。 赵恕躺在这不完全说没有他的原因。 毕竟那天在野球场如果不是他脑残纵容陪他一块儿疯,如果只输一千块,还能剩个几十块打车回家,那些黄毛说不定不会破防的那么厉害。 控制病床起降的遥控器就在赵恕手边,吴且一只手撑着病床边缘去拿那个遥控器,期间半个身子越过赵恕的胸口。 赵恕可能是才刚擦洗过,近在咫尺的距离,吴且闻到他身上消毒水味和沐浴液的味道混合,他听见赵恕在他耳边问:“你前几天拒绝了裴擒?” 吴且下意识的转了转头。 赵恕凑过来了些,凑的更近了,呼出来的热气都喷洒在吴且的面颊一侧。 小吴老师被他刻意呼出的热气弄得左脸潮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侧脸神色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嗯”了声便直起身子,躲开了Alpha恶作剧似的骚扰。 赵恕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此时Alpha笑得眯起眼:“怎么说的?我听说是告诉他你要和我好好在一起——” 原话其实是“暂时没想徒增事端”,吴且纳闷了下,但是看他笑容挺灿烂,又觉得这个解读也无所谓吧,跟他解释又要啰嗦一大堆,说到最后他又不会听,索性也就没有纠正。 转身去打开赵恕的晚餐,猪杂粥熬的很香,还放了很多猪血。 大概是赵家的厨子知道了小少爷在前几日差点被下城区的黄毛放干了血。 在赵恕抱怨着自己再也不想吃流食中,粥一勺勺的塞进他的嘴巴,吃到后面赵氏小公子又含着粥太咸,吃到嘴巴发苦,让吴且给他弄个苹果来。 吴且耐着性子又给他削了个苹果。 绿色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探病的时候带来的。 赵恕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吃,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多苹果就拿个酸的来糊弄他。 在他的哼哼唧唧中,吴且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水果篮里的红色苹果和手中的刀,一时间有点没想好把哪个塞进赵恕的嘴巴里,反正两个都能让他收声安静—— 然而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的赵氏小公子关键时刻也读不懂空气,他嚼吧嚼吧酸苹果吞下去,甚至又咬了一口,然后咕哝着说:“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 吴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恕说:“我脖子好痒,胳膊也好痒,医生说可能会留疤。” 吴且放下刀,拿起另一个红色苹果,没有洗也没有削,就在手中把玩了下:“医生说的,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 赵恕侧了侧脸——他现在做这个动作并不方便,得整个人都侧身转过来,像僵硬的僵尸一样,但不妨碍他摇着尾巴:“你亲我一下,我就闭上狗嘴。” 他太自觉了。 甚至知道自己该闭上的是狗嘴。 自从那夜进医院之后,赵恕能深深地感觉到他和吴且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前这个黑发Beta对他们的联姻关系可有可无,甚至随时都想着解除婚约,但是在那一晚之后,他就不太提这方面的事了,对赵恕有些得寸进尺的小要求也出于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 比如赵恕要求在吴且的手机里也装上一样的定位软件,理由是很冠冕堂皇免得黄毛他们又找回来,毕竟那晚他们也被揍得不轻…… 但实际上他想干什么昭然揭示。 就这样,吴且也随意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让他心满意足的下载好软件还跟自己的手机绑定。 两人之间还是不冷不热的。 但赵恕海口提出的事,吴且觉得无所谓的,都会懒得废话直接答应就是了。 正如此时此刻,面对赵恕的索要“好处”,吴且瞥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然后俯身下来飞快的亲了下他的唇。 赵恕愣了下。 然后整个人脑子里瞬间炸开,自顾自举办了场年三十烟花大会。 鼻腔里发出欢天喜地的倒吸气音,那只能动的手在黑发年轻人撤离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挪开,在两人唇瓣重新贴合的一瞬,舌头就伸出来,探入Beta的口中。 这个吻还残留着赵恕嘴里青苹果的味道。 还能动的那边手其实也有负伤,掌心缠着绷带触感粗糙,隔着绷带其实什么也感受不到,不妨碍他的手非常不老实又咸湿地探入坐在床边的人的卫衣下,细细的抚弄他的腰线。 ——早在那天野球场就想这么做啦。 赵恕心满意足地微微眯起眼,舌尖不客气的在温暖的口腔中攻城略地,他自己气息不稳,他才恋恋不舍的撤出来。 垂眼看着黑发Beta被自己舔咬得泛红的嘴唇,怎么看都很好看,嘴巴里却很不老实的还在说:“我没撒谎吧,那个苹果是不是真的很酸?” 吴且推开他。 抓起那个红的苹果,完全不像刚同人深吻过的模样,用无起伏的嗓音说“换这个”,说着一转身,发现病房门开着,赵归璞拎着一个运动包站在门口。 应该是送换洗衣服来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两次被这个人撞见自己跟别人接吻……啊,虽然说上次裴顷宇那个严格来说应该不算,但也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也可能没有感想。 吴且把玩着手中的苹果,在和男人对视几秒后,平静的挪开目光,唇角翘了翘,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哥。” 赵归璞没有回应。 这称呼是他之前自己要求的,此情此景下,配着黑发年轻人那样的笑脸,场面如此的和谐,也将血液中的潮湿汹涌遮掩得明明白。 赵归璞进入病房放下手中的运动包,扫了眼赵恕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不要浪费食物。” 知道赵恕对这个苹果不满,看来他站在门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赵归璞转身看向赵恕,夕阳的余晖烧进了病房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赵恕已经从当年抱着他的腿、瞪着圆眼、一脸依赖的可爱小鼻嘎长大成了这样躺在病床上都要用加长床型的一大只……肩膀变得宽阔,五官轮廓日渐清晰锋利,缠在绷带下的肱二头肌无需特别的训练充血,平日状态下也隆着完美的肌肉线条。 离完全成熟好像只差一步。 只那一步。 少年一半的身体都沐浴在那看上去十分宁静又温暖的晚霞中,与记忆中那张可爱脸蛋重合的,只有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只是现在他笑的程度太大,几乎就要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 “哥!你看到吴且主动亲我了吗!” 赵恕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身体身子甚至不自觉的往前倾。 赵归璞下意识的看了眼吴且,后者已经在床边重新坐了下来,满脸对少年活力厌倦的打了个呵欠。 ——和上次不一样的。 和裴顷宇那一次完全不一样。 “看到了。” 赵归璞自然的将目光挪到了赵恕身上,开玩笑一般反问。 “这种事也要跟哥哥炫耀吗?” “当然要,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我,我原本只是想让他亲亲脸就算啦……” 少年Alpha絮絮叨叨的陈述中,因为兴高采烈而晶亮的双眼,眼底的雀跃如此夺目。 兄弟二人对视的一瞬,赵归璞清楚的看到,那双与他几乎如此相似的浅棕色眸底,有暗光一闪既逝。 是挑衅啊。 是年轻力壮的Alpha,终于按捺不住的,正式对头狼展现出完全不加掩饰的挑衅。 第87章 浪 赵归璞来了没多久,吴且就站起来,摁亮了手机说晚上还有事要走。 他是真有事,晚上理英他们乐队上一个新开的场子,邀了些相熟的人过去捧场。 吴且回家洗漱完换了套衣服,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收到理英发来的定位,他看了一眼这家新开的夜店已经在城市另一端,位于中街区。 应该不是张庚辛的场子。 自从兰因和张庚辛在一起后,张少爷几乎包揽了他们乐队的日程安排,反正张家场子多,一天轮一个他们一个月不用重样的。 ——这也是好不容易放兰因他们乐队出来打一次野食。 到地方是九点多,场子刚刚算热起来,乐队的表演被安排在十点半,这会儿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占了个桌先喝上了。 吴且在理英和徐慈心旁边捡了个空位坐下,刚坐下兰因就习惯性的贴了上来—— 这个Omega就这个鸟德行,没脸没皮的,又爱撒娇,也不怕被人骂不要脸,否则当初也轮不到他软磨硬泡,拿下小吴老师,正经八本当了一会儿的男朋友。 前男友需要保持礼貌距离这种事,对兰因来说并不合理,也不存在。 吴且阻止了他几次被当耳旁风也就懒得在跟他废话,这会儿顺手接过兰因递过来的酒喝了口,他又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好难喝。 小吴老师脸上不显山漏水,实则嘴巴叼得很,一口喝出这酒掺了假,在心中断定这店怕是开不了太久,就顺嘴问了下这是谁的场子。 才知道这是张庚辛的死对头,孙弥海的场子。 如今江城的灰色地带被一分为二,中心区和大半的中街区被城北张家盘踞,剩下的下城区都是孙家的地盘,孙家做些零散下九流的事,凑合在一起也算一股势力。 澄心码头地理位置老旧,紧挨着下城区,当年无数漂洋过海偷渡来的人一辈子没有身份居住在那里,事到如今也繁衍至不晓得第几辈子子孙孙—— 下城区的人便是有一口饭吃都感恩谢地,孙家拿捏着这些亡命徒的命脉,做事不讲底限,也风生水起得势头很足。 其实张家没怎么把孙弥海放在眼里,头疼的反而是看似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赵归璞。 拿下澄心码头后一百多亿预算里,还有起码十位数的预算要用来安置和安抚这些人。 这些人一辈子没怎么见过钱,但不妨碍他们胃口大,前期维稳安置费用已经花出去了一些,在赵归璞看来,光他已经撒出去这笔费用,就够他功德圆满,死后位列仙班。 话说回来,今晚兰因跑个孙家的场子的事,张庚辛不止不反对,反而觉得孙弥海花三倍价格请他媳妇儿唱一晚还挺有面子,千叮万嘱晚上收的钱千万记得要分他一张大钞,他拿去给师傅做事,保证明日孙家就家破人亡(……)。 这会儿吴且听兰因絮絮叨叨张庚辛幼稚。 话语里其实还挺甜蜜。 他不再碰那些成分不明的假酒调出来的酒,就弄了些啤酒陪着喝。 酒过三巡,场子彻底热了,他喝得手脚也暖和,白皙的面部也浮出一丝丝红晕,理英他们要玩酒桌游戏,难得的是总是对这种不太感兴趣的小吴老师没有拒绝。 这时,挂在他胳膊上的Omega下巴凑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 吴且转过头,就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得头疼,他放下酒杯。 “什么?” “阿且,你心情是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 兰因盯着黑发年轻人因为酒液亮泽的唇瓣—— 张庚辛是还可以没错啦。 但是并不妨碍看见好吃的东西也想凑上去吃一口。 “我为什么突然看不出来?” 兰因说这个话说的理直气壮。 他自认为还是有点了解吴且的,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驻场酒吧那莫名其妙一卡车窥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Beta的大军中过关斩将,一举夺魁。 这其中除了他很能吹号冲锋,先高调占据高地再慢慢磨人这个优点(。)之外,小吴老师之所以能批准他占据高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兰因很会看他的脸色—— 吴且心情好还是不好,他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今天他发现他的信号雷达有些失效。 在捕捉到Omega眼中一瞬间的探究和好奇,以及对雷达失效的不安,吴且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因为我心情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坏。” 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兰因倒也不恼,反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吴且就一直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每个人好像都不会起冲突的温吞,又和每个人似乎都不会很亲近。 ——这点距离感熟悉到兰因反而觉得安心。 他舔舔下唇,挪了挪屁股,面颊几乎要贴到吴且的脸上:“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是赵恕吗?” “都说了没有。” 兰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睛还是舍不得从黑发年轻人的唇瓣上挪开……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好好亲过他。 “阿且,赵恕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你踹了他跟我们过吧。”Omega语出惊人,“我觉得是你的话,张庚辛那个王八蛋可能不会拒绝……” 吴且的性取向从来都无所谓男女或者Omega还是Alpha或者是Beta。 但是兰因这话让他觉得他还是有所谓的,至少他的性取向不能是傻逼。 默默推开了兰因凑过来的脸,他说:“谢邀,免了。” 兰因噘噘嘴:“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嘛……那我能亲你一下安慰你吗?奇了怪了,你今天看上去很好亲。” Omega口出狂言,吴且神色不变,只是坚决的把他的脸推的更远了些,把胳膊从他死死抱紧的怀里强行抽出来:“不要。不行。” 兰因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实在太好奇究竟谁能惹得小吴老师高兴又不怎么高兴的奇怪模样,他很确定绝对有这么一个人。 然而并未等他开口磨叽…… 这时候理英替天行道,从天而降,踢走了兰因,把吴且拎起来,放到自己和徐慈心中间。 吴且终于得到清静。 隔着徐慈心,兰因伸脑袋冲理英气急败坏地喊:“干什么,阿且心情好又不好的!很奇怪啊!我还没问出结果呢!” “他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理英叼着细长的雪茄,都懒得理他,抓着吴且陪他们开始玩酒桌的弱智游戏。 正好吴且完全不想聊什么心情好不好而谁又是罪魁祸首这种无聊话题,欣然加入游戏。 兰因气鼓鼓的踢了几下桌子,奈何固定在地面的桌子纹丝不动,他只好碎碎念着作罢。 没了兰因的骚扰,吴且专心玩了几把游戏,伴随着又几轮酒水下肚他神色逐渐放松,而就在这时,突然夜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从他们手中拿着的家伙事儿来看,至少用脚指头都猜到这群人不是来消费的。 坐在人群中间,放下酒杯,吴且扫了眼大门口。 然后心中默默地“哦豁”了声。 有些新奇也有点惊讶。 确实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能看到那个让他心情好也不太好的人从天而降的神迹。 …… 大约十几天前,赵归璞于深夜凌晨,裹着一身冬夜寒气推开特护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准备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嘴巴上教育着赵恕离了哥哥你他妈啥也不是都给我老实点儿,然而赵先生这私底下的挽尊却没少做。 他几乎是立刻开始着手查什么人能狗胆包天到试图把巴掌伸到赵家人的脸上来。 但正如哥斯拉登录东京湾下一秒全世界都能知道,澄心码头棚户区的李阿德家里进了只蟑螂这种事,得从李阿德是谁开始查起—— 找雀哥这种小人物真正的需要掘地三尺,在这个事儿上赵先生多耽误了许多天,也是昨天才知道雀哥头顶上的人姓肖,叫肖栋梁。 这位肖栋梁在赵归璞看来也不过是不用记名字的马仔,身份上顶多算一条街地头蛇,再往上数,他的主家姓孙,也就是孙弥海。 这家新开的夜店就在孙弥海的地盘上,肖栋梁管着,雀哥则是场子里看护马仔头子。 这一层层关系捋下来,赵先生荤素不忌,从来没觉得这种事需要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他只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且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矜贵的男主人公不一样,赵先生没有坐镇后方运筹帷幄的觉悟,他打得粗,甚至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屈尊降贵的—— 他想来,就亲自来了。 此时此刻,跟在乌泱泱一群人身后进来的男人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里头是笔挺正装,气质优雅绝佳,连头发丝儿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似转身去参加酒会都没什么问题。 进了夜店,像是没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场子因为他的出现一下安静许多,赵归璞环视四周,欣赏了下崭新开业的夜店装横,仿佛要将其与一会儿变成废墟的样子精心记录对比。 看着看着,视线却定格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有张他熟悉的脸。 黑发Beta穿着黑色卫衣,衣袖捞至手肘,一截黑一截白的鲜明对比刺的人眼珠子发疼。 大概是已经有些喝高了,与白日里那副乖巧又温和的脸蛋相去甚远,他头发有些凌乱,一只手举着一杯巨大的啤酒杯,脸上贴着一张卫生纸…… 正在和一个女Alpha贴贴。 两人挨得很近,女Alpha踩着恨天高比吴且都高了大半个头,这会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身凑近Beta。 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女Alpha也不知道是嫌弃Beta笨拙还是不配合,涂黑的长指甲掰着他的脸,固定在某个角度—— 两人贴在一起,Alpha那红唇近在咫尺,十分暧昧。 赵归璞都想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 要么只能解释为到处和Alpha留情是他吴且的日常—— 否则没道理被他天天遇上。 …… 赵归璞的猜想对吴且来说就有点冤枉。 本来就是酒过三巡玩点烂游戏,只是喝上头了谁也玩不了带脑子的,发现喊码都喊不利索后,众人紧急换了点更弱智的游戏玩—— 用一张纸巾沾了酒贴在脸上,然后就是纸巾版击鼓传花。 赵归璞进来的时候,正好纸巾传到他和理英中间,徐慈心在旁边尖叫得比谁都起劲。 理英的Omega都没觉得这算什么。 偏偏有人觉得碍眼。 夜店内仿佛空气都悬停,吴且的脸还在理英的手里,长指甲像老妖婆似的在他面颊一侧掐了个印。 转过头,隔着层层人海与男人四目相对一瞬,吴且默了下,抬手揉揉脸,把黏在脸上的纸巾拽下来。 旁边兰因已经在跟张庚辛打电话了,那边一接电话,Omega劈头盖脸一阵乱骂,问他是不是脑残,借人给赵归璞带来砸场子也不问问砸的哪家,就他妈差这一天吗,演出费尾款没结呢—— 虽然还没来得及演出。 吴且垂下眼,把手中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徐慈心在旁边“噢”了声,用手肘怼了怼吴且,压低嗓音道:“你大伯哥。” 吴且无语的瞥了小徐老师一眼,心想要你讲,我又没瞎。 此时,赵归璞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清场。 很有节目效果的,原本青天白日的好天气,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外劈下一道惊雷,暴雨很有气势的便下了起来,大雨滂沱。 风雨卷着冬日寒风入夜店,门前的男人身后形成雨幕,模糊了一切,他站在台阶上不动,便有睥睨众生的气势在。 夜店里的客人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都以为是派系斗争么,便被赵归璞的人很客气的请离座位,三五成群的绕着道从正门走。 放了外地的人可能不是很清楚眼下站在门口的人是哪位…… 但这张脸在江城还是过分权威。 但凡关注本地新闻或者报纸的都把这张俊脸看得生厌,是以每个人在与赵先生擦肩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最大距离。 吴且看男人横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那架势,若他此时也离开,势必与男人擦肩而过…… 到时候那招呼打还是不打都挺尴尬。 身旁,理英拽着徐慈心往外走时,小吴老师顺势站起来,却没有混在人群往外走,而是跟好友们说,去个洗手间再离开—— 具体这个洗手间上到什么时候,就看赵归璞什么时候挪一挪步,别堵在门口。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吴且和赵归璞那点儿破事,听他这么说也见怪不怪,人有三急,而且就算等下这些人闹起来,也不至于闹到位于二楼的厕所里。 理英护着徐慈心也没觉得一个Beta在这种场合能吃什么亏,含糊的应了声,让他上车给自己发信息。 吴且应了。 此时夜店的看场也出来了,两边人对上,吴且余光瞥见了个熟悉的黄毛,头上也缠着绷带呢,好像是他的杰作。 是雀哥无误。 一下子心知肚明赵归璞出现的原因,吴且内心相当平静,转身上楼,进了洗手间。 …… 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出来,吴且的手指尖都被洗手液洗得发硬。 一开洗手间的门,鼻尖就捕捉到非夜店本身拥有的烟味,这牌子的烟吴且最近有在抽,只是频率不高,三四天才抽完一包,但味道也算熟悉。 “……”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吴且看着半开的门想着要不把门关上再回去马桶上坐着玩手机,但这时候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卫生间,一切显得为时已晚。 靠在洗手间墙边吞云吐雾的男人光只是站在那就很有存在感。 方才他站在门口可能偏外的位置,大雨有一些飞溅到了他身上的大衣和头发,男人浑身笼罩着水汽。 两帮人就在不远处一楼对峙。 赵归璞倒是挺悠闲似的,莫名其妙出现在二楼。 吴且有一种他刻意跟上来的错觉,但这十分说不通…… 要么只能是赵先生在动手砸人场子前突然兴奋至尿急? 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黑发年轻人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这是他自那夜车内对话后,头一回正儿八经与赵归璞狭路相逢…… 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好像显得有点奇怪。 但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那夜他们的对话结束得…… 回忆起来,好像无论哪边说的话,都算不上体面或者好听。 吴且正犹豫要不要喊一声“哥”然后迅速闪人,这时候靠在墙边的男人侧了侧脸,扫了他一眼。 将Beta脸上的想要远离自己的纠结看得清楚,赵归璞垂了垂眼,难得主动开口:“那个女Alpha是什么人,今天刚认识的?” 男人嗓音低缓,像是随意问,又不太像……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点儿要用洗手间的意思都没。 吴且先是有点茫然他说的“女Alpha”说的是谁,半晌反应过来说的好像是理英。 他显得有些迟缓地从鼻腔深处“嗯”了声表达了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理英……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赵归璞今日进入夜店、打眼望过来时,他和理英正处于什么造型。 ……哦。 动了动唇,吴且想解释玩个游戏而已,话到了嘴边又反应过来,他需要同他解释个屁。 莫名的,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微微蹙起眉,双手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塞进卫衣口袋里,吴且低声嘟囔了声“卫生间可以用了”迈开步伐往外走,二楼昏暗的光线中,擦肩而过时,他听见赵归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随即便一只手扣住手臂。 那手太大,轻轻松松掌住他的胳膊,稍微一扯,就把已经走出去两步的吴且拎回来,摁在墙上。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从上方笼罩下来,男人湿润冰冷的大衣一角蹭过他温热紧绷的手臂—— 宽大温热的手掌拢住他的脸,轻轻的往旁边掰了下。 吴且被迫顺势转过脸,侧脸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蹭上,不轻不重如羽毛扫过般蹭了蹭他面颊侧面,方才被女Alpha指甲掐出来的小小凹痕。 赵归璞鼻尖敏锐的捕捉到淡淡的果甜,是苹果起泡酒的味道却很有攻击性,这说明这股残留信息素来源于另一个Alpha。 浅棕色的瞳眸黯了黯。 “走什么?”男人的语气很淡,“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吴且被强行控掌着脸,侧着头,只能将目光锁定在走廊尽头的阴暗处。 “什么?” “那个女Alpha是你什么人,朋友?” 吴且觉得赵归璞眼睛长脸上都是浪费,否则不至于看不见理英走的时候拽着她的Omega护犊子跟护闺女似的的一幕…… 他眨眨眼,然后逆着男人手掌的力道,强行把脑袋转了回来,与那双垂眸看来的眼睛对视。 他抬起手,强行的插入自己的面颊与男人压在他面颊指印之间,不轻不重的挥开他的手。 “跟赵先生有什么关系?” 吴且问,“您是在以什么立场发出的疑问,替赵恕鸣不平啊?” 赵归璞懒得搭理他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手被挥开了人却没让开,将Beta困在自己与身后的墙壁之间。 他神色与语气同样淡漠:“你问这些没意义。回答我的问题。” “朋友。” “‘朋友‘。” 赵归璞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一会儿,半晌,他说:“吴且,我已经三次撞见你和不同的Alpha表现出不同的亲密行为了。” 吴且笑了。 “哦。” 他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懒洋洋的,酒精熏染下,那双平日里黑亮的双眸此时泛着无聚焦的水泽。 他歪了歪头。 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之前在病房时一般无二的笑。 “你去告诉赵恕吧,让他教训——” “我”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面颊被两根手指掐住,一张一合的唇被迫嘟起,声音变得含糊,然后戛然而止。 空气因为戛然而止的话语突兀悬停时,赵归璞放开了他。 男人神色自然,但周遭加重的乌木沉香味告诉吴且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良久。 黑发Beta的唇角被重重刮了刮。 “吴且,别那么浪。”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淡,直直凝视过来时,半张脸隐藏于阴暗中,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有赵归璞带来的人上到二楼来,找了一圈才找到站在洗手间门前的赵先生,还有站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满脸沉默、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氛的黑发Beta。 有些莫名其妙但显然这也不是他一个跑腿传话能好奇得上的,于是只能无视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Beta,传话者凑上来告诉赵先生,楼下的人骨头很硬,现在怎么处理。 赵归璞走了两步,倚靠拉杆往下看了眼—— 夜店的装修还散发着新装修特有的味道,说是甲醛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一切都是崭新的。 “砸。” 薄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冷淡至足以说明讲话的人心情不佳。 “砸完这去下一家,砸到他们的骨头软下来。” 赵先生轻描淡写的扫过楼下的混乱,抬起手整理了下衣领。 “别让我看见一点能拼得起来的碎片和一个能自己走着上救护车的人。” 第88章 黄玫瑰的花语 从日本回来后,赵归璞近日似乎真的蛮闲。 平日人都见不到一面的,赵恕出院当天居然是赵氏掌权人亲自来接,搞得赵恕受宠若惊,戏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昨晚当哥哥的去把孙家的夜店砸了个遍这件事,赵恕略有耳闻。 听说连砸四家店,最后孙弥海本人亲自出现了,赔着笑脸给赵归璞道歉—— 要说孙弥海吧,倒不是真有多怕赵归璞,是他这种人,从烂泥巴堆里爬出来的,根子里就相当能屈能伸…… 眼下猝不及防被人砸了场子一下子没想着应对的办法,那直接道歉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毕竟尊严不值一毛八角,被砸的都是真金白银。 雀哥和那天在后巷里动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揪出来了,先横着被送医院,医院里还有无数执法者等着他们出院就直接拷走。 这事儿至此就算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也许当晚赵恕的照片就已经像通缉令似的发到了大街小巷每一个黄毛的手上,上面还有一行备注:五星危险人物,以后看到了绕道走。 打着绷带,赵氏小公子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悠悠上了白色宾利的后座,刚坐稳,看了眼今天奇怪地坐到前排副驾驶去的哥哥,还以为他嫌弃自己,都不想跟他一起坐后排。 赵恕老老实实,屁股刚坐稳便先开口承诺以后会老实点。 前方,赵归璞不置可否,想来是对他的承诺没有兴趣也没有信心。 宾利缓缓驶出医院,终于离开了那间单调的病房,赵恕舒服的往后靠了靠。 人一放松就想着整事,赵恕从后视镜里观察了板着脸喜怒不辨的哥哥,主动开口跟他闲聊:““为什么不说话?你今天来接我不是为了趁着伤还在继续训话吗?” “没有那么多话要同你讲。” 赵归璞的声音听上去很无情。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愿意讲这些说出口自己都觉得真情实感上了年纪的废话?” 赵恕摸了摸鼻子“噢”了声。 此时,赵归璞大概是嫌他烦,不想听他聒噪,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密集度鼓点前奏响起,耳膜毫无准备地炸裂,与商务车内饰完全不相符合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充数狭小的空间时,赵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 视线落在前排年纪更成熟的Alpha的侧脸,难为赵先生此时直视前方,眉眼淡定,哪怕是女声唱腔起时,那黑嗓唱法给赵恕又惊了一惊—— 赵归璞看上去就像聋了似的,对此炸裂音乐毫无反应。 赵恕伸手把音乐关小了些,震惊的以为他哥变异:“你最近喜欢听这种?” 赵归璞长腿交叠,声音平静:“你四叔调的音乐,我哪知道。” 被点名的四叔淡定握着方向盘,闻言完全不反驳,甚至还点点头:“蛮提神。” 赵恕:“……” 赵恕耐着性子听了一分钟左右,其中用了半分钟来适应车内画风突变,剩下半分钟他越听越不对,总觉得这音乐实在是很耳熟。 过了会儿他一拍大腿,顾不上还没好透的胳膊因此又伤口一阵痛痒:“我靠,这不是张庚辛他那个男朋友的乐队的歌吗?!前段时间天天搁张庚辛的场子里驻场来着,我都听过几次——四叔你居然喜欢这?要不要我帮你搞签名啊?” 赵氏小公子坐起来了些,很是兴奋的扒着驾驶座的头靠问开车的中年Beta。 在他盛情邀请中,四叔明显沉默了下,趁着红绿灯挂了个空挡,然后转头去看赵归璞—— 若是赵恕能够观察仔细些,就能发现他人狠话不多的四叔此时此刻眼中闪烁着不知所措,以及对名誉扫地的担忧。 可惜赵恕什么都没发现,他还在震惊难道这个破乐队比他想象中要红上许多,居然真的有夜场外的人平时通勤也要听他们的歌…… 赵归璞接过了话题,非常自然的看似闲聊:“张庚辛新找的男朋友也是搞音乐的?” “对啊,是这个乐团的鼓手。”赵恕指着车内音响,“叫兰因。” 赵归璞显得兴致缺缺:“嗯。这个乐队的主唱还挺——” “特别”两个字尚未说出口。 赵恕:“兰因还是吴且的前男友。” 赵归璞:“……” 赵归璞:“?” 赵归璞:“什么?” 赵恕淡定的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归璞:“张庚辛找了个Alpha?” 赵恕:“不是,兰因是个Omega啊。” 赵归璞:“……” 他奔唯一答案A的解题思路来的。 结果被告知这题是多选题。 赵归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忍无可忍的切掉音乐换成广播电视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今日交通情况,车内一下子显得宁静又祥和。 交叠的腿放了下来,,年长些的Alpha瞥了眼后视镜,不知道还有多少离谱的信息量在等着自己。 他不得不开口主动问赵恕:“这乐队主唱是不是个女Alpha?” “是。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理英吧,长得蛮好看的,很猛,当年和张庚辛为了吴且的事差点撕巴起来——哥,你对她感兴趣啊?不太行吧,撇开她也是个Alpha不说,她好凶。” 赵归璞抬手揉了揉眉心,花了几十秒理清从赵恕嘴巴里说出来后显得更加复杂的关系。 “我对Alpha不感兴趣。” 他先辟谣。 然后问。 “张庚辛又是怎么回事?” “噢,因为兰因和吴且分手之后还是一天天的恨不得挂在吴且脖子上吃奶,和张庚辛吵架也喜欢把他搬出来说事……张庚辛屡次听的耳朵起茧,最终为这事破防了呗,两人不太熟悉那会儿就总找茬想教训吴且——” 赵恕停顿了下。 “但现在好了,现在张庚辛都习惯了,也接受了自己就是不如吴且的事实,终于不瞎闹腾了。” 语气理直气壮,赵氏小公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结论里夹带私货严重。 “那跟这女Alpha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喜欢阿且?怎么还能为了他跟张庚辛杠上了?” “理英是跟吴且关系挺好,所以总护着他,倒不是喜欢他……理英有自己的Omega啊,就珠宝大王徐家那个徐慈心,喏,两人在一起蛮久了,感情很稳定。” 后排少年Alpha语落,赵归璞放在腿上的指尖敲了敲。 当前方红灯倒计时数秒,赵归璞心想,嗯,误会他了。 男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理,昨天把人摁在洗手间旁边放话的人是他,说的话自然不算好听。 当时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一来这事儿轮不到他管,二来当时吴且看上去好像是觉得荒谬…… 也挺生气的。 没想到还是个误会。 赵归璞很少觉得事情棘手且迫在眉急需要他认真处理,最麻烦的是,这种事他并没有过往经验可以参考…… 过去他一直都是动手不动口的。 没想到唯一一次没动手动口,还把人给冤枉个透顶。 交通台里主持人的广播腔突然变得枯燥又乏味,赵归璞想不通三条街之外堵车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次抬手,这一次,他直接关掉了车内音响。 “赵恕,问你个问题。” “啊?” “你觉得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做错事,哪怕道歉对象身份很尴尬,是不是也该老老实实道歉?” 赵恕沉默了几秒,用充满警惕地声音问:“怎么?我这几天道歉次数还不够多吗,都快照三餐来了。” 赵归璞点点头。 不是认同赵恕说的行为,而是觉得跟傻子请教这种问题他也是越活越回去的挺傻逼。 …… 赵归璞决定正式道歉。 为此,赵先生琢磨了一晚上的措辞,如何体面又得体,礼貌又分寸,要真诚也要够简短,措辞还不能过分老派。 这比商业报告难。 以至于赵先生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难得没有再抱着平板电脑看报表。 一邮箱的邮件也任由其堆积。 蒋秘书满脸惶恐地提醒老板您一会儿还有早会呢邮件准备什么时候看呢关键时刻咱可不兴突然拖延症啊最近那么忙晚上还拖累全公司陪您加班…… 磕磕巴巴讲了一堆,发现老板光盯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明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尾喊:“老板?” 赵归璞头也不抬:“听到了。再聒噪多一句你就下车。” 蒋尾:“……” 行。 也是用上霸总专用经典癫公台词了。 距离“他要有一点儿闪失我就要你们的命”就差出现一个“他”。 最后在拐进公司地下车库,借着那几秒的黑暗,赵归璞勉强将满意的信息发了出去。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当周遭逐渐因为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恢复亮度,蒋秘书不得了地发现—— 就这十几秒的功夫,他的老板好像又换了个气场。 从刚才的低气压变成现在……难以言喻。 赵归璞微微侧过身,看着他。 蒋秘书:“?” 咋的,我也没说话了,还是觉得我话太多了想把我扔出去? 都到地方了扔也行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捏,我可以自己坐普通员工电梯上去。 蒋尾在心中小剧场丰富,打好了算盘一会儿要在秘书群里818老板的反常行为,就在这时,他听见赵归璞突然开口问:“如果微信给人发消息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蒋秘书:“被拉黑了呗。” 赵归璞:“……” “也可能是没信号没发出去……” 蒋秘书看看手机,嗯,满格5G(A)。 “但咱们这地库信号也覆盖得挺好。” 赵归璞又没说话了。 作为有问必答的全面秘书,蒋尾还在嘚吧嘚,努力做的比AI问答还全面,他说,如果是拉黑了的话系统会有提示的,没有提示的话应该还是信号问题,手机的问题找不着具体原因这边一般建议重启…… 赵归璞把头摆正,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感叹号后面确实是有一排小字的——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赵归璞:“……” 赵归璞:“没事。应该是拉黑了。” 蒋尾:“嗯嗯,有提示的话那确实——” 等下。 蒋尾:“您被谁拉黑了吗?” 赵归璞收起手机,让他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秘密少才能够长命百岁。 …… 赵归璞在午餐之后又把一样的话试图给吴且发了一遍,得到的还是感叹号。 接下来是晚餐,睡前,第二天。 再得到第六个感叹号时,赵归璞把这段他精雕细琢道歉信放到了备忘录里,时不时有空闲就打开备忘录复制黏贴,给那个小金毛头像发一发。 虽然结局并没有意外都是红色感叹号告终。 赵归璞考虑过当面道歉,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如果非两人其中一人刻意,他和吴且几乎不太见得着面。 他甚至干出在某个周日突然问一起开会的吴文雄要当日原本没说要的文件这种事,结果送文件来的是他们家的女佣。 就这样过了大概七八天,这一天,已经返校两日的赵恕偶然在饭桌上提起,全国联赛准备开始了,首战队伍不算厉害,准备让医院再出个评估,情况允许的话他想上至少半场。 说是秋季赛,实则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东北已经入冬,初雪早就下过了,也就江城这种南方连绵不绝地下着雨,温度也是直线下降。 其实首战赵恕打定主意要上的。 跟赵归璞提什么医院评估不过是他闯了祸后短期内需要好好做人的表态—— 好在赵归璞没说什么。 甚至在比赛当日,赵先生反常的出现在了观众席。 这事搞得还挺轰动的,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观众席坐下时,观众就不知道该看谁了,看台上一阵骚动。 当时吴且正拎着赵恕的胳膊看他手上的缝合,原本是担心他有没有崩线的可能,但是很显然S级Alpha的愈合能力都像是怪物一样。 隐约听见动静,黑发Beta条件反射抬头瞥了一眼,正巧对视上趴在栏杆边低头往下望的男人—— 此时赵恕的胳膊还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拎在吴且手上,而赵恕也没准备闲着,就着这样举着胳膊的姿势,胳膊落下来,大手压在小吴老师背上,“噗”地顺势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 猝不及防被拥进结实的胸膛怀抱。 小吴老师的视线就被少年Alpha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同时耳尖捕捉到看台上看的骚动,从“看到赵家那位出现”,变成了“啊啊啊啊”和“啧啧啧”。 赵恕笑眯了眼:“我们已经有CP粉了。” 吴且绕开他的伤口位置,推开他,冷静道:“我就没见过不BE的磕CP……你今天只能上二十分钟,胳膊上的伤在结疤,注意避免肢体碰撞——” 赵恕“哦哦”应着,伸出手,然后把洗干净的白色护腕塞给吴且。 吴且接过了顺手给他套上。 期间余光再次扫过头上的观众席,原本靠在栏杆上往下看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 比赛理所当然的赢了。 经过合训的红铁中学在面对了十几天的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后,再面对赛区内的普通学校就像高中生回去做小学的鸡兔同笼。 赢得轻轻松松,甚至到了后半场,为了保留实力,孙迷把主力替换下来了一半。 终场哨声响起时,大家都很开心,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甚至搞合影留念,庆祝赛季第一日开门红。 吴且被夹在中间,被学生们拉着各种拍照,好不容易从一堆汗津津、臭烘烘的少年中间解脱,这时候余光瞥见选手通道那边,赵归璞的那个Omega秘书推着个小推车从天而降—— 小推车是保洁阿姨同款,不同的是推车上放的不是小桶抹布而是很多束、一卡车、铺天盖地的花束。 黑色卡纸与黄色丝带系好的黄色香槟玫瑰是赵先生赠予少年们开门红的礼物,玫瑰花香瞬间冲散了萦绕在鼻尖的汗水混杂信息素的味道…… 篮球队一半的Alpha这辈子没收到过花当场“哇”了起来,纷纷表示礼貌感谢时,蒋尾捧着花,亲自分发给孙迷和吴且,说赵先生说了,教练组功不可没,所以大家都有。 吴且抱着那束黄玫瑰,指尖弹了弹娇艳欲滴的细嫩花瓣。 轻笑了声。 …… 赵恕比赛结束就被赵归璞带来的专业医疗团队拎去做检测,赵氏小公子的金贵展示得酣畅淋漓,谁也没准备藏着掖着。 休息室中有最先一批回来的队员。 吴且打开自己的储物柜,伸手把随身的运动包拽出来,准备换鞋—— 因为热身的时候为了保持队员的手感,他也会上场帮忙做一下热身搭子,用王佳佳的话来说,五分钟的小吴老师陪练后,开始比赛的十分钟内都会觉得对手的动作变得很慢。 弯腰脱掉篮球鞋换上普通球鞋,放在长椅上的玫瑰秩序在散发着很有存在感的花香。 吴且身后,少年们在闲聊。 “这花太好看了,插我家是不是会有点浪费啊……啧,送给依玲怎么样?” 是王佳佳在问陆嘉宁。 依玲是他最新拥有的女朋友,一年级的一个女性Beta,长得很好看,学习也很拔尖,认识王佳佳是因为上次月考交换教室考试,她坐在王佳佳旁边。 然后身为一年级的小姑娘告诉二年级的王佳佳一道物理题选错了答案。 吴且听过这个故事,感慨小朋友们的纯爱的同时劝王佳佳不要再到处宣扬自己的爱情故事,浪漫掩饰下,本质上这算考试作弊。 王佳佳闭嘴的同时时常感慨小吴老师油盐不进。 而此时此刻,王佳佳滔滔不绝想要借花献佛的计划,油盐不进的小吴老师穿好鞋站起来,立起鞋尖踢了踢,转过身说:“黄色玫瑰的花语是‘关于那件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我很抱歉‘。” 王佳佳:“?” 吴且:“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女朋友的事吗,要给她送这个?” 王佳佳:“……” 王佳佳:“没有哇?!!!!” 吴且面无表情:“那就别送。” 陆嘉宁:“那赵先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吗?” 吴且还是面无表情。 王佳佳已经开麦了:“这条在赵先生身上不适用吧……你能想象那位送花还上网查一查玫瑰花的花语这些有的没的再精挑细选下单的场景吗,救命!我们谁啊,也是让赵先生为我们上网查花语的存在了?!” 陆嘉宁打了个寒颤,觉得王佳佳讲得好有道理。 转而又想问小吴老师为什么知道捏,国外回来的人都那么讲究浪漫吗,又不是在法国留学。 一转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小吴老师已经不见了。 …… 赵恕是最晚回到休息室的,此时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就还剩几个人在休息室里闲聊。 赵归璞跟在他身后,一进屋就被休息室中充数的汗味和毛崽子们身上的信息素味熏得蹙眉。 王佳佳嘻嘻哈哈地建议赵先生搬个椅子坐在门外,空气可能会稍微好闻一点。 赵归璞不置可否,倒是没有真的嫌弃到坐到门外边去,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了,目光扫视一圈休息室,然后慢吞吞定格在某个已经关上的储物柜上。 不远处,赵恕站在自己的柜子前,一边换衣服一边问王佳佳:“吴且呢?” 他最近就是这样,跟小吴老师的挂件似的,跟得紧,也盯得紧。 王佳佳“哦”了声:“已经回去了,刚才还在休息室,‘嗖‘地一下人就没了,我还以为被外星人绑架哩——打电话给他问他上哪去了,小吴老师说最近在减肥,今天没开车,早点骑车走……” 赵恕随手把汗湿的队服塞进运动包里,抓过湿毛巾擦擦汗,套上卫衣。 目光落在了休息室柜子中间的长椅上,孤零零的被遗弃在那的一束黄玫瑰花。 王佳佳又“哦”了声:“小吴老师说骑车不方便拿,就不要了……” 他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个惶恐的表情,回过头很抱歉的看着赵归璞:“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他应该是走时候忘记拿,他走得蛮着急的——” 从始至终,赵先生的脸上并不能看出太多的情绪变化。 无论是对休息室中信息素浓郁复杂到让人生理不适,还是自己送出的心意被随意遗落抛弃在长椅之上。 男人只是和善的微笑着,温和道,没关系的,他方便就好。 第89章 对戒 小吴老师的那束花黄色香槟玫瑰到底是没浪费,赵归璞把它带回办公室,没有花瓶,随便找了个笔筒插上了。 秘书处的林秘书是刚毕业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当下在微信群里疯狂连续拍一拍蒋秘书十八下,问他老板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蒋尾回答她,虽然他已经跟了赵归璞快十年,但这也是他没见过的世面。 林秘书很会拍马屁,不知道从哪搞了个鲜花保鲜剂倒笔筒里去了。 正低头翻阅文件的赵先生抬起头,然后冲她笑了笑,说谢谢。 林秘书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璀璨,嘻嘻。 最近赵氏在生死关头,全体加班加的人仰马翻,晚上的时候老板陪着大家一起吃二十八块一份的煲仔饭外卖,蒋尾正和四叔讨论这家店怎么绿叶菜不舍的多放两根下次要换一家点,赵氏小公子出现了。 早上打了球赛,下午回学校上课,傍晚杀到一年都来不了几次的赵氏大楼。 赵归璞打从看见专用电梯亮灯往上跳数字时,眼皮子就开始跳—— 果不其然,放下筷子时,拎着书包的赵氏小公子出现了,他隔着办公桌挺拔站立,中间隔着那束黄色的玫瑰,赵归璞问他吃饭了没。 赵恕说:“吃过了,哥,我和吴且正式订婚能不能抓紧,用不着搞得多隆重,我问过他,两家吃个饭,然后我们去订一对戒指。” 赵归璞的余光落在桌面上的玫瑰上。 右眼跳什么来着? 好像是跳灾。 年长的Alpha脸上一派平静,说:“嗯。” 就这么一个字。 办公室的门开着,外边儿默默扒饭的各位秘书们面面相觑,心想不愧是老板,依旧如此冷酷又雷厉风行,弟弟的终身大事,也就一个字解决问题。 赵恕得了允诺,一句废话没多说又坐着电梯下去了,走得头也不回,好像放学之后跨越了几条街跑到他哥办公室来就为了讲这一句话。 挺莫名其妙的。 只是当天下班的时候,负责最后收尾工作的林秘书发现老板的办公桌上又空了。 她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最后在公司保洁阿姨的垃圾桶里看到那束玫瑰。 林秘书站在垃圾桶前沉默了许久,久到保洁阿姨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想要这束花,确实还蛮新鲜,放花店可能要卖百把块钱。 林秘书顿时觉得前途又不怎么璀璨了,不嘻嘻。 …… 身为兄长,赵归璞尽职尽责地操办订婚事宜。 其实这事倒也不复杂,两家合作已经深度化,吴文雄十几个亿真金白银已经砸进去了,这时候再扯什么彩礼和嫁妆有些扯不清,也没意义。 虽然赵恕在性别上占据主动位置,但吴且也是吴家以后唯一的继承人,吴文雄觉得硬要扯也是他们家招了个赘婿。 赵归璞听了这话也就是笑了笑,没什么意见,划了自己手底下位于浅月湾的一套中式园林别墅给赵恕,小区楼盘很新,位置不算偏,周围环境也很好…… 是这几年内,赵归璞难得看着挺喜欢因而置办的私产。 赵恕提到的对戒他也没忘记,几家高奢珠宝都联系好了,约好时间,只等着订婚宴后,赵恕跟吴且自己去选。 订婚宴被设在当周周五。 就按照赵恕和吴且的意见,两家坐下来吃个饭,认真的讨论一下这件事的进程,然后安排登报排期,民政局扯证…… 一切手续从简,所以这一天真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五下午,所有的老师基本上都有课出去了,就剩小吴老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走廊里的寒风吹入,暖气又被放跑出去一些。 上课上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忘记东西回来拿,要是是学生进来看着地理老师嘴角淌哈喇子地打瞌睡好像也很不雅观—— 偶像包袱一上来,小吴老师挣扎着睁开眼。 睡眼朦胧间看见个穿校服的身影靠近自己,然后来人立在他面前,等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鼻子。 缺氧使得大脑立刻清醒。 原本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瞪圆,就像睡在树荫下的好脾气流浪猫被路过的人刻意摸醒,露出懵逼又冒犯的样子。 外面冰冷的气息被面前的人带入室内,吴且拍掉捏住他鼻子作乱的手,用劲儿也没收着,脑袋顶Alpha懒洋洋的笑一声。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在教室跑来这出什么洋相?” 吴且问赵恕。 他声音中还带着浅浅的睡意。 大概是看办公室里没人,赵恕显得挺自在,弯腰半蹲,蹲在坐在椅子上仰头看自己的人两腿之间……然后上半身跟倒塌的小山似的一歪,靠近小吴老师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嗅了嗅,挺满意的说:“带你翘课。” 下午第二节课,跑到老师办公室要带他一起翘课。 吴且被他荒谬到。 但赵恕说下面两节英语课,他跟老师请了假——上一次月考他英语148分,是英语老师的心头肉,148分请个假算什么请假呢,更何况他的理由是要带未婚夫出去订戒指。 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的小吴老师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去看副驾驶捣鼓完安全带又摸索着把副驾驶座往后挪,努力让狭窄的空间装下自己的少年Alpha。 “你说你去订戒指?” “是啊,干嘛,我又没撒谎。”赵恕头也不抬,“你能不能换一辆商务车,这车装不下我。” 语气堪称娇嗔。 吴且“……”了下,开这车的时候也没想过它要经常装一个身高直奔两米去的篮球手,把车开出停车位,余光看着赵恕摆弄车载导航。 输入了个位置,不是任何一家预约好的高奢珠宝店所在的中心商区。 “去哪?” “……订戒指啊,你这是什么记性?”赵恕用一种面对老年痴呆症的怜爱看着他,“没事,你记性不好我也要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至此吴且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脾气了。 把车按照导航的引导开,最后银灰色的918停在街边,两排的商铺没有见到一家门口装饰像卖珠宝的,反而很多乱七八糟的街头小吃,像误入大学城。 吴且看了眼导航,真的看见附近有一所大学。 副驾驶的赵恕已经解了安全带,自己开着步行导航七拐八拐的带着吴且来到巷子深处,有一家手工饰品的专门店。 跟印象中的“珠宝店”形象相差甚远,浅色木质调的门头上面还镶嵌着几个木雕的猫爪印,橱窗里展示着不同材质的手工饰品成品,材料从纯银到纯金,但并没有璀璨的克拉钻戒或者惊人的碧绿翡翠。 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店主和一对大学生情侣,女生在大骂男朋友的手像脚一样笨,怎么印个印都能搞歪—— 吴且站在店门口怀疑了一会儿人生,已经走进去的赵恕回过头,半个身子探出来,问他怎么了,不进来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他开着门,一只橘猫从店里跟着探头出来,抬起头冲着吴且喵喵喵,然后哒哒哒跑过来蹭他的腿。 直到在店里坐下,吴且还是一头雾水。 身上还穿着围兜的店主凑上来跟赵恕闲聊—— 听两人说话的内容,赵恕是早就预约了这家店下午时间来做戒指。 这个在学校拽的二五八万、习惯用鼻孔看人的Alpha在外面面对普通的陌生人展现了超一般的礼貌和耐心,他接过店主递来的图册,又塞给吴且,让他快选…… 吴且翻开前面都是银戒指,价格几十到几百不等,脑袋上冒出来的问号更多,他又往后翻,翻到图册的最后才翻到价值几千块的纯金款式。 此时自己到底为什么坐在这里已经不是最值得追究的问题—— 因为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摁住了图册,挡住吴且正在看的一对算下来五千多的情侣对戒,他抬起头,对视上一双含着不好意思成分的浅棕色瞳眸。 赵恕把图册往中间翻了翻。 翻到中间K金材料的图款,他像是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几根呆毛被他弄得竖起来,年轻的Alpha眨眨眼:“只有二千块的预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那股羞涩的味道更加浓郁。 旁边的小情侣和店主听见了他说的话纷纷转过头,就看到英俊年轻的Alpha很乖的垂着头跟年长一些的Beta认穷。 那副乖的像是大狗狗摇尾巴的样子让店里的人都友善的笑了起来。 吴且眨眨眼,手摁着图册,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驱邪办法…… 只想问现在附着在赵恕身上的无论是何方神圣,反正快点从他身上下来。 大概是小吴老师的沉默让赵恕更不好意思了,他抬手扣了扣桌面:“本来预算可以提升到二千三百块的,但是那几天我打完球买水和生活用品用掉几百块……” 吴且这才听懂了,赵恕的预算来源于那天他们两人一起在球场整得那二千三百来块钱。 “你哥又把你信用卡停了?” 吴且问完,又觉得不应该,今天出门前吴文雄还特地提醒他赵归璞给他们预约了一家高奢珠宝店看戒指的事—— 本质上吴文雄是想提醒吴且看戒指的时候好歹表现得热情一点,别像个咸鱼一样两手一摊就是“我都行”“听你的”“都可以”。 但赵归璞怎么想的呢? 他是觉得自己的弟弟订婚得以拆个器官卖一卖作为庆祝手段? 小吴老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在王佳佳之后再一次被传说中狗都不谈的高中生骂油盐不进,手中的图册被恼羞成怒的抽走,赵恕翻了两翻:“我们的订婚戒指,要什么他的钱……” 吴且:“……噢。” 赵恕从图册上方撇了他一眼:“你很嫌弃?以后我自己能赚钱了,再给你换个好的。” 吴且眨眨眼,一时间语塞。 他当然没有嫌弃,准确的说直到站在这家店门口的三十秒前他根本对即将得到的订婚戒指不做任何设想—— 眼下这种情况无论是他还是今早对他千叮万嘱“要有礼貌”的吴文雄都料想不到的。 有时候他可能迟钝也可能下意识的麻木,但他确实不是什么真正油盐不进的人,少年澄清的双眸像是照妖镜,折射着下午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心脏在胸腔里突然有一瞬,重重的、突兀的鼓动。 很难得的,吴且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该站起来往外走,不要再用过往的那种敷衍态度对待面前的人,这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你他妈就对他好一点。 两人之间陡然变得沉默。 赵恕死死的盯着吴且的唇角,眼睛里透着紧张,似乎在等待什么末日的宣判。 气氛紧绷到隔壁的小情侣收起了看热闹的嘻嘻哈哈笑容,面面相觑,他们没来由的跟着紧张,下意识的以为这只是年长一些的Beta看不上这些便宜的首饰作为定情物—— 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相处或许日渐冷漠,但任凭是谁都不愿意看见一颗赤红火热的真心滚落在地沾满泥泞。 直到黑发Beta伸手把Alpha手中紧紧拽着的图册又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低头在二千块左右的款式那几页认真的选了选,然后指着其中一款月桂叶款式的问赵恕,这个行不行。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他挑眉,抬起头。 就看见拥挤的手工视频小店里,近在咫尺坐着的少年Alpha低头认真的望着他,眼圈又变得红通通的…… 午后阳光从被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窗照入,在他的发间笼出一圈不起眼的光晕。 “又怎么了?” 吴且哭笑不得,其实是想问你最近怎么回事,泪失禁体质觉醒吗? “没事。” 少年嗓音哑然,声音还有点磕巴。 “这一对款式有点娘炮,我要戴素圈那支。” 当隔壁的情侣中女生提高声音问男朋友手能不能不要那么抖地把那颗欧珀石镶正,冬日午后的小店内又变得暖洋洋的舒适起来。 …… 店主笑眯眯地说,每一对做定制首饰的情侣在她这里都会吵架啦,要习惯这种事。 她说这话安慰不到任何人。 腿上趴着那只橘猫,吴且第八次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在四十多分钟以前他已经弄好了属于赵恕的那只素圈,距离他把那个素圈正正好严丝合缝的推进赵恕的左手中指指根至今,他已经撸了四十多分钟的猫。 此时此刻,黑发Beta木着脸看赵恕在工作台上捣鼓,听他不断发出暴躁的咋舌音。 每一次咋舌都代表着一次轰轰烈烈的操作失误,终于吴且在第五次听见咋舌音后,忍无可忍的抱着猫站起来伸头去看。 看到成品后,他沉默了下,评价:“你这个东西和月桂叶有什么关系吗,它甚至不像一片叶子……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还要怎么用心?” “那就是没有良心。” 赵恕黑着脸,让他走开,不要吵,影响他的发挥。 最后在店主的从旁指导下,好不容易弄出一个成品时,距离他们约好的吃饭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因为赵恕的笨拙,他们不得不加入晚高峰队伍。 吴且看了眼导航上一条条比通往心脏的血管还赤红的街道现状,一只手抻着让赵恕给他戴上那枚说不准到底还是不是月桂叶的戒指—— 罪魁祸首还在旁边嘀嘀咕咕:“我在给你戴戒指,你还在看什么手机……表情能不能好一点啊?” “又没有人在拍照,你还管我表情。” 被抱怨的小吴老师还是放下手机,一边看了看手上的丑戒指。 粗看丑的人接受不能。 但可能是因为尺寸量的好,戴上手好像也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还能接受。 赵恕好像也对自己蛮满意的样子,抓着吴且的手反复翻盘。 刚开始吴且还配合,直到他要伸手去拿车钥匙,Alpha还是不肯撒手,已经从欣赏戒指变成捏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玩弄—— 这时候距离他们约好到达餐厅只能不到二十分钟。 导航到那边起码三十五分钟。 吴且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抢回来,赵恕不让他抽走,将戴着两只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观察了一会,突然没头没尾的问:“我哥之前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 吴且挣扎的动作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以为赵恕知道了什么,显得有些迟钝的“啊”了声。 “我替他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此时店门外夕阳西下,店内还没来得及开灯,落日余晖中一切显得慵懒又放松,半边身子藏在阴影下,少年笑了笑,换了个语气:“没事,我就随便一说——毕竟我哥那个人很古板,我怕他因为订婚的事,讲什么话又冒犯到你。” 哦。 “我没那么小心眼。” 吴且稍微用了点力,抽回自己的手。 “而且赵先生也没什么好能得罪我的……” 他停顿了下,补充。 “又不熟。” 赵恕笑得眯起眼,道,说的也是。 出门的时候店主祝他们新婚快乐,赵恕扫码时掏空了余额的后两位数详细到分,全部扫给了店主小姐姐。 …… 到预约好的餐厅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吴文雄晓得两人是坐吴且的车来的,自然是把吴且骂了个狗血臭头。 “有什么办法,路上堵车,我车油耗开出四十几。” 包厢内一家人都已经落座,赵归璞也到了,正低头用平板看文件,见两人来迟了也没说什么。 进门的时候吴且走在前面,此时吴文雄跟他讲话,他就慢了一步,等回过头时赵恕已经走到他前面,将挨着赵归璞的椅子拉出来,坐下。 按着顺位位置,吴且坐在他旁边。 待他们落座,赵归璞推了推摆在自己面前的菜单递给他们,让看看还要不要加几个菜。 赵恕顺手把菜单塞给吴且。 吴且接过菜单翻开,一边对照已经点好的菜看有什么查缺补漏,耳边听见赵归璞问,今晚可能会来不及,那要不要跟珠宝店打招呼改日再看戒指。 ——这可能是个尴尬的话题。 这个想法钻入脑海中,吴且下意识抬起头,打从进屋至现在第一次正视赵归璞,发现对方的眼睛正并不避讳地望着自己。 他动了动唇,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被抓起来。 “不用了,我们已经买好戒指了。” 吴且侧过身,就看见身旁的少年Alpha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迟到也是因为这个,看到没,这个我敲了半天,叶子的形状也很难剪——” 赵恕强行将吴且的手摆弄来,摆弄去,试图让桌子上每一个人看清楚。 只是说到一半,看到赵归璞的表情,他的声音又小下去:“怎么了,不行吗?这个戒指的钱是我和吴且一起打球赢来的。” 赵归璞对于弟弟直接爽约,绕过他去做一看就不太上档次的手工戒指这件事不置可否。 但也没生气,他笑了笑说:“赌球讲得那么好听。” 前段时间闹得惊天动地的事,到了赵先生嘴巴里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玩笑。 赵恕现在胳膊上还有一条蜈蚣似的疤,脑袋也因为要缝针头发剃得短到如劳改犯。 吴文雄也晓得这件事,骂吴且不教好的,读书那套现在又带回国内教坏赵恕。 吴且闷头挨骂,就听见赵恕在反驳:“我是觉得量产的对戒也没什么意义吧,再贵的东西别人也有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赵归璞点点头,半真半假道:“那你还蛮浪漫啊。” 赵恕身上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息与锐利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他怎么装乖卖巧都这挡不住—— 这一点在赵归璞面前时,他好像总是会露怯,就好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脱离了哥哥的掌控,回到这个人的面前想要耀武扬威,却还是会失败。 沉默下来,盯着哥哥那双和自己长得很像,此时此刻带笑的眼睛…… 怎么看都无懈可击。 “嗯。” 赵恕目光闪烁了下,露出个懒散的表情。 他放开了吴且,举起手伸到赵归璞的眼皮子底下。 “我这个是吴且做的,他手还蛮巧,完全看不出来——哥,你看,好不好看?” 眼前少年的手背青筋微突,指节分明且修长。 肆无忌惮的占据视线时,中指指根那抹雪光般的金属光泽其实并不是那么不起眼。 说是素圈实则也有很多繁杂的巧思设计,比如当另一枚戒指是月桂叶造型时,实则这枚素圈上也有月桂树枝枝丫蔓延伸张的纹路,枝头甚至镶嵌了许多细碎的碎钻。 碎钻不值钱,但灯光下这时候却奇异的折射出钻石该有的火彩。 赵归璞淡淡瞥了一眼。 随即收回了视线,“嗯”了声,唇角上扬评价了句“还可以”,然后突然觉得喉咙收紧,发痒。 他吞咽一口唾液,试图压下这种不适……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浅浅蹙眉,男人撇开头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咳得有些厉害,喉咙里咳出肺呛的声音。 吓得刚上了汤正分汤的服务生僵在原地。 吴文雄问赵归璞是不是着凉了,赵先生摆摆手示意没事,让服务生继续弄他的,于是瓷碗勺碰撞的轻微声响再次响起。 吴且盯着转盘上的汤水上漂浮的一层薄薄的油花发呆。 他听见身旁,赵归璞带着笑意的声音,因为刚刚几声咳嗽有些嘶哑,他跟弟弟说,戒指也定了,这下你可以稍微放心了。 赵恕沉默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候,服务生捧着汤放到吴且手边,他抬了抬眼,礼貌的同人道谢。 “裴顷宇有Omega了,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正式交往……理英有徐慈心,兰因也有张庚辛。” 赵恕转过头,瞥了眼身旁转头跟服务生也要笑吟吟讲话的黑发年轻人。 眉毛低敛,再抬起眼,少年直直望入兄长眼底。 “我之前曾经目睹过裴顷宇易感期不打抑制剂只想去找吴且,但我无所谓,是因为从来都认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威胁……” …… “对我而言,真正的威胁应该从来不是这些人。” …… “哥,我说这些话,不知道你是否认同。” 赵恕并没有让自己的张狂状态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了哥哥,说如果不是当哥哥的坚持,他可能会错过小吴老师这么好的一个人,那真的很可惜。 第90章 易感期 最开始因为喉咙痒咳了两声,像是开了什么闸,之后每隔几分钟赵归璞都会咳两声,到了用餐的后半段,他干脆放下了筷子,只喝茶。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眼角都红了。 要么怎么说病来如山倒,一般人生病也就是从突然间哪里有一点不太舒服开始的,像山火蔓延。 中间吴且去了趟洗手间,出来顺便把账结了,站在前台等着服务员出发票时,又听见门外隔着门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推开门,先是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抬起头,外面的雨幕中男人靠着墙边吞云吐雾,无所谓墙漆把他身上昂贵且一丝不苟的西装弄得有点糟糕。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是生病的人为什么跑到外面吹冷风,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 吴且在心中默默地吐了个泡泡。 此时赵归璞转过头,看到推开门半探脑袋的黑发Beta,眼中是蠢蠢欲动,但他并没有真的上前,保持着门半推开的姿势站在那。 赵归璞有些好笑:“堵着门,别的顾客都走不了了。” 他声音响起,就看见那双明亮的眼中某种跃跃欲试在某一瞬好像回过神来,消失的干干净净,变成麻木…… 赵归璞在心中浅浅叹息,意味不明。 吴且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来,赵归璞掐了烟,熄灭在廊庭下溅湿的栏杆上,同时又咳了两声。 因为带动胸腔震动,所以烟头扔进垃圾桶时手缠了下准头有失,没能扔进去。 吴且上前,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咳嗽还要抽烟。” 黑发年轻人嗓音清冷,用的是完全平静的陈述句语句,没有主语也没有指向性。 赵归璞站在那,侧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平日里浅色的唇瓣因为频繁咳嗽染上了血色,配着那双被雨水湿润的深棕色瞳眸,瞳孔如针。 “没有刻意找死的意思,我平时还算养生。”赵归璞慢吞吞开口,“心情不好时候多抽支,无可厚非吧?” 吴且说,哦。 一点想问“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意思都没。 在应该迟钝的时候他会恰到好处的迟钝,也算是一种完美的保护色。 “阿且。” 赵归璞微笑着看面前站立着,同样没穿外套,却跟他并肩站在廊下发呆的人。 “欠你一个道歉。” 此话一出,面前挂着木然表情的黑发年轻人挑起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表态,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 这是那日酒吧之后,他们第一次独处。 又是车内的短暂对话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过分安静,赵归璞不由得再次在心中叹息一声,目光轻描淡写的从对方垂落于身侧的左手中指扫过,哪怕是阴雨天,夜幕降临,银白色的K金戒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十分明亮,闪烁…… 突兀。 赵归璞猜想自己应该是看惯了那个地方空无一物的样子,所以觉得有点碍眼。 “赵先生。” “嗯?” 吴且转过来,面对着他——背后的雨势不减,雨滴稀里哗啦的往下坠落,这样热热闹闹的声响中,反而衬得面前的人如此认真。 认真凝视着他,那双黑色的瞳眸如此清明,以至于赵归璞的喉咙因此又是一阵发痒,他喉结滚动。 “为什么那天晚上要说那样的话?” “什么?” 因为上一秒在堂而皇之的走神,猝不及防的,赵归璞有些没反应过来。 “仅仅是因为看见我和理英坐得近了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没有问前因后果……这不像你。” 哎? 啧。 笑容在赵归璞的唇边缓缓展开,靠在墙边,他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是不客气,一步步要把人逼入悬崖,一步后退的路都不给人留。 眼前的黑发Beta似乎就是这样,永远单刀直入,“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 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正如那夜车内对话后,他不需要任何缓冲,就把自己收回去了。 严丝合缝的。 不再让不该看到的人再见到哪怕一丝丝欲望与所求的端倪。 眼底有稍纵即逝的阴郁,借着几声低咳男人低头把那可能暴露的情绪收好,与此同时,他唇边刚刚出现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没有哪怕一丁点敷衍。 “你说呢?” 他反问。 黑眸凶狠的闪烁了下,吴且用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 像是在做某种审判。 赵归璞想到了猫科动物,不是猫,而是在坦桑尼亚坐直升机夜巡时,用望远镜偶然才能在枝繁茂密的丛林中看见的黑豹。 竖着耳朵,豹眼炯炯有神且全神贯注地盯着近在咫尺突兀降临的金属庞然大物,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们并不是脑袋空空的单纯警惕。 在发动攻击前,它们会有一系列的思考。 比如以自己固定的思维方式来判断,眼前的事物究竟有没有威胁。 而此时此刻,赵归璞如从前一样,安静的等待一个审判的结果—— 是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 或者冷漠的转身消失在丛林。 他如此有耐心地等待着,吴且却蹙眉,像是厌烦了男人模棱两可的反问:“你让我别越界,自己就也别管那么多。” 赵归璞从嗓子眼里发出困惑的声音,心想我好像并没有要求你做任何事吧—— “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晚的我好像是把过错归结于自己身上了。”赵归璞说,“你是不是对我的话有理解方面的问题?” “有什么区别?” 吴且终于有些烦躁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闭合的餐厅门,露出了一下想要结束对话的可能。 “有一点区别。区别在于这样的话。我可能就有两声‘对不起‘亏欠你……并且上次在夜店的行为有点像雪上加霜。” 赵归璞声音很真诚。 吴且说:“放心。” 赵归璞问:“什么?” 吴且说:“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加霜的位置了。” 赵归璞沉默了下,随后无可奈何的笑出了声。 掏了掏口袋又想再抽一支烟,却在黑发年轻人嘟囔着“别抽了”的简单祈使句中,直接在口袋里松开了烟盒。 手空空的从口袋里抽出来,看似做了个很蠢的动作。 身后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耳朵里,吴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外待的够久了,本来只是想出来上个洗手间加结账…… 现在耽误的时间搞出了洗手间大排长龙的架势。 他收回投放在赵归璞脸上的目光,假装没有看见男人并不好看甚至有些苍白的面色。 与对方擦肩而过时,他听见赵归璞说:“戒指挺丑的。” 和你一点也不配。 幼稚得吴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 诧异地瞥了男人一眼,后者站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鬼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的,那句“关你屁事”到了嘴边吞咽回去,转化成为了生硬但礼貌的:“与你无关。” 他拉开门,门角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旁边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住刚开了一寸门缝的大门—— 吴且跟那力道较劲,但是到底没争过正值全盛壮年的成熟Alpha,哪怕对方这会儿还在咳个不停…… 他转过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赵归璞无辜地笑了笑:“我真心道歉的啊,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总可以吧?” 吴且再一使劲,这一次男人配合的挪开了自己的手,门被轻而易举的拉开,吴且侧身进入温暖的室内。 门重新被闭合前,赵归璞听见他说,你就在黑名单待着待着,很合适。 门有点儿重的撞上了,门廊下只剩下双手揣在口袋里的男人望着雨幕发呆,良久,他从鼻腔中呼出一股白色雾气。 “哎呀。” …… 赵归璞这一病来势汹汹,是比较严重的时候,连公司也不得不缺勤的程度。 与此同时,红铁中学期末考试周进行中,学校已经快要放寒假。 篮球的全国联赛也结束了小组赛,进入了长达半个月的休赛期,红铁中学以全胜的成绩拿下赛区头号种子名额进入下一轮。 ——对吴且来说,一切好像进入了某种悬停的慢节奏。 期末周他不用再无休止的备课,大多数情况下坐在家里,抱着那只体格子日渐突飞猛进的奶牛猫望着窗外发呆。 家里的飘窗上被一人一猫坐的几乎包浆,上面逐渐堆满了书、猫零食、逗猫棒、手机充电器等物品…… 这天的天气又不太好,上午还勉强看得见太阳,下午天色就阴沉下来。 腿上盖着羊毛毯子,黑发Beta低着头,认真的问奶牛猫,需不需要等开春,在院子里开垦一片空地给它种下一整片猫草…… 这时,放在手边沉寂了许多天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边是这些天在日本出差的吴文雄,说书房里有一个U盘,里面放着一个文件,其中有一个数据急着让赵归璞确认可行性,需要他送过去一趟。 吴且“哦哦”了两声从飘窗爬起来,小猫从他膝盖一跃而下“咚”地落在地上。 “送去哪?” 吴且在书房找到了父亲说的那个U盘,下楼,穿鞋,爬进车里,一边摸向启动键一边问。 “赵归璞家里啦,病得都快死掉了,怎么去公司。” 吴文雄就是随口夸张一说,大概也没想到这边车内的黑发年轻人因为他的胡言乱语沉默了一瞬,手指无意识的按下启动键,“叮”的一声,只是车通了点,引擎点燃的轰鸣没有响起。 吴且举着电话,盯着汽车在想怎么回事,是不是车坏了。 面板提示引擎启动请踩控制踏板,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他才反应过来他忘记踩刹车点火。 这边三言两语挂了吴文雄的电话,开车去赵家的路上有一点点超速但不算多,大概是限速60的环城因为踩得油门过重开到了70多,智能测速一直在提示“减速慢行”。 到了赵家,天彻底阴了下来,天空黑沉沉的,空气中有了湿润潮湿的气息,温度好像比出门的时候又低了两三度。 来开门的是赵家的管家老伯,老伯礼貌地给吴且拿了客用拖鞋,换鞋的过程中,吴且不断的听见客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严重的感冒演变成了支气管炎,已经过了会传染的感冒阶段了,不然我还要给您提供个口罩。” 管家老伯无语又有点幽默的说。 吴且放在口袋里捏着U盘的指尖有些用力,可能U盘身凹凸不平的部位在他指腹留下压痕,他板着脸走进客厅。 此时此刻,身着居家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空隙的地毯上,周围堆着几个靠枕,长腿舒展,看着居然还有点悠然自得。 听见脚步声,赵归璞转过头,冲他笑了笑道:“阿且来了,辛苦你跑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挂着崭新的吊瓶,点滴滴滴答答地滴落,贴着胶布和针头的手还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敲打个不停。 吴且深呼吸一次,想说病得要死掉的人为什么不去医院,但最终选择闭了嘴。 因为不太找得到说这种话的立场。 走上前把U盘递给赵归璞,看着男人随手接过,一边道谢,直接就塞进电脑插口—— 如果吴且是商业间谍,他这个举动足够把赵氏的所有秘密在这一秒卖得干干净净。 但也就是吴且自己在颅内恶意自嗨,事实就是U盘干干净净,赵归璞要看的文件也顺利被打开…… 满屏密密麻麻的日文,平假名就算了,片假名一大堆,好像这群日本人现在离了舶来语就活不成,几百年这种情况甚至越演越烈。 赵归璞看似有些不好意思耽误小吴老师的时间,冲他抱歉的笑了笑:“可能要稍等片刻,你休息一会。” 这年头商业机密还是依赖最冰冷的机械U盘和人工管理,这是要他人形快递把U盘送来,再人形快递把U盘带回家。 此时管家老伯端来红糖番薯糖水给吴且,他顺势在赵归璞的身后沙发上坐下。 糖水很甜。 双眼放空地看着赵归璞在一堆文件里一目三行,一边还要打电话跟吴文雄确认文件内容,这些都没有避开吴且。 其实也不用避,因为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都是专业名词,吴且都不知道电话那头他老爸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属实难为老年人。 ——没办法,毕竟赵归璞病得快要死掉,总不可能让他出差。 身后窗外刮起了妖风,冬天台风属实少见但并不是没有,没一会儿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大颗雨点拍打在落地窗,很快的频率变快,雨点连成片,暴雨倾盆。 喝了甜的,耳边又有白噪音,赵先生办公时的声音也很有催眠的效果,吴且等着等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真的睡着之前,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坐得离赵归璞很近,对方曲起的那一条腿与他自然坐在沙发上下落的腿侧几乎要碰到。 不过中间隔着一个抱枕。 大概是也有点发热症状,吴且总觉得哪怕隔着一点距离了中间甚至隔着一个抱枕,他也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 并非客厅的暖气开的很足。 那是比暖气更加滚烫的躯体。 这让吴且刚才下车到进屋那两步有点冻麻木的脚指头迅速回温,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在往温暖源那边靠无可厚非…… “赵归璞。” 吴且听见自己含糊的声音响起。 前方的人刚刚挂掉电话,听见自己被连名带姓的喊显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转过头来,显得有点惊讶,但还是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嗯?” “……”吴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易感期啊?” 这问题问的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归璞很想问他哪来的灵感,但是一低头看见围着自己的各种抱枕,确实很像Alpha易感期时会有的筑巢行为。 他无语的笑了下:“因为发热,所以全身酸痛,才想找几个抱枕靠一靠。” 吴且“哦”了声,看上去好像没怎么信。 “我易感期你还敢坐在这?” “……我是Beta。” 吴且无语的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 “……” 赵归璞今日份短时间内第二次陷入失语,比上一次被直呼大名更加来的程度深一些—— 有那么一瞬他想直白的拆穿眼前的人在装傻,然后听他狡辩好像也是不错的体验。 但直视那双黑眸,堪称直白与光明磊落,好像从头到尾心思太重、一句话杀了八个来回的人只有他,而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只是单纯的担忧他病死在自己面前。 再多说一句,被窥探到内心深处想法的人就会变成赵归璞自己。 “……” 那种想要叹气的冲动又上来了,堵在胸口最后化成几声病弱的肺腔音与咳嗽,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 “不是易感期。” 他义正词严的说。 吴且被他严肃得像宣誓的语气雷到,心想不是就不是,易感期又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身为一个Alpha完全没有过易感期才值得去医院挂号内分泌科室—— 话说回来,赵归璞有过易感期吗? 也不知道媒体平台搜不搜得到这种八卦。 短暂的对话因为赵归璞放在身边的手机再次响起而打断。 赵归璞接起电话后,眉眼间的放松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重新投入工作。 吴且随意从地上捡起一个抱枕抱起来,窝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玩手机,打开搜索平台开始当面做贼,搜:Alpha会不会没有易感期。 第一条提问下面就有高赞热门回复—— 【网友A:都是人,咋可能没有,哪个Alpha说自己没有易感期那只能是一个答案,死装呗。】 …… 后来怎么睡着的吴且自己都毫无意识。 他只知道卷在沙发上的他最后舒服的像蜷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奶牛猫,半梦半醒的昏昏沉沉中,他想了下自己有没有发出那只体重超标的肥猫同款呼噜声。 身体伴随着绵长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无意识中好像又听见赵归璞在咳嗽。 ……真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带着这个从进屋就有的疑惑,却因为周遭环境过分舒适不想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好像嗅到了沉水乌木的味道—— 配合外面的雨声,好似一脚踏入了热带雨林。 这个味道和雨天真的很配。 耳边除了雨声、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男人偶尔打电话时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又听见“沙沙”走动的声音。 轻薄柔软的毯子落在他的身上。 毯子大概是某人用过的,因为上面沉木的木质香重得像是有人在他旁边焚骨升起香炉的程度。 吴且的脸往毯子里埋了埋,睡得更沉。 在他浸泡在沉水乌木的香味中憋死自己前,他感觉到外来的骚扰再次出现—— 最开始是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下他露在毯子外面的头发,大概是觉得手感很好,又有些肆无忌惮的多揉了两下。 那作恶的手掌温度很高,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弄完他的头发并未挪开,而是顺着他的额发落在他的额头上。 眉心。 鼻梁。 鼻尖。 触感稍微有点粗糙,如同并不柔软的羽毛扫过脸上,不疼,有点痒,还有点刮脸,像被鸵鸟之类的粗犷鸟类扇了一巴掌。 睡梦中不堪其扰的黑发年轻人蹙眉,此时作乱的手指落在他的唇角,蹭了蹭后,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从毯子里挖出来,之后抽离。 几声咳嗽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归璞再不去医院,就真的要病死了。 …… 吴且踏踏实实缩在别人家的沙发上睡了个午觉。 睁开眼时外面的雨还在下,赵归璞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滚鼠标看文件。 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但好像也有不同。 比如赵先生手背上悬挂的吊瓶打完撤走了,现在他手背上只留着一块胶布。 比如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赵先生脸上的止咬器。 吴且“……”了下爬起来,目光很赤裸又灼热的盯着男人的侧脸,很新奇的看赵归璞戴着这种东西—— 防咬的部分金属反射着冰冷雪白的光,牢牢束缚着面部,紧紧贴合轮廓清晰的下颌线。 黑色皮质束带穿过脑后固定,颈后调节扣压在应该是腺体部分的侧面。 锁扣则压制着凸起的喉结,在其上形成一个尺寸刚好的巧妙环锁。 相比起“止咬器”的称呼,更像驯服猎犬的刑具。 吴且的呼吸放轻的一瞬,赵归璞正好关闭其中一个文件转过头,止咬器上方,那双狭长的浅棕色瞳眸中蕴含的意味不明。 “醒了。” 吴且“嗯”了声,目光没办法从止咬器压在男人喉结那部分的环扣上挪开。 大概是他的目光中求知欲太强,以至于赵归璞没办法装聋作哑,指了指自己:“好像真的易感期了。” “……” 刚才还死不承认。 吴且动了动唇,正欲说话,这时候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没一会儿,提提踏踏的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年轻Alpha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 客厅内两人双双转过身。 吴且支起上半身,身上的毯子滑落的一瞬,赵恕已经抬脚走了过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转变为深棕色的瞳眸亮得吓人,走到沙发旁,他一只手支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卡住吴且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冲淡了一些鼻息间几乎浸入味的沉水乌木香,少年Alpha俯身凑近黑发年轻人的脸,在他脸侧嗅了嗅。 随后肆无忌惮的在他脸蛋上落下一个轻吻。 赵恕放开吴且,转过头对始终目光平静打量他一系列动作的兄长说:“哥,我房间还有上次用剩下的抑制剂,要不要替你拿下来?” 第91章 挡不住,求不得,没办法 如果赵归璞看不到此时此刻弟弟眼中的挑衅,他要么就是瞎了,要么就纯纯白活三十三年。 最近弟弟露出这种神情的频率过高了些,但赵归璞没打算训斥他,也没打算阻止,毕竟这算不得一件坏事—— 赵氏小公子不会是稳妥一生的职业,总有一天赵恕会来到商海沉浮,至少能是他最可以信赖的二把手…… 他总要迅速长大。 如果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就是分水岭形成的契机,赵归璞倒是蛮乐见其成的。 ……当然并不妨碍他也会觉得这样牙都没长齐的奶狗冲自己乱吠很烦。 喉咙泛着痒意,男人细细的摩挲自己的手背然后揭下上面贴着的创可贴,扔进垃圾桶,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周围有点泛青,是他挂水时候手一直乱动的结果。 他语气平静地说:“还没到时候,打什么抑制剂?” 赵恕笑了笑:“没到时候止咬器倒是戴上了。” 这几天赵归璞生病,生病的人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是以赵家的宅子里除了管家仓伯之外,几乎被清空了,没别人。 此时此刻戴在赵归璞脸上根据他的信息素和信息素等级特别定制止咬器完全是新的,束带甚至散发着新制皮革的味道…… 也是因为他从未使用过这种东西,毕竟这是过往易感期正式到来前,还能主持一整天股东大会的人。 当晚回去打了抑制剂,第二天继续酒会谈笑风生。 ——赵氏的员工都传闻赵先生没有易感期,是个怪物。 以上,根据控制变量法,现在他为什么戴上这个鬼东西,答案近乎于水落石出。 赵恕的眼睛仿若洞察一切,在赵归璞看来又挺像一只自认为运筹帷幄的毛茸茸小狼崽—— 不构成威胁。 但也够烦人的。 他想告诉赵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糊弄文学,像他这样凡事较真,非要刨根究底的翻到台面上来说事…… 实在是算不得体面。 赵归璞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表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喉咙里的痒压抑不住,胸腔起伏了下,男人还是低低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迅速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浅浅蹙眉后又展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他冲着沙发上坐着的人扬了扬下巴:“是因为阿且在。” 这话说的,怎么个角度理解好像都没问题。 上至“客人在我得体面些”下至“我就是怕我控制不住咬他怎么了”,无论是怎么想都能让赵恕变了脸色…… 赵恕也是这时候发现,其实他的挑衅意义不大,就算赵归璞真接了他的招,他也不能怎么样。 他反应过来这个,下意识就想把吴且带走,去哪不重要,反正不能把他和赵归璞放在一起。 兄弟二人相视的目光终于分开,赵恕稳了稳情绪转向吴且,微微眯起眼,露出个笑意未达眼底的笑容:“在别人家的沙发上,你也睡得着。” 介于一切微妙都建立在赵归璞过去从未戴过止咬器今天背后睡着个人他就老老实实戴上了这件事实上。 吴且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他完美的屏蔽了现场一切的暗流涌动。 “最近习惯午睡,今天正准备睡,我爸打电话让我送个U盘。” 黑发Beta一边说着,甚至神态放松地又打了个呵欠。 “而作为这个房子里唯一可能不够规矩的人,你在学校。” 所以这沙发有什么睡不得的? 他哪怕睡着了姿势也很斯文,很安静,没有打扰到任何人,他肯定。 赵恕盯着吴且,看着是还想找茬……在他找到新的问题并提出来前,吴且率先转移了话题:“你期末考结束了吗?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地理应该能考个四五十分吧。” 少年Alpha换了个神态,懒洋洋地说着,然后看着他的地理老师兼未婚夫脸色变得有些扭曲和嫌弃。 他伸手把他的未婚夫从沙发上拽起来:“还睡吗?” 这个姿势让他们中指上佩戴的两枚戒指轻微碰撞在了一起。 吴且抬了抬眼:“怎么?” “留下来晚饭。”赵恕说,“还想睡的话去我的房间睡。” “什么?我就在这——” “我哥工作还有一会,你在这吵着他了……不然有多长的合同值得看一下午还没看完?” 赵恕一边说着,一条胳膊已经缠上黑发Beta的肩膀,将他往楼梯方向半拥半退的赶了几步,吴且脚下有些仓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 身后,站在沙发边,男人一脸疲倦地掌心冲自己、四指冲外扫了扫,道:“上去休息下吧,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十八九岁的Alpha狗都嫌,精力无限,一点儿不满意就能闹个不停。 吴且转过头上下打量一圈赵恕,最近篮球队也没高强度训练,他确实是一身劲没处使,估计尽想着怎么缠人。 吴且推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要自己走。 身后,赵归璞叮嘱晚上有想吃的菜可以说,厨子再稍微晚点儿才会去市场采购今日晚餐食材,想要什么都来得及。 吴且动了动唇想回答,这时候被赵恕伸过来的手捂住了嘴。 所以回答男人的,只有两人渐行渐远、交缠着走远的脚步声。 …… 吴且就知道上了房间不能真的安心让他续上这个午觉。 一般小情侣初次到对方房间,看看对方小时候的照片或者三年级时候写的日记这种纯情活动也并不存在。 赵恕脚一勾把门踹上,把他摁床上就凑上来亲他。 在吴且看来这跟狗抢食行为没有什么区别,他就是装狗粮的那个狗盆,被抱的很紧,还有一根湿漉漉的舌头在舔他的眼睫毛—— 眼皮和面颊被他弄得很痒,龙舌兰烈酒信息素的味道铺天盖地的盖下来,他好像被泡进了酒桶里。 又呛人又热,烦都烦死了。 “别亲了。” 吴且用手去推赵恕的脸,后者脸都被他推变形了也不肯撒手,反而越发热情的蹭上来,抱着他的腰,两只大手从他卫衣的下摆鬼鬼祟祟的摸进来。 吴且有腹肌,虽然没有赵恕他们天资优越的Alpha这样随便一捞就是八块且条线清晰这么吓人,但好歹是有…… 赵恕的手就在他肌肉线条上蹭来蹭去,爱不释手的,等吴且被他这么作乱得气息不稳,他手一顿,又往上伸。 吴且睁开眼,摁住他的手。 看见压在自己上方的Alpha一脸兴致盎然,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和一团来历与意味均不明的火焰燃烧正旺—— “?” 吴且问。 “又怎么了?” 赵恕被他摁住了手没得乱摸,但手此时正压在他胸膛上方,心脏部位。 于是干脆在衣服下,反手握住了吴且的手。 他最近又有了新爱好,捉着吴且的手指和上面的戒指摩挲揉捏个不停,喜爱这根手指的程度超越了吴且本人。 “我从外面回来,发现未婚夫一身别的Alpha的味道,你让我怎么办——笑着说,哟,两位好兴致,好融洽,就这么蹭了一身啊。” 赵恕先是嗤笑。 但大概实在是对此笑不出来,所以越说语气越认真,他握着吴且的腰,蹭上来,舌尖舔在吴且的唇瓣上,又顺着他的唇缝往里钻。 手上也没闲着,“啪”地一下两根手指就很灵活的解开了吴且的牛仔裤腰扣,一根手指勾起裤腰边缘,蠢蠢欲动。 吴且侧过身躲开他作乱的手和舌尖,自顾自抬胳膊,闻自己身上。 嗅得额角青筋都凸起来,也只闻到衣服里一点点淡淡的沉水乌木的木质香。 ……哪有什么一身别的Alpha的味道。 掀起眼皮子,他给了赵恕一个无辜的眼神。 Beta能闻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但也仅仅是能够闻到,就像什么人用了古龙水,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能闻到一样。 至于信息素的浓度,范围,所蕴含的情绪,他们一点都不敏感。 在赵恕发现他整个人被裹满了赵归璞的信息素时,吴且本人最多只能闻到一点儿空气中浮动的沉水乌木味。 但赵恕被他这完全置身事外的一眼看的气笑了,掰着他的脸问他能不能有点自觉,有婚约的男男授受不亲听过没? 一边又要偏头去亲他。 手下也没闲着。 吴且的生理知识不怎么合格,但他知道易感期的Alpha五感会敏感到一个新高度,于是警惕地压住赵恕的手:“你哥还在楼下。” “嗯。” 赵恕的舌尖缠上来,轻舔他的唇角,柔软湿漉漉的触感,让人鸡皮疙瘩顺着背脊地一路蔓延。 “又不怕他听见。” 吴且露在卫衣帽子外的白皙颈脖上此时已经是血色渐深,赵恕捕捉到每当他的头发细碎的蹭过他的颈脖,黑发Beta的呼吸都会被扰乱一瞬,唇角便上扬起来。 舌尖得寸进尺的更深入他的口腔中—— 浅棕色的双眼微微眯起显得狭长,明亮光泽的光露出狡黠的奸诈与算计,从吴且截然相反的清澈黑眸里,他看见因为嫉妒而完全扭曲的自己的脸。 真的很丑陋。 但他不在乎。 ——什么“不怕他听见”,他凭什么怕他听见,他就该听见。 …… 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滚作一团,基本就是吴且在推搡身上的人,身上的人则像是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不肯放。 挣扎中卫衣下摆被堆积至胸前,一大截细白却紧绷的腰部皮肤暴露在没开灯的房间空气中。 房间里有暖气,但大概是制暖效果并没有一楼客厅那么优秀。 赵恕的手握上来时,吴且低低闷哼了一声,推搡他肩膀的手改为抓握—— 这一个轻微的回馈响动让少年Alpha彻底兴奋起来,他俯身在黑发年轻人被自己亲的微红肿的唇上落下鼓励的吻,让他大声点。 “你是我的。” 脸上已经红透了几乎要滴血,呼吸变得跟外面暴雨天一样潮湿又冰冷。 完全陌生的环境本来就让吴且感到不安,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带有表演性质的,被楼下的人听的清清楚楚,他突然感到很难受。 是真情实感心脏如被人抓紧般的窒息感。 这种难过的感觉很快压抑过了皮肤贴着皮肤本身的亲密来带的酥麻,心跳加速的反应堆积的过程反而像是凌迟一般—— 身体与灵魂被硬生生的割离。 “放手……” 时至傍晚,屋内的光线渐暗,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加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 “赵恕,放手。” 吴且的嗓音沙哑,沾染着上一秒生理性的渴望和本能的抗拒,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音量是否真的会被楼下的人听见—— 他觉得不堪。 压在他上方的赵恕一只手将他的两手压在头顶,然后扯掉了他的牛仔裤,在两人近乎于缠斗过程中,他捉住了吴且的一只脚踝,环绕在自己的劲瘦的腰间。 小腿蹭在赵恕的衣服上,他今天穿的也是棉质卫衣,衣服上潮潮的可能是方才进屋前在外面淋了雨,触感柔软棉腻。 两具充满力量与强劲肌肉的躯体靠近,吴且的身体被折成不可思议的程度。 支撑着他一半重量的大手握住他的腰,轻轻一抬手腕,便让他的一切展露无余在自己的眼下。 骨骼在此时都发出“咔嚓”一声不堪负重的轻微拉扯声,吴且忍无可忍,挥手扇了压在自己上方的Alpha一个耳光。 …… 空气有一瞬间趋向于悬停。 一切的动作都被按下了静止键。 吴且这一巴掌并没有收着力,结结实实的扇下来,赵恕的脸颊上立刻有了一团红色的印子,与他原本近乎于癫狂痴迷而泛红的眼圈相得益彰的颜色统一。 浅棕色的瞳眸闪烁了下,水光潋滟的水泽一闪而过。 吴且绷着脸等待对方的滔天怒火,却没想到等到的只是轰然倒塌在他身上的身躯,少年Alpha结结实实的压在他的胸膛上,脸埋进了他的颈脖间,蹭蹭。 “你生气了?” “我不想撒谎。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对不起嘛。” 赵恕用唇瓣蹭他脖子上跳动的动脉,舔掉他刚才挣扎时出的细汗。 “吴且,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像叼着骨头的狗,每天耀武扬威的跟所有人宣示对你的拥有权。” 赵恕撑起自己一点。 然后脱离了吴且的上方。 他弯腰捡起两人刚才疯闹时脱掉的牛仔裤,小心翼翼地伺候黑发Beta重新穿上,冲动还没有平息,拉链暂时拉不上,就这么敞着。 吴且翻身坐起,低头看向蹲在床边的人缩成一团,仰头望着自己。 夜幕近乎于完全降临,房间内窗外被暴雨打湿的树影摇曳间,Alpha仰着脸冲他笑了笑:“可是,只有知道想去的地方其实并没有自己位置的人,才会这样急迫的试图证明。” Alpha语落,抱着膝盖蹲在那就不动了。 很大的一团,像是屋外的暴雨在某一时间刮进了屋子里,将他淋透。 吴且抿着唇,半晌沉默,他抬手拎了一把赵恕的卫衣帽子。 “起来。” 赵恕顺着他的力道,跌入他的怀中。 热烘烘的一大坨拱进来,Alpha抱着年长一些的Beta,小声地问,以后能不能不要跟他独处呀? 声音真的好可怜。 是把哥哥当做了洪水猛兽了呢。 挡不住,求不得,没办法。 …… 结果就是当天晚餐,吴且吃饭时基本全程头都没抬。 出了赵家,坐上自己的车,他摸索了下左手中指的月桂叶戒指,把赵归璞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要做路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所有的情绪化操作都不要有,就只要安安静静,平平常常。 赵恕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招摇过市数日,在赵归璞弄孙弥海搞得人尽皆知后,谁都不敢问赵氏小公子这他妈谁打的…… 当然问也是白问,也只能是那一个人。 就这么过了暂时让人喘口气的半个月,学校放了假,全国联赛的六十四进三十二就在眼前,篮球队恢复了训练,小吴老师也在三挑四选后,最终选了与一家俱乐部的U18青训队高层见了一面。 这是一家在CBA属于中上游的队伍,这两年因为老将退役,新人实力青黄不接,导致俱乐部连续两个赛季成绩不佳,正处于求贤若渴的状态。 这家俱乐部的人当时是真正从头到尾参加了三校合训的。 原本吴且是想着直奔国青队去的,奈何在他们提供的offer里,相比起国青队,他们承诺小吴老师更大的自由和权限,而不是准备把他高薪凭请回去摆着看。 而且这就是江城的俱乐部。 慎重选择U18组也是因为这个年龄阶层的队员,已经是从少年组一路选拔上来、准备接棒正式CBA队伍的年龄层,他们在基础和篮球知识方面都有一定的积累,且因为年轻,可塑性很强。 国内的篮球环境其实没有国外那么专业,从青训开始就有各种乌七八糟的商业行为,且商业的没有一点固定路数。 打篮球从一项纯粹的王者为王运动,变成掺杂着运气、机遇、人脉和财力的商业化游戏。 对此,哪怕吴且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日到了元庄,推开餐厅包房的门,看见一桌子七老八十基本和“打球”不沾边的中年人,他还是默默地糟心了一下。 好在中年人们不算特别离谱,至少提到俱乐部的队员还是如数家珍,吴且问什么他们都能答得上来—— 酒过三巡后,酒桌上的气氛逐渐放松,大家的话题逐渐歪到唉声叹气这两年岂止队员青黄不接,他们的赞助也是青黄不接,真的很需要至少一个组别能够搞出点成绩来,让投资商爸爸继续砸钱。 这会儿吴且也喝了不少,不再是落座时那般有些不够平易近人的模样…… 主教练是个中年Omega,姓陈,陈教练当年跟孙迷是大学同学,早就通过孙迷知会过加了吴且的联系方式,他自认为和小吴老师比在座各位都熟,于是胳膊攀上来,跟他叹息国内篮球环境真的好差—— 就他们俱乐部正经的CBA阵容,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美高联赛上流队伍。 好队员都被有钱的俱乐部买走了。 没钱的俱乐部买不到好队员打不出成绩更加没钱。 简直死循环。 吴且咂摸了下这是想让他带资进组不成? 摸了摸下巴,他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完全不行,但还是需要慎重考虑下。 又陪着主教练喝了两杯,吴且觉得有些头晕,站起来说去洗手间,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赵归璞。 他第一反应是,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瘦了。 听说赵先生之前的易感期叠加支气管炎病得拖拖拉拉,前两天才勉强算是康复,十几天的病在他身上留下了点什么…… 比如本来就清晰的面部轮廓此时已经算是刀削般凌厉。 男人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西服,贴身的衬衫衬得他肩膀极宽,腰又很细,这一瘦可能肌肉掉了一些,与此同时头身比又矛盾的比过往更加惊人夺目。 反正吴且没忍住在镜子里看了好几眼。 ——腰真的好细。 吴且洗了手,头还是晕,但还记得答应过很烦人的赵恕不要跟他哥再有什么独处,于是礼貌的打过招呼后,他就安静地靠着墙,散酒气。 他在等赵归璞洗完手走人。 然而男人洗完手也不急着离开,转过头来,瘦了之后眼窝比过往更深的,眉眼低敛时,慑人的气压更甚从前。 “喝多了?” 吴且眼皮子颤了颤,“嗯”了声,报了俱乐部的名字,说跟他们在吃饭。 可能吴文雄闲聊的时候和赵先生说过儿子想跳槽的事,赵归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听见俱乐部名字时挑了挑眉,说这俱乐部好穷,开多少钱请你? 吴且不欲与其多聊,摆摆手说,商业机密。 元庄的洗手间收拾的比五星级酒店客房还干净,没有异味,外间还设放了提供休息的沙发,两人站在那谁也没走,一时间沉默。 头顶的射灯照的黑发年轻人有些眼皮发沉,昏昏欲睡,整个人的面容也变得有些模糊…… 如此状况下,赵归璞觉得自己看不出对方是真心抗拒自己到一句话不想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完全情有可原。 所以当吴且提出准备回包间时,男人非常自然的一步上前,道:“一起去看看。” 吴且很想说看什么啊跟你有啥关系—— 但他忘记了赵归璞这张脸在江城等同于行走的金砖。 前段时间赵先生七八天搞来一百多个亿、力挽狂澜澄心码头的股票壮举加高了他坐下神台的厚度,是以男人出现的一瞬,桌边一半人的酒都醒了。 大家乱七八糟给赵先生挪了个位置,跟他敬酒寒暄,此时吴且被视作俱乐部半入职员工也被窜捏折给赵先生敬酒,吴且心想我给他敬个屁。 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黑发Beta只能不情不愿伸手向酒杯,在他碰到酒杯边缘前,男人不动声色用手背推来一杯东西,吴且低头一看,是茶。 喝了这杯茶,赵先生模棱两可,没说对俱乐部的新动向毫无兴趣,老狐狸只是笑着说,本地企业扶持本地体育事业发展是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吴且听完冲着所有人没看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想吐。 然后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吐。 酒精顶到喉咙了,他站起来快步走出包间去吐了一顿。 用卫生间准备的一次性洁具刷了牙,他出来的时候发现赵归璞又等在门口,两人相互一对视,男人抬了抬眼,淡道局散了,叫你家司机,我送你上车。 吴且“哦”了声。 下台阶的时候脚软了软,身后的男人及时伸手拎住他扶了一把—— 这是今晚两人唯一的接触。 坐上自家迈巴赫后座,透过窗户看着站在车外眉眼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男人,小吴老师还在严肃的想:这总不算犯规。 …… 其实还是算的。 第二天吴且在《江城晚报》娱乐版看见【赵归璞元庄夜会神秘人,举止亲密】的标题时,人裂开了一秒。 桌边吴文雄“哗哗”翻着报纸,问吴且你昨天也在元庄,有没有看见这神秘人是哪位。 吴且一只手支着宿醉的脑袋,指着报纸上偷拍赵归璞在楼梯上扶他那一下但抓拍的很有水平仿佛两人深情拥抱的模糊照片,真诚的问他老爹:“亲爹都认不出自己个仔,是不是可以指望赵恕也认不出来?” 第92章 分崩 这一天是有篮球队训练的,吴且背着运动背包走进场馆的时候,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各自拿了球在热身和拉伸。 吴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时,众人纷纷转过脸喊“小吴老师”,就这么齐刷刷的看过来的众多脸中,赵恕站在三分线做了个后仰跳投,姿势很标准也很漂亮。 球进了。 他也转过头来,那双浅棕色瞳眸和吴且有一瞬间的对视,然后他抬手擦了擦汗,脑袋拧回去了,弯腰将滚落在脚边的球捡起来。 吴且一阵心虚。 然后就很不服气,他阿爸的,他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心虚。 挪动到孙迷旁边,小吴老师还在内心数花瓣,搞不清楚赵恕这是已经在酝酿作妖的情绪了,还是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来想去这孩子平时也很没礼貌。 大家在喊“小吴老师”早安的时候,他永远不会这么乖。 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听主教练絮絮叨叨的问他昨晚和江城的海龙俱乐部吃饭吃的怎么样,吴且系好鞋带,慢吞吞的直起腰说:“还行。” 一切顺利,直到他在元庄门口绊了一跤。 孙迷“啊”了声,有点欣慰又有点遗憾:“啥时候过去啊?” 吴且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背,说:“海龙俱乐部就在江城,我去不去都能经常回来给您奶孩子,奶到您退休……算一算还有十几年,拿个七八年冠军总还是有希望的。” 孙迷不说话了,看上去被感动成了狗。 吴且欣然接受他的热烈目光,毕竟他说到就会做到,并不是在画饼。 谈话之间,吴且嗅到汗味夹杂着林海雪松的味道在靠近,这股味道和冬天很适配,像是江城也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 垂眼看见一双汗津津的小腿立在自己跟前,当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个文件夹。 “小吴老师,这是六十四进三十二的递补人员名单,你确认下。” 裴顷宇嗓音微低带着运动过后的喘息,围绕在吴且周遭信息素的浓度好像变浓了些—— 自从上次因为“你对信息素一点不敏感”“裹一身而不自知”被赵恕摁在床上这样那样,两人为这件事吵过一轮后,吴且心理性的对信息素稍微敏感了一些…… 放在过去身为Beta他真的不太在乎。 就像一只流浪猫一年四季总是裸奔的在街头巷尾,不穿衣服也肆无忌惮甚至觉得自己蛮好看。 捏着文件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上也有汗弄得文件夹的文件纸页湿了一点点。 吴且接过文件夹时,顺势抬了抬眼,发现裴顷宇垂着眼,目光汇聚在自己伸出的手的手指上,上面戴着赵恕亲手做的订婚戒指。 倒不是什么新发现。 从吴且第一次戴着这戒指去第一考场监考那天开始,裴顷宇就时常用这种眼光盯着它看,这么多天了,吴且都快习惯。 看就看咯。 又不能把他的手指砍下来。 六十四进三十二的比赛在隔壁市,需要主教练、带队指导老师、校长层层把关签字,接过文件夹换了一边手拿着,小吴老师看到签名处孙迷已经签好字确认,就转头问孙迷带笔了没。 孙迷说放休息室了,你等会我去给你拿。 他刚站起来走出几步,吴且就感觉到什么热烘烘的东西靠近自己,一抬头,眼睛下方就被潮热粗糙的指腹碰了碰。 “?” 吴且愣了愣,立在他面前的Alpha还是那副眉眼淡然的模样,不急不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吴老师,昨晚没睡好?” 裴顷宇语气平淡的问,“黑眼圈好重。” “昨晚喝了酒,宿醉。” 吴且说,“下次问就直接问,别上手。” 他把自己说的像多摸两下就会翘辫子的兔子。 果不其然话语刚落,就见到裴顷宇翘了翘唇角,正欲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玻璃碎裂的声音。 众人的惊叫声中,吴且歪了歪身子从面前站着的人侧面看过去,就看见赵恕站在一地的篮球框挡面玻璃的碎片里,篮筐被硬生生的灌碎掉下来,在他脚边。 跟电影特效似的,赵恕站在那一动不动,垂着眼,睫毛下落敛出疏离冷漠的投影。 “我艹。” 还没走远的孙迷脚下一顿,震惊了,挺高嗓门,冲远处的人喊—— “赵恕你干嘛,疯了吧?” 吴且想说的台词已经被他说掉了,所以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他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坦然接受了人群中央,面无表情的Alpha投来的冰冷目光。 …… 赵恕进了休息室后,众人的目光理所当然落在小吴老师的身上。 换了平日吴且肯定硬着头皮无视,搞不好还要倒打一耙问他们看什么看,但今日赵恕这怨气冲天的样子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要不管,仅剩的另一边篮筐也不一定保得住。 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在已经在心中唉声叹气了老半天。 “我去看看。” 黑发Beta站起来的一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未婚夫夫又吵架了。 话说回来他们超过十天不吵架搞不好才是奇迹。 对于吴且来说,球员休息室与赵恕单独聊天这件事上基本没有任何美好的历史回忆,以至于他走进去的时候还有点抗拒,耳边传来哗哗水声,要找的人双手撑着台盆背对着门口。 这一幕也挺似曾相识。 吴且站在门边抬脚勾上了门,门“哐”的一声关上了,赵恕也抬手关上了哗哗在流的水,转过身。 他刚冲了脸,水珠子成串顺着他的额发滴落,篮球服前襟湿透了一大片,Alpha泛红的双眼透过额发缝隙盯着他看。 ——《江城晚报》的娱乐版头条看到了吧。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吗? 啊算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好了,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吴且靠在门框边,双手塞在卫衣口袋里揣着,在赵恕的死亡注视下,从早上开始揣测不安的心此时反而突然平静了。 “你又在乱七八糟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问我吗?” 吴且问。 “是不是看到《江城晚报》的娱乐版报道了?” 黑发Beta的声音轻柔缓和,堪称温柔。 赵恕没回答,但是听见《江城晚报》四个字时,他僵硬在水池边的高大身形明显动了动。 只是还是不肯说话。 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黑发Beta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跟智商有点高、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话的狗崽子玩海龟汤游戏似的—— 就差伸出两只手在他跟前,问他“是”还是“不是”。 “昨天晚上我去元庄是同海龙俱乐部的高层吃饭,跟他们讨论一下他们想聘请我去做数据分析师和助理教练的事……中间喝的有点多,吐了一顿,洗手间遇见你哥了,是偶遇。” 赵恕抿着唇,好消息是他倒是没转头就走。 坏消息是他还在持续扮演哑巴。 吴且观察了一会儿,见哑巴好歹不是聋子,还有在听他讲话,才继续道:“吐完我走路都走不动了,你哥就出面把局给散了,问我叫了我家司机没,然后说把我送上车。” 他抬手揉揉鼻梁。 “那个新闻照片抓拍是借了角度,其实就是我下楼梯时没站稳绊了一跤,他伸手扶了我一下——不然怎么办呢,看着我在楼梯上滚下去摔到鼻青脸肿吗?” 吴且讲了一大堆,自认为连细节都没漏掉。 昨晚要是元庄死了人,现在来两个穿执法者制服的阿sir被他关小黑屋里,让他以做笔录的形式讲讲昨天做了什么,他能讲出来的也就这些东西…… 算是细无巨细了。 吴且挺坦然的。 他早就告诉赵恕他能给的从来不多,是年轻的Alpha在思考清楚自己到底要多少前,就先固执的要率先捉住他再说…… 捉住他之后又如何呢? 赵恕眼中的终点,是吴且眼中的起点。 那样莽撞的求爱,说难听的是不考虑后果。 说好听了也算是遵从真心,勇敢无畏。 当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来到自己的面前,吴且不瞎,也不是什么毫无良心的人—— 他接过了他递来的戒指,就是想尽可能努力的尊重这个联姻关系。 所以赵恕提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需求,明知道对方在得寸进尺,有道理的或者没道理的,他虽没明确答应,但都有好好记着。 能做到的顺手做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戒指时刻戴在手上。 比如说服自己对赵归璞不过一时兴起。 比如不再给裴顷宇或者裴擒甚至任何人可能产生暧昧的信号。 还能怎么办呢? 他可以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吴且自认为真诚至极,耐着性子说完了很多,可惜一抬头看见Alpha眼中的寒意未消,混杂着从早上看到报道开始便纷乱不宁的心绪凌乱,眼下情绪满满的,眼瞧着就要溢出。 “……” ——赵恕不信。 当这个想法第一时间钻入脑中,吴且才惊讶的发现,其实他和赵恕也不是完全没有默契的。 至少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废话来表达感想,也做到了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赵恕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或者已经濒临绝境的骆驼,任何实则无关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担心害怕与日俱增…… 然后呢? 某一日,当一根稻草轻轻落下,他就被压垮了。 他可能对吴且说的话也将信将疑,甚至相信他说的“偶遇”在理智上占据大部分—— 然而也只需要一点点的怀疑,比如为什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你和我哥是什么缘分天注定吗,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不是别人,只是他? 为什么? 凭什么? 怎么会? 这一点怀疑足够成为燎原的星火。 眼看着荒原大火瞭旺烧起,两手空空站在熊熊烈焰中间的吴且无能为力…… 他感到一阵心烦,甚至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爆发惊天动地争吵,也没有人上前一步动手动脚干脆大打出手,沉默中,年少的Alpha重新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将脑袋伸到水龙头里冲了一会儿。 “抱歉。” 水流声音第二次消失,Alpha的声音却像是被冰水浸泡透了。 “篮筐我会赶快叫人来修,你不用担心。” “……” “你先出去。我一会就回去继续训练。” 赵恕语落,又抿起唇角不肯再说话。 吴且站在门边没动,也没走。 半晌,他说:“赵恕,人不可能拿得出任何实际证据去有力证明自己压根没做过的事。” 赵恕捞过毛巾擦了擦头发,闻言停顿了下,低着头说:“嗯。” 吴且彻底放弃了辩驳。 他也失去了表达欲。 把手放在被关上的门把手上,下压时,篮球场场馆外面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妖风。 休息室内原本温暖,似乎也被这股风吹透,隔绝成为冬日里彻骨的孤岛。 …… 哪怕是节假日,学校的维修工人也来的很快,梯子一架换框换架,新的篮筐大概个把小时就装好了。 玻璃扫走,篮球馆内又恢复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众人松了一口气,训练照常,只有稍微细心观察如裴顷宇才能察觉到一些不同——比如,赵恕和吴且在休息室单独谈话、又一前一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份沉默甚至持续了很多天。 大概有一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 和之前赵归璞那属于人都见不着、只能天天按照三餐甚至下午茶时间发短信看自己有没有被放出黑名单不同,因为篮球队训练,赵恕和吴且天天见面…… 但两人直接的交流基本等同于零。 谁也没想到整天风风火火、走到哪都像恐龙经过的少年Alpha其实也很擅长冷战。 但对此吴且无能为力。 因为他能讲的已经讲完了。 直到当周周六,按照惯例周末篮球队只训练上午,下午天又阴了下来,云层很厚,但雨憋着始终就是下不下来。 室外的温度很低,开车回家时广播电视台说新的一轮寒潮来袭,今晚到明天凌晨气温有可能逼近零度甚至跌破零下,今年可能是江城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冬。 吴且回家泡澡后,抱着猫看了一部老式的恐怖电影,看完一看时间将近九点半,他拿起手机划拉了下外卖,正考虑晚上吃点什么…… 手机响了。 看见来电人是赵恕的时候他真情实感的诧异了下,犹豫片刻后却还是接起了电话“喂”了声,那边响起的却是张庚辛的声音。 张庚辛逼逼叨着赵恕从六点坐下就没停过,这会儿「喜神」刚开门营业就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现在他看着厉醉死只差一步,又不让人碰,问吴且能不能过来把他拖走。 吴且抓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屋外的寒风挂着庭院的树枝时不时扫过落地窗发出轻微响动,他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外,沉默。 “你快来吧我艹不说话是干嘛,未婚夫夫吵个架还尼玛过不去了怎么的——哎呀我尼玛,兰因你把他弄起来,别让他躺地上!” 电话那边一片混乱。 吴且叹了口气,说等等,我就来。 …… 这种天在家里舒舒服服呆着又要穿衣服出门实在是很折磨,吴且满屋子找大衣时心有怨念。 臃肿的坐上车也懒得脱大衣,干脆空调也没开,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点了支烟叼在唇边,慢吞吞的抽。 路上湿滑,因为温度太低车仪表盘亮了橙灯提示“路面结冰”,吴且顺理成章的放慢了车速,有意让喝多的人在地上多爬一会儿。 二十分钟的路程磨叽了三十五分钟才到,把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吴且站在「喜神」外跟人闲聊“天这么冷好邪门”这种废话抽完了第二只烟—— 直到二楼楼底“噔噔噔”响起,身后大门被人一把拉开,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总算把小吴老师盼来的张庚辛一脸焦虑:“您站在外面孵蛋?” 吴且掐了烟屁股,手揣进大衣口袋,眨眨眼,一脸无辜。 张庚辛把吴且连脱带拽弄到了二楼,到二楼时突然又显得有些犹豫了,他放开吴且说:“他喝多了,一会儿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别和他计较呗……这几天你们闹矛盾,他定时定点的跑到我这来喝酒,今天尤其烂醉。” 吴且心想冷战是赵恕要开始的。 现在又来劝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个什么事呢? 难得没有开口嘲讽张庚辛说话屁股歪,黑发年轻人只是在他的唉声叹气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显得有些冷淡的问:“他人呢?” 张庚辛指了指二楼包厢门,吴且就推门进去了。 裹着外头的寒风站在门口,吴且有一种他把屋外的冰封三尺也带进来了似的,包房里乌泱泱一大堆人,安静的却跟坟场一样。 十几个人里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会儿齐刷刷的转过头,望向他。 哪怕光线昏暗,吴且清楚的在梁文津的眼中看到了切实的恐惧,徒劳张了张嘴,定格在哑口无言的姿势。 周童反应更直接,直接火烧屁股一般,“噌”地站起来骂了一声:“张庚辛,你脑子坏了啊人来了不说一声急匆匆下楼我以为你上厕所——” 吴且莫名其妙他们俩见着自己跟见鬼似的怎么回事,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赵恕。 角落里,Alpha身着的卫衣领口被扯开,大概是喝的太多了酒精过敏,露出来的锁骨以上皮肤一片红…… 他低着头,大概是喝多了头晕难过一动不动,看不出来是准备去死还是努力试图寻活。 但吴且清楚的看到在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拿着杯柠檬水,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让他喝一口柠檬水的Omega。 空气中酒水倾洒的纯酒精味和烟味很重,但这种混杂味道里,龙舌兰烈酒与龙舌兰叶的信息素味道相辅相成,就好像从很早前就融洽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 黑色的眼珠子里动了动。 立在赵恕不远处,黑发年轻人一言不发,一动未动,但成功的已经将一屋子的半拉的Alpha都吓出心脏病了。 梁文津挪着屁股凑近周童,两人报团似的挨在一起; 张庚辛后进来一看这一幕都要疯了,转头问周童,兰因呢; 兰因上厕所去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住,前男友的现男友就被别的Omega贴上了。 包厢里谁不知道吴且和赵恕是未婚夫夫呢,订婚戒都买了,戴也戴上了……这几天两人吵架,小吴老师没见着什么动静,赵恕倒是搁这没天没地的伤心太平洋。 本来哥一群都开始心疼赵恕了,今天张庚辛看不下去把小吴老师喊来了,结果就被人撞上这一幕—— 张庚辛都不敢想赵恕这要是清醒了以后,他「喜神」还能不能开下去。 而此时此刻,现场的死寂好像才被林祖文注意到,他抬起头,视线一路向上,与此同时,手还搭在赵恕的背上没挪开。 林祖文目光闪烁了下。 吴且真无所谓来自Omega的沉默挑衅,也无所谓他的手现在搭在哪。 他把林祖文当做空气,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走上前,来到赵恕面前站稳—— 说来也怪,Beta本身不具有信息素,吴且的脚步也很轻,但是偏偏当他走到赵恕面前时,前一秒还低着头仿佛醉死了一般的Alpha便抬起头来。 浓郁的酒味从他鼻腔中滚着滚烫的气息喷出,双眼圈被酒精烧的发红,Alpha涣散的浅棕色瞳眸在无数次努力对焦后,艰难定格在面前的黑发Beta脸上。 喝到这个程度,赵恕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真实还是幻觉。 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判断当然是后者。 但这也没关系。 光是这个人的幻影出现,就足够让那些暂时于酒精中麻痹的痛楚与煎熬卷土重来,胸腔像是被人垫着一本书再有大锤重重砸落,死不了人,但疼痛蔓延至四肢,乃至每一个细胞。 “吴且。” 他怎么会来? “吴且。” 他不可能会来。 死死的抿着唇,当思想重新降临人间,脑海中如同走马灯出现了许多画面,从游艇上的那一杯百香果气泡水开始,他们合力钓上来的那一条鱼,宴会厅牵着男人小拇指的指尖整洁漂亮,止咬器的皮革散发着生硬而刺鼻的气息。 人如同被成分为道德与嫉妒为主要成分的盐水泡透了…… 成分渗透又互换,然而从他皮肤中流淌出来的,是刚刚从裂开的心脏里滚落出来的滚烫血液。 赵恕直挺挺的落入沙发靠背,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黑暗之中衣袖被液体迅速渗透。 “来干什么?” 嗓音嘶哑到近乎于失声。 吴且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弯下腰,居高临下的观察了Alpha数秒。 片刻后,淡然的神情不变,他只是伸手去牵Alpha滚烫的手腕,淡道:“跟我回去……还是你要坐在这喝莫名其妙的柠檬水?” 这是个时候他还蛮有心情开玩笑。 熟悉的烟味从黑发Beta指尖传到鼻腔,赵恕大脑混沌的运作起来勉强想起这种「熟悉」又来源于哪里—— 裂开的心脏又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触电一般,Alpha甩开了握住自己手腕那略微冰凉的手。 赵恕的拒不合作却没有惹起黑发年轻人的怒火,他就像人们刻板印象里一样的好脾气,被甩开手,依然弯着腰,甚至再次握住赵恕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赵恕,闹腾够了没?后天就是六十四强赛,战队首轮战术的核心放在你身上,你本人在这天天买醉……” 吴且的拇指压着少年Alpha的手腕动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 两人拉扯间,赵恕的手肘撞到林祖文,林祖文一声惊呼,手中的柠檬水泼洒在地。 外面一束灯光打照过来,惨白的射灯照在吴且的侧脸,他如同黑暗中被电筒捕捉的猫科动物般瞳孔微缩,狠狠眯起眼—— 然而下一秒,赵恕突然觉得拉扯他的力道发生了凝滞。 他愣了愣,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正盯着他的左手中指,明显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恕的左手中指处空空如也。 曾经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缠着黑发Beta为他戴上的戒指,如今被他自己取了下来。 第93章 【警告】【慎入】明月不照我 吴且没说什么,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戒指呢,摘了的意思是不是不过了。 他不动声色把赵恕拎起来。 没人敢拦也没人准备拦,更何况在此之前还跟头犟驴似的谁也不搭理的赵恕一被小吴老师碰着,就跟捏着后颈脖的野猫一样老实,挂在他身上,脸埋进他颈窝里。 两条钢铁似的胳膊也缠上Beta的腰,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吴且挣扎着从他的熊抱里抬起头,跟门口站着的张庚辛挑了挑下巴,意思是人我带走了。 张庚辛恨不得敲锣打鼓给他送下去,一边喊服务生上来收拾刚才打碎在地上的柠檬水的玻璃碎片。 林祖文缩在一旁没说话,看着有点可怜,但是张庚辛扭头就跟梁文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说,以后有赵恕的局别叫林祖文,都他妈有家有室的Alpha,再跟信息素契合度很高的Omega搞一起,不合适。 梁文津刚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说:“无所谓吧,刚才从头到尾赵恕头也没抬……我看小吴老师不进来,他也不会喝那杯水。” 张庚辛动了动唇,想说你他妈懂个屁,净你妈制造家庭矛盾。 一转头又觉得他为现男友的前男友操心个屁啊,那个Beta家庭矛盾关他什么事,于是干脆闭了嘴。 此时楼下店门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响了,是有人拉开门,一秒后那门重重的关上,张庚辛舒了一口气,转身跟在场诸位精神尚且正常的兄弟们说来我们继续喝。 …… 吴且把赵恕送回家,上车的时候他还会逼逼叨两句这车真的好挤,我上次调过的副驾驶为什么又要调,你车副驾驶是不是坐过别人? 如果是以前吴且可能还觉得蛮好笑,可能搭理他两句让他上某宝定制个“赵恕专属座位”贴副驾驶前面。 但今天确实是懒得理他。 一脚油门往赵家开,速度比来「喜神」时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到的时候接近晚上十点半不到,吴且看了一眼庭院里停的车,赵归璞的车停在最外侧。 这种天,哪怕是霸总在家也会换上居家服,在打开门的一瞬,吴且清楚的看见赵先生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嫌弃,显然是不想让居家服沾上酒气。 但仓伯都多大了,被个醉鬼压的闪了腰谁都不忍心。 赵归璞接过赵恕,掰过他的脸看了眼,问吴且怎么回事。 吴且瞥了眼赵恕,挺坦然的说您不是也定《江城晚报》,娱乐版那一页都直接拿去生火做饭是吗? 他心情不是很好,这大冷天的谁他妈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被叫出去接醉的不省人事还疑似跟其他Omega暧昧不清的未婚夫心情都不会太好,所以讲话夹枪带棒,他做好了被赵归璞冷眼相对的准备,大不了大吵一架。 没想到被他呛完,男人笑了声。 吴且见了鬼似的看他。 “就为了这个?”赵归璞问,“又不是故意的。” “本来我没怀疑谁在故意,”吴且犹豫了下,“但现在不确定了。” 赵归璞的唇角提起来就没放下去过,尽管这会儿他人高马大的弟弟挂在他肩膀上晃来晃去,吴且不知道他心情为什么显得那么好。 “照片照的很模糊。”赵归璞解释了一句,“我去处理反而显得像有什么。” “嗯。” “真不是故意的。” “……” 说这话的时候照照镜子吧,别笑得那么好看比较有说服力。 无意站在别人家的玄关聊天,吴且摆摆手,婉拒了仓伯问他要不要坐下喝一碗刚煮好的糖水,转身上车回家。 …… 吴且回了家后,人都冻透了只能再泡个澡,放下手机时,浴室顶灯的灯光照在他的手指上,一抹雪白的光莫名其妙刺了他的眼。 低头看着手指上戴着的月桂叶戒指。 其实也没戴几天。 订婚宴之后,江城的气温直线下坠,热胀冷缩的天气里戒指有些松脱,这么些天再外面,小吴老师都快习惯性的偶尔去将戒指往指根推一推。 怕掉。 但回家之后,气温回升,尤其是泡澡后,人的手指因为血液流通又恢复正常粗细甚至有点鼓掌,这时候,戒指又有些发紧。 说到底戒指是定制的,如何佩戴至今日不是紧了就是松了的不合适,吴且也想不通。 此时灯光下,黑发Beta仔细端倪自己的手指,指根发红有点肿好像要冻出冻疮一样,这是他大冬天开车不开空调还开窗的惩罚。 废了点儿劲将戒指取下来,随手放在洗漱台上—— 吴且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已经有了一圈戒指勒出来的浅浅戒痕。 他搓了搓手,痕迹变得浅了些,偏头认真想了想赵恕手上有没有这种痕迹,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小吴老师就随篮球队出发前往隔壁市打这一次全国联赛的第一轮淘汰赛。 和上次三校合训那犄角旮旯的山里不同,隔壁市很近,乘坐公共交通一个小时就到的程度,所以这次学校还带了三车的拉拉队。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上车的时候全部人都打乱了,热热闹闹的像小鸭子闹塘。 吴且一眼就看见了赵恕和另外两个替补队员站在车下,少年身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面色苍白显然是昨天醉酒的后续,这会儿双手插兜,面色不悦地站在那。 正当小吴老师考虑要不要悄悄上一辆车避免了打招呼的尴尬,这时候听见身后有一声欢快如小鸟的声音,高呼:“小吴老师!” 转过头一看居然是A班的地理课代表,就是那个原本准备在双旦文艺汇演之类的场合和小吴老师求婚结果被赵恕截胡的那个。 这种天,吴且出门的时候都特地穿了条加绒的卫裤,难为小姑娘却是一条短裙加个小皮靴,上半身短款羽绒服,上下半身穿着适配季节直接割离,就这么风一样的刮过来了。 小姑娘名叫虞北望,这名字给人一种会挽弯弓射大雕的感觉,所以当她说她刚竞选上拉拉队队长,吴且发现自己一点不惊讶。 “我还以为你对篮球不感兴趣。” “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他们说今年因为有老师带队,篮球队变得很神。”小姑娘笑得眯起眼,“我就想看看有多神。” 现在吴且真的相信女Alpha和男Alpha确实是两种性别。 根据他身边抽样调查显示,前者不知道比后者讨人喜欢多少倍。 两人聊了两句,吴且看到虞北望开始跺脚,非常直男的诧异道:“我以为你不冷。” 虞北望“……”了下无语的说虽然是Alpha但是我也是人。 吴且转头看了看身后非常热闹的大巴车:“车上有暖气,你干嘛不上车?” “啊?我等你啊,因为三辆车随便上,我想和小吴老师一辆车。” 虞北望说得非常坦然,正好这时候身后那辆大巴司机探了个身子高呼最后两个位置有没有上的,吴且就笑着说那赶紧的吧,转身就想上车。 这时候面前黑影晃了晃,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赵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堵在车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相聊甚欢还想往车上走的两个人。 主要是看吴且身后的虞北望。 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家小姑娘千刀万剐。 同为Alpha,虞北望也没有让着他的道理,顺势炸毛了,问赵恕瞪什么瞪。 近在咫尺的距离吴且才看到赵恕的眼皮子有点红,少年Alpha冷冰冰的说:“又不是只有你在等他。” 虞北望一下没了声音,主要是刚才也一直看见赵恕杵在那不肯上车,这会儿一说他也在等吴且就好他妈有道理。 车上的座位就两个,三人同时上车总不能有一个站着。 赵恕冷着脸冲车门扬扬下巴,问吴且:“上不上?” 吴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Alpha小姑娘觉得有点为难,抬手把挂在左肩的运动包换到右肩,问要不我们换一辆车,别的车空位多。 赵恕抿起唇,显然并不懂他和虞北望有什么好值得被黑发Beta端水的,毕竟他们俩都—— 目光定格在吴且的左手上,赵恕突然从满脸不耐烦变得诧异最后是难以置信。 吴且只觉得空气一下子悬停后猛然又比寒风刺骨再降低了几度,顺着赵恕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原本带着戒指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心想,哦。 Alpha扶着门边的手背青筋凸起,指尖因为用力泛了白,有那么一秒吴且几乎做好了准备赵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动手—— 因为他知道现在赵恕是真的生气。 虽然他觉得他的生气很没有道理,毕竟先摘戒指的人不是他。 那刺目的目光几乎将他脸上烧个对穿,最后又莫名其妙疲软,赵恕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转身上了车,然后没等车下面两个人做出反应,让司机关门。 司机显然是想说还有一个位置关什么门,但是一抬头便被那双近乎于凝固的浅棕色瞳眸冻得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S级Alpha的盛气凌人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眼睁睁看着汽车的门“呲”一声在面前关上,吴且和虞北望上了隔壁的大巴车,后者意识到自己可能给小吴老师惹了麻烦,欲言又止…… 吴且转过头,透过窗户看隔壁那台车内,赵恕扶着车顶一路走到车最后几排空位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头一歪靠着车窗就闭上眼假寐,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老师,赵恕怎么了?好像突然就很生气?” 旁边,虞北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的好奇并非随意揣测。 毕竟过去有她和吴且在的场合,虽然赵恕难免会跟她狗叫几句,但大概是觉得自己硬生生高了三十几厘米的高度无需和虞北望一般见识,通常情况下都是赵恕搂着小吴老师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耀武扬威地转身离开。 至少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那么认真的生气。 听到小姑娘的提问,吴且也觉得很累,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左手展示给她看,“不是你的问题。” 虞北望看到黑发Beta光裸的左手中指时睁大了眼—— 毕竟在将近一个月前看到吴且戴上这戒指那天她伤心欲绝,在网上提交了自己的Alpha信息匹配给生育繁殖部门以表达对失恋之心的决绝。 眼下相亲都相了三四轮了,小吴老师把戒指摘了。 虞北望瞠目结舌,问他怎么回事。 吴且揣了手,一脸平淡:“他先摘的。” “……” Alpha小姑娘并未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火上浇油,她犹豫了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赵恕那个白痴产生一点同理心。 “最近冬天,首饰佩戴本来就会松……穿脱手套也蛮容易搞掉戒指的,老师,你要不要问一问赵恕是怎么回事啊?” 主要是不信他那么脑残。 追小吴老师追的轰轰烈烈,联姻变真爱的故事在同龄人中传播得比《安徒生童话》还广泛…… 她还真不信赵恕莫名其妙就这么犯浑。 吴且只说,是有点原因,一两句话我也讲不清。 …… 汽车到中间服务区休息站时,王佳佳上车找吴且,委婉的让他去看一眼赵恕。 吴且第一反应是“又他妈怎么了”,并且也完美的把这个表情投射在了脸上。 王佳佳长得老成,外貌老实憨厚,此时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说你去看一眼就知道。 吴且站起来换了车,那边主教练已经心急火燎地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听见“抑制剂”几个关键字,忍不住转头看了孙迷一眼。 车内最后一排,赵恕整个人埋在羽绒服下面,周围一圈圈一层层围着一堆人,无一人敢上前确认他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在这种时候,只有小吴老师是唯一的铁甲勇士,他上前一把拽下赵恕盖在身上的羽绒服,发现他歪着脑袋靠着车窗,浅浅蹙眉,眼睛睁着,没睡也没死。 运动包和外套被他拿出来围在自己身边。 ——筑巢行为。 Alpha筑巢行为Alpha在正式易感期前会出现的特定行为,是一种返祖行为表现。 动物界的狼群中,作为领袖的Alpha可能会为了接下来的繁衍期(易感期)而选择、建造牢固、安全与舒适的巢穴以保护后代,旨在确保族群延续。 至今人类分化二次性别后,部分的Alpha在易感期前,会因为缺乏安全感、心虚不宁或者过分烦躁而激发筑巢行为,具体表现在会使用伴侣或者自己的衣物、日常用具将自己围绕起来,以熟悉的气息带给自己安宁。 不是什么丢人的行为。 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吴且一直觉得毛茸茸的筑巢行为是易感期中的Alpha唯一表现得算有点可爱的特征之一。 在分化失败后这种刻板印象加深—— 直到眼前目睹自己的“未婚夫”搞这种事,他怀里还揣着一件外套,吴且认出是上次他去送U盘是落在赵家的自己的衣服。 “……” 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站在Alpha面前,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在眼眶里转了转,从涣散至有了聚焦。 赵恕从吴且那件被揉的皱巴巴的外套上抬了抬下巴,冷嗤一声,问:“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死了没。”吴且说。 赵恕挪了挪屁股,给吴且让了个位置,小吴老师挨着他坐下时,车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孙迷已经联系好了抑制剂,这会儿催促司机开车。 车内最后的一个空位到底还是被坐满了。 大巴车启动时摇晃了下,赵恕的脑袋离开了玻璃,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下顺势倒进吴且的怀里,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是有点发热。 吴且想到上车前他泛红的眼皮,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舒服。 然后生了气,直接就易感期爆发。 他抬手想要推开赵恕,没想到Alpha调整了下坐姿整个人弓着背几乎是硬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怀里还不撒手地抱着吴且那件已经被揉成咸菜的外套。 羽绒服还盖在他的身上,吴且听见怀中的人问他为什么摘掉戒指。 此时赵恕已经有点意识模糊,说话也很含糊,吴且知道自己不该跟易感期烧的脑子都要坏掉的人计较那么多,于是弯了弯腰,告诉他:“你先摘的。” 冰冷的四个字,近乎于平静的陈述句式。 他听见赵恕说没有。 也不是很懂这人为什么睁眼说瞎话,刚想要骂他两句,怀中的人动了动把脸贴到他小腹上,鼻尖顶着他今天穿的外套冰凉的拉链,赵恕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 到了入住的酒店,已经有专门的医生等在医疗室。 第一件事给赵恕安排了特殊性别敏感期专用的酒店房间,并给他扎了一阵加强型抑制剂。 和上一次被吴且刺激的来了非常规假性易感期不同,这次赵恕是正常的易感期,抑制剂只能让他的信息素不要不受控制的外溢,除此之外能够有效针对Alpha其他症状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的好。 更何况赵恕还是S级Alpha。 孙迷抓着吴且连夜开会,讨论如果明天赵恕上不了怎么搞—— 说实话吴且除了能想到自己披着马甲上之外想不到第二个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红铁中学本届首发五人实力相比起替补断层,第二天的对手是湘岛三中,去年的八强,没有赵恕,他们必输无疑。 所有人惴惴不安心等到第二天,赵恕一脸恹恹地揣着双手出现在赛场边。 看台上坐满了来自红铁中学的拉拉队和东道主队伍的拉拉队,因为本校大前锋的状态人尽皆知,所以看台上,红铁中学的看台上拉拉队们喊声如雷动,几乎要掀翻人家的球馆房顶—— 湘岛三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才让红铁一群人像打了鸡血。 为了防止抑制剂的副作用影响他的灵活度,赵恕抓着一瓶副作用小一些的抑制补给,倒出来一半直接往嘴里塞。 那个药一两片都能苦哭一个Omega,Alpha面无表情的干嚼,然后硬往下咽。 看台上的拉拉队们看到这一幕,除了队长一脸无语,大家都在尖叫,心软的几个小姑娘红着眼眶嗷嗷流眼泪…… 吴且看看激动的观众以及有水不送硬干嚼苦药的赵恕,心想原来这就是青春,确实中二又傻逼。 第一节比赛哨声响,赵恕放下药瓶就上了。 带球奔跑,抢断,篮板,和最后一秒如扒在帝国大厦上打飞机的金刚般毁天灭地的灌篮。 比分与上届八强始终死死紧咬,第一小节结束时,红铁中学甚至因为赵恕的灌篮反超一分—— 无论是实际效果还是节目效果都被拉满,球馆内的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观众席上双方助战的情绪也进入白热化状态,人们的欢呼声与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 赵恕下场来时,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正常其他球员如裴顷宇不过是汗湿状态,用毛巾擦一把也就算了,赵恕却是湿得球服脱下来能拧出水。 吴且去翻他的运动包,给他找了干净的球服递上去,期间眉头紧锁,那句“后面你别上了”在嘴边呼之欲出—— 此时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热烘烘、湿漉漉的大手收紧力道,将黑发年轻人没说的话堵回喉咙里。 赵恕回头,对孙迷要求申请特殊中场休息。 一边拽着吴且,将他拉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来。” …… 休息室内,吴且一进来就被摁在门边的墙上。 人声鼎沸的球馆就在一墙之隔,认真听的话,甚至好像还能听见隔壁队伍教练的训斥声音。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浓郁到已经算是呛鼻的程度,当门被关上,空间密闭,这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粗糙的大手撩开他的衣摆,握住了细腻白皙的腰,将黑发Beta压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Alpha滚烫的唇就覆盖上来。 “唔……” 没有废话也无需多言。 湿滑的舌尖长驱直入,省掉了任何温存和细嚼慢咽,就像是提着长枪的侵略者已经兵临城下,攻城略地,烧杀抢掠只是时间问题。 缠着黑发Beta僵硬的舌尖逗弄,转而又急切的去舔他的口腔内侧。 当灵活的舌尖扫过他的牙尖,吴且感觉到Alpha完全生长的犬牙尖利的刺着他的下唇—— 黏腻的接吻中偶尔的刺痛让他的背脊止不住的颤栗。 “戒指摘了,嗯?” 易感期中,Alpha的嗓音沙哑的不能听,某一处热情似乎又肆无忌惮的顶着吴且,充满了威胁的气氛。 诡异矛盾的是,做着这种事的人,却还孜孜不倦仿佛甜蜜的用脸侧轻蹭怀中人面颊一侧。 吴且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此时此刻Alpha的信息素如同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叫嚣着控制欲与占有欲—— 并没有动用那种来自S级Alpha特有的精神控制,但这种程度却已经叫他感到毛骨悚然。 “我都不知道我他妈做了什么,吴且,你就把戒指摘了。” 赵恕掰过他的脸,盯着他看了数秒——那近乎于凝聚成一点的瞳孔意味着此时他的理智已经在丧失的边缘。 “你需要抑制剂。” 吴且在委婉提出这一点后,就被如同点燃的炮仗似的Alpha一把拎起来,翻了个身摁在墙上,赵恕的声音冰冷渗人。 “我在问你,戒指。” 吴且闭了闭眼,有冷汗顺着背脊留下,呛人的烈酒信息素让他感觉近乎于窒息,他艰难地说:“你先摘的,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倒打一耙。 反问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就看见眼前一枚戒指被一根银链穿着在自己的面前摇晃。 赵恕就这样把那雕刻着月桂叶与碎钻的戒指从脖子衣领下拉扯出来,展示到吴且面前。 然后很讽刺的问他,是不是说的这个。 吴且沉默几秒,心里第一反应是:完了。 赵恕这样的年轻人平日里戴个项链或者手环饰品再正常不过,打球的运动员为了方便会把戒指串绳挂在脖子上也再正常不过…… 他从未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闭了闭眼,这件事他无可辩驳。 “吴且,你也不是粗心,其实你就是不想问,懒得问。” 身后的人却还在残忍的揭穿一些本来不应该被揭穿的真相。 “我的事,你得过且过,从来不想深究,就好像昨天别的Omega递给我的柠檬水,只要里面没毒,毒不死我,你其实也不在乎我会不会喝它。” 赵恕总想着,如果在那里的话,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总有一天,他期盼的目光总会看到他。 但后来他发现,他也许永远等不来这天。 人是要有个奔头。 但还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吴且是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合作者,甚至是年长的引导者,但他对赵恕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这让他处于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征服的地位。 像挂在天边的月亮,明亮皎洁,温柔安宁,但那不是只属于赵恕的月亮。 明月高枝,他只是站在月影下的其中一员,弯一次腰,掬一捧水,自以为就捉到了月亮。 “你总是想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那就拿好你的剧本。” Alpha抬手拨弄着Beta的衣领,那充满暗示性的动作,不容后者反应过来与反抗,他猛然拉开遮挡,俯身咬下。 Beta的腺体并不是不存在,它只是伴随着二次性别分化失败变成了废弃的器官,逐年萎缩、退化。 正如他们的生殖腔。 但这些器官是存在的,所以当Alpha尖锐的犬牙毫不犹豫的刺入腺体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吴且最先感觉到的甚至不是那尖锐决定的疼痛,而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耳鸣—— 细长白皙的颈脖如濒死的天鹅仰曲,喉结滚动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力的闷哼。 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不再是浮于表面的环绕在周围,那霸道的呛鼻气息无孔不入般,顺着他的血液流淌,进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五脏六腑,侵染他的每一个细胞…… 头晕目眩时眼前是一阵阵的白光刺目。 Alpha强硬的临时标记行为让他被强迫压于墙面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然后在某一次强烈的弹跳后,如同脱离般瘫软——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吴且已经完全没有概念。 他的脑子有一部分几乎都被说服了“我属于这个Alpha”,而另一部分在尖叫着“不”,两种声音在他脑海中拉扯,吵闹的他头疼欲裂。 当身后的Alpha放开固定在他腰间的手,他狠狠摇晃了下,贴着墙很丢脸的瘫软下去,也是及时伸手握住门把手才没跪倒。 冷汗顺着他柔和的面颊曲线往下滴落,眼前很长一段时间视线模糊,呼吸灼热,好像浑身都被龙舌兰酒浸透了,泡烂了。 强烈的呕吐冲动让他胸腔鼓动剧烈起伏,生理性的眼泪涌上眼眶。 而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该死的Alpha却站在一旁,用理所当然的嘲讽语气说:“不舒服吗?你忍忍,我总不能去咬林祖文。” “……”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吴且。” 大手从旁边伸出,托起Beta无力垂落的脑袋,汗湿潮热的粗糙拇指腹堪称温柔的揩拭去唇角的唾液。 “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第94章 赵归璞,别来邀功 中场休息结束,比赛继续进行的哨声从拉拉队的口号呐喊中脱颖而出,隔着冰冷的建筑水泥墙传到耳朵里。 吴且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因为当时他正抱着马桶吐的翻天覆地,像是准备把胃掏出来,翻个面,再抖一抖。 他当然没有办法再回到比赛场上,淡定的看完这场比赛。 事实就是历史惊人又完美的重演,身后的热闹与他无关,头顶像是有一块摇摇欲坠的黑色幕布随时都会落下来,顶着天旋地转的痛苦,吴且踉跄着走出了体育场馆。 从马桶里把脑袋拔出来,洗漱后冰冷的水顺着脸往下滴,领口湿了一大片…… 走到室外寒风一吹,人就被吹透了,吴且心想,好的,老子要大病一场。 与当年在美国走出古堡时晨曦最大的区别是打车软件从要加价的Uber变成了被秒接单的滴滴。 还有的区别是,Uber司机很会闭嘴糊弄文学。但滴滴司机不会。 司机是个比吴文雄还老一点的中年叔叔,看着爬上后座面色苍白的像鬼、毫无血色且浑身散发着Alpha信息素的黑发Beta,他看了眼目的地定位,忍不住确认了下,到底是去医院还是最近的执法系统部门。 这时候吴且还有心情想,国内就是好啊,法治社会,那人人的法制与道德意识不知道比大洋彼岸那些人强了多少倍。 但是他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太久,Beta被临时标记的后遗症又来了—— Omega和Alpha最差只要不是天生敌对都会有一点点的信息素契合度哪怕10%,但Beta没有。 如果被喜欢的信息素味道标记,他们好歹还能从心理上哄哄自己。 但不那么喜欢的信息素味道在退化的腺体中,就像是失手打翻了一瓶原本准备扔进垃圾桶的香水,或者再过份点,楼下的邻居在三伏天死了十五天,味道顺着下水管道飘上来…… 听说想要忘掉这种味道,一般人需要去最脏的旱厕里住上三天。 “……医院。” 吴且浑身颤抖,以至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牙关都在哆嗦,他也不知道去医院干嘛,他只知道不舒服就要找医生。 …… 事实证明医院果然并不提供针对Beta的标记清洗服务。 挂了腺体科,主任医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推推眼镜说回家关三天就没味道了,小年轻,坚强点,不行就报警吧,你在房间里关三五天,他在执法局关三五天,也算公平。 吴且说不太行,他哥只手遮天,执法局不定能收。 主任医生满脸不信,说我们是法治社会。 吴且还想说什么辩驳两句,但是刚张嘴,头顶上的黑色幕布还是掉了下来,他就像一摊非牛顿液体,坚硬又柔软的从那把塑料椅子上滑下去。 昏过去之前,他看见老头一脸惊恐的从位置上弹起来。 …… 再睁开眼时,吴且已经回到了家里。 身下的床柔软程度适中,身上的被厚薄程度舒适,周围熟悉的味道也使人很安心,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李君碧坐在他的床头双眼肿的像桃子,见他醒来,母子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其实吴且觉得还挺尴尬,他一直觉得临时标记这个事跟上床也就稍稍差一个等级,所以现在有一种他跟别人上床上一半因为体力不支厥过去了,最后是他妈把他送医院的既视感。 还好李君碧没说什么,第一句话就是这婚我们不结了。 吴且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现在好像不是说不联姻就算了的问题,这都是小事,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这一昏迷一醒,他不幸的发现自己难受的症状几乎没有缓解—— 这就很奇怪。 Beta虽然腺体退化,被Alpha标记了会痛且没有快感,但现在满大街也不是没有AB组合的固定伴侣,所以其实Alpha对Beta的标记也不至于十分罕见。 那么问题来了,吴且自认为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但是如果被Alpha临时标记一下就像他一样又吐又昏迷,到底是哪个Beta愿意被Alpha临时标记? 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眼下相比起对联姻这件事的关注度,他更关注自己:我他妈不会是得了什么腺体病,快死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他对临时标记的反应确实动静过大,所以被救护车一路拉回江城后,吴文雄立刻做主给他做了个全面的体检,然后得到了一些新的没用信息。 比如在过去吴且对自己的认知其实是正确的,他原本有85%的可能应该分化成Alpha,但是在腺体二次分化发育的过程中因为暂时不确定的因素突然停止…… 导致了真正意义上的“分化失败”。 所以相比起一般的Beta,其他的Alpha对吴且的临时标记所造成的破坏力,几乎等同于一个Alpha在咬另一个Alpha的腺体。 ——Alpha咬Alpha会行程侵入型信息素对冲,这种事搞不好会死人的。 放法律上这种事能入刑。 吴且听完沉默了下,稍微想了下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和双生子有没有关系,他不觉得维赛家族有能够发明出干预二次分化过程与结果的药剂的本事…… 讲道理,这种药能发明出来,现在应该满大街都是Omega和Alpha。 但现在他是病人,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想怀疑就能怀疑。 在他胡思乱想的甩锅中,李君碧拿来了他的体检单,厚厚一沓,他翻了两张就看不下去了,除了头晕脑胀,其实也是觉得已经过去的事再深究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这一次他醒来的时间也不太长。 因为在他发表自己又想吐的言论后,很快的就体力不支,眼皮沉重的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迷迷糊糊中有人来给他挂了水,说是能缓解一些他的难受。 挂水的人他认出来,是赵归璞的医生朋友,名叫费裕明。 此人的出现代表着赵归璞已经知道这件事。 确实也该知道,毕竟距离赵恕把他摁住强行临时标记,已经过去接近四十八小时。 说实在的,对这个认知,其实吴且没什么心理波动—— 知道就知道咯。 赵先生总不能因为对Beta的临时标记行为就扒了自己亲阿弟的皮。 …… 吴且又错了一次。 因为第二次醒来,他是被浓郁的血腥味和龙舌兰酒混杂的味道呛醒的。 吴且混沌的大脑在努力运转,努力分辨听见楼下李君碧的惊呼和吴文雄在快速的说什么,大家的音量因为某种情绪波动而不知收敛。 这让吴且以为敌人打上门来了,他父母正在为他而战。 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哆哆嗦嗦的穿上外套,哆哆嗦嗦的下床,小吴老师挣扎着走出房门,走到楼梯边,勾首往下看—— 便看见此生难忘的一幕。 客厅的所有灯都开着,灯火通明的室内,赵归璞一身是血的将一团不成人形的血糊糊扔到他家的地毯上。 男人身着黑色衬衫,脸上一如既往地显得冷酷无情,仿佛他方才扔下的只是一个空矿泉水瓶…… 这么冷的天,他的衬衫衣袖捞至手肘,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蹭的到处都是血迹。 铺天盖地的龙舌兰烈酒信息素味充数着吴且家的客厅,甚至飘到二楼来。 都说特殊性别中,血液的信息素含量最浓郁,所以此时男人大概也是嫌味道重,皱着眉,伸手掏了根烟点了,自己拉出客厅的实木椅子坐下来—— 对此行为,如果不是此时此刻过分惊恐,李君碧可能挺满意的,毕竟沙发都是真皮,他这一身血坐下去沙发就废了。 赵归璞坐下后,抬起脚踩了踩地毯上那一团血糊糊的背,微微眯起眼,从唇角挤出两个字,“说话。” 吴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才看清楚那一团血糊糊其实是个人,只是此时此刻他完全不成人形—— 赤着的上半身没一处好皮。 曾经受伤缝针留下的疤痕还在也被毫不留情的伤上加伤。 头发因为汗水和血液的缘故全部黏在一起一缕一缕的,遮挡住了眼睛,他抬起头,眼睫毛几乎因为到处就弹出来的血液黏在一起。 赵恕的血还在往外流,弄脏了吴且家茶几下压着的羊毛地毯,那是李君碧出去旅游的时候特地带回来的纪念品。 红色的血染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格外触目惊心。 过了一会儿,没人发声,赵先生发出不耐烦的咋舌音。 ——吴且觉得赵归璞挺会为难人的。 毕竟赵恕现在看上去不太像是能说得出话的样子。 年轻的Alpha身上的伤口也不是做做样子,赵归璞下了重手,皮开肉绽的伤口都是真的,只是避开了致命或者会造成永久性伤害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手下留情。 吴且听见他揉着眉心跟吴文雄和李君碧道歉,说这是他弟弟,他不能真的就这么废了他。 “是我没教好赵恕。” 赵归璞说。 “我问他为什么,他同我讲是因为前些日子《江城晚报》上刊登了阿且喝醉后,我扶他上车的照片,他似猪油蒙心,被嫉妒冲昏了头。” 吴文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头和李君碧四目相对。 赵归璞继续道:“那件事没处理,可能也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我原本想的是过去那些狗仔八卦曝光我行程我基本置之不理,这次又讲我同人私会,若心急火燎处理反而叫人起疑……” 和那天跟吴且的解释没多大出入。 其实想想确实是这样,没多大问题。 李君碧从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大概是不想说话,又觉得再沉默下去,赵恕的血都要流干了。 楼上二楼,吴且也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还是李君碧站出来说,也不用搞到这个样子,谁也没想到阿且的腺体发育有问题,不太能接受Alpha的临时标记,早知道这样,我们干脆不会给他找Alpha联姻。 这话说出口,里面的暗示层面也挺清晰。 赵归璞沉默了下,而后突然换了个坐姿。 吴且觉得他因此而往楼上看了一眼—— 不确定。 因为他站在楼上一声不吭,要说能够闻到他身上赵恕信息素的味道从而发现他站在这也不合理,毕竟现在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充数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楼下吴文雄正告诉赵归璞,最近吴且情况也不算太好,只能静养几日看看,平日里就一直睡着,靠打营养针维持…… 有什么事,也要等他好了,醒过来再说。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作决定的,接下来要怎么样都要吴且自己决定,旁人包括他们为人父母的,谁来都不行。 赵归璞“嗯”了声,点点头。 男人又站起来,走到赵恕身边。 抓着弟弟的头发将他拎起来,面朝上面对自己。 赵恕此时一脸都是血,奇怪的是被打成这样也不见他生气或者反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尤其是听见吴文雄和李君碧说的那些话以后,他没有被血液糊住的那边眼睛睁开,因为失焦而染成浅棕色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缓缓动了动唇。 赵归璞扬了扬下巴,表示他可以说话。 赵恕张口,先“哇”地吐了一口血,血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滴落。 吴且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也听的清清楚楚。 赵恕被鲜血染红的唇瓣动了动,口齿不清地说:“……不解除婚约。” 赵归璞为他的话沉默了下,随后露出这人怎么打也打不听的不耐烦表情,他垂了垂眼,声音平静的问:“让你说这个?” 赵恕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大概是被打的过程中出现过应激,属于Alpha的犬牙尖锐,他说:“我只……只想说这个。” “刚才你吴叔怎么说的,耳朵长毛了听不见是吧?这事你说的不算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赵恕嗤笑了声,喷出一点血沫子:“许愿。” 说的不算了就算许愿呗,不行啊? 赵归璞没空陪他唱这出戏,手上还拎着个赵恕,又抬头问吴文雄:“阿且现在怎么样?” 没怎么样。 想吐。 但吐不出来。 扶着栏杆,吴且面无表情地想着。 吴文雄详细讲了下吴且的情况,连他分化至85%读条失败,从Alpha变成Beta,导致腺体退化又退得不够彻底,整个器官都比较脆弱,胡乱标记搞不好会要了他的命这种事也讲—— 当然有点危言耸听。 躺平是事实,但其实并不会要命。 但是身为父母,儿子好好的出门被救护车拉回来这种事谁心里都憋着气,他很难好声好气地还原客观事实。 赵归璞听完,没说话,只用空着的那边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站在二楼的吴且甚至在看到金属光泽一闪而过时以为他掏的打火机,直到李君碧捂着嘴惊呼一声! 匕首雪刃光泽中,男人面无表情地在奄奄一息的赵恕的后颈脖腺体上划了一刀。 李君碧踉跄着后退三步捂住鼻腔摔倒在沙发上,吴文雄则直接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喷涌而出的鲜血之外,前所未有浓度的信息素覆盖了在场所有可能存在的气味,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腺体都那么脆弱,平日里都会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 当初裴顷宇易感期时,被吴且抠了下腺体直接原地倒下。 此时此刻,腺体见血,赵恕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几乎是立刻整个脱力倒在地毯上,抽搐着。 赵归璞扔了手中的匕首,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吴且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回了屋子—— 现在他吐得出来了。 …… 吴且直接进了浴室。 也不管关门的声音是不是太响楼下听得见,他飞扑抱着马桶干呕,因为连续两日没进食,胸腔起伏到几乎抽筋,也只是呕出来一点黄疸水。 吐完他擦了擦嘴,簌了口,撑在洗手间边,用紧绷翻滚的胸膛艰难呼吸几口气,又被空气中漂浮的龙舌兰酒味呛得连连咳嗽。 生理性的眼泪和鼻涕狼狈的糊了他一脸,他开水洗脸后,连水都来不及关,便转身回到房间—— 疯了似的开始把柜子里所有的枕头掏出来,堆到床上,所有的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覆盖在周围。 他手软脚软的爬回高高垒起的枕头堆中,拼命的试图在这些东西里寻找自己的味道,以换取片刻的安宁。 当他以几乎把自己捂死的力道摁进枕头里,他又有了新的症状,门牙开始往左右两边数一数相邻几颗的位置,有两颗牙蠢蠢欲动地发痒。 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咬穿什么。 浑浑噩噩地伸手去摸,他只摸到了整整齐齐并不锋利的原装牙,与此同时,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赵恕的临时标记与方才那一波高浓度二次浸泡,他身上出现了假性易感期的现象。 如果颁发一个年度最倒霉奖,那非他莫属—— 身为分化失败的Beta,Alpha的好处他半点没捞着,Alpha的破事他是一个没落下。 咬着唇,钻进被窝里,吴且发抖的手指几乎没有办法拽动身上的被子盖过脑袋。 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浑身难受得像是蚂蚁在血管里爬,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徒手把犁鼻器这个器官从身体里生生挖出来…… 太痛苦了。 鼻粘膜中始终有血腥味和龙舌兰烈酒的味道,这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变成了折磨。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黏腻又冰冷的贴在身上。 他拼命地咳嗽,像是被信息素穷追不舍的亡命徒,试图甩掉这浸入骨髓的味道。 挣扎中,他听见房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鼻腔之中,那叫人头晕目眩的烈酒味中突然又多了一点别的味道,就像是久旱皲裂的大地,突然从不知具体位置的地下涌出一股清泉。 …… 捂在被窝里,吴且没有回头,只有鼻翼在小心翼翼的煽动。 身后的床一侧塌陷下去,如果不是这会儿喉咙紧绷的他张口就想吐,他会警告身后的人滚远点,一身的血别他妈坐他的床,床单难洗。 但此时他只是侧着身,裹着被子,任由那人坐下,过了一会儿,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探过来,抚了抚他早就汗湿透的头发。 握过船舵的手指指腹比一般人的手更加粗糙,落在面颊柔软的皮肤时,刮得人甚至有点发疼…… 然而皮糙肉厚的人似乎毫无自觉。 那恼人的大手以熟悉的方式轻抚过他湿润的眼眶,冰凉的鼻尖。 挨近的手腕,脉搏跳动。 沉水乌木的木质味在龙舌兰烈酒的呛鼻中杀出重围。 当那只手落在他的唇上,吴且动了动,原本停留在唇角便不动了的手落入他的唇缝间。 黑发年轻人闭上眼,数了三秒,给了对方三秒逃跑的机会—— 然后张开嘴,让那指尖更深的滑入口中,早已蠢蠢欲动、痒得抓心挠肺的牙狠狠地闭合咬破了口中的新存在物。 并不锋利的牙因为足够用力最终刺破皮肤,鲜血涌入口腔的一瞬,伴随着浓郁的沉木味信息素涌入,皲裂的大地倒转,缓缓流淌的那一股水流化作云,期盼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身后毫无声响。 背对着身后的人,吴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此皱起了眉。 但那根手指安静的停留在他牙尖上,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赵归璞,别来邀功。” 捂在被子里,吴且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得如耄耋之年老叟,听不出一点原本的声线。 “这只是你给吴家的交代。” 不是给我的。 跟我无关。 不要带着一身血腥味像是你为了谁在冲锋陷阵,再来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身后的人很安静。 仿佛误闯此地的幽灵。 若非萦绕在鼻尖的沉水乌木味真实存在,让他的鼻腔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吴且几乎要以为此时此刻的一切色声香味触感,皆为妄想。 缓缓的闭上眼,他疲于再多说一个字,没过多久,便于混沌中昏睡去。 身边堆满的枕头和自己掏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取走的,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醒过,他得到了这两日来前所未有非药物借助下的好眠。 醒来时房间已经无空一人。 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枕头塞回了柜子里,衣服回到了衣架上,他身上只盖着一床羽绒被,上面压了一件陌生的西服外套。 第95章 失控 吴且又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的思路并不是很清晰,中间还发生了一件非常乌龙的事。 在咬了赵归璞一口并把他咬的鲜血淋漓后,吴且就像是一只吸血蜱虫得到了营养似的迅速坚强了一些,从卧床不起的吴黛玉变成每天能有那么几个小时从床上起来洗漱的普通病患,甚至偶尔他可以坐在飘窗上撸下猫。 有一天,当李君碧推开门进来,吴且还在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没有回头,就听见他亲妈在后面用十分迟疑的声音喊了句,“吴且?” 要知道虽然已经快二十三了,一般在家里李君碧还管他叫“仔仔”或者“阿且”,很少直呼大名。 吴且回过头,正好捕捉到母亲眼中的迷惑—— 然后反应过来,他自己身上当时正披着赵归璞留下的外套。 李君碧是个Omega,她对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会更加敏感和敏锐。 更何况赵归璞的西服外套有垫肩。 所以当时她看来,她推门而入,就是一个背影不算高大但肩膀奇怪的很宽、浑身散发着赵恕与赵归璞双重信息素味的诡异生物,正坐在她家的飘窗上看月亮。 ……可能对于李君碧来说,这画面跟亲眼见证黄鼠狼拜月一样邪门。 看见转过头的人是一脸茫然的吴且,她松了口气,换了个语气,假装无事发生的说,多洛塔做了宵夜海鲜粥,你要不要吃两口,我给你盛点上来。 吴且十分感激他妈在进房间给他送饭的时候,没有问被他裹在身上穿着的那件尺码明显大几号的陌生西服是谁的。 虽然答案就写在彼此的脸上,问这些那都是多此一举。 只是那之后,李君碧进屋之前学会了敲门。 无论她亲爱的儿子是不是处于昏迷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嘎巴一下死掉。 …… 第三天开始,在起床洗簌又吃了午饭后,吴且就发现赵恕留在他身上那股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若不凑近他的脖子,几乎不太闻得到。 退化萎缩的腺体伤口在愈合,愈合时结疤还有点儿痒。 吴且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用手揉后颈时,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外走廊上,刚刚给他送饭投喂完毕的李君碧和吴文雄在讨论他们的儿子到底是Beta还是Alpha还是Omega—— 他拥有Beta的平庸体格与体力与性格。 他拥有Alpha的易感期。 但他偶尔也像Omega一样,会喜欢特定的某个Alpha的味道。 吴且:“……” 吴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李君碧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他不喜欢赵恕的味道,而赵归璞的信息素恰好是他能找到唯一一个能够盖过赵恕味道,且他刚好不排斥的。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说每个人投胎前都会看好下辈子一生的剧本,其选择的人生中无论有多少酸甜苦辣与狗血倾盆,在当时做选择的时候至少肯定看到了自己想要或者说是期待的闪光点…… 吴且不确定投胎前的自己是不是沉迷猎奇文学,生怕自己一生过得太平凡不够跌宕起伏。 否则没办法合理解释他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在吴文雄坚定的得出自己的崽就是Beta的结论时,吴且抱着他的临时阿贝贝拱上了床。 这几天,赵归璞留下的外套被他穿着、抱着、踩着、揣着弄成咸菜,时至今日那上面原有的沉水乌木味几乎散得干干净净。 但抱着这衣服他就能睡得很好。 ……有时候还过分的好。 吴且于黄昏时分醒来,外面北风萧瑟,树影摇曳,屋子里没开灯,夕阳投过窗户照亮房间一隅,将阴暗处衬托的更加黑暗。 小吴老师没来得及为这寂寥的冬日黄昏感到内心萧瑟,一低头就看到被他堆积在小腹上的西服胸口部位的白浊污渍—— “……” 他记得自己刚才一个梦都没做,他发誓。 呆呆的看了很久后,在洗它与毁尸灭迹之间,黑发Beta选择了假装无事发生。 把西装往被子里一踹他去洗了个澡,浑身的黏腻洗掉后,他体力不支的倒回床上,拿起了好几日没心情看的手机。 李君碧每天都会孜孜不倦的替他将手机充好电放到枕边,第二天待机到没电又拿去充好,一来一回的做的很有耐心,好像这样她的儿子身体就能跟手机一样,弹尽粮绝充电后也可以迅速变好—— 手机几乎满电,微信里一大堆未读信息。 大多数都是同事和朋友(这时候吴且才意识到其实自己还蛮多朋友)问他身体怎么样。 把信息拉到最下面也没找到个熟悉的海上生明日老年味头像,吴且撇了撇嘴,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 除非那天在屋里和此时此刻他抱在怀里像抹布一样盘得包浆的西装外套皆为幻觉,否则这个时候一切沉默皆可视为装傻。 或者心虚。 怂逼。 完全没有耐心再陪男人玩什么“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会我很抱歉”的游戏,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大伯哥会把手指伸到弟媳的嘴巴里。 今天是手指,明天是什么? 小吴老师翻着白眼顺手给男人发了句「衣服你还要不要」,当然只是随便一问,其实并没有准备把衣服还给他…… 开玩笑么。 都这样了还还什么还。 赵归璞没立刻回复他,可能在忙。 吴且划出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对话的对话框,转头跟兰因聊了聊八卦。 兰因最开始给他发来信息是三天前,赵恕从吴家被救护车拉走的那个晚上。 【小呀么小兰因:?!】 以这个作为开头,他问吴且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时吴且正病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回答他,Omega可能完全按捺不住地自己又去打听了一圈,然后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 他问吴且是不是跟赵恕不过了。 他又回答自己闹成这样确实很难再和平收场。 …… 他问吴且赵恕不会是让他哥打死了吧。 他又回答自己那也不至于,自家养的狗把隔壁邻居的狗咬了除了赔礼道歉总不能把自家狗给杀了。 …… 他问吴且,赵归璞一刀划开赵恕腺体的时候他在不在场,这种场景错过了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机会看到。 他又回答算了场面太血腥他光想着腺体都觉得很疼。 吴且想了想当时的场景,确实当时除了飞溅出来的血和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之外,倒下抽搐的Alpha给了他很大的视觉冲击—— 【吴且:所以赵恕现在还在医院?】 没一会儿兰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小呀么小兰因:他还在医院,人是醒了,估计跟你醒来时间前后脚……但看上去很虚弱,真的很神奇,我很少在短期内频繁地两次见到同一个人被裹成木乃伊躺在病床上。】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他浑身没一处好皮。】 【小呀么小兰因:赵先生下手真狠啊,我听说本来腺体修复缝合手术一般三个小时,结果赵恕那天手术时间硬生生从凌晨延长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因为医生要给他缝合神经。】 【小呀么小兰因:Alpha的腺体挺复杂的,很多神经,很敏感。】 【小呀么小兰因:我还问张庚辛这行为会不会影响赵恕的繁育功能。】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就是性能力。】 【吴且:……】 【吴且:我不是在疑问这件事。】 【吴且:我只是单纯的疑问你管这事做什么?】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性能力就是一个Alpha最好的嫁妆,没有这个东西,你以为我们Omega在图点什么呢?图他没脑子还是图他够暴躁?】 【吴且:哦。】 【小呀么小兰因:赵恕说他没想到你体质那么特殊,是Alpha分化失败来的Beta。】 【小呀么小兰因:他很抱歉这件事。】 【小呀么小兰因:但撇掉这个意外的附加事件。他并不后悔这个行为。】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在闻到你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道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安心和安宁。】 【小呀么小兰因:在给他一次选择,他可能会因为你的特殊体质住口,但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标记你,比如插入生殖腔。】 吴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接把电话给对面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来了,那边并不是兰因特有的尖锐高昂总是显得在莫名其妙欢呼雀跃的声音,“喂”了声,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阴尸。 吴且早就猜到是这样。 “还是打轻了。” “打死也是这几句话。”赵恕说,“墓碑上刻我为爱死,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扔下句“把手机还给兰因”,吴且干净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兰因那边拨回来,连连道歉,他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他也是没想到上厕所这件事能接二连三的搞出花式狗血剧情。 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戒掉“尿尿”这个行为了。 吴且安抚了他两句,又挂了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顺着把赵恕拉黑,毕竟这时候骂他一句都怕算作给他的奖励。 正踌躇间,那个活人全死状态的海上生明日头像跳出来一行字。 【ZHAO:刚才在忙。】 这时候吴且就有点想抬杠。 【吴且:忙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自拍。 背景便是大名鼎鼎的澄心码头,莫名其妙的高度(大概是集装箱上方)背后,有一轮海上夕阳将落未落。 前景镜头中,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工字背心,背心上被灰尘、机油以及各种不明物搞得脏兮兮的,但工字背心下,汗湿的肌肉因充血隆起。 胸肌太大,工字背心基本成为了装饰性的存在。 自拍距离很近,大概是举起手机随手的自拍,吴且一打开有一种那个胸肌要摁到自己脸上的窒息感。 他沉默了下。 不得不给对方扣了个问号。 …… 【吴且:你到底在干什么?】 【ZHAO:工作。】 【吴且:澄心码头?】 【ZHAO:嗯。】 【吴且: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十分钟后。 【吴且:人呢?手断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ZHAO:这脏。】 【吴且:你管那么多呢?】 【吴且:还是你不想让我去?】 又一分钟。 【ZHAO:身体没事了?】 【吴且:有事。】 【吴且: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气我。】 【吴且:说不定一个动怒脑淤血就死这了。】 【吴且:定位。】 【ZHAO:「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吴且:你在集装箱区搞什么?】 【ZHAO:工作。】 …… 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海平面太阳即将坠落。 货轮汽笛声不绝于耳,一艘排水量为6800吨的NACKS 700停靠于泊位,甲板上,三至五米不等的集装箱错落堆放。 红色的、橙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各色庞然储物空间沉溺于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中,巨大的支线集装箱船在这一刻如同浓缩的童话彩色小镇,集装箱是五颜六色的房子,里面住着小人。 蓝色的集装箱有了一些年头,代表着编号的油漆斑驳脱落,集装箱上,身着白色背心的高大男人正坐在边缘。 一条腿自然从集装箱边垂落,另一条腿放松的曲起,赵归璞发完信息,手指压在屏幕上往上拉扯了下,自己回顾了一遍聊天记录,感觉自己的表现不算好。 垂落的那条腿不安的晃了晃。 “——老赵,好了没啊,最后几个箱子,挂完下班咯?” 身后传来吆喝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只见作为搭档的安叔头戴安全帽,半张脸从隔壁集装箱边缘探出来。 应了一声,“咔嚓”一声锁屏,赵归璞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擦了把下巴,搓掉一点干掉汗液结晶的盐粒。 从口袋里掏出防滑手套戴好,在不远处安叔的惊呼中,男人一只手捉着集装箱的边缘,翻身灵活一跃而下—— 结实的肱二头肌在一瞬间爆发力中青筋凸起,下一秒男人于集装箱密集狭窄的缝隙空间中稳稳落地,如大型猫科动物落地,工字背心下蝴蝶谷凸起一瞬,而后放松。 “年轻真好啊。” 安叔从另一个集装箱后绕出来。 此时,在确认搭档就位后,男人迅速攀爬上独角的一个尚未固定的箱体,将特制的扭锁插到集装箱底部之前安装好的角件,旋转手柄,卡紧——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集装箱的挂锁就完美完成。 赵归璞直起身:“安叔,还有几个没装?” “好像还有五个……怎么,突然有事急着走啊?”从脚下集装箱阴影缝隙中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刚才喊你快点你拖拖拉拉,现在晓得急!” 赵归璞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笑了笑。 “一会有人找我。” “怎么,约会啊?” 安叔笑嘻嘻的问。 年近五十岁的Beta是赵归璞今天的工作搭档,身为集装箱扭锁操作工,他们是码头最辛苦的基层工作岗位之一。 身为锁工,他们两两一组,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将集装箱放置到船舶、火车或卡车底盘上后,手动安装扭锁,确保其在运输途中不会移位。 重复挂锁、解锁的机械活动,徒手攀爬、穿梭于集装箱之间,内容枯燥又危险,工作强度高且辛苦—— 锁工几乎是码头上包工最日常招聘的工种。 三日前,一名包工招来锁工老赵。 没有什么江城船王赵归璞,只有沉默寡言的锁工老赵,他吃苦耐劳,做事麻利,从来不废话只是埋头苦干,很快就以临时工的身份,获得了工友们的认可。 午饭休息时间,身为这几日老赵的搭档,安叔问过老赵从哪里来。 老赵说自己就是江城的人。 安叔说那怎么不做合同工,还有工头提供三险可缴,听说澄心码头在被赵氏收购,很快就会迎来大地震,听别人说,工作情势一切向好。 当他说完这话,老赵笑了笑,垂下眼皮讲:“我啊,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锁工老赵从身份到履历到工作目的什么都是假的,来到澄心码头做苦力基层的活儿三天,他就说过这一句真话。 …… 身为江城人民心中的传奇,十六岁接手家业力挽狂澜的商业之神,Omega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赵归璞其人,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私人怪癖。 是有的。 十六岁被管家仓伯和律师从学校的课堂上叫到走廊时,他以为赵秋实死了。 结果车开出校园,一路开上大路,被迫在暴晒的烈阳天站在澄心码头确认自己家的船舶清单,听律师讲一些听不懂的债务情况…… 那一天,赵归璞记忆深刻。 本应该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做竞赛题的他,被烈日晒得几乎晕倒。 酷暑中,他咬着牙登船,用双手一寸寸的确认船舶状态,面对面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糊弄他的船员周旋。 那时候的他心烦气躁,觉得人生到此为止,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也看不到什么盼头。 然而心中的不适应,绝望与对父亲的愤怒,却在站在码头,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轮船汽笛声时,突然烟消云散。 码头上,基础工种来来去忙碌着,如蚁巢中的工蚁。 来来去去的码头工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或者干脆赤裸上身,扛着重物或者在集装箱上敏捷的爬上爬下…… 他们每日重复着简单又机械的体力活,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奔头—— 但他们好好的活着。 遇见开心的事,或者是讲了个笑话,也可以笑出声。 赵归璞突然觉得有一种心脏尘埃落定的安心。 赵归璞学着掌舵开船,在四大洋风浪中颠簸; 他学着下海修船,记忆中是有一次船只在航行到一半时出了问题,他直接坐飞机到距离最近的码头乘坐船只登船,亲自跟着师傅们在浮冰黑海里乘坐木舟修理; 他学习外语,研究航海图,地理与气候,还要学着与商海吃人的精英们周旋…… 但如一叶扁舟,他找到了自己的安息地。 每当烦躁或者对某件事举棋不定、认为自己即将失去运筹帷幄甚至是人生肉眼可见失控时,码头上或者甲板上,就会多一个船工老赵。 ——码头是赵归璞的安息地。 正如今日。 迅速的做完剩下的五个集装箱挂锁,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全部完成,安叔问老赵,要找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赵归璞又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诚实的说:“不知道,也可能不来。”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其实有一点患得患失。 至少在安叔的解读下,他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安叔同情地拍拍Alpha结实得过分的手臂,讲请他吃晚餐喝酒。 …… 也不是元庄中随便就得五位数的洋酒,只是街边便利店里买来的高粱白,配着几个老板娘送的塑料杯,在码头入夜后亮起的随意一盏灯下支张小桌,就是一顿晚餐。 安叔在街边搞来一些卤味酌酒,同老赵闲聊。 他看出今日老赵心不在焉—— 本来就话少的人,现在简直算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问什么都嗯嗯啊啊,频繁抬眼看向本区域唯一入口方向。 直到在他频繁瞭望的方向,路灯下,出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深蓝色的运动卫衣卫裤,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黑发Beta走过来的时候,头顶一戳柔软的黑发伴随着他的步伐活泼地跳跃。 他走到破烂餐桌边,迅速扫了眼餐桌上的简易食物,又把视线定格在冬夜海边,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外加一件看上去完全不保暖的外套的男人身上…… 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归璞看他的额发被吹的翻飞,率先问他:“冷不冷?” 声音依旧冷淡。 安叔扭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发Beta—— 也不是开着什么豪车、佩戴者blingbling的首饰彰显富贵,但他长得干净,黑眸清澈透亮,脚上踩着码头工绝对不会买的白色漂亮球鞋,球鞋纤尘不染。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此时此刻,黑发Beta板着脸,没有回答Alpha的提问甚至看上去有些无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让安叔一下子有所觉悟,他转过头看看小破桌子对面坐着的男人,实在过分英俊,强壮。 怪不得人家不屑合同工的三险一金。 人家晓得傍大款,人家手中有金饭碗。 安叔站起来,拍大腿说家里的狗今早出门前忘了喂。 没等在场另外两人说话,安叔便迅速闪人,很快的码头上除了船鸣汽笛声,只剩海风呼啸吹过,海浪拍打船身的浪卷声。 吴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站了—— 赵归璞抬起头,这一次在路灯的光亮中清楚的看清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他身上那股龙舌兰酒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三日未见,人被折腾的瘦了一圈。 眼里倒还是亮。 尤其是瞪着他的时候。 “你在这干什么?”吴且问。 赵归璞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语气听上去不算的特别正经:“晚餐?” 可惜面前的黑发Beta不肯陪他睁眼说瞎话,顾左右而言他。 “赵归璞。” 吴且浅浅皱眉。 “我今晚回去可能要躺到明天中午才起得来,我还病着。” 他停顿了下。 “现在我站在这吹冷风,就为了听你说废话?” 名字是最短的咒。 赵归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名字在这人的薄唇一开一合中念出来,确实格外惊心动魄。 他执意要跟他要个说法了。 那双明亮且炯炯有神的瞳眸告诉他,今晚就是最后一次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说,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赵归璞给吴且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说喝了暖和,别病上加病。 吴且接过塑料杯。“咔啦”一声捏了杯子,仰头灌下去,白酒顺滑还带着甘甜,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又反从胃开始顺延食道蹿起一团火。 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酒瓶,吴且也给男人倒了一杯,杯子从一桌的花生米壳中推到男人的手边。 手没立刻拿开,他的指尖压着杯沿。 男人垂下眼,视线定格在他指尖,没动。 吴且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能是三秒,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这么长…… 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有点发红。 冻僵的手从杯沿上挪开,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干净利落地转身。 赵归璞站了起来。 这一次换他捉住了吴且的手。 第96章 【二更】终身美丽 赵归璞这一拽,吴且也只是稍稍侧过身,他是比赵归璞矮一些,侧身往上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吊梢眼。 天生含着鄙夷的形状。 拇指压在对方手腕的动脉上,若不是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脉搏跳动变快了一些,赵归璞都会被他骗到,觉得他会把手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也可能是当下的情况他暂时丧失掉商业谈判桌上原本最擅长的察言观色。 稍微用力将黑发年轻人往自己这边拖拽了下,放在哪个电视台都很像流浪汉强迫矜贵小少爷的戏码…… 干干净净的豪门小少爷被男人拎到怀里,男人沉默地不执一言,花里胡哨的好听情话一句没有,只是安静的抱住他。 吴且的鼻尖撞到男人的胸口,想把脸拿起来,可惜这个动作一出现征兆就被察觉,于是后脑勺被大手结结实实的扣住…… 他挣扎了下,挣扎未果。 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 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被拆开,打开发现是自己想要的款式,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原来忐忑都是多余的啊…… 这是本来就属于吴且的礼物。 不会被人拿走。 赵归璞等了很久,才等到怀中的人的手臂抬起来慢吞吞缠上他的腰。 与动作相反,怀中的人声音听上去因为压迫有些发闷:“你身上好臭。” 赵归璞“嗯”了声,没有放开他,但很好心的解释了句:“汗。” “你到底在这干什么?” “理清思绪。” “原本计划理清到什么时候?”吴且想了想,“不会是最后拿着手机跟我说下辈子让我们早一点相见。” “?” 赵归璞沉默了下。 “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出现在你家附近。” 这个回答吴且没有特别满意,但也没有特别失望,他的手挪动了下,手掌完全不老实也不能控制的去摸男人工装背心下劲瘦紧实的腰部肌肉,他问赵归璞怎么突然想通。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把锁挂不上,我弄了很久,最后发现拿错了一个旧的型号……码头刚换了一批新锁,可能是仓库那边不小心搞混了。” 赵归璞说,“当时我都爬上集装箱,懒得回去换,想试试新旧混用行不行,反正不都是锁……但安叔提醒我说这么怼锁头会坏掉,锁头是新换的,坏掉包工会心痛。” 男人说着,停顿了下。 “当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会。” 会什么呢? 他又不讲。 除了演讲的念稿环节,吴且几乎很少听见赵归璞一次性的讲那么长的句子,句句在讲码头工的工作日常,又句句带着借物拟人的艺术气息。 “这几天为什么没有给我发信息?” “不敢。” “太怂了你。” “嗯。”赵归璞很是坦然,“人总要有一点缺点的。” 这样立正挨打,吴且觉得赵归璞好乖。 压在对方腰上的手挪了挪绕到了他的前胸,掌心压上去也是硬邦邦的和想象中那种有弹性的柔软完全不同。 其实手感不算太好。 但勉强也可以一直摸一摸。 一阵寒风吹来,满鼻腔都是对方身上的汗臭味,闻不太到一点儿信息素的味道,男人把信息素收的干干净净,吴且踮起脚,吐出一股温热的气息,鼻尖扫过男人的下巴。 赵归璞反应很快的挪开了自己的脸,大手从黑发年轻人的黑脑勺挪开罩住他的脸推开他—— 怀中的人贴着他的掌心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压在他胸上的手抓了抓。 “闹什么?” 这种时候男人讲话依然很像教导主任训话的语气。 就像看着一个有心脏病的学生秋季运动会硬要报名跑一万米并扬言自己能行。 “别闲撩。” 吴且的手直接从工字背心的边缘滑到胸膛,肉贴着肉,看照片的时候就想这么做—— 可以这么做吗? 可以的吧。 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可以随意对礼物做任何事。 男人的胸口有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从有一瞬间的想要呵斥到无奈到没脾气。 低头对视上那双从今晚出现就灿如星辰的黑眸,他说:“Beta好像没有发情期吧?” 压在黑发Beta脸上的大手贴上就没挪开,仿佛是下意识动作一般贴着他的脸揉了揉。 “哦。” 吴且踮起来的脚尖落地,转过头亲了亲对方的掌心。 “但人类有。” 他说的好有道理,赵归璞以沉默应对了他的经典发言。 这时候吴且发现自己的一边手又被男人牵起来,可能是怕他被港口横切风吹走,也可能是怕他自行跑掉。 “送你回去。” “就回去了?” 吴且说完就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你呢?” “回赵氏加班,蒋尾要吊死在我家门框上了。” …… 赵归璞的车停在诚信码头的停车场,夜晚所有包工头的车都开走了,就一辆黑色路虎低调又孤独的停在那里。 吴且打开副驾驶爬上去,冷热温度交替又让他打了三个喷嚏。 刚坐稳,额头上就多了一只手,很认真的试探他的体温。 吴且像是患有多动症儿童,下意识的抬起头,让那只大手顺势落在他的鼻尖上。 额头有一点点发热,手收回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目视前方,依旧是那副刚正不阿、严肃正经的模样,他说:“下次不许。” 吴且拉过安全带扣上,目光懒散,完全一副懒得问他不许做什么的模样,随意“嗯”了一声,把敷衍写在脸上。 赵归璞又说:“可以等我来。” 无论如何不必病尚未好就跑出来吹冷风,稍微等等,我会来。 吴且把手压在空调出风口——其实手不太冷,因为临上车前赵归璞才放开他,他抬了抬眼皮子,淡道:“那你别让我等太久,我性子急,太久就是等不了。” 赵归璞没有犹豫的说了声“好”,面上毫无波澜,一边俯身顺手把暖气空调开高了两度,车开往吴家的路油门踩得比平时重一些。 广播电台在车启动的一瞬自动打开,还是上次的那个台,主持人也还是那个主持人。 车中播放还是经典粤语歌。 车到家门口时歌声依然未停,车停止了,赵归璞未熄火,只是车启停功能触发发动机声音熄灭。 「我这幸运儿幸运到,一转身找得到你,来为我打气。」 吴且盯着前方车挡风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映,轻笑一声。 “赵归璞,无论是因为看了段视频路见不平为我多花一百个亿,或者送给整个篮球队的黄玫瑰,为我开始良心不安又为我生病心痛……油门踩的再重,我可能也会以为是你不想跟我独处——要对人好,就不能默默的好,长了嘴才不会白费力。” 「如果,可抱起这爱情,连天都会替我高兴。」 “那我大发慈悲,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啊?” 声音这样轻飘飘的落下。 吴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已经做出了要下车的姿势。 门锁“咔嚓”的一声跳起来,他听见赵归璞“嗯”了一声。 锯嘴的葫芦。 他无奈笑了笑,告诉自己算了好歹不是说“我正在考虑”,车门被推开,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复,他探出去一半的身体又被驾驶座那边伸来的手拽回去。 只是与上次又有一点的不同,那手握着他的手,这次再未放开。 “喜欢。” 轻柔的声音像凌晨昙花一现时会有的那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的声音,不可捕捉,但震耳欲聋。 黑暗的车厢内,男人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轻轻摩挲揉捏,半晌放开了他,停顿了下,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在半空之中亲你,不管身世。」 第97章 差不多得了 吴且下车以后,赵归璞照常又在车里坐了下,没有别的特别的原因,主要是一下子忘记开了启停的车应该如何重新启动。 他想了想,打电话给费裕明。 费裕明听到他的疑问沉默了三秒,说:“喝酒开车违法,你晓得吧?” 赵归璞换了个姿势:“没喝。” “那你发什么癫呢我请问?” 电话里的费裕明听上去很忙,脾气也很坏,应该是连续夜班的缘故,睡眠不足的人就是容易暴躁。 赵归璞觉得自己该说实话了,他刚刚受到了这样的教育,应该活学活用。 “我刚才同人家表白。”他说。 电话那边像是信号一下子坏掉了安静了很久,长达十几秒,赵归璞认真数了的,然后费裕明才问:“你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茫然。 “他听完我说的话,什么都没讲就下车了,什么意思?” 赵归璞自顾自的讲,仿佛费裕明在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个响…… 如果费裕明刚才不接电话,他可能可以打电话给10086。 “那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问我喜不喜欢的人也是他,回答完了不给反应的也是他,是因为我拒绝和他接吻?难道表白之后除了接吻就不能有点别的表示吗?” 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已经有点怨气冲天。 费裕明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问他:“所以你们干嘛不接吻呢?” 因为他身体不允许。 是个碰了Alpha信息素就会随便死翘翘的脆弱Beta。 “电话里讲不清楚,你在医院吗?”赵归璞说,“吃了没,我洗个澡,带晚餐去找你。” 费裕明持续沉默了下,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表白吗?” 赵归璞还是没找到正确开启启停车的方式,所以他干脆把车熄了火重启,引擎让人安心的轰鸣声中,费裕明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 “幻想太多。” …… 夜晚的医院已经宵禁,坐下来吃个晚餐的时间还是有的。 但说实话,当一身休闲装的赵先生如天神降临,长腿一伸,板着脸,颇有存在感的往值班休息室一坐…… 兴奋的只有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 费裕明只觉得自己的食欲受到了直接的影响。 他随便扒拉一下手中的饭,头也不抬的问,是什么让赵归璞患得患失。 其实他想问的是,是什么让赵归璞表白——或者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表白」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赵归璞想了想,把以前那句「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解我很抱歉」搬出来,他隐约觉得这句话可能是个会被翻旧账的雷。 费裕明听完又再次沉默,他今晚真的沉默了太多次了,毕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这位工作机器、captain赵、无情朋友,感情生活原来已经经历三进三出,大起大落。 赵归璞没说是谁这么幸运(或者倒霉)。 但他告诉费裕明对方只有二十二岁。 费裕明说你上小学五年级时候他才刚出生,你怎么好意思,畜生啊。 赵归璞让他闭上嘴。 费裕明开始分析当代年轻人记仇的可能性,当他思维发散到对方可能已经录音,这会儿已经把赵归璞的表白发到包括不限于朋友圈的公开媒体平台…… 他恐吓得很起劲,一抬头发现男人低着头一脸淡定的在玩手机。 费裕明:“?” 费裕明:“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你为什么还非要跑到医院来打扰我值班?” 赵归璞抬起头,跟他说:“刚发了朋友圈。” 费裕明:“?” 赵归璞:“帮我点个赞。” 费裕明:“……” 强忍下建议朋友上楼挂个精神科急诊的冲动,费医生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怎么说呢? 说癫,又没有想象中那种癫。 说不癫,赵归璞分享「终身美丽」到朋友圈。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费裕明:“……” 四舍五入这和官方取名「丘比特之箭」的小行星明天撞地球又有什么区别呢? 浪漫,猎奇,还蛮要命。 费裕明看到赵归璞这条动态顶在各种冰冷的财经新闻或者宣传部建议企业家转发的新闻上方,画风违和。 此时已经好多共同好友给了反应,当然点赞的不多,大家只是排着队在下面抠问号。 小辈如张庚辛等人不太敢抠问号,他们排着队省略号。 几个老友的群里,裴擒@ZHAO给他抠了个加强问号,与此同时费裕明看见赵归璞心情肉眼可见的从上一秒纠结到这一秒变得很好,他让裴擒别问号了,去好好听听这首歌,真的好听。 【妙手神医费裕明:?】 【裴擒:?】 【吴文雄:?】 费裕明笑着对赵归璞说,老吴都给你抠问号,真的迷惑操作。 结果一眼看过去又发现赵归璞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男人扣下手机,调整了下坐姿。 “我把吴文雄从槟城叫来江城。”赵归璞说。 费裕明“啊”了声,不懂话题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但他还是很配合的问:“那又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吴文雄想跟我动手,你要拦住他。” “?”费裕明脸上空白了下,然后变得严肃,“什么意思?澄心码头的项目黄了?还是你想回家过日子了澄心码头项目不做了?” “不是这个意思。”赵归璞摆摆手,“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的,你就打哑谜嘛。” 费医生也摆摆手。 “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帮他摁住你。” …… 相比起赵先生在朋友圈搞的腥风血雨,吴且一概不知。 他回家吃了点感冒药就睡了,因为已经得到了人,所以赵归璞的外套被他随便用水冲掉怪梦罪证后,就无情的扔进了洗衣篮里。 他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起来感觉不算太糟,踩着拖鞋下楼吃早餐。 吴文雄还在看报纸,吴且切开一个多洛塔特地给他煎的太阳蛋,正犹豫要不要跟父母坦白这骑驴找马的任务他幸不辱使命拿下了顶配马中布加迪—— 此时李君碧一脸严肃的说,约了赵归璞中午吃饭。 吴且手中的叉子在盘子上打了个滑,发出很难听的声音,他抬起头茫然地问:“吃饭干嘛?” 李君碧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想起了吴且披在身上当战甲的西装外套,眼中纠结了下露出不忍心的神情,她讲:“你身体都没好,赵恕被他亲手送去躺在医院里,赵归璞这个……我不想骂得太离谱,但他心情未免太好了点。”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二十分钟前他刚起床,给男人发了个猫猫头WINK(老子今天也爱你).JPG表情包。 三十秒后赵归璞用语音回他怎么起那么早,有没有感冒。 再十秒后吴且打字告诉他有一点感冒,但吃了药没事的,等下下楼吃早餐。 然后赵归璞秒回他生病要多吃,一会他有个早会。 最后的结束语是,会有点重要,不好带手机,有事给他留言,急事打秘书电话。 吴且说,好的,去吧。 讲完。 吴且“……”了下,有点心虚,到了嘴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变成了“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他放下手机,很有耐心地用温和声音问李君碧,赵归璞怎么就表现得心情好还被她看出来了。 李君碧让他去看朋友圈。 吴且昨天睡得早,还真没来得及看朋友圈,这会儿打开看了眼,在赵先生分享今日精选「终身美丽」的那条动态下,已经“?”的“?”,“……”的“……”,堪称横尸遍野。 他唇角飞快的翘起来了一下,又放回去。 顺手给这条动态点个赞,他嘴巴上说着“这什么东西”,实则心想对不起妈妈我现在心情也变得有点好。 吴且问:“那中午要不要加什么菜?” 李君碧恨铁不成钢地提高声音:“还要加菜,你是不是脑子也生病了,你病成这样他在这又唱又跳的,管过你吗?!还给他加菜!” 吴且:“……” 吴且:“好的,不加。” 吴且:“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讲。” 吴且:“话说回来你叫他来干嘛,就单纯让他别那么开心吗?” 李君碧:“……” 隔着餐桌她站起来,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李君碧:“喊他来解除你和赵恕的婚约,傻仔。” 吴且:“……” 吴且:“哦。” …… 中午的时候赵归璞准时出现了。 男人今日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浅蓝色衬衫,蓝色斜条领带被他解下来随手扔在车里,出现的时候衬衫解开两颗扣子,真正一副要出席家常便饭的放松模样。 饭桌上是简单但比较正经的三菜一汤,好歹不是一桌速冻水饺。 吴且和赵归璞挨着坐,为了避嫌两人的视线交换并不太多。 李君碧提出解除婚约时,吴且正捧着鸡汤喝。 赵归璞等他耐心的喝完那一碗汤放下了,抬了抬眼,干净利落的说,好。 这般没有一秒钟露出犹豫或者惋惜表现得样子,让做好了准备想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李君碧一时语塞,转过头同丈夫面面相觑—— 吴文雄有点犹豫,对方答应的过分爽快,让他怀疑赵归璞短期内找到了比他儿子更合适的Beta做联姻备胎。 ……怎么可能。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的崽更优秀的Beta。 吴文雄直接问赵归璞是不是吃错药,之前小孩有什么矛盾他上门飞快堪称死缠烂打…… 这次赵恕再犯错,把就剩半条命的小崽子拎过来打给他们看,难道是毫无目的、单纯的想要表演打孩子? 赵归璞抚掌叹息:“不要总觉得别人的善意充满了目的嘛。” 那个语气助词出现时,坑蒙拐骗的味道就出现了。 赵归璞余光看见身边的黑发Beta偏了偏头,向他投来一瞥。 警告味道蛮重。 他收起了戏谑,换了个语气,颇为认真。 “这次不一样,赵恕胡闹到差点搞出人命……虽然事先谁也不晓得阿且的体质特殊,但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教好他,也没有脸再维护和推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赵归璞说完,还感谢吴家夫妇高抬贵手,没有直接把人送到执法局公事公办…… 不然这事还有的扯。 抽一顿已经属于便宜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敢求婚约续存。 他讲得义正辞严,光明正大,吴且在旁边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半个小时前男人还在微信里跟他说“到你家门口了,要不要出来接我可以抓紧时间偷偷抱下”,他差点都信了他真的毫无私心。 但无论如何赵归璞这话说的诚恳又漂亮,台阶给得够足甚至还铺了红地毯。 李君碧脸色好看许多,转而问赵恕现在情况怎么样。 赵归璞说不算太好。 皮肉伤倒是没什么事,包扎好了防止感染就行,腺体损伤对Alpha来说其实算举足轻重的大事,一时半会赵恕在医院也出不来。 李君碧犹豫了下,跟赵归璞商量:“那解除婚约的事先不同他讲了。” 也是怕他嘎巴一下厥过去,好好的吴家还背一条人命。 赵归璞点头同意。 吴文雄说那既然先不公布解除婚约的事,吴且还是得去医院露个面,探望一眼。 赵归璞又点点头,这一次放下了筷子,垂眸用多洛塔准备的温热湿毛巾擦擦手,公事公办的语气淡道:“我陪阿且去,你们放心。” …… 吴且坐上了赵归璞的副驾驶。 男人的手非常自然的就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也非常自然的放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隔着西装裤他摸摸其下紧绷结实的肌肉线条,赵归璞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这时候他突然拎起吴且的手,把他的手扔回自己身上。 黑发Beta“?”了下露出个准备质问的表情,下一秒车后座的门被人拉开,李君碧弯腰坐进来,说不放心,跟着一起去医院看一眼。 吴且:“……” 李君碧问:“要不要买果篮?” 吴且:“他现在应该全身上下都插着管,果篮给谁吃?” 李君碧说:“哦。” 李君碧又说:“你干嘛?突然吃了火药一样?谁又惹你?” 吴且:“……” 赵归璞在这种时候选择了隐身,假装很忙的启动车、打方向盘还有调节空调温度。 一路沉默且规规矩矩,到了医院吴且抿着唇,一脸严肃的自己解开安全带爬下车。 一路从进入电梯,再到特护病房楼层的时候他也沉默不讲话,李君碧以为他是紧张又要看到赵恕,对这个人有点PTSD。 她问吴且要不要戴一下Omega用的防咬颈环,那个可以隔绝一部分Alpha的信息素,以免他再次受到刺激又病情加重昏过去。 吴且从电梯的倒映有意无意瞥了眼赵归璞。 男人面无表情,如门神一般立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虽然都是S级Alpha,但赵恕的信息素在赵归璞的信息素面前什么都不算,吴且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犁鼻器天赋异禀,开启了自动识别心仪信息素的功能…… 反正—— “不用,妈妈。”吴且很乖的说,“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此时他们已经踏上了特护病房的走廊,走廊上站着许多Beta保镖,四叔也在。 可能是因为最近赵先生都忙着在澄心码头当码头工的缘故,四叔也不用给他开车了,干脆就被发配来盯着赵家的小少爷。 隔着厚厚的玻璃,吴且看到病房中裹得看不出是人是鬼的赵氏小公子,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除了绷带包扎到浑身只露出十分之一不到的好皮,年轻的Alpha身上插满了管子以及监护用的仪器。 孙迷看到赵恕这个样子应该很绝望。 吴且不着调的想着,也不想一直盯着赵恕看—— 看他这样躺着,觉得可悲,活该,又可怜。 于是手很多的去扯旁边的病历本看,看到上面列了一大堆用药和病症,果不其然正如赵归璞说的那样,他情况不是很好,主要是因为他哥最后给他腺体上来的那一刀。 “赵归璞,你……” 吴且喊了声赵归璞,刚想问他是不是没拿捏好力道,不然怎么这一刀能把人割成这样,完全超出了苦情戏的范围。 谁知道刚出声,突然病房中,赵恕就睁开了眼。 跟闹了鬼似的,按照道理病房门死死关着,外面的人场卡啦OK里面的人也不会被打扰到,此时此刻吴且只是用普通音量,赵恕却突然有了反应。 躺在病床上的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 然后关于信息素和肾上腺素的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爆鸣。 赵归璞蹙眉,毫不犹豫抬手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吴且跟在后面犹豫了下,在病房中消毒水味混杂着龙舌兰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时,他站在病房门口没动。 不远处,一群的医护人员几乎算是连滚带爬的从尽头狂奔而来。 病房中,浑身缠着绷带的Alpha突然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扑腾,抽搐,一瞬间信息素水平从刚开始的正常达到危险峰值,监控仪显示其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无孔不入的涌入空气中。 身为Omega的李君碧蹙眉后退了一步,还拽了拽吴且。 然而这时候,却看见赵恕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苍白的脸色暴露在空气中,他嗓音嘶哑:“哥……他——他在……他来……”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少年Alpha大口艰难的呼吸着,病号服下,那短短三、四日就肉眼可见迅速消瘦的身体浑身战栗。 犬齿刺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掺杂入了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中,混杂着唾液弄湿了他的衣领。 赵恕抬起手,向着一个完全虚无的方向渴望的伸出手—— 医护人员一拥而入,吴且站在门前听到他们在喊一些零碎的话。 肾上腺素。 吴。 他在叫什么人。 Omega。 赵先生。 病人需要冷静。 “赵先生,病人的情况很危机,如果您知道他现在在叫哪位Omega,请将那位Omega请来……” 完整的句子钻入耳朵里。 吴且抬起手拍拍李君碧的手背,告诉她不用这样草木皆兵,不是咬腺体那种临时标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不到他,最多觉得冲鼻。 他还是Beta。 并没有变异。 而此时此刻,黑发Beta就这样迎着所有一句人员的目光进入病房,并体贴的为了隔绝难闻的信息素将病房门甩上。 “哐”的一声,这响动却仿佛是燃起了病床上那个濒临崩溃的Alpha的生命火焰,他挣扎着要起身,许多监控仪器被他扯掉甚至整台仪器都被扯得移位—— 纽扣崩飞的声音在此时监控仪器尖叫的病房中里却十分清晰。 少年Alpha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分不清是清明还是陷入失控的浅棕色瞳眸死死的盯着吴且的方向。 吴且转过头,看了眼赵归璞。 此时,男人立在墙边,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大概是看到了黑发Beta眼中的询问,他浅浅的皱起眉,露出一个不赞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矛盾神情。 赵恕的腺体失控是赵归璞亲自下的手,下手忒重,于是有了躺在病床上不断发出像野兽一样痛苦低吼的病号。 “吴且……” 赵恕呜咽着。 身体因为渴望颤抖着。 谁能想到呢—— 信息素失控,腺体失调的时候,这个S级Alphan少年喊的是一个Beta的名字。 良久,赵归璞似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的跟在吴且身后。 与此同时吴且转身走到病床前,在赵恕空中乱抓的手中,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 下一秒,手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被汗湿的手一把捉住。 Alpha少年像是真正得到了百分百信息素契合度的Omega安抚一般,在握住Beta的手的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上一秒还扭曲着挣扎的身体重重倒回床上—— 一地倒下的仪器废墟中,医护人员们见状,扑上去飞快给赵恕打安定。 混乱之间,吴且抽空思考了下:我刚才起了个什么绝世Omega的安抚作用?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撬开了赵恕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然后,那根手指转向,提示性的敲了敲吴且的手背。 “差不多得了。” 低沉缓慢的男声在他身后头顶响起,赵归璞毫无波澜地说。 “放手。” 第98章 小气 赵恕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时,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群里的各位发小们都在疯狂的@他,想让他一起来聊一聊,关于赵归璞昨天那条朋友圈到底什么意思。 连裴擒那些老家伙都知道给当事人抠问号了。 年轻人当然也是要讲八卦的。 大部分的人猜测归璞哥铁树开花,又忍不住猜是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将赵归璞身边的男男女女,各种近期合作伙伴猜了个遍,连那次游艇上管赵归璞要鱼的小Beta也发了信息去问,结果人家刚从昨晚点的牛郎的床上醒过来。 张庚辛说不会是赵归璞的那个秘书吧,白白净净那个…… 他有蒋尾微信,上头了也给他发信息,结果就是三秒后就接到了蒋秘书的电话,刚送孩子去课后补习班的蒋秘书把他臭骂了一顿,说再瞎几把发信息破坏他家庭和谐就给他发律师函。 哦。 也不是他。 ——到底是谁呢? 周围的人在嘻嘻哈哈地闲聊,裴顷宇拿着手机刚刚回复段白芮的信息。 段白芮的奶奶和赵恕在同一家医院。 Omega下午放学去看奶奶的时候遇见了小吴老师,正好看见他从一辆有点陌生的车上下来。 段白芮没多想,只是觉得好巧,就从侧面拍了一张照给裴顷宇发去。 照片挺模糊的,但裴顷宇一眼还是看到穿卫衣和黑色羽绒服的小吴老师,江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他裹得挺严实—— 大家都知道六十四进三十二那天小吴老师没看完全场比赛,而是去了医院…… 因为赵恕的粗鲁临时标记,他病得很重。 这是赵恕如今还躺在医院的主要原因。 【小白:赵先生也一起。】 段白芮又发了个视频。 段白芮认识赵归璞,因为上一次助学贫困生奖金时,男人上台现场签的支票送到他们手里,还有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相比起第一张照片,第二个视频清晰很多,视频里他们一行人大概是刚下车离开停车场,吴且的母亲走在前面,吴且和赵归璞落在后面。 李君碧走得快,推开停车场的推拉门后,那门自动就关上了。 快到门前时,赵归璞长腿快一步上前,大手撑着门,将尚未合拢的门重新打开,小吴老师人已经到了门前,转头跟男人笑了笑。 赵归璞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吴且进屋时,他没压着门的那边手非常自然的扶了扶黑发Beta的背。 ——硬要说,理解成为一个顺手的动作,或者赵归璞在催促吴且快点走,都讲的过去的。 但窝在沙发角落,一言不发地,裴顷宇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他打开了赵恕的私聊,给他发了一句——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明明在此之前,赵恕和小吴老师看着感情越来越和谐,赵恕天天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追着小吴老师屁股后面……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赵恕会突然就画风不对劲,不顾小吴老师意愿强行标记他,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仔细想想,赵恕的画风早就不对了。 大概就是从成年礼宴即将结束前的某一天开始的。 …… 放下手机,没有参与讨论赵归璞的恋情,裴顷宇找了借口离开。 哪也没去回家睡了个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小吴老师。 梦中好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吴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就跟最开始时一样,平日里基本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以避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嫌”…… 上课时,有时候如果没有收住,不小心提了一个有点超纲的疑难问题,面对讲台下的死寂,他会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轻飘飘的目光便终于软绵绵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想要求助又纠结的样子。 很可爱。 这是一个荒诞又有些现实的世界,在这里,裴顷宇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小吴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默默纵容他的暗恋。 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Omega男朋友的契合度真的蛮高的—— 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 两人在赵恕父亲葬礼的答谢宴上认识,冒冒失失的段白芮撞翻了香槟他,这与当初初见小吴老师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顷宇觉得有趣,顺手帮助了他。 两人一见钟情。 段白芮安静又懂事,一点点的零花钱分给他就会感谢很久,好像那点钱能够解决他的大问题…… 裴顷宇就跟他在一起关系还算稳定。 直到某一日,大概是大考前的那个学期,天气渐渐炎热,学校安排了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大家抱怨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做最后的冲次。 大半夜有学校池塘青蛙在叫,咕咕呱呱的叫个不停。 小吴老师守这天晚上的A班晚自习,教室里空调下午坏了没来得及修,电风扇在吱悠悠地转动,大概是快涨水了,有白蚁飞进窗户,引来阵阵嫌弃的声音。 早就是保送生的裴顷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后排女生因为某道题做不出来,暴躁翻卷子的声音,和前排男生说好他妈热。 就在这时,停电了。 就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燥热且死气沉沉的夏夜夜晚戛然而止,世界陷落于黑暗,从各个班级里传来困惑的声音后,学校开始沸腾。 所有的学生兴奋的冲到走廊,开阔式的走廊有夜风吹拂,学生们打开手机电筒,开始挥舞,先是大笑和聊天,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人们拥挤在走廊里开始唱歌。 裴顷宇还趴着睡,没醒。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从讲台上走下来。 黑发Beta的身上总是只有各种品牌的洗发露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并不像Omega的信息素那样能够带给人情绪价值,反而只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的淡香。 吴且在裴顷宇的桌边停了下来。 当走廊上,涌动的学生在搞大合唱,如雷涌动轰鸣的共振,就连空气都在颤动。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好像另一个空旷宁静的世界,黑发Beta弯下腰,在沉睡的Alpha唇上落下一吻。 裴顷宇睁开眼。 与那双眉目含情的黑眸四目相对。 黑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淡色薄唇开合,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再见。」 …… 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斜靠在门边,吴且走向了那个人。 裴顷宇应该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但梦境中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太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吴且和赵归璞就是两条平行条,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 …… 赵恕在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睁开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眨眼,意识到脸上的呼吸面罩取掉了,病房里开了窗通风,冬天特有的泥土混杂着腐朽落叶气息钻入鼻腔。 手机还在震,他拿起来看了眼,难得罕见是裴顷宇在下午一点多和三十秒前,给他分别发了几条信息。 下午。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三十秒前。 【裴:赵恕,吴且和归璞哥什么情况?】 醒过来就看见这种晦气发言,赵恕觉得也是没谁了。 红着眼,哑着嗓子回了个“放你大爷屁的情况”,赵恕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后颈脖腺体处“突突”跳着疼。 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腺体毛病又发作一回,他疼的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舌头一舔嘴巴里伤口还在,应该不是他的臆想。 他就记得自己发作前,好像是听见吴且讲话了,光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了过敏反应,原本好像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太行了,那些破烂仪器一顿乱叫。 然后门开了。 吴且在外面。 可能是幻觉。 赵恕僵硬的保持了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过身,就看见吴且就坐在他身后。 夕阳余晖从窗户倾泻撒入,如金纱的光似换了一种质地,变成了什么柔软的物质批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 他垂着眼,正握着一把小刀削苹果,“沙沙”声响中,他浓浓的睫毛很长很长,伴随着苹果皮的丝滑坠落轻颤。 挺翘鼻尖在橙金余晖中被照的近乎透明。 赵恕一看就呆住了,整个人的大脑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面对一幅世界级名画,他看不太懂,讲不出其中技巧与门道—— 只单纯为眼前的温柔绻缱所震撼。 时间好像都会因此暂停一般。 大概是赵恕的目光过分具有存在感,也可能是他猛的一下翻身动静太大,那几乎静止的画面又产生了变化,黑发Beta缓缓抬眼,平静无澜的黑眸望了过来。 “……” 赵恕条件反射的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别的,其实这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想让上午的那些个记忆成真,吴且真的在这—— 在医院躺了三天,他一会儿醒一会儿昏睡,要么就是被失控的信息素折腾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 洗澡是不可能的,估计现在头发都打缕了。 应该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吴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手别乱动。”吴且淡道,“看不到自己挂着水吗,回血了。” 赵恕被清冷的声音唤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老老实实的“哦”了声放下手,他问吴且:“……你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瘦了点。 吴且低头继续削他的苹果,闻言啼笑皆非,算不上好脾气也不是阴阳怪气:“你用兰因的手机里跟我打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赵恕只有半张脸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我乱说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吴且:“不是已经做了吗?” 赵恕:“……” 赵恕:“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都把戒指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吴且握着小刀的左手,发现中指指根那依然空空如也…… 原本忽闪的瞳眸在闪烁了下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吴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碰了碰。 手中拿着手机,暂时出去打了个工作电话的赵归璞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他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来,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吴且是面无表情的。 赵恕倒是如临大敌一般,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伴随着他整个人往后缩,原本还有俩鼻孔在外面,现在就剩一双眼。 赵归璞嗤笑一声:“什么意思?怕我?” 赵恕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天地良心,他最后挨得那顿打还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了,学校组织去夏令营,住在农舍,半夜他睡不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去鱼塘电鱼。 嚯嚯完了一个鱼塘的鱼就算了,还差点给自己电死…… 要不是人家路过的村民看见把他们赶上来,他们一群人都得交代在那。 那次赵归璞原本是在北欧跟船,直接坐飞机回来,赔钱给鱼塘主当天回家取了根棍子,一棍子给他抽得直接尿在了裤裆里,一星期没下地。 再就是前几日了。 赵恕都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有带倒刺钩的鞭子这么离谱的东西,第一鞭子下来他就跪那了…… 倒不是精神上的屈服。 实在是疼的站不住。 但后来就是精神上的屈服了。 赵归璞抽他真没省着一点力气,原本男人下了班回家还穿着西装,抽到后面把西装脱了,当时赵恕已经觉得自己血要流干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没想到男人只是站在血泊中点了根烟,然后捋起衬衫的衣袖,新的一鞭子落在他屁股上。 再后来在吴且家腺体被割一刀那就不用提,赵恕这辈子没那么痛过,当时倒在吴且家的羊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他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又失禁尿人家家里。 那会儿他觉得死了也算解脱。 小学那次是童年阴影,那这一次说不准是什么。 他不恨赵归璞,知道这顿打是他活该,他不该这么弄吴且,他哥揍他是应该的。 但不妨碍他现在看着赵归璞发怵。 算是具象化体验了一把外面那些跟赵归璞有过过节的人为什么后来提到这三个字都像他妈提到活阎王似的,目光一下子就能变得万分恐惧…… 赵先生动手都是亲力亲为的。 他能站在亲弟流出来的血泊里点烟,拨打火机的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此时此刻,赵恕盯着他,好半天才从阴影中勉强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句:“就奇怪这时间你怎么在……公司不忙啊?” 声音很沧桑,充满了敷衍,和眼巴巴盼着男人赶紧走的期盼。 赵归璞扫了他一眼,令人绝望的说:“公司的事,没你重要。” 赵恕:“……” 我请问呢,所以我是因为谁躺在这里? 少年Alpha不讲话,但浑身上下的怨气都快透过身上的绷带溢出来……此时男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移,自然而然的落在病房内另一个人的身上。 不仔细观察很难看见,那刚才和弟弟三言两语中带着嘲讽的深眸目光流转,不讲道理的温和许多,像换了个人。 视线从吴且的头发上拢着那一层夕阳余晖的光圈,又落在他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上—— 是刚才他说饿了,吴且跑去护士站刷脸问护士小姐姐要来的果子。 结果吴且刚回来,那边蒋尾就给他打电话,Omega秘书嘀嘀咕咕一堆废话,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怕吵着半昏睡的赵恕,他给吴且打了个手势,就出去了。 走之前看他刚把小刀打开,这会儿苹果快削干净了。 吴且手中的小刀切进巴掌大的果子里,清脆的果肉刀切声响起,丰沛的果汁顺着刀流淌到黑发年轻人的手掌心。 他手一撬,割下一块整齐的果肉。 没等他来得及动作,病床上的人先动了动,露在床单外面的眼睛眨巴了下:“我也想吃。” 吴且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赵归璞。 男人立在门边,肉眼可见的露出一点烦的神情。 赵归璞开口骂人前,赵恕抢白:“你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医生……医生早上说了我清醒的时候吃点没事,打了三天营养针了,谁挨得住?” 赵归璞掀了掀眼皮子,忽然又想到,未婚夫都给人家的抢走了,不至于连口苹果都跟他计较。 掌心朝自己,指尖朝着赵恕的方向扫了扫,意思是:给他,给他。 得了领导指示,吴且才动弹。 捏着那块苹果,黑发Beta屁股下的椅子往床边挪,挪到赵恕旁边把那一小块苹果递到他唇边,他却没立刻张嘴吃。 转过头,鼻尖似有意无意蹭过吴且的手腕,停顿了下,突然说:“你身上没有我的味道了。” 赵恕脖子一伸把他指尖捏着的苹果叨走了。 与此同时那边还在打点滴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捉住了吴且手腕,不让他把手抽走,迅速的低头在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干燥的唇瓣几日未进水早就起皮,触感糙得很。 亲完赵恕抬起头,目光闪烁的盯着黑发年轻人看他的神色。 后者神色淡然,半晌,淡道:“赵恕,我手上还有刀,要杵你脸上了。” 赵恕定眼一瞧发现确实,刀尖就对着他的眉心。 悻悻放开吴且的手,吧唧了下嘴,缩回了被子里。 吴且站起来说去洗刀,还得还给护士站,转身进了洗手间。 …… 前脚进洗手间,先洗了手,洗完手正站在烘干机下,卫生间门又被推开。 卫生间原本挺宽敞的,赵归璞挤进来就显得有点儿逼仄,吴且以为他是进来上厕所的,心想他还挺放的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心中打定了主意淡定笑纳这份坦诚相见。 然而当他特地让了让把通往小便池的通道让出来,男人却往身后一站就不动弹了,也不说自己要干嘛。 “?” 吴且把手从烘干机下面缩回来,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两人视线交换一下,赵归璞就说:“赵恕睡了。” 哦。 他不是进来提供坦诚相见福利的。 吴且彻底转过身来,仰头看了会儿男人严肃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悟了。 抬手摸了摸他凸出的喉结。 “一会给你买十斤苹果……我都看好了,医院出门左转就有一家水果店。” 赵归璞没有小气到还在惦记这件事,但是听到这话的同一时间,又决定不会为自己辩驳,他心情舒畅得很,所以没有废话的必要。 他被哄得很好。 男人微微弯下腰非常自然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吴且的脸,又蹭蹭。 吴且闭上眼,嗅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与此同时,有力道轻轻推他的腰,他很顺从这个力道,因此又被推回了水池边—— 原本贴着他腰的长手臂突然挪走,然后吴且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他贴着冰冷的水池站着还奇怪这人隔着他开水龙头要干嘛…… 正拧着脖子回头看,突然就顺心如意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被转了过来。 男人贴着他的背,牵着他的手,把放在台面上从免洗消毒液到洗手液到酒精一个个炒菜加调味料似的挤了一遍,然后在他的手背上涂开,抹匀。 就赵恕刚才亲过的地方。 吴且:“……” 一抬头看着赵归璞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给他的手消毒消得格外认真—— 吴且怀疑如果他有壁虎或者蚯蚓那点本事,赵归璞可能会砍了他的手让他努力一下长个新的出来。 手被塞到水龙头下“哗哗”冲干净。 短时间内被迫洗了两回手的黑发Beta无语又想笑,唇角翘了翘,又听见身后的人嗓音喑哑,低声道:“我这样是不是奇怪又难搞。” “……” “那是我弟弟,我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结果就是他稍微靠近你,我好像都不能接受。” 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糟糕的哥哥。 “和想象中的‘赵归璞‘有出入的话,你会不喜欢吗?” 男人语气太纠结又沉闷。 搞得吴且就有点心疼。 扬起的唇角也掉了回去,他转过身,拥抱住身后好大一只,两只手在他腰后相握环抱,正搜刮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好听话,想安慰两句,告诉他不会。 这时候又听见头顶上的人说。 “不喜欢也忍忍吧,尽管觉得有点抱歉,我应该不会改。” 第99章 地下恋人 寒假的吴且太闲了,一个破地理老师又没有补习班可以开。 起的又早。 睁开眼的时候六点多,刚好赶上早间新闻,电视里出现一张他熟悉的脸。 前段时间赵氏被欧洲老钱资本家利用澄心码头做局的消息铺天盖地,每个人都以为赵氏再次要陷入风雨飘摇…… 直到赵归璞再一次的将奇迹实现,亮瞎了所有人的狗眼。 七天生死极限,面对百亿现金流的空缺,男人在过去商海中说一不二、真诚并拥有极好的口碑和信用度的积累得到了回报—— 他第一时间飞往日本,以过去一直合作的藤原造船厂为跳板,得到了日本三友银行开出的一张价值二十亿美金、折合人民币将近一百五十个亿的撅信用卡,然后拿到了江城本地银行百业银行的百亿现金流注入。 新闻可能是昨天的,正新鲜热乎。 根据下面的标题提示,新闻内容是赵归璞与百业银行的签约仪式,镜头下,男人完美的抗住了电视台高清镜头—— 他一身铁灰色西装,高大挺拔,额发向后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英气十足。 往那一站,便是鹤立鸡群,盛气凌人的存在。 吴且见过他发胶失效后松软下来的额发与相比之更柔软的双眼。 现在黑发年轻人手中握着遥控器,看着他好不容易骗到碗里来的地下恋人,正众星捧月般被媒体和安保人员簇拥着。 新闻画面从签约仪式切到仪式后采访,有记者问赵归璞如何这样坚定、孤注一掷的坚持要收回澄心码头。 「三百年了,今夕不同往日,在过去的江城或许是一个移民城市,甚至有隔海的城市人赤手空拳游泳过来为谋求一份生路——但如今,他们的子子孙孙后代留下来,都成为了江城的人,拿着江城的身份证,在这个城市工作与生活。」 …… 「这些年,我们必须要承认,伴随着经济情况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迷失在原本就窄小的生存空间中。」 …… 「三百年前,江城作为首批自由贸易港口,经济曾经飞黄腾达……时至今日,好似全球港口都在进步,只有江城守着那破旧的一亩三分地,混吃等死,眼睁睁看着经济从全球顶尖到国内都混不上个排名。」 …… 「但我告诉你,我对江城充满信心。」 …… 「山不挪,海不移,卷走许多年的海浪会被海风再次声势浩大地送回江城的码头——澄心码头的翻新改造势在必得,那将是江城百年来,二次尝试与国际接轨的第一步。」 成堆贴着各种总台、地方台台标的话筒下,男人毫不怯场,甚至意气风发。 吴且捏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屁股的重心从左边挪到右边,在赵归璞讲到“我对江城充满信心”时,他开始像一条蛆一样在沙发上乱拱。 以此庆祝自己就这样拱到了全江城盛开最苍翠的那颗白菜。 抓过抱枕揉了两揉,然后他发现这个根本无济于事—— 他现在,立刻,就想揉到他的Alpha,脸或者只有他碰过的胸肌或者那张总是太严肃抿起来的薄唇,随便哪都行。 而这时候电视剧里的人还在犯罪。 当记者赞美他应对澄心码头老东家的老奸巨猾,反应迅速,回击给力时,面都镜头男人难得一笑:“是别人给我的提醒。” 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停住了瞎拱。 记者问是您的智囊团吗? 赵归璞说不,是我的恋人。 记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新闻陷入短暂的失语时,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吴某也呆愣在原地。 ——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三分,此时此刻一位早起无聊的热心市民吴某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到赵先生的床上去,然后用力的抱住他。 吴且觉得这件事如果不得到解决他今天就会死掉。 所以在新闻终于从赵先生那张帅脸上挪开,切换到下一条无关紧要的其他内容时,他咬着舌尖在沙发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给可能压根还没起床的赵先生发了条信息。 【吴且:我今天送你去上班怎么样?】 他发完放下了手机,健步冲上楼洗澡。 十五分钟后,天蒙蒙亮,带着一身水汽打开卧室的门,吴且发现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的。 【ZHAO:?】 【ZHAO:好。】 【ZHAO:那么早,你这是起了还是没睡?】 …… 跟成熟的老人家谈情说爱的好处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会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当下就要搞明白否则就像自己会被绑架一样,追着你问“干嘛突然想着要送我”。 他就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然后轻描淡写的关心其他他比较关心的事—— 比如“爸爸问你昨天睡没睡好”。 出门的时候,站在玄关放车钥匙的地方,吴且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了新闻里男人走上签约台时那双大长腿,最终摸走了他老爹的迈巴赫的钥匙。 生怕赵归璞为了救他的时间,吃早饭匆忙,他特地提前查好了早高峰的导航,然后约了一个不松不紧的时间。 迈巴赫就光明正大的停在赵宅门前,也不用担心管家仓伯看到。 毕竟那是仓伯,看见就看见了,他只会“大少爷幸福就好了.JPG”。 冬日清晨的阳光照在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上,男人踏着庭院里的枯草与露水来到车门前,拉开车门,不着急进来,站在车外弯着腰对他笑。 吴且被他笑得有点晕—— 早上新闻联播里那仿佛很遥远的人就在他面前了,现在弯腰上了他的车。 副驾驶早就被热心市民吴某调整到了最后最宽敞的位置,赵先生省去了这一步。 他上车之后也没急着捆安全带,而是伸手过来,两根手指卡主驾驶座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将他整个人弄到自己这边来。 吴且不得不手肘撑着中控扶手保持平衡。 在男人带着类似他自己信息素同款木质调的古龙水味笼罩他时,他们碰了碰鼻尖—— 与此同时,吴且干净利落的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经典商务D级车型的好处就是足够宽敞,身上穿着一身卫衣卫裤,嫩的跟大学生似的黑发年轻人充分的展示他的执行力也很像大学生…… 不算太狼狈的就长腿一迈,从中控台爬到了副驾驶座的男人的腿上。 抱着他的脖子,面对面的坐着—— 车再宽敞那也是一人位,被迫塞下两个成年男人的下场就是此时此刻两人拥有一个很近的距离。 吴且的胳膊抱着男人的脖子。 赵归璞笑了笑,仰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正居高临下看过来的Beta,眼中没有新闻中那种严肃和凌厉,相反的慵懒而放松。 “怎么了?” 吴且一只手轻轻拂过他后颈剃的很短的那部分发茬,有点儿扎手,但他没停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薄唇一张一合的同他讲话,同样的一张嘴也宣布被风吹走的海浪会再次被送回江城…… 更动人的台词不是没有。 现在整个江城早起的人都该就着“赵归璞已有恋人”这条爆炸新闻吃下他们的早餐。 “早上打开电视机,看了新闻,看到你。” 吴且凑近了男人的脸。 “短演讲很有气势。” 赵归璞勾起了唇角。 想了想,用上了逗猫似的语气,问:“哦,这么积极献殷勤,应该不只是被我的短演讲打动吧?” 他这样讲完,吴且也很难忍住不笑,抱着男人颈脖的双臂悄悄收紧了些,指尖插入他短短的头发—— 吴且隐约想起他还未同男人接吻过。 而他现在就想吻他。 这么想的时候,他也这么做了,然而当他凑近男人,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嗅到对方的鼻息,突然从不知道哪户人家,响起一连串急促且嘹亮的狗叫。 车内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赵归璞下意识的转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右边,同样也有点分神的吴且最后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回过神来,两人四目相对。 Alpha的大手握在他的腰间没有挪开,似乎是扶着怕他摔了,但从力道上来看控制意味好像更强烈些。 在吴且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男人轻笑着主动凑上来用棱角分明的薄唇亲昵的蹭蹭他的唇角。 在他这么坐的时候,吴且感觉到他的屁股下面坐着的东西告诉他男人并不像脸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 连绵不绝的狗叫声中他嗤笑一声,还想调侃Alpha这是干什么,大清早的就那么有精神。 感觉到对方同样对自己拥有渴望这件事足够鼓舞人心。 黑发年轻人觉得这个时候至少来一个早安吻没什么毛病,然而还没等他追着男人的唇,回吻他,扶在他腰间的大手就拍拍他的腰,说:“上班要迟到了。” …… 从赵归璞身上趴回驾驶座时,吴且整个人还是懵逼的。 等他启动车时,他挺想问副驾驶的那位这么支棱着不累吗,可是人家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低头查看邮件。 不同于真的司机在开车,男人每回复完一封邮件都会抬头跟他闲聊两句,气氛很和谐,也没有硬聊,但吴且就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在距离赵氏只差一个路口的地方,吴且把赵归璞放了下来。 扶着方向盘看着弯腰下车的男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 所以当男人关上门,绕到驾驶座那边,弯下腰从降下来的车窗往里看时,就看见黑发Beta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语气温声地问他:“发什么呆?开车要专心。” 吴且“哦”了声,对视上那双阳光下几乎淡成琥珀色的浅色瞳眸,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弯腰在他的脸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直到他挥挥手转身走了,吴且还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双眼发直。 …… 赵归璞走的没影了,吴且的电话响了。 电话接起来是骂骂咧咧的吴文雄,问他的好仔大清早的把他的车开到哪里去,现在是不是要让他坐滴滴打车上班,还是一把年纪开个跑车丢人现眼。 吴且“哦哦”一边说”我买早餐啊”一边重新启动车子往家里赶,然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了红灯。 看着早八忙碌的路口与匆忙的人群,小吴老师突然福至心灵,悟了这一切到底哪里不太对劲:他爹的,刚才赵归璞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在回避他的吻? 第100章 【二更】神明帮帮忙 吴且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屁股下面能感受到的硬邦邦他确定不是。 他决定再给赵归璞一个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于是到家后,就发短信问男人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就选在赵氏附近也行,没有多大的事,是他太无聊了,单纯想找个人陪他吃饭。 赵归璞没回。 经过这几天吴且已经了解到一些基础原则,比如说开之后,赵归璞除了占有欲有点过分高昂之外,基本属于二十四孝对象,如果要开会他会提前报备—— 剩下的时间不会不回消息。 除非他在码头扛大包。 吴且那天回家闲着没事干上网查了查码头锁工是干嘛的,发现这纯纯是技术与体力双重的人力活…… 工人得在集装箱上爬来爬去,有时候集装箱比较高,爬累了摔下来回骨折。 还有没抓牢掉到集装箱缝隙里,背上一整块皮被蹭下来的。 忙这些的时候确实没空看手机。 并且如果赵归璞出现在码头,意味着他有一定的烦恼又等着他去理清思绪。 吴且坐在家里一边撸猫一边想赵归璞的烦恼是不是和他早上一边硬邦邦一边又要回避他自己在新闻里公开的恋人的吻有关—— 前缀条件与限定词也太他妈多了,多到结论都显得非常不合理。 半个小时后,吴且收到了赵归璞的回复。 【ZHAO:好,一点下班^_^】 不心虚加什么表情包呢你。 赵氏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我都跟蒋尾打听过,多出来的一个小时方便你从澄心码头冲回赵氏洗澡换衣服是吧,搞什么呢,地下党接头啊? 吴且一边给男人回了个【好哦^_^】,一边把手机扔了,随便找了个电脑游戏玩了一会儿打发时间。 十一点准时出发,家里小区出门左拐往前一百多米的小炒店打包了一份酸辣土豆丝一根荷兰豆炒腊味,就开车往澄心码头抓人去了。 …… 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安叔已经把“老赵和他的金丝雀鸟笼”的故事宣扬了出去。 所以当吴且拎着午餐,随便在码头上找了个锁工问认不认识个姓赵的锁工,Alpha,还挺高,对方立刻用一种“就你啊”的恍然大悟眼神,将他从头到尾围观了一遍。 事实证明眼前的黑发Beta看上去确实很富贵,也很公子哥儿,被搭话的锁工都不好意思跟他多说话,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着人家。 他说午休时间了,老赵他们那组效率高,估计都已经完事领饭盒了。 一边给吴且带路,一边又问吴且:“你专程给他送饭啊?” 吴且拎了拎手里的饭,“嗯”了声。 那锁工笑道:“我们这日工也包饭,怎么的,怕他吃不好呗?” 吴且想了下觉得也不是吧,吃两顿饭盒怎么着也吃不坏他,反而他拎着的这快餐外加他满肚子的疑问,对赵先生来讲搞不好才是断头饭呢? 他想着笑了笑,“嗯”了声算是应了,那锁工又问:“是你追的老赵吧?” 吴且“啊”了声:“他告诉你们的吗?” 锁工:“不是哎,他什么也没说,就我们私底下讨论着——看他不是那种特别好相处的人,而且浑身散发着那种……他不像会主动去找你们这种……额,你们这些,有钱的少爷的人,更何况都有你了,他还总跑来码头做工,说明他没指着你养呗。” 所以这些人是共同脑补了个霸道Beta强制爱……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糙汉穷鬼Alpha,然后上赶着倒贴花钱找艹的故事? 吴且捋清这个逻辑,把自己整笑了,他脸上的笑是真的忍都忍不住,空着的那边手抹了把脸:“嗯,你们就这么琢磨的——就没人好奇,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吗?” “嗨,那我们不也瞎猜么,哪好意思真的问他,都不爱讲话的一个人——” “那你又好意思问我。” “你又不跟我一块儿上班。” “……” “意思是你还没追上老赵呗?”那锁工说,“不然他怎么还天天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吴且“嗯”了声,说“追上了”,想了想这今天为什么来的,停顿了下加了个“吧”,又停顿了下,加了个“不确定”。 …… 到了午餐的地方,见到蹲在角落里饭盒的安叔,但没见着赵归璞。 安叔第二次见吴且了,像是习以为常,指了指身后沿着码头一路顺延下去的路,说工头说了下午还有活儿能派呢,老赵应当左右就在这片区域,走不远。 说完停顿了下,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心想哎哟这表情有点严肃,别不是吵架了吧? “今儿老赵看着又是心事重重,你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躲哪了。”安叔说。 吴且“哦”了声,把带来的饭菜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自己空着手就走了。 沿着码头那条小路走了得有二十分钟,当他几乎把海浪拍打堤坝和头顶盘旋的鸟叫听成白噪音,他看见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不算大规模、但冒着缕缕青烟的庙。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顶,小庙不大,但五脏俱全。 这庙出现在这不算违和,也有说法,沿海地区——特别是以船、渔业为主的城市,放了三百年前基本都是一艘破船一张破网开局,装备全靠出海,祖上都是渔民。 常年出海作业,相比起内地更爱拜菩萨和佛祖,渔民们有自己信奉的神明,那就是妈祖娘娘。 妈祖本名林默娘,她自幼聪慧善良,又熟练医术与水性,常常在出海时救助于海上落难的渔民,功德无量,于二十八岁时肉身成圣,羽化登仙。 传说在海上落难时,高呼“林默娘”的名字,妈祖娘娘就会踏海而来,落难者既得化险为夷。 江城人民拜妈祖,供奉妈祖,逢年过节,开海或者新船下海都要准备相应的仪式祭拜与得到妈祖的认同肯定,才会开始行动—— 获取妈祖意见的方式也很特别。 名叫“掷茭”,又叫“掷圣杯”。 既先默念所求之事,而后取过刷着红漆木、分为两部分的圣杯,圣杯为半月牙状,一面凸起面,一面是平坦面,分别对应一阴一阳。 投掷圣杯,一阴一阳代表“圣”,既神明应允所求之事。 两个凸面为两阴,代表“阴”,表示神明拒绝所求之事。 两个平坦面为两阳,代表“笑”,既神明笑而不语,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重新组织语言,再来一遍。 几百年来,“妈祖信仰”早已脱离封建迷信范畴,在几个沿海城市得到传承,形成了许多项具有地方特色的信俗类非遗文化。 赵恕以前就说过,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家中攢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轮船,赵归璞从小耳目熏染,自然也是随民俗信仰的。 眼下吴且见了妈祖庙,心中便莫名笃定,能在这里找到人。 …… 迈过小庙门槛,中午时候也不是什么节庆日或者初一十五,庙外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中贡香青烟袅袅。 在往里走,吴且便看见身着薄外套,一身灰土唯独一双手洗得干净的男人手持三注净香,跪拜妈祖像前。 左手食指与中指拢住香托,拇指抵底部,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香举眉毛平齐,微微倾斜,香尾对准眉心,弯腰三拜。 男人眉眼平淡,数秒后合眼睁开,香以左手入香炉,又跪回妈祖像前。 从始至终他脸上无所求,无有欲,只是平静的跪拜神明,且长跪未起,似心事重重。 站在庙外,吴且一言不发,此时已经是心知肚明,若来圣佛相前无所求,无有欲,不回向,那寻求大概只有一件事,他对某事心怀愧疚,此时妄得一瞬心安。 那一种蒙着一层薄纱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好似在青烟香袅中被解开,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明明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下定决心,让世界只剩下彼此。 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眼中也只有对方。 心知肚明这样的做法自私,不道德,卑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许会遭到谴责,但是在那个海风刺骨的夜晚,月夜下还是坚定的拥抱了。 可心中的愧疚还是存在的吧。 触碰越甜蜜,对彼此的渴望多一分,希望在一起的执念不受控制的疯狂增长时,内心的不安宁也在与日俱增。 “抱歉。” ——是哥哥从弟弟手中抢过来的感情。 哪怕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每一次还是甜蜜的痛苦着,生怕这种不道德的事会遭到报应,报应落在自己的恋人身上。 吴且站在男人的身后,看着他双手合十说着“抱歉”这样的话。 话语落下时他的眼神冷了三分,心想这时候才来说“抱歉”是不是假惺惺且迟了点,但凡有良心的神明都不能原谅你。 结果下一秒便又看见跪在妈祖像前的人深深跪拜下去。 “如有报应加身,皆付诸我赵归璞一人。” 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比吴且在任何的寺庙里听过的任何祈愿与歌颂更加虔诚。 吴且站在原地呆了三秒,又懂了男人的意思—— 抱歉。 但我不后悔。 要罚就来,但是说好了因为这都是我的主意,所以请只罚我一人。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生气这人擅作主张,又觉得好笑这人尼玛跟神佛都能那么横。 在男人第三次跪拜时,他抬脚跨过门槛,这一次终于有了脚步声,被Alpha听见了,直起身时有些茫然的转过身来。 看见黑发Beta横冲直撞的身影,他都来不及惊讶,就看见他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 赵归璞的话还未落,就看见黑发年轻人伸手拿过了贡桌上的圣杯,眨眼间塞到他手上。 然后吴且捧着他的手,托着他将圣杯掷出。 “咔嗒”两声,圣杯落地,一阴一阳,正好落在男人屈膝所跪蒲团面前。 盯着面前落地圣杯,男人一瞬陷入沉默与愣怔。 “看见了吗,赵归璞。” 头顶传来清冷且清晰的声音。 “妈祖娘娘说了,‘可以‘。” 他抬起头,落入一双明亮而清醒的黑色双眸中,那双眼睛锋锐,凛冽…… 赵归璞觉得或许自己死后一百年都不可能忘记。 “听到了吗,赵归璞,神明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大概是感觉到有一阵的头晕目眩,一时间好像 也不知道该去看地上掷圣杯的结果再确认一下,还是应该先回应从头顶笼罩下来的摄人心魄的气势—— 然而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很诚实的做出了答案。 他伸出手将面前站着的人拉得弯下了腰,自下而上的吻住了黑发年轻人的唇。 温热的唇覆盖至对方唇上时,还能品尝到他方才在码头上一路走来时吹透风的冰冷,和干涩。 赵归璞依然是跪在蒲团上,像是跪在神明的面前,也像是跪在黑发Beta的面前,他用舌尖湿润对方的唇,细细温润得恢复了血色后,才从他的唇缝间探入。 扳住吴且的脸,男人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被温热的口腔包容,对方在片刻的愣怔后,就以更加激烈的热情回应了他,混乱的鼻息以比今早亲近十倍的方式喷洒在彼此的上唇—— 过电一样的热流通过交换的唇舌传遍全身,他的手从黑发Beta的手臂滑落至他的腰间,将他重重摁向自己的怀中—— 无论道德伦理,世俗羁绊。 此刻。 神明应允。 神明见证。 第101章 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吴且没有信仰,但走前也恭恭敬敬的从取香处取了香,拜了三拜,又把香插到香炉里,不为别的,纯纯答谢妈祖娘娘一击即中的圣杯。 出庙前掏了掏口袋把身上时常揣着以应急用的一百多块连整带零全部塞进了功德箱。 黑发年轻人展开钱一张张往木箱子里塞的很认真,身后高大的Alpha抱着胳膊像一座小山似的站在他身后,挑眉看着他。 等吴且直起腰,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这么高兴啊?” 吴且回过头看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但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确实很开心。 赵归璞也不问了,把人摁在经过一整个夏天暴晒开裂的红墙上又狠狠亲了一遍。 这人啊,原本有所顾忌,表现出来的克制又儒雅,像真的不动凡心的佛祖转世。 然而等放下心中的枷锁,他便百无禁忌。 媒体总是争相报道赵先生过去的感情经历为零,小学生都知道稍微要暗恋一下前桌的女同学才叫青春,但他就喜欢耽误青春…… 在太平洋给鲸鱼抠藤壶比同别人谈恋爱有趣。 但上天待他不薄。 男人学什么都快,光在同一个人身上实验第二次,便比得上那些自诩身经百战、舌头能把樱桃梗编出一个结的人,准确的找到怀中人口中的敏感瘙痒点,舌尖有意无意的逗弄。 吴且刚开始还能招架,最后被他亲的只能很丢脸只有忙着用鼻孔喘气的份。 一半力道靠背抵着墙,另一半力道挂在男人的脖子上。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痒意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了一只只虫子,在浑身上下到处爬,引得战栗不止。 当男人的指腹扫过他的唇瓣,他还能闻到贡香残留的香残。 香是那种比较便宜的香,香尾常年在海边潮湿,握过手指上会留胭脂色红痕。 “你怎么想到跑到码头来找我?” 赵归璞低头看着吴且,此时黑发Beta微微偏开脑袋,正抓紧他短暂挪开唇瓣的机会大口呼吸,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喉结处…… 唇角是被他指腹上的红痕蹭上的一抹痕迹。 又碍眼,又好看的。 吴且喘了片刻,理所当然的看他:“给你发消息半个小时才回。” “我也可能是临时开会。” “再临时你也会发信息通知我。”吴且说,“而且你公司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没有哪个公司连员工的午休时间都剥夺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归璞没辙了。 等了一会儿准备转移话题,这时候喉结被人轻飘飘撩了一把。 “还有,早上你不亲我,我得问清楚怎么回事。” 赵归璞笑了:“观察那么仔细?” 这时候吴且终于被他从墙上放下来了,拍拍身上蹭的灰,身后的拍不到就很自然的转身让男人拍,一边感觉到他在拍自己的背,吴且“嗯”了声:“要说你一点不想亲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我想了下,不能说服我自己。” 赵归璞拎起他卫衣的帽子,整理了下形状,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半戏谑道:“怎么不能?” “就是不能。” “这么自信?” “不是。” 吴且的声音无波澜无起伏。 “在车上的时候,你都硬的就差把我就地正法了,不像是不想亲我。” 身后窸窸窣窣给他拍灰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大手结结实实的拍在他的屁股上。 用劲挺大的,吴且被拍的“嘶”了声。 …… 吴且跟赵归璞回到休息点时,许多人在吹口哨。 刚才负责给吴且带路那叔叔口哨打得最大声,看着两人走进他还嘲笑吴且:“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还没追求到老赵的时候你还犹豫,说什么‘可能‘‘不确定‘……哦哟,你嘴巴是被蚊子咬啦,冬天还活在海边的蚊坚强,变异品种果然好毒!” 吴且心想这叔可真能拱火啊,一转头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挑眉看向自己。 应该是对他所谓的“可能”“不确定”不满意。 小吴老师只能用口型倒打一耙:你不亲我。 赵归璞轻笑一声,不同他计较,转身去取了好好放在旁边的打包的饭菜—— 刚才吴且有说自己是来给他送饭的。 打定的主意是如果“赵归璞不亲我”这件事能解决,他们就一起坐下来吃午餐。 如果男人给予他的回答糊弄又稀烂,他将拿饭菜去喂野狗。 ……至于哪里有野狗,澄心码头附近多的是,有几只甚至有名有姓的,在网上都算野生网红狗。 赵归璞弯腰拎起饭菜,问吴且不知自己有没有资格吃。 周围的叔叔们又开始起哄,吴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赵归璞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但仿佛耳聋一般坚定的掰开筷子递给黑发年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早出门前还在想晚餐想吃酸辣土豆丝。 吴且不确定这话是不是逗他的,但男人表现出了对这道菜一定的偏爱…… 另一道菜没怎么伸筷子。 直到吴且夹腊味给他,看他浅浅蹙眉,才知道这个人不是喜欢土豆丝,而是不喜欢腊味。 都这样了还要在这假装自己不挑食,像是要给他刚满三岁的男朋友立人设,做榜样。 “幼稚。” “不能挑食。” 吴且把腊味捡到自己的碗里,头也不抬地说:“别说话了你。” 吃饱喝足后,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安叔问老赵下午还领不领工作,老赵摇摇头,说今天会提前离开。 ——码头工老赵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 他带着烦恼来到澄心码头,出汗、扛包、挂锁、烧免费的香、拜信仰的神,一系列活动后,烦恼消失了,他准备走了。 澄心码头的锁工到处都有,赵氏上下万把人口等着他养活。 走的时候没忘记从包工头拿去支取他半日工钱,拢共二百五十块。 吴且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将两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五十的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 “以后也不会来码头了吗?” 赵归璞只是摇摇头,说:“人生的烦恼无穷无尽,哪里会有结束的一天。” 他说着,带着吴且离开澄心码头,这一次他主动牵住了黑发年轻人的手。 此时男人里面穿着白色工装背心,外面一件牛仔外套,跟早间新闻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签下百亿战略合作合同的赵归璞丝毫不相关…… 他更像是澄心码头的网红野狗阿黄。 就那只虽然龅牙且瘦弱但不知道为何总有新的女朋狗且半个码头都是它后代的黄毛鬼火狗。 这样高大码头工Alpha牵着一身潮牌至少加起来大五位数的黑发Beta少爷来到主街区,引得人们频频侧目。 他们在一个蛋糕店门口停下,炒菜可能味精放多了,吴且特别想吃甜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让赵归璞等等他,男人已经转身进了蛋糕店。 五分钟后,他拎着个纸盒子出现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完整的四方形的草莓拿破仑,红色的草莓点缀,上面撒着糖粉。 吴且看到蛋糕盒子上的小票,249块。 吴且说:“哟。” 赵归璞拎着盒子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现在吃吗?” 店门边有几张供客堂食的桌子,赵归璞说着的时候已经拎着吴且进去重新坐了下来。 前台卖蛋糕的小姐姐脖子伸得已经比王八还长—— 英俊高大的码头工Alpha站在五彩缤纷的冰柜前,认真挑选后掏出汗津津的二百五十块现金买一个二百四十九的蛋糕已经很精彩了,两分钟后他拎进来一个打扮的很好的Beta。 好吃程度瞬间暴涨+10086。 富家子弟和码头糙汉谈恋爱这种文学,我谈我不去,你谈我强推。 吴且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开车回赵氏大楼也得半个小时,他就问赵归璞来不来得及。 中间放着蛋糕盒子,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没立刻回答…… 吴且幻视了给家里小猫买了很贵的进口罐头的自己,总而言之就是一脸慈爱。 “原本准备在码头待一天。”赵归璞说,“工作都安排在晚上了。” “……” 这是准备搁妈祖娘娘面前跪一天吗? 心思那么重。 吴且不揭穿他,隔着桌子揉了把男人柔软的头发,将它弄得乱了些,而后站起来自己掏钱去买了两杯咖啡,回来时赵归璞脸冲着店内呵欠连天。 想必是这几天都是白天苦力活,晚上当赵总,连轴转到睡眠不足。 吴且不知道该不该心疼他,心疼Alpha倒霉三年,谁让他有想法不跟自己说……但他确实也许是无法开口,这让吴且心中的怨念又抵消一些。他低低说了句:“晚上早睡,明天我去接你上班,然后在你办公室守着你哪也不许去。” 赵归璞“哦”了声,轻飘飘道:“还有这种福利?” 吴且没理他,坐下开始自己的下午茶。 刚吃了四分之一块,甜品店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余光瞥见是个穿西装的中年大叔,刚开始吴且头也没抬。 直到中年大叔一个箭步上前,动作飞快的拎起坐在他对面男人,并且抡圆了拳,吴且惊了一下。 “爸?!” 吴且手中的叉子掉在蛋糕上的同时,吴文雄的拳头精准的被码头工老赵抬起来的手接住,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噫”…… 看上去显然也是对眼前的情况有点拿不准主意。 早在吴且喊出那声“爸”时,收银台后面的蛋糕小姐姐半个身子已经“嗖”地探出了柜台,此时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睁睁瞧着那码头工转过头,笑眯眯的问Beta少爷:“怎么办,被发现了。” 蛋糕小姐姐:“……” 卧槽,渣男! 此时吴文雄的拳头还包在赵归璞的手中,他犹豫了下转过头又问:“这一拳让你打下去,你就不会觉得稍微比较撒气?” 吴文雄牙都要蹦碎了,没忘记这会蛋糕店还有别人,压低了声音:“这是你弟媳!” 赵归璞抬了抬眼,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似很不喜欢听这种话:“都解除婚约了……甚至不是我主动提的。” 吴文雄气的狂抽气,他妈的他就说那日同赵家商量解除婚约,这赵归璞答应的那么爽快——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赵归璞!”他喊完男人的名字,气得脑子空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要不要脸啊!!你怎么连吃带拿的!” 骗我的钱搞码头就算了,还要骗我的仔! 有毒吧?!!! 吴文雄最后一句话除掉名字部分,是中气十足的喊完的,喊完之后看见身着脏兮兮牛仔外套、蹭的全是灰的汗衫背心,气定神闲都坐在那。 沉默半晌,他眼底波澜不惊,点点头道:“我不否认。” 吴文雄两眼一翻,差点气撅过去。 这时候吴且站了起来,扶着吴文雄,脸上挂着讨好的的表情喊了声“爸爸啊”—— 「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跟我保证过的,等他留洋回来,就要同我一起打理家业!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啦!」 吴文雄:“你敢?!” 吴且:“?” 吴且:“我还什么都没说!” 吴文雄托着自己的儿子往门外走,脸上挂着“棒打鸳鸯”,这时候赵归璞也不好抢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且“哎”了两声,频繁回头。 先是看他,再看蛋糕。 赵归璞站起来跟了两步,至此又只能回头去打包蛋糕,门一开就听见吴文雄在骂“你个死仔,马路对面有狗仔看到冇”,于是赵归璞迈出去的一条腿又缩回去了,淡定的从口袋里掏了掏,戴上了口罩。 …… 第二天,吴家早餐桌边气压很低。 李君碧举着今日《江城晚报》的娱乐版。 今日头版头条是: 【赵归璞新闻高调示爱,自爆「脑性恋」对象,豪门未婚少爷小姐集体心碎!网友:就讲学习有用,高智商除了考大学还能钓金龟婿。】 配图是赵归璞在新闻中的图。 在下面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板块,平齐的,她能看到自己的乖儿子也有同赵归璞出现在同一报纸版面的一天。 【江城新贵吴文雄爆血管!千亿王国花落码头黄毛,宝贝仔暗会码头筋肉工,蜜食平价蛋糕甜过黑松露!】 吴且:“……首先那个蛋糕二百四十九它一点不平价,动物奶油,新鲜水果,童叟无欺——冰箱还有剩你要不要?” 李君碧没理他,细细阅读报纸。 新闻副标题: 【狗血豪门与穷小子叛逆情惊现澄心码头,筋肉工哥哥工字背心收服天真富二代,什么百闻酒店下午茶,少爷独爱码头平价拿破仑。】 吴且:“……” 这次吴且是真的笑了。 因为百闻酒店就是黄毛码头筋肉工开的。 他站起来拿过手机,拍照准备发给赵归璞看,以免他又不看娱乐版错过这么好笑的高光内容。 报纸从李君碧手中抽走,吴且发现江城晚报的编辑真的有才,在疯狂八卦他和码头工不得不说的禁忌爱恋时,还很贴心的配了图—— 左边是摆盘精致的法式甜点蛋糕,右图手搓芝麻糯米糍,糯米糍旁边还有OS配字:少爷就爱我这种朴实无华又流心的好味平价! 吴且笑得想死。 旁边李君碧一言难尽,问他是不是有病:“让你和赵恕联姻,你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赵归璞,赵归璞现在有对象了,你破防到跑去码头找这种黄毛仔……这是示威给谁看?叛逆给谁看?吴且,你真的是乱来,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啊——” 吴且:“哎呀,妈妈!” 李君碧:“闭上你的狗嘴!” 又来了。 吴文雄淡定的抿了口咖啡,一脸冷漠的看着妻子满脸吞了苍蝇似的表情—— 昨天他也是这种语气喊我,一边喊一边还把那个连吃带拿的黄毛挡在身后。 打定了主意今日一言不发,免得气死,奈何孽子这时候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又要跟爸爸借迈巴赫。 吴文雄现在已经用脚指头都猜到他要开去干什么,头也不抬:“不借。有本事叫你的码头筋肉工给你买。” 吴且“哦”了声,拿起手机。 吴文雄黑着脸抢走他的手机,把车钥匙砸他脸上。 黑发年轻人拿起钥匙勾着在手里转了几圈,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咯!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滚!”吴文雄说,“滚滚滚!” 第102章 哥,你看见我的未婚夫了吗 吴且到赵宅时还算早,车光明正大的停在赵宅前,拿出手机看了眼,手机不出所望的爆单了。 不算那些给自己拍照报纸抠问号的,最上面的兰因发言真的贱。 【小呀么小兰因:大清早被张庚辛摇起来吃瓜。】 【小呀么小兰因:哥哥,当初你同我分手是因为我没穿工装背心还是没同你蜜食甜过黑松露的拿破仑QAQ?】 【小呀么小兰因:呜呜呜!】 在吴且冷笑着提醒他,提分手的不是自己时,赵归璞拉开了车门。 “吴老兄还肯把车借你,说明他对我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满意。” 男人弯腰坐进来,一边说着一边长胳膊伸过来,掰着驾驶座黑发年轻人的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舌尖不老实的探进来巡视一圈,在擦枪走火前收走。 “早。” 才开始低头系安全带。 吴且抿了抿唇,启动了车,淡定地提醒他不要得寸进尺,他再喊他老爸“吴老兄”提醒他辈分在那,下次不要讲迈巴赫,他老爸会把车的四个轮子都卸掉,玉石俱焚,大家都别想好过。 “一把年纪了情绪还这么不稳定吗?” “你就是总这么说话他才讨厌你。” “哪部分?” “‘一把年纪‘。” 汽车开出去前,吴且随意把手机扔在了中控,屏幕亮起是兰因发来好大一串“……”,赵归璞看见了。 拿起黑发Beta的手机正大光明的看,看完语气比较淡定的问:“谁啊,大清早的还要聊天。” “我方才都给你发了《江城晚报》娱乐版今日精选,你怎么忍得住不看完剩下的?” 吴且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不看人家看,看完当然来问我码头筋肉工是什么东西。” 赵归璞“哦”了声,觉得娱乐版属实是不值得看一眼。 但吴且发来的他倒是有认真看两遍。 扒弄着黑发年轻人锁了屏的手机在心中掂量着这时候要锁屏密码会不会显得太急迫以及控制欲太强,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问:“所以这到底是谁?” 吴且:“……前男友?” 赵归璞:“……” 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有“前男友”这种东西,那个Omega么,现在是张庚辛的小男友。 赵归璞:“前男友这种东西最合格的出现方式就是像死了一样地不出现。” 好在赵总讲这个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出小区,开到大马路上停在红绿灯前。 所以开车的小吴老师可以挂好空挡然后笑个够,在红灯倒数十秒时探过身子去亲一亲男人紧绷的侧脸。 …… 到了赵氏,吴且停好车,陪赵先生上楼,送佛送到西,以及说好的今日一天在办公室守着他,就要说到做到。 赵归璞的办公室里没有太多他身上的味道,更多的是角落放着的佛手柑散发的果香,任何人走进这间办公室都不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感到不愉悦。 吴且站在赵先生的办公位后面勾着脑袋看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早高峰的繁华热闹,听着赵归璞把一个会放到了下午。 电话里蒋尾问这是什么君王不早朝的操作…… 赵归璞淡定的说我都在公司了,比你来的还早。 蒋尾说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肯开会,赵归璞把扒在落地窗上的黑发年轻人揽着腰拖回自己的怀里,然后告诉蒋尾,因为不想被骂“君王不早朝”,但他确实也是不太想早朝,这年头谁想上班呢? 而且导致他不想上班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他办公室里。 吴且看着赵归璞三言两语打发掉了秘书,挂掉电话,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来得及讲一句话,那边吴且的手机又响。 男人长叹一口气,将脸埋进坐在自己腿上的黑发年轻人的颈窝,声音沉闷地问:“他们好烦,能不能挂掉?” 吴且一边说着“可以”,但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改口说:“不行。” 赵归璞挑起眉,怀中人翻过手机给他看了眼:“鬼来电。” 来电人:赵恕。 不知道什么烂医院,还要给躺在病床上情绪很不稳定的半死病人派发报纸,督促他们阅读学习,生怕他们少打哪怕一针镇定剂…… 讲不讲人性? 吴且准备一会儿就去把那家医院告上中央法庭。 赵归璞做作的唉声叹气消失了,脸上表情消失了一瞬,垂眸盯着吴且手中的手机,似乎在思考是替他挂掉还是让他接听。 吴且接了,但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说不出话来还是在酝酿……? 半分钟后,吴且耐心没了,开始怀疑其实是手机坏了才没有声音,“喂”了一声,然后听见一声巨响。 大概是什么重物被砸烂的声音。 声音蛮清晰的,因为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对面粗喘如牛的声音。 啊,是了。 黑发Beta面无表情冷漠的想—— 媒体可以认不出,亲友可以认不出,但是身为亲弟弟的赵恕,怎么可能认不出哥哥的身影呢,哪怕男人在那则新闻里只是十分模糊、隔着玻璃窗的剪影。 “我还在医院躺着。”赵恕的声音嘶哑又狰狞,“你们在干什么?忍不住了,是吗?” 吴且眨眨眼,这时候肩膀上一沉,是赵归璞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像避如蛇蝎似的立刻弹开,仅仅是比较回避的拿起一件文件开始翻看…… 对此小吴老师比较满意。 神明首肯真的蛮有分量,建议以后举棋不定的暧昧期情侣都去拜拜坚定一下内心。 把注意力放回电话,吴且听到赵恕那边的机器已经开始乱响,仿佛眼睁睁就要被气死,背不了这个锅,于是他选择息事宁人:“我和你哥正好在码头遇到,喝了个下午茶……媒体要乱写,我有什么办法?” 他停顿了下,声音更加温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江城晚报》记者,为了销量,他们不择手段。” 赵恕沉默了片刻,问:“头版那条,我哥官宣呢?” 感觉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黑发年轻人笑了:“你哥的事,你去问他,你来问我?” 电话那边的机器还是响彻了天际,吴且听见有医护人员让赵恕放下电话,赵恕当然不理,只是对着吴且冷笑:“你们最好是偶然遇见。” 吴且:“不然呢?” 赵恕:“不然我就要问问我哥,如果想要把我踢出局,那天割我腺体的时候,何必不把我一刀直接废了,也好给你们让让路。” 这话说的就有些狠了。 简直是往哥哥的心头扎刀啊。 赵恕声音落下,吴且立刻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条胳膊从一开始的放松至瞬间收紧,他没回头,连他都不忍心回头去看此时男人脸上的表情。 他只是抬手,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腰间那只手背青筋暴起的手。 “赵恕,”黑发Beta声音冰冷的说,“我和你哥如果不是偶遇而是约好了在那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两家已经一致决定解除了婚约。” 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 吴且冷笑,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倒影,好像也不能含糊他此时清楚的看见自己凌厉的眉眼。 “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承受和接受这个结果。”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仪器声响似乎变得非常遥远,与此同时,年轻的Alpha如野兽般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 吴且几乎能想象到他双眼通红的样子,但没关系,问题就这样变成了选择题,堂而皇之的扔给了生性多疑的人。 “不要在讲这种让你哥听见会难过的话,他也很愧疚。” 愧疚什么,可以是弄伤了弟弟的腺体,也可以是抢走了弟弟的心上人。 “别废话了,好好养病。” 说完这四个字,吴且挂掉了电话。 像是扔什么晦气的东西,他扔远了自己的手机,一转头看见抱着他的男人正不动声色的翻看文件,手中握着笔正龙飞凤舞的在文件的最后落下自己的签名。 吴且叹了口气,伸手去抽走了他手中的笔:“看得进去吗,就敢往文件上签名?” 捧着男人的脸,后者的脸上明明淡然如无事发生,但吴且还是轻而易举的从微垂的睫毛看出了他的纠结。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最开始是吴且主动的,轻柔的含住男人的薄唇,用舌尖很有耐心的软化他轻抿的唇角…… 温情的时刻大概持续了数十秒。 赵归璞抱着他站了起来。 吴且吓了一跳,下一秒又被放到了男人的办公桌上,方才签的文件就在他屁股下面,签名处可能墨迹模糊了,下场只能是碎纸机。 放在腰间用来拎他的大手再也没挪开,一边揉他的腰,男人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滚烫的舌尖有沉木的味道,大概是此时索吻的人心情实在很糟糕,所以与平日里不同,这一次沉水乌木之外好像还带着雨水的气息,有些阴郁。 嘴里的舌头动作有些急切,温度也很高,过了好一会儿吴且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很认真的舔自己的下唇,温柔缠绵。 不怕强取豪夺的暴风疾雨,反而有点怕这种淅淅沥沥的绵延,黑发年轻人微微睁眼,用黑亮的眼睛看着男人…… 男人俯下身,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温热的舌头再一次钻入他的口中,最终是在他的懵逼中放过了那被染得愈发鲜艳润泽的红唇。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腰间那只不老实的大手已经从他的卫衣下摆钻了进来—— 耍流氓这种事任何人对着心动对象都能无师自通,吴且被拨撩的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连两粒浅色都悄无声息偷偷的立起。 男人碰到,就发现了。 掀起他的卫衣,忽然伏下身去,薄唇距离那处就差大概也就两毫米,吴且之前扔的远远的手机又响。 这一次是吴文雄。 在男人不耐烦的咋舌音中,吴且推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接了电话,那边声音中气十足:“送到码头冇啊?你都走了一个半钟,导航显示现在从家里到赵宅再到澄心码头只要四十五分钟,一个半钟够你现在出现在小区门口……” 吴且:“……” 从导航判断轨迹的这种潮事也是被吴总赶上了。 吴且:“什么意思?早八门禁?” 吴文雄:“你老子要用车,有什么不对吗,不用上班?!全家喝西北风啊?!” 怪不得刚刚真的舍得把车钥匙给他,原来在这里等着。 小吴老师恶狠狠的挂了电话,恶狠狠的把身上穿着的卫衣拉下来,裤子紧绷的他难受,他又恶狠狠的从赵先生的宽大办公桌上跳下来。 “你可以把下午延迟的会上午开掉了。”黑发年轻人怨气冲天的说,“我爸管的好宽。” 手机隔音不算好。 那么近的距离赵归璞把吴文雄的呐喊听的清清楚楚。 ——当然也很难说吴总就是喊给他本人赵归璞听的。 只是被这一打岔,年长的Alpha心情似乎好了点,抬起手摸摸黑发年轻人的脸:“那怎么办,老爸的车……要不老公给重新买一辆?” 不可否认的是他说“老公”时,吴且的心跳狠狠地跳了好多拍—— 表面一脸淡定讲“少讲鬼话”,心里重点完全跑偏,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人自称“老公”时真的好他妈性感。 他抓着男人的领带,在其俯下身时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开玩笑道。 “那你买嘛,不要宾利,劳斯莱斯好像又太老气。” …… 吴且走后,赵归璞真的有在好好工作。 小吴老师回家补了个踏踏实实的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看手机已经有好多条未读消息,其中大多数是图片。 点开一看是有人把他开的玩笑当了真,从午休开始每隔三分钟就发来一辆车,从兰博基尼的SUV到阿斯顿马丁,从这个还行到那个也不错,发着发着男人显然是有了明显的偏好,因为发来的牌子只剩下了阿斯顿马丁。 吴且划了划图片,觉得有一辆赵归璞评价“不老也不年轻,你开还是我开都不违和”的紫黑色确实不错,查了查价格,吴且顺手转发给了吴文雄。 【吴且:爸爸,我要这个。】 吴文雄开着会,面对下属一塌糊涂的报表本来就很不耐烦,低头一看手机儿子又跟他当伸手党,顿时更加烦躁—— 车不是不能买,事实上吴且从回国过得像要饭的原始人到现在这样主动要豪车,吴文雄十分欢迎这样的改变…… 但想到儿子那么积极要买车,只为接送赵归璞上下班,他连二手的人力三轮车都舍不得。 于是吴文雄把赵归璞发给吴且的图片又原样发给了赵归璞,告诉他吴且想要,买吧。 赵先生立刻回答:好。 吴文雄一头问号,不知道为什么赵归璞看着挺高兴的,就给他打了个问号。 那边赵归璞让他看看图片的右下角,吴总打开一看,发现这图本来就是赵归璞通过相关软件自己的账号保存发给吴且的,图片右下角还有“ZHAO”的水印。 吴总“……”了下感觉到自己被人做局了。 想要把两人一起拉黑,眼不见为净,奈何下午就有一个要去赵氏的会,晚上他还要回家吃饭。 两人地下恋搞得过分嚣张,还要频繁挑衅。所以这是他们最后得意的一天—— 之后吴文雄就把吴且看得很严,以及澄心码头的易主就在眼前赵归璞也忙碌起来,所以小情侣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每天雷打不动的也就吴且跑去送赵归璞上班的那点时间。 搞到最后小吴老师感觉自己像跟少爷谈恋爱的司机。 天天偷鸡摸狗个没完没了,连接吻都充满了车里香薰的味道。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来天,某天下午由专人将一辆紫色阿斯顿马丁Vantage开进他家院子,与此同时,赵先生发来信息,让他不要嫌弃车太便宜,毕竟最近确实有点穷。 吴且苦笑不得的同时,发现自己几乎可以想象到男人一本正经讲这个话时候有多可爱…… 可惜他看不到。 对恋人的思念在这一秒达到了巅峰,成年人了好好的谈个恋爱将近一个月只能牵牵手、隔着汽车中控台接吻,这谁受得了……?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问吴文雄准备这样从中作妖到什么时候,吴总说:“直到地球毁灭的那天。我在开会,挂了。” …… 时间来到十二月底,此时圣诞节刚过,商场里的圣诞装饰都没来得及撤下来,赵恕出院了。 他出院以后可谓是乖巧的不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挨完那一顿打后就会跟哥哥决裂至少会冷战一段时间,谁知道他完全没有,还转性一样,每天跟着赵归璞到赵氏上班和下班。 这让司机小吴彻底失业。 小吴老师跟赵先生变成了网恋关系。 转机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老天爷真的有本事把转折的好事拖延症到本年最后一天。 第二天就是元旦。 无论是吴且还是赵归璞都是那种没什么仪式感的无聊成年人,所以这天晚上两人在闲聊,盘算的重点并不是“明天跨年”,而是在赵先生忙成陀螺又被弟弟看的很严的日子里,究竟哪天才能见上面。 赵归璞说:“明天晚上有个商务应酬,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早点结束……” “明天不行。”吴且绝望的说,“明晚我有个酒会。” 赵归璞挑起眉,不明白酒会怎么可能比自己重要。 吴且解释,今年在CBA表现的也不怎么滴的海龙俱乐部准备在酒会上同他还有几个球员正式签约,用新的数据师,新的阵容,迎接新的一年。 赵归璞说:“哦,那确实比和我约会重要一点。” 吴且用了三秒来思考男人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很快他发现对方神色正常且严肃,看来是真诚的祝福他人生进入新的职业阶段。 接下来两人随便聊了下酒会结束的时间,准备硬挤一点约会的时间来。 实在不行到澄心港一起看一眼跨年烟花,人挤人的环境中,埋伏在人群中倒数然后接吻也可以。 吴且说了个酒会大概可以脱身离开的时间,赵归璞说好像来得及,吴且又说了个地点,犹豫了下又心疼赵归璞跑来跑去太辛苦:“如果离你太远就算了吧,下周我——” “嗯?” “啊?” “你们不会是要用元庄三层的宴会厅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原本我想用那个厅,结果他们告诉我很早前就被一个俱乐部预定了……明天我就在你楼上应酬。” “!!” …… 江城这地界,篮球俱乐部可能打球打不过别的地区的俱乐部,但人情世故上那是一等一的到位。 吴且到了元庄才发现俱乐部老板把邀请函发给了包括孙迷在内红铁中学篮球队的每一个成员,抱歉又高兴的邀请他们见证他抢走他们的带队指导老师兼队伍之魂的仪式。 赵恕也在。 其实赵氏小公子出院后,吴且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此时再见觉得好像恍然隔世—— 就短短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他的头发剃得更短了,侧面几乎露出底下的轻色头皮,还用剃刀剃出三道狼青造型。 身着锡铁灰色西装的少年Alpha脸色还是很苍白,后颈上也堂而皇之的贴着纱布,但他举着红酒杯满眼漫不经心的站在那,哪怕在一堆正经篮球队员当中依然鹤立鸡群。 吴且走进酒会赵恕就看见了他,正与他人交谈的少年毫不犹豫打断了讲话,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凌厉。 盛气凌人。 吴且对他笑了笑,觉得没必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搞得鸡飞狗跳,《江城晚报》娱乐版他不想再上一遍,现在整个江城都快把对他的刻板印象放在“有法式甜点不吃要吃芝麻糯米糍”这方面。 他随手取了香槟杯站在赵恕身边,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可能有人猜到,自从那天吴且坐在赵归璞的怀里接完赵恕的电话,两人再也没有讲过话。 赵恕的胳膊自然而然的揽在黑发年轻人的腰上,两人的亲密与和谐仿佛是对报纸上那些谣言的回应。 什么出轨,什么码头工,不存在的。 要是有,赵恕早就发癫了。 但他没有发癫,而是搂着他的未婚夫笑得一脸灿烂。 将近十点的时候,吴且签下了海龙俱乐部给他的合同,众人的掌声中,他懒洋洋的仰头将手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说出去透透气。 黑发年轻人皮肤很白,所以喝酒有一点点酒精上头就很明显,白皙的脸上透着血色,看着是有些微醺。 实则上也是。 吴且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阳台门,被迎面灌过来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个抖,从口袋里摸出烟准备来一只提提升,再发信息问问赵先生要不要下来偷个情—— 结果一条腿刚迈出阳台,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抓住摁在了门边的墙上。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作为光亮来源,吴且却在一瞬间嗅到了熟悉的烟味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第一时间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腰,吴且把鼻尖埋进他的衣领中一顿狂吸,赵归璞也喝了酒,现在身上是洋酒特有的那种酒味掺杂着一点点沉水乌木的香,空气中带着水汽。 就好像隆冬的会所阳台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淅沥沥的春雨,万物便开始勃勃生机。 吴且正这么想着,这时候天上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绵绵细雨,好奇怪,他和赵归璞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下雨。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缓慢的吻,赵归璞低下头用脸侧蹭怀中的黑发Beta:“不巧。我给你发了信息,所以在这等你。” 吴且“哦”了声,眨眨眼:“我没看手机,准备来阳台发短信问你要不要下来。” 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让他们低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滚到一起去,元庄透气的阳台那么大,他们两挤得却像是不小心被塞到了沙丁鱼罐头里。 赵归璞将吴且摁在门后深吻,肆无忌惮的水声响彻空旷的天台,吴且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一边扯开了男人的衣领,解开了他两颗扣子,扎的整整齐齐的领带被他弄得一会赵先生可能完全没法见人。 但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最注重仪容仪表的人却表现得完全不在意,他唇角上扬,显示着衣服乱不乱什么的,要看搞乱衣服的人是谁。 “喝多了?” 赵归璞一边问,手也没闲着,手从黑发年轻人的裤腰中勾进一根手指,想要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西装裤里解放出来—— 结果拽了下,没拽动。 吴且埋头到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发出猫咪偷吃到了主人晚餐炸的鱼时那种愉快的气音。 赵归璞的手抽出来,有些困惑的顺着往下摸,然后就摸到怀中人大腿根往下有一圈不同于衣物的环圈,束缚固定在他的大腿上。 是衬衫夹。 男人的手当场僵硬,半晌之后脑袋脱力一般埋进黑发年轻人的怀中,赵先生的语气无奈:“你今晚根本没打算让我回家。” 吴且抱着他的脑袋,没说话,食指卷起他发顶稍长一点的那一缕卷了卷,细雨不大,男人头发上只是有一点润润的手感,淡道:“赵先生,别把人想的那么坏。” 这么说着,他却十分配合的抬了抬腰,方便男人动作。 从室内带出来的浑身温暖早就散光了,但谁也没觉得冷。 温暖的唇瓣随着掉落的西装裤,落在衬衫夹的那一圈皮质环圈上,然后吻偏移方向,从那东西上落至柔软的皮肤。 吴且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但这就让他很容易像是被本段时间在用的沐浴露腌入味似的,鼻尖凑近了闻,总能闻到那种刺激的人大脑发胀的香,像是玫瑰混合着牛奶—— 那是人类真正的费洛蒙在发酵。 吴且满足的仰起脖子,喉结滚动。 很远的地方某家公司的霓虹灯出现了故障,一会儿亮起一会儿熄灭,像是只存在于都市里的星星在眨眼。 远处车水马龙,所有人都在急着奔赴下一年,谁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总是出现在金融新闻或者杂志上的男人正缩在阴暗处,干着像野狗一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下作的事—— 但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费洛蒙像是一颗爆炸的柠檬,到处都是,吴且在赵归璞的唇中瑟瑟发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早就丧失在了不知道哪年哪日。 他抬着腰,像是献祭般把自己送给人家掌控,但实际上跪在他面前的却是那个看似把握一切的人。 直到黑发年轻人开始颤抖,神魂颠倒,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低低的发出毫无具体意义的呜咽。 远处,澄心港传来欢呼的声音,好像是迎接跨年的晚会开始了,连下雨天都不能阻止大家迎接新年的热情…… 哦。 理英他们就有被邀请参加。 天边猛然炸开的绚烂烟火“砰”的闷响好像响彻整个城市的上空,阳台一隅被照亮的瞬间,吴且也看见烟花在眼前绽放,盛开。 一阵完全空白的失神后,他像没骨头似的往下滑落,还好男人及时伸手接住了他,把他抱在怀里。 他扳过吴且的脸,同他接吻,十分恶劣的将嘴里的东西同本人分享一下。 吴且挣脱了下又没挣开。 男人低低的笑着,只是将他抱的更紧,手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面颊,又不住地吻怀中人柔软的唇,好声好气的问他,这里真的好冷,要不要回车上继续。 “我的车拿去保养,今天开的是你前未婚夫的劳斯莱斯。” 吴且问赵归璞是不是也喝多了。 放在平时大概杀了他也不会讲这种擦边的荤话。 “没有喝多,那你去不去嘛?” “……” 哦。 “那还看不看烟花?” ”嗯?刚才没看到吗?” “……” “我也想看。” “……” …… 赵恕在酒会上弄丢了自己的未婚夫。 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反正他好像一回头,吴且就已经不见踪影。 问遍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来到走廊上也空无一人,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倒是开着,空气中隐约送来一股沉水乌木的味道…… 也可能是错觉。 毕竟外面在下雨,阳台上还种了很多植物。 赵氏小公子硬生生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寒蝉,找人找得就差将整个会场倒过来抖两抖,最终慌不择路冲出大门。 外边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雨边做非常密集的大雨,雨像是细碎的幕布一样遮盖着前方的视野,赵恕冲入雨中,正茫然四顾—— 这时候从地下停车场开上来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是早上的时候,哥哥说自己的车送去保养,晚上要用他平日里会坐那辆劳斯莱斯去参加一个商务应酬。 当弟弟的随意摆摆手,还问这种事要什么好特地跟他报备。 瓢泼大雨中,车辆缓缓驶至赵恕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一半,光线黑暗的车内,露出车后座男人平静的双眸,那是赵恕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慌慌张张做什么?” 男人嗓音低磁,问车外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年。 “哥?你怎么在这?我找吴且。”少年睁大茫然无措的双眼,“你看见他没有?” 车内。 赵归璞的手轻抚过在枕自己腿上熟睡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白净的后颈。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 “没有。” 第103章 谁的未婚夫 车窗重新升起,劳斯莱斯在雨幕中很快就只剩下尾灯。 雨点打在车身被完全隔绝了声响,车内静谧一片,只能听见后座二人平缓的呼吸声。 车开过一个有些严重松动井盖发生小小的颠簸,四叔条件反射的透过后车窗去看身后两位—— 从方才开始,他们的姿势就不太有变化了。 赵归璞低着头,一只手从睡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年轻人的后颈滑至对方柔软垂顺的发间,然后轻轻的抚弄,玩弄,将乖顺的头发肆意用指尖捋至各个方向。 他几乎是爱不释手。 回想起方才他抓住对方的头发,是有些失控,力道也没控制好,眼下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啊,也不知道刚才弄疼他了没。 正在游神,忽然感觉到手背被人用指甲挠了下。 男人微睁眼,对视上从下往上看的一双湿润黑眸,此刻已经从方才的疲惫与困倦中恢复一丝清明。 “醒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目光由对方的眼睛转移到他的唇角,昏暗的后座中,通过外面车灯照亮雨幕的反光,他才看见黑发年轻人唇角有些撕裂红肿。 指尖下意识转移去蹭了蹭。 “嘶!” 从唇角发出意味不明的倒吸气音,男人的温柔绻缱没有换来温存,手腕被一把搂住,那双黑色晶亮的瞳眸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像要吃人似的。 “怎么了?” 男人翘起唇角。 大概是声音过分明知故问,捏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像是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 ——那双自下而上望来的眼睛中满满都是控诉。 “赵归璞。” 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到他都不敢认是自己的声音,仅仅咬牙切齿地勉强念完男人的名字,他就无语又沮丧的闭上了嘴—— 吴且有一万句脏话堵在喉咙里。 他喉咙好像都快起火了,那种叫人崩溃的异物感似乎还在。 他当然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四叔被赵归璞打发去城市另一头的雪茄店买他突发奇想想要那一口的雪茄。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车内绝对的密闭空间。 赵归璞的信息素就像是要把人溺毙一样不受控制的释放出来。 在吴且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男人的手压着他的后颈摩挲,跟他说要看烟花。 后来吴且才知道,那不是看烟花,那是要把他当烟花点了直接蹿天上啪的一声炸个稀巴烂以及五彩缤纷绚烂—— 没有人是这样跨年的。 他的一只手搭在赵归璞的膝盖上,以最大程度却徒劳的把自己和这人拉开距离。 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噗”和“咳”两种单调的声音,他想说真的是极限了,他能感觉到从上下唇的连接处只剩下一层很薄的膜,那层膜应该已经是透明状态,可能已经裂开。 因为他尝到了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 但头顶的人不肯放过他。 当他的喉结滚动,喉咙里的异物感像是要把他凿穿,他发出难受的哼哼声,男人才肯停那么三秒钟—— 一秒是良心发现。 第二秒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确认的方式是用穿皮鞋的脚试探性的轻碾了下他紧绷的大腿肌肉。 第三秒,为确认结果,他嗤笑一声。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呢?” 赵归璞其人,江城的商界神话,也是一些人眼中的活阎王。 现在在吴且的压中眼中,他活阎王的形象具象化了。 这人太懂折腾人。 吴且脑子里有一连串毕生所学的脏话化作弹幕飞速飘过—— 他想告诉赵归璞这是正常的反应; 他想告诉赵归璞哪怕他不信但有些时候就是可以脑袋和裤裆分开算; 他想告诉赵归璞他真的吞不下去了,喉咙是用来吃饭的,而吃饭是嚼碎了才往下咽……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赵归璞一只手掌着他的后脑勺,当车窗外很远的澄心港,新年的钟声响起,男人笑着跟他说:“阿且,新年快乐。” 声音如此温柔,充满爱意。 动作如此凶猛,完全割裂。 “This hole is mine。” 远处人群的欢呼声中,男人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撞得移位,这一秒吴且全方位的意识到“Alpha身强体壮,体格相较于其他性别更高大壮硕”是什么意思。 “Stick your tongue out。” 吴且被呛得像是被扔进泳池里,别说听男人的指令,在获得自由呼吸权利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偏开头想吐,此时男人伸出手压着他的下颌,合上了他的嘴。 指腹轻摩挲他的唇瓣。 “Don't let it drip。” 赵归璞真的是个老王八,臭流氓。 …… 不堪的回忆结束,吴且努力不要去继续往下回想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被迫)咽下又苦又涩的东西那个口感。 他真的很喜欢赵归璞,但“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这件事也真的是一个伪命题。 吴且翻了个身,面朝男人的小腹,把脸埋进他的敞开的西装外套里,谴责道:“你他妈怎么跟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 “……嗯?抱歉,没什么经验就是会鲁莽一点,难道不值得原谅一下?” ……借口一大堆。 这声“抱歉”倒是挺陈恳。 男人温吞的道歉声中,那粗糙又温暖的大手落在黑发年轻人的喉咙上,分不清是在息事宁人的安抚还是在点火—— 吴且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喉咙痛并不是“揉揉”就能好的。 然而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得赵归璞一句真诚道歉,面对男人的老实做派,吴且又被堵得无言以对。 但什么都不说又觉得亏得慌,于是想了想,他威胁道:“你等着后悔吧,我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次也这么折腾你。 男人笑了笑:“试试。” 这绝对是挑衅。 吴且挑起眉,正想继续再骂两句,这时候赵归璞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语气淡然的问前方把着方向盘的四叔:“怎么了?” 车还在以方才的速度平稳前进,在后视镜中与赵归璞交换了个眼神,四叔有问有答,用与他的雇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声音回答:“后面有辆丰田普拉多。” 这条路是国道,再往前十几公里就是能进入市中心区,一路上都有车迎面或者同向擦肩而过,吴且云里雾里地听他们的对话,有辆越野车跟着,然后呢? 背被拍了拍,赵归璞在他头顶说:“阿且,起来。安全带。” 这时候再不明白那就是白痴了。 脸上只是闪过一瞬茫然,下一秒吴且就一改之前困倦又疲惫的样子从男人腿上爬了起来,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弄得有点乱,他来不及整理,低头喜好安全带。 “咔嗒”一声响,就像是跑道起始位置裁判的枪声—— 天边飘来一阵乌云,原本就雾蒙蒙的天几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越野车传来高转加速的引擎轰鸣! “是什么人?”吴且转头问赵归璞。 被提问的人显然也答不上来,脸上倒也没见多少惊慌,只是在那辆经过了改装加固的越野车越发贴近黑色劳斯莱斯时,弯下腰,伸手向车载的保险箱。 “阿且。” “嗯?” “西海岸的留学生,会用枪吗?” 这时候男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会。”吴且说,“至于是谁教的就别问了,你应该不想听。” “……” 赵归璞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你这和已经告诉我了有什么区别?” “……哦。” 吴且眨眨眼。 “嘻嘻。” 说话间,男人已经拨完密码打开了保险箱,“咔嚓”一声铁门弹开,他直起身时,吴且感觉到掌心一沉—— 赵归璞的提问自然没有一句废话,此时此刻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把标准型号的Glock 43X,9mm口径,弹容量10+1。 虽然定义为紧凑型号,但枪身挺沉,拿在手上金属的冰冷与沉甸甸的手感分外有质感,枪身上有赵家的鸢尾花图腾。 吴且指尖蹭了蹭枪身,转头无声地望向赵归璞—— 此时男人面无表情,唯偶然闪过的对向车灯让他眉宇间浮现的晦暗与煞气惊鸿一现。 对方是改装越野,他们的劳斯莱斯也经过加固改装,美剧里直接谁把谁撞出国道翻滚到汽车爆炸这种事显然不会发生…… 最后无论如何都会有下车正面应对的可能。 “一会有不对劲就开枪。”黑暗中,赵归璞的声音听上去却很轻松,“我要擦破一点皮就是你犹豫的错。” “……” 吴且知道赵归璞不需要他的保护,这才是最没有逻辑的一件事—— 他不傻。 在国内枪支特殊持有开放但绝对是严格筛选的情况下,无论是黑帮火拼还是各种突发事件中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停留在好几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 枪给他,显然是因为手中有这个东西,就能获得最大的活命保证。 与其说蠢兮兮的被感动到,吴且低头看向手中的枪械,更想用它来砸赵归璞的头—— “我没证。” 黑发Beta干巴巴的说,“开枪违法的,赵先生。” “枪的备案是我的,”赵归璞淡道,“就是我开的枪。” “有人证的,人家也不是没长嘴。” 赵归璞笑了:“都开枪了你还准备留人证啊?” 吴且:“……” 赵归璞:“乐山大佛下来换你上去坐咯。” 吴且:“……” 老王八,还骂人……现在不是你抓着我的头不许我吐出来的时候了? 吴且在心中猛猛不满,这份不满也完美的映照在他的脸上,白皙秀气的脸皱起来的一瞬,然而未说出一个字呛声,改装越野却在同一时间悄然靠近,如猛扑的虎,那越野车方向盘一甩,车子猛烈撞击上来! 剧烈的震动让吴且猛的跟着一甩,那一下听见自己的脖子“咔”的一声具象化什么叫头都差点甩飞出去—— 幸好旁边Alpha及时伸手固定住他的腰。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没有抢,但他还是压着黑发年轻人的背让他伏地身体。 鼻尖贴到膝盖时,吴且感觉到了呼吸的急促,心脏狂跳的同时耳边时不断传来金属车身摩擦剐蹭发出的刺耳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 劳斯莱斯作为顶尖商务车本身防震一流,在这种情况下都感觉到车身巨大的摇晃,可见外面的撞击激烈程度! “老四!” 伴随着赵归璞一声凌厉的喊声,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一路火花四溅,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身在极速的撞击加持中挤压,变形! 死死盯着后视镜的中年Beta猛的一个摆尾,那辆车身很高的越野车的右后轮被撞得严重变形,高速行驶中,抓地力丢失,瞬间被甩了出去! “轰”的巨响中,越野车失控冲出国道,一路冲向道边农田扎进一片玉米地,最终彻底失去平衡侧翻! 与此同时,劳斯莱斯也在生死时速中拜托困境,车身渐稳后,停了下来。 车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粗喘,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 吴且意识到自己握着枪的手都被冷汗浸湿,枪握在手中打滑。 耳边听见两声几乎同时解开安全带的声响,他转过头,赵归璞的手已经推开了车门。 吴且暗骂一声,急急跟着解开差点把自己勒死的安全带,迅速把枪换了只手擦擦掌心的汗,然后利落换回原手。 下车时,枪已上膛。 上膛声不太响亮,却清脆,干脆地响起的一瞬,走在前面的高大Alpha在雨中回过头,就像是老师慈爱地看着听话的学生,冲他微微一笑。 …… 雨势变小,绵绵冬雨还是频率密集。 吴且沿着被车压出的痕迹穿过玉米地,到地方时已经看见赵归璞脱了外套,手脚利落的一跃而上爬上侧翻的越野车车身,直接伸手拉开了门。 伴随男人的动作,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生怕里面伸出一支枪顶着赵归璞的脑门。 三步并两步赶到车前,赵归璞正伸手将副驾驶的人拎了出来,那人显然经过剧烈的撞击还在晕眩中,毫无还手之力—— 吴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气得踢了一脚变形的轮胎:“赵归璞!” 被恶狠狠叫到名字的男人扭头冲他又笑了下,然而对这三个字反应更大的是被他拎在手上的人—— 原本磕破的额头血糊住了他的眼睛,此时晕晕乎乎努力睁开眼,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脸色惨白,吓得差点又昏过去:“怎么是你?!” “嗯?” 赵归璞问。 “怎么不是我?” 一个司机还有一个副驾驶的人都鼻青脸肿被弄出驾驶舱,赵归璞一只手抓着对方的额发,将他拎起来,另一只手用手机打了手电,照亮了对方的脸看了眼。 是个熟人。 被他砸了好几间场子的下城区孙家现任当家,孙弥海的同父异母亲阿弟,孙弥生。 要说孙弥海能屈能伸,从底层爬上来,表面上看上去也算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这孙弥生显得智商不太高—— 他常年抛头露脸在外,替哥哥做些脏手的事。 外头都说毒蛇窝里出了双生蛇,兄弟二人感情难得地不错…… 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让弟弟去做这些脏事,当哥哥的其实未必有多心疼他的小阿弟。 正如此时,在看到孙弥生的一瞬赵归璞就知道怎么回事。 上一次场子被砸,孙弥海表面认怂,实则心里怕不是憋着一股火,恐怕是讲这个事拐弯抹角的告诉了孙弥生,孙弥生这个蠢货要为哥哥出气。 找谁呢? 自然是找赵恕。 甚至有可能找的还是吴且,毕竟谁不知道现在赵氏小公子有了心上人,那叫个上心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动了吴且,还不是跟扇他赵恕的脸有什么区别? 当家的起了矛盾,弟弟来找弟弟讨债,这题换算得实在公平—— 公平是公平。 但答案本生就挺糟糕,答对了还不如不答。 赵归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了,嗤笑一声。 Alpha唇角上扬,笑意却敷衍得甚至未浮于表面,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在雨夜仿若浸入冰冷的冬雨,森冷得近乎于冰冷黑湖…… 他抬脚,将孙弥生一脚踢进玉米地。 在孙弥生鬼哭狼嚎地大喊着“赵哥我不知道是你”“都是误会”的噪音中,男人仿若充耳未闻,转头冲沉默站在一旁的中年Beta扬了扬下巴。 四叔转身往劳斯莱斯那边走,打开后备箱,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套赵恕新买来还没开过光的高尔夫球杆。 这高尔夫球杆还没见过绿茵地,先见了赤热血。 赵归璞咬着烟屁股,微微眯起眼,手起杆落,伴随着“喀嚓”几声利落的骨裂声和孙弥生撕心裂肺的惨叫,他随手把折断的高尔夫球杆扔到一旁。 “孙弥生,我实在困惑。” Alpha从烟雾中抬起眼皮子看了脚下的人一眼,这一眼并不深刻,但带着足够的探究。 “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这个胆子。” ——给你孙家留了一口气,你们还喘上了,怎么敢的? 孙弥生回答不上来,此时他托着断掉的手臂和腿,整个人陷入肮脏的玉米地,浑身狼狈的哭泣、呻吟,发不出一点正常的声音。 他甚至感激这个事实。 身后,四叔爬进了丰田车,查看过行车记录仪,早就准备好不干好事,行车记录仪已经关了。 劳斯莱斯的记录仪倒是开着,但四叔也扯出来删了个干干净净—— 所有的证据只有国道上的监控录像,照到越野车主动危险驾驶贴上来撞击劳斯莱斯的一幕。 “看来我这是正当防卫,孙弥生。” 赵先生微笑着说,“你好自为之。” …… 执法局内灯火通明,暖气开的很足,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着制服的执法者,一切显得嘈乱得很。 谁都没想到好好一个跨年夜,值个夜班,值出大事件,门外闻风而动的记者都快把执法局门口蹲个水泄不通。 赵归璞在里面做完笔录,顺便看完了元庄的监控,原本心中对于这件事的起因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但最后却发现他承受能力其实比想象中脆弱一点,监控内容他是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孙弥生是在午夜后盯上劳斯莱斯的。 当时吴且和赵归璞在车里胡闹完,吴且受不了嘴巴里的味道这么含一路回家,推了赵归璞就下车去了一楼洗手间漱口。 之后他从一楼洗手间折返,孙弥生就跟上他了,这辆劳斯莱斯平日里就是赵恕在坐,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是想把他们两一起处理了,一箭双雕。 甚至吴且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孙弥生看着就想动手了,至少当时他脚下有了一个起手的动作—— 赵归璞并不知道如果当时他真的出现,吴且会不会跟他能斗个对半甚至占据优势…… 但站在监控前,男人面无表情,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废他一条腿一条胳膊,还是做少了。 关了监控,赵归璞太阳穴还在突突乱跳。 ——不知道该怪赵恕行事鲁莽搞出后续一大堆破事,还是该怪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为了给对方个警告把事做得太绝。 “老赵。” 这时候,裴擒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阿且坐在一辆车上?” 周围小执法者们那目光如灯泡,齐刷刷转过来。 然而高大的Alpha却毫无反应,只是懒洋洋的瞥了裴sir一眼—— 他的语气是揣着答案来问,他无须浪费唇舌回答。 站起来往外走,赵归璞在人来人往的执法局角落里找到了坐在那发呆的黑发年轻人,白炽灯光下,白皙的面部显得苍白,身上还有雨水的潮湿和冰冷,人显得有点呆。 赵归璞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靠近。 他认真回忆了下,在过去,吴且是否亲眼见过他对别人动手? 答案是好像没有。 踟蹰片刻,他想知道黑发Beta是否有被自己吓到。 ……或者是被今晚突发的一切吓到。 ——被吓到也没办法吧? 心中苦笑一下,也是万万没想到他赵归璞也有这样犹豫不决、担心受怕自己形象是不是一落千丈、把谁吓跑的一天。 站在墙角的阴影中,赵归璞难得放空走神几分钟。 直到他看见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呵欠,黑眸波光流转,慢吞吞地转向方才他录笔录的单独房间方向—— 然后在目光转移的半途,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四目相对。 赵归璞:“……” 吴且眨眨眼,脸上看上去还是没多少表情。 至少没有站起来就跑的趋势。 这给了赵先生一些鼓励,心中亮堂了些,他忽然想起这位也是Picline里区当红巨星呢,刚才给枪上膛时那样干净利落,多一个字废话没有…… 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枪顶在随便什么人的脑门上。 啊。 他这般瞻前顾后,好像反而有点儿看轻了他。 赵归璞走到黑发Beta面前。 刚刚站稳,小腿上就被踹了一脚。 这一脚吴且一点没收着力,男人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他一脚踢到整条腿发麻,只听见下方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赵归璞,你他妈下次再敢看都不敢直接去拉那个车门——” 吴且话还未说完。 就被忽然弯腰俯身的男人吻住了唇。 身后。 周围原本热闹非凡、正鸡飞狗跳中的执法局突然一瞬陷入死寂,大概谁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怎样与认知完全颠覆的一幕。 男人似眼瞎耳聋,将一切抛诸脑后,细细用温热舌尖将黑发年轻人冰冷的唇舔热舔软,他才放开他。 “明日登报公开。” 赵归璞盯着面前的人微润湿的黑眸,近在咫尺的距离,语气淡淡。 “闹剧看够。我觉得所有人都有必要知道一下,吴家小少爷究竟是谁的未婚夫。” 第104章 无人知晓 裴擒说,赵归璞,老吴那日同我急头白脸的一顿呲,我现在觉得挺委屈,原来真正的黄鼠狼就他妈在身边呢,你装得倒是挺像。 赵归璞被骂是黄鼠狼,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让裴sir不要恼羞成怒,那么多下属看着上司随随便便就破防,以后不好做事。 裴擒看着面前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觉得要不以“正当防卫证据尚在采集”为理由把这个人关拘留所里关几天—— 要说孙弥生那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是翻车时候折断的,敷衍的像是骗鬼。 但裴擒还是转头对一群真的围着他们看热闹的执法者小崽子们说:“别看了,散了吧,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出了这个门就闭上你们的嘴。” 赵归璞本来就准备公开的。 被裴擒三言两语搞得他见不得光一样。 所以对于裴sir的体贴并不领情,男人表现得甚至还挺委屈:“我又没在你们这杀人。” 裴擒面无表情:“你在我们这扒灰,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裴sir如此奔放的用词一出,现场众人顿时表情缤纷。 笑又不敢笑,尖叫又不敢尖叫,想飞奔去厕所拿出手机跟亲朋好友818又被警告不许,憋得110想打120,喊他们派个车队来,救护车上必须要配AED(*心脏除颤器)。 赵归璞坐在扶手椅上,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看似完全没觉得自己被攻击到:“赵恕不是我儿子,他们也从来没有登报公示过。你不要造谣,把话讲的那么难听,明天我律师会找你。” 裴擒不知道怎么述说事实就成了造谣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执法局,赵归璞也可以那么嚣张。 好在这时候救世主从天而降,吴且打开笔录室的门,探了个脑袋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定格在赵归璞的身上—— 黑色的双眸不受控制的亮了亮。 男人交叠的腿放了下来,吊儿郎当、嚣张跋扈的黄鼠狼在一瞬间化作人形成了道貌岸然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换了个嘴脸,语气温柔:“好了吗?” 黑发Beta走过来,问他是不是久等了,还问他困不困,累不累。 裴擒心想他困个屁呢,孙弥生的胳膊和腿的检查报告刚刚发到他手机上,从其受伤程度来说,赵先生恐怕精神得很—— 赵归璞:“是有点。” 裴擒:“……” 众小执法者围观之下,男人保持着坐姿,只是张开腿,伸出手,拦着黑发年轻人的腰,将其揽至自己面前。 男人叹息着将脸贴在黑发Beta的小腹上,像是一条笨拙的大型犬正在和主人进行(*重点)旁若无人(*重点)的贴贴。 吴且像是完全习惯了他这样,抬起手轻轻蹭了蹭男人的后颈那处剃的很短也很硬的短发—— 指尖以一种“特殊性别下道德秩序与生理”课程完全没认真听过哪怕一个字的感人无畏,轻拂过Alpha后颈的腺体。 赵归璞一动不动。 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门这会儿就被人蹭着玩。 两人交换了一个安静的拥抱,很像劫后余生的小情侣,尽管这一整晚除了主动加害者0人受伤,连破皮都不太有。 终于在三十秒后,可能终于意识到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吴且抬头环视周围一圈,接收到无数炯炯有神的注视,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黑发Beta转过头,温和的微笑着,对裴sir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裴sir表情很淡,抬了抬眉,问:“你指哪件?” “……” 吴且露出了哑口无言的表情,赵归璞把脸从他怀中拿起,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摇了摇,嗤笑着嘲道:“你看你是不是多余?” 吴且拍掉了男人的手。 “啪”的一声,很响。 男人在痛感上的反应和他腺体被人触碰时的反应一致,那就是没有反应。 裴擒还有最后几个问题。 他问赵归璞:“你在新闻上大言不惭讲提议你去骗日本人为你一百多个亿融资做担保的聪明绝顶恋人……” 赵归璞指着吴且:“他啊。” 裴擒:“码头筋肉工?” 赵归璞手指调转方向向自己:“我啊。” 回答的坦坦荡荡。 在众人完全震惊的目光中,高大的Alpha站了起来,皇帝一样跟裴擒摆摆手示意“走了”,拦着黑发年轻人的腰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被揽着腰的人抬手把自己腰间那条胳膊推了下去。 三秒后。 胳膊又坚定不移地抬起来,放回了其腰间原本占据的位置。 裴擒很刻薄的想,原来吴家的小少爷和赵归璞两人共用一个羞耻心。 那真的很般配了。 …… 但在走出执法局之前,隔着单向玻璃门看到外面等着一卡车翘首以盼的记者,赵归璞还是放开了吴且。 吴且转过头瞥了赵归璞一眼。 原本男人已经伸手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被他看这么一眼,就又伸手让门弹了回去,他顺势扯过身边的人,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下。 “要名正言顺。” 他很正经的骂人,“免得都像裴擒一样,狗叫得很难听。” 吴且并不知道自己在做笔录的时候,赵归璞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只是眨眨眼“哦”了声抬起手摸摸男人紧绷的下颚。 然后两人稍微分开。 各自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保持良好形象,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警局。 外面真的好多人。 澄心港没看到的跨年烟花在这里看到了,大晚上的记者手中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吴且没见过这种直奔着自己来的大场面,下意识眯起眼,肩膀缩了缩—— 然而在他来得及抬手前,旁边已经伸过来一只大手,掰过他的脸躲过记者的正面镜头,赵归璞不着痕迹的挡在他的面前。 “赵先生,请问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赵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受伤?” “在你身边的是槟城吴文雄家独子吗,听闻吴家同赵家在夏天时有了确实联姻关系……” “传闻今晚国道追逐与碰撞是下城区孙弥海的胞弟所为,吴先生过去与孙家是否也有过节,还是此次单纯被殃及——”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 只是当以四叔为首的保镖一拥而上,记者们才老老实实放下了带着闪光功能的设备。 吴且得以成功重新睁开眼,便看见此时执法局台阶下,除了拥挤的记者,还停着很多辆各种品牌的豪车…… 他家的迈巴赫也在其中。 吴文雄和李君碧站在车前,这么冷的天也没进车里等,这会儿与儿子互换一个眼神,大家都满脸严肃。 除此之外还有篮球队的大多数人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从元庄的酒会离开赶到这边,人群中有纯纯在担心的各位昔日同事,人群中还混杂着面色晦暗不明的裴顷宇,还有完全面无表情的赵恕。 就像是一袋不断在灌入自来水的塑料袋,它再能装总有要被撑破的一天。 吴且觉得今日就是那摇摇欲坠的塑料袋,水龙头开大开小已经不再重要,所有朦胧遮掩的东西几乎都被撑到了极限—— 接下来每一滴水,都有可能成为爆破塑料袋的最后功臣。 吴且并不知道之前在元庄门口、雨幕中傻乎乎的弟弟问信任的哥哥是否看到自己的未婚夫,然后被蒙蔽欺骗、耍得团团转的事…… 赵恕的目光太冷。 冷的像是一把刺刀扎在他的脸上。 完全茫然的黑发年轻人下意识转头去看赵归璞,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然而此时四叔他们好不容易在急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赵归璞的手以并不僭越的姿态轻轻拍了拍吴且的背。 “一个字也不要理。” 赵归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往前走。” 在江城人们眼中似乎永远高高在上、宛若永远不可能亲近的神官的男人,在今夜尽职尽责的扮演了类似贴身保镖的角色—— 他没着急上车,年长成熟的Alpha微微弯着腰,将黑发Beta拢在自己的看护范围内,将他一路带到那辆迈巴赫面前。 中间难免有推挤。 到了车前,赵归璞抬眼与吴文雄对视一瞬,随后垂眼,伸手替吴且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噼里啪啦”的相机快门声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困惑的停顿了三秒,还在问着今晚是不是豪门派系斗争的记者们,敏锐的觉得眼前这一幕—— 好像有新闻。 又好似他们太敏感肌。 于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赵归璞一只手撑着门框上方,以一个相当顺手的姿势引导黑发Beta坐入车内。 刚坐到位置上,黑发Beta侧身仰望而来,男人撑在车上的手挪走了,伸到车里,非常自然的替车内的人将刚才在推搡中有些挤歪的衣领随意翻了翻。 “明天见。” 赵归璞的嗓音低沉磁性,现场安静了一瞬,以至于他这一声只给一个人的道别显得异常清晰。 ……哪里不对? 举着相机和话筒的记者与一脸担忧的亲朋好友们皆是面面相觑—— 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啊?! …… 吴且在李君碧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指责中回到家,再在李君碧宛如背后灵的念叨“怎么这么不省心”“读书时候就不省心”“换一个城市你就乖了半年现在给我山洪暴发式不省心”中回到家,爬上床微信还在往外弹“你出了事让妈妈怎么办”之类的经典台词…… 吴且回了几个“嗯”“哦”“好的”“对不起”之后,只觉得困得不行,一晚上的鸡飞狗跳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接下来发生的事,翻了个身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是被李君碧的尖叫声吓醒。 他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都没睁开,房门已经被撞开,夹着厚厚一沓(今日格外的厚)的今日《江城晚报》的李君碧女士冲了进来,大喊:“吴且!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敢?!” 昨晚,那双眼含泪温情的说着“你出了事让妈妈怎么办”的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且被铺天盖地的报纸糊了一脸,纸媒特有的印刷油墨味和咖啡味一样尤其提神,他被迫清醒了一些。 默默地拿下其中一张展开一看,发现《江城晚报》真的好给面子。 短短一则公告,用一号宋体加大加粗下划线,占据一张纸四分之一个版面。 【结婚启事】 【*承亡父赵秋实先生,亡母林婵琴女士所期。 *承严父吴文雄先生,慈母李君碧女士之命。 新郎赵归璞与新郎吴且。 谨定于二三五七年一月二十八日在江城百闻酒店举行定婚仪式。 特此敬告亲友,同证盛典。 】 吴且:“……” 吴且:“额?” 李君碧:“新郎吴先生?!!!” 李君碧:“你的慈母李君碧女士今天看报纸才知道这件事!!!!!!!!!!” 李君碧:“请问您,李君碧女士命了什么?!!!!!!” 吴且:“……” 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吴且也觉得非常的懵逼,事实上他以为赵归璞昨晚说的“明日登报”,等同于“得闲饮茶”。 什么意思呢,就是找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搞定了所有周围的人,让应该知情的人都知情后的好日子,然后在这个日子后面真正的第二天,在完美的缓冲中,丝滑“登报”,“官宣”。 四舍五入等同于当第二天人们看到报纸,第一反应应该是「哦。」,而不是「啊?!」。 ………………这年头谁家好人真的把报纸当社交平台的热搜使呢? 脑瓜子嗡嗡一阵乱响,吴且脸上的懵逼和无辜换来了李君碧连续三个巴掌,脑袋都快被从脖子上扇下来。 李君碧一把扯走儿子手中捏着的那张公示版,又把娱乐版塞给他,喊他好好看,戳着好大儿的脑门告诉他,她前所未有的站队狗仔—— 吴且此时慢吞吞回过神来,一边嘟囔着“你打电话去骂赵归璞啊,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一边翻开娱乐版。 今日的《江城晚报》娱乐版和主版好似已经彻底分家,并没有坐在同一个报社编辑室共同创造同一份报纸。 在主版给足了赵家现任掌权人婚讯足够的版面和排面时…… 娱乐版可谓是人仰马翻。 【狗仔世纪大翻车:码头筋肉工真实身份曝光,船王赵归璞「扮穷追爱」好情趣,娱乐记者集体崩溃:我们只是play的一环。】 此乃标题。 下面还有两则副标题—— 【「青蛙变王子」,「锁工强仔」到「千亿赵生」,娱乐版世界毁灭日,网友建议《江城晚报》改名《真的晚报》,或者《知情不报》。】 【船王赵归璞码头锁工日赚二百五,网友:但演技值千亿!】 吴且“……”了下,报纸往下扯了扯,发现下面还有配图。 左图脸带口罩、身着牛仔外套与工字背心码头工造型、拎着一盒蛋糕站在甜品店门口的码头工老赵; 右图是站在某艘货轮上,西装革履,神色冷淡厌倦、睥睨众生的赵家现任掌权人赵归璞。 两图中间有金光璀璨足够老土却炫目字效:此乃人生! 吴且默默地压下手中的报纸,掀开被窝从床边滑落,严肃宣布:“我对这件事真的毫不知情。” 李君碧抱着胳膊冷眼跟着他,像是小尾巴似的跟进浴室,看着儿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挤牙膏,一点都不相信他不是共犯。 “你不知情。” “不知。” “那我现在就去联系报社,准备辟谣。” “哗哗”刷牙声停了下,咬着电动牙刷的黑发年轻人转过头,面颊上的一坨细软白的肉被牙刷震出重影。 “不好啪?” 他声音含糊。 “囔会公共资源捏。” 李君碧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的牙刷柄,前端捅进嗓子眼里让吴且发出一声干呕,好不容易吐出牙刷,擦擦脸,抬起头看见他的慈母李君碧女士踢着正步,转身冲出了浴室。 三分钟后,楼下传来李君碧单方面骂人的声音。 挨骂的是吴文雄,因为此人演技太差,面对报纸订婚公告表现出的震惊与愤怒均不够到位,被揭穿早已知道赵归璞同吴且陈仓暗度的事实—— 现在在李君碧眼里,吴文雄和吴且是串一根绳上的不要脸蚂蚱。 …… 吴文雄夹着公文包落荒而逃时,吴且也不可能乖乖留下来当唯一的活靶。 在李君碧的数落中,黑发Beta抓过玄关的钥匙,开上那辆阿斯顿马丁冲出家门,逃难至赵宅时,才早上八点多,造成这混乱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没醒。 昨晚一夜内容过分丰富,车内厮混过后又在国道上演美国大片追逐戏,距离枪战就差另一把枪的存在之后,又在执法局跟前上演记者招待会—— 每一个环节都很惊天动地,拥有使人绷不住一口气就陷入生病感冒的力量。 擅长于胡思乱想,小吴老师下意识便以为赵归璞哪不舒服,但也并未立刻鲁莽闯入男人的卧室去查看,而是转头问了秘书蒋尾,这才知道,赵先生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让它彻底好到底,全公司放假一日。 聊天末尾蒋尾真诚表示恭喜,并明里暗里希望吴且是一位离开老公超过九个小时就会伤心落泪、生活不能自理的娇弱夫人,从此把赵先生的上班时间严格控制在朝九晚五。 官宣首日就全公司带薪休假这种事实在是给了全体员工无限的幻想。 站在一楼会客厅,吴且一边给蒋尾抠“……”这样的省略号,一边漫不经心的看一副挂毯,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整体的编织工艺又好像有些年纪—— 大概率是某个慈善拍卖会赵先生献出的“爱心”。 他正弯腰试图从编织工艺与金线判断这是属于法国几个世纪前哪个时期的好东西,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悄无声息的脚步与隐藏的很好的气息让吴且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来人。 直到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后。 吴且没有回头,任由龙舌兰烈酒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将他绵密、细腻的包裹起来,信息素明明并不似以往那般浓郁,甚至也不激烈…… 空气中却好像漂浮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短暂的死寂后,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环绕上来压在了他的小腹。 ——这是一只属于少年人的手,没有那么多经历风雨留下的老茧,劲瘦有力,能轻易抓着一颗篮球狠狠地灌入篮筐,获得满堂喝彩。 然而此时此刻,隔着布料,和紧绷的小腹肌肉,吴且能感觉到这只手在颤抖。 小心翼翼的同时好似在努力的抑制着一座火山的喷发,站在火山下的吴且理所当然地被这种不安情绪传染,他动了动…… 对方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挣扎,于是那只大手加大了力道,将他往后摁压,吴且后退一步,靠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少年温暖湿热的气息就在耳后,吴且稍微一偏头,就看见了在两人身侧放着的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还有一颗装在网兜里的篮球。 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答案呼之欲出。 “……要搬出去吗?” 身后的人呼吸平缓,沉默一瞬,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回应。 “嗯。” 就单一个字的音,低得不像话。 ……大概原本是准备选择在这个真相大白的早晨沉默离开,不哭不闹,不威胁任何人,只是自己悄悄地离开。 糟糕的是,貌似是最不该目睹这一幕的吴且撞上了这样的瞬间—— 他为此感到有一些难受。 压在他小腹上的手并未挪开,身后的人固执且大力的将他固定在自己的怀中,很长时间的沉默中,吴且都僵硬地强迫固定住脖子的角度,始终面朝面前这精致、厚重的挂毯。 赵恕低下头,轻嗅他的颈脖,不意外地注意到黑发Beta的皮肤因为自己的动作有瞬间紧绷的收紧…… 他还是怕他。 临时标记的阴影还在。 尽管如此,他也依然固执的用自己的鼻尖触碰着那一处温热平坦的白皙皮肤,细细嗅着—— 像是寻找什么。 尽管他心知肚明,属于他的味道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赵恕低下头,最后亲吻了黑发Beta的耳后那片干净白皙的细嫩皮肤,小心翼翼的,眼泪顺着他们贴合的皮肤流淌,滚入了吴且的衣领中。 片刻后。 赵恕放开了他。 直到玄关传来门开又轻轻关拢的声音,细微的动静提醒着始终保持着僵硬站姿立在挂毯前的黑发年轻人,少年Alpha已然离去的事实。 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清晨,最吵闹的人以最安静的方式离开。 无人知晓,他是否还会回来。 第105章 入职第一天,命案 赵恕走后,吴且整理了下心情,不再研究面前这张手工挂毯,转而上楼去研究赵归璞。 卧室静悄悄的,宽大的床是黑色的,从床单到被子。 暖气开的温度没有客厅高,十几度的温度。 床中央堆着的被子下面躺了个人,哪怕闭着眼的时候也不是岁月静好的模样,最多像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食肉动物暂时睡着的模样…… 结实的肌肉隆起,随时都能暴起将人死死地摁倒。 一半赤着的胸膛在被窝外,男人侧着身,拥着蓬松柔软的被子。 吴且进屋时,赵归璞依然没有睁开眼,但吴且知道他应该是在他上楼的时候就听见动静,已经醒了。 果然当他走近床边,男人闭着眼,抬手拍了拍脑袋下的枕头,一言不发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吴且没有真的钻他被窝,弯腰借着室内不算强的光线看清男人眼底的淤青后,拿起他的手,掰出一根中指,给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解锁。 “早。” 赵归璞懒洋洋地睁开眼,目光平静地从下往上,看着站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光明正大地查看他的手机。 吴且在工作软件里看到,凌晨四点半那会儿,赵总还在软件里精气神十足的跨海骂人—— 既尊重隔海员工的作息时间,也没委屈着自己,骂人绝不憋着隔夜,无论如何都要及时骂到位。 放下手机,吴且将男人有点睡乱的头发揉了揉,跟他说:“你再睡一会。” 赵归璞打了个呵欠,把被子掀开。 吴且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没抵御住早八冬日,晨光熹微,气温偏低的宁静卧室,看似温暖的被窝与被窝里躺着的英俊裸男。 他吸了吸鼻子脱了外套,含蓄的坐在床边,原本准备温情地陪男人补一补觉,他看会儿书—— 结果就是屁股刚挨着床,赵归璞就一把把他捞过来,拖进被窝里摁住亲。 睡前可能用的牙膏是肉桂味的,舌尖带着淡淡的肉桂气味钻入,坚决的抵入,气势汹汹。 他整个人以覆盖的方式压了上来,像寿司上的那一片鱼,严丝合缝。 结实的胸膛像是一堵墙,手扣着黑发年轻人的后脑勺不让他动,方便他的舌尖更加深入探索,在入侵的口腔中如游蛇探索,唇瓣紧紧贴合,轻轻碾磨。 毫无缓冲的深吻让吴且窒息,双眼发黑到身体很快软下来任由其索取—— 期间赵归璞粗糙的拇指腹不停的揉搓、摩挲他的耳后,直到那里被弄得通红一片。 “遇见赵恕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吴且抓住这个机会,撇开头张嘴呼吸,却像是邀请似的,被男人咬着舌尖,拖出唇外,在空气中交缠。 不断分泌的唾液几乎要呛到他。 他的大脑内在叫嚣,无意义的尖叫。 拼命仰着头被迫接受与配合男人的吸吮,喉结滚动中,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终于还是顺着唇角滚落至下巴,又滴落在锁骨上。 “赵恕他——嗯——” 吴且抬手压着自己的牛仔裤,一脸惊恐。 埋头动作的男人一只手撑在他脑袋一侧,被阻止了动作,手上停顿了下,抬起头:“他怎么了?” 语气云淡风轻,像是两人此时坐在八米长桌的各自两段优雅的品尝英式红茶……如果不是他正试图用手拨开吴且压着自己牛仔裤拉链的手。 “他拿了好多行李,看着正准备要进行第二次离家出走……” 赵归璞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惊讶,但显然也并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他为吴且的话停顿并认真思考了大约十秒,而后慢吞吞的点点头,说:“让他去。” 然后双手用力,下一秒,被窝被掀开,还带着人体温热的牛仔裤被扔出被窝。 “?” 很后悔今天出门着急,也没在里面多套一层外号称“男人下头裤”的伟大秋裤,吴且提醒立刻将手贴在他大腿上,蠢蠢欲动的男人。 “不是说正事吗?” “说什么?”赵归璞问,“长嫂如母,你担心他很正常,我能接受。” 男人讲得一本正经,吴且无语凝噎。 被窝里又动了动,男人自己先坐起来,把怀中的人捞起来,面对面的放在自己身上……黑色的布料贴着布料,近在咫尺的位置,能准确的把握住对方每一丝变化。 赵归璞唇角轻扯,露出一点笑意。 吴且头皮发麻,心想被抱着又亲又蹭的,没点反应那他妈才是有毛病了,得意什么?! “别闹……我大清早是来跟你做这个的?” “嗯?” 赵归璞一边漫不经心的敷衍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将他贴近自己,与此同时除掉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问你报纸的事——现在顺便问问你赵恕的事,他就这么走了,你也不担心?!” 温暖的皮肤贴着皮肤的一瞬,吴且哆嗦了下,说话的微信差点变了调,低下头看见男人的浅棕色瞳眸早已深不见底,几乎成了黑夜瀚海的同款色。 “担心什么……那么大个人了,他总要接受这么一天,伤也好了,我还要把你双手奉上让出去,哄他一辈子么?” 从下往上仰着头,赵归璞始终盯着吴且的脸,忽然扯过被窝,遮住两人腰部以下—— 手消失在被窝下,没拿出来。 “至于报纸的事——” “赵归璞,你别……” “你不愿意?” 吴且说不出「不愿意」三个字,因为他已经落入敌方将领的五指山下,对方把握着他,让他头脑发昏,深刻的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逃生无门—— 尽管男人看似在友善地询问他的意见。 但这和把枪顶在脑门上的提问没有任何区别…… 答案只有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吴且从推拒男人的肩膀试图从他怀中逃离,到抖着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挂在赵归璞宽阔的肩膀上,双手在他结实的背部留下一道道挠痕…… 他气喘得像耕了十亩地的老牛。 赵归璞也只是呼吸加重一些,眼睫轻颤,将两人更紧的握在一起。 吴且强行抑制住几乎要从喉咙深处肆意发出的低沉声音,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比沉水乌木的味道泡透了—— 鼻腔里都是这个味道。 但他一点都不抗拒。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奔流,从赵归璞指尖传递的温度和疼痛和痒,三位一体的结合成为了不得了的新体感…… 等吴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睫毛都湿透了,生理性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正抱着男人的颈脖,轻轻的吻他的脖子后的腺体。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赵归璞的胸膛与后背肌肉紧绷的不像话,从未被人触碰过的Alpha禁区被柔软的舌尖掠过…… Alpha的反击天性让他想要立刻撕碎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作弄他腺体的人—— 但除此之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燃烧的欲望。 “等……!” 伴随着黑发Beta一声惊叫,他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的沙包似的被拎起来狠狠摁进柔软的床铺。 汗液与其他液体弄得床单又皱又潮,男人拉开了他的腿,伏下身,披着被窝,黑暗中,一双眼明亮的像是即将狩猎的野兽。 “身体好了?”赵归璞问,嗓音发沉,“医生说没说过你是什么情况?所有的临时标记都不能接受?” ……要未完全退化而导致畸形的腺体肯定不太行。 至于另一种临时标记的方式,那就是进入萎缩退化的生殖腔—— 医生没说不行。 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他妈得该有多痛。 更何况他现在唇角还痛着,二十四小时内他刚刚亲自嘴和喉咙丈量过可能捅进退化的生殖腔的东西…… 具象化一点说,以吴且浅薄的生理常识,他并不认为退化萎缩掉的生殖腔入口能比他的嘴巴还大。 “医生说,可能也不太行。” 吴且语气真诚的说。 赵归璞只感觉到自己的腺体正在突突的跳,滚烫的比易感期的时候更加严重…… 面对黑发Beta的话,眼角都被烧红,他慢吞吞挑起眉,露出个质疑的神色。 “你这表情挺伤人的。”吴且说,“我还能骗你吗?” 赵归璞的眉毛落回了原本的位置,他抬起手摸摸黑发年轻人汗津津的脸,显得有些敷衍的“嗯”了声。 但吴且没跟他计较这份敷衍。 因为与此同时跃跃欲试在戳他的东西挪走了。 他被拎起来,环在男人腰上的腿也落回了床上。 赵归璞因为他的一句话完全不追究地放弃继续进攻,尽管现在他的眼白都烧出了红血丝…… 这般隐忍反而让小吴老师愧疚起来,他爬起来,主动抱住男人:“但医生也没说只要标记了就会死,但好歹也做些准备,你也该照照镜子,自己心里有点数。” 天底下没有男人拒绝得了对方因为自己的尺寸过于雄伟而情真意切地求饶。 赵归璞又“嗯”了声,拉过吴且亲亲他的唇角,大型野兽一般,重重舔了舔他刚刚结疤的唇角伤口处。 摁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将黑发Beta压向自己的后颈:“再亲。” “……你喜欢这样?” “不做就算了。” 赵归璞话语一落,吴且已经把像小山一样又硬又倔的人揽到自己面前,唇贴上他的腺体,听到Alpha发出一声喟叹般的叹息。 被窝掀起,又落下。 冰冷的卧室漂浮着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温度仿佛也在悄悄升起,隔绝了室外的寒冷,冬日的阳光也有了温度。 …… 一番胡闹后,赵归璞心满意足地抱着吴且补觉。 他睡得很沉,吴且睡不着,又像人形抱枕似的被强行抱着……自己的手机被扔得天远的牛仔裤口袋里,吴且只能拿赵归璞的手机玩,到处看一看新闻,然后还用赵归璞的账号下了个短视频APP看猫看狗。 看到最后大概是身后平缓匀长的呼吸过分催眠,他也开始眼皮子打架,于是不负众望的,当人们高呼“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时…… 吴且的新年第一天的早晨,是以和刚官宣的未婚夫滚床单和滚完床单累得昏睡度过的。 如果元旦第一天预示着接下来一整年的画风,那真的很有生活了。 两人理所当然的错过了午饭,直到下午将近一点,吴且睡饱了醒过来,告诉赵归璞他得去海龙俱乐部做入职报告。 赵归璞有点不能接受,在元旦惯例不放假的除了赵氏居然还有篮球俱乐部,天底下和他一样没良心的老板居然还有第二个。 尽管满肚子不情愿,赵先生还是让吴且用了他的浴室,洗得干干净净的出来,换上他的运动套装。 赵归璞比吴且高且壮不少,他的衣服比吴且自己的大了两个号,其实并不那么合适……但当他嗅嗅鼻尖,意识到他的Beta正被拥有他气息的衣服包围—— 赵归璞点点头,严肃的说:“好看。” 吴且正低头将袖子往上翻,闻言翻了个白眼:“下次不许弄到我的衣服上。” 半晌没得到回答,一抬头就看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微笑着看着他—— 对于他的训话,显然是听见了,然后虚心接受,下次还敢。 “要我陪你去俱乐部吗?” “嗯?赵先生给赞助吗?我有点想要川钢的那个大前锋,他球路和你刚离家出走的弟弟蛮像的,海龙的大前锋就是长得可以有点小粉丝,但技术和人家比完全差了一大截,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留着……” “多少钱?” “U18的球员转会费和合同价都不算高,按照赛季签下来一百万肯定够了——” “陪你上一次班而已,一百万。小吴老师,是不是收费有点高了?” “那你去不去?” “我回公司加班,那个不要钱。” “……” 好好好。 真现实。 …… 吴且到了海龙俱乐部报道。 在海龙俱乐部,发生了一些有点奇怪的事。 起初很顺利,吴且对一切都比较满意,专业的篮球俱乐部拥有严格比赛规格的篮球馆,比校园设施更加完善的球员休息室等配套一系列的设备。 就连篮球的规格和配种都是标准的赛制用球,每一颗都被保养的很好,哪怕这只是一只二流的俱乐部队伍。 吴且作为数据分析师的同时,海龙也没准备让他闲着,给他配备了一般文职人员没有的储物箱。 吴教练即正常做数据分析,也会额外的参与队员陪训。 一切和红铁中学那会儿没什么区别,正常的自我介绍,陪队员进行低强度的初步接触训练,建立简单的人际关系…… 海龙俱乐部的U18组小屁孩们对他的到来表现得不算热烈,甚至比较冷漠。 就像是公司来了个新人同事一样。 下午训练结束,吴且回到休息室,收到裴sir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照片里是一身休闲装的赵归璞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配字是,听说他骗你回公司加班。 吴且回裴sir新年第一天少挑拨离间,积德行善。 转头打电话给赵归璞,问他在搞什么。 赵归璞说他不信孙弥海或者是孙弥生有那个胆子来搞赵家或者吴家的人,他越想越不对,想来再看看昨天的事相关。 吴且“哦”了声沉默,赵归璞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继续讲话,立刻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慢吞吞地说:“一会也还是要去加班的,所以不算撒谎,这样也要生气?” 电话那边传来裴sir不耐烦的咋舌音,吴且才说:“不是。我没生气。” 奇怪的事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站在自己的柜子跟前,吴且茫然的看着刚刚打开的个人储物柜,短暂停顿后,他伸手把之前喝了一半顺手塞进柜子的饮料拿出来…… 他怀疑自己穿越了。 因为他记得自己原本买的是正常版本的可乐,但现在,柜子里同样剩下记忆中小半瓶的成了无糖可乐。 「为了身体健康,运动员少喝可乐,实在嘴馋就喝无糖。」 上学时候的教练总是这样告诉他们。 但吴且从来不听。 那会儿喝正常版本的可乐成为了小吴队长唯一的叛逆点,队员们总喜欢为此调侃他,教练也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吴且盯着柜子里的饮料看了好一会儿,记忆还在持续混乱……直到鼻尖抽了抽,他忽然嗅到一点不一样的气味。 暂时放下心中困惑,黑发Beta面无表情地拍上柜门,顺手将那半瓶可乐扔进垃圾桶,他起身绕到海龙俱乐部训练球馆的背面。 建筑所投下的阴影中,披着俱乐部棉服外套的少年和赵恕看着差不多的年龄,身高估计也差不多,蹲在那很大一只。 几乎是一眼可分辨的A级Alpha,身体素质和体能各方面都很不错。 在当今社会,人类二次分化成为Alpha的概率不足8%,而这8%中,又只有不到5%的几率能够成为A级或者以上的Alpha。 吴且猜想,这是俱乐部至今没舍得放弃他的原因。 他今天训练全程没有出现。 现在出现了,却是躲在这抽烟。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懒洋洋的转过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 “谢稳。”吴且说,“你今天没来训练。” 被直呼大名,少年Alpha明显愣了愣,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人,片刻之后,他嗤笑了声:“是你啊,新来的数据分析师……姓吴是吧?我知道你,他们说你很厉害,今年高中全国联赛,带着中流队伍一路神挡杀神的杀进四强?” 吴且听出这话虽然听着没多大问题,但语气绝不友善。 他没有搭腔谢稳的话,而是说:“运动员不能抽烟。” 谢稳笑了。 “中学生那套天真无邪别妄图用来职业联赛……你懂吧?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钱多还是天真把你招进来——好好挣钱就行了,别多管闲事。” 吴且充耳不闻,直接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烟。 后者“嘶”了声,一双内双的吊梢眼提起来,很凶地盯着面前的Beta:“说话听不懂吗?让你别多管闲事——什么‘运动员不能抽烟‘,以为自己以后要去打NBA吗?刚入队给谁下马威看?” 吴且淡定将烟草踩在脚下熄灭。 抬起头,发现面前的Alpha已经迅速站了起来—— 猛地弯下腰,带着一股苦艾酒与发酵面包混合的奇怪味道,Alpha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凑近了他,嗅嗅鼻尖:“一身Alpha的骚味,从哪来的?” 此时吴且已经洗过澡,并换回了赵归璞的那套运动套装。 闻言,他微微蹙眉。 红铁中学的学生虽然有时候很癫,但他们很少对老师不讲礼貌,更不可能会把这种粗鲁的用词挂在嘴边。 而职业篮球俱乐部中,大部分U18组别的队员是从更小的组别升上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出社会早,对于打篮球的理解也比学生更加复杂一些…… 没那么纯粹。 吴且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时,他还是不可抑制的下意识厌恶:“注意你的言辞,谢稳。我不认为我阻止你抽烟有什么问题,我非常确定在你们的合同里有明确的规定,赛事期间,队员要严格禁烟和禁酒……” “我听说吴教练很能腥风血雨啊,跟赵家的两兄弟扯不清……今早还登报了是不是,哇,之前明明是跟赵家的弟弟搞在一起,现在堂而皇之的爬上赵归璞的床——” …… 啧。 好烦。 吴且对于听不懂自己讲话的人向来不太有耐心。 所以在面前的这个人讲出更出言不逊的话之前,他已经出手了,一只手罩着A级Alpha的脸,在他完全错愕的一瞬抓紧机会,摁住他的头,狠狠地磕在他身后的建筑墙壁上。 “啪”的一声,好响。 …… “事情就是这样。” “这就是你身上的伤的来源?” “我还是觉得可乐很奇怪,我讨厌无糖可乐,就算拿错了也不可能就这么喝掉大半瓶而且记忆空白——” “上班第一天就把队员揍了吗?自己还受伤。” “……赵归璞,对方是个A级Alpha。” 吴家的客厅沙发上,试图转移话题失败的黑发Beta一脸不满意的嘟囔,清秀白皙的脸因为严重的不服气下意识的嘟起。 “他甚至是横着进医院的,我只是这点程度的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吴且的正对面,年长的Alpha捧着他的左手,正小心翼翼给他被磕掉一块肉的指节处消毒上药,闻言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眼中即没有欣赏也没有赞美。 手指节被纱布包扎好,赵归璞拨弄吴且的领子:“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 吴且蹙眉,拨开他的手:“没有。” 赵归璞停顿了下,在吴且以为他可能要训话或者代替吴文雄的角色习惯性呵斥两句时,男人却笑了—— 灯火通明的客厅,他伸出手,把黑发Beta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凑过来,在他紧张抿起的唇角上亲了亲。 “这么不耐烦。” 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调侃。 这下子,不好意思还有点心虚的人变成了吴且。 他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将下午那个不懂事的小崽子乱吠的那些话转述给赵归璞听…… 但现在他也觉得,入职第一天就把队内他主张换掉的大前锋揍了一顿,确实很像公报私仇。 忏悔的话是说不出的,在Alpha笑眯眯极其有耐心的注视中,吴且那颗桀骜不驯的心脏举了白旗。 “做什么?” 抬起手摸了摸刚被吻过的唇角,语气干巴巴的黑发Beta却没有从Alpha的怀中挣脱,靠了靠对方结实的胸膛,他眨眨眼—— “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大不了以后我跟他有话好好说。” 黑发Beta脸上还是看上去很不耐烦。 但他挪开不肯与Alpha对视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的迅速妥协和学乖。 赵归璞垂眸,盯着怀中人可疑地逐渐染红的脖子和耳根,嗓音低沉地应了声,正想说两句好听的话…… 这时候,吴且的手机响了。 他从赵归璞的腿上爬下去,拿起手机看了眼,前缀显示是市执法局的来电…… 下意识以为是下午赵归璞跑去骚扰裴擒有了结果,这会儿案件调查中需要联系他,吴且瞥了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眼,在心中偷偷骂他没事找事后,一边漫不经心的“喂”了声。 电话里讲了几句。 赵归璞盯着吴且的侧脸,从单纯的看他怨气横生的样子觉得好可爱,伴随着电话事件延长,黑发年轻人的表情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五分钟后,吴且挂了电话。 他站起来,目光还有些发直,跟赵归璞说:“我要去一趟执法局——” 他一边说着急匆匆往外走,沙发上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顺手把外套塞给他,问:“怎么回事?” 吴且回头看着赵归璞,好一会儿,才从男人处事不惊的平静瞳眸中找到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理智。 “谢稳死了。” 吴且停顿了下。 “尸体被发现在海龙俱乐部的球馆里,死的时候左手五个关节被硬生生剖开,挖走。” 吴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指节处有些擦伤、已经被绷带爆炸的左手。 灯光下,他的面色惨白:“为什么……我不明白。” 第106章 十万欧元 执法者还蛮客气,没有上门直接把吴且脸朝下摁在地上拖走,因为他确实嫌疑最大。 在打电话给吴且前,执法者已经做了一系列的调查,首先是在谢稳的手机里调查到了聊天记录,在某个群聊中,这位年轻的Alpha花式把海龙俱乐部U18组新来的数据分析师骂了一顿,骂的很难听,包括不限于道德伦理指责以及性别羞辱,还说要找机会把他做掉。 这种话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垃圾话, 虽然在不久后他自己倒是真的被做掉了。 执法者看完聊天记录又根据谢稳自己的描述去海龙俱乐部调取了监控,不意外的看见一个A级Alpha被一个Beta摁着打的画面,调取监控的执法者大多数都是Alpha,当时沉默了下—— 讲死者的坏话不太礼貌,但他们真的觉得这个Alpha丢尽Alpha的脸。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是个A级。 最后经过监控的放大与清晰度还原,他们又发现视频里出现的Beta是熟人。 熟到他们今天刚在报纸上看到过人家的婚讯。 于是吴且被恭恭敬敬的请到了执法局,两天之内两次跟裴sir再次见到,裴sir笑眯眯的问他,这算不算上帝的暗示,告诉他其实缘分这个东西妙不可言,登报婚讯不算什么,打证之前都可以再选一选。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上帝的?昨天,还是刚刚?”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赵先生懒洋洋的叠着双腿—— 整个事件跟他毫无关系,但他强行以证人的身份掺和进来。 比如根据谢稳的死亡时间,当时吴且跟他在一起。 “具体在做什么,谁记得清?晚高峰那么堵,可能正忙着抓紧某个车流一动不动的时间在车里接吻。” 赵归璞耍起流氓六亲不认,看着是完全不要脸也不在乎自己在做会留下实际记录的笔录—— “你们可以去调监控录像……够清楚的话也发给我一份,我留作纪念。” 他很放肆。 直到坐在不远处的黑发Beta回过头一言不发的瞥了他一眼,他才闭上了自己的嘴。 裴擒点点头,也是听够了疯言疯语,耐心燃烧殆尽,终于不再把抓着这对未婚夫夫放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当做什么乐子—— 隔着办公桌,他推出一个套着执法者用来证据收集用的那种塑料袋的手机。 吴且:“这是什么?” 裴擒摁了摁手机,进入了谢稳的微信。 在前面不堪入目的一番谩骂后,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没有说话,在大概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左右,他莫名其妙的在聊天群里发了句—— 【出言不逊,做错了,是我。对不起。生命的代价我愿意付出。】 当时群里没有任何一个他的朋友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有个人冒出来说兄弟这不至于。 而根据法医推测,谢稳这个时候已经遇害。 “这颠三倒四的发言,现在执法者这边合理推测是并不熟悉中文的人在作案后用谢稳的语气将这段话发了出去。” 吴且脑瓜子嗡嗡地,脸色都因此有些发青。 这时从他身后贴上来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下巴越过黑发Beta的头顶,蹭过他柔软的发间,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这让他的心跳平复了一些。 正当吴且认为身后的人跟着来除了搞破坏还有点别的用处时,男人弯下腰,简单地阅读了下被害者的「死后忏悔」—— “也可能是东山人。”赵归璞说,“他们很爱倒装句。” 莫名其妙的冷笑话冒出来,引得裴擒和吴且双双回眸,赵归璞收获了两张面无表情的平静注视脸。 男人退回位置上坐下:“怎么了?开个玩笑也不行……一本正经的审案啊?说这种话,我比阿且更有嫌疑做掉他哦。” 裴擒默默看向监控,已经在想怎么把这一段抹去,他没想真的把赵归璞扔进看守所里就因为他毫无意义的乱讲话,然后又引发一些没必要的轩然大波…… 好在这时候,吴且一脸头疼地站了出来主持公道,他让赵先生如果张嘴就是添乱还是暂时别说话了。 赵归璞转向裴擒,说车上有监控可以调取,显示案发时他们真的在车上,执法者方面有需要可以随时调取,然后一脸疲惫的问现在他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男人看着执法者总司时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实则裴擒隐约捕捉到了他平静的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裴擒向着办公室门口做了个「请滚」的姿势。 赵归璞揽过了吴且的腰,凑到他耳边懒洋洋地说:“好了。让我们跟裴叔说‘再也不见‘。” ……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当晚,海龙俱乐部U18组别的首发大前锋被谋杀这件事就成了不小的新闻。 并不是说谢稳多有名,他并非俱乐部CBA常规队伍首发运动员,本身也就是分化等级比较高且长得还行有一些不多的年轻粉丝…… 这件事被发酵是因为“谋杀”这个词联系在公众人物身上,在国内真的有点过分新鲜,一时间关注度很高,大家说法纷纭。 互联网是一个很残忍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不讲究“死者为大”,在八卦这件事的时候,作为运动员身份的谢稳生平也被认识他的人七嘴八舌还原—— 大家发现这是一个并不那么守规矩的年轻人。 逃训,泡妞,抽烟,喝酒,打野球换钱……堪称五毒俱全。 在过去一个赛季,此人场均平均出场三十七分钟,时长倒是不少,但作为大前锋,场均得分5分,篮板2.7个,数据低得令人发指。 ——所以当相关人士爆料此人死前曾经跟队内新来的数据分析师打了一架后,网友们对此的评价是:那咋了,换我我也想打他。 因此吴且没有遭受到任何骚扰,只是当晚就被叫到俱乐部,开了个紧急会议。 新的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俱乐部U18组别的首发队员在跟新入职的数据分析师打了一架后人没了,这足够让俱乐部管理层抓耳挠腮—— 一边要出面公开回应表示沉痛哀悼; 一边真的想沉痛哀悼的是这个消停不下来的法定节假日,新年就是这种新气象,放谁都觉得很无敌。 【ZHAO:什么时候开完会?我去接你。】 吴且看了眼会议室的长桌前,还在说谢稳的事情之后需要的善后工作的领导,意识一个小时过去了,这只是一个开头…… 因为今晚他们的主题明明是“新赛季没有大前锋怎么办”。 【吴且:遥遥无期。】 【ZHAO:让拿到发言权的少说点废话不行吗?】 【吴且:我只是打工的,而且是打工第一天,没那么横。】 【ZHAO:又暗示我。】 【吴且:并没有。】 【吴且:我今晚可以自己回去。】 【吴且:我爸妈都发了无数个信息问我怎么回事了,你送我回来他们又要大惊小怪。】 【吴且:忙你自己的去。】 【ZHAO:嫌我烦。】 【吴且:嗯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赵归璞失去了跟吴且讲没营养的垃圾话的耐心,三分钟后男人给他发了个海龙俱乐部门口的定位,还有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用来加班的笔记本电脑,以表明态度。 两张图后男人就再也没怎么骚扰他,吴且干脆地收起手机,对于赵归璞这么执着的等在门口,其实有一些猜到真正的原因。 两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在执法局,赵归璞三番两次插科打诨,很有可能是跟他一样猜到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显然是把一些选择权交到了吴且的手上。 ——在他决定开口之前,没有人能够逼他开口。 这是赵归璞的态度。 …… 吴且还是没怎么想好跟吴文雄坦白自己上高中至研究生毕业那长达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如何遇人不淑、把狼当哈士奇、被骗个底朝天的往事。 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坏,但确实也不是那种谈恋爱就会跟父母分享的小孩。 与维赛双生子的事一旦说出口,Picline的视频曝光势必想拦都拦不住,想到父母看到那种视频,吴且的脚指头都要抠出一套苏州园林—— 他曾经发誓不死到临头对这对王八蛋双生子的事一定绝口不提。 现在他暂时没觉得自己死到临头。 但很显然某些事并不是他的错觉或者被害妄想症,因为第二天的早餐桌边,李君碧在阅读《江城晚报》,询问占据头条的海龙俱乐部次级青训首发大前锋的凶杀案时,还宣读了另一则她觉得很离谱的新闻。 大概是某富豪某日在散步时,突然遇见了自己曾经饲养过,中途想不开突然翻窗越狱,因此失踪已久的中华田园土猫。 那只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平平无奇的小黑猫一只,就是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靠着这双眼睛,这只小黑猫给自己找到了另一家富贵人家,过上了同款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真是一只命好的小猫。 现在富豪与富豪之间打起了不得了的官司,原主人愿意花十万欧的高价赎回自己的猫。 网友纷纷评价这什么当代魔怔猫奴富豪,顺便许愿下辈子投胎做一只这样的猫。 李君碧“啧啧”嘟囔着:“养猫要封窗啊,当初不负责让猫跑掉了,现在又来花什么大价钱装深情……” 妈妈的话轻飘飘的传到耳朵里,吴且摆在手边的手机“叮”了声,收到新短信。 他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江城百业银行】账号尾号0431于01月02日07:12向您尾号7749账户完成转存交易欧元100000,您现存欧元账户余额100000。 吴且“啪”地扣下手机。 正翻看报纸的李君碧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吴且停顿了数秒,感觉到一阵晕眩,很难说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在玩鬼捉人游戏的人,藏好后发现当鬼的游戏者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附近…… 心跳得厉害,直到确保自己不会一张口就想要呕吐,吴且才摇摇头,说:“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哦……今天还要去上班吗?要不要请假?” 吴且又摇摇头,李君碧仔细打量儿子的面部表情,显然是担心是不是刚入职的俱乐部有直接负责的队员去世这件事影响到了他…… 这时候吴文雄问:“码头筋肉工今日也要亲自送你去俱乐部?” 对于未婚夫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的外号,吴且“……”了下,那股子不适稍微散了些:“你怎知?” “因为他刚才在群里光明正大的讲会议比平日延迟半小时,因为要送他的未婚夫上班。”吴文雄面瘫着脸说,“赵归璞还有几个未婚夫?” 吴文雄话语落下的同时,门铃响了,多萝塔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严肃的赵老四,吴家的大门前停着那辆眼熟的白色宾利。 吴且放弃早餐,一路步伐有些着急的出门,爬上车后座。 赵归璞原本在后排闭目养神,鼻息间嗅到熟悉的沐浴液香味,睁开眼,微微侧身,想要讨个早安吻—— 结果一眼看见爬上车的人一脸仓惶,他停顿了下,还是从讨要一个吻,变成非常规矩的将人揽过,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原本放在腿上的平板被他随便扔在脚下的地毯上。 吴且一转身脸埋进男人的怀里。 对于这样的主动投怀送抱,赵归璞有点受宠若惊,但与此同时他没有忘记从一开始黑发Beta情绪就不太对的事实,于是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问他怎么了。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 赵归璞说看了,一如既往很无聊。 吴且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了看刚刚收到的转账短信。 十万欧元。 轻而易举的就能和今日《江城晚报》莫名其妙的报道联合在一起。 赵归璞沉默了下,大概也是有点诧异,但这份诧异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男人依旧是四平八稳的神态,拍了拍坐在怀中人的背—— 昨晚还一脸嫌弃让他不要像个斯托卡一样等在海龙俱乐部门口的黑发Beta扔掉手机,脸逃避似的更深的埋入他的颈窝中。 身体紧紧的贴在男人怀里。 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怀里跟他正式融为一体。 赵归璞对此非常受用的同时也还是会心疼,大手从拍着他的背变一下下拂过怀中炸毛的猫的背脊。 “没事的。” 赵先生脑回路很清奇地安慰—— “牛头马面给你打钱,但凡不是冥币,高高兴兴的花掉就是了。 第107章 别生气嘛,Baby 接下来的许多天,赵归璞起到了叫人安心的作用,除了做到风雨无阻地接吴且上下班之外,平日上班时间,四叔也总是面瘫着一张刀疤脸,坐在海龙俱乐部篮球馆二楼的观众台,宛如过年贴在门上的二位门神其中一位。 如此严防死守。 几日后,舆论八卦日渐平息,谢稳的葬礼如期举办。 十万欧折算成了人民币,以赵归璞的名义捐给了谢稳的家里—— 为此《江城晚报》娱乐版又是一阵上蹿下跳,「吴家少爷一拳七十万,早知不打将死之人」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下面还有冷嘲热讽「千亿身价善心亦如瀚海碧波,豪掷千金为爱人购买好名声」,洋洋洒洒一大版,详细讲了赵归璞如何眨眨眼为吴且花了七十几万的故事。 通篇下来,像是老和尚念经似的颠来倒去强调这七十万,文章末尾更是点题,七十万四舍五入十万欧元,四舍五入赵归璞和前段时间十万欧为土猫赎身的富豪一样脑子进水。 吴且看到最后,奇道这报道难道是赵归璞亲自操刀? 赵先生一脸义正辞严:“我没那么闲。” 吴且:“哦。” 赵归璞:“蒋尾写的。” 吴且:“……” 赵归璞:“确实写得不情不愿,他以为我想红想疯了。” 吴且:“……” ……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短期内,吴且的周围也暂时没有再出现其他的奇怪事情。 俱乐部的日常活动也重新步入了正轨,俱乐部经理开始主动接触一些吴且觉得不错的大前锋,以填补首发空缺…… 混乱看似回归正轨。 直到一月中旬的某一天。 那一天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吴且到了俱乐部,换衣服,换鞋,做热身准备上场陪练。 ——接近年关大家的情绪在失去队友短暂的低沉后迅速调整过来,在俱乐部搞来新的大前锋前,平时训练,就由吴且暂时顶替大前锋的位置跟队员进行对抗补位。 诚然作为一个Beta,吴且的身高和体型甚至是体力要打大前锋位置都很勉强。 但他胜在经验丰富,国内青训队伍U18组别的毛孩子们对他来说属于不能游刃有余,但至少半个小时的体力支撑内,还是可以足够应对的…… 他第一次正式上就带着自己这边的人把对面放了三个首发队员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面对年轻人,跟他们讲一万个字的长篇大论大道理不如出手实力上碾压,那日之后,少年们对新来的吴教练心服口服,知道他在美国打过高中职业篮球,拿过冠军,且没比他们大几岁,迅速的从“不得不听他讲话”变“主动寻求他的训话”…… 和红铁中学时剧本一样,吴且在十天内就他球场上与队员混熟。 “小吴教练,你来。” 俱乐部的经理难得出现在球馆,操心U18组别的事。 “今天的训练赛你带他们好好打一打,中途可能会有新的投资人来,能不能拿下你想要的川钢俱乐部大前锋,就看今天人家金主愿不愿意掏钱……” 小吴教练手中的篮球从左手抛到右手,他说:“哦。” 答应的十分随意。 但当训练赛开始,小吴教练果然打的十分认真。 当队内替补大前锋,一个身高两米零二的Alpha被身高一米七八的Beta跳起来扇飞一个上篮时,他的脸色难看,一落地就乱骂:“小吴教练你是不是想让我今天就原地退役!” 吴且紧随着这名大前锋落地,笑眯眯地安慰他,这种极限弹跳,以他的体力一天拢共都跳不动三个啦别害怕…… 这时候,篮球馆的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那名被盖了帽的替补大前锋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原本笑眯眯的黑发Beta脸色骤然巨变。 这是他认识小吴教练将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出现惊恐的情绪—— 就像是快乐流浪正翻垃圾桶的猫,一抬头看见巷口出现了手拿网兜、正对流浪小动物赶尽杀绝的变态杀猫狂。 瞳孔微微缩聚,浑身的肌肉紧绷,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 少年愣了愣,顺着黑发Beta的直愣愣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只见球馆门口站着一名非常高大俊美的顶级Alpha。 金发碧眼,高挺的鼻梁与深眼眶预示着他身上不沾一滴华国血统,身上一丝不苟的正装不用细看便知价格不菲…… 叫人难以忘却的是他的眼睛,一边是如海洋般璀璨湛蓝的碧色,另一边却是完全不搭、却又诡异好看的透亮黑眸。 背对着阳光站在球馆门口,阳光好像成为了他登场的圣光,年轻的异国Alpha的金发闪耀,漂亮的异色瞳眸眸光流转,自持矜贵。 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人微笑着,对所有人说:“嗨。” …… ——放跑的流浪猫好像并不想回家。 时隔将近一年,当莱茵·维赛出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小猫面前时,没有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点儿惊喜和期盼。 尽管来之前比及塔已经提醒过他不要有太多的幻想,但在发现吴且对他的到来只有惊慌时,他还是感觉到非常的委屈。 真是冤枉至极。 明明他是在太阳下光明正大的登场,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他的小猫还是炸着毛露出了被冒犯的表情—— 就好像他本身的出现就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 莱茵·维赛跟在迎上来的俱乐部经理身后,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听他用某种讨好又隆重的语气介绍自己。 当然不可能说是什么来自意国著名小岛的黑帮组织,他被塑造成了一个善良且热爱运动的外国傻子,偶然来江城做跨国航海生意,结果为本城的运动氛围所感染,因此急于被坑钱…… 莱茵听得想要发笑,但每一次余光瞥见站在队伍最后面,一脸抗拒的黑发Beta时,他都笑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我认知是自我认知,当真正的站在心心念念的人面前,真正的见证了对方离开一年时间内并不想念也丝毫不盼望自己时—— 胸口紧绷,就像是晴空万里突然飘来一朵讨厌的积雨云,乌压压的,连带雷鸣闪电。 莱茵不确定自己假笑到什么时候就会一把火烧掉这个篮球馆。 如果这是在任何他的势力可以触碰到的国家,这件事应该已经发生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像掉入羔羊中的狼,不得不批好自己的羊皮—— 当羔羊的其中一名笑眯眯的凑上来,问他维赛先生那么高,是不是也会打篮球时,他没有叫他滚,而是说,咩咩咩,确实会。 对方双眼一亮,显然觉得因此能够从他手中捞走更多的欧元。 他们盛情邀请莱茵和他们一块儿打一小节,其中一只羔羊指着计分板,用并不熟练的英文说:“看看,我们已经落后了,我们有新来的数据分析师,实在是太厉害——” 莱茵的目光,终于再一次光明正大的放到了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身上。 “让我猜猜,有多厉害?” …… 莱茵·维赛甚至没有脱下他的皮鞋,只是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将袖子挽起来,正儿八经的陪一群十八九岁的孩子们打了十几分钟的球。 这期间他获得满堂喝彩。 当然不排除夸张捧场的元素在里面,但也就是这十几分钟,羔羊们拥挤热情,以为羊圈里又来了一只漂亮又和善的好羊。 当莱茵一个勾手,拉杆换手在黑发Beta头上将篮球送入篮筐,场上的记分牌比分在拉进,几乎是面擦着面,他与吴且双双落地。 看也不看捡起滚落至身边的球随意扔给己方队友,莱茵的目光始终过分灼热的黏在面前的人冷峻的眉眼上—— 停顿了下,他冲他笑了笑。 吴且被他笑得脑内警铃大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正巧此时中场休息哨声吹响,当金发Alpha转身走到场边随意拿起一瓶水,吴且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莱茵随意拧开水,不太防备的就喝下去,吴且一阵扼腕,早知道就在水里下一点毒鼠强。 他走到金发Alpha身边,压低了声音,用意大利语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吴且懂得的意大利语并不多。 少数几句口语还是跟维赛双生子认识那么多年,日常交流里死记硬背学来的,比及塔曾经嘲笑他并不是那么有语言天赋—— 那时候黑发Beta还会无所谓的耸耸肩,用满不在乎的命令语气跟他们说,说英语,要么以后就打手语交流。 现在他主动用意大利语这样充满防备的质问,又让莱茵感觉到了方才站在门口时,感受到的同款胸闷…… 他来不及仔细思考这是因为什么,只是上扬的唇角有些往下掉落,他问吴且,那个让你受伤的Alpha死掉了,你是不是在为这个事生我们的气? 吴且为他这么突然的发问陷入沉默。 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无论是俱乐部经理还是教练组都一脸期望的看着他这边,可能还以为他和新来的投资人相聊甚欢。 一转头,那死死盯着他的异色瞳眸中,侵略性近乎于赤裸—— 那尽管做工精湛,但仔细看便能看出与真正的眼球并不相同的黑色玻璃瞳眸让他感觉到一阵反胃。 “我不知道你们还想做什么,莱茵……” “莱尔。” “?” “想听你这样叫我。” 这一次吴且再也装不下去的露出厌恶的神情:“在你做完一系列的这些事后?” 委屈的感觉又来了,莱茵·维赛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自虐似的将他脸上的一切细细品味…… 然后发现只要站在面前,无论哪种情绪或者态度,哪怕是下一秒Beta就会吐出来的那种抗拒,他也可以全盘照收。 “你果然在为那个Alpha的事不高兴……” 莱茵嘟囔。 “真是的,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为这件事负责?我警告过比及塔不要这么做,这是在你的国家,你的地盘,我们应该礼貌,对不对,我就说你知道的话肯定会气炸的,他就是不听我的!” 其实他的声音里绝对没有一点检讨,也没有真正的在抱怨他的兄长。 他拖长的尾调更像是在撒娇—— 就像在抱怨哥哥为他买了讨厌的带奥利奥夹心口味的冰淇淋。 吴且不想听他废话,那种反胃感几乎到达了极限,只能语气僵硬地把自己唯一关心的事又问了一遍:“你们,为什么来?” 莱茵的抱怨声戛然而止,数秒后,他眨眨眼:“来带你走。” “……” “阿且,你属于我和哥哥,这是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事。” 吴且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感受到了荒谬。 而莱茵·维赛却没有停下来。 他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告诉吴且他不是很在意他在离开他们的一年里是否跟别的某个或者很多个Alpha上了床,尽管最近看着他跟赵先生几乎形影不离确实很碍眼…… 但没关系。 只是江城的报纸公布婚约,那什么都算不上,意国早就没有订报纸的习惯,也没几个人认识中文。 “你可以明天就跟我们走,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得到你,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赵,谁若是想要阻止我们带走你——” 经过一个小节比赛的剧烈奔跑,吴且从刚才的呼吸不匀至现在逐渐呼吸平息。 胸腔压抑得呼吸困难,在短暂调整了呼吸频率后,他的注意力回来了一些,能够感觉到有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滴落…… 一滴汗从睫毛掉入眼眶,他眨眨眼,努力挣脱这种火辣辣的疼痛。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莱茵·维赛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撑开成一个直角,比划成一个枪的手势。 他的食指下落,指尖指向球馆门口的方向——今天赵归璞将吴且一路送到的地方,接着,指尖一扬,他说:“呯。” 眼中那种火辣剧痛加剧,吴且听见自己的颅内有什么东西“啪咔”一下断掉了。 0帧起手,他的动作快到他自己的大脑都来不及思考这究竟可不可以,握紧的拳头已经对准了面前这张英俊又邪恶的脸,不留余力的挥舞出去。 “啪”的巨响,震惊了整个球馆的所有人。 当完全错愕惊呆的众人瞪大眼,转过头,只能看到高大的金发Alpha被一拳揍得脸偏开向一侧…… 他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 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黑发Beta,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把摁到身后的墙上—— 异色瞳眸中有一瞬阴郁潮暗闪过,然而只是瞬间即逝,Alpha笑嘻嘻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呈投降状。 “只是开个玩笑。” 他用意语温柔的说,像过去千万次有耐心的哄他的坏脾气小猫。 “别生气嘛,baby。” 第108章 老公不让 篮球馆那么多人,连俱乐部经理都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见证小吴教练入职第一天把大前锋打了后,入职第十天又把赞助商打了。 平时笑得很温和,讲话也温吞又客气的Beta,完全看不出是个这样的暴脾气。 U18组别的队员说白了还是一堆小少年,说入社会早但也没怎么见过大场面,他们第一反应是完了,他们又要换数据分析师,可惜小吴教练真的蛮好。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 尽管英俊的脸真的在短时间内迅速的红肿起来,那位赞助商人从始至终一幅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心知肚明他挨揍都是自找的,一点要发脾气的征兆都没有。 不会有人挨了打还比他更加高兴。 “没关系,没关系。” Alpha的声音如此开朗,“是我说错了话,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我的朋友,一时间失去了分寸。” 莱茵·维赛的解释响彻整个球馆,这出乎意料的说法让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赞助商不会被一拳捶飞,俱乐部新来的很受欢迎、能文能武的数据分析师也可以不被解雇,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完美的结局。 当笼罩在球馆上方的严肃气氛得到缓解,为人注意到在不远处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吴且的掌心骨正充满威胁的压着莱茵的喉结。 为了短暂的牵制住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人,搏斗技巧上总是教人尽可能的拿捏住对方的要害。 但这显然并未让Alpha有所收敛。 相反的,他显得更加兴奋。 掌骨贴合的喉结频繁的上下滚动,那只完好的碧色瞳眸亮如繁星,连带着那边黑色的义眼都好像变得生动起来—— 不需要莱茵·维赛特别的跟吴且介绍这只黑色义眼的来历,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为什么选择了黑色…… 当一秒认知到真相时,吴且为这份默契感到糟心不已。 在吴且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莱茵从他的掌心以一种奇怪的柔软挣脱了…… 那是吴且甚至注意不到的敏捷。 等他反应过来时,心中一惊,然而贴着他手掌心的人却没有离开他,依然是背后靠着墙的姿势,莱茵将脸取代了喉结放入他的掌心。 薄唇轻蹭着他。 “阿且,我真的很想你。” 手掌心被蹭的发痒。 吴且面无表情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面对那双闪烁着真正的疯狂迷恋般迷惑光芒的双眸,黑发Beta面无表情,显得完全不近人情:“恶心的废话少说两句。”” 他停顿了下,在莱茵逐渐僵硬的唇角中,无意间抬起头,余光瞥到球馆二楼,看到已经站起来往下走的赵四。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触碰,赵四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接受到了吴且阻止他过来的眼神。 脸上有刀疤的中年Beta扶了扶栏杆,又一言不发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黑发年轻人重新将目光投放回了面前英俊的Alpha脸上,现在那种故作轻松又过分亢奋的碍眼笑容已经在他的脸上消失了。 这很好。 “别再来找我,莱茵·维赛。” 吴且扬了扬下巴,骄傲的告诉Alpha。 “我要结婚了。” 放开了面色彻底阴沉下来的Alpha,像是没看见也可能是完全懒得理笼罩在他周围的低气压,吴且低头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滑歪的护腕,淡定转身回到了正进行训练对抗赛的队伍当中去。 黑发Beta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揍了个顶级Alpha并显然在对方的放水中全身而退这件事很有爆点—— 十三秒后,他站在三分线后退一米左右的定位,后仰跳投给了个远距离三分。 篮球“唰”地一声入篮筐,赢得满堂喝彩的同时,几乎所有人不再把心思放在之前那个小小的插曲上。 …… 吴且没打完全场训练赛,分化成为Beta后他的体力就不允许他做这件事了。 结束了今日份陪练,他捡起旁边的替补队员顺手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汗,毛巾挂在脖子上,他走到堆放运动饮料的角落去拿了一瓶。 气泡电解质水拧开还有气跑出来,他看也不看刚递到嘴边—— 这时候手中的饮料被抽走,手中再一沉,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品牌的桃子味普通功能饮料。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莱茵站在他旁边,手中拿着他刚打开的饮料,正低头看着配料表。 吴且觉得以他用谢稳的手机发送的信息水平来看,这人其实中文也没那么好,也不知道现在在装模作样个什么劲。 正腹诽中,只见莱茵把他刚刚拿的功能饮料顺手扔进垃圾桶,吴且挑起眉。 “我看不懂这个配料表。”莱茵说,“但上面画了很大一个芒果,你是不是没看见?” ……上一次站在维赛双生子面前,听他们用正常人的语气跟他进行正常人的对话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黑发年轻人脸上露出个放空的表情:因为他对芒果过敏。 精准的说是对芒果皮过敏。 以前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因为从小吃到的都是剥好皮的果肉。 后来出去留学没有了给他剥皮的人,有次聚会人家递给他一只芒果,他顺势接过来,自己用嘴剥了吃掉之后,当天晚上浑身起那种连成一片的疙瘩,痒得想把自己的皮也扒了…… 把当时是他隔壁舍友的比及塔和莱茵吓了一跳。 记忆中当那天晚上好像是谁也没睡,后半夜他发起烧,比及塔不得不用冰水弄湿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拭身体,还要监督他不要伸手把自己身上挠破,忙的要命,搞得向来很沉稳的双生子中的哥哥也面露烦躁之色…… 最后比及塔站在沙发边,跟建议把冰块弄进浴缸,把吴且整个人扔进去泡上的莱茵吵了一架。 吴且尚且记得那天他过敏吃了抗过敏药,整个人昏昏沉沉,想睡又因为身上太痒,不太睡得着。 明知道自己死不了的情况下,他听见比及塔骂莱茵是个白痴觉得很好笑,脑袋闷在抱枕里笑。 过了一会儿双生子不吵架了,其中一个——并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蹲下来,用一根手指搓他的眉心问,这时候还笑,到底有没有良心。 另一个人则把包好的冰袋放在他痒得要命的背上红肿最严重那块,在他被冷的打哆嗦时,用平淡的语气说以后再也别碰芒果了。 那个时候,吴且一边反驳自己对果肉并不过敏,思绪却飘的很远,他总想着第二天起来,跟李君碧女士打电话报告他对芒果皮过敏的新发现时,一定要记得提自己在这边有很好的朋友…… 可惜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那晚眉心被轻蹭时瘙痒又舒服的触感仿佛还在—— 但隐藏在这种温情下彻头彻尾的伪善与骗局,让所有的回忆都变得扭曲,原来记忆也容易发酸,发臭。 吴且眨眨眼,拧开了手中那瓶桃子功能饮料,喝了两口。 莱茵挨着他坐下来,目光懒洋洋的盯着场上跑动的少年们,声音平常:“结婚的话不要再说了,阿且。” “?” “我刚才真的很生气,气到几乎想要拧断你的脖子——虽然你知道我不会的,首先是舍不得,其次是意国在去年圣诞节刚刚颁发了最新的法律,对自己配偶动手的Alpha会失去自己的一切净身出户并上社会黑名单,如果我对你动手,我将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吴且觉得这个法律不是一般的合理,建议全球推广。 但赞美是给别国总统的。 对于身边的人,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得的臆想症,幻想自己有了可能可以动手的配偶?” “……” “我要结婚了。”吴且又重读了一遍,“你那么关心我,就没舍得看一眼报纸吗?” 华国有句老话,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莱茵气愤的同时想到这确实就是他和哥哥要找的那个人—— 一年未见,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未变。 未变的是他处事的态度依然肆无忌惮。 变了的是他对撕下伪装的维赛双生子不再天真亲密,但却也并不像是那一日逃出古堡时,躲在机场登机口角落里瑟瑟发抖时那样惧怕。 ——当他宣布自己拥有了正式的婚约对象,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期待语气,告诉他们关于他的婚讯。 莱茵很长一段时间失言,在愤怒的情况下除了沉默之外剩下他能想到的都不是好的选择,他开始后悔为了第一个跟吴且说上话,今天跟比及塔闹得厉害争取这次空降俱乐部的机会。 他还和哥哥保证自己会表现得成熟礼貌又得体。 ……他做了那么多保证,就是为了争取这个吗? 争取来听他说这种话,然后被气得成为一个哑巴。 英俊年轻的Alpha皱了皱脸,迅速将眼底的阴郁掩饰得很好,撅了噘嘴显得有些幼稚地抱怨:“用不着为了气我说这种话。” “……”吴且啼笑皆非地扫了他一眼,“我和赵归璞公布婚约时都没想着你们两兄弟一根毛。” 意思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语气别那么得意,你以为你千挑万选来的是什么好人吗——” 确实不是。 “毕竟我看人的眼光一向有问题。” “……” 吴且想到那个人,无论是是冬夜带着一群人眼也不眨的连砸十几家夜店为弟弟出气,或者那个雨夜掂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手起杆落不带一点犹豫…… 对于莱茵的挑拨离间,他居然赞同的点点头。 “他确实也挺变态的。程度是对付你们刚刚好的那种……也是多亏你们,‘变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加分项。” 莱茵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想现在就把比及塔叫来和他换一换,他快遭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要么是他剪了吴且的舌头让他一句讨厌的话都说不出,要么就是他被气得血管裂开死掉。 “训练结束会有一个聚餐。” 过了一会儿,莱茵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华国人真的很爱酒桌文化,现在我也爱上了。” 吴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悬挂在下巴上的汗—— 同样是打了几个小节的训练赛,大家的跑动同样频繁,他已经喘得像条狗怀疑自己人至中年,而身边的Alpha别说一滴汗没留,头发一丝不苟,最多是捞起来的衬衫衣袖有些褶皱。 “我不去。” 他斩钉截铁地宣布决定。 “这恐怕由不得你。”莱茵半开玩笑的说,“成年人的职场社会就是这么残酷,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为了谁而来,谁才能让我乖乖在有很多个零的支票上签字。” “……” “再说了,人人都去,对于俱乐部而言,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底层数据分析师,凭什么不去?” 吴且冷笑一声,说:“凭我的变态老公不让。” …… 事实证明哪怕是莱茵·维赛也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 这些事通常集中发生在黑发Beta的身上。 当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今日训练结束,牺牲了一天的时间坐在这扮家家酒,生一肚子气,总有一个和佳人共进晚餐的机会…… 但他的算盘很快落空。 阳光彻底的从天际边落下时,俱乐部经理宣布了晚上聚餐的消息,又点了几个队员一起作陪。 莱茵兴致勃勃的看着吴且慢吞吞地穿上运动外套,又慢吞吞地收拾运动包。 Alpha几乎算是恶劣的等他反抗,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六点的钟声一响,正仰头喝水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水瓶,脑袋往球馆大门的方向转了转。 莱茵听见俱乐部经理响亮的“哟”了声,与大多数人一样,这向着门口看去。 高大的Alpha披着夕阳的赤橙,逆着光站在球馆门前,成了一道含糊的轮廓与剪影。 “赵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 俱乐部经理挺高兴的迎上去,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合作的意向,但那次在元庄遇见也算是有一面之缘,那天也是小吴教练入职前意向见面…… 众人喝的不少。 然后赵先生从天而降,把人给带走了。 经理记得当时小吴教练和这位大人物还没能看出什么端倪,言行举止也不算亲密。 江湖传闻那会儿小吴教练还是赵先生的弟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隔几天两人就官宣挂了婚讯。 俱乐部经理自然是不知道的,其实从元旦过后,赵归璞日日都来接吴且上下班,只是车不停在俱乐部园区里面,按照吴且的要求低调的在隔一条马路时就把人放下来。 今天赵归璞为什么把车开进园区,这件事其实不难猜—— 赵四已经从二层观众席下来,从赵先生手里接了车钥匙,也接棒司机这项神圣的日常任务,面上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仿佛这里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这边经理人引荐莱茵·维赛与赵归璞认识,想来他不知道两人在此之前早已有过合作。 赵归璞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他将介绍词说完,才开口问莱茵,借去的他家的船用得还好不好。 相比起面前男人老狐狸般游刃有余,装腔作势,今天已经吃了一肚子气的莱茵没那么好脾气—— 看见赵归璞出现,就知道此人今日是前来截胡,更没有好脸色。 此时,俱乐部经理一听原来两人早已认识,还兴高采烈邀请赵先生今晚一起喝一杯,称维赛先生与小吴教练原来是旧识,今晚可以一起坐下来叙叙旧。 这么一提,现场部分众人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在吴且的身上。 目光中纷纷带着探究。 只有赵归璞不急不慢,睫毛下垂,没像其他人似的盯着他的人看。 反而视线轻飘飘扫过莱茵·维赛在被揍后有些轻微红肿的面颊,男人的眸色微黯浮起一丝丝玩味,显得意味深长。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赵先生亲自到了俱乐部来……” “没有。”赵归璞挪开了目光,轻笑一声,“下了班不得接么,城市里也有会偷鸡摸狗的狼。” 说完,他总算抬眼看了吴且一眼—— 在旁人看来这一眼也是不冷不热。 “阿且,过来。” 怎么赵先生与小吴教练的亲昵劲儿,好像还不如被打了之后还能给个笑脸,甚至把另一边脸凑上来的莱茵·维赛。 人们忍不住想这两人是不是其实是商业联姻,好似唯一外放有一点未婚夫夫的甜蜜信息量的,只有公布婚讯前一同分食蛋糕被偷拍的八卦绯闻。 在他们思想神展开时,被叫到名字的黑发年轻人已经一把将运动包甩到肩上,一脸冷酷的走到赵先生身边。 当所有人以为他们也就这么着时,却看见一身正装的赵先生自然而然就身后揽过了黑发Beta的肩,修长的手指在他肩膀上十分自然的摩挲两把。 下一瞬变魔术似的,那运动背包就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西装革履拎着那平价大众运动品牌的运动包,看上去有些违和。 拎着那包掂了掂手,男人垂眸视线落在被自己揽着的人那无甚表情的侧脸,身体往他那边很自然的倾斜一些,语气随意道:“这么沉。” “里面有瓶没喝完的水,闲重不想拿你就扔了。” 吴且说完,语气很是不识抬举。 而且没有一点伸手要把运动包接回来的意思。 听完他的陈述句式冷言冷语,赵归璞却没说什么,也没扔他的水,而是把运动包交给还等在旁边的赵四。 一系列动作后,倒是原本揽着人肩的手,顺势又落在了他的腰上——一身正装与一身运动服的人站在一块儿,违和的程度不亚于方才赵归璞拎着那运动包。 但吴且也没动,就是顺势抬手,手覆盖压在男人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指尖懒洋洋的拨弄他西装外套上的袖扣。 俱乐部经理听赵归璞问吴且晚上想吃什么,小吴教练开口前,他先一步问要不要一块儿,他们正准备与投资人聚餐。 ——这是他第二次提聚餐的事。 吴且忍不了这么没眼见力的人,微微蹙眉转过头,刚想说什么,这时候腰间的大手稍稍收了力道,也顺势收了他的声。 赵归璞将原本在怀中的人拉到自己面前,抬手不急不慢地替他将敞开的运动服外套拉链拉好,淡道:“太阳落山了,来的路上就有些翻起风,今晚降温。” 说着转过头,冲着有些发愣的俱乐部经理微微一笑:“投资意向书明早叫人送到余经理办公室。” 俱乐部经理“啊”了声,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先生表情看上去依旧不咸不淡:“天塌下来,也轮不着我赵归璞的未婚夫陪人攢局喝酒换钱。” 俱乐部经理:“……” 众人目瞪口呆中。 赵先生垂眼,将小吴老师的外套拉链“滋啦”一下拉到最上方。 “他不去。” 男人的手从小吴教练外套的拉链上挪开,顺势落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像是驱赶什么刚从农场乐园放风一日,此刻正需要回收的小动物。 “回家。” 这句话是对吴且说的,嗓音低了八度,充满理所当然。 …… 吴且往球馆外走了两步。 然后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回头了个头。 漆黑的目光闪烁着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莱茵·维赛对视上,三秒后,黑发年轻人冲他笑了笑。 ——凭我老公不让。 第109章 八点档的下三滥 对于维赛兄弟二人的事,赵归璞其实不太感兴趣,就像如果你在一场比赛中拿了冠军,就永远也不会想着事后去翻一翻手下败将的过往战绩履历。 除非在此之前他赫赫有名到值得一提。 很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大多数活物在赵先生的眼中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垃圾。 但对吴且的事,他却敏感且小心眼到处处都是雷点。 比如在赵氏花了大价钱正式赞助海龙俱乐部后,某日赵归璞工作结束的早来看一看他花了钱的俱乐部运营情况,他真诚的希望今年至少能够在CBA的四强的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砸了钱买来的队员的名字。 吴且告诉他不可能,因为他花钱买的是U18组别的队员,得过两年才能上CBA—— 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青联赛四强,以及接下来和预约的某只NCAA中流队伍友谊训练赛中不要输得太难看。 对这个没了解过的赵先生“……”了下,觉得自己被骗了钱,类似某天早上起床突发奇想想吃个鸡蛋,却被人骗着先买了个养殖场,到地方一看满地只有毛茸茸的鸡仔幼苗。 但表面上未对此大发雷霆,赵先生叠着腿淡定的看着吴且的队伍刚买来的大前锋在他面前表演了个视觉效果还不错的灌篮——虽然在他看来和赵恕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想不通自己花了一百万花哪去了,毕竟让赵恕上一毛钱不用。 男人顺手拿起一瓶水递给小吴教练,偏过脸,不太含有私人感情的问他:“你是因为他像赵恕才非要闹着俱乐部买来?” 这问题问得坑太大了,吴且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准备反问男人这个提问的主语是“你”还是“他”还是“赵恕”,等问清楚了他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迟—— 结果没想到这时候,队伍一个替补小少年直接在旁边给他挖了个更大的坑:“小吴教练,你不是芒果过敏吗?” 赵归璞和吴且停住私聊,双双转过头,看向这个一脸天真的挑事少年。 吴且低下头看了眼刚刚接过来的他未婚夫递过来的电解质水饮料,是上次仅拧开瓶盖就遭受被扔进垃圾桶命运的同款…… 上面确实画了好大一个芒果。 他尚未来得及讲话,就听见身旁的男人好脾气的“呀”了声—— 赵归璞是个好脾气吗? 他当然不是。 根据吴且对赵归璞其人为数不多的浅薄认知,他表现出好脾气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正在发脾气。 赵先生微笑着问那个队员,对你们小吴教练那么了解啊? 那个队员无视了小吴教练快要抽筋的眼角,体现着无知者无畏精神。 “不是的哦,是莱茵·维赛先生来到球馆那次,不知道您还有印象不——他与小吴教练好像是旧时,在您来之前阻止了他喝这个饮料,然后说了小吴教练对芒果过敏的事。” 赵归璞微微弯了弯眼,唇角上扬,说:“哦。” 一边拿走了吴且手里捏着的饮料。 “我只是对芒果皮过敏。” 吴且想伸手把男人递出来又没收的饮料抢回来,一口气喝光,以死明志。 然而男人却只是偏了偏手,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眉眼淡然的说:“别闹。” 吴且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一圈此时此刻男人面部表情,在发现自己看不出什么深刻端倪后,将眼前情况直接归纳入红色警戒范围。 他拿出手机,想要呼叫随便哪个吴文雄的司机甚至吴文雄本人来接他回家—— 这件事当然未遂。 吴文雄警告吴且,要和码头筋肉工玩闹可以去找《江城晚报》狗仔,他们对这套流程还蛮熟悉,但是别惹他矜矜业业上班的老爸…… 一把年纪了看到同样一把年纪的同龄人和自己的儿子玩情趣,他只想打人。 吴且求救未遂,这天还是不情不愿的爬上了赵先生的车。 …… 赵老四又被赵归璞打发去城北某家酒楼打包海鲜粥。 白色宾利停在树荫下,夕阳落入山头,几乎将一切隐蔽得很好,哪怕是不善于用来隐蔽存在感的白车,外人不走近,也几乎发现不了这里还停了辆锃光瓦亮的豪车。 驾驶座已经没有人,但后排的挡板还是依脸皮太薄的黑发年轻人的意思升了起来。 很快他就后悔为这点破事跟赵归璞较劲,因为挡板升起来后,车内的空间更小,这让男人的信息素迅速地占满了整个狭隘的空间。 很快的,吴且就觉得自己被赵归璞的信息素泡透了,那种每一个细胞都被钻个孔,强行注入沉水乌木的木质香,是只有上次被赵恕临时标记才有类似的感觉…… 头发被揉的凌乱。 白皙的面颊也为缺氧而染成红晕。 吴且的牛仔裤松松垮垮挂着,垂落的皮带前方金属扣伴随着摇晃不停的撞到赵先生衬衫的扣子发出微妙的金属声。 握在他腰上的大手始终未挪开,那力量支撑着吴且没有丢脸的软倒—— “医疗报告出了吗?” 赵归璞垂着眼,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看上去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事实上吴且被他烫的几乎想跳起来,大腿被磨得火辣辣的,睫毛湿润一片,脑袋也成了一团浆糊,他晕晕乎乎没忘记回答:“嗯……还没。” 闻言,原本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被磨红的大腿和泅湿一片的深灰色底裤的人这会儿抬起头,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这要是换成蒋尾或者赵恕之流,被他这么看一眼,或许已经夹着尾巴跑出三里地。 但吴且的反映截然不同。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撒谎啊?!” 撑着身下男人的肩膀,黑发年轻人猛地弹跳起来—— 忘记自己在车内,他的后脑勺“啪”地一下重重撞到汽车顶,他“额”了声痛呼着软倒下来…… 赵归璞非常适时地接住了他。 将他腰都捏出一点儿红色勒痕的大手挪到他的后脑勺,修长的指尖插入柔软的黑发,温柔的揉了揉。 黑发beta顺势窝进男人的怀中。 “公休假啊,医院。”他的鼻尖埋在赵先生的颈窝里,“不信你自己去问。” 赵归璞“嗯”了声,把怀中的人又拉起来,此时后者还在处于后脑勺被撞的懵逼中,乖顺又柔软的被男人抱起来,放到座位前的地毯上。 “张嘴。”赵归璞说。 唇角被顶了顶。 吴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呛到。 沉水乌木的气味原来在某一刻也可以是爆裂的,入侵意味浓重且不讲道理地充数他的鼻腔和灵魂。 男人将不停的咳嗽和打喷嚏的黑发年轻人再度拎起来放到自己怀里,手法很是老道的也让他也得到了应得的快乐。 当感觉到怀中僵硬的身体轰然倒塌似的柔软下来,如一滩烂泥蜷在他怀中,赵归璞食指轻勾,用指节蹭掉怀中人唇边的白色。 依然默不作声。 吴且累得腰都快断了,手勾着男人的脖子,不怕死似的抱怨:“你还不如直接进来。” “……” 赵归璞摇摇头。 “不太行。遵循医嘱。” “………………我又没病,哪来的‘医嘱‘!” 吴且很是抗拒被人当豆腐似的对待,之前被赵恕临时标记搞得惊天动地,怎么的,当事人都没屁事一样,只是一排两三…… 结果把当时的大伯哥、现在他的未婚夫搞出心理阴影了? 这会儿真的是把他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理论上没什么不好,但是正如吴且所说,beta没有发情期,但人类有。 “要不换我上你?”他双眼一亮,很有创意的建议。 S级Alpha闻言,别说震惊,连眼神儿都不带有丝毫的变化,他低低笑了声,调整了下坐姿,不急不慢的替怀中人拉起已经湿漉漉到看不懂的裤子,妥善收好他的宝贝。 “急什么?”赵先生嗓音平稳,“我只是想确保你不会对我的信息素或者体液过敏。” “有什么好确保的,刚才你捅我喉咙里灌我的时候好像也没见担心你的东西会毒死我——” “你可能是过敏体质。” “?” “对芒果都过敏,蛮少见。” “……” 好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吴且迷迷糊糊这才隐约想起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拖上赵归璞的车,赵四为什么会被打发去跨城购买一碗无人认为非吃不可的粥…… 这人在莫名其妙的事上小心眼得令人发指,他正想指责,这时候被掰着下巴,扭过头,唇上得到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赵归璞抱着他,以明天早餐要不要吃馄饨的语气,通知他明天去第一轮验收一下订婚那天要穿的礼服。 吴且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正如他的婚期也是报社编辑比他先知道。 他其实无所谓。 但也装模作样的控诉男人过分专横。 赵归璞降下窗户,散一散车内他们胡闹后的浓郁暧昧气息,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这种事有什么好提前商量的?” “我不要做心理准备?” “同我结婚要做心理准备?” “?”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 吴且一秒钟就怂掉了。 “我明天得请个假,打个假条这事总得要做准备吧?” “嗯。” “……” “可以。” “…………” …… 第二天,吴且一睁眼就收到蒋尾给他发的礼服西装店预约信息,以及地址,附赠今早赵先生的日程安排。 回邮件,见客户A,见客户B,与岳丈老子吴文雄友好会谈,见客户C,以及例行会议。 吴且看着那密集到喝一口水时间都得抓紧的日程安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毕竟在他的未婚夫撅着屁股挣钱时,海龙俱乐部也因为他未婚夫撅着屁股挣来的钱,给他批假批的无比爽快。 当赵归璞进入会议室前,抓紧时间给吴且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共进晚餐时,小吴教练正拿着热拿铁站在冬日阳光下,和一只路过的小金毛玩握手游戏。 玩完小狗直起腰,他又看见在目的地的街对面聚集了一群年轻人。 街边的咖啡厅门口停着一大排摩托车,从复古到街车再到防赛什么车型都有,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一窝蜂的霸占整间咖啡厅。 吸引吴且注意力的是最外面停的一辆川崎H2R,价格能够买一辆C级行政小轿车的价格的两轮车在阳光下蓬荜生辉—— 铁灰色的车身流线完美,点缀品牌特有的代表绿色板块,一名脚踩马靴、穿着短棒球马甲的年轻人跨骑坐在上面,一条腿撑着地,正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全黑的素色摩托车头盔,大概是人刚到没来得及摘下来,这会儿一边和一个大概和他同龄的小姑娘说话,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 吴且看了一会儿,拿手机隔着街拍了一张,给赵归璞发了去—— 也没别的意思。 虽然戴着头盔看都看不清这位摩托佬长啥样,但吴且就是想发给赵归璞看看,意思是:这位英俊年轻的Alpha在我看来颇有故人之姿。 ……吴且自认为还挺浪漫的。 就像刚才他摸到一条脑袋上有一戳很硬的呆毛的小金毛,也让他想到赵归璞后颈那些硬硬的发碴,因此也想跟赵归璞分享一下一个意思。 所以他“吧唧”一下,把偷拍的路人照片给男人发了发。 这边,赵氏大楼内,赵先生正开着会。 原本正看着这年头连PPT表格都做不明白还拿他税后年薪百万的高层一肚子火,余光瞥见未婚夫给他发信息,抽空划开看了眼。 结果就看见未婚夫给他发来别的Alpha的偷拍照,问他年轻的时候有没有骑过这种摩托车。 赵归璞不计较他用词难听,什么叫“年轻的时候”。 瞥了眼照片里的那辆H2R,他家车库里就有一辆,总不能是赵恕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赵先生重点看着照片中央,车上坐着的年轻Alpha肩宽腰窄腿挺长,一件短款棒球马甲服看着像那么回事,青春无敌。 赵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在让给人添堵的未婚夫赶紧滚蛋和息事宁人间选择了后者,回给他一个“。”…… 把“秒回但不太想理你”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边反应很快,回他,这么好看的车上面坐了个普男,白瞎了好车。 这哄人开心的意味过重且笨拙,但不妨碍一只手还停在眉心撑着脑袋的赵先生由阴转晴,嗤笑了声。 光明正大在会议上开小差看手机还笑出声,Alpha的动静让正做PPT报告的人以及一桌子的高层全部悬停一秒看向他—— 男人放下手机,淡定的说:“继续。” 脸上又是不见喜怒的模样,这就说明他此刻心情又突然变得不错。 搞得前方念PPT的老哥还以为自己报告做的挺好。 虽然这个PPT外包给了办公室的其他人,做出来的表格水平很是稀烂,但瑕不掩瑜,至少表格统计的财报内容显示,上一季度赵氏欣欣向荣—— 赵先生为此挺高兴也再所难免。 他的升职加薪还是挺有希望的。 嘻嘻。 …… 吴且按照蒋尾给的地址进了店。 倒不是什么知名的奢侈品大店,但能开在江城中心街区,旁边被一大堆奢侈品三层旗舰店围绕的,自然也不是当初赵恕揣着二千块预算能进的那种精品屋。 一开门店里那股上了年纪的老派味扑面而来,店内铺着实木地板,踩上去有一种厚实的脚感…… 门店内成衣样品被穿着在模特身上,从款式到布料倒是很新。 没有招牌,进了店倒是有一些老照片,上方提着字,「从1777年至今」。 吴且真的算了算,居然也有将近五百年。 迎面上来的是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看着挺斯文的年轻beta,脖子上挂着皮尺,手里有一只铅笔,从那金提字下面走出来,跟他说父亲在试衣间等着。 原来是店主兼老裁缝的儿子。 吴且在往里走,视野又开阔起来,店内试衣处灯火通明,那光线与脚下厚重柔软的地毯,让人联想到任何光鲜亮丽的场合。 老裁缝姓冯,戴着厚厚的老花镜站在那,旁边是高出来一些的试衣台,正面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供人休息的长沙发。 吴且事先对订婚宴礼服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款式和样式都是赵归璞定的,如今等冯师傅从后面取了拿出来—— 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确实叫人无可挑剔。 精致的配件与一丝不苟的裁剪,完全不输任何超一线大牌的版型,冯裁缝笑眯眯的说,他祖上从更早的封建朝代那会儿就是宫中的司制女官,手艺一代代传承下来,早就是几代人积累的家族生意。 说话期间吴且穿上那礼服,一照镜子也看见自己腰窄腿长,前所未有觉得自己也算是薄肌衣架子…… 本来已经满意,觉得很是合身,然而冯裁缝忙里忙外,记下几个还不满意的数据,说要回去改良。 他又根据衬衫的纽扣款式甚至是袖口缝线颜色问吴且的意见,吴且有耐心的一一回复,提出衬衫的扣子款式觉得老气了些,或许可以换掉。 老裁缝喜欢有主见的客人,答应的挺开心,道去把现有的纽扣板拿上来给吴先生选,又开门喊他儿子拿些下午茶给客人。 老裁缝消失在走廊尽头,前方那年轻的裁缝走到店铺另一头,那里还摆着台寻常咖啡店都用不上的昂贵咖啡机。 吴且脱了外套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隐约听见店门声开了又关,他也没有抬头,午后的阳光透过身后落地窗照在他的身上,背后是江城最繁华的中心街区的车水马龙。 外面,小裁缝压低了声音恭敬地同什么人用流利的英语对话。 过了一会儿,吴且听见嘎吱的一声,是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站在走廊尽头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年轻Alpha,还有端着一杯咖啡,看似有些局促的店铺年轻的继承人。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年轻裁缝快步走来,在吴且身边放下用马克杯装好的咖啡。 阵阵浓郁的咖啡香中,他压低了声音:“维赛先生原本是您之后下一位预约客人,方才他说逛至附近无处可去,提前过来,又说同您相识……” 吴且眨眨眼,约过小冯裁缝的肩,看向他身后还站在那的人。 似乎未得允许他便会很规矩地站在那,保持距离。 金灿灿且一丝不苟的金发,一双蕴含流光溢彩,如碧蓝湖泊的瞳眸,阳光照亮空气里漂浮的粉尘中,Alpha英俊得如同从奥林匹斯山脉披光降临的神祇。 吴且并不知道比及塔·维赛出现在这是否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反正对方看上去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是订婚宴上会穿的礼服吗?” 比及塔歪了歪头,双眼微眯,成为一个温柔的弧度。 “真开心,我比赵先生更先一步看见阿且身着婚服的样子。” ……那是挺晦气了。 吴且放下手机,沉默且警惕的站起来。 可他背后就是最热闹的街区,这人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呢? 宽大的落地镜,身后一抹身着浅色正装的身影逐渐由远而近地站在他的身后。 与吴且身上浅灰色的西装相交叠而立,吴且瞥了一眼镜中,只觉得二人无论站得再进,也并不般配。 身后的人身上不带一丝信息素的气味,他们这样的Alpha,总是能把自己的味道收的干干净净,近在咫尺搭在他肩膀的手,手背因为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透着清晰的青蓝色血管。 袖口上,淡淡的木质花香调古龙水味传入鼻腔。 “阿且。” 身后的人嗓音低沉轻缓,如大提琴的尾音调散漫慵懒。 吴且的视线落在轻拍他肩膀的那只手,最终还是掀起眼皮子,问面前的人,这时候出现有何贵干。 比及塔微笑着,相比起弟弟的张扬他总是显得更加内敛与斯文,他说:“不知道呀,可能是想来带你走。” 吴且以面无表情的冷漠作为对他戏谑回答的回应。 外面青天白日,阳光明媚,满大街都是人—— 往哪走? 把觉得面前这人开的玩笑很无聊的态度摆在脸上,比及塔又笑了起来,伸手掏了掏外套中的手帕,又不急不慢地弯腰,空着的那边手手指尖,轻轻拨弄黑发年轻人的睫毛:“怎么,不信啊?” 吴且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下一瞬便看见那手帕冲他的口鼻捂来。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大概是因为很难相信八点档那种下三滥的桥段真的敢发生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自己的身上。 ——没有什么是维赛兄弟不敢的。 疯子就是疯子。 眼前彻底黑下去前,吴且内心的震惊完全大于恐惧。 第110章 比及塔·维赛 于昏沉中,吴且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比如在过去,虽然总是暴躁又说话肆无忌惮的莱茵·维赛让他时常头疼,但对于比及塔·维赛,他始终有一种不可僭越的疏离感。 或者说的忌惮。 身为双生子,莱茵和比及塔几乎是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人。 吴且不知道外人为什么总是嚷嚷着兄弟二人如出一辙很难分清,事实上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之中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印象从最初相遇的那天就定下了基调。 那是高一上半学期的某一天,吴且刚刚加入高中的篮球队。 他当然知道他所就读的私立高中篮球队在这个洲乃至整个高中联盟都很有名,他就是奔着这件事来的—— 他做好了准备,人们会为他的身高、不够发达的肌肉甚至是亚洲人的种族对他有下意识的刻板印象。 但当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连续两场友谊赛得不到首发,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感觉到相当的窝火。 明明在训练对抗赛里他的表现总是最好的那个。 教练是个好人,是个从更高的职业联盟退役下来的老白男,中年之后开始发福,他闪烁着苍蓝色的眼睛显得仁慈,总是对吴且说:「吴,你要努力长高,增肌,努力分化成为Alpha……控卫是非天赋种族竞争最激烈的位置,在你向往的最高篮球殿堂,每一厘米的身高,意味着几千人的竞争。」 这话吴且经常听国内的朋友抱怨—— 老师说的,高考是个独木桥,一分的差距你就能超越一整个操场的人。 西海岸的篮球场上有自己的独木桥。 为了适应在高中联赛的身体对抗激烈程度,吴且跑去野球场跟那些更加不守规矩的家伙们打球…… 后来因为好技术获得了一些名气,总有些不单纯为了打球的家伙想从他身上赚一些钱。 他们赌球。 后来谁都知道,海边篮球场的那个还没分化的亚洲篮球小子,只打球,至于那些赌球…… 吴且不参与,不配合。 想要从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中抽身不容易,光靠打球就能征服那些偶尔嗨大的疯子的世界只在热血动漫里出现,所以吴且也打架。 遇见维赛兄弟那天,吴且就在打架。 起因那天跟他分到一队打三三斗牛的队友实在太菜,比赛开始前,这个队友走到他身边时,吴且就闻到一股叶子的味道,那股味道几乎盖过了那个C级Alpha的信息素味。 开始比赛三分钟,吴且就看出他脚下虚浮,这种状态别说是上篮……运球都成问题。 所以吴且拿到球,基本没有给过他,因为给了也白给。 比赛理所当然的输掉了。 等他站在自己的运动包边仰头喝水,听到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他这才知道今天的这场斗牛他们是来钱的—— 而输掉比赛的这边显然很不服气。 原本得到了这个传说中很会控球的亚洲篮球小子,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下了很大的赌注,没想到比赛输掉了,让他们损失一大笔钱。 吴且擦了擦汗,然后不意外的接受了矛盾的火蔓延燃烧至他脚下的事实。 那个整场表现得像是梦游的家伙这会儿大概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缓慢的代谢,清醒过来,冲过来挥舞着他布满了廉价技术的纹身胳膊,问吴且,是不是收了对方的好处费—— 因此刚才几乎没有传球。 站在那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半脑袋,一拳似乎就能抡死他的成年人面前,黑发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那双总被人调侃像黑夜里后巷的猫的眼微微眯起,他缓慢地说:“如果刚才你能走出三米以上直线,我不会不传球给你。” 他的声音冷漠且骄傲。 彻底复合了那些人对他是一只难搞的野猫的刻板印象。 壮汉身后的一群人——无论是不是站在他那边的,都“嗷”地一下哄笑起来。 而罪魁祸首还一脸淡定的站在那,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人那张脸涨红,雀斑显得更加明显,就像是一颗充血的紫薯。 对方挥拳揍来时,黑发年轻人发出“果然是这样”的无奈叹气,一个矮身弯腰躲过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 ——吴且不仅会打球,他还很会打架。 亚洲人在这片嚷嚷着种族平等的土地上始终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幸好这个世界拥有着凌驾于一切的更简单规则:非暴力不合作。 这一次,吴且跟一群人打得鸡飞狗跳。 篮球场上每一个人都是敌人,但他们也互殴,拳脚相加间他挨了几拳,有一次打在唇角,他自己的牙磕破了嘴唇。 当一个像猩猩的黑人将他摁在地上,掀起他的上衣露出一节皙白的腰,那人愣了愣后,目光浑浊:“喂,小子,你将来不会分化成Omega吧,嗯?” 汗味和各种奇怪的味道笼罩下,那人居然开始拉扯他的裤子,吴且一惊拼命地挣扎,这时候,突然从远处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来人一脚踢飞了压在他身上的人。 整个人半张脸还贴在灰尘仆仆的地面,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莱茵·维赛。 这个人登场的时候形象挺好的。 单手插兜,他用另一只手把吴且拎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所以我就说哪怕只是大麻也碰不得,比及塔,容易让人头眼昏花——这小子哪里有一点Omega沾边的气氛?” 吴且在眼前模糊一片的光晕中,看见从天而降的人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跟他长得身高、身形甚至脸蛋都一模一样的人。 他站在场边,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的双生子兄弟落入混乱战局,不为所动。 “莱茵·维赛。” 没等吴且搞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面前金发碧眼的英俊Alpha已经强行捉住了他的手,神经质的摇了摇。 “你好呀,小猫咪。” 友好的自我介绍环节没能持续三秒,因为身后有更多因此暴动的人高呼着“你他妈又是谁”冲了上来,莱茵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弯腰躲过了擒拿,回身就是一个标准的飞踢—— 动作流畅凌厉,吴且也微微瞪大了眼,一眼看出这家伙应该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 这些终日浸泡在性与禁品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很快的在场四五个人被放倒,皱巴巴的美刀现金散落一地,局势混乱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 人们意识到眼前从天而降的漂亮Alpha等阶可能不低,自然而然的把目标放到了场边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身上。 性别分化与分化结果等阶这件事很玄妙,没有什么基因遗传或者血统依据可言,孪生双子一个分化成Alpha一个成为beta或者Omega的事例哪哪都是…… 柿子要找软的捏。 当那些昏了头的混混扑向莱茵身后的年轻人,吴且啐了口带血的唾液站起来走向他,怎么着也做好了准备,要替这个莫名其妙帮他的Alpha保护好他的兄弟—— 但很快他发现他属实多虑。 混乱的局面在第五秒,一杆精致的左轮手枪顶住冲在面前的傻大个的脑门时,彻底结束了。 他拔枪的速度快的没人看清。 从头到尾站在那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拇指拨动轮枪的弹夹,一双湖绿色的瞳眸沉着安静。 莱茵·维赛回过头目睹这一幕后,愣了愣,笑出声。 他懒洋洋的走到吴且身边,勾住他的肩膀:“这是比及塔·维赛,我亲爱的哥哥。” 被介绍名字的人转过头,目无波澜的看了这边一眼。 当时,吴且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讨厌他。 大概是觉得无端路过被卷入混乱,是个人都有资格讨厌这种局面…… 虽然不是他主观把他们带入麻烦中的。 …… 等球场上的混乱彻底散了,吴且提出请两位帮助了他的人喝饮料。 莱茵笑着答应了,吴且就收拾了运动包后,带他们来到自动贩卖机旁边。 一路上搞明白双生子来自意国,明日就正式就读他同样的高中,对方三言两语套出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新成员,并承诺不把他在外面打野球还要打架的事捅给学校。 年轻人建立友谊总是很快,面对漂亮又强大的Alpha,吴且第一次展现了自己识人不清的本领—— 他觉得莱茵·维赛是个热情的好人。 就像在任何欧洲国家,那些到处散发着莫名其妙善意与仁慈的土著白人一样,他们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替擦肩而过的路人提供友善帮助。 正如这一对双生子。 给自己弄了一瓶可乐,吴且又给莱茵弄了瓶不含糖的功能饮料,转过头看着站在贩卖机旁边的比及塔·维赛,他欲言又止。 ——虽然理论上我也该给您买,但您要不要来着,我很怕我买了后您一个不满意把瓶子砸回我脸上。 大概是他试探的目光过分热烈,比及塔终于慢吞吞转过头,回望他。 在莱茵的嗤笑声中,这个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跟吴且说过一句话的人薄唇轻启,道:“水就行。” 吴且眨眨眼,弯腰扒拉自动贩卖机。 一分钟后他把水递给了比及塔。 后者接过了矿泉水瓶后没有立刻拧开,而是握在手里。 吴且正奇怪又怎么了,突然,唇瓣被伸过来的拇指摁压了下,碰到唇上刚才自己咬伤的伤口,他猛地蹙眉,“嘶”了声。 比及塔慢吞吞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拇指上沾着的一抹腥红,那双碧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了下。 然后比及塔将责备的目光投向莱茵。 莱茵耸耸肩:“没必要,比及塔。” 放在当时,吴且一头雾水,根本不懂这对双生子在打什么哑谜。 后来过了很久之后,等吴且终于摸清了比及塔·维赛本人掩藏在浮于表面的安静与温润下那种彻骨的冰冷狠毒,他才知道这一眼的真实含义—— 比及塔是在责备莱茵多余动拳脚,早点开枪,把这些人干净利落的杀光,吴且根本来不及受伤。 ……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比及塔·维赛其人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孪生兄弟莱茵·维赛。 但事实其实是,正如那一日当吴且用一把叉子叉穿了莱茵的眼睛又逃跑,昏迷之前,莱茵也会握着哥哥的手请求他不要伤害吴且…… 压根没有一个人能摸清比及塔·维赛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就连莱茵都觉得,比及塔对于吴且可能只是因为爱他这个弟弟所爱,爱屋及乌。 …… 吴且做好了准备醒来时在任何一个场合。 没想到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却是满脸担忧的店主老裁缝与小裁缝。 “吴先生,您没事吧……哎,还好您醒过来了,现在什么感觉,需要叫车去医院吗?” 小裁缝沉不住气,一连串的发问传入耳朵里。 周围的光线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落地窗外的街道阳光明媚,人来人往。 吴且眨眨眼,意识到自己还在那家礼服定制的店铺里。 “维赛先生说,他只是进来同您闲聊,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您就说头晕想吐,还发了许多虚汗,看着是低血糖了……” 小裁缝喋喋不休的将一块蛋糕推到了吴且的面前。 他试着转过头去,这时候“维赛先生”四个字给了他一些提示,他意识到自己脑袋下面的触感并不是普通的沙发靠枕—— 他正躺在比及塔·维赛的腿上。 英俊年轻的Alpha一只手状似随意的搭在他的腰间。 奇怪的是,他是来定制订婚礼服的,此时此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躺在另一个不是他未婚夫的男人怀中,好像却没有人对此表现出诧异。 吴且立刻想要坐起来,然而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软,腰只是徒劳的抬一抬,便被那只那只大手轻而易举且不着痕迹的摁了回去…… “抱歉。” 比及塔·维赛的嗓音沉缓温和。 “他看上去还需要一会儿的休息时间缓缓,我的预约时间可以拿出来供他休息直到恢复。” 轻柔的英语是在场所有人的非母语,交流时不自觉的便下意识的往温和方向解读,店铺的主人当然连忙答应—— 吴先生没这么嘎巴一下死他们店里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他们怎么可能还厚着脸皮要把人赶出去呢? 两位店主退出了试衣间,广阔的空间内一时间又再次只剩下了比及塔·维赛以及他怀中的黑发年轻人。 而此时此刻,相互的沉默中,Alpha原本搭在他腹部的手此时落在了他的脸上,指尖像是画笔,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描绘着怀中人的面颊与五官轮廓。 比及塔袖口上的古龙水味钻入吴且的鼻腔。 “我不明白。” 吴且现在只有眼珠子是可以自由转动的,整个人的身体软的像是一摊烂泥巴,或者是过度昏睡的午睡,又于傍晚炎夏中醒来后的酸软无力。 “什么意思?” 他的嗓音僵硬的,与落在他唇边轻点他唇线的温柔触碰行程鲜明的冷硬对比。 比及塔露出一个看似认真思考他的问题的表情,片刻之后,他说:“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决定和我和莱茵对抗到底,你现在无论是警惕性或者是身体素质远远都并不够……” 比及塔牵起了吴且的手。 他柔软的手掌心被捏在Alpha的手中把玩。 对方的手很大,带着常年握枪特有的部位的薄茧,使得仅仅是皮肤之间触碰都发出摩挲的声音。 “你看,若是今天我决定想要带走你,现在赵归璞也只能徒劳的开始大海捞针。” 提到赵归璞的名字让吴且明显的烦躁起来,他皱起眉,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就为了说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及塔,如果你是为了之前莱茵在我这吃瘪的事为他找补——” 拥有湖绿色双眼的英俊Alpha轻笑一声,打断了吴且的话。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瞳眸平静的垂视怀中的黑发beta,温热的体温与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的心跳从很近的距离传递来,一下子成功让吴且闭上嘴。 “他有没有在你这摔得鼻青脸肿跟我有什么关系?” 比及塔淡淡发问—— “阿且,在你的事情上,莱茵·维赛是我一母同胎的弟弟唯一的影响就是当我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对你窥视之心时,留了他一条活命,且接受与他共享。” 有那么一瞬间吴且哑口无言,以为自己回国一年英语水平直线倒退,否则他不至于压根没听懂比及塔在说什么。 但很显然比及塔也不在意这件事。 因为下一刻,吴且的下巴上多了一只手,对方以他仰躺着任人鱼肉的姿态用一根手指指节勾住他的下巴,然后吻了下来。 方才隐约能够感受到心跳此时此刻在胸腔之中终于动如擂鼓。 来自不算陌生的Alpha的体温笼罩住了他,舌尖在他的口中攻城掠地似的侵入,从对方渡来的唾液中,吴且尝到了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最开始好像是带着某种甜腻和酸涩的野浆果味,也许当人们会诧异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偏向于甜美的信息素,很快的,这股甜腻就因为过度浓郁而变味…… 苦涩感扩散于鼻腔。 就像是被人强行的灌下廉价的浆果味浓缩糖浆,或者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喉咙倏然收紧,吴且在上方Alpha的索吻中几乎无法呼吸,生理性的眼泪逐渐聚集在眼尾,长长的睫毛拼命地煽动。 比及塔的吻技对比他本人看上去那样淡漠简直违和。 当他娴熟的勾着怀中黑发beta舌根那脆弱的薄膜轻轻一勾—— 吴且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闷哼,他下意识的仰起头,眼尾的眼泪颤了颤,滚落下来。 比及塔终于放开了他。 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轻揉黑发年轻人的眼角,最终那手顺着泪痕,落在了黑发年轻人湿润且因为大口呼吸微张的唇上……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比及塔微微眯起眼,露出一点儿笑意,他靠近了吴且,在他的唇上再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瞧你这点警惕度,我早就提醒过你,做事瞻前顾后,程度就会远远不够。” 包括逃离我们这一件事。 吴且无言以对,动弹不得,也只能看似顺从的窝在比及塔·维赛的怀中,默默接受了这个疯子的所有举动—— 他带着一块有蒙汗药的手帕招摇过市,只为了给吴且一点儿教训。 教训他若是想要逃离,光是隐姓埋名的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地理老师,开没有定位导航技术的老爷车,使用登录连不上Picline的旧手机,沉默且低调的活着…… 这些行为,统统不足够。 此举毫无逻辑。 但记忆中,这并不是比及塔·维赛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 “什么意思?” “嗯?” “……你难道不是因为莱茵的选择才——” “阿且。” 比及塔打断了黑发beta的询问,手轻抚他的面颊,模棱两可地说。 “那天开车路过野球场,是我让司机停的车。” 吴且完全震惊。 天知道在此之前,只有莱茵不厌其烦的跟他表达过想要成为伴侣、想要标记的事。 ——而比及塔·维赛,向来只是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看着弟弟胡闹。 这世界上不符合逻辑的人和事都有很多。 比如当吴且百思不得其解比及塔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店门挂在门角的铜铃叮铃铃一阵乱响。 吴且听到小裁缝那声“欢迎光临,请问”的问候又被自己的一声惊叫打断。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十分具有攻击性铺天盖地的铺开来! “哐”的一声巨响,吴且看到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头盔凌空砸来,被比及塔抬手挡下后,砸在不远处的茶几上,茶几四分五裂。 “放开他。” 吴且慢吞吞、艰难的转过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大概一个半小时前曾经被他偷拍还发给未婚夫评头论足的Alpha正站在那—— 结实的皮质马靴踩在一地茶几碎片中,头发被摩托车头盔压着有些凌乱,那张年轻张扬的俊脸,盛气凌人的五官确实有一瞬与他年长的哥哥重合。 “听不懂人话?我说,放开他。” 赵恕站在那。 少年Alpha居高临下,毫不避讳地与比及塔·维赛平静望来的碧色瞳眸对峙。 第111章 天天开心 赵恕会出现在这里确实纯属巧合。 他已经有将近大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倒不是跟谁怄气,纯纯就是不想看到赵归璞那张老奸巨猾的脸—— 当哥哥的自以为慷慨,养儿子似的养弟弟养了十几年,临到头了,中年突然缺德,要抢弟弟的心上人。 他肯定是心怀愧疚,但一边亏心也没耽误他做这种破事,赵恕觉得跟他吵一架或者打一架都算便宜了他,反而会让他松口气。 所以这半个月,赵氏小公子不回家,在外面到处溜达,打打散工,也不自讨苦吃去发传单,或者惹是生非又去赌球,他就在张庚辛的场子里卖卖酒…… 知道他是谁的卖他面子。 不知道他是谁的喜欢他的脸,出卖下色相又不会死。 今天赵恕在这是跟骑车认识的朋友一块儿喝咖啡。 屁股底下的川崎H2R是他哥的,全江城估计也就这么一辆,他骑走得心安理得—— 毕竟也没跟他哥决裂,没说过赵家的钱他分币不花。 到咖啡厅的时候,群里一个Alpha小姐姐正好拿了杯甜腻的焦糖玛奇朵给他,他讨厌女Alpha也讨厌焦糖玛奇朵,一抬头发现更讨厌的人站在街对面。 赵恕怀疑吴且拿着手机随意偷拍他的时候应该是没认出来他,否则他应该跑的比兔子还快—— 最烦人的是此时他身后就是一家手工礼服定制店,别人是百年老店那家店是五百年老店,他全家的西服正装基本都出于这家店。 赵恕看了报纸。 用脚指头猜都能知道吴且来干嘛。 他撇开了头,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多想,免得又想吐血…… 跟一群人乌泱泱的进了咖啡厅,其他的顾客以为他们是鬼火,迅速闪人,于是他们包场。 坐在咖啡厅里瞎聊甚至玩桌椅打发时间,赵恕喝下第三杯美式的时候有点低血糖,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时间他没注意。 但是他注意到街对面的那家店里,某个黑发beta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个半小时,进去试衣服还是自己亲自学习怎么缝内裤? 赵恕放下了杯子站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人感觉像是东京湾的哥斯拉拔地而起,愣了愣,问赵恕上厕所啊。 赵恕“嗯”了声抬脚却是往店门的方向去,在其他人看来他无论是推开门还是带着一大群挎着菜篮的路人老奶闯红灯过马路的姿态,都像极了火烧屁股。 隔着店橱窗看见里面,黑发年轻人躺在金发碧眼的Alpha怀里,被对方挑着下巴接吻时,赵恕面无表情—— 他想告诉赵归璞绿人者恒被人绿之。 活几把该。 三秒后他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非常悲哀的意识到以他的认知,吴且和人接吻的时候,哪怕不那么情愿,至少他的手也会软趴趴的搭在对方的肩上…… 甚至是抱着对方的脖子。 除非对方的吻技真的烂到比他赵恕还烂。 “……” 店门几乎是被赵恕踹开的。 看着窝在比及塔·维赛怀中的黑发beta一副茫然且得救的样子,赵恕只感觉到一阵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想打个电话给赵归璞,问问看他的大哥,如果看不住人,或者在玩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那套,能不能把人还给他。 …… 店里的无论是小裁缝还是老裁缝自然都认识赵恕。 所以在报警和高喊住手之间,他们选择关了店门,打电话给赵归璞的秘书。 与此同时,试衣间内,吴且已经被扶着从比及塔的怀里坐了起来,蜷缩在沙发角落,他还是觉得头晕,眼皮子耷拉着,整个人泡在了龙舌兰混杂浆果酒的信息素里。 还好他不是Omega,否则两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对撞,能把他活生生呛死。 现在他只是喉咙管里像是在冒火,他像一条被开膛破肚时屠夫技术太差挖破了苦胆的鱼,整个口腔里都是苦的—— 浆果味酸涩发苦。 龙舌兰烈酒是另一种苦。 裹着龙舌兰烈酒气息的人一个健步上来,那股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赵恕伸手解吴且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礼服。 吴且吓了一跳,睫毛跟受惊的蝴蝶似的颤了颤…… 他的畏缩动作像是激活了旁边的比及塔·维赛的某种开关,Alpha微微蹙眉,抬手挡开了赵恕的手。 Alpha与Alpha肢体接触的一瞬,信息素的浓度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再这么下去治安维稳部门就会倾巢出动。 吴且打了个喷嚏,苍白着脸问赵恕,发什么疯。 像一座山似的蹲在他跟前,少年满脸阴郁,从下而上的抬头看着吴且,目光在他微微蹙起看似不太舒服的眉间扫过…… 他们多久没说话了? 赵恕都不太记得。 吴且感觉到的那种苦涩现在传递到了赵恕的胸腔中,他额角青筋在跳,有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他更想摸摸面前这张苍白的脸,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天人交战一番,赵恕张口说话的声音却很冷硬:“订婚仪式还没开始,这衣服先被人家看了,还他妈抱着亲了,什么意思,不晦气吗?” 吴且:“……” 原本不觉得。 被这么一提确实有点。 原本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被袭击,被赵恕这么一总结就突然变成了「新婚前夜不伦の花嫁.avi」,什么新郎/新娘穿着婚纱礼服在试衣间被这样那样…… 吴且叹了口气,真的被他带偏:“那怎么办?” 说话的时候,身上的西服已经被赵恕脱了下来,随便扔到一旁。 “重做。” 他一边说着又要来拽吴且的裤子,吴且白着脸说裤子等一会吧…… 赵恕黑着脸放开他。 比及塔在旁边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扫了赵恕一眼。 “那你是不是得多备用两套,谁能保证我下次什么时候再出现?” 赵恕直接站了起来,转向比及塔。 吴且被挡在少年Alpha的身后,面对两位Alpha无声的对峙,还是有些担心赵恕忍不住一脚踩在比及塔脸上,然后被他大卸八块…… 所以他发现自己能稍微抬起手指时,就出声打破了紧绷的局面。 吴且说:“比及塔。” 金发碧眼的Alpha目光丝滑的从赵恕脸上挪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吴且又说:“我要结婚了。” 余光看见站在一旁,赵恕的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了下——也不知道是觉得这句话过分讽刺刺耳,还是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吴且对别人说这句话特别有趣。 沾着他心头血的刀捅向别人,一样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样的话吴且对莱茵·维赛说过。 当时对方脸上浮现的表情大概离杀人就差一步。 但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比及塔·维赛的反应截然不同,他表现得就好像吴且刚刚说了一句废话。 “嗯。” 比及塔说,用一种陈述句式的平静。 “你结不成。” 赵恕脸黑如锅底。 吴且的头更疼了。 ……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比及塔突然坐了起来,盯着吴且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过来用手指蹭了蹭他还有些泛红的唇角。 又不说话。 一双湖绿色的瞳眸如一潭死水,只是宇未岩很认真的盯着他。 吴且正莫名其妙,这时候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赵归璞来了。 男人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好好的试衣间被砸的乱七八糟。 店主老裁缝跟他吹嘘过的法国数百个世纪前工艺的老古董琉璃茶几成了碎片; 椅子翻倒; 他弟弟像是一头护卫犬似的蹲在沙发旁。 沙发上,黑发年轻人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和早上送他到赵氏停车场时笑吟吟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着赵归璞,吴且第一时间不是激动,也不是埋怨,扭着头看过来,表情显得茫然又懵逼,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喊了一声:“赵归璞。” 他声音听上去也没什么大毛病,连被欺负后可能会有的颤音都没有…… 只是就这么平平无奇的喊他的名字,就让男人的下颚倏然紧绷。 他大步走到沙发前,身上只夹带着室外的冬日寒气和阳光的味道,弯下腰,粗糙的拇指刮过黑发年轻人的唇边—— 方才被比及塔·维赛触碰过的地方。 吴且垂下眼,还没来得及躲掉这番揉搓,便被人打横抱起了起来。 赵归璞从进入这家店,如一阵风似的带走吴且,一共没用时超过两分钟。 无论是另一个罪魁祸首的年轻Alpha还是他的弟弟在他看来都犹如空气般并不存在,没有呛声也没有对峙,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后续是赵归璞离开后,气喘吁吁跟着冲进来的蒋秘书,Omega往试衣间里探了个脑袋,直接就被里面的味道呛得连续后退三步。 站在外边儿,蒋秘书往外掏支票的手还在抖,也不知道是被信息素呛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语气真诚的问老裁缝看在老主顾的份儿上,那张古董琉璃茶几能不能稍微打个折。 …… 吴且窝在赵归璞的怀里,两人正式成了连体婴,哪怕上了车也依然保持这种姿势。 车内除了赵归璞身上的古龙水味,剩下的就是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沉水乌木沉香,车门关上,室外灿烂的阳光被隔绝,吴且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脸埋进男人的怀里,他掐指一算,问赵归璞:“开着会一半赶过来的?” 赵归璞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说话。 吴且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动物世界》节目,有一期讲的是一只没有族群的年轻雄狮在草原狩猎黄羚羊,好不容易捕捉到一头,拖到了一个自认为还算隐蔽的角落。 冬季的草原资源枯竭,这头黄羚羊在雄狮去喝水时被一群豺狗偷走。 雄狮回来后发现猎物失踪了,表现得十分暴躁,在放置猎物的原位打了个几转后,顺着气味找到了豺狗的老巢。 雄狮与豺狗们的一番恶斗直接演成了《狮子王》的番外篇,最后身上挂彩的年轻雄狮大获全胜,把自己的猎物又拖回之前的地方—— 经过了一番搏斗叠加之前数日未进食,雄狮应该是饥肠辘辘,但是镜头下,人们意外的发现它没有立刻狼吞虎咽失而复得的猎物…… 它蹲在黄羚羊的面前,发了很久的呆。 就像是多巴胺过度分泌,做出了一系列的举动后,颅内激烈的情绪还在,但身体却跟不上这一刻情绪的节拍。 可能是后怕,可能是后悔,可能是重新从敌人手中夺回了属于自己的猎物后得到的强烈救赎感…… 最后雄狮下巴枕着黄羚羊的尸体睡了一晚上。 吴且感觉到男人硬邦邦的下巴压在自己的头顶。 前方蒋尾哆哆嗦嗦的拉开门爬上了副驾,他没敢看车后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报了个数字,吴且估计应该是赔偿金额。 他觉得可以让比及塔也赔点的。 但他很识相的没有说话,因为此时赵归璞只是动了动手指,将驾驶舱和后座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大手握着他的颈脖揉了揉,最终还是落回了他的发间。 赵归璞低了低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此时,吴且感觉身体的可操控性恢复了一些,智商也跟着稍微归位,抬起头只能看到上方Alpha紧绷的下颌曲线和凸起的喉结,后知后觉地才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虽然是beta。 但好歹也是个有手有脚的雄性生物。 光天化日被人用一块手帕捂着口鼻给药了,这种情节这年头出现在现代背景的电视剧都会被观众骂死,他还真的敢着道。 要是眼前的人换了赵恕之类的其他人,他可能还要据理力争一下比如比及塔·维赛是个顶级Alpha还是个变态,他中招很正常…… 但面对赵归璞,他又觉得,算了。 在这个人面前他有过各式各样花式的出糗和与不同Alpha的贴脸纠葛,老脸早就丢光了,这时候还废话,说什么都像狡辩。 吴且把自己的脸贴向赵归璞的胸口,声音有些发闷:“我没事。” 余光瞥见上方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赵归璞说:“嗯。” 修长却有些粗糙的指腹从他发间滑落,又落在他的下巴上—— 视工作如生命的赵先生没有对自己开了一半戛然而止的会议表现出任何的急迫回归,他只是显得有点懒散的拨弄怀中人下巴那点软肉。 “比及塔·维赛说没说他来干什么的?” 真的就很平常的一句疑问。 甚至和事后算账的类似句式毫不沾边。 但吴且硬生生嗅出了山雨欲来的肃杀气氛。 他想提醒赵归璞,在华国境内把意国黑手党继承人宰了这种事,会引发国际关系动荡,顺便Picline排行第一的视频怕不是得易主…… 到时候他们两可以当Picline版史密斯夫夫。 “没说。” 赵归璞望着他。 吴且挺晦气地说:“献上‘你这婚结不成‘的祝福算不算?” 赵归璞只是捏了捏他因为恼火染红的耳朵。 吴且认为,比及塔应该是真没想做什么,只是身体力行的用行动提醒他,身为要结婚且可能不被部分人士祝福的男人,他的警惕性和身边的安保都漏洞百出。 赵归璞低下头,递给吴且一个困惑的眼神。 “他就是这种人。” …… ——回想起来,这确实不是比及塔·维赛头一回干这种事。 那是吴且升任队长前夕,上一任的队长已经毕业离队,当时已经获得了全体队友的信任以及教练认可的吴且虽然还未分化,但是已经被一群狼似的Alpha默认成为了他们中间的领袖头头。 教练看重他的凝聚力和责任心,把许多队内繁琐的工作逐步交接到吴且的手中,其中包括队员休息室的钥匙。 吴且接过这东西的时候受宠若惊,周围的人都笑称他接过了全队的财产管理权,无论是队内的球服还是哪怕私立美高的公子哥儿们也视若宝贝的限量款球鞋…… 那一天,比及塔就蹙眉跟吴且说,虽然你觉得这是证明自己的权利和责任的一部分,但保管休息室钥匙这件事并不是你的指责,球馆有专业的管库员。 吴且没搭理他。 然后在当年常规赛开赛的前三天,他们刚刚拿到本赛季的新球服。 因为揭幕战就是一只来自同赛区旗鼓相当的强队,作为即将上任的准队长,吴且压力很大,当晚他们在球馆会议室讨论战术会议弄到很晚,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精疲力竭。 吴且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像过去一样认真的检查休息室每一扇门窗并确认锁好。 第二天,休息室失窃。 他们这所私立高中位置比较偏僻,附近的街区其实不算太平。 吴且以前选野球场也是就近原则,所以当他选择的野球场内都充数着奇怪的人群,周围的环境大概只会更加糟糕。 平日里上学和放学大多数人都是家里司机直接接来接走,大家也不甚在意—— 但游走于周遭的那些社会人,还是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他们翻窗进入休息室,撬开了所有人的私人储物柜,拿走了值钱的电子产品,饰品或者是那些价值不菲的限量款球鞋。 他们的行为比想象中更加恶劣,就像是对这些生来就在罗马的公子哥儿本身怀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恶意—— 他们在休息室中肆意搞破坏,在柜子上喷涂涂鸦,拆掉一些基础设备…… 新发的队服不值钱,便被他们撕碎,或者扔在地上团成一团小便沾染污秽。 面对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恶意犯罪行为,吴且至今都对那一日感到的焦虑和自责记忆犹新,他拼命回想自己是否真的锁好了门窗,但这都无济于事。 教练安抚着球员们的情绪时,吴且记得但是是比及塔在旁边说:「他最近都很疲惫,揭幕赛给他的压力太大。」 吴且茫然的回过头看着比及塔,后者用平静的碧眼望着他:「我说过球馆有专业的管理员,这原本是他们的职责。」 当时吴且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等队友们友善的一拥而上,让他“不要自责”“噢一双球鞋而已我不至于心如死灰”“算了算了”,如此安慰着他们的小队长…… 那句「这事儿不一定就是我没锁好门窗啊」到了嘴边,这时候再说好像是狡辩,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吴且管家里要了钱,自掏腰包的赔偿了所有人的经济损失…… 当务之急是后天比赛要用的队服。 当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连教练都安慰他,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反正只是常规赛,了不起就穿上个赛季队服先顶一顶—— 比赛前一天晚上,比及塔将一批新的队服送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手里,并告诉每个人是吴且找到了队服的供应商,花了大价格加班加点赶制。 吴且当下是感恩戴德。 当时他就是这么天真单纯,跟比及塔道谢后眨着眼问他怎么做到的。 当时比及塔也是伸手过来,抚了抚他的脸,淡道:「我说过保管钥匙不是你的职责,你要记住这个教训。」 揭幕赛后吴且麻溜的把休息室的钥匙还给了场馆大叔。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但事后偶尔午夜梦回,吴且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好像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 …… “那一次我个人掏腰包的赔偿金高达五万美刀。” 窝在赵归璞的怀中,黑发年轻人十分茫然。 “我甚至是回国后,前几个月,才想明白这个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那门窗关没关好该被撬还不是得被撬,比及塔·维赛一句看似安抚的‘他太累了‘,所有人就把这件事默认推到我头上。” 吴且沉默了下,自己总结。 “我他妈就是个冤大头吧?” 赵归璞没想到吴且读书的时候还有这种经历——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怀中人的背,想了想低头在他唇角蹭了蹭。 吴且下意识就追着他喜欢的味道加深这个吻,与男人气息交换,喉咙里那股被其他Alpha信息素呛得发苦的感觉总算是驱散了。 赵归璞低眸垂视他,年长的Alpha相貌英俊,高鼻深目,不说话的时候给外人总像是气势迫慑,然而那双浅棕色双眸凝视而来,吴且只觉得安心。 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在礼服店的不愉快。 在男人怀中坐起来了一些,他抓着赵归璞的衣领让他评判一下这个少年阴影。 赵归璞的衣领被他拉得有些凌乱,男人没有提醒他一会儿他还得回公司把那个开到一半就中断的会开完,换句话说他身上这套衣服还得见人。 他只注意到当他一脚踏入店中混乱时,黑发年轻人望来那双茫然无焦距的仓惶双眸,此时再次有了光亮。 他笑了笑:“确实不该揽不属于自己的活吧。” 吴且瞬间抿起唇。 一脸严肃地默默表达他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赵归璞很有耐心的捉住他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跳动有些过分活泼的动脉上,搓了搓。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能够花一笔能够负担得起的金额弥补其他队员的损失,并重新采购球服,那这件事一开始就该说出来,并不值得让你焦虑那三天……甚至焦虑至今。” 吴且脸上的不满悬停,满脸空白的盯着赵归璞。 “赚钱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能用钱解决的事变得不再是个事。” 赵归璞慢吞吞地解释。 “你可以至今都不认为那是你的错,也可以至今对‘保管一把不应该让你保管的钥匙是自讨没趣’这件事认知不清……如果这些事发生最糟糕的结果,对你的影响也只是那么一点,你就可以不用去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可能就永远都不懂——” “你不必搞懂每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全知全能的。” 男人温和的打断了他说的话。 “从来就没有‘没苦硬吃’的道理,如果有人试图让你学会这种精神,那他就是不怀好意的坏东西。” “……” 这也挺不对的。 “赵归璞,这种办事方式容易把我变成离开你创造的舒适环境后就成为一个像白痴一样的废物。” “吴且,这种办事方式的根本基础建立于我有信心你将永远处于我创造的舒适环境的中心,不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说着,男人的吻再一次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般的轻柔啄吻,温热湿软的的舌尖挑开他的牙关,轻柔地嘬吮,沉水乌木的气息伴随着唾液的交换驱散走了他口鼻腔内最后一丝丝残留的浆果酸涩。 坐在他的温暖的怀抱中,吴且感觉到从颈椎至脚尖骨骼深处酥麻与瘙痒在放大,当男人的舌尖侵略性十足地抵入,他温驯地让他探索一切想去的地方—— 哪怕舌根也被凶狠的顶弄。 吴且闭上眼睛,哪怕刚刚与赵归璞分开不到几个小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他的吻和他身上的味道。 “赵归璞,你这不对劲,人家说年长的恋人大多数都是引导型恋人——” “哦。” 被直呼大名的男人轻啄怀中人湿润鲜红的唇瓣,嗓音低沉嗤笑。 “引导你要过好日子,教你天天开心,怎么不算引导?” …… 赵归璞的怀抱应该是最好的避风港。 如果托举能够遮风挡雨,是为了让护在掌心的人看到更好的风景—— 那就托举。 第112章 足不足够让你下定决心和我上床 吴且第二天在海龙俱乐部看到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他以为已经被他气走的莱茵·维赛,另一位是他以为早就已经被他气走的赵恕。 两位都带着巨大资金光明正大来的。 吴且通过兰因知道赵恕最近从哪搞钱,看到这位以投资人的身份出现,挑起眉问他最近是不卖酒改卖器官了吗。 赵恕说没有,就是昨天赵归璞破天荒十九年来第一次主动给弟弟打电话,开口不是骂人,是说“谢谢”…… 谢什么呢? 谢谢你守着自己的嫂子。 赵恕怀疑他哥真实感谢的成分只占1%,剩下99%都是纯纯在恶心他。 所以没跟他哥客气,要了一大笔感谢费。 吴且第一反应是赵归璞还是太有素质了,他这样在外面做生意岂不是很容易被人欺负? 对于他的猜测,赵恕冷笑一声,骂他看人有问题,把狼当狗,还要带进被窝生怕它在下雪天冻着。 莱茵瞥了赵恕一眼:“少往脸上贴金,你就是狗。” 从早上出现开始,赵恕就黏在吴且身旁,不管他到底是在替谁守着肉骨头,反正莱茵一脚踏入球馆,基本没有机会跟小吴教练说上两句话—— 他看赵恕烦得很,三分钟前刚给比及塔发完信息,问他昨天怎么没一枪崩了这个烦人的S级Alpha小崽子…… 是不是怕杀孽太重死后下地狱? 其实完全不用害怕反正下是下定了,真的不差这一个。 吴且坐在角落里,有点头疼,看着莱茵和赵恕仿佛在看狗与狗的巅峰对决。 赵恕说:“我替我哥看着你,你这种人,招蜂引蝶永远也不会消停,手机版本都没你身后跟脚狗的队伍更新快。” 吴且被他气笑了:“收了钱的就是不一样——你带入角色倒是挺快,叫一声‘嫂子‘来听听。” 赵恕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叫他。 “以前我是防守,被动得很……现在反过来了,我哥变成了防守的,我现在才发现进攻是有意思,咬到一口都是赚。” 吴且拿出手机,对准了赵恕让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一边—— 嫌麻烦的话就重复最后一句也行,那个才是精华。 赵恕一脸严肃的闭上贱嘴,站在了吴且身边,旁边莱茵伸手管吴且要他记了战队成员信息的小本子,说他好怀念他的笔记。 两人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夹着吴且…… 最可怕的是,海龙俱乐部全体对此视若无睹。 新来的小吴教练已经化身成了幸福王子雕像,每天早上都有小鸟叼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在他的头上叽叽喳喳的做金灿灿的窝—— 这绝对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兆头。 …… 有那么一两天,赵恕和莱茵·维赛在吴且面前闲晃,偶尔吵吵架,但是两人做的事都不出格。 莱茵就像过去一样蹲在吴且的脚边看他一脸严肃的教训以后会继续打职业的小少年,并且评价他们这些职业预备组的水平和他们那时候的高中联赛中上流队伍水平差不多…… 还好而且现在不打职业了。 否则就以华国这种篮球水平,他跟任何一个人做队友属于折磨自己。 吴且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莱茵好歹也装模作样跟他一块儿打了几年的球—— 在技术层面上,他提出的几个改动方案都非常有建设性。 有时候他站在吴且身边,两人讨论完队伍的配合,Alpha若无其事的递过来一瓶水或者桃子味的功能饮料,吴且总是幻视过去,大家蹲在一起做战术会议的时候, 那时候无论是莱茵还是比及塔都是他的朋友,想一想这两人其实当了他十年的朋友,那种习惯性的默契其实早就根深蒂固了…… 如果不是那一晚上的烂掉实在是烂得太惊天动地。 第三天的时候吴且会偶尔转头主动给跟莱茵讨论控球后卫那个队员的掩护空切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于做作,假动作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莱茵点点头,说是有点。 两人平和的对话结束的第一秒,吴且自己都愣住了,余光撇向身侧的金发Alpha,后者正低着头,懒洋洋的翻吴且亲手写的那个笔记本查看队员的资料…… 一切显得那么和谐。 就好像他已经真的认识到一年前的那一天他们兄弟二人做错的事,现在远渡重洋来他身边是为了挽回友谊。 …… 后来吴且回想起这一段,自己把自己恶心的够呛,他不得不承认赵恕骂他的某一句话是对的—— 他这个人多少沾点识人不清,真的把狼当狗。 …… 礼服店事件后,赵归璞重新定了礼服,并且吴且身边放着的人马比过去多得多。 除了四叔之外还有其他几个看上去不是省油的灯的beta大叔,吴且一度认为赵先生是在小题大做,而且他不习惯出门身边跟着一卡车的保镖。 对此赵归璞没有跟他废话,甚至没说一句好听的话哄哄他,只是冰冷地说,你再提把人撤走的事我就把Picline那个视频发给你爸,然后告诉他视频的主角现在全部都在江城。 ——以吴文雄的性格,他会把整个金三角的保镖系统直接平移来江城,然后吴且也不用出门了,直到维赛兄弟死得骨灰都撒进后海湾里。 面对未婚夫的威胁,吴且“……”了下,想骂赵归璞又不敢骂,硬生生的憋住了,最后说了句:“能有什么事,他们总不能再绑架我。” ……然后事实证明人不能乌鸦嘴。 因为赵归璞把他周围护得跟铁桶似的,吴且确实是没有被绑架。 但是他忘记了维赛兄弟的变态程度。 大概是订婚宴前一个星期的某个晚上,那天,吴且应邀到「喜神」去找理英他们玩。 这两天莱茵表现得过分安分,比及塔直接查无此人,兄弟二人最近好像在华国有一些正儿八经的业务,并不是总围着吴且转…… 外加「喜神」是张庚辛的地盘,所以赵归璞没说什么,准了。 夜幕降临时,赵先生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他进门在最中间有八台监控对准的位置坐下了,才转身回公司加班。 吴且刚坐下,张公子就吹着口哨飘过来嘲笑他,小吴老师好大的排场。 吴且坐着最贵的一张台,只要了一碟瓜子和一瓶啤酒,磕着瓜子跟张庚辛说:“你再废话,我就自己一头在你场子里撞得头破血流。” 张庚辛沉默了,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黑发beta,想着他第一次来「喜神」,那会儿卑微得要死,如大马路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社畜beta—— 闹了一点事就道歉,让走人就走人,走之前还请全场喝酒…… 现在是彻底变异了。 “你早这样,兰因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你,我猜他应该不至于为了你这张脸转性伺候你的脾气。” 张庚辛说,“一个笼子里养不了两只孔雀。” 吴且“呸”地吐出两片瓜子皮,实在是懒得理张庚辛。 就在这时,理英一脸暴躁的走过来,问张庚辛,演出都他妈快开始了,能不能把乐队的鼓手还给他们。 张庚辛一脸茫然的说,他昨天跟我吵架,今天到「喜神」没搭理我就往你们后台休息间去了,你没看到吗? 理英说,没有。 吴且放下了手中的那盘瓜子,站了起来,就说了两个字:“监控。” 兰因在休息室门口被人带走了。 那胳膊还打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的人还肆无忌惮的绑架犯冲着监控抛了个媚眼,是孙弥生。 在休息室的门缝里他们捡到了一张写着郊外某别墅区的地址的纸条。 张庚辛当时脸色煞白又因为暴怒泛青,一脚踹翻了那张整个「喜神」台费最贵的卡座桌子,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说孙弥海吃了你妈熊心豹子胆。 …… 事实证明,孙弥海真没吃熊心豹子胆,连带着上一次敢使唤孙弥生开车去撞赵恕惯坐的车,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有了靠山。 吴且跟着一群张庚辛的人乌泱泱的杀进别墅区的前一秒,甚至都没怎么想过这件事和他有关。 在他们进屋的一瞬间,屋子里至少有几十把枪对准他们。 ——当时别说是吴且了,就连张庚辛都愣住了。 因为五百多年过去了,华国禁枪力度依然稳居世界第一,孙弥海如果有本事搞来那么多枪,他不至于畏畏缩缩在下城区、被张家压着一头当狗使唤那么多年。 而现在,张庚辛以及他带来的所有人,都被规模惊人的枪指着逼退。 等吴且感觉到身边的人如潮水般往后退,舞台中央只剩下他自己时,别墅的灯亮了。 他首先看见的是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的金发Alpha,他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双腿交叠,十指相扣放置在腿上,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 “晚安。” 比及塔·维赛对吴且说。 ——孙弥海的靠山。 维赛家族出生的双生子永远娴熟于在一个完全家族势力范围外的国家迅速站住脚跟,与当地不入流的地头蛇勾结—— 他们能提供的,恰巧是地头蛇最想要的。 枪。 巨额金钱。 给张家公子的一个下马威。 吴且脑子里“嗡嗡”的,突然想到这些天因为外面传闻维赛兄弟的忙碌,外加莱茵·维赛在他面前的正常表现,几乎对这对兄弟的存在放松警惕…… 莱茵·维赛不过是一个烟雾弹。 一切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比及塔·维赛又一次的为“篮球馆休息室的钥匙”事件做预演,做铺垫。 对于吴且的警告与“教育”,他就像玩弄自己食物的猫科动物,不厌其烦。 一瞬间想通了一切,吴且立刻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来。 他心想还好今天是跟着一群人乌泱泱的冲进别墅的,如果比及塔是用兰因的口吻发信息让他一个人来,他很难说不会轻易上当…… 事后,赵归璞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着,吴且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猛地一转,这时候突然就注意到在别墅角落的阴影中,他们要找的Omega被吊在房子二楼的楼梯栏杆。 地上一小摊液体。 Omega大概是被注射了什么东西,已经陷入昏迷,双脚不着地的吊着,手腕承受身体全部的重量让他手腕不自然的脱臼垂落…… 兰因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皮肤比谁都嫩,此时手腕被勒出擦伤红痕。 张庚辛的信息素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散漫开来。 他的信息素等级不低,不少现场孙弥海的人因此而颤抖了下差点握不住枪,但比及塔显然不受任何影响。 他手中多了一把左轮手枪,此时稳稳的端着指着张庚辛的头,让他退后。 吴且理都没理他的枪或者剩下的人的枪指着谁,他一个跨步向前,冲上去把兰因从绳子上面解放下来—— 黑发beta的这个举动也吓着了几个不长眼的,确实下意识把枪对准了他。 比及塔·维赛却看似纵容的轻笑一声,摆摆手,那些人的枪立刻从黑发beta的身上挪开。 与此同时,吴且抱下昏迷中的Omega,死沉死沉的重量差点儿把他压得闪了腰,抱着人踉跄着跟着跌坐在地,兰因被这么一摔也迷迷糊糊醒过来。 那双无焦距的眼看了眼悬在自己上方的脸,眨了眨眼,说:“阿且。” 第二个词就是,“我好疼。” 吴且想去查看他的手腕伤势,结果看到Omega的十根手指指甲全部被拔的干干净净,刚才地上的那一滩血就是从他手指里冒出来的。 十指连心,他确实会好疼。 吴且抱着兰因,感觉心脏如撞钟一般,在重重撞击他的胸腔,撞得他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大脑空白后,是几乎忘记如何呼吸以后带来的窒息。 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彻底慌了神,回过头下意识的想要高呼来个人打一下急救电话—— 但周围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陷入僵持。 唯独有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站到了他的身后。 Alpha弯下腰,略微冰凉的手从后捏住黑发年轻人苍白无血色的脸,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那种带着酸涩的浆果味从他的袖口钻进了吴且的鼻腔。 “听说你回国后还同这位小Omega交往过。” 冷汗浸湿了头发,顺着额角几乎要往下滴,吴且的喉结无数次滚动,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无力地张了张嘴——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眼前的人如此了解他,十年的相处,那双碧绿的瞳眸只是轻飘飘地扫过他震动的双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比及塔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微笑起来:“做过了吗?” 贴在吴且怀中的人剧烈颤抖起来。 “啊,是了,我们的Omega客人坚持你们没有过亲密的关系,他的甜腻信息素一点儿没有招惹沾染过你。” 比及塔想了想,点点头。 “你该庆幸你是一个beta,如果你是Alpha,但凡有一点可能标记他的可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Alpha的话。 是吴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此时,他真的听不下去比及塔在这说一些有的没的,兰因需要去医院,他现在整个人都疼得抖个不停,仿佛随时会再次应激休克。 “比及塔,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 Alpha摇摇头,仿佛怜悯般微微眯起那双碧色瞳。 “怎么会是无关的人?阿且,他和你交往过。” 比及塔用一种,让吴且觉得自己是瘟神,所以带来霉运也是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侃侃而谈。 “第一次来的时候,莱茵就说,不在乎你回国之后是不是跟别人建立过亲密的关系,反正你是beta,哪怕被临时标记也不过是两三天就会消散的事。” Alpha盯着黑发年轻人缩聚的瞳孔,平静道:“但我在乎。” 冰凉修长的手指爬上黑发beta毫无血色的面颊。 “阿且。我在乎。” 比及塔·维赛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偏执疯狂,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如果碰过你,他当然没有资格在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 赵归璞带着人到的时候,规模空前。 现场很有一种今晚但凡有一个人手抖开了枪,第三次世界大战将拉开帷幕的紧绷。 吴且打横抱着兰因从别墅里冲出来时,两人打了个照面。 周围黑灯瞎火的,年长的Alpha大概是先嗅到了血腥味,然后才看到吴且身上的血迹,下一秒手里的枪已经“咔嚓”的一声上好膛了。 吴且冲着男人扬了下扬下巴,只来得及说了句“不是我的血”,与赵归璞擦肩而过。 赵归璞进入别墅,与比及塔有一瞬间的对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举起手中的枪。 比及塔耸耸肩:“赵先生,开枪前也要想清楚,你可以杀了我,但是那之后维赛家族可能会像地狱猎犬一样追着你家的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撕咬直至你系流尽最后一滴血脉。” 赵归璞恰好亲缘意识淡薄。 但他也是蛮听劝。 因为确实在自己的地盘上毙了个有身份的外国人带来的麻烦足够让他忙活几年。 一枪开在比及塔擦脸而过的墙侧,紧接着几乎所有的人只看到一道残影,赵归璞抬手翻过挡在两人中间的沙发—— 与此同时,比及塔敲碎了放在桌面的红酒,酒瓶伴随着刺耳声音四分五裂,红色酒液四溅,锋利玻璃碴飞溅。 赵归璞以在半空中完全不可思议的拧身躲过,与此同时顺手拎起一把椅子摔向比及塔。 金发Alpha侧身,持破碎酒瓶利器的手刺向赵归璞,后者抬手痛击其手腕三寸拍掉利器,接肘击和一记横踢,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另一个Alpha胸口—— 他连连后退三步,撞在身后古董落地钟,落地钟撞到后面巨大的落地窗,窗户立刻裂出一片花纹如蜘蛛编制白网。 …… 身后惊天动地的玻璃碎裂声中,吴且头也不回地抱着兰因弯腰上了那辆白色的宾利车。 后座的真皮座椅被血染红成了一片,坐到熟悉的封闭环境,吴且整个人才安定下来。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就最开始抖了那么一会儿后,走出别墅的时候步伐坚定,脚下生风,比在场80%被乱飞的信息素弄得神志不清的Alpha都来的有出息。 他硬生生的抗住了一波。 没一会儿,副驾驶门开了,坐上来的是张庚辛。 他红着眼回头看赖在吴且怀里的Omega,后者正蜷缩成一团,在自己的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下,抖得稍微没那么厉害。 兰因说,阿且,你前男友怎么是这一挂的,把我绑了,把你骗来,就为了提醒你要守护好处男之身。 兰因说,你们活在上个世纪,用人肉票当信鸽,有话说不能发个微信吗? 兰因说,早点说当初吃了龙胆我都不敢追你。 吴且问,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兰因说,不太能,我手好疼,得转移一下注意力。 吴且说,他不是我前男友,你别出去造谣给《江城晚报》提供素材。 兰因说,哦。 兰因说,还好当初没和你上床,那个变态问我的时候,看上去很像是但凡我敢点头他就会把我鸡儿剁了…… 吴且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吞噬的时候,赵归璞拉开车门坐了上来,男人的枪已经收起来了,但是他身上那股凌厉的气氛还没收。 沉水乌木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吴且像是劈头盖脸淋了一场味道不讨厌的倾盆大雨,他为此打了个喷嚏,抬头去看赵归璞。 主要是看他受伤了没。 好在男人完好到看不出一丝刚刚斗殴过的痕迹,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原本的位置本本分分。 上车之后先与张庚辛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归璞这才转向吴且,宣布:“做好心理准备,半个小时后,你爸就会知道整个事的来龙去脉。” 吴且麻木着脸,没吭声。 赵归璞犹豫了下,正思考如何委婉的表达会尽量让吴文雄在知道事实的基础上不要去看不该看的视频,这时候,发现黑发年轻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古怪。 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一眼,赵归璞难得有一种一脚踏空的不确定感,他预感吴且接下来要说的话语出惊人。 事实上他的预感完全正确。 “赵归璞,敌人的算盘珠子都蹦脸上了,足不足够让你下定决心和我上床?” 吴且口齿清晰,慢悠悠的问。 “进入我,标记我——哪怕只有二、三天,能不能让每一个经过我的人,都闻到你占过地盘的味道?” 第113章 好兆头 吴且完全能够理解赵归璞对于“临时标记”这件事的担忧,因为上一次他经历临时标记以后是爬着进医院的,当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那名上了年纪姑且算见多识广的老头医生。 ——甚至这是吴且和赵恕彻底解除了婚约的导火索。 事后复盘想一想,当时换任何一个原因要解除婚约大概率都要看赵氏小公子大闹天宫,他能这么无声无息的接受这个结果,除了心中愧疚,很有可能也是被吴且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了。 赵归璞确实没想过再把吴且送进一次医院。 真有这种事,他也怀疑自己可能不会像他的弟弟一样,老老实实愧疚并接受解除婚约的结果。 但到时候他会干出点什么事来,这种事在真实发生前他也说不清—— 所以对他来说,结果未知、辐射范围未知、程度未知的未确定事件,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压根不要去做。 过去的几十年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现在有了,也是因为吴且出现了。 但仅限于目前他和这个可能对Alpha有排斥的beta的进度来说,他很满意,觉得这样就足够。 “信息素排斥这件事可大可小。” 男人抬手拂过黑发年轻人的面颊,用一种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时,无可奈何又不太想当众骂他的息事宁人语气。 “就像严重的过敏,可能会要人命——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清醒的懂得不能让欲望驱使自己的行为,明知危险却还是尝试。” 被宽容的小孩显然不懂得见好就收。 吴且露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用在场所有人听着都挺大逆不道的语气,夹枪带棒地问:“你骂谁是动物——每天早上你赖床还要把我拖进你被窝里时,你觉得自己像什么?正儿八经的人类还是一只可爱的树濑?提示一下,前者可能会被我打。” 前方张庚辛终于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排。 兰因比较直接——因为他就在后排,还在吴且的怀里,身为前男友看着前男友和现任为了上床不和谐这点事吵架,他很难不好奇地瞪大了眼,并且自己总结提问:“阿且,你对信息素过敏吗?” 吴且这才想起这是汽车后座不是无人区。 车内除了他和赵归璞完全满员乘载五人。 他拍了拍兰因的肩想说“不是,你别说话”,一个“不”字刚蹦出来,就听见兰因问:“这就是我们当初没有上床的原因吗?” 介于他完全忘记今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语气听上去释怀又遗憾,车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除了作为司机赵四必须看路,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包括赵归璞。 兰因一下子是真的觉得手不痛了,他这辈子何德何能还能得到赵先生的一个正眼—— 就那种认认真真看过来,而不是礼貌性视为空气的注视。 他都快在吴且怀里坐起来了。 赵归璞问:“你曾经还想跟他上床?” 这个“还”字很精髓。 没等兰因回答,张庚辛已经想替他摇头了……也不是想,是真的已经在替他摇头了,前面副驾驶的Alpha已经紧张的信息素都快溢出来,勉强笑道:“哥,您这话问的……他想这个干什么,他一个Omega——”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回事。” 兰因勇敢的回视着面前俯身看过来的Alpha。 “但是您不能指望我或者赵恕或者里面发疯的那个杀人狂魔……我们都只是看上了阿且高贵又纯洁的灵魂。” 他的勇气支撑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归零,最后一个字落下,Omega立刻往吴且的怀里钻了钻。 半晌沉默。 作为讨论中心,黑发beta从刚才被委婉拒绝滚床单后整个人的表情就特别淡漠,有一种置身之外的氛围,这会儿垂着眼,目光没焦距的落在赵归璞脸上。 赵归璞看过来,他就面无表情地看会回去。 一时间车内也没人说话,张庚辛十分焦虑的降下了一个手指缝宽的车窗,让寒风吹进来。 Omega眨巴了下大眼睛,显得特别无辜的说:“赵先生,您现在看上去和刚才那个疯子Alpha有点像了,也不知道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你的错觉。”前方,张庚辛蛋疼的说,“别说话了……说实话,兰因,你他妈是不是其实要死了,肾上腺素在进行最后的安抚工作,所以才那么亢奋又勇敢?” 兰因顾不得这是别人的车。 抬脚踢了踢前排副驾驶的靠背椅。 与此同时,赵归璞看似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思考后,当吴且以为他嗅到了一点危机感,正在重新考量“临时标记”这件事的可行性时,却听见男人认真地说:“阿且,不可以。” 好的,他只是在考虑怎么温和的拒绝我而不让我为此生气。 “不可以什么?” “临时标记。” “上床也不要,是吗?” “有待商榷。这种事一旦开始,谁也不知道能不能中途喊停。” 你当你点原子弹呢,要一飞冲天……而且做这种事谁会中途喊停?! 吴且闭了闭眼。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怎么可能不生气。 …… 后面就彻底没人说话了。 吴且把抗拒和疲倦写在脸上。 是赵恕来了都能一眼看出端倪的那种清晰可见。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张庚辛的车窗已经从最开始的一条缝变完全降下来。 车一停稳,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少爷第一次有了屁股后面有鬼在追的错觉,屁股尿流的下了车,绕到后座把兰因从吴且怀里接过去。 吴且交接了兰因,也是条件反射想要跟着下车—— 兰因被绑的事,他和张庚辛属于责任五五开,孙弥海的目标是给张家一个下马威,比及塔的目标不明但充满了变态意味…… 所以吴且想跟着一块上医院这事逻辑很通畅,一开始张庚辛都没觉得他跟着来有什么问题。 直到弯着腰,视线无意间扫过黑发年轻人身后坐着的男人。 就这一眼,张庚辛突然堵在车门,跟吴且说:“这有我够用了,你回吧。” 吴且:“?” 张庚辛直接用脚“啪”地勾上车门。 吴且回过头去看赵归璞,男人目视前方,面色平静,甚至没等他发话,前面赵四就一脚松了刹车,车就开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别说熄火,连空挡都没挂,全程停在医院门口的临时架势就跟他只是在路口等个红绿灯似的。 吴且稀里糊涂就被带到了赵宅。 车停下后,没等吴且发出任何的质疑比如“出于礼貌这车是不是该先到我家现在是让我自己滴滴打车回家吗”,赵四已经下车闪得没影了。 完全不知道赵归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吴且就坐在车里不动,冷眼看着男人自己先下车,又绕到他这边来,打开他这边的车门,门神似的立在那。 半晌,男人伸出一只手。 吴且眼皮子跳了跳。 ……其实他挺吃赵归璞这套的。 但是现在贪小便宜,以后吃大亏。 他强行给自己洗脑他现在不吃这套了,硬是僵硬地坐在车中一动不动,甚至还能嘴巴上输出一些观点:“你要是不放心我回家,非要觉得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才安全,那也大可不必……不是已经告诉我爸这个事了吗,一个晚上足够他用垃圾车也要把家里那些保镖调过来了,到时候我家能用人墙围成个铁桶——” “阿且。” 赵归璞说。 “下车。” “……” 下个屁。 吴且抿了抿唇,强行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男人始终摊开放在他眼前的手指尖,淡淡的沉水乌木味顺着他的袖口钻入鼻尖。 好闻。 真该死啊。 吴且在心中为自己薄弱的意志力脏话连篇时,站在车外的男人显然也没准备就这么当着哑巴,坐以待毙。 他垂了垂眼,嗓音低沉喑哑。 “吴且,你要同我分手吗?”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开口就是杀手锏。 …… 吴且完全不知道赵归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从头到尾脸色都很难看。 从管家仓伯出现——拿了一件新的浴袍,一双新的拖鞋,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还有一条新的内裤开始——赵先生的脸色就很难看。 吴且在看到那条内裤的那个步骤开始意识到今晚自己可能是要留宿在赵宅…… 配合赵归璞那张紧绷的随时可能像是会反悔把他赶出门的表情,他更加确信这件事。 抱着一堆的洗漱用品,吴且问他:“我睡哪个房间?” 赵归璞接过他手里抱着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他上楼,来到主卧,沉默的打开了主卧的门,甚至是主卧的浴室门,然后往旁边让了让身体。 此时,浴室的暖风系统开了,里面亮堂异常,吴且看了眼站在门边半张脸被照的明亮,另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 他依然一脸严肃,隐忍,克制,并充满了纠结。 ——像第一次下海的牛郎。 吴且差点被自己的脑补搞得笑出声来,哪怕他十几分钟前才被男人用“分手”作为道德绑架这么下流的事哄下车,他唇角上扬。 “赵归璞,问你个事。” 被叫到名字的人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在拒绝和我发生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后,你强行把我带回家,又让我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A,是因为今晚发生让你感到不安;B,你想让我别那么生气;C,以上都是。” 赵归璞把浴袍放到了浴室的置物台上,走过来,扳住吴且的肩弯腰吻住他。 在第一时间他将紧张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很快的意识到黑发beta配合的张了张嘴,依旧让他的舌尖探入后,他放松下来—— 站在浴室前,两人交换了个漫长细腻的吻。 直到吴且呼吸开始变重,赵归璞才放开了他,大手依然捧着他的脸:“都有。” 吵架不能隔天。 生气不能过夜。 他不是拒绝亲密关系,他只是不相信一个Alpha的生理本能,如果在亲密关系中吴且表现出了任何的不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及时停下来…… 当一个人对于二次分化性别带来的动物本能厌恶深入骨髓,他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这一晚上折腾,好不容易听见了一点儿顺耳的诚实回答,吴且拍拍男人的胸口,手挪开的时候已经变魔术似的解开了他衬衫前三颗纽扣,问他要不要一起洗? 他做好了准备男人但凡敢摇头他立刻转头就走。 但赵归璞的回答是伸手摸到了他的后腰,将他里面的保暖薄T从牛仔裤里扯了出来,指尖直接肆无忌惮的塞进了他的裤腰,摁在他屁股上。 不轻不重的在手感极好的肉上拍了一下。 浴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这一次站在浴室外的两个人都同时消失。 三分钟后,哗啦啦淋浴间的水响起,再未停过。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干净透亮的隔断玻璃。 一只手压在奶白色的水蒸气上,压住一个清晰的掌心,没一会儿,那只手往下滑了滑,在失控滑飞前,被另一只大手压住,固定。 “唔……” 偏高的热水从背部滑落堆积在腰窝。 感觉到积水的地方被男人试探性的用扣着他腰的手抹了一把,身后的人停顿了下,而后滚烫的吻就落在了水珠被扫走赶跑的地方。 吴且别扭的动了动腰,这时候又被警告似的拍了拍屁股。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他睁不开眼——从进浴室没多久,说不太清楚从哪个步骤开始,他就是这副被背对着身后的人摁在墙上的姿势。 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他的脸几乎没有从墙上被拿下来过。 他塌着腰,撑着墙,腰酸背痛,有几次他都怀疑浴室间隔断玻璃要被他摁碎了…… 因为身后的人用劲儿特别大。 他的大腿上那点肉这会儿感觉快要被摩擦起了火,又酸又辣,男人次次擦过,没有哪回收着力道…… 且因为他的尺寸完全和网上那些无聊的猜测相符合,每次撞过来,前方也碰到吴且的东西,搞得他又痛又爽,就像隔靴搔痒,恨不得当场自己挠挠。 但赵归璞又很贱,每次他伸手想要去碰自己,男人就捉住他的手,摁墙上—— 几次来回,黑发beta被他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回头想要骂,就被送上来的唇赌住嘴,然后被唾液中浓度致死的沉水乌木信息素味灌满鼻腔。 浴室里所谓的洗澡变成了扯谈。 最后被抱出来的时候,吴且脑子都成了一滩浆糊,就记得自己好像是活生生蹭出来两次,身后的人反而一次没有—— 第二次出来的时候,赵归璞伸手关了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捞过淋得跟落汤鸡似的黑发年轻人的脸,居高临下的看了眼。 吴且努力睁开眼:“累了……要不我给你弄下?” 快点弄完,早点睡。 赵归璞没说话,掰着他的脸,俯身亲了下。 然后他们就转移了阵地。 仓伯准备的浴袍和内裤都没用上,水都在赵归璞的床上蹭干了,真的不太好意思。 …… 吴且被压进床里才意识到赵归璞的意思不是“算了”是“继续。” 没了热水,男人又热烘烘的塞进来时,大腿那火辣辣的疼让黑发年轻人像咸鱼似的蹦哒了下,他响亮的“嘶”了声,伸手握住了撑在自己身侧的结实手臂。 赵归璞停下了动作。 片刻后,吴且感觉到男人冰凉高挺的鼻尖蹭着他的耳后挺敏感的那块痒痒肉,就像是一只大型的野兽。 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听到赵归璞说的是:“我怎么可能不想要你……” 吴且原本是连续到了两次,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一听到这种话,顿时心脏和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心脏像是迎接了一场热滚滚的太阳暴雨,阳光灿烂又湿漉漉的,一抬头还能看到挂在天边的彩虹…… 世界上最美好的天气齐聚一堂,足够让他成为一团人都溶成浆糊。 艰难的在男人怀中翻了个身,他面对面的躺在赵归璞的怀抱与床中,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脑袋。 在男人紧抿的唇角边亲吻了下,他用那双被水汽蒸腾洗亮过一样的明亮双眸,从下至上的望着他说:“进来。” 他一边说着,一条腿已经勾上男人的腰—— 现在他成了那只可爱的树濑。 赵归璞伸手压在他的脸上,将他不断煽风点火的脑袋压回床上,吴且就不依不饶的用舌尖舔他的掌心。 “进来,你可以不进生殖腔……”他声音含糊,“医院打针前,排过敏反应的皮试好歹还扎个针,你这排雷从涂碘伏那步开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身上压着的人沉默了下,叹息了声。 “阿且……” 吴且用脚跟在男人的腰窝处踢了踢。 “别闹。” “谁他妈跟你闹了,我说真的,刚才你都差点撞进来了……我大腿痛的要死,别碰了,估计都出血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一切想到能说的话,语落,赵归璞果然打开了台灯,拉开他的腿看了眼,在看到白皙的皮肤上一片惨烈的红痕,甚至还很惨的冒着皮下出血的红点时,他不说话了。 在他的沉默与台灯的光照中,吴且捞起来自己的膝窝,将自己拉开成一个放了过去他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人摆出来的姿势。 “嗯?我说真的,我数到三——” 没有人受得了这个。 与是否是Alpha毫无关系。 赵归璞俯身叼住了他的脖子。 从一开始的撕咬碾磨到咬出牙印后又开始亲吻。 与此同时,Alpha的胯骨前所未有的存有存在感,压在吴且的跨,几乎把他胳疼。 赵归璞又凑过来吻他的唇,吴且就放纵的让他唇舌闯入索吻,而后索吻的力道和意味都在变化—— 从一开始的缠绵到最后几乎变得凶狠。 看得出赵归璞确实没有经验,这位做好了一辈子和他搞柏拉图的江城头号圣人。 他进来的时候,吴且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拉开的大腿都痛的痉挛了,拼命的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是被人捏住一边翅膀的蝴蝶,疯狂挣扎。 “我艹……你他妈——赵归璞!等等!等等!” 黑发年轻人的骂声变成了细碎的闷哼,他突然想到的是几个小时前在车上他万分不屑的想做这种事到底谁会喊暂停—— 事实证明,赵归璞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对的。 现在他确实想喊暂停。 抗拒的手已经伸出来,他拼命地推着男人的下巴,试图将他推离,然而男人只是在灼热的呼吸中一根根亲吻他的手指。 “Don't squeeze me。” 吴且像是烫着一般,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位了。 “Where's your sweet spot?”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事实上他的声音并不像他的台词那么从容, 第一次下海的赵先生过分注重用户体验,而用户本人却完全不领情,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别问这些有的没的,我先努力活下来……” 赵归璞笑着凑过来吻他:“死不了。” 吴且倒吸着气:“死得了吧,我流血了……” 男人挑起眉,伸手摸了一把,然后将指尖完全透明和血毫无关系的东西展示给黑发年轻人看,然后再次亲吻他,用叹息和鼓励的语气夸奖他,好厉害。 厉害什么呢? 他们是一点辅助润滑都没用的。 吴且的一张脸从刚才痛的发白到现在涨红成猪头,耳边的男人此时找到了自己的理智,迅速的收回了领地掌控权—— 他每一个动作,都能带动怀中的人呼吸频率的变化。 Alpha的兽性与掌控欲在这一刻得到极大的满足,他现在只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撞击那早就注意到那个东西存在的柔软部分…… 每一次不小心蹭到,都会引发怀中人一阵恐怖的颤栗。 他咬着吴且的耳朵。 “Tell Daddy,Where are you itchy?” 问的时候,就会碰到那个地方。 吴且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天堂地狱来回飞蹿。 男人汗津津的手握着他的手,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不停的舔舐他下颌线淌下的可能是汗也可能是眼泪的东西—— 如同换上了精神分裂,他一边告诉吴且,早就告诉他不要这样,一边手压在了他的小腹上,像是要今晚就把他弄死在这张床上。 吴且最后只剩下喘气的份。 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最后出来的太多次,已经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他甚至没有力气也懒得去深究。 沉水乌木的气息在被窝中几乎要将他溺毙。 男人一遍又一遍的吻他。 将他紧紧的纳入自己的怀中,让他听胸腔之中疯狂鼓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前所未有的有力。 …… 后来的剧情发展,说实话是吴且始料未及的。 如果不是赵归璞还记得喂他吃饭,吴且都怀疑他是不是易感期。 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三天。 整整三天。 吴且过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好消息是他躲过了吴文雄第一时间有力的尴尬问答,坏消息是很显然他即将面临着更严峻的拷问—— 比如他将无法面对任何一个询问他这三天上哪去的人。 ……………………他哪也没去。 他几乎没从赵归璞的床下下去。 刚开始他还晓得安慰自己,陈酿开盖,酒香四溢再所难免,那人憋久了一次开荤想多吃两口也能够理解…… 三天真的过分了。 这三天他除了昏睡,偶尔被丢进浴缸里清洗,当然这个洗也是白洗,偶尔半梦半醒听着男人在他旁边打电话或者敲电脑,醒了就是挨日—— 仓伯给他的那套浴衣和内裤他始终没有机会穿上。 这都是他自找的。 但三天真的,确实,过分了。 最后他已经娴熟到可以自己占据主动权爬上去,然后稳稳坐下,最后一次的时候,那个柔软的地方还是敞开,让滑了进去。 他当时愣了愣。 一抬头就破天荒的看见赵先生脸上难得出现了诧异和震惊以及慌张的情绪,他捏着黑发年轻人柔软的胳膊想要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拉起来—— 但没用。 卡死了。 成结。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吴且看见赵归璞拿过床头是手机打电话给费裕明,电话响了两声,男人手中的手机被另一只汗湿的手抽走,挂断,扔掉。 黑发年轻人一只手压着他的胸口将男人压回柔软的床铺。 在后者错愕中,他俯身亲吻他紧绷的薄唇。 “我没事。” 气息之间居然奇异的有了沉水乌木的气味,好像是这信息素早在此之前已经作为烙印刻印至他的身体里,血液里,细胞里。 “标记我。” 整整三日,Alpha将自己高悬于动物本能之上,秉持理智。 那么这一刻,“标记”这个行为就可以理解为与动物行为毫无关联…… 只是某一天的清晨,相爱的人从一张床上醒来。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用一下你的古龙水。 因为今天想拥有和你一样的味道,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刚从你的床上爬起来。 “赵归璞,标记我。” 微微眯着眼,吴且猜测这大概是某一天的清晨—— 他听见了外面有几声清脆的鸟鸣,绝非幻觉。 吴且又想到了其他有的没的,比如有一种说法,当你诚心为某件事发愿时,若闻鸟鸣,则为好兆头。 “我要同你白头偕老。” 吴且说。 虽然不知道怀中的人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但赵归璞挺爱听,所以他答得飞快。 “好。” 心脏流淌过奔腾的血液,强而有力的搏动。 “一言为定。” 第114章 嗯嗯,扳手递给我 一切平息后,吴且窝在赵归璞的身上,浑身上下每一个发丝和插着发丝的毛孔都被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泡透了。 他身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拨弄着赵归璞的腺体,问他Alpha标记完别人之后会有什么不同? 赵归璞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同,如果是Omega的话身上也许会沾一点Omega的味道,但Beta就不会。 吴且揉着男人修长颈脖上的牙印,心想算了吧,也不用像黄狗撒尿似的圈地盘,戴个项圈人家一样知道这一只有主。 “你鼻子比较灵,我现在闻上去和你一样吗?” 黑发年轻人嗓音沙哑,懒得骨头都快酥掉,如果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尾巴倒是会心情很好的甩一甩。 赵归璞低头嗅嗅他的额发,说实话他信息素的味道不强,除了汗味好像还是雄液的味道比较重,但他还是低下头在怀中人脸上亲了亲,说:“嗯。” 吴且用赵归璞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报了个平安。 吴文雄大概还沉浸在儿子出去念个书还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的震撼中,问吴且现在在哪,是不是准备回家。 黑发Beta打了个呵欠,心想他还在另一个不得了的人物的床上。 但为了他老爸的心脏,还是委婉的说,在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惊吓后,赵归璞变得对这个世界不放心,把他扣下了,非要等吴家的保镖到位的。 接下来又给俱乐部去电话,刚入职请假三天这种事属实过分,但俱乐部经理表现出了一定的仁慈—— 正规企业每年都有二十到四十天左右不等的假期,用于应对二次分化后特殊性别的本人或者伴侣的易感期和发情期…… 很操蛋的是Beta如果和Beta结婚就等于每年少放假三四十天,这是吴且唯一觉得牛马味扑鼻,唯一有被歧视到的地方。 跟俱乐部经理三言两语的聊天中,吴且了解到,在头天晚上被日得手指都抬不起埋头呼呼大睡时,赵归璞已经替他请好了假,理由是他自己易感期。 金主爸爸易感期了,献祭个数据分析师又有什么问题,祝金主爸爸龙体安康,身心舒畅。 吴且悻悻挂了电话。 赵归璞早上有个视频会,起身去洗澡了,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吴且才有些后知后觉恍惚地想:什么视频会,他还不去公司吗? …… 赵归璞这个澡洗的有些久。 但大概一个小时后,男人还是一边系浴袍的带子一边往外走,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没擦,主要是没来得及。 他房间的温度习惯性开的比较低,一般人进入可能会觉得冷,没有开暖风机的浴室则更冷一些……因为三天前吴且被抱出淋浴间的时候很像个少爷似的抱怨他家浴室的暖风吹的人都要窒息了,以后不许开。 刚用的浴室还留有水蒸气的余温,赵归璞想把床上的人拎起来去洗涮一下,顺便让人上来换新的床单被褥…… 结果来到床边,他看到床上的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昏睡—— 他一点没消停的躲在被窝下面滚来滚去。 像一条乱拱的蛆。 站在床边,赵归璞最开始觉得蛮好笑,看了一会儿又有点担心,他弯下腰伸手把被窝掀开一脚,他探头看被窝下的人:“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被窝里安静了下,半晌他隐约看见趴在床上的人动了动,黑暗中什么都是模糊的唯独那双黑亮的眼睛瞅着他,说:“你弄进去的东西流不出来了。” 赵归璞的脑部系统嫌少有停摆的时候。 但现在它真的暂时宣告停工了大概十几秒的样子。 男人沉默了下,慢吞吞地如同确认一般,问:“什么?” 吴且的声音听上去科研又神圣,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些:“现在有东西在我肚子里晃,感觉好奇怪,就像装了半袋水的气球响得慌——”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因为他看见赵先生的眼神瞬间已经不对了,从那种淡然的浅棕色暗沉下来。 吴且默默伸手把被子从男人的手里拽回来,顿了顿,冷静的提醒:“你不是要开晨会吗?可以去了。” 开晨会显然没有开车重要。 如果换了裴擒或者是费裕明在场,可能会拍着大腿嘲笑赵归璞你也有今天。 吴文雄其实也是会嘲笑赵先生的,前提是被开的人不是他的个崽。 吴且被男人略微凶狠的吻着压回床上时,他的思维发散走神,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不走心,舌尖被惩罚性的咬了咬,唇齿间很快就弥漫出血腥味。 赵归璞对自己其实有一定的自知之明—— 他在床上并不是走温情路线的那个门派。 他接吻时很凶且急,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与此同时手也没闲着,将躲在被窝里的人剥出来,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踝,拖到自己的身下。 这样的动作让吴且整个人上半身后仰,他脑袋向后垂,无意识的将自己的颈脖与喉结完全暴露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赵归璞的视线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痕还要喉结上他留下的咬痕—— 非常的触目惊心。 是如果之后吴且决定拒绝穿高领毛衣,那么他就只合适和他爸在医院胸卒中心门口见第一面的程度。 但男人管不了那么多岳丈老子的死活,此时此刻他只管弯下腰在那昨天留下的咬痕上一边舔,一边将黑发年轻人的腿缠在自己的劲瘦有力的腰上。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吴且的颈脖…… 这时候他要是还不知道赵归璞想干什么,他就是傻逼。 “开会……开会!你不开会了吗?!” 他抬手插入男人的头发,揪住一缕湿漉漉的发往外扯他的脑袋……奈何Alpha纹丝不动,宽阔的肩和结实的背像一座十个愚公都挪不走的人,坚定地压在他的身上。 “你不是说,半桶水晃得难受?” 赵归璞嗓音还算冷静,尽管他说的话让吴且毛骨悚然。 “灌满就不晃了。” 黑发年轻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然而Alpha凶狠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什么油腻的黄腔…… 他是在称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吴且无比后悔自己刚才有觉不睡尽在床上折腾作死,但男人拉开自己浴袍的系带时,他还是看的很认真,甚至瞬间沉沦,两眼发直…… 码头真情实感扛过包的就是不一样,《江城晚报》狗仔的嘴巴几鬼恶毒,能得他们一句“筋肉工”的身材就是不可小窥。 赵归璞抱着他蹭了蹭,然后把他的腿又从自己腰下拿下来—— 吴且愣了下以为他改变主意了。 没想到他只是改变花样了。 吴且被抱起来,男人细细亲吻他的唇角后,压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摁下去,唤醒沉睡的野兽。 满鼻腔都是沉水乌木和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干干净净的味道,却让黑发Beta的鼻息变得浑浊……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是Omega或者犁鼻器退化程度不太行这会儿对信息素还很敏锐,那该怎么办—— 嘴里是别人的东西,结果自己先攀登至巅峰这种事,想想得多丢脸? 他走了一会儿神缓解自己崩腾的血液。 奈何赵先生花样繁多,当他发出窒息的声音时,又万般温情的将他抱了起来…… 然后是直接毫无缓冲的攻城掠地。 吴且被撞得从喉咙发出窒息的声音到只能发出各种不成型的破碎音。 他不确定最后自己是不是在生理性的流泪,视线模糊得一塌糊涂,眼中的一切都化成了一些残影…… 他仰着脸,看着头顶低着头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自己从未挪开视线的男人,心想—— 这就是人到中年吗,他还真是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到最后吴且也神志不清了,脑子都成了一滩浆糊。 “……” 身体里的东西兜不住往外淌,像尿床。 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眼,又转过看了眼身旁洗了澡显然等于白洗,此时正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跟蒋尾请假会提推迟一个小时的赵归璞,突然开口:“……你知道吗?” 刚吃饱贪足的男人懒洋洋地向他投来一瞥,用眼神示意他有何指教。 “Beta也能怀孕的。”吴且说,“灌得太满的话。” 他本意是提醒赵归璞不要太变态,搞出人命来真的不好收场—— 无论是哪种人命。 结果话语一落就感觉揽在肩上的胳膊僵硬了下,而后顺着他汗津津的背脊落下,落在他大腿上,摸得一手潮热。 赵归璞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搓了搓指尖的粘稠,叹了口气:“你还想要?” 吴且:“?????” 我什么? 我说什么了? 已经肿了,大哥,要什么要? 一头问号的看着男人把打好的“请假一小时”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字全部删掉,直接把会议放到下午…… 赵归璞放下了手机,牵着吴且的手入盖在他腰腹往下的被窝。 吴且:“??????” 赵归璞责备他:“没事闲撩什么?” 吴且:“……” …… 这天忙到中午吴且才真正的睡下。 睡前他窝在赵归璞的怀中,一边嘟囔着“你是不是疯了”一边嗅他身上的味道,像是他能分辨信息素的变态成分含量。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赵先生顶着S级Alpha的身份当着行走中的Beta…… 很少有人能够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很多跟他见过几次面甚至保持长期合作的人都不知道他信息素究竟是哪个味道。 男人一直将多出来的器官以及它来带的一切都管理的很好。 但今日,当认定的终身伴侣一口咬定赵先生的信息素味他很喜欢且对他而言无毒,赵归璞就再也没藏着掖着。 现在卧房中,床头放着的那包纸巾大概都是沉水乌木的味道。 吴且包裹在这个味道里整整三天半,几乎已经习惯…… 当赵归璞凑过来,问他要睡多久。 他闭着眼浑浑噩噩的,“……”了下,骂了赵归璞几句“疯子”,感觉自己即将睡着,新换的被窝里柔软贴服,他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所以赵归璞起身,下床去开会时,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几乎是立刻跌入甜梦梦乡,并且一边做梦一边还要想:总算是走了,下次他易感期老子得提前搬去月球,不然这谁遭得住? …… 大概是前面几天过得过分的荒诞(*淫)。 吴且睡着了,但总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睡着。 那种感觉很奇怪,原本是裹在赵归璞的味道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但是大概是太累了,他反而在某一瞬间毫无征兆的突然从关机状态有了意识…… 开始做起了噩梦。 他是趴着睡的。 梦中与现实接轨。 他先是捕捉到了脚步声,踩在实木地板上很难不发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有一个完全没有熟悉味道的人在靠近了他。 那人身材应该挺高大,笼罩下来的阴影遮挡去了眼皮能够感受到的部分阳光,吴且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看了自己很久。 良久,那人伸出了手,将他有些柔软汗湿的头发拨弄开来。 不是进来打扫卫生的佣人。 因为那手,原本是相当克制的堪称温柔描绘他的五官,但很快的,似乎就越发的失去控制,在他脸上到处做乱,伸手来摸他已经被啃咬的很红肿的唇瓣。 像是经历着鬼压床。 压根没有办法分清楚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一切,在那个人爱不释手的触碰他,手指流连于他的五官又一路滑落到他背脊,期间不避讳的蹭过他身上,赵归璞留下的痕迹。 他疼痛又瘙痒。 他在想这人会是谁—— 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赵宅的人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赵恕。 但也有可能是翻墙进来的维赛兄弟,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梦境变得光怪陆离,很快的吴且觉得自己透过闭着的眼皮看见了被打开的卧房落地窗,摇曳的纱窗后站着的是一脸冷漠的比及塔,那么在床边的显然只能是莱茵…… 兄弟二人这样肆无忌惮的闯入赵宅,用冰凉的手钻入被窝……一点点的描绘他身上,被赵归璞留下的痕迹。 ——赵归璞在哪? 这个听觉失灵的笨东西不会还在隔壁书房开会吧? 吴且急得额头都出了汗,奈何眼睛就是沉甸甸的睁不开,他的心跳变得很快,当对方的手指落在他的腰窝处一处隐秘的咬痕时…… 吴且感觉到那一处甚至是疼痛的,赵先生做起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像个彻头彻尾、不知收敛的凶兽,伤口隐隐作痛,并且有一个吻堵盖在了这红肿破皮的上方。 睡梦中的黑发Beta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抗拒的声音,但那只埋在被窝里的手没有停下来,而是分开了他的腿。 被子被拿开了,隐秘暴露于目光之下,吴且开始慌张,脑子里疯狂叫嚣着他要醒来,他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浑身染上了新的潮红。 但他整个人还是无力的趴在床上,任由床边的陌生人摆弄。 好消息是身上没有多出一双手。 坏消息是看见站在纱帘后、阳光下的比及塔·维赛可能是他的幻觉,现在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人压根就是赵恕,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吴且慌张的满地找牙,在未婚夫的卧室被他的弟弟压在床上上下其手这种事,放别人身上他能吃瓜吃一天,放自己身上他只觉得冷汗都顺着背脊往下流—— 但来人不准备放过他。 小心翼翼。睡梦中的黑发年轻人发出崩溃又沉闷的一声闷哼…… 好似又似崩溃的哭泣。 但一切为时已晚,当过度滚烫的胸膛覆盖拥揽而上,将他整个包围,他满脑子都是“我艹,全完了”—— 当经过了接近四天的丰富经验成为了习惯性,完全违背自我意识的热情拥抱着完全陌生的人,吴且已经想好了如何用一万种方式杀死身上的人,然后再上网在搜索引擎上找个最无痛的办法结果毫无节操的自己。 被掐着腰翻过身,他就像是一滩烂泥。 耳边羞耻的听见缠着的他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睡梦中他根本分辨不出,焦虑与低沉的声音到底是从谁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那人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一只手就撑在他的脸侧,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游走后,压着他的膝窝几乎压到他的头旁边—— “唔……唔——呜!” 当剧烈的索求终于逼出他生理性的眼泪,也可能是不只是生理性的,吴且总算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意识…… 他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紧绷的身体让怀抱他的人发出难以忍耐的倒吸气音,滚烫的东西就像是燃烧起来的火棍将他的五脏六肺都要煮沸腾起来! 当他感觉到对方汗津津、热腾腾的手臂撑在他枕边,该死的家伙爬上来,掰过他的脸,不厌其烦的舔他后颈处的腺体…… 那黏腻的,滚烫的。 与此同时,有什么正在试探性的试图破开他柔软的入口—— “滚!” 吴且猛的睁开了眼,并在找到身体控制权的一瞬,转过头,恶狠狠的咬在趴在他身上的人的肩膀处。 他下了死口,这一咬直接咬下一块肉。 铁锈味混着沉水乌木的气息疯狂涌入他的口腔,在他再一次被这熟悉的信息素味充数鼻腔时,黑发年轻人错愕的眨眨眼—— 赵归璞撑在他的上方,顾不上被咬下一块肉的肩膀,单手把满头汗湿的黑发年轻捞进自己怀里。 滚烫的胸膛贴合上啦,将僵硬的人满满抱入怀中,大手压着他的后脑勺,他亲亲他的脸:“做噩梦了?” 难以置信倒吸一口凉气,吴且“呸”地吐了嘴巴里叼着的一块肉,伸手推拒抱着他的男人,要看其身上的伤口。 “赵归璞,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他妈睡着了,你眼瞎了吗?!你怎么在自己家也偷鸡摸狗的?!变态吗,不会叫醒我,搞睡JI——” 最后那个字没说出口。 这泼天的乌龙。 吴且挣扎着,然而男人却抱紧了他不让他动,刚才差点把吴且吓破胆的作案工具还在他身体里…… 大手扶着情绪大起大落后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的黑发年轻人,男人“嘘”了两声,逐渐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抬起手刮了刮黑发年轻人眼角残留的眼泪:“……以为我是别人啊?” 怀里的人瞬间收声。 男人鼻尖蹭过来:“以为是谁?下口那么狠……” 吴且整个人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落水狗。 没有一点力气的挂在赵归璞的怀中。 现在的姿势他终于能够看清被他咬到的伤口,伤口很深,汩汩往外流着血,但血腥气扑面而来时,却好像只会让男人更加兴奋。 他一边道歉,一边说开完会回来看到他睡着觉得太可爱了。 想要他但是又不想打扰他的睡眠。 ……所以准备轻轻轻的做一次。 吴且听着男人说的话,声音中充满着一种疯狂的理智,那是他从未有过听过赵归璞会使用的叙述方式—— 他突然想到之前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时,总在强调这种事一旦出现意外谁也承担不了后果,他不能喊停,因为他不会听。 “……” 数秒沉默,吴且抬起手环抱住男人的脖子,将他的头颅压进自己的怀中。 “赵归璞,伤口疼不疼?” “不疼。” 赵归璞说。 “对不起。” 黑发年轻人柔软的指尖轻轻梳过男人略微汗湿的发尾,他低下头找到他紧绷的唇角,强迫他抬起头,让他无法藏起那双因为兽性充血的红色是双眼。 “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害怕。” 吴且说。 “所以你也别害怕。” 这是他们长达将近四天的时间中,最后的一次结合。 赵归璞的肩膀流着血,血蹭的床单到处都是,但是他们谁也没在乎这个…… 男人的用力让床架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最后甚至移位了半米。 吴且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又痛又爽,且鼻子之间的血腥味、沉水乌木味乱飞,噩梦之后,睁开眼是最想看到的人。 他整个人都松弛得陷入一种无实体性、无缘由支撑的狂欢状态,紧张之后得到现实的救赎,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一次他不记得自己如何打开自己批准赵归璞的索取。 临时标记做的彻底又长久,他整个人全程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飘浮与不切实际快乐中,最后是真正的昏死过去。 …… 第五天早晨,吴且醒来,身上已经被处理干净还抹上了药,床单换了,被子换了,偌大的床铺中,只有他一个人。 赵归璞不知所踪。 吴且揉揉头发爬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比想象中更加神清气爽,混乱的几天他过得不知白天黑夜,居然就这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结束了。 以其中一人失踪作为结局。 吴且“……”了下,拿起几天没来得及碰的手机,充好电,开机,看了眼。 这一次不用他到处发微信找人,蒋尾的信息接二连三跳出来。 从昨天,赵归璞第一次离开他说去开会之后开始—— 蒋秘书一脸惊恐的问他,发生了什么,赵先生开完会后告诉他,不想上班。 这个提问的几分钟后,又是蒋尾发来的对话截图。 【ZHAO:不想上班。】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什么?】 【ZHAO:想死在床上。】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 【ZHAO:问问你老公,第一次和比上床后也会这样吗?】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没有!】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我俩在您眼皮子底下谈的恋爱,除了易感期和情热期什么时候请过假?】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没有!!!!!!】 【ZHAO: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对?】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是!!!!!!我就说了憋久了会坏掉的!!!!】 【尾生抱柱我抱公司:小吴老师不得被您搓弄死,快去看看医生吧!!!!!费医生说不出个一二三就挂个心理科!!!!!】 吴且:“……” 抬起手揉揉眉心。 因为这些对话,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吴且有种完蛋了疯人院的墙倒了病人没看住放跑出去的既视感。 看了下时间,早上八点,吴且给蒋尾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Omega把心力憔悴浓缩在了那一个“喂”字里。 吴且从床上站起来:“赵归璞又请假了?” 蒋尾:“是的……以及听见您还活着真好,大松一口气,这是我今早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吴且在屋子里转了转,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被洗干净叠好的牛仔裤,一条腿挑起来。 “别急,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给你。” “别给我,”蒋秘书干巴巴的说,“直接扭送医院吧,告诉医生病因是憋了三百三十年的火山一朝喷发,看看如何才能避免江城成下一个庞贝古城。” 电话这边,吴且笑出声。 蒋尾用一种“站在火山口的您还笑的出声啊心态真好”的叹息挂掉了电话。 …… 黑发年轻人踏着晨曦的阳光出门。 连续四天不见天日,这会儿晨光熹微,空气中的露水让他头脑清醒,谁也没惊动,打了个车直奔澄心码头。 大清早的,澄心码头刚刚开工,码头热热闹闹,包工头们正给码头工人发配任务,而更早一批到的工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吴且在一艘刚刚靠岸,等待卸货的货轮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身着方便活动的工装裤,身上一件工字背心,大大方方将一身激烈床事痕迹显摆露出,除此之外,还有肩膀处简单又粗鲁的包扎着一层绷带。 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隆起,阳光下,薄薄的一层汗水闪耀生辉。 站在阴影中,黑发Beta看着背对着他的男人灵活取下一把挂锁,在他身侧,安叔语气暧昧的问老赵,几日未出现,去哪惹事生非来? 老赵说,订婚了。 安叔“哈哈”笑着说,少爷不好伺候哈,刚订婚就被家暴咯,还搞到挂伤。 老赵说,不是。少爷好伺候,我自找的。 安叔说,然后你又被扫地出门出来干苦力? 老赵说,没有,我偷偷来的,他肯定舍不得……但我得来。 老赵说:我需要冷静。 安叔说,哇?少爷手段了得,你这完全是被训得很汪汪叫嘛! 老赵说,嗯嗯。扳手递给我。 第115章 和我哥做了,是吗 后来是安叔先看到站在集装箱下面的吴且,他一笑,吴且就跟他招了招手。 原本背对着他的男人立刻有所察觉,放下手里的工具,蹲在地上的姿势转过身来—— 为了让他看清楚,黑发Beta从阴影中挪出来,站在清晨的阳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尖拢着柔和的光晕。 “我醒来以后没看到你。” 赵归璞定格在扭着脖子,侧面打量他的姿势,面色自然,看不出半点哪里不对劲的情绪……但是这个人大多数情况下在有外人在时永远都能装得人模狗样,所以吴且不确定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在想。 在赵归璞没说话的这几十秒内,吴且认真的检讨自己是不是有点像个刚被标记的Omega一样,生理性的黏人…… 赵归璞就是不太喜欢Omega吧? 但是如果现在这人胆敢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一定会杀了他。 脑子里左思右想的思绪飘离,与此同时他看见男人已经放下了一把解开一半的挂锁,扔了手中的工具,“哐”一声巨响。 单手勾着集装箱边缘并不存在的着力点,高大强壮的身躯一甩一荡就从四米多高的集装箱顶部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吴且的跟前。 男人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又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廉价的工装背心混合着汗液和海风的腥咸,变成了另一种奇特的味道,热烘烘的笼罩下来。 “所以呢?” 手伸过来,汗津津的两根手指掐着黑发Beta白净柔软的下巴,往上掰了掰。 Alpha凑过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下,唇珠被咬了下时,吴且才发现他的犬牙一直没能好好的收回去。 “想我了?” 赵归璞直直的望过来,眼中并没有先前令人担忧的那种不耐烦或者嫌弃,只有满意的等着吴且点头,承认自己睁开眼就开始想他。 吴且只好满足他,点点头。 赵归璞笑了,工字背心下胸腔震动,嗓音低沉喑哑:“这么粘人啊?” 吴且心想,啧啧。 控诉他粘人的人的手一直在他脸上乱摸,此时正拨着他的睫毛玩,一边说自己的事还没做完,一边问他吃了早餐没有。 吴且看着身后装卸一半的集装箱,问老赵前段时间报纸铺天盖地还没人认出你啊,老赵说,我认真做工的,那些包工认出来也不会那么不识相。 吴且这才隐约想起这块地都姓赵了,人家自己的地盘捣鼓下没什么问题,而且他也不是做做样子的花架子,日结工老赵的劳动力在澄心码头很有说法,人人都爱。 吴且说:“哦。” 赵归璞还是很执着的问他吃早餐了没—— 其实这年头年轻人不吃早餐才是常态,吴且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吃早餐……但是想想赵归璞确实身体健康,连颈椎病看上去都不太有。 在黑发年轻人摇头后,赵归璞把他安顿在某个集装箱的阴影下免得晒着太阳,然后让他等等,自己又重新爬上了集装箱,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半个小时后,赵归璞重新出现在吴且的面前。 跟在他身后的安叔笑着说,有人等就是不一样,这效率怕不是都要破了码头锁工最速装卸记录。 吴且也跟着笑了,心想我男人就是这么棒,无论是做赵总还是做筋肉工老赵都顶呱呱—— 果然是金子搁哪都发光。 …… 吴且收过赵归璞送的价值几千万的表和几百万的豪车。 站在码头外面那些推车的临时早餐铺旁,看着他从口袋里用皱巴巴的零钱给自己买油条和豆浆,吴且觉得这属于另一种有趣。 码头刚正式开工,早餐铺还蛮热闹,挤满了人。 赵归璞买回来早餐,拎着早餐带吴且找了个集装箱区背面的废弃空地,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废油桶和巨型施工空心柱建筑材料,有海鸟在头上盘旋,面朝大海,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 码头上多干体力活的人,所以冰豆浆放了很多糖,比米其林餐厅那种温热的不咸不淡的口味特殊的多,吴且喝完自己那一杯豆浆,又把赵归璞那杯要来喝掉。 一顿早餐他吃的很认真,赵归璞用从摊位上顺来的那种平日里擦屁股都嫌硌屁股的卫生纸给他擦嘴。 一边擦,男人垂着眼问:“蒋尾又同你告状了?” “不是。” 吴且嘴巴被他抹了两下,糙纸弄的他唇角有点火辣辣的疼,他拍开男人的手,不让他弄了。 “我都说了,是我醒来时没看见你,主动去问他的……你想想,上完四天的床一睁眼旁边没人,感觉多奇怪?” 赵归璞顺口反问:“多奇怪?” 吴且瞥他:“你不如走前在床头再放两百块钱……额,四天,放八百。” 赵归璞又开始笑,在吴且嘟囔着“虽然蒋尾说的意思好像是你意识到了自己的玩物丧志”时,男人的手撑着两人之间的地,弯腰俯身凑过来亲他。 最开始躲了一下,没能躲开,吴且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让他亲。 男人叼着他的唇瓣声音含糊:“我不是意识到自己玩物丧志,是意识到再不走,你再也别想从我床上下来……出人命怎么办?” 哪个人命嘛? 从嗓子深处发出“咕噜”一声含糊的吞咽声,吴且说:“什么虎狼之词。” 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的睫毛都快碰到一起缠斗,赵归璞问:“是真的。早上走之前还想把你弄到起来……又怕吓着你。” “弄起来”和“弄到起来”是两种意思。 吴且心虚地瞥着男人工字背心外肩膀上缠着的纱布,嘟囔:“我没那么胆小,那天是没有心理准备。” 赵归璞说:“别解释这个吧?” 吴且“嗯”了声表示困惑。 赵归璞淡道:“搞得你好像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吴且又慢吞吞地“啊”了声,这一次表示茫然。 眼角被有点儿糙的手指刮了刮。 此时,海平面一道光莫名其妙的折射来时,黑发年轻人微微被刺得眯起眼……早餐的塑料袋被团一团扔进垃圾桶,男人结实有力的双手伸过来把他抱起来,工装裤上的灰尘蹭到了他的牛仔裤上。 身后靠着的是废弃的建筑材料,巨大的石柱像是火车隧道,因为废弃太久开裂了,有野草从缝隙中坚强的生长出来。 面的面的坐在男人怀里,经过了四天的超绝训练,吴且清清楚楚这会儿压在自己屁股下面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眨眨眼,问赵归璞,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就随地发情? 赵归璞垂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被骂也不生气,“嗯”了声,听上去无奈又无赖…… 甚至他还会倒打一耙。 “都知道我为什么躲到澄心码头,还要跟着来啊?” “……”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温情,他来找他就不能因为真的想他了,来就是为了找日吗? 吴且抬起手推开男人凑过来的脸,以此表明自己不是那种人,但显然他的抗拒并没有造成任何的节奏拖延,男人依旧坚定的吻了上来。 被含着舌尖吮两下,他手上的推拒就卸了力,他一边叹息自己一点下限都没有,一边任由Alpha倾泻而出的沉水乌木味压过海风腥咸,将他完完全全的拥抱。 舌尖被叼着吐出唇外,在空气中纠缠好像比一般的接吻更加色。 “赵归璞,这他妈是野地……” 话语说出口,吴且就开始后悔,与其说是骂人,他发现自己喘的更像是在鼓励。 果不其然男人收到了他这份鼓励,漫不经心的“嗯”了声,男人伸手解开了他绷紧得厉害牛仔裤。 “放心,之前在集装箱上看好了。” “?” “这里没人会来。” “……” 你工作的时候都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迄今为止吴且从未想过人生会经历如此超过的事。 早晨,停泊在港口的船只此起彼伏的启动声,远处好像还有码头工或者包工在破口大骂、互相吆喝着什么事,说话的人甚至能够听出普通话夹杂着一些本地口音。 一只海鸟扑簌着翅膀落在草地,低头啄食地上刚刚掉落的油条碎渣,忽而听见什么动静,海鸟绿豆似的眼停顿了下,好奇又大胆的歪过脑袋。 ——与建筑废料石头管中一双黑亮的瞳眸四目相随。 片刻之后,一只大手伸出来阻挡了一人一鸟的互相瞪视,大手拂过黑发年轻人鼓起来的面颊,拇指蹭了蹭,在他鼻息变重前,淡声提醒。 “专心。” 吃东西要专心。 海鸟像是也听懂了人话,抻一抻翅膀,摇摇晃晃到低头继续啄食地面上的食物碎渣。 凭空降落的海鸟愉快的进食。 吴且口中的腥咸也像是掺杂了海水,他心知肚明那只是鼻腔中嗅到的海风带来的错觉…… 但咸是真的。 体力劳动工一早上辛勤的劳动汗水外,早上赵宅浴室中定制香的沐浴露也还在发挥着作用,与男人本人的信息素一块儿,三股味道,近在咫尺的,一齐钻入鼻腔。 过分浓郁的雄性气息几乎将他呛死,但他头脑发昏,不得不承认自己仿佛溺毙于这气息中,分不清是欢愉或者是痛苦…… 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呛出,他抬起头,模糊的直线中,只看着男人绷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垂头注视着他。 那双素来冷静自持的双眸中黑沉沉的,看不见任何的礼法克制。 吴且努力的聚集焦点,半晌,含含糊糊的告诉男人:“好咸……” 唇边是尚未吞咽溢出的唾液,他说话的时候温热滚烫的触感就贴在他的脸上,半晌,当他的抱怨语落,又狠狠地跳动。 赵归璞沉默地将他拉起来,和他毫无缝隙的紧紧相拥,贴合在一起,面颊贴着面颊交颈摩挲—— 吴且眼前白光一闪,低低从鼻腔深处发出压抑的闷哼时,男人又将他摁住,往他唇边送了送。 “张嘴。” 他正处于大脑空白的阶段,于是下意识的就跟着做了,下场就是他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是好好的走在热带雨林中,突然有个人伸手将他摁进了百年积水的海水沼泽地—— 潮湿、腥咸、闷热的窒息感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泡在那冰冷的咸水中百年阴沉木散发的特殊木质香调侵入他的鼻腔。 他发出“呜呜”的两声,浑身都泄了力气,整个人蹲在废弃石柱边,全靠着肩膀上捏着的大手拎着,才没很丢脸的一屁股坐下去。 他气喘吁吁。 半晌,感觉到肩膀上的大手发力,再次把他拎了起来。 男人没管自己,从口袋里又不知道那个角落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餐巾纸给他擦了擦,拎好裤子。 吴且像个木偶似的被他摆弄,直到听见自己的牛仔裤“滋啦”一声被拉上了,他才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等下?” 赵归璞抬头,莫名的看着他。 吴且问:“这就完了?” 刚被捅过。 他嗓子还哑着,因此声音中的茫然显得特别到位。 赵归璞不明所以,吴且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不说话了—— 前面都好了。 这里呢,就不管了? 都你妈这样了,不干脆做戏做全套,留一半晚上放进微波炉叮一叮又是一餐? 赵归璞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男人深色的瞳眸闪烁了下,在黑发年轻人愤恨不平的埋怨眼神中,完全读不懂空气似的染上一丝丝笑意。 “笑什笑啊?!” 吴且的警告声中,眼里的笑意扩散开来,男人的唇角顶风作案式上扬。 目光轻飘飘扫过黑发Beta染红的耳根,当阳光的角度照射过来,都可以看到他耳垂细微的绒毛,整个人好像都毛茸茸的。 生气也是毛茸茸的。 “嗯。不进去了,早上做工出了汗,脏。” 牵着吴且的手,将他拖到自己怀里,释放过一次的男人此时此刻浑身散发着贪足的懒散气息,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眼睁睁看着原本淡粉色的耳廓迅速染红成更深的红色,怀中的人“咻”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我吃都吃了——喂我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早上出了汗,脏‘?!” 吴且翻着白眼学男人说话时特别愤慨。 然后他的愤慨引来又一阵让他更想打人的发笑。 “偶尔吃点脏东西没事吧……但下面比较难清洗,为了健康——而且我早上出门前看过,好肿。” “?” 吴且徒劳的张了张嘴,想骂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总不能把人家裤子扒了强行霸王上弓,憋了又憋,差点憋出内伤—— “那我怎么办?!” “前面不是出来了吗?” “………………那是一个概念?” 赵归璞拍拍他的屁股,语气云淡风轻。 “忍忍,吹吹风,一会就好了……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 “……赵归璞。闭上嘴。” …… 重新回到海龙俱乐部,吴且有一种时隔多年人猿泰山回到大都市的感觉。 到了地方,一脚踏入俱乐部,吴且听到原本热热闹闹、奔跑以及篮球击地声、队员咒骂声此起彼伏的篮球馆安静了几秒。 在这个Alpha浓度含量过高的场合,几乎所有人都一瞬间悬停,转过头森森地看着他。 “?” 吴且心想,嗯?什么意思? 他自认为自己在俱乐部还蛮受欢迎,本次回归大家理应欢欣鼓舞—— 尤其是他花了重金买回来的新大前锋。 这人叫许敛,根据他之前说的说法是他在原本的俱乐部待的不太开心,俱乐部不想花钱培养他,找好的教练针对训练…… 但是其他俱乐部来交易,开的价格又很高。 小吴教练带着钱和专业性从天而降,简直是他的救世主。 许敛球风很像赵恕,在赛场上很莽,但是私底下他话很少……不是赵归璞那种懒得说话的少,刚开始吴且还以为他是,但后来发现他只是有点憨。 许敛跟吴且练过几次球之后就喜欢跟他对练—— 大前锋喜欢控卫的原因很简单,当他千辛万苦抢下一个篮板,把球传出去,是个人都喜欢看到自己的球被安安稳稳的带出禁区,攻入对方禁区,然后球进。 有时候赵恕在,为了防止他老缠着吴且,也会换了衣服跟许敛打一下一对一。 他们打的时候,其他队员都会直接把一整个半场让给他们然后躲得远远的,用教练的话来说,就是一场上都是狗味…… 很像宠物店刚洗了狗从水池里捞出来,那狗抖得水和毛都满天飞。 今天赵恕不在,吴且看着许敛蹲在一旁发呆,有一种强壮但弱小无助的可怜感。 他挑了挑眉,有点奇怪地走过去,以往见到他来,这个大前锋肯定第一时间就抱着球凑上来了,但今天他没有。 吴且一脚踏入篮球馆,分明看到许敛的双眼一亮,然后他就缩在角落里又不动弹了。 吴且才懒得管这些少年Alpha心思是不是总是诗,他换了鞋,站起来走到许敛面前,语气平常的问他要不要一对一。 许敛脸上放空了很久,慢吞吞站起来,那张憨厚的脸上写着一点点僵硬,他吸了吸鼻子,目光在小吴教练脸上转了一圈。 吴且来俱乐部前特地回去换了领子比较高的连帽卫衣,他确定脖子上乱七八糟的痕迹被遮掩得还行,没有对青少年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是这会儿笑了,问眼前的少年Alpha:“你干嘛发呆?” “没事。”许敛把屁股下面的篮球捞起来,“来一对一。” 两人来到球场上,吴且发现他们所在的这半场立刻清场,原本在上面奔跑的众人缩到了其他场地。 吴且:“?” 捧着篮球的小吴教练一头问号—— 我啊。 又不是赵恕。 吴且笑着问:“你们干嘛?” 少年Alpha们纷纷摇头似拨浪鼓,说好久没看见小吴老师了,让个场地给您舒展一下筋骨。 ——其实吴且和这些U18组的少年人年龄没差太多,入职后迅速打成一片,大家讲话都是“你”来“你”去,今天像是反常一样,一堆人对他用“您”。 就好像在小吴教练不知道的情况下,《江城晚报》单方面宣布江城改为君主立宪制,城中区吴家少爷吴且择日登基。 一头雾水的小吴老师把球扔给一个站在旁边的队员让他帮忙开球。 球扔出来的一瞬在吴且和许敛的中间,吴且一个前进步伸手想要捞球,但是明显那个球距离他有点远,却在许敛的臂展下…… 他做好了这球会丢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当他无意间瞥想许敛,却看到这个,B级Alpha少年整个人突然僵硬了下,手畏缩地缩了回去。 吴且条件反射捞过球,在地上拍击两下,直接后撤步后仰三分跳投,来了个超远距离射篮—— 球“唰”得进入篮筐。 料想中该有的掌声都没出现,吴且站稳后挑起眉,这一次无论再怎么心大都忍不了现场的诡异气氛。 在周围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中,他叉着腰,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地问一群Alpha小崽子:“你们有病吗?”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老实人许敛站出来,说:“小吴教练,你……您,您身上——您现在——” …… 许敛话语未落,篮球馆的门又被人推开。 说来也巧,这几日是红铁中学的四进二比赛,赵恕一直在外地没回,对于江城发生的腥风血雨和兰因的倒霉经历略有耳闻,但不知细节。 此时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先习惯性的看了一圈,然后满意的看到了站在最里面那块场地上的黑发年轻人。 在他周围站了一堆围观黑发年轻人和队内大前锋的人—— 从他们目前的气氛来看,不难猜两人正在一对一。 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无论是周围的其他人还是一对一中的许敛,都摆出一副围在周围围观但不太敢上前的退缩姿态。 ……就好像靠近吴且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赵恕挑了挑眉,心中有困惑,但他向来不太在意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于是,在鸦雀无声的场馆中,少年Alpha一边 对吴且隔空喊话,我们进总决赛,牛逼不牛逼,一边往他这边走过来。 红铁中学篮球队拿到建队以来前所未有的好成绩,此时,口袋里揣着总决赛的邀请函门票,赵恕正像大公鸡一样,一脸天龙人的趾高气扬,然而伴随着他越走越近,他忽然脚下一顿,吸了吸鼻尖—— 就和刚才蹲在吴且面前的许敛一个动作。 然后赵恕的眼神就变了,他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吴且跟前,一把压住他的肩,在他完全来不及防备时,另一只手扯开他的衣领。 不等吴且阻止,他先是凑到了黑发Beta后颈脖处闻了闻,没有闻到特别浓郁的想要找的信息素味后,他停顿了下,反应过来。 在看到吴且脖子上原本遮掩得蛮好的几个红痕时,他脸色大变—— 放开了手中的黑发Beta,他往后退了一步。 悬空的空气中,少年Alpha脸上是长达半个世纪那么久的空白。 “你和我哥做了?” 赵恕压低了声音,像是一头野兽猛然遭受袭击后重伤不愈,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憋屈。 吴且眨眨眼,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见少年Alpha红着眼眶,嘲讽又凄凉的笑,问吴且—— “做了是吗?应该做了很多次,都弄进去了是吧?吴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闻上去就像个易感期的S级Alpha,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躲你。” 第116章 像你的眼睛 吴且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惊讶大过于一切。 他愣了愣后瞬间想到了个词叫“狐假虎威”,心想还他妈能这样啊,那他以后岂不是走出去讲话都会变得非常权威?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骗鬼吧你,”黑发Beta一副“你胡说八道”的表情,“当时我带着你的临时标记进医院,一路用自己的两条腿进的门诊,当时挂的科门口全是二次分化特殊性别的人,我怎么没看见他们谁绕开走了?” 他理由蛮充分的。 虽然赵恕是个小崽子但他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成年S级Alpha。 吴且说的挺真诚且自认为不是无理取闹,然而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质疑让面前的少年面色由白转红再转青—— 赵恕恶狠狠的骂他生理课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敛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小吴教练的卫衣帽子,说,他说的是真的,但教练我们要不要继续练球? 球是要练的。 吴且不再搭理赵恕,转身给队伍大前锋专心当陪练—— 难为他在床上操练了四天还能跑跳的动,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 只是辛苦了周围的Alpha们特别是离他最近的许敛,一脸隐忍,仿佛努力自己在给自己提醒面前的人是个Beta而不是S级Alpha…… 看他板着脸,一脸沉重,吴且冲他笑了笑:“伴随着俱乐部成绩越来越好,你参加的联赛级别升级,碰到高阶Alpha的可能性也会变高,现在你就当自己负重训练。” 许敛“嗯”了声。 但用处不大,当吴且防守他时,身体稍微靠近他,他就忍不住的想要颤抖—— 有一次轮到许敛进攻,他实在是忍不了面前的人散发的信息素味,想要早点结束这份折磨,于是站在三分线外,想要学小吴老师来个三分跳投。 像U18这个青年组别,大前锋的远射能力基本是差其他位置不是一星半点,说他们日常训练里训练重点根本不是这个也很正常…… 篮球“啪”地打在篮筐上又弹飞。 许敛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说;“果然不行。” 吴且插着腰站在篮筐下,盯着弹跳的篮球看了一会儿,忽然恍悟大悟,转过身,问许敛:“刚才,赵恕不会以为我在讽刺他的信息素‘不行‘吧?” 许敛垂眉顺眼,过了半晌才慢吞吞点点头—— 男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行。 正如Alpha也错忌讳被人说信息素淡如凉白开。 …… 除了最开始的小插曲,吴且第一天的复工还算顺利。 傍晚回家的时候,离开球馆,又有其他插曲,比如一出球馆,发现外面空地上停着三辆车。 一辆是他来时开的阿斯顿马丁,剩下两辆,统一的奥迪A6,四叔蹲在其中一辆的副驾驶门边吞云吐雾,另一辆则站着几名跟他气质形象差不多的高大Beta。 俱乐部的人见过世面但很少见过这种疑似黑帮太子爷下班的世面,纷纷转过头来看吴且……吴且说不好意思啊,最近得罪了点人。 周围一众Alpha小崽子们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看他的目光又肃然起敬。 吴且走到四叔跟前打了招呼,四叔很淡定的解释,另一辆车是你老爸找来的人,找了裴擒走特殊通道,但只申请下来两把配枪。 吴且点点头说够用了,又道谢,转身上了自家迈巴赫。 上车前他还在跟赵归璞发信息,今天大家复工都是忙的两脚不沾地,中午午休时间打了个电话也是讨论中午吃什么…… 这会儿赵归璞问他今天工作顺不顺利。 吴且回答他,蛮顺利,就是大家对我太客气了点,我突然能理解你为什么平时一点信息素不带。 我这么和蔼可亲的一张脸带着你的信息素都快把这些小崽子们吓得尿裤子,你要是素着脸释放信息素还不得把人吓死。 【ZHAO:有人告诉你,闻到我味道了?】 这话问的还挺骄傲。 吴且一边回“你弟”一边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坐上车。 然而在拉开车门前,他突然沉默了三秒,弯腰把松了的鞋带系紧……直起腰停顿了三秒,突然手中银光一闪,腰以不可思议柔软的角度拧过,手中的利器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刺向副驾驶! 夕阳残余最后的余光照不亮黑漆漆的车内,里面的人在第一时间避开了锋利的刀刃,刀刃堪堪从他的面颊擦过,他抬手握住了黑发Beta的手腕,捏着他的动脉一捏—— 在匕首脱手的同时,一把扯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猛地拽进车里,车身猛烈摇晃了下! 身后那人一只手拽着吴且的胳膊将他控制在驾驶座,伸手捂住吴且的口鼻不让他叫出声,吴且心想你他妈捂老子有屁用,刚车身晃那一下足够叫外面的人注意到这里…… 他等了一会儿,车外面的人没来。 随后从地方手腕处蓬勃跳动的动脉嗅到了龙舌兰酒的味道。 高悬的心落在地上,瞬间被脑内闪过的一系列脏话代替,他恶狠狠的拍了拍捂在自己脸上的大手—— 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他认出他了,束缚的力道松懈了些,原本死死压在他脸上的手转而掐了把他的脸。 ……你妈啊! “你是不是有病啊,赵恕?!” 吴且一把推开自己脸上的那只手。 赵恕松开了吴且,趁着他转身的功夫,还落在他胳膊上没拿开的手顺势拖拽了下,这次直接从主驾那边,把吴且拖到副驾驶—— 两人身材都不娇小,这车也就比吴且之前开的保时捷宽敞一点点,此时背对着,被摁在Alpha少年的大腿上,他起身想要挣脱,然而却失败,脑袋还磕了下车顶…… 他痛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 赵恕嗤笑着伸手给他揉了揉撞到的地方,吴且黑着脸拽开他的手。 “放手!” 赵恕被拒这么一下,也不笑了,大概是心头一阵火又烧了起来,冷着脸放开了吴且。 吴且不可能又从他身上爬回主驾驶,立刻转身去抠副驾驶的门,门锁了。 “那么紧张,给我哥守节啊?” 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年Alpha说话夹枪带棒,凉飕飕的,吴且瞥了他一眼。 赵恕伸手重新摁住他的腰,将人摁在自己的腿上:“我问了下张庚辛最近发生的事……怎么,我就出去比个赛,你们在这边还挺腥风血雨的。” 他声音拖长带着沙哑,听上去大概是没被吓着,并且一边说着一边凑上来,脸埋在吴且的身上嗅了嗅,Beta身上另一个Alpha的味道——哪怕是他亲兄弟的信息素味——也还是让他下意识的蹙眉。 吴且反手推开他的脸:“狗啊?” 赵恕不闻他了,打开了车内的灯。 在近距离自虐似的盯着吴且脖子上的咬痕看了一会儿后,抱在他腰上的手也不老实的钻进他卫衣下摆,捞起来看了眼—— 不出意外地看到,那截白皙细腻的腰两侧都有手大力握过的红痕。 在做什么的情况下会出现这种手握姿势不言而喻。 更何况黑发Beta背脊上一串将消未消的吻痕。 “挺激烈啊,你们。” 赵恕喉结滚动,嗓音说的话足够刻薄,然而在吴且看不到的角度,少年棕色的瞳眸已经暗沉至幽暗,脸上的神情演都演不动,完全不是他说话的那种轻松—— 吴且下意识想回头,赵恕摁住他不让他回头看到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比及塔·维赛干的那点破事,我觉得我哥太忙,看顾不好你。”赵恕刮了刮怀中人的面颊,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正好我最近很闲,给你充当下保镖。” 吴且:“……” 吴且:“你吗?” 赵恕:“你什么意思?” 吴且:“真被绑还不是买一赠一,到时候我还得救你。” 赵恕猜到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是也懒得跟他吵架—— 他今早的飞机到的江城,下飞机马不停蹄就带着张决赛邀请函来海龙俱乐部找吴且…… 结果就看到一身自家亲哥信息素味道的前未婚夫站在那,每一个毛孔都在提醒他,这已经是他的嫂子。 有病吧。 赵恕觉得自己挺有病。 这会儿他放开了吴且,后者摸索了下才在车里找到开锁键,打开车门,从他身上滑下车,又绕回驾驶座。 捡起那把掉落的小刀,顺势扔进储物箱里。 赵恕问:“你去哪?” 吴且发动了车:“你家。” 赵恕:“?” 吴且头也不抬地系安全带:“跟你哥约了晚饭……你要回家吗?还是先送你回你的狗窝?” 赵恕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种魔幻对话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他可能是个傻逼,但不至于是个蠢驴。 当初从家里搬走,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找个空间自我整理下当时混乱的局面…… 而不是给他哥和前未婚夫腾地方方便他们在家里翻云覆雨。 “回。” 赵恕降下副驾驶的窗,盯着天边几乎变黑的最后一点火烧云晚霞的橙红色。 “我决定搬回家。” 吴且完全不知道这人说风就是雨的是在犯什么病,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好这时候赵归璞打电话来,吴且顺手按了车载接听,男人的声音充数整个车内,他问吴且到哪了,好让管家把饭闷上……这种居家的对话从赵总嘴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这人莫名其妙的乖巧感。 吴且翘了翘唇角,说在路上了,然后说赵恕在他的副驾驶。 赵归璞坐过的副驾驶被赵恕坐也是刚刚好,此时少年舒服的坐在那,倒是没在抱怨座位拥挤……一颗后脑勺冲着驾驶座方向,莫名其妙的讨打。 赵归璞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停顿了下,问了句你们怎么凑在一起。 吴且说瞥了眼被扔在车前方控制台上的红色邀请函:“红铁进决赛了,来找我显摆……顺便来表达前段时间江城治安动荡的不满。” 赵归璞知道他在说什么,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挂了电话后,车内安静了一会儿,赵恕问:“我听说这车也是我哥送你的。” 吴且打了个转向灯,态度怠慢地应了声:“那怎么了?” 赵恕说:“三百万的车你说要就要啊,算彩礼还是嫁妆?” 吴且没回答,晚高峰的十字路口,夹杂在电动车大军中间慢吞吞的给车左转,小心避开非机动车。 等车驶入主路的机动车道,车里已经安静了很久。 赵恕微微抿了抿唇,正思考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哪里太过,突然听见驾驶座上,黑发年轻人笑了笑:“你到底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在吃你哥的醋啊?” “……” 赵恕想了想,发现好像居然自己也说不清楚…… 黑暗中少年脸色泛青,一肚子脏话硬生生吞回去。 …… 赵恕到了家就不消停。 站在玄关,看赵归璞弯腰替吴且拿拖鞋,突然就开口问吴且,刚才在车上时你除了头还撞着哪没,趁着现在灯光亮,再检查一下。 赵归璞闻言,目光落在了吴且脸上,是困惑也是询问。 在这种目光注视下,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在心中已经把赵恕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想他们一路回来用了四十来分钟,期间二十分钟用来讲废话和吵架,剩下二十分钟在冷战,没有一秒有人提到过他刚才在车里被撞那一下脑袋撞得狠不狠…… “上车时他就坐在副驾驶,我以为是不法分子藏我车上。”吴且面瘫着脸说,“跟他打了一架。” 赵归璞“哦”了声,脸上看看挺淡定。 赵恕目光在两人中间游弋,半晌盯着他哥:“你挺坦然他跟人打架当饭吃。” 赵归璞回家就换了舒适的居家服,此时闻言拉开自己的衣襟,给赵恕展示他肩膀上缠着的绷带。 “因为被打过。” 男人语气淡然,“也是看他睡着了,自己犯贱,想搞下偷袭。” 赵恕震惊之后是彻底的沉寂。 找茬不成反被人糊了一脸。 等上了饭桌,赵归璞旁若无人的跟吴且光明正大提起婚戒的事,他更是觉得今晚自己到底干嘛回来了。 …… 两日后。 吴且站在全身镜前,最后整理身上的领结,他还是很不习惯穿正装,哪怕是正式的场合。 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雨,今晚在元庄有一场拍卖会,倒不是什么大型的拍卖会,但是能在元庄举办的,自然拿出来的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身份、来历血统纯正的台面货。 但这都不重要。 今晚他们是冲着拍卖会上的其中一样来的。 那是一颗南洋海珠。 赵归璞这把年纪,指望他像赵恕一样神神秘秘的带着吴且去手工店手工制作对戒并强调预算有限这种事当然不可能—— 二百四十九块的草莓拿破仑是属于码头工老赵的浪漫。 但婚戒属于赵归璞。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当着赵恕的面,赵归璞连带着晚餐的莲藕汤一块儿把一本提前拿到的拍卖手册递给吴且,手册已经翻开到了特定的一页,赵归璞问吴且,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吴且看了眼,册子的正中央是一颗黑色的珍珠,说它不特别又蛮特别的,因为通常黑珍珠也不是很稀有,但最多是有珍珠特有的光泽,但图册上这东西叫着珍珠的名字,通体圆润,灯光下却折射着奇怪的光,甚至好像周遭一圈还有点透明。 符合越贵的东西故事越多的基本逻辑,这珍珠旁边的简介一大串,讲了个童话故事。 说是上三个世纪七十年代,一群渔夫在南洋捕鱼迷失于一场大雾,等大雾散尽,他们发现自己到了一片指南针和通讯设备完全失效的神秘黑海海域。 海域上除了浓雾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静。 通常海面天气好时波光粼粼,天气不好时波涛汹涌,怎么着也轮不到海面安静到一点声音没有,平静如湖泊。 低头看去黑海深沉,几乎不透光,宛若黑镜镜面,镜面之下是神秘深海巨兽在凝视一般…… 饶是这些老水手都硬生生的被吓出深海恐惧症。 一群水手积极自救,试图离开这片叫他们毛骨悚然的神秘海域,然而就在这时,船尾一名用强光手电照海面是水手惊叫出声—— 强光手电将海水大概七八米的深度照成了深蓝绿色。 十分戏剧性的,从海底深处浮上来一具神秘的、未经确认鉴定的、完全未知的深海巨兽尸体。 册子上描述,那巨兽比一艘货轮更加巨大,身长一眼不见尽头约数百米,庞大过迄今为止地球现存任何海洋或者陆地生物。 伴随着巨兽尸体的出现,海腥味铺天盖地,又不是死鱼的恶臭,那种味道好像带着深渊冰海本身的腐朽…… 就在这神秘大型生物的天灵盖(或则是气孔)的位置,就生长着这么一颗珠子。 只有这么一颗。 没人知道它到底是珍珠还是别的什么玩意,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神秘巨兽本身的一部分,只知道通常的珍珠是有寿命的,一般过了十几年就光泽不再…… 但这颗疑似黑珍珠的东西璀璨了三百多年,依然光彩夺目。 吴且翻动册子,看到这颗珠子被取名「利维坦的眼泪」,在上上个世纪传到华国,被黑市收纳,又被取名「归墟之眼」—— 几百年来,它拢共出现在拍卖会三次,这一回是第三次,上一回在新碧地下拍卖会的售出价格是一亿三千万人民币。 吴且当时“……”了下,看着那个数字,心想:啊? 吴且:“哪来的灵感?” 赵归璞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不得了的老土情话:“像你的眼睛。” 说着,赵先生又兴致勃勃又递给他了个iPad,上面开着的界面是用简笔画画的珠宝设计图,开口戒指,一侧镶嵌黑钻,另一侧羽毛状的黑色碎钻镶嵌,顶端包围这颗黑色珍珠。 蛮好看的,就是设计稿画功属于业余得不可能出现在赵归璞眼皮子底下的水平—— 除非是他自己画的。 “喜欢吗?” 赵归璞问,语气淡淡的,但是当时当下好像还是有一股不符合他本人气氛的装逼味。 一亿三千万跟前,他好像更想听吴且夸一夸他的跨界艺术性发挥。 男人致死是少年,没人规定赵归璞就不许偶尔幼稚一下。 吴且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旁边的赵恕用同样的淡漠语气问,天塌下来能不能先吃饭? 如此这般,他们今天出现在了元庄,吴且整理着装这会儿,窗下密雨中,元庄门前已经豪车云集。 新碧地下拍卖会每年举办的国家和地点都不固定,今年本来是在隔壁国家,奈何战争爆发后一手限航令颁布,就近原则,最近的港口就是江城自由贸易港。 吴且整理好着自己拉开了休息室内间的门,门外还有一个宽敞的独立休息室停,并非空无一人…… 除了一卡车他老爸安排来的保镖,各个面色严肃,沙发上坐了个神色相对放松的赵归璞。 男人一身深蓝色正装,哪怕是坐姿也显宽肩窄腰,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摁手机,一双交叠长腿逆天。 听见动静,他头也不抬地说:“维赛双生子今晚也在。” 倒不是如临大敌,大概就是把这个事通知一声的意思。 吴且“哦”了声,走到赵归璞跟前,顺口调侃:“也不知道我浑身你的狗味这件事有没有完美传达到他们的耳朵里。 “嗯,你为了他们跟我上床啊?利用我?” 吴且听着男人嗤笑声,头也不抬骂他白痴。 一转头看到了赵归璞摆在茶几上那对红宝石袖扣,顺手拿起来给男人戴上。 赵归璞放下手机,仰着头盯着弯腰替自己弄袖扣的黑发年轻人一会儿,在他弄完的一瞬,大手握住了他的后颈。 不知道为什么,态度突然显得有些强硬的压着面前的人更大程度的弯下腰,在耳边听见他一声细细的喘息声时,他仰起头吻住他的唇。 舌尖不客气的挑开牙关长驱直入。 男人旁若无人般,强势的摁着黑发Beta亲吻,拇指轻轻摩挲他后颈早已退化的腺体位置。 吴且被他一亲一蹭浑身发软,分开时两人唇间有银丝拉断,明明悄无声息,吴且却觉得“啪”的一声,挺震耳欲聋。 “用不着道听途说,我们这类人,还是喜欢眼见为实。” 赵归璞若无其事般抬手替黑发年轻人抹去唇边的晶莹,站起来,自然的揽过他的腰。 带着怀中的人往外离开休息室,男人一边懒洋洋地半调侃道,就是今晚被他们知道那珍珠要用来做什么,恐怕我得大出血一番。 “是蛮贵。” “听过江城赵归璞七日融资百亿的神话没?老公有钱。” 第117章 挑衅与发疯 赵归璞说的“眼见为实”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走出休息室就在走廊上看见双生子的其中一个,他半个身子倚靠在打开的窗边,正一脸懒散的叼着根细长的烟吞云吐雾…… 窗外的飘雨将他的发丝飘湿了一些,像是有一只蜘蛛在他半边头发上结了一张匆忙慌张的网。 除了白色烟草在寒气中被吹出不同的形状袅袅,金发碧眼的年轻顶级Alpha像是固定在了某一个状态,与时间相对紧致。 吴且一眼看过去,看到他微下敛的睫毛遮去大部分碧色瞳眸……虽然只看到了这一只眼睛,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这是莱茵·维赛。 当吴且和赵归璞出现在走廊尽头,莱茵似乎第一时间发掘了他们的存在,慢吞吞的转过头来,那双恍惚的异色双瞳从一开始的飘忽闪烁一下后,逐渐有了焦距。 走廊上因为被开了窗,空气很冷。 吴且缩了缩脖子,赵归璞弯下腰凑过来问他,是不是冷。 他说没事,这走廊就这么长,两步都走完了。 原本想确实百米余长廊是两步能够走完,但他是万万没想到,在与莱茵·维赛擦肩而过时,Alpha将烟叼在唇边,垂落的手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也不知道在窗口站了多久,莱茵的手指很凉。 吴且被冻得一个激灵,挑起眉,转过头。 他没有像是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因为赵归璞就站在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有点困惑但并不困扰的鼻腔音。 像是彻底无视了赵归璞的存在,莱茵顺势拉起手腕中握着的手,凑到了自己的鼻尖,高挺的鼻尖碰了碰黑发年轻人的动脉,轻轻一嗅。 “临时标记。” 他侧着头,修长苍白的颈脖暴露在身后昏黄的夜光中。 动作鲁莽,却因为做得足够优雅,相比起那日在篮球馆赵恕的孟浪动作似乎没有那么多突兀。 莱茵微微眯起眼,条件反射去看吴且的后颈,没有看到明确的咬痕后,他也第一时间猜到临时标记的方式。 “啧啧,阿且,为什么这么不乖……比及塔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说?可能会发疯吧……我早就告诉过他不要绑走你的前男友那个Omega小朋友,只会适得其——” 长篇大论的唠叨没来得及讲完。 因为握在手中的手腕突然在他手中转了转,胸前肋骨倏然被三根手指抵住。 吴且稍稍一用力,便将莱茵推回了窗棱边,任由震动后断开的烟灰掉在自己的手背,黑发Beta却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他微微仰头,那双黑色如钻石明亮的双眸望了过来:“麻烦不要站在公共场合,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我和我未婚夫的床事评头论足。” 压在胸口的手指力道不大。 然而莱茵因为过分的乖顺这股力道,此时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就像是黑发Beta稍微用力,他也会顺势从这敞开的窗户跌落出去。 “这在我国算性骚扰。” 淡色薄唇里说出来的话十分刻薄。 莱茵勾了勾唇,任由雨水将他身上昂贵的礼服打湿大半,直到隔着衬衫他感觉到了潮意,他才直起身子—— 猝然收紧的距离,有一瞬间他们的唇因为莱茵的动作几乎近在咫尺的触碰。 但这时,从吴且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大手就像捏住小猫的后颈似的,轻易捉住了黑发年轻人修长的颈脖,食指和中指扣在他的喉结上,以一种极其敏捷且过分暧昧的姿态,将手中掌握之人往后拉了拉。 两人之间尚未完全拉近的距离,顷刻间又变回正常安全社交距离。 从始至终,站在黑发Beta身后的男人脸上的神色都未曾改变过,唇边挂着一抹敷衍又得体的微笑。 “日安,维赛先生。” 赵归璞像是才看到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此时莱茵的脸色终于变得稍微没那么好看,眼中阴郁蔓延,他挑起眼皮扫了门神似的立在吴且身后的男人一眼—— 吴且身上就带着一股陌生Alpha的信息素味。 显而易见这信息素来自于哪里。 而此时此刻,吴且自己身为Beta是闻不到的,但对于莱茵这样的Alpha来说,他身上的信息素味浓到像是刚弄进去的…… 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要么就是有一段集中时间的高强度激烈标记行为。 对Omega的临时标记也有一种是让充满信息素的雄液注入生殖腔…… 这种临时标记对于Beta也可以用。 但Beta的生殖腔入口其实没那么好找到也没那么好打开,除非他们极其动情—— 啊啊。 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要去细究细节,与此同时脑海中不可控制的出现了一些讨厌的画面,导致胸腔之中血液叫嚣着、沸腾着…… 莱茵·维赛不记得上一次被人当面如此挑衅是什么时候了。 而此时此刻,黑发Beta胆敢这样带着一身别人的信息素站在这,挑衅他,而不是退避三舍,或者如惊弓之鸟。 怒极反笑,莱茵站直了身体,抬手怕掉肩上积攒落满的雨水水珠。 “我是你,就在拍卖开始前找个机会去去身上的味,阿且。” 莱茵淡淡提醒,“你现在应该意识到了,比及塔比我更加难说话。” 比如刚刚,换成比及塔,现在他可能已经疯到拽着吴且的胳膊带着他一起从窗口翻了出去。 吴且动了动唇。 但是这时候却是他身后的赵归璞慢吞吞地“哦”了声,年长英俊的Alpha脸上笑容依旧那么无懈可击。 “临时标记后的信息素残留在赵某看来,实在是一件甜蜜的小现象,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学会对二次分化性别这件事闭上嘴。” 赵归璞微笑着道。 “七八年将近十年没有做成的事,又不是这件事它最近自己突然就成了,只不过换了个主角刚好没来得及轮到你们——” 吴且转头去看赵归璞,有点震惊,这个人这次怎么还跟着自己一起挑衅啊? 简直大放厥词。 这几句话值个五千万了吧……万一呢?! 黑发年轻人微微瞪大的双眸中,男人握着他脖子的手往后带了带,在吴且顺力道侧过身时,他抬了抬食指,顶住了他的下巴,使他被迫抬起头。 当着莱茵·维赛的面,赵归璞在怀中人的唇上落下极具占有姿态的一吻。 “更何况向来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呢,维赛先生,错过了也不要恼羞成怒嘛。” …… 吴文雄过去曾经带吴且参与过几次拍卖会,多数都是拍卖一些古董珠宝,古董字画。 老吴通常就是坐在下面翻翻册子看个热闹,看见喜欢的字画拍来挂一挂书房,为数不多对高级珠宝出手,也是近段时间内有什么事又惹毛了李君碧女士,夫妻关系岌岌可危。 那些拍卖会规模不大,一个宴会厅那么大的场地摆了几张小板凳,身价百亿的老板们憋屈的坐在铁板凳上面,手里发个牌,出价你就举牌。 遇见抬价的,抬犯了直接回头就是一个眼神厮杀。 然而元庄的拍卖会场地却完全不是这样。 圆形的场地在地下一层和二层,极其宽阔的场地,完全还原了古代罗马斗兽场的模样,地下二层是像迷宫一样地宫造型,中央有一张摆放拍卖品的桌子,四周环绕着大屏幕。 地宫上方一圈,是环形隔开来的一个个包厢,验资后参与拍卖的老板们进入包厢入座,里面早已准备好了酒水与茶点。 拍卖开始,由元庄的专业拍卖人员捧品,拍卖方的员工陪伴,拍卖品一件件在聚光灯照耀中从出口进入,绕过地宫,来到中央展示。 大约也是有一点时间未曾启用这个场地,拍卖厅内的空气沉滞,光线昏暗,仿佛将一月下旬的冰冷冬雨也带入了室内,暖气不太有作用,吴且进入场地轻轻打了个寒颤,赵归璞侧头看了他一眼。 再往前走了两步,在包厢刚刚皮肤沾着椅子坐下,就有工作人员送上了羊绒毯。 没一会儿,赵恕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说是要看看用钱砸出来的婚姻哪里比他的更甜蜜。 婚姻甜蜜不甜蜜吴且不知道,只知道他牙都要酸倒。 而全程赵先生低头翻着今晚的品册试图翻出第二样感兴趣的东西,头也未抬,半晌,拿过茶碗子刮了刮,问赵恕有没有喜欢的也可以吱声,不用在这上蹿下跳。 赵恕看着大概是被哥哥的端水膈应的不行,一脸不屑但有效闭嘴。 今晚那颗「归墟之眼」并非是重头戏,起拍价三亿的是一枚传说诞生于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红宝石皇冠,台上,玻璃罩内那顶小巧的皇冠仿佛能够吸聚所有的光…… 确实璀璨。 吴且伸长了脖子看了几眼,转头跟他很有钱的老公说婚礼能不能顺便助他登基,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一顶皇冠。 “可以。” 赵归璞双腿交叠,面容平静。 “但这顶皇冠迄今为止被拍卖十七次,一共十六任主人每一位都在得到它的三年内死于非命,它的有名就有名在传说上面有一位惨死的公爵夫人的诅咒。” 吴且把头从栏杆外缩了回来。 那顶皇冠被人用八亿价格拍走。 赵恕问赵归璞为什么有人要用八亿买一个死于非命,这么有钱应该树敌很多,选一天不带保镖走在大马路上一份不花就能达成心愿。 赵归璞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赵恕:“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吴且趴在包厢外栏杆边,笑得肩都在抖,赵恕一脸吃了粑粑一般。 又过了几个拍品,他们今日的目标才被端上来。 大屏幕中,实物只比图册上更加美丽,黑色的类珍珠周围一圈果然像是顶级玉石般具有透明的质化感,整体来看又确实像是珍珠,灯光下珠光宝气,仿佛是凝固的深海之心。 吴且下巴搭在栏杆上,纵使是对珠宝类并不感兴趣,看见那东西的实物时也是沉默一瞬,指尖立起,在栏杆上点了点。 指尖冰冷触感,仿佛已触到那冰凉的珍珠质地。 他的情绪变化非常细微,然而这时候却听见赵归璞在身后轻笑了声,似乎非常愉悦:“我就说了,你会喜欢。” 竞价开始时就注定了不同寻常。 比过往任何一件拍品的报价更快,从他们隔壁两个包厢传出的首轮报价声。 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隔壁包厢的栏杆外,来人一身白色西装,这种颜色的正装没点正儿八经的精彩颜值没人敢轻易尝试—— 但金发碧眼的顶级Alpha只会像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比及塔·维赛给出首轮报价后,往吴且这边看了眼,不确定方才他们这边的对话他听见了没。 赵归璞眉头都没皱的将报价牌扔进了包厢内服务生托举等待的托盘内,服务生转身出去报价…… 第二轮报价也快得非比寻常。 从其他的包厢中传来细碎的声音。 “阿且。” 吴且听见斜侧传来一道沉缓的男声,压下了所有细碎的声响。 “怎么和我作对?” 年轻的Alpha声音如同滚过天鹅绒的玻璃渣子,斯文优雅底下,埋着不容置喙的尖锐。 吴且单手撑着下巴:“我挺喜欢,你能不能让让,让我的未婚夫把它作为婚戒重要的一部分送给我?比尼。” 周遭静了一瞬。 赵归璞的报价被拍卖师重复第二遍时,比及塔那边传来一声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与此同时复唱停止,价格又被陡然拔高了一截。 吴且面无表情的退回了两步,坐回位置上,端起不再烫嘴的茶抿了口,他听见赵归璞在他耳边低笑,骂他,拱火。 黑发年轻人如此年轻,若非性别为Beta,或许他将像出鞘的刀,雪光锋利。 ——他本来就是遇事不懂得退让的性格。 曾经在大洋彼岸连续吃瘪,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躲回国,消沉了好一会儿当了许多天的咸鱼,但骨子里流淌着叛逆的血…… 三天两日,就又叫赵先生养回了原本的性子。 拍卖的气氛陡然绷紧,作为战火交织的中央,黑发Beta却始终面色从容,仿佛并未觉得几个Alpha为他一时露出的喜好争的鸡飞狗跳这事儿有什么drama。 黑色珍珠在灯光下像是吸够了光,逐渐出现了一层仿佛月晕的光芒。 赵归璞和维赛双生子的撕咬还在继续,赵先生的加价不疾不徐,每次报价牌掷于托盘,发出清脆的声音,都让外面其他包厢更加安静,仿佛那一次次的报价是带领所有人的呼吸节拍器。 价格很快来到三亿。 吴且放下手中茶碗子,拿出手机给他老爸发信息,讲他今晚欠下一笔情债,把他生的那么优秀的老爹有必要掏一掏腰包,买买单—— 【吴文雄:在拍那个珍珠啊,我都讲没必要了,一亿多拿去烧都能暖和一个冬天。】 【吴文雄:拍到多少咯?】 【吴且:三亿三咯。】 【吴文雄:……】 【吴文雄:我要是赵归璞我就不要你了。】 【吴且:隔壁维赛家的在顶价,你不出点支持一下未来儿婿,不蒸馒头争口气,来个一亿不过分吧?】 【吴文雄:我看你确实是好大的口气。】 在吴且低头管老爸要零花钱时,赵先生已经不耐烦了,四亿报价的报价牌落于报价盘上,砸出满场压抑的惊呼。 这不是竞拍,是一场不见血的角斗。 元庄的拍卖场设计师不是瞎搞,而是实在太懂。 仿若有无形的硝烟在周遭里弥漫,真金白银便是手中的刀与盾。 “到此为止。” 当带着赵归璞的报价牌的服务生离开包厢,吴且放下了手机,站了起来。 斗兽场的中央,那枚黑色珍珠的光芒已经太盛,如此遥远的距离仿佛也刺得他眼睛发涩,大屏幕上不断上涨的数字触目惊心…… 吴且还记得当初赵归璞认真规划从维赛双生子那挣来的几千万欧元如何使用的样子。 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想到这些,又开始有些后悔方才作死挑衅,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起赵归璞本人——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习惯奢张浪费的人。 实在没必要淌这不知深浅的浑水。 这个认知如同一根带刺的荆棘,缠上吴且的心脏,慢慢绞紧。 他感到一种近乎烦躁的情绪—— 隔壁投来的目光如此赤裸灼热,莱茵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包厢外的走廊上,向他看来…… 仿佛他正是这无声战争的缘起。 在聚光灯下,玻璃罩中,被完美全范围展示且明价标码的人是他。 价格来到四亿已经是荒谬的高度,拍卖场内窃窃私语声阵阵,拍卖师的嗓音沉稳,却不难听出惊喜与紧张掺半。 赵归璞扔出四亿筹码,这次,下一轮加价不再紧跟,空气凝滞如胶。 所有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维赛双生子的包厢内,直到双生子中的哥哥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大,却在落针可闻的厅里清晰可辨。 比及塔终于没有将手再伸向报价牌,而是用一种足以让周围人听见的音量,懒洋洋地道:“赵先生怎么如此强势——华国自诩礼仪之邦,却不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句古话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失传。” 轻描淡写,带着戏谑的埋怨,仿佛方才寸土不让的激战只是闲来无事的游戏。 落定锤音响起,拍卖师敲定归属。 掌声礼节性地响起,赵归璞从始至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倒是那杯茶被喝了三分之二,他放下茶杯,对大屏幕方向微微颔首,姿态从容。 随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走到走廊栏杆边。 与比及塔·维赛遥遥四目相对,男人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抬手勾过黑发年轻人的腰。 “维赛先生,把我当抢劫犯啊?” “赵先生不是吗?” “那就是吧。虽然我趋向于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捡漏——但说是抢来的,似乎确实更香。” 流氓一般扔下这句话,赵先生揽着他的未婚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 吴且沉着脸给吴文雄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他在拍卖会前,伙同赵归璞挑衅竞争对手的犯罪事实,导致最终落定价格比语气贵了四倍。 他问老爹要一亿五,吴文雄骂骂咧咧,问下次赵归璞抽风去码头搬砖能不能带上你—— 一亿五得搬多少砖,估计够砌成另一个澄心码头。 赵归璞提前离开拍卖会除了再也舍不得再多掏一分茶水钱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今晚在元庄还约了其他人谈事。 但他预留的时间足够多,耐心等吴且打完要零用钱的电话,他才缠上来,跟黑发Beta赖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番缠绵。 男人那种兴奋的劲儿仿佛又回到了前几日刚开荤的时候,最后吴且被他抱起来,架在墙上,很有抠都抠不下来的驱使。 他还怕弄脏人家的地毯。 赵归璞特别淡定的说,今晚元庄拍卖抽的水,怕不是够把这整栋会所的所有地毯换上三百遍。 但吴且还是没让男人弄得很过分,因为首先今晚他就穿了这一条裤子来,再没备用,还有就是Alpha下手总是没轻没重,一会儿他还得留点力气,自己开车回家。 赵归璞听完,为了安全着想才没继续闹他,给他用嘴到了一次,又压着他的脑袋要求同等待遇—— 到赵归璞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在休息室里厮混太久。 久到四叔已经站在门外敲门。 一门之外有熟人在敲门让吴且很紧张,下意识的重重吞咽让男人“啧”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啧”他还是在“啧”对这方面向来不太敏感的四叔。 毕竟其他保镖被轰出去后就躲得远远的。 这一刺激下赵归璞没把握好力道,听见吴且“唔”了声,他低头看了眼他浅浅皱起的眉,眼睛都红了,施虐欲上来,是天然的兽性。 但用指节重重刮了刮黑发年轻人的眉尾,他到底还是没舍得折磨人,直接后退一步退了出来,拢了拢敞开的西装裤,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你没事?” “嗯。” 吴且揉着有些泛红的唇角坐在沙发上,下巴酸软到他觉得是不是脱臼……男人站的远了些冷静了下,才敞着鸟门坐过来,让吴且顺便把赵恕带回去。 吴且抬起手摸了摸赵归璞的脸,调侃道:“那么放心他?” 赵归璞的手盖住他的手,捏了捏,淡道:“是放心你,他们能在你身上捞着什么便宜?” …… 赵恕坐进吴且那辆阿斯顿马丁的副驾驶时,因为发现他身上的信息素味又变浓了,响亮的冷嗤了一声。 吴且打开今日电台,一边平静地说:“再挤眉弄眼你就滚下去自己打车。” 深紫色的阿斯顿马丁从元庄驶出时,天就像是漏了似的还在下雨,一共四辆奥迪A6前后将这辆车铁桶似的围在中间。 无论是赵归璞的人还是吴文雄的人近些日子已经组成了江城保镖届的天团,就差吴且上厕所都有人跟着进隔间递纸的程度。 但事实证明,这世界上就是忌讳跟渣男讲爱情,跟疯子讲原则道理—— 在即将驶出郊区盘山公路,驶入国道时,吴且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刺目。 这种天下雨但也不是暴雨,没道理带着远光灯而且还直接刺透了前面两辆车闪进他的眼睛里…… 吴且转过头跟赵恕说,安全带收收紧。 话语刚落,最前面那辆奥迪A6就被改装过的越野撞出山道,翻出已经不算高的悬崖! 吴且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冷汗一下子从背脊冒出来,而后他听见“啪”的一声枪械开火声,紧接着第二辆奥迪的轮胎失控打滑,重重撞向山体! “轰”地一声巨响,那辆黑色的轿车瞬间恐怖的燃亮,火花匝地! 对方显然不止一辆车,在前方开道越野车横冲直撞后,紧跟在其后另一辆大型越野改装车如幽灵般出现在雨夜中,它直奔着阿斯顿马丁而来—— 刮擦的金属声尖锐刺耳,整辆车在剧烈的抖动中,刹车片发出了凄厉的哀鸣。 相比起越野车,跑车的车型还是过分轻盈,翻滚出山道,吴且被弹出的安全气囊重重击中时,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发现自己想的是,早知道拒绝赵恕上自己的车,搞不懂赵归璞到底对他这么放心干嘛。 车窗碎裂,有一些可能插进了他的面颊,但也可能是他的错觉,他闻到了血腥味也闻到了汽油味,汽车翻滚停下后,他卡在座位里动弹不得。 浑身疼的像是被拆卸散架,他努力望向窗外,就看见剩下两辆奥迪中为数不多配枪的——比如赵四拔枪下了车,双方开火都毫不犹豫。 枪战这种事对华国99%的人来说只存在于电视剧里。 吴且眼睁睁的目睹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尚未判断这件事如何定性,他看见撞飞自己的那辆越野车跟着直接从山道边开了下来。 车就在他的车旁不远处停下,片刻后,车门开了,高大修长的身影从越野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 天空中降下的雨更加密集,黑云密布,很像野兽狂欢狩猎夜该有的肃杀嗜血—— 泥土的腥味中,吴且捕捉到了一丝丝酸涩的浆果味,紧接着,是铮光瓦亮的皮鞋和隐约可见的白色西装裤脚。 干燥的大手直接穿过破损的玻璃挑起濒临昏迷状态的黑发年轻人的下巴,粗糙的拇指腹蹭了蹭他有些泛红的唇角。 「带走。」 吴且懂得的意大利语不太多。 但这真的算是不会听错的一句。 第118章 【警告】【慎入】【与非正攻亲密接触】是他的猫了 尽管华尔顿家族曾经与维赛家族联合出手阻止,但势力范围外就是势力范围外,大势所趋,澄心码头易主本来是板钉钉上的事。 作为澄心码头的新旧主交接,赵归璞与华尔顿家族有断不完的一堆烂官司要收拾。 码头上的遗留问题比他最初看到的更多,许多旧官司现在一块儿移交到了他的头上—— 譬如当码头的主事权移交到了赵归璞手上时,他才发现澄心码头旁那座聚集了世界级各种时尚与奢牌的豪华购物城光鲜亮丽之下,已欠缴保洁费三年。 也就是华国不流行搞什么罢工或者工会维权,这事儿居然闷不吭声就捂到了现在,最大的表现不过是以前每月一次的蜘蛛人(*外墙清洁员)现在几乎一个季度才动工一次。 面对接近三亿的保洁费欠款,赵先生觉得啼笑皆非,想问那些白皮佬是否将他当作冤大头—— 这他妈还仅仅只是一个商场的保洁费而已,诸如此类还有一大堆其他烂账。 加起来的数字也算触目惊心。 华尔顿家族并非完全撤出澄心码头项目不再持股,只是在挣扎着还是失去了码头的所有权后,他们觉得颜面尽失,面对新主人的讨债,他们的态度不积极到堪称摆烂:我们就是没钱,有钱这澄心码头也不至于落到你手上。 这钱赵归璞不是出不起。 他只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地下豪掷千金前,他早早就约了华尔顿家族在江城的话事人商谈这些琐碎事,烂账太多,只能一件一件的来。 ——谁能想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人模狗样地坐在商务会所,喝着洋酒讨论的却是下个月保洁阿姨工资怎么发这么接地气的事。 赵归璞进入约定好的包厢便看见了坐在最里面沙发上,正对着他似笑非笑的莱茵·维赛—— 华尔顿家族盘踞江城数百年,早就养成了一方势力,只是这些在经济实力年日薄西山,逐渐没了声量。 现在他们与维赛家族在对付赵归璞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拧巴着倒又成了一股势力。 早先,维赛双生子如何能够将一大批非法枪械运输入境,再转交给孙弥海那些不入流之辈,显然这背后华尔顿家族出了不少力。 坐下后要了一杯威士忌,赵先生拿出手机摁了摁,通知那边等待多时的赵四可以出发,送吴且和赵恕回家。 维赛双生子做什么破事前都是形影不离,莱茵·维赛能大摇大摆的坐在这,在赵归璞的理解中,至少他们不会选在今晚搞事情。 ——赵归璞的理解是对的。 但有一些颠覆性的大前提他没能太注意到,比如再过三日便是他与吴且公开订婚宴的日子。 ——这是高悬于维赛双生子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让它落下来。 赵四出发后大约半个小时,华尔顿家族在江城的话事人已经喝下了第四杯烈酒,赵归璞在阅读文件的时候,看见对方发鬓上沁出的汗水。 包厢内暖气开的不是很高,文件上需要华尔顿家族立刻负责缴纳费用的数额和日期也没有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赵归璞放下文件,借口洗手间,转身出去给吴且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人接。 站在走廊,夹杂着雨水和土腥气的寒风吹拂过面颊,赵归璞微微蹙眉,又给赵四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到这时候他的警觉心已经提了起来,在再打赵恕的电话得到关机的语音提示后,他直接给裴擒和吴文雄去了电话。 回到包厢后,一切看似正常,除了莱茵·维赛那张脸看上去更加阴阳怪气之外,赵归璞坐下来,以大概三分钟一次的频率给吴且打电话。 都没有人接。 电话拨出第五个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终于亮了,来电人是赵四…… 赵归璞摁下接听键的手从未如此迅速过,然而等他压着嗓子“喂”了声,对面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赵归璞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 他挂了手机,拿起面前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里面莱茵·维赛还正歪着头和希思里·华尔顿讨论上一次出海海钓的收货,下一秒冰冷坚硬的东西便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金发碧眼的Alpha微微一愣后抬起眼,然而脸上却并没有任何诧异的神情可言,他“哎哟”了声,在希思里·华尔顿鸦雀无声的恐惧注视中,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 事情变得非常难看。 希思里·华尔顿曾经一度想要出逃包厢,他只是一个B级Alpha,毕竟但凡等级高一些,身为华尔顿家族的嫡系他也不会被打发来江城这个势力得不到最大保障的地方。 包厢内一度铺开来的S级Alpha的信息素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同样深有体会的大概还有正在给赵归璞点雪茄的元庄服务生—— 可怜的孩子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他对信息素倒是没那么敏感,但他显然读得懂空气中危险的气息。 赵归璞吞云吐雾间没耽误他的枪始终抵在莱茵·维赛的眉心,男人从一开始的煞气四射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眉心拢着阴郁肃杀,但空气中沉水乌木的味道很快消散。 ”赵先生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着急。” 莱茵·维赛还在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拱火。 “看来对阿且也不是那么喜欢。” 赵归璞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只是用枪顶了顶金发碧眼的Alpha,示意他没意义的废话少说。 大概多了几分钟后,比及塔·维赛给弟弟打来了视屏电话,看到弟弟在视频中命悬一线的造型,他愉快地笑出了声—— 二选一留下来的那个就是要面对这种局面,谁叫莱茵倒霉,成为石头剪子布输掉的那个。 比及塔将镜头翻转,后置摄像头对准了一个角落。 那大概是一个建筑的房间,出出入入的医护人员面色紧紧绷…… 房间的大床中央躺着的是另外一名高大的少年Alpha,只是此时此刻他穿着的牛仔裤上都被流淌出来的血染成了暗红色,右边的腿上触目惊心的插着一块汽车某个部分的碎片。 “本来事情不想搞到那么血腥,为了等他们从盘山路下来,不至于‘跌落悬崖‘,我甚至多等了五分钟。” 比及塔·维赛的嗓音缓慢且优雅。 “只是赵先生的弟弟看上去运气不太好,虽然医生跟我打过包票这不伤及性命,可是谁知道呢,如果不得到及时的救治,伤口感染或者是发炎……” 镜头被贴心的对准了赵恕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脸。 若是放了过去几年赵归璞这会儿可能确实会有一些动摇。 但摆最近赵恕作死入院的次数过多,更严重的造型做哥哥的也不是没看过,所以此时此刻他只是眼皮子跳了跳,问:“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的嗓音低沉,事到如今好像也听不出太多的波动情绪。 比及塔·维赛提出了一些要求,比如“友情”“归还”一些澄心码头的股份,将之还给持有它长达数百年的原主人; 在澄心码头归还华尔顿家族的基础上,作为第二大股份持有人,与有荣焉的,赵先生应当一起负担的债务还是一起负担一下; 最后是人质换人质,赵恕换莱茵,交易结束。 这明面上和强抢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实则其实隔着手机,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整个扯东掰西的过程中,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重要的名字,他们却仿佛心照不宣,谁也没提。 赵归璞注意到在维赛双生子之一狮子大开口时,床上躺着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那位反而是睁开了眼睛。 将对方的敲诈勒索听了个清清楚楚,赵恕的目光与赵归璞的视线隔着屏幕碰撞到。 比及塔·维赛大概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归璞目光变化,转过身“啧啧”叹息S级Alpha生命力就是顽强—— 他将手机对准了赵恕,期待着一些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在这一刻被吓得喊“哥哥救命”之类的话,用于雪中送炭……或者某种层面上来说的雪上加霜。 但显然比及塔错估了对于一个处于中二期的少年人来说,落入敌手可能变成人质肉票的屈辱可能会击倒一切的恐惧。 所以对于电话那边叼着雪茄,一脸沉寂盯着自己的哥哥,赵恕笑了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我死了,也要找个人给我陪葬。” 赵归璞垂了垂眼,“嗯”了声。 顶在莱茵·维赛眉心的枪一瞬间松落。 甚至没等现场被紧绷的气氛逼的差点想要尿裤子的其他人松一口气,枪口对准了莱茵的腿,在赵恕插着金属片完全一模一样鲜血淋漓的位置,赵归璞眼睛眨也不眨的开了枪。 强大的震动让坐在沙发上的Alpha立刻向后仰倒—— 鲜血从最开始的一个血点,如午夜绽放的昙花,浅色的西装裤在这一刻成为了最佳画板,鲜血如在白纸上盛开的花。 门外,赵归璞的人踹开门如鱼灌入。 “提出开门后,再想着开窗我就会接受的谈判技巧在我这行不通,我只会记得你们想要开门时的嘴脸。” 在迅速控制了这边的局面后,赵归璞收了枪,淡道,“想好了再开口跟我提条件,比及塔·维赛,我耐心有限。” …… 事情的本质是这是一场疯子和疯子的谈判。 维赛双生子二人留下一人稳住赵归璞,给另一人留下了足够多的时间,确保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抢人在赵归璞的眼皮子底下得以顺利进行。 他们当然知道留下来的那个人会倒大霉。 但没办法——都锤子剪刀布了,一切都很公平——倒霉蛋也只是上帝的选择。 接下来的计划就显得非常简单,他们会以赵恕作为人质,要求赵归璞归还澄心码头的第一控股权…… 华尔顿家族会因此全力配合他们在华国的一切行动。 再与孙弥海一块儿,出人出力,一举对付这个硬骨头般难啃的赵先生。 这个计划最开始形成的时候,比及塔就觉得他们有一股“乌合之众”的下贱气氛。 莱茵比较不要脸,笑着说,没办法嘛,别人的地盘,正经八本的铺路完,他们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是准备给一群莫名其妙的小崽子做继父吗,万一他们长得都只是像赵归璞怎么办? 是的。 澄心码头落入谁手,说实在的,维赛双生子他们二人中无一人关心这件事—— 他们只想给赵归璞一些焦头烂额,最后双方达成共识,各退一步…… 然后一起忽略一下这场绑架案中还有另一个主角的事实。 手机里,莱茵难以抑制的痛哼听得比及塔有些头疼,双生子的心灵感应或者是共感是否存在他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但或许是今夜的雨一直没停。 现在他的腿在同样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 内心的烦躁升腾起来,比及塔知道赵归璞不会让莱茵就这么死掉—— 莱茵死了,赵恕肯定也活不成。 第一轮谈判进行的不太顺利,男人面无表情地揭穿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后就挂了电话,从头至尾倒是真的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 赵恕也再度因为失血过度陷入昏迷。 周围医护人员忙得脚不停蹄,里里外外进出客房,站在外围独站了一会儿,比及塔·维赛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开。 他去到的是隔壁的主卧。 …… 主卧没开灯,整个房间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开着的落地窗外照入的雨夜的光。 今晚这场绑架案的另一位主角被独自扔在房间的大床上,身上带着一些相比起赵恕而言,完全不用担心的伤—— 可能是运气好,车滚下不高的山崖时,安全气囊只是带给他了一些轻微的脑震荡…… 也可能是因为在最开始被拖出车外时,他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反抗,与周围的一堆Alpha激战八百回合,只是力道不大的对准了当时离他最近、亲手把他弄出驾驶座的比及塔的下巴挥出一拳。 身为一个Beta,吴且确实很会打架,但显然他所有学习的格斗技巧都是实战中学到的野路子—— 一些短时间内可以对他人造成伤害使其失去攻击力的攻击手段,甚至是后来莱茵或者比及塔教给他的。 比及塔当然可以轻易地躲开吴且的一拳,但他并没有躲,硬生生的吃下后,脸上的神情甚至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扔下一句「带走」,他身后,身形魁梧的Beta便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黑发Beta打横抱起。 最开始吴且的反抗意志很强。 在被抱起的时候,他还像条吞了雄黄酒的蛇不安的扭动。 相比起横抱他的那个保镖,他标准东方成年男性的体型变得有些不太够看,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在大人怀中扑腾的孩童…… 所能够撼动和带来的影响并不算多。 比及塔跟在后面淡淡的提醒他别乱动了,说不定身体有哪里骨折,如果是肋骨会扎进器官里。 心知肚明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最开始吴且并不理会他的叮嘱—— 但是这一切在他扭头看到副驾驶完全昏迷的赵恕和他腿上不知道是否涉及大动脉的贯穿伤后,突然戛然而止。 在意识到比及塔早有所准备,带来的人是他们这边人数四倍有余,且哪怕是单打独斗他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后,吴且迅速放弃了抵抗。 雨中,汽车的废墟旁,在保镖怀中因为脑震荡头晕目眩、自顾不暇的Beta伸手拽过身后金发Alpha的衣领,面无表情地说:“救他。” 最后吴且要求从保镖的怀中脱离,自己踉跄着走上了比及塔·维赛的车。 而此时此刻,他已经蜷缩在柔软温暖的被窝下,睡着了。 “……” 想象中惊恐得如同猎人陷阱中的小鹿或者是愤怒如困兽的局面似乎都没有出现。 站在床边,比及塔垂视床上熟睡的黑发年轻人,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脚下是厚重柔软的地毯,在迎接它的新主人人前特地铺设的,要用来做什么这件事暂且不谈…… 至少此时此刻,它完美的替比及塔掩饰了脚步声,原本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应该声音很大。 室内像是午夜的坟场一般寂静。 安静的连床上人的平缓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比及塔的目光停留在床上黑发年轻人眼角的一道血痕上,大概是某一刻碰撞留下的擦伤淤青,再过去一点点可能会对他的眼睛造成伤害…… 但他似乎并未对此感到后怕,这会儿正睡得很香。 「你倒是放松。」 意语低缓磁性,带着一点点无奈的笑意。 黑夜将黑发年轻人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有些苍白,目光下滑停留在对方耳垂下方,小巧可爱的耳垂下有一处污垢,可能是从车里退出来跌落在泥地上时飞溅上的泥泞—— 比及塔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污垢有些碍眼。 他弯下腰,抬手想要替他擦掉。 然而在Alpha的手触碰到黑发年轻人的面颊的一瞬,那平静匀缓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后者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此抖动了下。 比及塔因此联想到了午夜的蝴蝶。 吴且是真的疲倦地睡着了,而不是多有精英精神地装睡,他睁开眼时目光还有些茫然无焦距,整个人显得懵懵懂懂好像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伸手想要拂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 但发现自己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 眨眨眼稍微回过神,他就放弃了和比及塔争执自己的脸上区域的所有权…… 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他不想浪费自己的力气。 毕竟比及塔把他带回来的目的肯定不止事每天过来摸摸他的脸而已,现在纠结这一下有个屁意思。 爱摸就摸。 任由Alpha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用胳膊支撑着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这个动作带起了一些“哗哗”金属碰撞的声音,吴且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他抬起手掀开被子—— 先是注意到自己的外裤已经被脱掉了,被子下,除了身上一件薄薄的衬衫,只剩下一条内裤…… 随后,他又发现自己右脚的脚腕上有一道长长的金属铁链。 铁链一头拴着他,另外一头固定在与地面本来就完全固定死的床脚柱上。 铁链很长,像是一条巨蟒盘在床边,那长度看似足够他在这个房间甚至这个房子里自由活动…… 但还是很变态。 “交易完成前你不太能离开。”比及塔委婉的说,“虽然我现在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对你的重要程度过分看中……在过去与赵归璞长达十七分四十三秒的通话时间里,他甚至没有花一秒提起过你的名字。” 吴且睫毛再次煽动。 这一次终于抬起眼正眼看向比及塔·维赛,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 这一眼就好像数小时前,在拍卖地宫包厢外的走廊上隔空相望,毫无波澜,就像是在看什么并不相关的陌生人。 比及塔不喜欢吴且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他抬起手捏着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往上抬,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亲爱的未婚夫对你的失踪只字不提,不想说什么吗?” 吴且反问:“说什么?” 黑发Beta嗓音微哑,带着刚睡醒的那种懒散。 他确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被维赛双生子绑走,赵归璞能说什么呢? 嚷嚷着“放了他”,显然是一句招笑的废话。 怒吼着“别碰他”,那不过是给变态增添一点兴奋度的无能台词。 担忧地强调“别杀他”也显得很蠢。 又或者是询问“你们想要什么”? 啊,可惜双生子想要的就是肉票本人。 所以吴且不觉得这时候提起他有什么意义,但想要拱火的人不太接受他这种波澜不惊,碧色瞳眸闪烁了下,他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头疼和浑身快要散架的酸痛,吴且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也是因为脑震荡—— 他的车结结实实从山崖滚下来,虽然是不太高的山崖。 “赵恕怎么样了?” “死了。”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回答。 吴且用一种无奈的神情望着他,就像过去很多次在赛后的休息室里,试图让他不要为了某个队友的拙劣表现发脾气从而再吓坏全队包括替补在内的其他人。 这种过分了解他并迅速做出回应的态度,让比及塔的心脏微微发生了一些不良的反应—— 猛然抽搐了下,不至于让人不舒服很久,但却也觉得不太高兴。 Alpha修长的手指从黑发年轻人的面颊落在了他的下巴上,逐渐发力的手指将他的下颌掐的有些发疼。 “包括莱茵在内,没有人比你更懂如何快速的让我觉得不痛快。” 比及塔·维赛一只膝盖跪上了床沿,如同一座小山似的笼罩下来—— Alpha的脸精致俊美,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总是会轻易的因此忽略掉他是个S级Alpha的基础事实,而顶级分化性别让他们无论是气势上还是体型上,天生就能与其他性别甚至同性别的低等阶区分开来。 阴影与酸涩的浆果信息素压下时,巨大的压迫感让吴且呼吸悬停一瞬。 脚上的金属粗链发出“哗啦”一声声音。 掰过黑发年轻人的脸,强硬地将他拉扯到自己的怀中,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人轻而易举的落入他的掌心,握枪生茧的粗糙指腹重重碾过他淡色唇瓣,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比及塔眼中的腥红与吴且的唇色嫣染几乎同时加重。 当他俯身,冰凉的唇覆盖下来时,握着黑发年轻人下颚的手也滑到了他修长的颈脖上,掌心压着喉结,施加在他脖子上的力道伴随着Alpha唇舌的入侵,逐渐加大—— 像要拧断他的脖子。 “张嘴。” 滚烫的舌尖轻轻舔着被自己的唾液沾湿柔软的唇,比及塔垂下眼,漂亮的长睫毛遮盖去此时已经变深绿色眸中的压抑。 吴且被禁锢在其怀中,温热的,软绵绵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因为缺氧而被迫有的气管撕扯音—— 缺氧使得他不得不抬起手,充满冷汗的掌心覆盖在Alpha的手背,他张开牙关让对方的唇舌粗暴的闯入,被勾住舌尖时,黑眸闪烁了下,如今晚冬雨降下前被乌云遮盖住后最后一次闪烁的繁星。 纵然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金发Alpha索吻的姿态强势而恶劣,与温柔缠绵无丝毫关联。 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但吴且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要被惩罚的事,他只知道他的舌尖几乎就要舔到他的喉咙…… 脖子上的手,早就在唇边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顺着仰起的脖子流淌到其指尖时,就松懈了力道。 等待他的是另一种缺氧。 眼前的画面都因为缺氧逐渐模糊,这时候比及塔放开了他,吴且立刻推开他,撇开头一阵剧烈的呼吸,双眼发黑并且伴随着激烈的咳嗽。 在身旁人戏谑的注视中,剧烈的咳嗽持续了将近有数十秒…… 窗外的雨夜潮湿好似透过窗户的缝隙钻入了室内,雨水的腥鲜夹杂着浆果信息素酸涩的苦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吴且的头疼欲裂,于是也不能让阻止身旁的人双腿交叠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如帝王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狼狈。 等呼吸平静下来,他回过头,对视上比及塔·维赛那双黑色之中依然如沉睡的翡翠的双眸—— 被窝之下,对方的手已经如冰冷滑腻的毒舌握在了他的大腿上。 那只手顺着他的腿摸到了他的大腿内侧,温热细腻的触感让Alpha微微眯起眼,他始终盯着吴且。 “这里,他用过几次呢?” 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更幼年的时候总是被各种乐器的老师夸奖付有天赋,但无论是摁在手下的琴键或者是握在手中的弓弦,从未让比及塔·维赛兴奋到如此时此刻般,浑身的汗毛好像都因此立起…… “用过几次也不嫌你脏,阿且,我正自己都为此感到惊讶。” 比及塔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双漂亮又倔强的黑色双眼因为他的瞬间紧握而睁圆。 ——小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主人之外的家伙的怀抱里,无论如何的冷漠,此时也正为陌生的触碰而感到紧张呢。 这样的神情,他真的很喜欢。 是他的猫了。 第119章 【慎入】【强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修长的手指像是永远都捂不暖那么冰冷,在黑发年轻人身上游走,衬衫被弄得皱巴巴的,堆积在腰部往上的位置。 期间手上的薄茧没轻没重的抚过身上的擦伤,吴且疼的阵阵倒吸气,但身上的人却罔若未闻—— 并非刻意折磨人。 比及塔·维赛并没有这方面太多的概念。 脑子里倒是有一点印象,一个小时前,私人医生从主卧里出来后,战战兢兢地跟他说里面的人没有大碍,浑身都是各种擦伤也简单处理过了,但到底是出了车祸,脑震荡是肯定的,有没有别的问题最好还是去医院详细检查,需要静养,尽量别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废话一大堆。 比及塔没听进去太多,详细检查是肯定的,但那是他接下来安排好一切后把人带回意国之后的事—— 至于什么脑震荡,擦伤? 这种有什么好报告的? 他七岁的时候就能从烧成火海的汽车废墟中爬出来,在胸骨骨折的情况下,顶着保镖的尸体,用枪射穿敌人的眉心。 光脑震荡有什么静养的,还要照顾他的情绪—— 被绑架的人能有什么好情绪? 当下就把医生的话当一堆废纸扔进碎纸机,完全没进脑子里,于是此时此刻,比及塔只是奇怪于手中握着的东西最开始被他的拇指玩弄几下明明有反应…… 但数分钟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摸了几下身体后,反而颓废下去。 他莫名其妙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黑暗中也看不清黑发Beta的脸色来判断是怎么回事—— 但却看到他唇瓣微张,舌尖隐在牙后,被亲过后还湿漉漉的,好像收不回去。 碧色瞳眸暗了暗,Alpha坐起来了些,又不受控制的吻了下去。 “唔……等……比及塔……等等!” 并不会等。 Alpha满意的尝到从怀中人唇舌尖呼出的气息中有浆果味,那是他之前的吻中留下的信息素的味道—— 身为Alpha并不可能像Omega一样是香甜的,大多数情况下他的信息素酸涩发苦,像灌木丛里漂亮但是剧毒的红色果实。 但是此时此刻,再从吴且的口中尝到自己的信息素,比及塔·维赛觉得好像尝了一口早餐时抹到烤面包上的那种果酱,香甜的叫人蠢蠢欲动。 “之前不是叫‘比尼‘叫得很欢吗?” 低压的嗓音充满了危险,亲昵的称呼在自己的嘴中说出来充满了意味深长的讽刺味—— 吴且瞬间收了声,想起之前好像是在抢拍那颗珍珠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叫过一次……当时比及塔·维赛好像没有多大反应,他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这人这么记仇。 反抗的声音消失后,吻就理所当然可以继续,Alpha舌尖轻易的勾住黑发Beta的舌尖,对方只是有些僵硬,但是因为过于识相知道躲也没用,所以没有乱挣扎…… 最多就是不算有回应罢了。 但比及塔根本无所谓这件事,叼着他的舌尖吮吸,再将更多含有自己信息素的唾液在交缠间渡到对方的口中,听他呼吸逐渐加重—— 被子下,他拉开黑发年轻人最后的遮挡。 柔软的布料轻而易举的就从他小腿滑落。 比及塔放开吴且,低头看了眼捻在手上的东西,哪怕是黑暗的光线,他还是借着窗外雨水的反光看清楚白色的布料上泅湿一片的水痕。 微微眯起眼,他轻笑了声:“你对你未婚夫也不是那么忠贞。” 吴且本来就头疼,听到这话气得更上一层楼的头痛欲裂—— 他是一个正正宗宗的雄性生物,哪个功能正常的能被摁着这么揉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在那强词夺理的人并不理会他的反应,随手把他的内裤往枕头下面一塞,他的手转而去捏沉默不语的人的耳垂。 那里的温度高于其他位置,湿滑的舌尖再次覆上他的唇,像是挑衅又像是缠绵地,这一次的吻尤其的长…… 吴且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舌尖被吮得发麻,不得不抬手推搡压在自己身上的强壮身躯,比及塔以为他被压的不舒服,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身上。 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在安静黑暗的室内显得尤其的刺耳,此时吴且半跪坐在男人的腰上,一只手撑着他的胸膛—— 灼热的温度和坚硬的肌肉隔着衣物传递,他浑身紧绷想要爬下去,臀上立刻被拍了一下:“别乱动。” 面对面的姿势,男人用高挺的鼻尖蹭蹭他的,一只手握着他的后颈,又蹭过来嗅他耳垂下一小片皮肤…… 嗅到一点沉水乌木的味道,他微微蹙眉,拨开黑发年轻人耳垂看向后面,果然在那个地方看到一个不起眼但很深的吻痕。 不难想象在他早早离开元庄,只为了从反方向奇袭这个人的时候,他正躲在会所里和那个Alpha做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 他揉着那块细嫩的皮肤,明知故问。 吴且抬起手,指尖碰到了他的指尖,几秒后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于是回答:“吻痕,还能是什——唔——” 挑衅的话没能说完,唇瓣就被狠狠地咬了下。 怀中的人还在推拒他,嘴巴上有空闲着就挑衅,外加脚上的锁链一刻不停的响得吵耳朵,比及塔耐心在这一刻就燃烧殆尽了,他都不知道这铁链挂着是在折磨谁。 “还说吗?” “不爱听你就别问。” 大手一把掐住黑发Beta的下巴,Alpha的语气不再是那种慢条斯理的阴柔,变得有些森然:“让你别动了,听不到?” 某个地方正蓄势待发。 他再乱蹭一会儿受伤的就不止是今晚车祸造成的那些地方。 吴且不动了,手压着他的肩膀,黑眸望着他跟他谈判:“我头疼,能不能下次?” 比及塔笑了:“你当你来度假的?” 吴且又不说话了,Alpha挪了挪他的屁股,让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变化,甚至挺腰往上顶了下他:“下次?怎么下次?” 他的心情算不得多好,哪怕做好了一定的准备,但莱茵在当天晚上的第一时间吃到枪子儿也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 怀中的傻子还以为自己离开了他们,又转头找到了多好的避风港呢? 还不是疯子一个,暂时装得比他们像话罢了,他们好歹装了那么多年,谁比谁持久还真说不好。 握着吴且的手肘将他扯到自己的面前,Alpha还准备再说两句提醒一下怀中人现在的情况,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感觉到手掌心一阵滑腻的湿润…… 他停顿了下,一抬头正好看见吴且因为疼痛死死蹙紧的眉心。 于是将怀中人扯下来背对着自己摁床上,一只膝盖压在他的腰上不让他乱动,比及塔伸手打开了床上的台灯—— 手掌心一片腥红。 血液正从黑发年轻人的手肘伤口汩汩往外流,那伤口还挺深的,之前大概是上过药勉强暂时凝血了,现在因为方才一番乱动伤口又裂开。 除此之外,床单上到处都是血迹。 比及塔这才借着灯光看清楚,吴且身上来时候穿的衬衫上除了脏兮兮的泥泞之外,都是干涸的和新鲜的或者半干的血迹…… 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眼,身上淤青和擦伤遍布全身。 皙白细腻的皮肤成为染布的底色,沾染的色彩格外触目惊心。 Alpha目光猛地往下沉,脑海中突然浮现方才站在主卧前絮絮叨叨废话很多的医生满脸的委婉劝告,他又一把掀开了吴且身下的被子,掰开他的腿看了眼—— 也全是伤。 挂着锁链的那边脚腕上甚至还有一圈新的破皮磨红。 沉默了几秒,比及塔黑着脸将被子盖了回去,从后扳住黑发年轻人的脸,将他的脸从枕头里挖出来,问他:“以前怎么没见你碰一下就这样,回来一年,成豆腐做的了?” “……” 吴且的脖子被迫以难受的方式拧着。 脑袋昏昏沉沉,响要呕吐的冲动惊涛骇浪,他动了动唇,很艰难地反唇相讥:“车从山上翻下来,真是豆腐已经碎成渣了。” 比及塔沉默片刻,脑子里慢吞吞地接受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和莱茵一样的现实,而他对强迫一个毫无动静、做一半就会晕过去甚至时时刻刻都在流血的人毫无兴趣…… 他伸手把吴且翻过来,后者的脑袋柔软的垂落,在床头灯澄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睫毛很虚弱的煽动着。 掀起来拉到下巴的被子让他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 旁边床边落陷的地方见犯弹动后,高大的Alpha下床站在床边,附身观察了黑发年轻人数秒,大概是觉得他苍白的脸色很碍眼,面无表情地伸手关上了台灯。 比及塔不顾下面很明显的紧绷凸起,转身要出门把那个废话很多的庸医再换回来。 走到门口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身。 “我已经回国一年了。”床上,黑发年轻人的声音显得很疲倦,“说实话,莱茵的眼睛……那件事难道不算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站在门口,许久未回答,金发碧眼的英俊Alpha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半晌,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放养一年心就野了?放养,又不是不养。” …… 吴且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起来的时候是傍晚。 他记得自己被带走的时候是凌晨。 抬起手摸了摸枕头底下,被随手脱下的内裤还塞在那,只是全是血迹和其他液体,他也没有再穿的打算,随手掏出来扔床下,光着屁股下了床。 下了床还是有头重脚轻,他闭了闭眼扶着床头柱缓解了下那种晕眩,走了两步,右脚脚上沉甸甸的,伴随着金属链条的摩擦声。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铁链,类似人家遛鸟时拴在鸟腿上那种,看似没有了牢笼的束缚,实则自由空间也还是那么一点—— 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发明出来是爽了谁。 大概只便宜了不用隔着笼子,伸手就能随意揉搓到小宠物的主人。 铁链很长,吴且拖着它走进浴室洗了澡,将身上的黏腻和血痂都洗掉了,刚开始搓下来的水都是铁锈色的,他都奇怪比及塔怎么还能抱着他又亲又摸。 洗完澡出来,精神恢复了一些,系着浴袍的系带出来,发现医生已经等在了卧室里,床上的床单被褥也换了新的,那条脏内裤不翼而飞。 吴且在床边坐下,安静的配合检查,在对方用手电筒照自己的瞳孔时,他配合的仰着头:“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医生默不作答。 吴且转过头去看替他脚腕上上药的小护士,她是个心软的人…… 因为上完药,她默默地用纱布垫着面片,小心翼翼的给那金属镣铐缠绕了一圈。 吴且一动脚,铁链叮叮当当,小护士像是吓了一跳抬起头,就对视上一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瞳眸,黑发年轻人垂眸望着她,她没来由的心跳便快了些。 “别问了。”她压低声音说,“先生会不高兴的。” 吴且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有一半的东方血统—— 可能是混血儿,她的瞳眸是深棕色的,意义上更接近传统的东方人,黑色的短发,只是高挺的鼻梁有一些异国风情。 他想起来听说过的一些事。 比如维赛双生子钟情于搜集一些黑头发或者黑眼睛或者两件兼有的人形手办放在身边。 此时此刻,与那半混血小护士对视的一瞬,吴且恍惚的悟到了些什么,但是也没多大反应,他已经学会了对变态的变态程度不要一惊一乍,过份计较……此时此刻,他甚至能翘起唇角,温和的笑道:“所以我问你呀。” 黑发Beta笑起来总是人畜无害,如沐春风。 小护士的脸红了红,有些仓促的站起来:“他……伤的比你严重,昨晚醒来过一次,打伤了三个保镖和两个医护人员,但他暂时没事。” 真有精神。 闹那么响他一点动静没听见—— 要么是赵恕被关得远,要么就是他昨晚压根不是睡着是昏迷。 心思百转中,吴且低声道谢。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人声,有人踩着木质结构的楼梯上楼,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门被推开,比及塔·维赛站在那,手中拎着间西服外套,另一只手插在口袋。 先是被屋内的各种消毒水和跌打药水的味道弄得浅浅皱眉,数秒后,Alpha抬起手拉扯开自己的衬衫衣领,面无表情道:“下楼,用餐。” …… 吴且刚开始还以为自己会被关在这个屋子里直到赵归璞杀上门来。 但现实就是得益于维赛双生子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天生矜贵与贵族行为准则,他们通常不会容忍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坐在卧室的床上吃东西—— 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用餐他们就要在餐厅或者客厅,食物禁止进入卧室,零食也不可以。 医护人员迅速消失。 吴且垂眸看着Alpha走进来,低头用一把贴身的收着的钥匙解开他腿上的锁链的另一端,从床柱上拿下来。 “你去哪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看见比及塔的手背上有新增的伤,衬衫上也有飞溅的血液。 相比起被囚禁的人,主动实施囚禁行为的反而成了沉默寡言的那个,他直起身,牵着那铁链拽了拽,坐在床边的人踉跄了下,被迫倒入他的怀抱。 那种火硝味和血腥味笼罩上来,伴随着Alpha的信息素味,吴且被比及塔·维赛的味道完全包围了—— Alpha苍劲有力的手压在他的腰上,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像是刚才聋了压根没听见吴且的提问,自顾自地问他:“回来得晚了些,饿了没?” 不等吴且回答。 他牵着锁链,像是牵狗似的牵下楼。 一楼的餐厅餐桌上已经放满了食物,有Alpha习惯的西餐,还有一些粥和虾饺之类点心。 …… 一天没进食,吴且确实饿了。 但他大概是脑震荡后遗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于端上来的油腻食物全然反胃,反手推开了面前的干炒牛河,他就着奶茶吃掉了一个老式蛋挞。 曲奇塔皮黄油用料很足,蛋挞液应该也是现调的很香,他伸手去拿下一个时,坐在他对面的Alpha微微蹙眉:“吃了饭再吃点心。” 吴且头也不抬,拿下一枚蛋挞的手都没抖一下:“太油腻,吃不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比及塔无言片刻,幻视回到了学校食堂,他看着吴且非要把蘑菇浓汤上的酥皮全部弄到碗里泡上一会儿再吃的时候。 非常不顺眼。 但讲一百遍也没人听。 他抬起眼瞥了眼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厨子兼手办二号,眼神示意他把蛋挞撤走—— 就在这时,桌对面的黑发年轻人咬了口蛋挞,冲他笑了笑:“也可能是怀孕了,赵归璞不喜欢用套。” 撒谎的。 其实他们根本没讨论过要不要用套这个问题。 满意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还想管东管西的Alpha冷着脸放下手中的刀叉,吴且偏头喝了一大口奶茶。 “好甜,蛮好喝的……可能是女儿。” 跟西方人说什么“酸儿辣女”他们不会懂,但也不用懂,光字面意思就足够让比及塔·维赛面黑如锅底—— 吴且心知肚明他们对他的执着,并对这件事完全不予回避。 甚至无耻地堂而皇之拿出来,作为嘲讽他们的手段。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 比及塔胃口全无,往后靠了靠,抱着胳膊看黑发Beta慢吞吞的吃掉了桌子上一半的甜点,还有两颗虾饺。 在吴且把勺子伸向那晚杨枝甘露时,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个小视频,扔到黑发Beta跟前—— 原本听见视频中传来痛苦闷哼的动静,吴且的勺子停顿了下,眼皮子跳了跳,一瞬间心跳加速,胸腔有些紧绷。 但很快,他余光瞥见视频中的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凌乱地靠在墙上,他停顿了几秒,抬起头看着视频中低喘如野兽的金发Alpha,异色瞳眸中,碧绿的瞳眸隐约透着痛苦,那只黑色的瞳眸却暗淡无色。 这样的痛苦神色持续了三十秒后,视频中出现了个人,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踩着定制手工皮鞋,男人弯下腰,手暴露在视频中的一瞬,吴且握着勺子的手就猛然握紧—— 只是一双手,他也能认出赵归璞。 不看还无所谓,眼下突然看见他的人,吴且才感觉到从刚才起一直麻木的胸膛突然血液流动,心脏酥麻地挣扎跳动着…… 好想他。 垂下长长的睫毛,遮去眼中的情绪,他看完视频中赵归璞如何将莱茵·维赛的义眼徒手粗暴的抠出来。 他腿上似乎还有枪伤,只是没有得到处理的伤使得新鲜的血液不断的涌出覆盖旧的。 挖出义眼,男人回过身,弯腰摆弄了下摄像头——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容如同煞神,他抬手,用手中的义眼砸向摄像头方向。 视频中,Alpha如困兽的闷声痛呼占据了全部的声道,充数耳中。 “这什么?”吴且问,“下酒菜?” “赵归璞是个疯子,我好歹给他弟弟一些宽容的款待甚至是妥善的照顾,他只是把莱茵扔进了地下室里——” “莱茵在他手上?” 比及塔不置可否,他挽起衣袖。 今天吴且睡着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带了一些人前去同赵归璞谈判…… 当然谈判是没谈成的,车行驶到半路就从侧面夹道几辆摩托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直接开枪了。 就在某条人烟稀少的国道上。 他的司机死了,带去的手下折损三个,有一个是跟了他和莱茵许多年的,他们用的非常顺手…… 为了抓一只猫,这一趟华国来的损失惨重,比及塔不确定这笔账要算到谁的头上。 “给你看这个只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再缠着医护人员,让人为难的去打听赵恕的情况。” 比及塔的肯定语气让吴且怀疑他装了监控。 但事实上醒来后他就在房间中查看了,大概这别墅真的是双生子在江城的落脚点,房子里没装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礼尚往来,接下来赵家的小少爷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医疗救治……江城有句话好像蛮流行的——” 比及塔歪了歪脑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吃饱了吴且又蜷回床上要睡。 对于比及塔的存在他直接视作空气。 令人有些不安的是,比及塔好像也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异议,两人像被迫同床异梦的新婚夫夫—— 在吴且侧身背地他闭目养神装睡时,Alpha自顾自的洗澡,上床,甚至在他旁边捧着电脑开了个跨洋早会。 只是那只手不太老实的偶尔会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捏一捏他的耳垂……或者是在吴且无声的挪开离他远一些时,伸手把他拽回来,固定在比之前更近的距离。 ………………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种一把刀高悬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不确定感逼的他浑身刺挠。 吴且早上睡多了,这会儿硬睡又睡不着,终于被比及塔弄得烦了,皱眉翻身,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黑发Beta的声音很暴躁,以至于电脑里正在用平平无波澜的意语报告一些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这才知道这个变态开着公放。 只见金发Alpha无所谓的笑了笑,告诉电脑里一群西装革履等着做会议报告的人没关系,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把电脑扣上,放到旁边。 吴且“……”了下,意识到比及塔这个动作俨然充满了一种“会议暂停,先收拾你”的气氛。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好像老天爷终于也看不下去他的这份煎熬,今晚的最大悬念终于揭开,突然从走廊外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跑过。 比及塔理了理睡袍,淡道:“去看看吗?” 吴且一脸莫名的被牵着铁链走出房间,这才发现隔壁的房门开着,往来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与此同时空气中飘散着龙舌兰烈酒的味道—— 他脚下一顿,才意识到赵恕就被关在他的隔壁房间。 而此时此刻,房间里像是在上演一整场的《侏罗纪公园》,动静大的像是要拆房子,他听见有什么东西从桌子上被摔下来摔得粉碎,医护人员的惊叫,“信息素紊乱”“伤口感染”“高烧”等一系列糟糕的关键词钻入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少年Alpha极其压抑的痛互与粗喘。 医护人员口中嘟囔的那些词汇,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会对一个Alpha甚至一个人类造成严重的伤害,甚至危及性命—— 吴且猛地回头去看比及塔,却只见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半晌,他抬起手挥了挥。 却不是让医护人员进行救治。 反而在三十秒内,原本进出的数名医护人员没有丝毫犹豫的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得干干净净。 走廊上只剩下了比及塔·维赛和吴且,房门开着,里面不断传来监护仪器惊天动地的尖叫和赵恕的低吟。 比及塔微微一笑:“莱茵的情况也并不会比他好很多,你该庆幸,这别墅没有一间老鼠满地跑的地下室。” 吴且想要进入客房—— 但锁链的这头牢牢的掌握在比及塔的手中。 他轻轻拖拽,这边的黑发年轻人就像被收了线的风筝落入他的怀中,下一秒,两人相拥着,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撞在客房旁的墙上。 大手极具占有欲的压在吴且的腰上。 Alpha垂下眼,用唇角亲昵的轻蹭怀中黑发年轻人柔软却紧绷的唇边。 “我听说他跟你有过一段。” “那不是什么一段……比及塔,救他!他会死!” “嘘,嘘。” 冰凉的手压在吴且的唇边,又轻抚他的面颊,如情人之间的低语轻柔暧昧。 片刻,那只手从面颊落压在他的肩膀上,稍微一用力,就将怀中人以贴着自己的姿态,压了下去。 “看你表现。” 吴且猝不及防蹲下去,面颊贴着Alpha敞开的浴袍下露出的大腿皮肤。 昏暗的走廊尽头黑漆漆一片像是野兽无声的张开了自己的深渊之口,近在咫尺的距离,雄性气息热腾腾的扑面而来,与刚刚沐浴过的沐浴乳香、浆果酸涩的苦味钻入鼻腔。 当大手插入他的黑发,握住了他的后脑勺,他茫然的抬起头,那双漆黑的双眸一瞬间几乎失去了聚焦。 他只是对视上一双冰冷而毫无波澜的碧色瞳眸。 “舔。” 第120章 【史诗级慎入】【强制】我也爱你 昂扬的灼热就在脸庞,浴袍的布料摩擦在唇角。 吴且沉默了下,忽然对着比及塔笑了笑,他说好啊,然后就伸手去扯Alpha的浴袍,那动作过分娴熟到Alpha的眉心跳了跳,条件反射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相比起中学时期,大学之后几乎就不太碰篮球的黑发年轻人其实肌肉含量掉了不少,至少毕业的时候还有腹肌,但体脂率肯定已经不在运动员严格标准内了—— 那手腕捏上去也有脂骨分离的柔软,并且大概是因为太白了,一捏一个手掌印。 比及塔垂眼看着自己手指留下的红痕消散,他的手挪到了黑发年轻人的脸颊,拇指强行塞进了他紧抿的唇角,撬开了他的牙关。 森白的牙后藏着的是柔软湿滑的舌尖,比及塔亲口尝过知道它尝起来有多好…… 但就像大多数美味的食物采摘或者烹饪甚至入口都比较繁杂。 想要吃口好的并不是那么容易。 Alpha带着薄茧的手塞进他的口腔,最开始是拇指,然后是食指和中指,指腹一一摸索过面前蹲着、被迫仰头的黑发年轻人的牙…… 其实并不如寻常Alpha那般锋利。 但一口咬下来也够人喝一壶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比及塔微笑着,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至掌心,又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暧昧的水痕。 “别逼我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掰下来。” 拇指加大力道,顶在牙尖让整个牙床都在发酸—— 然而这样阴柔认真的警告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被威胁的人黑眸亮了亮,在灯光黑暗的走廊也显得那么锋利…… 这时候,他不像是想要叫人偷回家的小猫咪,像刚学会食肉动物本性的狼崽子。 比及塔的呼吸因此更加粗重了些,那灼热的气息几乎透过浴袍喷发,他将兴奋写在脸上—— 若是吴且真的含泪屈服,他可能反而并不如现在这般兴致高昂。 手指捏了捏柔软小巧的舌尖,才慢吞吞从黑发Beta的口腔中抽出来,嘴被迫张开撑得发麻的人立刻闭合上了自己的嘴。 “什么意思,不要做吗?”比及塔盯着他,慢吞吞地问,“要见死不救吗,阿且?” “我和赵恕有过婚约,又解除了婚约,你以为两个人是怎么才能闹到解除婚约那步?”吴且说着,牙根还在因为方才被仔细探索有些发软,“你用他威胁我,脑子进水?” “噢。” 比及塔意味深长的叹息语落,脸上有一种虚假又浮夸的遗憾。 身后一墙之隔,陷入数种病症的Alpha发出痛苦的声音,开始尖叫的仪器比刚才只多不少,其中有那么一两台被他硬生生的扯翻,发出惊天动的声音。 比及塔扬起唇角。 吴且磨了磨后槽牙,对无动于衷的人说:“但你把他玩死了,莱茵也死定了。” 比及塔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微笑着回答:“没事吧,现在莱茵看着也不太活得成,他中枪了,赵归璞连止血药都没舍得给。” 房间里什么东西“咚”的重重从床砸在地上,吴且眼皮子颤抖了下。 比及塔歪了歪头,做出一个思考的动作,又说:“那我们换一个角度,不讨论莱茵……假设赵恕真的死了,你的未婚夫赵归璞会不会恨你对他弟弟见死不救——” “你去吧。” 吴且说。 “这属于不可抗力,保险都不赔,赵归璞能让我负责?” 话题到这里就说死了。 一切好像走进了死胡同。 比及塔伸手摇晃了下他的下巴:“真不管呢?” 吴且拍开了他的手,冷着脸问:“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废话?” …… 比及塔眸色猛然沉了下来。 他深深的看了吴且一眼,几秒后,突然问:“你知道什么是‘液体钻石‘吗?” 吴且不知道,但从比及塔的嘴巴里用这种挑事的语气说出来,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比及塔来到二楼的栏杆边,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冲着楼下吹了声口哨—— 一个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不清楚是哪个国家的人出现了,他身形高大,但出现时并没有任何压迫感,可能是个Beta。 没有和其他医务人员在一起,他看上去在此之前就在楼下待命而已。 此时此刻,他拎着手中的箱子上楼,与站在客房门口的吴且擦肩而过进入房间时,目不斜视。 吴且看着他走到赵恕的床边,迅速的打开手中拎着的箱子,里面有一大排空的玻璃试管与针头,他手脚麻利的将摔落在地的Alpha固定在床头。 “‘液体钻石‘其实有另一种名字,叫‘信息素释放液‘,通俗来说,其实就是信息素的提取浓缩液。” 比及塔的声音在吴且的身后响起,那声音缓慢而阴沉。 “这种液体目前没有人工合成的办法,纯天然无公害的只能通过暴力侵入特殊性别腺体的相关手术提取……提取后,经过精粹,可以得到Alpha或者Omega性别表征相关的信息素复合物,包括不限于睾酮衍生物等,从而提取样本身的特异性信息素分化信息。” 里面的医生拿出一只空针管。 “提取过程需在腺体活性高峰期进行。” 空针在一瞬间直接靠近了赵恕因为脑袋无力垂落,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腺体“ ” 与此同时,吴且在比及塔语落的一瞬,已经抬脚要往客房里冲—— 但是身为Beta,他的速度始终不如身后的Alpha,有力的手臂从后以极大的力道将他一把向后拖拽,重重束缚自己的怀中! “腺体很敏感也很脆弱的,阿且,由于这种过分简单粗暴的提取方式,提供者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黑发年轻人剧烈的挣扎中,在他身后,牢牢抱住他的人却丝毫不费力般,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四平八稳—— “功能暂时失调障碍,激素水平骤降,在四十八小时内甚至短暂下降至Beta性别范位,同时包括有心悸、血压波动、肾上腺皮质应激反应等不良……” “比及塔!!!!” “这种液体的使用广泛,通常用于隐藏自己的第二性别,方便于各种间谍、潜入、特殊侵入活动……啊,你知道吗,美国有一位你耳熟能详的军部高官的真实性别是Beta,按照道理他可没资格爬到现在的位置……” “住手!比及塔!!让他不要——” 嘶声的咆哮中,吴且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冷的针管扎入赵恕的后颈。 重病中,Alpha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痛苦的声音,当龙舌兰酒的味道伴随着信息素抽取、外溢爆炸式的铺散开来,赵恕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下! “S级Alpha的提取液能够卖上多少钱?啧啧啧,我猜相比起个人,会有更加高级的组织会收取去研发和拆解关于顶级Alpha的秘密,我听说有战争国的非官方组织正在试图合成一些超级士兵,你说他们会出多少钱收这一根试管……一百万欧?二百万欧……还是五百万欧?” “比及塔·维赛!” 吴且近乎像是一条离岸的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地在Alpha怀中挣扎,他用指甲去抠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然而身后抱着他的人却纹丝不动,完全不顾自己的手臂被抠得鲜血淋漓。 他猛地回头,整个人的面部因为过甚的愤怒完全紧绷—— “够了!” “不够。” 金发Alpha微笑着,轻轻的吻了吻他因为愤怒涨红的耳朵 “失去了信息素,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Beta……那该有多绝望呢?就像你。” 比及塔慢吞吞地声音,犹如冰冷缠绕上来的毒蛇。 “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成为Alpha却分化成了Beta,从云端跌落的感觉,应该很痛苦吧?” 而赵恕从一开始就是S级Alpha,哪怕只是一瞬间体会到了Beta那种失去所有的力量与信息素的无力,痛苦或许会呈现几何程度翻倍。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刮蹭怀中黑发年轻人僵硬而苍白的脸。 “阿且,你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这种痛苦的人。” 金发Alpha的唇角愉悦的上扬。 “今天莱姆医生带了一组整整十二支试管来呢,看来我是要发财了。” …… 十二支。 跟变态讲道理真的是他纯属多余浪费唇舌。 吴且推开了面前的人,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掀开他的浴袍,抓下他的东西,冰冷得就像是抓下地铁的拉环,张开嘴让他如愿以偿。 惊喜来的太突然。 满脑子都是迸溅出的火花四溅。 金发Alpha瞬间闭上眼,脖子后仰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呼出的气息灼热到仿佛下一瞬就会浑身燃烧…… 但甚至没等他来得及索求更多,那叫他毛骨悚然的快乐就一瞬间远离了他—— 抓着黑发年轻人的头发手不自觉收紧了力道,他低下头,声音几乎是从紧绷的喉咙里挤出:“继续。” 吴且放开他,那双有神的双眸还因为上一秒的怒火而过分的明亮,他舔了舔唇角:“别命令我。让里面的人住手,然后救人。” 盯着后者湿润的唇瓣与红润的舌尖看了一会儿,碧绿色的瞳眸几乎成了深绿的,瞳孔缩聚成针尖大小。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数秒,最后是比及塔率先让步。 他一把将吴且拎起来,“哗啦啦”锁链摩挲的声音中,Alpha拦着他的腰对着楼下吐出简短的意语作为指令。 医护队伍如鱼贯入涌入房间。 …… 当抽取信息素的针离开腺体。 那被称作“液体钻石”的溶液被医生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单独的金属保险箱,拎着箱子,那医生离开了客卧。 在他抽身的一瞬间,病床周围其他普通的医护一拥而上—— 赵恕的情况很快得到缓解,至少一针安定剂注射下去,伴随着少年Alpha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房间中那因为泄露所以浓郁至呛鼻的信息素味下去了一些。 吴且始终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漠。 他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始终饶有兴趣的落在他的脸上。 他相信这件事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果不其然,在一切结束后,当少年Alpha满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倒回床上,比及塔拽动了手中的锁链—— 锁链乱响的噪音里,吴且踉跄了下,几乎算是有点狼狈的被强行拽入房间。 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床中央上一秒还闭着眼如同死鱼般的少年Alpha仿佛有所感悟,睁开了赤红的眼。 “来看看,小赵先生。” 比及塔笑着说。 “你曾经心悦过的人,刚才正看着你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Beta呢——” 赵恕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身上只穿着一件裁剪过大、明显并不合身的白色衬衫的黑发Beta,两条修长的腿白的晃眼,一片狼藉波及到的范围外,圆润的脚指头踩在室内干净柔软的地毯中央,长绒地毯将脚趾遮去一半。 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与吴且冷漠的目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只着一件浴袍、胸前敞开露出大片胸肌的Alpha伸手,亲密的揽过前者的腰,将他拥入怀抱。 修长的指尖掰过黑发年轻人的脸,比及塔当着赵恕的面对着那还嫣红水光的唇瓣吻下—— 换来刚刚脱离紧急病危状态、理应完全虚弱的的少年Alpha瞬间暴起! “放开他!”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比及塔在内,没有任何一人料到,在短时间内被抽取了腺体液后,赵恕还能爆发出这些力量,房间中龙舌兰酒的信息素爆发了,浓度含量一瞬间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按照常理,此时此刻,本来应该脱力如Beta的Alpha以违反常理的力量暴动,如一头真正暴走的野兽扑了过来—— “哗啦啦”的凌乱声中,所有链接在他身上的监控仪器全被扯倒! 在他拳揍向比及塔的同时,伤口一瞬撕裂,大腿上包扎的绷带沁出鲜血! 比及塔单手握住少年Alpha挥来的拳,与此同时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怀中的人,空气中里面有另一股浆果的极致酸涩味道弥漫开,和龙舌兰酒的味道掺杂在一起。 医护与随行人员中有特殊第二性别的第一时间退出了房间。 剩下的正如同吴且一样不适地硬待着。 而两名Alpha纠缠在一起,如困兽之斗,招招奔着对方的要害而去! 同为最顶级的Alpha,但相比起赵归璞的伸手,身负重伤且精神状态极差的赵恕更不可能是比及塔的对手,几番拳脚过后,一个不留神就被一把抓住脖子,重重摁在床上! 金属床并非固定于地面,“嘎吱”一声以刺耳的声音被推得移动一大段距离! “你——” 比及塔嘲笑的声音突出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忽然从后响起缭乱的锁链声! 他猛地一顿回过头,然而此时为时已晚,用来囚禁他人的锁链从后围上了他的脖子,猛地一拽—— 比及塔几乎是被这力道扯得脑袋都要从脖子上搬家,脱离床上的一瞬,手臂青筋暴起,以指甲掀飞为代价,硬生生一根手指插入脖子与铁链之间,以此为着力点,反手捉住铁链,看也不看往前猛掼! 巨大的爆发力让吴且觉得好像真的被扯飞—— 下一秒,肩膀被一把握住,他后脑勺重重砸在柔软的床铺上,不疼,但眼前掀起的被褥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慌神。 他伸手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随后手腕便双双交叠着被一把压在了头顶! 屋内的所有人在金发Alpha占据上风的一瞬恍然醒来般围上来,然而尚未看清楚床上纠缠的三人,就被比及塔顺手砸过来的枕头阻止了脚步。 “都滚!” 暴躁的声音如狮吼,语落的一瞬客房中一干人等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条腿重重跪压上吴且的腹部摁住他,那张俊美如恶魔的脸悬空在他上方。 “关系不好吗?” 那拖长了语调的声音如来自地狱的低语。 冷汗顺着吴且的背脊往外冒,压在他手腕上的手带着薄茧的拇指细细摩挲着……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顺着手腕一路顺延遍布全身。 “阿且,不乖。” 身上的人俯身压下,吴且挣扎中腿甚至能踢到旁边的赵恕,他惊恐地微微瞪大眼,看着比及塔骑上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那种不舒服的束缚感出现了。 是来自顶级Alpha的束缚力,能够让无论是Omega还是Beta无条件服从的,无力反抗的压迫力。 脑海中,理智好像在离家出走,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臣服,让他脊梁发软,双腿颤抖,眼角迅速染红…… 眼睁睁看着比及塔单手伸过来,掰开他的牙关,吴且额角青筋暴起,张口就咬—— 口腔立刻尝到血腥味,然而没等他下死口,牙就被热潮的手指用力掰了下。 “怎么?一年未见,你的脾气倒是还在。” 就连比及塔都露出了一丝丝诧异的神色,握着吴且的下巴,轻佻的摇晃了下。 “S级Alpha的束缚力对你无效么?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本事?” 吴且头痛欲裂,相比起Alpha轻松带着调侃的询问,他只觉得身体中有两个灵魂在互相拉扯,斗争—— 那完全矛盾存在的理智与混沌,撕扯着,让他的大脑都快燃烧。 但口中,牙死咬那只入侵的手的力道却并未减弱,冷汗从额头沁出,在脑子里尖叫着臣服与躺平任由面前的高阶Alpha占有时,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对。 信息素的味道不对。 不是这个味道。 牙尖深深地刺入皮肤,咬到肌肉,深可见骨。 “你咬。”比及塔粗喘着,扯出个狰狞的笑,那张英俊的脸因此扭曲,“我现在就掐死他。” 赵恕就在身边。 大概是因为脱力和一瞬间的窒息暂时没办法爬起来。 而吴且——一个彻彻底底的Beta,要和全盛时期且经过专业格斗训练的Alpha正面对抗本来就属于天方夜谭,对方甚至使用了S级Alpha的意志力操控…… 很快他就力竭,汗湿的黑发深深陷入柔软的床铺中。 比及塔塞进来的时候,他只能“唔”地一声发出窒息的声音,但是压在他身上的人没有放开他,掰着他的嘴,让他吞咽—— 眼前的金发发丝晃动,吴且被铺天盖地般酸涩的浆果味呛出生理性的泪水,鼻腔和口腔都在发苦,发出断断续续的倒吸气…… 他想到赵恕就在身旁目睹一切,羞耻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而比及塔大概是故意的,不断的提醒他:“赵恕正在看着。” 周围隆起来的被子遮住了视线,未知的恐惧反而让吴且觉得赵恕的视线就通过被褥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唾液从唇边溢出,更多的是呛进了喉咙里,他双目通红,在某一个急促的呼吸后,突然喉咙巨痒—— 紧接着是喷溅呛声的咳嗽。 那咳嗽根本止不住,肺部都因此燃烧起来呛出了血腥味,喉咙因此不受控制的收缩,模糊视线中他看见比及塔疯狂的表情因此震动,呼吸甚至急促…… 但下一秒,骑在身上的人抽身离开。 吴且猛的得到了新鲜的空气,正贪婪吸入,下一瞬便被人捉住手腕,一把被抱了起来。 立直之后呼吸更顺畅,他猛烈几声咳嗽鼻涕都快咳出来,一边吸鼻涕还要保持呼吸,于是完全无法抵抗的便被金发Alpha如同大型抱枕一样抱入怀里—— 他的下巴压在比及塔的肩膀上。 背后被一只大手拍了几下。 “一共也没舔两口,委屈成这样。” 顶在大腿上的温度告诉吴且对方的蓄势待发,然而比及塔·维赛似乎总是在对别人心狠手辣的同时对自己也一视同仁—— 他的嗓音听上去四平八稳,与方才骑在吴且胸口上的疯子判若两人。 “行了,不弄你了。” Alpha一边懒洋洋的说着,两根手指掐着怀中人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去,于是吴且看到的是在旁边躺着陷入昏迷的赵恕。 “被我摁住的那一下就昏过去了。” 视线打断,脸被掰了回来,温热的吻落在黑发年轻人的唇角。 “吓唬你的……你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邀请别人一起看?” 屋内陷入短暂死一般的沉寂。 数秒后,吴且伸手推开了还满怀抱着自己的人,盯着他,哑着嗓子真诚评价:“变态。” 比及塔一只手抓着吴且的手不让他走,自己解决了被子下面的小麻烦。 “嗯。” 他一边将手上的雄液抹在黑发年轻人的眼睫毛上,鼻尖上,手还试图塞进他的嘴巴里。 “今天才知道啊?今天才知道一年前你也不会跑了,走的那么急,什么都没带……” 这种时候突然提起旧事,还是以抱怨的语气,但吴且没听进去,面无表情的抬手抹掉了糊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然后反手对着面前的Alpha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未有任何收敛,“啪”的一声足够惊天动地,Alpha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小到大,大概是有人在他身上开枪眼也从未有人敢扇过他巴掌。 金发Alpha那矜贵俊美的面颊立刻红肿。 但这显然未完。 在Alpha愣怔中,本应该还处于Alpha信息素控制残留下行动迟缓的黑发Beta,以前所未有的敏捷翻身下了床—— 比及塔·维赛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拦。 但吴且的动作比他更快,他踩在地上完全不知道是哪个仪器摔碎的屏幕碎片上,像是不知道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抄起一片最大的玻璃碎片,反身刺来! 他的腰几乎不可思议地拧到,于愤怒之下,那样的力量爆发,手中玻璃碎片闪耀着锋利的光,哪怕是比及塔,也只能堪堪躲过要害—— “噗嗤”一声闷响,带着黑发Beta掌心鲜血的比例插到了Alpha心脏上方的位置。 鲜血汩汩喷涌而出,Alpha的信息素伴随着鲜血再次充数在这个房间中。 比及塔低下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贯伤,那力道,那速度,不难猜到下手的人是冲着死穴来的……完完全全的毫不留情。 碧色的瞳眸中有风起云涌,仿若山雨欲来的冰冷。 良久,比及塔眸光闪烁着,不再打量自己胸前的伤口,他垂眸盯着黑发年轻人,意味不明的叫他的名字:“阿且。” 吴且冷笑着说:“有种杀了我好了。” 比及塔坐起来了一些,拔掉了身上的玻璃,任由伤口的鲜血喷涌得更加剧烈,瞬间将他身上的睡袍染红。 有一瞬间,他的目光曾经在房间中漫无目的的游走,试图在用走神的办法掩盖掉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想要拧断面前的人的暴虐…… 这种如暴风雪般席卷的冰冷,最终被他悄无声息的一手遮掩。 目光于地面一地玻璃碎渣与Beta双足赤脚踩在上面导致的零星鲜血上停顿,牵着黑发年轻人的手拽了拽,Alpha将他重新拖回床上,拖回自己的怀里。 低下头亲亲怀中人的漂亮眼睛。 比及塔·维赛说—— “嗯。我也爱你。” 第121章 跑吧,赵恕 这一晚的鸡飞狗跳在这里终结,结局是两败俱伤,全场除赵恕一个倒霉蛋外,谁都捞着了一点好处,谁都没捞着一点好处。 对于吴且来说,比较遗憾的是在Alpha的血流干前,医护人员就拎着药箱一拥而上替他处理伤口,那股子积极劲让吴且怀疑维赛家族对他们的工资施行压三付一制度—— 老板死了他们就三年白干什么的。 一个身强体壮的Beta充当人形马车将吴且从床上抱起来,放到了楼下的沙发上。 周围嘈杂安静下来,吴且那蓬勃跳动的心脏才终于放缓下来,他以为自己会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疲倦,但事实上他感觉到的是脚疼—— 那种疼痛密密麻麻的,很像有了伤口后又来了一群浑身裹着盐的蚂蚁钻进伤口并在里面欢快打滚,玻璃碎渣大小不一,很像自己给自己上刑。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吴且这时候就特别想念赵归璞,也不知道想他哪儿了,反正哪儿都特别想他。 赵归璞现在在干什么? 估计在想方设法从莱茵的嘴巴里撬出来他哥哥的落脚地。 赵先生平时就很忙了,项目会一个接一个的开,公司大大小小事务等着他亲力亲为的擦屁股……在赵恕正式长大前,赵归璞就是一头孤狼,没人能帮他。 现在出这种事,他也是一个人。 吴且想着想着,脚也不疼了,他开始心疼赵归璞—— 都说心疼Alpha倒霉三年,但他就是忍不住。 盯着还在往外渗血的脚,他对维赛双生子恨得牙痒,甚至恨把他们带到江城来搞得一切一团乱的自己。 “王八蛋。” 别墅之外,天已经黑透了,又是没有星星的一天,吴且恍惚的记不起今天是几号,好像已经过了登报时要跟赵归璞公开订婚的日子。 吴且望着窗外发呆,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吴且。” 黑发Beta回过头,就看见身后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Alpha赤着上身,伤口简单处理缝了针,缠着绷带浸着血,此时正低着头,那张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的俊脸正显得漫不经心的望着他。 在楼梯上,比及塔·维赛就看见刚才还一副狠心冷眼要跟他拼命的狼崽子模样的黑发年轻人正撇着头望着窗外发呆,双眼泛红,嘀嘀咕咕。 走近了果然听见他在骂人。 两根手指捏着黑发Beta的脸,指尖柔软的触感让他的脸嘟了起来,四目相对时,比及塔问:“骂谁呢?” 他的声音有些玩味。 吴且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比及塔垂视他的脚底一圈,转身,冲着身后一脸惶恐不敢上前的医护人员招招手,示意他把手上拎着的医药箱拿来。 他让吴且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盘腿坐在沙发下边的地毯上,吴且的脚踩在他的膝盖上,金发Alpha低头用镊子,动作还算轻柔的给他挑脚底的碎玻璃渣。 难为两个人还能像没事的人一样又挤在沙发附近一小片区域,气氛和谐的来一杯红茶,就是能闲聊两句的下午茶时间。 打架斗殴甚至杀人越货比及塔·维赛都很在行,但他剖开兔子时,也没想过兔子有需要被缝回去的一天,所以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并不高明,几次把镊子怼在吴且的伤口上,疼得他倒吸气。 “滚。能不能换专业的来?” 遭到嫌弃的维赛家族继承人并不在意被骂,镊子一钩一甩将一块指甲盖大的碎片扔进托盘里,头也不抬的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哭?” 吴且讽刺道:“你观察的蛮仔细。” 比及塔道:“不能指望你是因为后悔弄伤我了才哭,是吗?” 吴且响亮嗤笑一声,以表荒谬。 比及塔放下镊子,手握在吴且的脚踝上,抬起头望着他:“那为什么?” 那双碧绿的瞳眸显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凡事好商量,听得进人话的人类……吴且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在他刚刚分化失败的那几天,他假装自己一切很好,正常的吃饭,正常的练球,正常的为队伍接下来的比赛做训练对话。 但某一天,训练结束后,他故意拖延到最后离开休息室,低着头汗淋淋的脱下球鞋,在抬头就看到比及塔·维赛蹲在他的面前,语气淡淡地说:「小队长,那你就做第一个捧起冠军奖杯的Beta。」 那天是吴且在分化失败后第一次落泪。 充数着Alpha汗液和信息素还有沐浴乳香味的水蒸气的休息室中,Alpha的表情始终如一的淡定,他就像现在这样蹲在吴且的面前,仰着脸,认真又淡然的看着他流下眼泪。 过去和现在如此撕裂。 血腥味与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中,吴且都不免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也是变态的一种—— 演技永远不可能是天衣无缝,维赛双生子是变态这种事放了过去也不可能毫无破绽,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实他们装的也没那么好,能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吴且自己在对他们有所纵容。 “我分化Alpha失败,跟你们有关系吗?”吴且突然问。 比及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良久,笑了:“怎么,被刚才的信息素提取液一幕吓到了?” “有没有关系?” 指腹还带着血腥味,捏着他脚踝的手放开了他,捋了捋黑发年轻人汗湿的碎发,粗糙的薄茧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点瘙痒。 “没有。”比及塔·维赛淡道,“我和莱茵唯一讨论过关于你性别的事,就是在你分化失败后,考虑过要不要用Alpha提取液让你伪装Alpha的性别继续生活。” 刮在面颊上的手垂落下去。 “莱茵说你太笨了,做不了这个假。” 比及塔重新低下头,推开装满了玻璃碎碴的托盘,用镊子加起消毒酒精棉。 “我是觉得你未必愿意。” 吴且不说话了。 很难说现在是什么感想,面对自己对他们的质疑,比及塔·维赛这个疯子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或者趁机装个委屈什么的…… 他就用云淡风轻的陈述句语气,回答了吴且的这个问题,仿佛他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纱布一圈圈的缠到脚上,手法不太好,所以脚上那点零星的伤口的绷带,缠得比胸口结结实实开了个洞的人还厚。 吴且也没动,随便他瞎搞—— 主要是在上一场的对话中他暂时处于貌似没良心的理亏位置上。 “所以呢?”比及塔问。 “所以什么?”吴且反问。 “你刚才哭什么?” 对于好奇的事,疯子总是很执着的要得到答案。 “……”吴且想了想,诚实的问,“我能不能给赵归璞打个电话?” 脚上绕着圈圈缠绕绷带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金发Alpha望过来时脸上的表情难得显得有点复杂,大概是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没想到吴且能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过了好久,久到吴且心都有些发凉,在脑子里疯狂的抽了自己几十个巴掌“惹他干什么”,突然,Alpha轻抿的薄唇唇角翘了起来。 在吴且缓缓瞪大的双眼中,他看到比及塔·维赛冲他露出一个完全不怀好意的笑。 他说。 “好啊。” 他说。 “别打电话了。我让你见他。” …… 吴且在别墅里躺了两天。 这两天,赵恕醒过来几次,当知道吴且就在他隔壁房时,他每一次醒来都闹得比上一次更严重,闹到最后比及塔也受不了了,那个拎着金属箱子的医生又出现过两次。 其中一次光明正大的从主卧房门经过,吴且看见了,蹙眉伸手推比及塔,让他别折腾赵恕。 比及塔出去了一整夜,凌晨带着一身伤回来,这会儿刚睡了一下,又被推醒…… 吴且推他的时候情绪不算激烈,比及塔也就没放心上。 只是不耐烦的伸手把黑发年轻人拖回被窝里,手臂横在他腰上,让他别多管闲事。 吴且又用刚结疤的脚踹他。 他加大了手臂的力道,闭着眼让他继续睡,晚上会带他去见赵归璞。 Alpha的语气如此淡定,淡定到吴且怀疑他只是准备带他去看一眼赵归璞在哪个蜡像馆立的雕像。 但到了傍晚,当吴且坐在床上,正以非常体现柔韧度的姿势伸手隔着纱布去挠结疤痒得要死的脚底,比及塔推门而入,跟抬头看过来的黑发Beta四目相对,跟他说要不要洗个澡,香喷喷的去见一下赵归璞。 吴且:“?” 如果不是赵归璞被他弄死了他们正要去参加他的葬礼,那比及塔必定没憋好屁。 …… 跟一般的电视剧或者是狗血文学作品里绑架犯带着肉票东躲西藏,躲在废弃仓库里吃泡面、吃罐头的画风完全不同。 维赛双生子走到哪都不做过街老鼠。 哪怕这时候赵归璞的人正掘地三尺的在找他们的老窝,但这不妨碍比及塔·维赛坐着直升机,降落在澄心酒店的顶楼,夜景观光餐厅。 下飞机的时候,猛然呼吸到海风腥咸空气,吴且还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下了飞机,他左顾右盼,期望着扛着枪的飞虎队一拥而上将他们围个水泄不通,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澄心酒店落座于澄心码头,如今码头的控股权归赵归璞了,但周边设施的管理层基本还没来得及大换血,换句话说,起码这酒店的管理权还在华尔顿家族手上—— 华尔顿家族与维赛家族狼狈为奸,所以比及塔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出入这些场合。 黑发年轻人眼珠子没闲着,比及塔站在他身后,仗着身高优势将其谋算尽收眼底…… 修长的指尖夹着烟,Alpha有些好笑的瞥了他 一眼,用一根手指绕过来捅他的脸:“莱茵还在赵归璞的手上,他跟执法者总局熟也没用,非法囚禁外交礼遇级的外籍人员,抓到我之前,他自己得先进去。” 他一边说着,手指没从吴且的脸上挪开。 手指下的触感很好,这也是比及塔这几天很喜欢动手动脚的原因,以前光顾着演戏一切都得控制在不起怀疑的范围内—— 但指腹上光滑细腻的触感,温热的温度,让他每一次触碰都在叹息以前错过了多少好时机。 好在现在碰着了,也不赖。 在吴且对他提到“外交礼遇级外籍人员”几个字表达出了一定的讽刺表情时,比及塔轻笑着冲着他的脸吹出奶白色的烟草雾。 猝不及防吸入鼻腔的烟草味和一点点Alpha信息素的味道让吴且打了个喷嚏。 比及塔满意的牵起他的手—— 经过这几天的时间消失,Beta身上那股令他不快的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已经几乎消散。 他不容拒绝的将他带入餐厅,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餐厅是正常营业的,虽然人不太多但也零散着坐着几桌客人。 有一些一看就是游客,一家几口人坐在窗边拍照,还有一些大概是本地的哪家千金少爷,原本坐在桌子边相聊甚欢,一转头看到吴且,先是淡定的转开头,三秒后嘴里在说的话卡壳,又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来。 ——得亏于之前赵归璞在《江城晚报》高调公示,至少晓得读书看报的江城知识分子或者是各家族二代、三代们都对吴家小少爷那张脸很眼熟。 眼下看着他在订婚改期公告后,被另一个明显不是本国人、气质矜贵、高大英俊的Alpha牵着手,带到这氛围明显是约会的夜景餐厅…… 很难让人不多想。 吴且觉得那些诧异的目光刺得他很冤枉,挣了挣比及塔的手,没挣开,反而换来了比及塔云淡风轻的一瞥,他将人拖到自己身边…… 在外人看来他微笑着状似亲昵的凑近黑发年轻人跟他说悄悄话。 实际上只有吴且一个人听到,他说的是,别逼我在公共场合也把你的锁链给你重新挂上。 毫不怀疑这个人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吴且面色僵硬的被他推搡着坐到一个预留好的靠窗位,经理毕恭毕敬的递上了酒水单和菜单。 比及塔自己点了杯红酒和一些餐前菜,目光落在吴且身上。 吴且手中的菜单一开一合,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饿。” 比及塔对他这种无声的抗拒连呵斥都懒得张口,翻开菜单按照吴且的口味点了一堆菜,最后在甜品单给他要了个杨枝甘露。 吴且说:“我对芒果过敏,吃了会死。” 这话给登记点菜的经理干得一脸懵逼,不知所措地望着金发Alpha。 后者一只手托着下巴,没有指出前几天在家里他都吃过这道甜品了,也没见他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芒果皮。”Alpha淡道,“就算是芒果肉也没关系,有我在,你就算因为好奇尝了一口耗子药,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吴且黑着脸把菜单塞回给经理。 后者抱着菜单转身跑得头也不回。 “比及塔。” “就不能叫我‘比尼‘吗,我们在约会。” “你到底想做什么?” Alpha指尖轻弹,将烟草熄灭于面前的烟灰缸里,指节弯曲一下又一下的扣着桌面,他笑了笑,说:“你不是想见赵归璞吗,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任何事?” 吴且的心脏被他笑得颤了颤。 “活着的赵归璞。”他强调。 不知道是他的恶意揣测带来的不愉快多一些,还是因为比及塔倒是由衷希望他的恶意揣测成真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带来的呕心多一些,Alpha脸上的笑收敛了些,敲击桌面的指节一顿。 吴且抿着唇望着他。 整个人都因此僵硬。 身后传来一片微妙的躁动,脸侧被照亮,原来是外面的澄心码头到点亮起了灯,夜晚的海浪翻滚映照着江城的灯火霓虹的夜。 一抹绿色的霓虹射灯透过窗户照射到黑发Beta的眼中,那抹绿色就仿佛映照在了他漂亮的黑色瞳眸里—— 隔桌而望,比及塔看似入了迷,仔细观察却又发现那抹绿色浮于表面,似乎从未真正的融入他的眼睛里。 眨眨眼,他长长地叹息着说,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难看。 吴且正欲回答,这时候服务生端了比及塔点的酒和菜品上来—— 无论是餐前还是主餐还是甜品都是一起上的,这还是吴且的用餐习惯。 曾经维赛双生子因为接受的教育就是正儿八经的用餐得从餐前酒,餐前面包,餐前菜至汤,主餐,餐后甜点按照顺序一道道上菜与撤下…… 但后来吴且不干,说一餐饭吃三个小时太过墨迹而且他想吃一口咸的在吃一口甜的,维赛双生子对此嗤之以鼻并试图反抗了几次,吴且的回应是再也不肯跟他们一块儿吃饭,后来他们只好妥协。 吴且拿起勺子戳面前的杨枝甘露上面的冰淇淋时,忽然余光闪烁了下。 他整个人停顿下来,瞬间捏紧了手中的甜品勺,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就看见赵归璞确确实实在他近在咫尺、不超过十米远的吧台坐下。 …… 几日未见,当然不至于有太大变化。 但他还是难免一眼看出男人消瘦了一些,腰好像都细了一圈……他大概刚从公司或者什么地方赶过来,眼底有明显的淤青,头发有些凌乱,一缕黑发松软的垂落额间,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赵归璞在吧台坐下,要了一杯酒,从刚才开始目光始终落在吴且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吴且倏地站起来。 “坐下。” 坐在他桌对边的人懒洋洋的提醒。 比及塔·维赛将吴且眼中对赵归璞莫名其妙的怜惜和心疼尽收眼底,这让他感到相当的不痛快和无语—— 他做好了准备吴且可以感到委屈,可以感到渴望,但是他完全没做好准备他居然他妈心疼那个Alpha。 这几天没睡好的不止是赵归璞,光在隧道里,码头上甚至随便哪个街头巷尾,他们明里暗里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 最险的那次是昨晚,赵归璞让他手下那个Beta开着车来撞比及塔的车,他滚下车后浑身擦伤都不知多了多少—— 当晚回家抱着吴且睡了一晚上他也没发现他身上多了许多擦伤。 怎么,赵归璞也就发型乱了些他就心疼上了。 “你要是敢过去,我们的人会在这里就开始动手。” 比及塔抬着头,盯着吴且,那双绿幽幽的瞳眸之中闪烁着肆无忌惮的玩味。 “这是百米高空,据我所知这餐厅建造于数百年前,上一次翻新距离现在也有了一段时间,玻璃防弹不防弹我不清楚,但如果撞烂了摔下去,全尸都留不住。” 吴且整个人露出恍然的表情,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赵归璞的脸上。 男人眸光微沉的抬起手,轻轻扣了扣手边的吧台,吴且鼻尖泛着红,坐回了位置上。 铺天盖地的想念在看到这个人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仿佛化作蚀骨的虫蚁啃食他的血肉,他目光恍惚的看着面前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饭。” 以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因为知道进入这栋建筑就会被搜身,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有本事在这里掏枪,比及塔·维赛笑得挺开心。 “人是你想看的,现在让你看到了,还不能坐下乖乖吃饭吗?” 吴且拿起勺子,以几乎要将其捏断的力道,突然脑子里有种茅塞顿开的感悟—— 选择在这个安检很严的酒店用餐,意味着赵归璞不能明抢; 选择在华尔顿家族的地盘会面,意味着赵归璞的人进不来,哪怕进的来也绝对不会比他们的人多; 选择乘坐直升机,意味着赵归璞不能用个竹竿把他们捅下来; 选择带着他除开招摇过市,意味着他在跟赵归璞显摆,看看你的人在我这有吃有喝也过得很好…… 吴且机械的进食,基本只碰面前的那一盘食物,吃下去什么他不太有印象了,反正都如同嚼蜡。 直到最后,在比及塔面无表情的注视中,经理瑟瑟发抖的端上来一盘草莓拿破仑,吴且愣了愣,猛地抬头。 吧台那边,男人一杯酒见底,与他目光相撞时,唇角扬了扬。 一切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是在一个寻常的酒会以不同的身份、立场遇见,好像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能坐上那辆紫色的阿斯顿马丁,一同回到一栋房子,进入同一扇门,管家仓伯或者多洛塔会絮絮叨叨的替他们准备醒酒汤和甜品。 吴且觉得蛮奇怪的,过往对他来说几乎是千篇一律到成为日常规则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显得尤其珍贵。 勺子斩断拿破仑的酥皮,入口就知道这就是那家位于码头附近的连锁甜品店的二百四十九块。 一桌子的菜黑年轻人几乎没碰,但却将那块蛋糕吃的干干净净。 比及塔冷眼目睹一切,但从头至尾都没说什么,也没有做出太多疯狂的举动。 直到吴且吃完最后一口蛋糕,他站了起来,牵起了黑发年轻人的手,俯身在他还带着草莓和奶油香味的唇角亲了亲。 “好了,跟前夫说拜拜。” …… 比及塔·维赛承认这是没事找事。 因为这一晚他前脚刚到家,后脚就被通知他停靠在码头,等着卸货的货船集装箱被炸。 维赛家族这一次靠在澄心码头的船都他妈赵家租来的,有些人疯起来连自己的船都不放过,这要是给船炸个好歹,要么保险不赔,要么还要反手告赵先生蓄意骗保—— 比及塔出门的时候很急,带走了很多人。 后半夜赵恕醒过一次,在隔壁砸东西。 已经得了指令,只要赵氏小公子闹起来就用老法子对付他的Beta医生照例拎着那冰冷的金属箱子出现在客房门口…… 但是这一次在抽取了赵恕的信息素后,他扔下虚弱、痛苦蜷缩的Alpha转身整理器具,就在这时,脖子被一条锁链从后面栓住。 从猛然一惊到窒息缺氧至双眼发黑,从头到尾他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身后的人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将他硬生生的扑倒,摁进床上。 在浑身脱力、发热、感觉到力量溃散和信息素流失的痛苦中,赵恕只感觉到什么玩意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 他睁开眼,就看见穿着睡袍的吴且正在伸手扒那个昏迷的Beta医生的衣服。 无语的震惊半晌,他哑着嗓子问吴且:“你怎么在这?” “今天比及塔带我出去吃饭,回来没来得及折腾我就火烧屁股似的出去了。” 吴且手上一顿,头也不抬有点儿神经质的笑了笑。 “自己发疯手欠,跑去摸了老虎的屁股,老虎正在发威。” 他成功把Beta医生扒光,然后开始把他的衣服往赵恕身上套。 从衬衫到裤子到袜子到白大褂到带着消毒味的口罩。 抽掉了信息素的Alpha战斗力不行了,但好在现在他还真的像个Beta,消毒水味就足够盖掉他身上残留的那一点信息素味。 赵恕不是傻逼,他一瞬间明白了吴且这是在干什么——在黑发年轻人用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总而言之在颤抖的手给他扣衬衫扣子时,他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入手滑腻冰冷一片。 吴且猛地抬起头,盯着赵恕。 “我走了,你怎么办?”赵恕声音沙哑得几乎像是迪士尼乐园的唐老鸭,“维赛会把你——” “他不会杀了我。” “我哥会杀了我。” “赵恕,你哥对你怎么样还用我来提醒你?” 吴且不耐烦地蹙眉,“莱茵能活着就是因为你和我都在比及塔的手上,但凡比及塔没想那么多,单纯一换一,莱茵这会儿能不能活着都打个问号。” 他深呼吸一口气,拍拍赵恕的胸口—— “别废话了,打针就三四分钟,我们超时了。” 赵恕从一开始的震惊,此时逐渐回过味来,他不再废话,只是抓在吴且手腕上的手无声的越发收紧…… 那力道直到拽到吴且疼了,他才停下给赵恕穿袜子的手,慢吞吞的抬起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入少年Alpha发红的双眼里。 吴且长叹一口气,像是无奈,也像是叹息—— 哭什么呢? 这死小孩。 “跑。赵恕。去找你哥,找我爸,来救我。” 反手捉住少年苍劲有力的手腕,当后者顺着力道俯下身,一滴晶莹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黑发Beta的手背上,迸飞四溅。 他冰凉的唇,第一次主动的落在少年Alpha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轻飘飘的,像羽毛柔软。 “我等你来救我。” 第122章 最后的筹码 澄心码头正在上演一场史诗级大片。 烈焰焚烧的集装箱,将整个码头装卸区染成了一片火海,黑色的浓烟裹挟着火星冲向夜空。海面被火光映成暗红色,波光粼粼,层层叠浪拍打着澄心码头的防波堤。 正是百废待新的码头,一座前几日刚刚立起的龙门吊耸立着,今夜,冰冷的金属仿佛在脚下的烈焰中扭曲,最高的悬臂末端,一个人形轮廓被吊挂。 腊月十五,一轮皎洁圆月被这道人影分割,冰冷的月盘高悬,下方是翻腾的火海—— 任何人赶到现场,都会为眼前这一幕所震慑与震撼,或许会不自觉的下意识认为这是在致敬《圣经》的哪一页。 赵归璞给比及塔·维赛的通知比给消防队更早一些,于是当金发Alpha赶到现场时,难得的成为头一号获得静享此刻奇景的嘉宾—— 是的,哪怕是比及塔·维赛,难免也会为眼前所看见的画面大脑放空了几秒:他也不确定,应该如何把挂在百米高空的莱茵活着弄下来。 赵归璞最开始没有露面。 周围埋伏着的全部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比及塔带人冲进火海时。和其中几个交手,大多数都是明显拥有着东南亚面孔的雇佣兵,这让他想起了还放在家里的黑发Beta…… 他也是后来调查过才知道,严格来说吴且也算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 父亲是难得在东南亚做正经生意的本分商人,唯一的儿子被保护的很好……但东南亚某些地方的混乱程度不比西方国家最脏乱的下城区好到哪去,吴文雄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一定对赵归璞这个儿婿满意。 但对绑架了他儿子许多天还没打算还的绑架犯肯定不满意。 比及塔杀到吊塔下面时,有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面颊而过—— 他凭借着本能侧身躲了躲,就十分戏剧化的只是让子弹擦伤了一边的耳朵,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他身上还穿着今晚带吴且去餐厅约会的那身衣服。 现在衣服脏了,以后想拿出来回忆一下都不太行,因为这份记忆里还会强行夹带上一个现在他看到就想蹙眉的人。 赵归璞立在吊塔下,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他开枪前一句废话都不会说—— 反派死于话多这种事在他身上永远不可能发生。 比及塔很少遇见这么难缠的人。 第二颗子弹夹杂着消音器特有的声音响起时,比及塔矮身翻到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后面,给自己手中的步枪换弹,他一边盘算着华尔顿家族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醒赶来帮忙—— 密集的枪声四起。 流弹在金属的集装箱中弹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最先赶到的是孙弥生以及他手下的那群马仔。不是人人都有枪所以拎着的西瓜砍刀在火光中泛着雪白的光。 比及塔看着两伙人对拼的画面,还有点幽默的在想老文森特爱看的文艺作品中是不是也包括这种画面—— 但是在之后没有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赵归璞的枪声不见了。 有那么一秒他以为赵归璞已经死于混战中,心脏几乎都要因此剧烈狂跳…… 随手捡过旁边一具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人脑袋上的帽子扣在头上,遮挡住他在黑夜中也很夺目的金发,比及塔从集装箱的阴影掩护中弯腰潜伏出现—— 他失望的看见赵归璞还站在敌人阵营的中央,好好的。 一转头,他又看到几乎和他成为对角线的另一个阴影处,孙弥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枪,对准了赵归璞。 但下一秒,贯穿孙弥生眉心的子弹覆灭了比及塔·维赛的美好期许—— 他眼睁睁的看着火海废墟中,一名身着白大褂、很突兀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来人手中握着一把迷你枪,一枪直接射穿了把枪口对准赵归璞背后的孙弥生的眉心。 前方战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人群中,看清楚来人的那张脸时,就连赵归璞都难免露出诧异的神色。 比及塔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 比及塔赶回别墅的时候,令他安心的是别墅还沉浸在夜晚的静谧中,仿若一切安宁。 别墅里也是。 客厅开着灯,除了正在打牌、对自己该看的人早就跑路了一无所知的白痴手下,并没有其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比及塔回来的时候,他特地从意国调遣过来的家族新秀小杰克正叼着一根棒棒糖甩出一把同花顺,看着比及塔回来,这位曾经凭借嗅觉和夜视能力,一个人狂杀二十号人在道上出名、被人们给了个外号“疯犬杰克”的A级Alpha杀手还有些茫然,问他:“莱茵死了吗?” 比及塔真的懒得跟他废话多一个字——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根据暗网上那些浪得虚名的排名与那些艺术加工过重的都市传说给手底下的废物开年薪。 径直上楼,鞋底踩在有些年纪的木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他推开了主卧的门前,突然有过一秒奇怪的幻想:他想起第一次把吴且抢回家,这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一只刚被从垃圾桶里拎出来的野猫一样,安静蜷缩在他的床上,睡得很香。 ——今天不会也是这样吧? 比及塔的幻想很快就落空了,在他打开门的一瞬,从侧面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折射着月光的玻璃尖刀擦着Alpha本来就受伤的耳垂而过,伤上加伤。 但他好歹是躲开了,只是刚才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总好过他方才若是反应再慢一点,这玻璃可能就会戳进他的喉咙。 比及塔捉住扑上来的黑发Beta的手腕,反手压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利用浑身的力量将他重重撞在墙上,与此同时手握着他的手腕,“哐哐”撞击三次将他手心的玻璃震掉—— 手肘压住吴且的脖子,他另一只手伸过去,强行翻开黑发年轻人的掌心,看着上面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血肉模糊,笑着调侃:“保洁阿姨要扣工资了。” 吴且开始挣扎,但Beta的力量并不能够与Alpha直接抗衡,他只能侧身,当唇擦着比及塔的唇瓣扫过,那近乎像是一记轻吻让他微微一愣—— 也就是一瞬间走神,吴且用瞬间暴起的背狠狠拱开了他,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比及塔踉跄着后退,与怀中的人一块儿翻倒回床上。 作为垫背,在倒下去前,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床柱上,疼得他差点眼前一黑。 在他来得及从这疼痛中回过身来前,身上的人灵活地在怀中打了个滚,泥鳅似的从背对他变成骑在他的身上,毫不犹豫就挥拳朝他脸上砸—— “老大?” 楼下小杰克询问的声音传来,但是带着戏谑。 显然以为他们的老大正在与自己养不熟、训不明白的野猫进行一些例行的单方面家暴。 “滚远点。” 比及塔舔了舔唇边,细细品尝灌满口腔的血腥味,再吴且第四次落下拳头时,一只手握住他的拳头,手再一用力一拽—— 伴随着骑在身上的人猝不及防顺势倒下,他两条长腿反夹黑发年轻人的腰,反压住他,将他面朝下重重摁回床铺中! “唔!” 黑发Beta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好像被这一下压疼,比及塔犹豫了下,稍微放松了一些压在他背上的力量,弯腰去看他—— “阿且,我在澄心码头好像产生了一些幻觉……” 话还没说完,吴且一只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手伸到了枕头下面,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枪。 比及塔震惊的够呛,他他妈哪来的枪? 他要把小杰克那群废物的佣金扣光。 吴且气喘吁吁的翻身,枪口顶着比及塔的眉心,浑身像是炸了毛一样,那双眼睛亮的压过了窗腊月十五的月亮。 他身上衣衫凌乱,领口横七竖八,脖子上还挂着几枚深浅不一的吻痕,是比及塔今早留下的纪品…… 光裸的双腿跪在柔软的床铺上,身着着更大一号属于Alpha的白衬衫,双手笔直握枪。 比及塔一瞬间震惊和愤怒都几乎烟消云散—— 让谁看了这一幕都觉得这属于性感届的世界名画。 比及塔默默抬起来手,脸上渐渐挂起一个笑容,目光从面前人敞开的领口视线下落,看他因为贴身打架斗殴和精神紧绷,亢奋而立起来的昂扬。 “眼睛。” 顶在眉心的枪顶了顶,示意他烦请勿乱看。 比及塔只能抬起眼,老老实实地把视线留在他的脸上……那双黑色瞳眸如今一瞬不瞬全神贯注的盯着他,来华国前,十九岁的小杰克嚼着口香糖看着吴且的照片,说这长相我能在网上给你一晚上约二十个,如果挂上维赛家族继承人的身份,翻五倍。 小杰克果然年纪太小,小到有眼无珠,根本不懂什么叫好味道。 被枪指着的比及塔想东想西,问他:“怎么还不开枪,是不是下不去手……还是想枪杀我前,试一试别的顶级Alpha的滋味?” 英俊矜贵的脸上卸下了平日那副硬装彬彬有礼、拒人千里之外的伪装,吊儿郎当的样子终于和莱茵有一点重合的影子—— 吴且扣动了扳机。 冰冷的水呲到了比及塔的额头上。 “砰。” 他唇瓣轻启,面无表情。 …… 世界上并不存在那么多的一见钟情。 所以也不是一开始就爱的死去活来。 比及塔·维赛至今记得,在被流放美国前,他的父亲总是对他和莱茵唉声叹息,说如果他们做不到一点像人的地方,是没办法把家族做大做强的。 双生子对于父亲的提醒啼笑皆非,从出生开始每一个人都在教他们变得强大,而「没有软肋」恰好就是通往「无坚不摧」的最佳捷径。 「你们总得有点儿人情味。」 听说这样手下的人才能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卖命。 莱茵不能理解,他们给了钱的,一年几百万欧的买命钱,还要给他们员工关怀,这教父谁愿意当谁当好了。 比及塔也不是很能理解,但他自动解读为父亲老了,看多了一些美化黑手党或则他国类似组织的文艺作品,自己给自己洗脑,把自己想象成了“义”字当头,所有人的大哥。 ——年轻时刀口舔血,老了仁义道德。 以至于他和莱茵做了些惹眼的事,都要被放逐到异国他乡。 临出发前,老文森特将儿子叫到面前,试图告诉他们迅速融入一个地方产生归属感的办法,就是养一只不以弄死它为目的的宠物—— 每天有小东西等着自己回来,那么就可以有“家”的概念。 比及塔当时不太理解的转头看莱茵,莱茵果然张口问老文森特,您说的小宠物,到底是Omega还是狗或者是猫啊。 老文森特让他闭上嘴。 莱茵觉得他们可以养一只杜宾,但是在那一天到学校报告的路上,比及塔看着在野球场一个人跟很多人干架、眼神锐利又明亮的黑发少年,他觉得可以养一些比杜宾或者Omega更加有趣的东西。 亚洲对枪支的管制很严格,在他们的概念里,除了执法者,拿枪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初遇的那天晚上,虽然小宠物很热情的宴请他们吃晚饭,但比及塔还是注意到,小宠物面对他的弟弟时,似乎比面对自己更加自在和自然一些。 这个认知让他啼笑皆非,他和莱茵共用一张脸,从一辆车上下来,吴且却认为莱茵是个不错的好人,他这个做哥哥的,则被打上了待定的标签。 维赛双生子总是很聪明。 正如比及塔养的雪貂在葡萄庄园逮兔子时,比那些专业的猎人表现得更好,那也仅仅是因为每次他都能通过计算,在最恰当的兔子洞将自己的貂放进去—— 他很快意识到,吴且对于他的防备来源于那天他在野球场,毫不犹豫掏出来顶在那些瘾君子脑门上的左轮手枪。 当晚吴且请他们吃了一顿日式拉面,比及塔提出送他回学校。 站在车前,吴且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金发碧眼的Alpha微微俯下身,表情温和,实际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逼近他打量了片刻后,笑着问他:“怎么,害怕吗?” 少年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煽动,让人觉得乖巧又不识好歹。 比及塔回身从车里拿出那把左轮手枪,肉眼可见的站在那的少年紧绷起来—— 下一秒枪顶在了吴且的脑门上。 比及塔恶劣的看着淡淡的防备和温和的笑意同时在黑发少年的脸上烟消云散,他紧绷的望着他,月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他一阵心悸。 比及塔扣动了扳机。 当少年绝望的闭上眼,下一秒,一股清水呲在他的额头上。 清水弄湿了他柔软的黑发,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流淌,他愣怔着睁开眼,显得茫然又不知所措。 旁边莱茵惊天动地的笑声中,比及塔说:“呯。” 少年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面无表情的骂他“无聊”,然后这一晚他顺从的爬上了维赛双生子的保姆车后座,让他们将自己送回了学校。 …… 比及塔的车后座放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左轮,一把水枪模型,用来应付学校的舍管安全检查,另一把则是货真价实的45 Long Colt。 仔细想想,后来吴且对他们持枪的事平静接受。 “什么时候发现其实车上还有一把真枪的呢?” “当时。” 月光下,身着白色衬衫的黑发年轻人神色淡漠。 “野球场上不缺混帮派的人,他们不可能分辨不出真枪还是假枪。” 比及塔心想,其实他的小宠物早就比他以为的聪明许多……又或许,他其实对他们也有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宠溺。 伸手抽走那把不晓得他从哪里搞来的玩具水枪,比及塔凑过来,抬起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手感过好到他爱不释手。 吴且始终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哪怕脸上一块肉被他捏得变形。 “我在澄心码头看见赵恕了。”比及塔·维赛波澜不惊的说,“现在躺在隔壁客房床上的,不会是我那被扒光了衣服的黑市医生吧?” 答案已经如此显而易见,仿佛他简直是在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面对他带着嗤笑与嘲讽的提问,吴且没有回答,比及塔甚至没有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中看到任何的波动—— 心虚无。 恐惧无。 慌张无。 过了很久,吴且只是点点头:“是。” “赵恕跑了,这笔交易就难做了——华尔顿的澄心码头收不回来了呢。” “嗯嗯。” 伴随着看着金发Alpha目光闪烁着逐渐变得危险,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勾起唇角,挑衅丝毫没有任何的停顿与犹豫。 “杀了我吗?” 话音刚落,他的颈脖就被一把死死掐住,前所未有的大力掼摁回了床铺。 巨大的力量让整张床发出“嘎吱”一声不堪负重的巨响,床垫在颤抖,他整个人被压着深深地陷入其中。 Alpha的怒火在一瞬间好像就被点燃了,引线短的惊人,在放下火苗的一瞬来得猝不及防……也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断的手拢,瞬间模糊的视线好像只能看见悬在他上身的人因为过分用力暴起青筋的手臂和冷酷的面容—— 压在喉结上的手力量并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方式,力量大的让吴且相信方才的一瞬间比及塔确实是想要拧断他的脖子。 缺氧让他视线一阵阵发黑,逐渐的连Alpha的脸都再也看不清楚,能够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瞳孔扩散,他微微张开嘴,下意识的求生欲让他拼命试图吸入一点空气…… 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 “维赛家族的名声可要因为做不成华尔顿家族的生意一落千丈了。” 阴沉缓慢的声音钻入耳朵,随之而来的是有带着薄茧的拇指蹭过他的唇角,粗鲁的将那块地方蹭出了嫣红的色泽,勾走了溢出来的唾液。 “阿且,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于的有恃无恐了呢?” Alpha信息素的味道铺散开来,浆果的酸涩因为信息素携带者瞬间暴怒的情绪,带着生涩的苦味钻入鼻腔。 本来就为数不多能够吸入的空气被污染了,吴且从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像是濒死的脆弱小动物。 “嗯?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垂眸睥睨着被他摁在身下的人。 “是因为觉得手中还握着一块最后的筹码吗?” 那双狡黠的眼此时失去了焦距也失去了光彩,但凡Alpha在用力一些,手中的人确确实实就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 可是。 这场豪赌与盛宴,赢家不是他比及塔·维赛。 Alpha最终放开了自己的手,在黑发年轻人猛地翻身趴坐起来,夹在他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和肺呛声中,房间里还有显得异常突兀的西服拉链拉下的金属声响起。 比及塔踢掉牛仔裤,掀起衣摆扔开了那件染着血的衬衫。 随手被扔在一旁的仿真玩具枪和一个枕头被同时踹飞掉到了房间某个角落的阴影中,吴且被人拉扯着手腕,翻过来,仰躺着摁回了被褥中。 拥有完美肌肉分布线条、劲瘦有力的腰挤进他的双腿之间。 “比及塔·维赛的价格很贵。你最好是真的做好了觉悟。” 第123章 【修】枪与狼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穿裤子,所以有些事减免了许多繁琐的过程,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当吴且反抗不多的躺倒,只是用那双冷静的眼睛盯着上方的人,Alpha回之一个微笑。 冰冷的手像是故意一般,明明可以直接撕掉最后的阻拦,但还是选择从脚踝开始一路往上摸,所过之处撩起的鸡皮疙瘩像是星火燎原…… 到腿根的时候,吴且头顶上的最后一根汗毛也成功立起。 他看着高悬上方的那张英俊的脸和挂在上面的笑容,后者的目光停留在他衬衫下摆遮挡的地方,用那种完全扭曲事实的语气,问他:“阿且,怎么那么兴奋?” Alpha一边说着,一边屈指弹他。 本就半兴奋的昂热哪里经得起这么一弹,吴且瞬间痛的像是虾米似的弓起身,骂他:“要来就来,多手多脚干什么?” 他骂的理直气壮,一点没有害臊的意思—— 毕竟他兴奋是因为刚才埋伏于黑夜,意图狩猎一个Alpha,就像是关在动物园笼子里还要隔着栏杆悄咪咪试图去扑笼子旁合影的游客的大猫咪。 整个动作源于本能,而非关于这个Alpha具体是谁。 这种事其实也不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前打着球突然兴奋起来趁着中场休息跑到卫生间里处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大家都是雄性,连赛场上遇见此等情况都懒得嘲笑的程度。 这时候吴且隐约又记起来一些细节。 当接近分化的那一年,他有少数几场要啃硬骨头、战况比较激烈的比赛需要处理这种小尴尬,每当这时,他的卫生间隔间的门外就会多两个“保镖”。 多数情况是比及塔倚靠在门边一言不发,而莱茵则像是困兽一样在外面打着转,隔十秒敲一次门,问吴且要不要帮忙。 当时的吴且觉得这双生子对他的保护欲上升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连这种事都想帮忙,简直十分荒谬。 所以十次情况有九次都是他压低了嗓子问他们能不能滚开点,有人在门口守着他出不来……还有一次他烦了,问在外面徒劳的拧动门把手的莱茵,如果接下来他分化成了Omega是不是还得负责给他们生个孩子—— 不得不说那次的提问十分有效。 他记得问完之后门外瞬间就安静了,几秒后比及塔转身离开洗手间,莱茵则骂骂咧咧的把自己关到他的隔壁单间,加入处理小尴尬的队伍。 比较幽默的是那时候吴且还觉得并无多大问题:好兄弟之间,拿自己开开黄腔能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当他胡说八道时,另外一方完全存着真的这样想的心思。 早知道这样他能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所以呢?” 吴且突然开口。 “这算得偿所愿吗?” 被Alpha拉起来环在劲瘦腰间的腿抽出来,踩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不偏不正,正是前些天被玻璃捅出一个洞的地方—— 伤口太深,受伤的人也没有配合静养,所以哪怕是缝了针伤口也没有立刻愈合,被这么踩了一脚,说不疼那都是装模作样。 然而比及塔只是微微蹙眉,抬手握着那条不老实的腿,轻描淡写的拨开它……于是那只脚从他胸口滑落,又换了个方向,去踢他甚至还在流血的耳垂。 “什么得偿所愿?” 比及塔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冷静且冷酷。 伤口的刺痛时时刻刻刺激他的神经,血腥味在狭小的二人空间扩散开来…… 金发Alpha拉过Beta的腿,侧头亲吻他的脚踝,细密的吻一路往上,并冷着脸扯掉了他衬衫下最后的遮挡。 室内的温度不低,但吴且还是在瞬间的暴露后打了个寒颤。 但黑色瞳眸也只是一瞬间的震动后恢复了平静。 “那些特殊中场休息时间。” 吴且说。 “你总是和莱茵守在我的卫生间隔间外面,莱茵把想要进来挂在嘴边,你总是什么也不说……所以呢?那时候的你,想要什么?” 问出这句话那一刻,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更加紧绷。 比及塔暂时停下了动作,垂眸盯着身下黑发年轻人的脸,而后者坦然回视与面对,他从来不会收敛自己,学不会什么隐秘的挑衅。 双腿被拉开,折叠。 一根手指捅进去的时候吴且的额头直接被沁出了冷汗,他整个人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身体紧绷的后弯…… “唔……慢、慢点!” 妈的,技术那么差。 他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吊灯上的某个反光折射月光的地方,整个人安静的可怕,没有愤怒也没有反抗。 但很快的,他上方的人显然并不满意他这样的反应—— 故意挪开视线的脸被强行转回来,对视上那双绿色的眼睛,两人对视数秒后,比及塔将他拉了起来,变成坐在他怀里的姿势。 整个过程他的那根手指还在里面,伴随着全身重量压在上面,怀中的人条件反射似的弹了弹,他才慢吞吞恶意地勾了勾手指。 吴且恼羞成怒:“莱茵死了吗,你就不管他了?” “现在才顾左右言他是不是有些晚了?” Alpha伸出手细细摩挲他的脸—— “猜拳输了的是他,不然今晚换他抱着你,我被吊在澄心码头,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吴且想骂他变态,谁知道没来得及骂,对方就说出更加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谁让你怀上维赛家的崽子都一样,我们不计较这个。” 吴且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心满意足的一种,毕竟从侧面说明此时此刻抱着他的人是真的变态—— 在他身体里的手指多了一根,尽管两个人越贴越紧,两只雄性生物如此靠近足够让周遭的温度上升…… 但他还是本能的紧绷着抗拒对方还算有耐心的探索和事前准备。 脚趾都因此泛白的抠起。 而他的避让显然引起了Alpha的不满。 浆果的酸涩气息袭来时,冰凉的薄唇再次从上而下附身向他袭来,只是这一次的吻不再暴躁,或者急切,而是带着惩罚性的折磨人,对方慢条斯理地啃咬他的嘴唇,先是将他有些干涩的唇染湿,再用舌尖慢吞吞的撬开他的唇角。 明明前几天他的吻技还像狼一样,充满了弱肉强食的掠夺意味。 吴且被他折一番索吻亲的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大手穿过衬衫下摆,抚过他的背脊时,他浑身僵硬着不知道应该如何逃开—— 身体并不算过分的抗拒Alpha的触碰,但脑海里却清醒异常的告诉他,这个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比及塔的舌尖相比起他眼中的冰冷显然温暖得多,探进口腔后,就按照这几天得到的经验先造访里面的所有可能引起吴且呼吸频率变化的角落。 怀中的人难以控制的乱动了下,半跪坐在他腰上的两条腿徒劳的蹬了蹬,手指从扶着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抠进他的肩膀肌肉—— 说起来也蛮奇怪。 他的指甲也充满了他本人的气氛,那种外表看上去修剪圆润整齐,完全不能暴露出一丝丝的脾气,但实际上是坚韧的,这样抓起来也足够把人抓得鲜血直流。 疼痛和血腥味对于比及塔·维赛来说,从某种程度上比那种能提高人性能力的愚蠢药物梗来的提神。 酸涩变苦的浆果味道弥散在整个卧室,浓度前所未有的呛鼻,是这些天吴且天天浸泡着依然没有办法习惯的程度—— 混合着血腥味,这种可怕的程度甚至惊动到了楼下正在打牌的年轻Alpha。 小杰克三步并两步翻身上了二楼,想也不想推开二楼主卧,伸了个脑袋进来:“老大,可不兴撕票……” 房中床上的二人双双转过头,Beta黑色的瞳眸和唇边挂着的属于比及塔的血液,衬着那张白得惊人的脸,黑洞洞的看过来时,小杰克整个人僵在门边—— 还处于天真的AO恋或者AB也是男女比较好的青春期,少年Alpha伸头一看这场面立刻被血腥得口吐白沫,扭头撒腿就跑。 甚至不用比及塔邀请他“滚”。 短暂的打断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 胸口激烈起伏了下。 方才从房门口到床铺上你来我往的翻滚与缠斗带来的肾上腺素激增,影响效果还在,现在Alpha的心跳在胸腔中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让他想要将怀中的人拆之入腹。 两根手指的前期准备并不算顺利,哪怕他已经成功找到了能让怀中人生理性流下眼泪,颤抖的地方。 “别动。” 大手拍在柔软的软肉上,“啪”的一声。 吴且忍无可忍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想说他没办法忍得住不动,要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但他张口,却是用沙哑至极还显得有些迷茫的语气问:“几点了?” 比及塔·维赛显然不知道他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全当他和刚才提起莱茵一样,不过是在试图拖延时间。 Alpha收回那两根勤勤恳恳下稍微有点湿润的手指,倒是第一次在想怀中的人如果是Omega会更好,无论情愿不情愿,Omega会拜倒在他的信息素下,一切就会顺利很多—— 抱起吴且,他将他放在柔软的被褥里,又俯下身吻他的唇,哪怕现在他完完全全蓄势待发,热度昂扬到涨得发疼。 猎物就在嘴边时,他突然就不着急了。 看着黑发年轻人深深陷入纯白的羽绒被中,漆黑的头发早就凌乱不堪,几缕许久未搭理有些过长的发垂落在他的额间,遮住了部分他黑色的眼睛。 黑的黑,白的白,额外的触目惊心。 那张平日里温和又温驯偶尔露出锋芒的面容此时染满红晕,让人想狠狠给他一点不必要的教训——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被抬起腰的姿势,从背脊滑落。 比及塔压在他的身上,突然有了一点急躁,即将进入的触碰一瞬,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 原本好好的摆弄的腰往后缩了缩。 “等、等一下——!” 沙哑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 Alpha懒洋洋的掀起眼眸,好整以暇的看躺在他臂弯与胸膛之间的黑发年轻人还能有什么花样和名堂。 “你就这样进来吗?” 吴且看上去错愕,就好像他很不可理喻—— “想要我的命?次抛?用完这次就算了?” 通常情况下任何雄性生物都会觉得这是一种变奏式的恭维,但比及塔却下意识的无法忽视他语气中那种“有经验者”的发言味…… 莱茵确实不在乎。 虽然他也已经在极力劝说自己不要在乎。 强颜欢笑的说什么“不计较你过往的事”这种虚伪的事反而像个伪君子,抬起手细细摩挲黑发年轻人的面颊,一边也在慢吞吞的蹭他,看着他僵硬,看着他鸡皮疙瘩在月光下遍布全身…… “有什么想要指教的地方?” 感受着即将可能进入的地方温暖柔软,但正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闭合如前面的探索都是徒劳无功。 比及塔居高临下地看着黑发年轻人,几秒后,后者微微瞌下眼,黑色的双眸在稀碎额发的切割下视线变得好像有些朦胧—— 大概几十分钟前还在房门口像是大猫似的埋伏他,跟他甚至能有来有回过上几招甚至一度威胁到他性命的黑发Beta,此刻像是真正的意识到了威胁,乖顺的变回了趴在掌心的猫。 他的胳膊攀爬上了Alpha的脖子:“先标记我。” 比及塔有些诧异的眨眨眼:“什么?” “我说,先标记我。” 吴且翻过身,趴在床上,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沉闷。 “我腺体比一般的Beta退化程度低,能感觉到信息素注入体内的感觉,标记我的话,我可能会晕过去,但是也比被你硬上弄伤,疼晕过去好。” 吴且从Alpha进化异常失败的事,维赛双生子当然知道。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关于自己腺体的事—— 还能有这种功效? 低头看着Beta勾着脖子,完全没有任何生理常识或者是特殊性别该有的羞耻心一般,将洁白的颈脖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就好像是一场献祭。 “你怎么知道?” 指尖扫过那出平坦白皙的后颈皮肤,看着黑发年轻人因此被引发一系列的颤栗。 颤抖中黑发年轻人侧过脸来,挑衅的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听?” 比及塔却不被他挑衅。 伸手握着他的脸,强行让他对视上自己。 “你愿意让我标记你?” “……能别用我刚才在跟你求婚的语气问这个事吗?” 吴且拧着脖子,声音变得有点艰难,“咬屁股上还是咬脖子上无所谓,反正咬哪都是狂犬疫苗……我他妈一个Beta,你们谁有本事能永久标记我?” 比及塔放开了他,难得陷入沉默。 他在放走了赵恕的时候应该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被标记。 被进入。 “你囚禁我一个月,标记我一个月,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我还是我。” 吴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冷笑着说m。 “更何况你有本事囚禁我一个月吗,我怎么不信?” …… 大手从摩挲修长颈脖变成了抓取,就像是人类将天鹅从平静的湖泊水面抓着脖子拎起来—— 黑发Beta发出窒息的声音,却柔软的像是一滩液体一样被他拎起来,整个人半趴挂在他的手肘间。 属于Alpha的犬牙自原生牙后生出,蠢蠢欲动得牙根发痒,金发Alpha没有任何犹豫的第一时间低下头,咬破了他的脖子。 粗暴的尖牙刺破了皮肤,深深扎入已经退化的腺体,大量的信息素注入,浆果的酸涩融入了血液,血液好像因此而沸腾。 天鹅垂着颈脖,犹如濒死发出声声低鸣。 最烈的春药也不过如此。 Alpha的本能占据了一切,使得比及塔一下子忽略了怀中中的体温迅速异常升高,原本只是泛着浅浅血色的身体红得异常…… 那双黑亮的眸中在某次重重的抽搐后,眼球只剩下了黑色与红色,充血的毛细血管染红了眼白,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破裂。 熟悉的天旋地转和呕吐欲伴随着信息素的疯狂涌入而逐级上升,吴且开始反手本能的去推拒身后的人,但对方纹丝不动—— 他的推拒只换开了尖牙更深的刺入,使得他几乎要发出脆弱的哀鸣。 但吴且却没有。 他只是呼吸急促,胸膛像是破损的旧风箱徒劳起伏却只能吸入稀薄的空气,他眉心紧蹙,死死的咬着后槽牙—— 直到比及塔发现不对。 按照Beta前一秒的劝说,破坏后颈脖腺体的临时标记会让他放松甚至接纳,但事实上并没有,他只感觉到挂在他怀中的人越来越僵硬,滚烫。 滚烫到不正常。 他伸手翻过吴且,在看到对方的瞳孔有异样的扩散时,脸色骤变。 “哈。” 迷迷糊糊间,黑发年轻人努力睁开眼,欣赏了下悬在上空的Alpha那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俊脸。 嗓子紧绷,能说出话来好像已经算医学奇迹,有气无力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但是有些贱不犯,他真的会后悔终身。 “……骗到一条狗。” …… Alpha并不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软化,然后饥渴的化身成为吞噬一切的黑洞。 颈脖腺体与分泌相关信息素的大脑距离太近,猛烈的大量信息素灌入只会要了他们的命。 揽在吴且腰上的大手在想明白这一切后,瞬间收紧,在怀中的人发出那种疯狂又得逞的嘲讽笑声时,比及塔气得想要干脆就这么掐死他。 然而五根手指最终划过对方拼命吞咽的喉结,抬起了他的下巴—— 怀中人脑袋沉甸甸的无力被他托举,那黑眸目光涣散地与深绿色蕴涵怒意的双眸对视上。 “用死来威胁我?” 怀中的人因为喷洒在面颊上的灼热气息和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而颤抖,现在他就像一只脆弱的陶瓷,灌满了水,再多一滴都会碎裂。 “嗯嗯。” 汗津津的手蹭过Alpha紧绷的下颚。 “这才是最后的筹码。” …… 黑发年轻人语落,忽然从窗外响起了狂风螺旋桨卷过院子里爬藤植物的声音,嗡嗡震动着,一束强光从外照射进来。 紧接着,是毫不犹豫的开火声。 “突突”枪声伴随着一楼和二楼部分房间落地窗稀里哗啦的爆裂声—— 防弹玻璃又怎么样,再坚韧的玻璃抵挡不住无穷无尽的充足弹药。 …… 吴且紧绷的意识伴随着别墅在爆破猝然松懈。 他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几架直升机盘旋于别墅上空,楼下传来叫骂、掀桌和开火的声音。 在主卧的窗户被一整排弹药扫过“啪”“哗”如瀑布般爆裂开时,玻璃甚至飞溅到了床上。 抱着他的Alpha顺手掀了床单将他一裹的同时翻身下床,动作敏捷的套上睡袍,将他像是抱着孩童一般竖着抱在怀里—— 吴且坐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被青筋凸起的大手压在背上。 艰难的扭过头,恍惚的视线中,他只看到一架绳梯从直升机上垂落下来,手中拎着不知名重型枪械的高大身影挂在梯子上,伴随着绳梯在寒风中浪荡,那身影一跃而入,跨越将近二、三米的超长距离,稳稳落在破碎一地的玻璃中央。 背着光,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极度的情绪拉扯,肾上腺数狂飙到了一个极限高度,他恍惚的想着怎么没有听见执法者警笛的声音,那他妈谁家好人救援是开着直升机扛着AK进来的? ——所以来的是谁? 一瞬间猜到来的可能是找维赛兄弟落井下石寻仇的另一伙人,他两眼发黑,原本只是挂在比及塔的身上,在那高大黑影扛着枪越发逼近时,他逃避似的转了转身,非常分得清是非的用双手抱住了金发Alpha的脖子。 但是数秒之后,他的脑海在信息素拉扯与冲撞带来的混沌与剧痛中偶得一丝清明。 就像是一道雷劈进脑海。 他放开了依偎着的Alpha,回过头去看站在一地碎玻璃与黑洞下的闯入者——那身影杀气腾腾,偶得一丝光晃过其肩,分不清是狼眼手电还是月光,白惨惨的晃眼人。 他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枪声,寒风呼啸声,直升机螺旋桨的嘈杂在周围萦绕,身后是恶狼带着血腥的灼热喘息在耳廓—— 枪与狼,与他同时困于这一夜的江城。 吴且却只是拧着脖子看着站在黑暗中的那个人。 当他回过神来前,他拼命挣脱比及塔的怀抱与束缚,先是像那道始终一言不发的黑影迈出一步…… 然后他奔跑起来。 以冲刺的力道,像是要把屹立在那的人一同撞飞,当他一跃而起,踩着玻璃碎片的边缘起跳,黑暗中那人抬起头,张开了双臂。 冰冷的冬夜,只着一件薄衬衫的黑发年轻人跌撞落入冰冷而结实的怀抱,脸贴着粗糙的防弹马甲,他嗅到浓烈的汗味,血腥味,还有硝烟的味道。 视线已经被汗水和临时标记的信息素对冲流下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他伸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摸索揽着他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房间。 怀抱黑发Beta的人在被狠狠地挠了下下巴后,退出了包围圈,找了个房间的角落,抬手捏住怀中人的下巴往上扳。 说来也奇怪,在他的指尖碰到意识已经濒临崩塌的黑发年轻人时,原本还躁动不安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 好几天没能吐出来的名字,一时间在舌尖都好像变得陌生。 “赵归璞?” 那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一种呆头呆脑的愣怔,像是全身心放下防备后大脑停止运作的产物。 冰手臂收紧了力道,吴且滚烫的脸贴在对方冰冷的胸膛,他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喟叹,是梦中都会吃现的声音。 “是我。” 熟悉的薄唇带着温热与柔软落下,先是落在黑发Beta因为不确定和疲倦不断扇动的睫毛上,然后是眼睛,鼻尖,最后才是唇上。 没有信息素再给他增加负担,这种时候也极力收敛好了自己的味道,男人只是一味的用有些干裂起皮的唇轻蹭怀中人的面颊。 珍而重之地让吻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落下。 第124章 X味爱人 这一晚的江城比想象中忙碌许多。 当雇佣兵打扫完战场,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血液,执法者的车才哇哇的赶到。 四辆挂着警号的车停在别墅前,裴擒下了车,身上连一件防弹衣都没穿,看着被直升机螺旋桨吹得东倒西歪的庭院的树,无语凝噎半晌。 他拨通一个号码,那边接起来。 裴擒说:“这些年老子奉公廉洁,出生入死,立功无数拼了命爬那么高,是为了在接近四十岁高龄的某个寒冬夜里从床上爬起来给你搭台唱戏吗吗?” 对面那边沉默了下,大概是一晚上的折腾最终得偿所愿,嗓音疲惫中隐约藏着一丝放松:“我年年缴那么多税,就是为了看你为人民服务啊,裴sir。” 裴擒听着赵归璞声音正常,跟着放下心。 挥了挥手,同样一堆没有穿防弹衣的执法者从车上下来,如鱼贯入列队进入别墅,为一场不会有破案可能的绑架案调查取证。 裴擒问赵归璞:“你现在在哪?” 赵归璞:“挨你骂完,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挨骂。” 裴擒:“?” 裴擒困惑的沉默中,就听见从赵归璞的电话里,传来费裕明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说赵总,谈恋爱搞得那么血腥你就应该单身一辈子的,我代表吴老兄反对你个瘟神和他崽在一起。 裴擒:“……” 赵归璞:“听到了?” 裴擒:“阿且怎么样?” 赵归璞那边传来沙沙的衣服摩挲的声音,手机的声音忽远忽近,大概是男人手里有什么重物保持一个姿势手酸了,把手机换了个手持。 “在我怀里,活着。我也活着,虽然我死了也轮不到你。” 裴擒默了下,心想那么自信,想必是吴文雄人还没杀到医院。 “那对烫手山芋呢?” 赵归璞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干巴巴地扔下一句“在我律师到之前我无可奉告”,扔下气得七窍生烟的裴sir,挂掉了电话。 …… 一纶橙色的光芒笼罩在即将散去的黑夜中即将诞生。 借着夜色,烈焰中熏黑残破的货船赶在媒体来到前悄无声息的驶出港口,船头象征着船主身份的鸢尾花几乎不可辨认其原型。 中型船体如全速于海面乘风破浪,很快便驶入公海区内—— 比及塔·维赛站在甲板上,碧绿的瞳眸看着漆黑一片的汪洋,在他身后,或新鲜或者干涩的血流劲透了甲板。 「真狼狈啊,莱茵,搞成这样。」 一身肮脏的西装衬衫,一头平日璀璨的金发在这一刻好像失去了光泽,然而本应该算被狼狈驱逐的Alpha靠在船舷,阴郁的眼中布满阴云,脸上却挂着笑。 比及塔·维赛垂眸看着血泊中央躺着的人,全身多处骨折,肩膀上的枪伤已经发生溃烂,若非此时冬季可能可以长出蛆来…… 浑身因为发炎的高热,白色的皮肤被染红一片。 他没死。 莱茵·维赛在血泊中翻了个身:“这次……是你搞砸了,妈的,痛死了——白痛了!” 比及塔眨眨眼,对于弟弟的指责倒是无言反驳,眸中暗流涌动。 如出一辙的两张脸于船只乘风破浪中相对无言,直到当船正式进入公海,突然听见身后有另一条船只的动静—— 那船载着风,如晨光熹微的海雾中似幽灵船只,因为高速行驶,整条船发出“嘎吱”不祥的声响。 猛然出现的船只体型相对较小,比及塔弯腰看了看却无一丝诧异,眼中的风浪平息,仿佛做好了准备即将迎来的是一场盛宴而非毁灭。 “轰隆——” 剧烈的撞击夹杂着冰冷的疯狂,整个货船被撞得猛烈摇晃,船体受损,船上的报警器发出震天的乱响,打破这一日清晨的宁静! 船头深深扎入货船,另一只船只几乎也是受损程度同样严重的四分五裂。 比及塔勾首望去,正好与另一只船船舱内的执舵者四目相对—— 只着白色背心和方便活动的运动裤,男人放开了船舵,在两条船的报警器与碰撞摩擦产生的硝烟中离开驾驶舱,伫立船头。 隔着海雾,顶级Alpha间无声的骇人对峙,让滔天的寒意在空气中蔓延,铺散。 日出总是拥有肉眼可见的速度,当无数的东南亚外貌特征的雇佣兵挂绳梯利落翻上开始下沉的货船,海平线被初生的阳光染成了淡金色。 赵归璞站在赵氏这艘即将沉没于惊涛骇浪间的货船甲板上,海风撩起他额前几缕垂落的发,眼神与一触即发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 他微微抬手,立刻两名雇佣兵将捆缚着双手的金发Alpha推搡到船边。 双生子即使在此刻也保持着惊人的相似—— 同样充满执念与疯狂的绿色瞳眸齐刷刷的紧盯着赵归璞。 不同于陷落于穷途末路时人类该有的崩溃情绪,在大洋彼岸,更早几年便于黑白两道名声大噪的双生子在关键时刻显现出了他们的疯狂…… 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落,莱茵·维赛发出嗤笑的声音:“愿赌服输,赵先生。” 这是一对连犯罪都会永远默契配合的双胞胎。 “可谁知道下一次呢?” “阿且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他是Beta,这就是上帝的指引。” 比及塔轻声说,嘴角上扬,露出了清晰的笑容。 “而我们在他心中永远不可磨灭存在,即使我们死了,他的梦里也会出现我们的身影。” 莱茵说:“正如他在我们心中,已经是血液中流淌着我们信息素味道的气息……你永远无法抹去。” 赵归璞耐着性子等他们说完。 与此同时,船体发出“嘎吱”一声不堪负重的声响,搭在船舷边,男人的手指尖曲起,有规律轻轻敲击金属结构—— 数秒后,他微微颔首,数名雇佣兵转身在货船上摸索,伴随着他们明显早已有准备的操作,一个锈迹斑斑的防鲨笼吊起,悬在船舷外。 被捆绑住双手,双生子前所未有狼狈的被一些雇佣兵压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金发在推搡间凌乱,将他们分开推入笼中时,赵归璞叫了停。 海风将甲板上信息素的对冲吹散,顶级Alpha的眼神在空气中交织,那种沉寂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拥挤的铁笼中,双生子不得不佝偻身躯憋屈的紧贴,如同连体婴般站在一起……即使在如此绝望的处境中,他们眸中始终闪烁着扭曲的放肆。 “天无绝人之路嘛,维赛先生“”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在初生阳光中,金属钥匙微光。 “这是笼子的钥匙,用钥匙打开笼子,只需要三秒。” 他平静地说,“一小时后,笼子才会沉到海底……” 他停顿了一下,当注意到那碧绿的眼睛森森锁定他,盯着他,他笑了笑。 “正如比及塔先生所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赵归璞走到笼边,从牢笼缝隙伸进手,巨大的力量爆发,轻而易举的一把将莱茵·维赛拖到了自己的跟前—— 在对方沾满血色的英俊面容因为栏杆的挤压变形,喉咙里发出犹如野兽般充满侵略性和恨意的低低咆哮。 从头至尾男人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他将银钥匙塞入那只被掏走义眼后,空空如也只剩一个黑洞的眼眶内。 “别说我没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缩回手,赵先生神色懒散的怕掉已经很脏的衬衫袖子上蹭的铁锈,又搓掉指尖沾上的血咖。” 笼子缓缓降下,当海平面上,一纶火红的新日完全升起,冰冷的海水已经漫到双生子的脚踝。 ……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 病房中,电视机开着。 今日早间新闻,电台镜头下,身着正装的成熟Alpha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渣没来得及及时处理,眼底淡乌青显示着他的疲惫。 新闻标题“澄心码头装卸集装箱区失火,澄心码头项目新任董事召开记者会”的标题迅速略过。 完全没有滤镜的无情大镜头下,人们印象中总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于高处睥睨风云的赵氏掌权人肉眼可见的带着疲惫…… 台下,记者提问是否凌晨知道失火消息变赶到现场,因此一夜未睡显得疲惫。 台上,男人笑了笑,说他岂止一夜未睡。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在场记者们面面相觑…… 此时又有另一个角落的记者举手提问,并拿出了昨日附近居民拍下的影像,说是有人拍到吊塔上吊着个人,怀疑昨夜码头失火乃是帮派私斗,请问赵先生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镜头下,赵归璞的每一丝面部表情都被清晰捕捉,浅褐色的瞳眸稍一停顿后,眼角一弯,露出一些笑意。 “我到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种事,可能是电脑合成吧,昨晚的月亮确实很圆。” 采访席位上,男人嗓音低沉磁性。 “做的不错,还蛮有艺术性的。” 声音从电视中传来好像有些失真,也可能是病房的设备老旧,电视的音箱出现了问题,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放在桌子上响起的手机铃声,突兀的打断了电视发出的声响,在病房中异常的具有存在感。 电话响了好多声,过了好一会儿,一只还挂着流淌药水的点滴的手才覆盖上去……面色苍白的黑发年轻人放下遥控器,接起手机,哑着嗓音“喂”了一声。 “午餐吃什么?”电话里,吴文雄粗着嗓子,“你那个不着调的老公开完记者发布会跑到哪里去了?” “老爸。” 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吴且垂下睫毛。 “你跟他一起参加的记者发布会,结果人没看住,打电话问我要?” 手机那边,吴文雄沉默了下,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无语:“你妈说你只能吃粥,海鲜——” 吴且“嘶”了声。 吴文雄:“哈?” 吴且:“海鲜发的啊,你想我早点走?” 电话里头,吴文雄“嘿”了声表示晦气,又跟吴且抱怨赵归璞不靠谱,一大早开完记者会就跑了,丢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他们这些人收拾,维赛兄弟被他亲自押着送上船,坐着飞机来的硬是要从海上送走,好难猜这个赵姓活阎王想干点什么,你猜他们的船能不能开出这片海…… 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 吴且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突然,放在病床头的桌子动了动,从下面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立刻坐了起来,整个人苍白的面颊上浮上一丝丝不正常的血色,手伸到了桌子下。 电话被他三言两语的敷衍着挂断。 吴且掀开了被子,指尖插入男人的短发中揉了揉,问他现在撞到哪了没? 被吴文雄心急火燎找了一早上的男人此时正藏在吴且的病床上,身上还穿着清晨新闻发布会那身正装,外套脱了,领带不翼而飞,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头发也蹭的有点乱。 赵归璞没搭理吴且的提问,只是自顾自将给自己揉着脑袋的手从头上摘下来,拉到眼旁边看了看,随后挑开他的手,放回床边,淡道:“乱动什么,一会回血了。” “……” “要把维赛双生子从海上送走是你老爸的主意,这老头在电话里跟你睁眼造什么谣……他今天下午会就收到我的律师函。” 一脸义正辞严的说完,男人低下头,继续做他的活。 阳光从病房的窗户外洒入,一个十足的冬日艳阳天,驱散了江城连续好几日的阴霾。 吴且猛地倒吸两口气,顾不上手机微信还在噼里啪啦往外弹着微信,微信中老父亲接连发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一个两个不是搞失踪就是挂电话—— 手机从指尖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屏幕摔裂,也无人理会。 病床上,吴且一低头就可以借着阳光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病号服被拉到膝盖,而他双腿打开…… 早晨新闻上那个被所有人视作江城头顶那片天的人,此时正埋首于他腿间辛勤劳动的画面。 这画面刺激的他气血奔涌—— 没有打点滴那边手摁在男人的头上,抓住他的头发,说不清楚是要把他拉开还是摁向自己…… “呜。” 从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黑发年轻人的呼吸越来越急,原本毫无血色的面颊从有一点儿血色到现在完全涨红。 “小吴老师,烦请控制一下情绪。” 听到头顶传来的细微响动,男人抬起手一把摁住他乱踢的脚踝,大手一路上滑又掐住他的腿根…… 抬起头,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像白日里贪足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你现在一激动,病房里到处都是那股烂水果的味道。” 他说完,不等吴且骂人,低下头张口,给了他完全不能开口的致命一击—— 吴且到了嘴边的脏话尽数化作惊叫声,紧接着浑身如同触电般狂抖,肩膀猛地蜷缩僵硬一瞬,他瞳孔猛然缩聚又涣散。 身体如同脱力,重重倒向身后靠枕,柔软的额发被一点汗黏在额头上,黑发年轻人气喘吁吁。 目光完全懒散下来,黑色的瞳眸在阳光下都显得没有那么多神采奕奕的精神,抬起汗津津的手将中央暖气调低一些温度,他顺手将遥控器扔向床边的人—— 床边,男人刚刚坐直身体,正动作优雅的折起一张餐巾纸将唇边的液体擦掉。 看也不看抬手接下遥控器,赵归璞笑道:“怎么还过河拆桥?” “你才烂水果味……赵归璞,要是费医生知道你大中午的,觉也不睡,来我这个Alpha信息素过敏的病号房里就为了干这种事——” 话还未落,身着病号服的黑发Beta就被拎起来放到男人的腿上。 坚硬的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 冰凉高挺的鼻尖绕过修长的颈脖,仔仔细细的去嗅他后颈那处红肿—— 嗅着嗅着已经皱眉,然而纵然眉心夹得死紧,他却还是伸出舌尖一下又一下的舔舐那处被别的Alpha咬出来的痕迹。 依然是不带任何自己信息素的,只是单纯的舔舐。 吴且被他舔得后颈又痒又疼,病号服在挣扎中拉开了些,男人下巴的胡渣一下下刮在他肩膀的皮肤上,蹭出一片红…… “等、等下!赵归璞……别舔,别舔了——哎呀!” 男人停顿了下,认真分辨了下,发现吴且拒绝的语气很不坚定。 所以三秒后,他低下头继续舔。 吴且被他搞到没脾气,抬手去推他的脑袋,无奈又被弄得痒到想笑:“你他妈怎么像条狗似的?!” 赵归璞低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语出惊人:“确实像吧,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主动伸出舌头在这舔屎——” 吴且:“……” 吴且:“…………” 吴且:“……………………” 谁?你骂谁?! 吴且张了张嘴,难以置信这个人居然敢对脆弱创伤、誓死捍卫贞操的自己讲话那么难听,正搜刮脑海中最难听的脏话准备骂人…… 这时候,下巴被固定住,那个口口声声骂他烂水果味的男人又口是心非一般凑上来亲他。 黑发年轻人猝不及防被亲得后仰,身体摇摇晃晃的差点从男人腿上滑落—— 旁边挂着点滴瓶的架子发出一声可怕的位移声,这在赵归璞听来四舍五入和费裕明的咆哮前奏没有两样,他连忙收紧了揽在怀中人腰上的手臂,脚下稳住,将他固定在自己腿上,坐稳。 这才慢吞吞的换了个姿势。 吴且的背抵住身后柔软的羽绒枕头,下一秒男人的唇舌便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 两人唇齿交缠,血腥味,汗味,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钻入鼻腔,又扩散—— 最终,蒸腾的暧昧热气,同唇舌尖交换的水声房间每个角落。 “……赵归璞,你身上比较臭,像是下海捞了鱼,那些记者没发现吗?” “有刷牙了,还洗了脸,应该没发现。” 吴且被他亲得浑浑噩噩,喘息着,白皙的脸上一扫病气。 挣扎着睁开被这暧昧气氛弄得迷糊的双眼,猝不及防的跌入一双深邃眸中,男人正一边深吻他,却睁着眼,如鹰隼般盯着他。 许久,他抬手摸摸黑发年轻人被亲的泛红水光潋滟的唇瓣,突然开口:“把你关起来算了。” 吴且不怕他眼中闪烁的阴郁。 只是经过方才一系列的亲近,他暂时没力气说话,只是抬起手,警告似的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示意他大庭广众、公共场所,不要发疯。 男人蹭过来,再次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 力道没轻没重,也不知道几天没睡的人哪来的那么好力气,勒得吴且肋骨生疼。 然而尽管如此,被抱的快要被活生生抱死的人,却徒然生出拱在他颈脖间那颗偏执又沉默的脑袋才是真的好可怜的幻觉。 挂着点滴的手抬起来,胶管摇摇晃晃,针头处真是回了一小节深色的血…… 黑发年轻人将手插入拱在自己怀中人的头发,顺着发间捋了捋。 “……赵归璞。” “嗯。” “这么在意啊?” “……生理性在意。” “那我要是个Omega可怎么办,被终身标记怕不是只能把腺体挖了,听说那个手术违法的,还很血腥,搞不好我就死了……要是不舍得我死那你岂不是就得——” 吃醋吃一辈子。 “抱着屎味爱人睡一辈子。” “……” “那蛮残忍,最好不要……回去用柚子叶给你驱一驱吧,以后少沾变态。” “……” “行不行?” “行是行……就不怕把你自己驱走?” “……” 第125章 终章其一:吴且 就像普通人至今未知1999年一月一日真的爆发过全人类对外自卫还击战,也不知道在同一天,还有一群自称「天龙」和「地龙」的疯子在东京铁塔杀了个你死我活。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总是照过。 对于江城绝大多数人们来说,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在他们忙碌于朝九晚五时,在江城曾经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绑架案。 人们只知道赵家现任掌权人曾经登报与吴家Beta少爷公布过婚期,后来到了日子前一天,婚约取消了,择日再定。 未知全貌,let's造谣。 于是流言蜚语开始往外飘。 江城人婚嫁喜丧登报的传统百年皆有,登报其实相当于一个公示期,就像婚礼当日牧师象征性的问一问新娘是否愿意嫁,新郎是否愿意娶,问完之后还要问问现场的亲朋好友是否同意这对新人结为夫妻—— 正常情况下,「愿意」和「愿意」和「同意」三次流程走一走不超过五分钟。 但Drama的电视剧总是这么演的,到了关键时候,总有一个不长眼的臭小子闯进婚礼现场,高呼一声:“我不同意。” 流言蜚语中,赵恕成了那个臭小子。 ——传说吴家Beta小少爷最开始是要和赵氏小公子联姻捏,但是赵氏小公子有了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之眼的Omega,不愿意…… ——赵家和吴家都深度商业捆绑了,这事儿没法收场了,赵归璞没办法,只能自己下场。 ——哇,大伯哥上位后,赵氏小少爷又不高兴了,又想把自己的前未婚夫要回来…… ——后来呢后来呢? ——赵归璞就这么一个弟弟,那咋可能还会为一个外人同弟弟置气,所以后来订婚又取消了呗! ——那赵归璞是一点没把吴家少爷当回事呢? ——应该是吧,你看他把谁当回事过? ——赵归璞根本没有心嘛! ——呜呜呜,他们成功人士都是这样的。 ……不幸的是,这狗血八卦愣是在江城上空飘了三天,才飘到赵归璞耳朵里。 一切还归咎于这一天早上,跟着老板休假了三天并且不准备问他干了什么要休这么多天的蒋尾秘书终于准备上班,他老公一边给他递公文包,一边捂住女儿的耳朵,对他说:“你老板怎么这么渣的,你放心,并不是所有的Alpha都是这种烂人。” 蒋尾:“?” 蒋尾站在家里玄关,多用了五分钟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 然后在去机场的路上,用了三分钟尽量委婉的将这个故事转告给了他的老板。 但是“对吴家少爷始乱终弃、当个物件、用完就丢的渣男”这种词一时半会没找到委婉的替代词,于是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赵归璞沉默了下,然后说:“听到了吗?” 蒋尾心想听到什么。 下一秒就看到他的老板把手机从身侧拿了起来,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且不是一般的通话中,还是视频语音,电话那边吴且一头黑发在阳光下非常闪耀雀跃,这会儿看上去正坐在一辆大巴车上,脑袋靠着窗,一脸懒散。 手机屏幕翻过来,吴且跟有点尴尬的蒋尾打了个招呼。 “小吴老师,这么早去哪啊?”蒋尾没话找话。 吴且笑了笑,说了个隔壁城市的名字。 噢,明天是红铁高中的全国赛冠军场,狗血八卦中的另一个主角早早就把邀请函送到了吴且的手上。 比赛地在隔壁临江市,球队和随行邀请人员都提前一天出发。 赵归璞没准备充当秘书和自己未婚夫之间的手机支架,脸色淡淡的把手机转回来,对准自己的脸,又问了吴且一遍:“问你话,听到蒋尾骂我什么了吗?” 蒋尾:“?????” 我不是。我没有。 手机里吴且“呃”了声,看上去神色恹恹完全懒得哄,昨晚睡觉之前因为争执某件事所以没有互相道晚安,今天早上他差点都不想接赵归璞的电话。 相处那么久吴且真的有点了解赵归璞,比如当他想找事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表情—— 是股山雨欲来的味道,不难猜想他又要借题发作。 吴且抬起手调整了下脸上的围巾,大巴车里暖气很足所以他取了下来,阳光下修长的颈脖暴露在像素很不错的手机屏幕上,脖子中间还有一个某人肆无忌惮留下来的痕迹。 “你想说什么?”他语气严肃的问。 “因为我们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太少,所以才会有这种负面的舆论。”赵归璞说。 “有什么关系?”吴且用完全无所谓到让人牙痒痒的语气道,“你又不是江城市长,还要在意这种事。” “企业形象。” 赵归璞打开电脑敲了敲,然后告诉吴且,“你有没有证券APP ,打开看一眼,赵氏环球航运今天开盘就跌三个点。” 吴且那边安静了下,在蒋尾无声的叹息中,还真被唬得问旁边的人借手机看了眼,看完之后沉默了下,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没骂人:“今天整个船舶版块跌两个点,一千多个股就一只新股是红的,你在叫什么?” 赵归璞:“……” 骗不到他。 赵归璞:“你就不能——” “昨晚气象局就预告了今明两天会有台风,你准备怎么坐着飞机穿越整个台风眼从出差的地方到临江市?” “可以开车。” “大哥,坐飞机都得两个小时的距离,等你开到球赛都打完了。” “踩着比赛终哨声给你送束花岂不是更加浪漫。” “又不是我打。”吴且说,“而且万一输了我会想把花扔回你的脸上。” 他话一落,手机那边立刻传来红铁中学篮球队各位像是返祖的抗议叫声,一片两岸猿声啼不住。 其中夹杂着赵恕由远而近的声音,非常不客气的问你又在和我哥打电话是不是,连体婴吗三秒都不能分开。 虽然客观事实上已经不是老师了,但体感上吴且还是觉得自己是老师,被这样嘲笑有点心虚,找了个理由挂了赵归璞的电话。 但是挂完之后又给他发了一串的表情包,最后来了句要不还是我抱着花后天去机场给你接机。 台风天机场航班本来大概率就不会飞,这种事并不是赵归璞说的算的,所以在小吴老师一哄再哄中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放下手机转头问蒋尾,要不要请《江城晚报》的娱记来对着吴且来接机给他送花的镜头大拍特拍。 蒋尾说那也太做作了,老板,欲盖弥彰是不对的。 …… 红铁中学对阵的是宜城附高。 在历史的对战中,红铁中学未尝胜绩,最近的一次训练赛跟他们也是“73:77”的成绩,这样孙迷都欢天喜地的开了庆功宴。 尽管一路走来红铁中学今非昔比,但是面对宜城附高,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比赛开始的时候吴且坐在上方VIP观众席,抱着胳膊试图冷静的看比赛,但五分钟后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做到置身事外,满脑子只有看到队伍的问题—— 首先是因为赵恕几天前才受了伤,哪怕是现代治疗技术超高外加S级Alpha惊人的修复能力,但还是影响了他的发挥。 在与对方的大前锋抗衡的情况下他不再占据优势,挡拆防守都很吃力; 在大前锋无法很好的禁区争球时,队伍核心就乱了,从一开始的猛烈进攻消耗体能却没有带来很好的效果,开始无形转化变成防守反击,进攻过于零散,被宜城附高的无限换防拆解; 队员无论是体能还是心理上的消耗都过大,几乎打得束手束脚。 俗话说得好,三个小差池换一个血崩。 红铁中学似乎开始无声的一步步走向败局。 比赛进行到第二小节中间,比分来到“52:38”,宜城附高大比分领先。 “抱歉让让。” 身着宜城附高校服的学生礼貌的对坐在中间的黑发年轻人小声请求让道,后者显得有些慢半拍的将目光从赛场上拿开,抬起头,这才发现观众席上刚开始都很激动的人们甚至开始三三两两结伴去上厕所。 哪有电影一开始就进入爆米花时间? 比赛第二小节结束,上完厕所回来的宜城附高的学生发现刚开始很沉迷看比赛的黑发年轻人这会儿低着头在玩手机—— 从他的屏幕上看,他正在给人扣字小作文。 【吴且:下半场必须简化进攻,集中优势。】 【吴且:精神气都打散了,还拿什么赢?】 【吴且:都这样了还怕什么?不如放手一搏,防守端要赌,不要再害怕他们进球,大前锋不中用打不了防守反击,就以进攻作为最好的发急,他们拿不到球就不会进球。】 【吴且:他们的小前锋并不如裴顷宇,大比例得分靠大前锋抢断——控球后卫——得分后卫,放生小前锋让他自由活动,把所有动力都投入到掐死他们的发动机上,把资源给裴顷宇和高凡,接下来我们需要很多个三分。】 发完小作文,吴且盯着“我们”两个字看了很久。 直到三十秒后,脚底下串出来一个赵恕,叉着腰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观众席。 然后出现的是裴顷宇,然后是陆嘉宁,然后是高凡和王佳佳。 观众席上的所有人一脸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没搞懂红铁中学的首发一个个出现要吃人一样的看着观众席在搞什么鬼。 直到红铁中学主教练也出现了,他仰着脑袋隔空与观众席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像小学生一样挺直的黑发年轻人四目相对。 半晌。 孙迷对着吴且喊:“你要是很有话要说,能不能他妈的坐下来?” 观众席上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黑发年轻人的身上。 他看似有一点点不太自在的摇晃了下,片刻后,握拳放在膝盖上的手展开默默擦了擦汗。他说:“噢。” 吴且站了起来,坐到了红铁中学的教练席上。 …… “那是谁啊?” “不知道。” “埃?” 宜城附高的学生说。 “今天这场的怪人好多,刚才我去上厕所,还看一个叔叔——” …… 【吴且:「图片」。】 【ZHAO:是会被你把花扔到脸上的比分,发过来是提醒我送玫瑰的话刺要剔干净?】 【吴且:……】 【吴且:就是给你看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 【ZHAO:航班取消了:)】 【ZHAO:就算是私人飞机也不能起飞,我都选好了可以给我蹭个位置的好心人。】 【ZHAO:高速公路也封路了。】 【ZHAO: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安慰你,能不能忍一忍到我到了再哭?】 【吴且:=_=】 【ZHAO:?】 【吴且:还没输!】 【ZHAO:哈哈,好!】 下半场比赛开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到了身着卫衣和牛仔裤,看上去非常外行的黑发年轻人跟前。 裁判的中场休息哨声即将结束的预备哨声中他正不急不慢的跟每一个人讲话。 他告诉王佳佳,把球给高凡,在对方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先做几个三分。 他告诉高凡,如果篮下有机会就上,没有就找底角的裴顷宇。 他告诉陆嘉宁,抢篮板,要打防守反击。 最后,吴且捉住了准备往场上走的赵恕,对他说:“你去做诱饵,不要急着主动进攻。” 另一只手捉住了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裴顷宇:“如果你接到球,不要投,看赵恕的跑位。” 几乎每一个人都安排到位后,下半场开始了。 第一次进攻,人们只看到球场边,有一个身影跟着球场上的球员移动,他高举自己的手比了个“1”的手势。 与此同时,赵恕在轴区稳稳接住了球,吸引包夹后几乎是没有跑动,借助身高优势反手转给王佳佳。 王佳佳给球三分线外的高凡。 三分球进。 场边爆发出欢呼声的时候,宜城附高的球员面面相觑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沿用上半场死盯赵恕的战术,最终发现自家的一个位置被放生,给红铁中学创造四打三的机会。 每一个位置都发挥了该有的职能,而在场边伴随着运动员奔跑的黑发年轻人从始至终在规则内沉默寡言,只是不停的变化手势提醒场上的人们战术—— 完全体现了他对球员能力的精准拿捏。 红铁中学从散乱的进攻被重新组织,一瞬间好像每个人都做了场边那个人的提线木偶,当他动动手指给出指令,队伍就能够进球。 …… 比赛来到最后30秒,电子屏幕上的分数定格在“99:101”这个分数,宜城附高暂时领先。 计时器无情地一秒一秒倒计时。 整场的气氛进入白热化,双方的拉拉队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热火朝天的球场安静的吓人,只有篮球拍击以及球鞋底部摩擦地面的希刺耳声音。 球权给到红铁中学,站在线外持球,大滴的汗从裴顷宇的下巴滴落,滴到篮球上。 吴且停止了跑动,他站在场边,微微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也有一些些气喘—— 除此之外,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视线不受控制的一次又一次投向比分牌,红色的比分刺目,刺得他太阳穴也要突突跳动。 整个下半场,红铁中学频繁的三分战术彻底被宜城附高识破,球在传导过程不断收到干扰,最终勉强回给高凡,高凡被死死罩住,时间仅剩15秒! 距离太远了,高凡不可能一路运球攻入投出这个三分! 就在绝望边缘,突然高凡听见吴且的声音拔高,高呼一声:“赵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一记长传球扔出去,禁区篮筐下,赵恕稳稳接球,而此时,对方大前锋的长臂已封到眼前—— 赵恕高高跃起,与此同时对方下意识出手去拦,但此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已经来不及了,球被重重灌入篮筐的同时,赵恕被对方撞飞! “哐!” 巨响中,裁判的哨声响了,防守犯规,进球有效,二分加罚球! 场馆在瞬间的死寂后突然又红铁中学主坐席那边掀起被狂喜的呐喊,那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房顶! 惊天动地的掌声中,赵恕一瘸一拐从场边爬起来,罚球线站稳,后仰跳投,球进。 在球投出的一瞬,少年Alpha便没有在看进球的结果,而是转头就向着场边站着的身影奔去—— 比赛终赛哨声响起,比分定格在“102:101”的分数上,红铁中学作为本届黑马,拿下冠军胜局已定的瞬间,赵恕一把将站在场边的黑发Beta抱了起来! “我说过的。” 少年的嗓音沙哑,因为疲惫和高昂的情绪好像变得没有那么清晰。 “你可以是每一个人。” 聚光灯下,好像是《狮子王》里被猴子举起来的辛巴,黑发年轻人被高高举起来—— 很快的,一大堆复杂的Alpha信息素夹杂着汗液将他淹没。 蜂拥而来的少年们簇拥着他,将他高高托举,在他完全茫然又慌张的错乱中,看见观众席上,手上捧着一大束玫瑰,西装革履站在那的高大身影缓步走下。 那个口口声声说航班取消的人莫名其妙出现了。 很惹眼的抱着一大束红色的玫瑰站在场边,唇角浅浅勾起,和孙迷站在一起,直到少年们将吴且两只脚不占地的运回他的身边。 巨大的花束和冠军的奖杯一起落在了吴且的怀中。 吴且只来得及看见一片兵荒马乱中,赵归璞伸出一根手指,挑开赵恕挂在他肩膀上的汗津津的手臂。 “好了。把嫂子还给哥哥。” …… 新年礼物提前到账,回江城准备过年前,赵先生自掏腰包宴请整个篮球队所有人进行三天两夜的温泉之旅。 虽然夹带私货严重。 台风过境,天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水从屋檐落下落到温热的温泉水中,空气里硫磺的味道好似有一些被雨水的腥驱散。 屋檐下,身着浴袍的黑发年轻人坐在水雾弥漫的温泉池边,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身后的推拉门被拉开,另一个暖烘烘且坚硬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坐下,然后轻而易举的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已经对这样的亲密接触非常习惯,在身后的人带着笑意地喊他“小吴老师”的时候,被叫到名字的人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转头去亲他的唇角…… 赵归璞笑纳了这个难得主动的吻,对于前两天吴且坚决反对他来临江市这件事暂且不计前嫌。 两人顺势倒在廊下木地板上,趴在男人身上,吴且的手非常自然的伸入他的浴袍,压在他鼓囊囊手感很好的胸肌上。 “不是来不了?” “不想再听外面的人说我们感情破裂,所以顶起脚尖在台风来之前处理完了公务,赶在高速封路前,提前开车过来了。” 吴且“噢”了声,任由男人的指尖握着他的后脑勺,就像他在家撸猫似的轻轻摩挲他的头发。 “幸好来了,没有错过小吴老师做教练摆弄那些毛崽子的样子。” 压在胸膛上的下巴抬了抬,黑发年轻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那双黑色瞳眸一瞬间闪烁着胜负欲:“怎么样?” 赵归璞低头亲啄他的唇角:“赵恕看上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没有当众亲你。” “……”吴且嘴巴无声嘟囔几句,大概是在骂男人无聊,“我都说了,还没输。” “嗯嗯。因为我在看。” “……你没来也不会输。” 赵归璞低头看着怀中坐着的黑发年轻人认真且较真的脸,想的都是快过年了得奖励自己一下比如把未婚夫拆之入腹。 这么想的时候也这么做了,细碎的吻不断的落在这张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的要命的脸上—— 浴袍滑落时,雨势变得更大,两人相互拉扯着滚进温泉池里发出“哗啦”好大的一声。 呛了几口温泉水爬出水面,一片狼藉中吴且扒在池边猛猛咳嗽,转过头刚想骂身后的人发什么疯,却听见他叫他的名字。 “我看到你今天其实也很开心。” 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吴且回过头去看赵归璞。 男人的指尖落下,温温热热的点了点他的鼻尖,微笑道。 “你看,其实你还是蛮幸运的,没有那么倒霉。” 毕竟你想去的地方,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 篮球场上。 我的身边。 …… 一生那么长,难免跌倒,爬起来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终点也看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这所谓「意义」其实并不是非找到不可。 这条路那么长,继续往前的路上,总能找到一处可以坐下歇一歇脚的地方,那里也会有花在盛开。 会沉寂吗? 可平凡的人还在路上,举着火把,要做自己的灯塔。 第126章 终章其二:赵归璞(正文完) 第二天。吴且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手机震醒,挣扎着一只手伸出被子去摸手机,没摸两下就被另一只热滚滚的大手压着手背,胡乱蹭了蹭。 吴且被蹭这两下,一下子就想到昨晚被压在床上这么蹭的自己,鸡皮疙瘩一下冒出来,醒了,硬生生的把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 赵归璞落空的手指有点空虚的动了动,语气不算太好的问他能不能好好睡觉,大早上折腾什么。 吴且背后贴着男人的胸膛,被窝里暖的跟开了一晚上最高档电热毯似的,这会儿口干舌燥,嫌弃的将身后硬要贴上来的人推开一些—— 完全忘记了昨晚被冻得要把脚踩在男人的小腿上取暖才肯睡的人是谁。 打开手机一看,是四面八方亲朋好友发来的《江城晚报》截图,上面写吴文雄的个好崽来江城大展宏图,被赵家小公子高举于聚光灯下,怀中抱着赵家家主送的玫瑰。 吴且“……”了下,然后发现李君碧女士手动发来的“……”比他脑子里的“……”更长一大串。 吴且尴尬得,踩在赵归璞身上的脚趾头开始抠……抠他。 被人硬生生地用脚趾头掐醒,男人不耐烦的睁开眼,说:“嗯?” 吴且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到赵归璞的眼皮子底下,赵归璞看了眼,笑了,哑着嗓子说:“我送你玫瑰天经地义吧,你应该去问赵恕当那么多人面把你抱起来居心何在。” 吴且想了想,认真道:“这是能问的?” 赵归璞翻了个身,长叹一口气:“暂时不太能,等他有一天回心转意和林祖文在一起,如果——” 吴且:“说到这个,裴顷宇昨天在休息室告诉我,他和段白芮分手了。” “……” 赵归璞慢吞吞的把话讲完。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吴且扯了扯男人的被子,不让他贴贴,但是也不让他背对着自己,强行把人翻过来……赵归璞翻了个身顺手将他抱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 “裴家那个小崽子跟你说这事是什么意思?” 这辈子也想不到他赵归璞还要去打探小辈的想法。 吴且说:“可能是看昨天颁奖时赵恕抱我,加上订婚日期……” 赵归璞忍不住插嘴问:“订婚日期为什么改期他作为裴总司的儿子会不知道?” 吴且慢吞吞继续说自己的:“还有最近媒体宣扬的,关于你只是捏着鼻子顶替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跟吴家联姻。” 赵归璞点点头:“我赵归璞也是沦落到要用自己和亲以维持生计了。” 吴且在男人怀中打了个滚:“不用阴阳怪气。我觉得我不用特别澄清这种事,是因为我们怎么样跟外人没有关系,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当吴文雄的儿婿也和这些有的没的毫无关系,这个想法很多余。” 赵归璞心想,总算说了句人话。 吴且淡定地继续道:“毕竟结了婚也能离婚,有什么区别?” 赵归璞:“……” 快过年了,这种时候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想做的事还是叹气这种事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但是根本忍不住。 “哎。”赵归璞的大手握住黑发年轻人的后颈,捏了捏,又胡乱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突然提议,“年二十九那天早上有个关于澄心码头改造项目的直播,不算正式,就是一期人文式访谈节目……原本是说好我和你老爸去的,要不你跟我去?” ?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吴且在他怀里抬起头:“我去做什么?” 澄心码头的项目他涉及不太多,只是闲着无聊偶尔看过一些文件。 “到时候一问三不知。”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你和我老爸又要嫌我丢你们的脸。” 赵归璞觉得,在这种话题里,自己和吴文雄被放在一个辈分,被“晚辈”抗拒指责、提前打预防针还蛮好笑。 也是真的笑了。 拍拍怀里人的脑袋:“放心,你去的话,他们估计就来不及问太多码头项目的事了。” 吴且问:“什么意思?” 赵归璞回答:“去了就知道了。” …… 江城电视台晚间节目《江城访谈》的录制挺人来人往,暖气开的很足,头顶的灯光也很亮,让室内的温度又上升了一些。 吴且坐在一个不算角落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很忙碌的样子。 身旁,主播助理正小心翼翼的跟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男人核对采访问题稿件,每次问完一个问题“方不方便配合”,都要抬头看一眼男人的脸色—— 就好像他的字面回答并不重要,他的脸色才是真正的答案。 ……无聊死了,怕什么,他还能一个不高兴直播吃人吗? 头顶的光太亮了,吴且有些晕眩,加上这两天为了这个破访谈恶补澄心码头的项目书天天搞到一两点,此时他昏昏欲睡的打了个呵欠,目光落在了面前放着的冰镇气泡水上…… 犹豫要不要喝一口打发时间。 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旁边,赵归璞一边用“好”“可以”“你们看着办”的敷衍回答应付小助理,伸手拿过气泡水拧开,下一秒气泡水就落在了吴且的手里。 吴且接过来喝了一口。 放下瓶子的时候,发现小助理正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吴且觉得这人和蒋尾应该蛮有话题聊的,就像两只柯基在公园的步道狭路相逢那种味道。 稍微坐直了些,心中默默提醒自己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营业,黑发Beta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懒散,他问:“什么?” 小助理“唔”了声:“就是直播到最后可能会因为稿件上因为尺度减少的几个问题,增加一些询问二位感情方面的话题,您看……” 吴且伸手抽过文件夹看了眼,划掉的几个问题尺度大概是为了划掉而添上去的,离谱到就差问一下赵先生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看他一脸无语,旁边的Alpha眼角弯了弯,露出略带纵容的浅浅笑意。 吴且面瘫着脸将文件夹拍回星星眼望着自己的小助理怀中,干巴巴的说:“别太过分的问题,可以。” 很快节目就开始录制。 主持人是江城电视台的名主持,地方电视台待了将近二十五年,有无数次往上升的机会都没走,就做《江城访谈》这档民生节目,把这个节目的收视率做到全国地方台类节目收视率第一。 这一次针对澄心码头项目的访谈,问的更多的也是接下来的规划,还有澄心码头后面——也就是江澄的下城区整改、搬迁等一系列的相关事宜。 话题主要是递给赵归璞,有一些会递到吴且的手上,都是一些关于环境与地理相关的,算跟他专业对口,他也顺利能应答如流。 访谈进行到还剩二十分钟,主持人突然提到赵归璞被欧洲世家联手做局,硬抬澄心码头股价,紧急一周内拿到日本银行信用卡,成功拿到百亿融资使得心血避免付之一炬的壮举…… 赵归璞笑了笑:“确有其事。” 主持人问:“当时您曾经在一些公开场合坦言这个方案由您的伴侣提出——” 赵归璞看向吴且,后者眨眨眼,停顿了两秒,才点点头,面容严肃的好像这是一件客观、冰冷、流程化存在的事件,他说:“是我。” 话题丝滑转向了他们两人的感情生活,吴且看着摄像机后的提示板显示,节目收视率开始飙升…… 是的了,江城上流社会狗血八卦,顶级Alpha亲兄弟二人公开抢一个Beta,抢的在隔壁临江市也要当众扯头花的故事,这谁不想听一下? 主持人问:“请问两人第一次见面是——?” 吴且:“……我家的沙发上? 赵归璞:“裴家的酒会,他撞翻了一面酒塔。” 这次不用演了,吴且和主持人完全是保持一个震惊的表情看向赵归璞,男人点点头,表示那天他确实在场。 主持人“哈哈”笑着:“那场面,当时小吴先生肯定特别惊慌或者感到尴尬,赵先生做了什么呢?” 赵归璞:“嗯?什么都没做。” 主持人:“……” 赵归璞:“就觉得小孩为了这点事惊慌失措的样子蛮可爱,看他落荒而逃来着……还慌不择路,把员工通道当逃生通道,走错又绕回来。” 然后裴顷宇就出现了,把吴且带走了。 吴且无语地看着赵归璞,主持人也是难得无语凝噎,鲜少有这种,直播时觉得自己不太接得上话的为难。 吴且:“你都看到了?” 赵归璞:“看到了。” 根据他的描述,他甚至比裴顷宇更早看到那天的整套流程。 吴且:“那你不帮我?” 赵归璞:“帮什么?也没多大事,本来就是找个侍从清理下再重新布置一下就行。” 吴且摆摆手,表示已经没话同他讲,转向主持人,面无表情地示意他可以下一个问题了—— 主持人正满脸茫然,坐得近也能嗅到最直观的暗流涌动,小吴先生有多无语,赵先生就有多自信轻松。 这辈子也是从来没想过还能有毫无铺垫、完全不丝滑强行进入下一个提问的一天,主持人问:“两人是因为什么样的因缘巧合而决定在一起的呢,有一些传闻是因为两家深度联姻关系,但我看着不太像?” 吴且:“之前提到他出现在我家沙发上,就是为了联姻来的。” 赵归璞:“那时候是考虑他和我弟弟赵恕的联姻。” 提示版显示,当前收视率已经直逼总台同类型访谈节目,那边正在报道的是某家企业污水处理的话题。 赵归璞:“不过后面两人性格不太合,见面就吵架,有时候还会动手……我看着觉得不太行。” 赵归璞:“我也不太老吧?” 赵归璞:“所以想了下,好像换我应该也行。” 收视率同时段全国第一了。 主持人:“……” 主持人:“听上去两位好像是有一个追求与融洽关系的过程,请问是谁先提出在一起的呢?” 吴且:“我。” 赵归璞:“我。” 收视率同时段历史最高了。 吴且和赵归璞面面相觑,在黑发Beta想要杀人的目光中,赵归璞弹了弹袖口的红宝石袖扣,心想,哎呀。 吴且挪开了视线:“我暗示过他,他拒绝我。” 赵归璞笑了笑道:“当时心中还有有一些疑虑,出于感性和理性上的……马有失蹄,人不可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错,不做后悔的事——所以最终是我先后悔,又主动开口追求他。” 主持人问,所以两位确定是有感情基础的,所谓的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 赵归璞只管笑,语气有些戏谑的说,我都抱着一大束玫瑰出现在高中生的篮球场上,剩下的你问问他。 聚焦了所有的摄像头与目光,黑发年轻人沉默了下,最后眨眨眼,还是用那种平坦无起伏的语气道:“二十分钟前是有感情基础的,但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还有没有。” 赵归璞说,哈哈。 访谈节目最后以主持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轰轰烈烈的结束了,关闭机器离开沙发时,经验老道的老主持只感觉西装裤都汗湿得不太雅观的贴在大腿上。 旁边的未婚夫夫还在进行可怕的对话—— “严格来说,确实是我先提出在一起的,你给我架了梯子,但动身往上爬的人是我,这总没错吧?” “我懒得和你算这个。” “意思是还有别的问题。” “没有吗?” “还有什么……难道你撞翻酒塔这个事也要赖我?” “‘难道‘——怎么能理直气壮用上这种诧异语气的,赵归璞,你当时为什么不来帮忙?” “当时对你还没有太多的非分之想,就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嘛……这都不可以?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极小概率。” “后来呢?” “日渐见色起意。” “……” “有什么问题吗,那你报警抓我吧。” “……” …… 当天晚上回家就挨了骂。 这次是捎带赵归璞一起。 吴文雄拍着大腿骂他们两个癫公出洋相,感情破裂还上什么电视,这下好了搞到全国闻名,他现在就想卷铺盖逃回月球。 这种时候吴且和赵归璞倒是知道一致对外,吴且说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管他们怎么说。 赵归璞说对,不愧是小吴老师,文学涵养就是高。 吴文雄看着他们眼涨,让他们滚,赵归璞站起来,转头去看吴且。 吴且问他看什么看,赵先生说,你爸让我们一起滚,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吴且看了眼院子外面,赵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发走了,院子里静悄悄,他任劳任怨的跟在男人屁股后面,到了玄关抓起阿斯顿马丁的钥匙—— 翻下山崖的车愣是没报废,非常接地气的报了保险修好送了回来,该开还是照样开。 没办法,澄心码头项目翻了年复工就正式启动,到处都要钱,该省省该花花。 上了车赵归璞去摸吴且的手,后者躲了躲,冷着脸说烦请不要骚扰司机。 赵归璞看他老老实实跟着自己上了车准备回家了还要嘴硬,微微眯起眼,一只手撑着中控台,很幼稚的硬要凑过来亲他。 吴且被他摁住亲了个彻底,最后气息不稳的还不忘记撂狠话:“送你回家我再自己开回来。” 赵归璞满脸严肃地说:“不太行。它有人不答应。” 吴且条件反射地问谁,问完就后悔了,然而为时已晚,赵归璞牵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下面摁,说:“它。” ……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吴且埋在赵归璞的床上,羽绒被里,睡得昏天暗地。 正做着梦被人掐着脸掐醒,他脑袋放空的睁开眼,看着外面晨光熹微,依稀记得自己被放开睡觉之前好像太阳也就比现在位置矮一点点,顿时觉得自己过得什么苦日子。 赵归璞把他从床上挖起来推进浴室,站在淋浴下,从某处流出来的东西顺着大腿往下滴时,小吴老师的脸黑的不能再黑。 他警告赵归璞大过年的折腾人最好是有正事。 靠在墙边男人懒洋洋的说,正得不能再正。 吴且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被伺候着穿上衬衫和正装,坐上赵归璞的车时还在想到底干什么大年三十还要早起,结果车开到了澄心码头,他这才知道赵归璞年前和日本订购的船只已经停放在港口。 找先生算了良辰吉日,就是今天,在澄心码头旧港模式运营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赵氏环球航运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条崭新的巨型货轮即将下水。 好一个承前启后的大日子。 沿码头一路敲锣打鼓、舞狮大阵仗,一路来到旧港码头边,太阳初升的海平面光芒柔和的照着波光粼粼的辽阔海洋,一艘崭新、壮观、印着鸢尾花的巨型货轮停靠在港湾中,等待扬帆起航。 面朝大海,一张长桌作为祭坛,中央摆着“护海女神妈祖之神位”的牌位与妈祖神像。 赵恕叉着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显然早已等候多时,这种大日子他也是一身正装,哪怕看着吴且一脸纵欲过度和懵逼的样子糟心不已也不敢多说一句,冷着脸点点头:“来了?” 吴且“噢噢”了两声,算是回应,然后自觉的想要作为微观群众站到赵氏高层的队伍里。 这时候赵归璞带着赵恕将三牲五果一样样亲自摆上供桌,既“富足的全猪”,“‘起家‘和吉祥的全鸡”,以及“年年有余的鱼”;又以及苹果、菠萝、柑橘、香蕉和柚子。 三杯茶,三杯酒,敬天,敬地,敬海神。 辅佐鲜花、糕点,一切贡品摆上桌,正好吉时已到—— 此时吴且站在人群中,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这场下水仪式的主祭人是赵归璞,代表船东向妈祖祈福,掷筊杯; 赵恕则是陪祭人,负责祭祀过程中的一切下手活儿。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赵恕回过头看了吴且一眼,而后,直接退到了赵氏的高层队伍里。 硝烟缭绕中,站在飞起来的炮仗红纸中,赵氏掌权人转过身,冲着吴且招了招手。 现场无论是围观的吃瓜群众还是前往直播整个过程的媒体与记者都紧张的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和他们同样满脸茫然的黑发年轻人出列—— 带着赵氏的一票海员,吴且走在最前面最终在祭台前与赵归璞肩并肩暂定。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啊我要做什么”“我要说什么”“没做过啊”“这是要干嘛”以及“救命”,赵归璞伸手塞给他一盒火柴,然后让了让,露出身后一对红烛。 这时候吴且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他很敏锐的竖起耳朵,转过身去,和一脸震惊的人们大眼瞪小眼。 此时下巴被两根手指掰了回去,赵归璞握了握他的手腕,男人磁性沉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点蜡烛。” 点燃祭台上的蜡烛既为“请神之光”,照亮仪式—— 而执行者,则为本次祭祀的主祭人。 成百上千的目光注视中,司仪唱“行上香礼”,吴且脑袋“嗡嗡”的完全放空了,但手这辈子没这么稳过——投出高中职业联赛决赛那颗压哨绝杀三分球时都没那么稳地——点燃了蜡烛。 又燃三炷香,稳妥插入香炉,行三鞠躬。 在他身后,随后才是赵归璞与赵恕等其他高层依次上前上香。 上香完毕,由主祭人一人在最前方行跪拜礼,当赵归璞带领着所有人后退一步,将前方的红色垫子留给吴且,黑发年轻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初生的阳光下,男人眉眼淡然的冲他微微一笑。 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 吴且跪拜完毕,身后赵归璞才带着一众赵氏高层跪拜。 浑浑噩噩中吴且手中被司仪塞进一对筊杯,木块制品有了一些年头,意味着这些年它们一直被供奉庙宇香火中,只有重大场合才会被请出—— 曾经或许也有无数次男人双手握着它们虔诚跪拜得一个好的结果,他也扬着眉,难得得意的告诉过吴且,他掷筊杯很厉害。 今时今日,无论是对于澄心码头的辞旧,或者是对于赵氏环球海运的迎新,这大概在赵归璞的生命中无论如何都算是浓墨重彩一笔的这一天,他将最关键的环节交到了吴且的手里。 心脏在胸腔之中从刚开始的惶恐和茫然,至此突然像是鲜活过来,最开始重重的律动之后,是如擂鼓的狂跳—— “吉时已到。” 站在身后,男人微笑着提醒。 “阿且,快点。” 吴且捂着手中的筊杯,手心都要捂出汗来。 两块木质筊杯抛出,落地,在众人屏住呼吸的紧张中,以一正一反落地。 “圣——!” 司仪吟唱结果落地一瞬,锣鼓声和炮仗声惊天齐鸣,震耳欲聋的喜庆冲破云霄,传达九霄。 感激神明今日应允祈福的平安与富饶。 吴且转过身,下一秒便被笑意吟吟的男人拥入怀中—— 震动的胸腔真得他背部发痒,赵归璞低头亲吻他的发顶,笑着说:“你掷筊杯也很厉害。” 媒体记者铺天盖地的闪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万众瞩目中,赵归璞变戏法般掏出个黑色首饰盒,一根手指挑开盖子,又将其中镶嵌着价值四个亿顶级珠宝「归墟之眼」的戒指推入黑发年轻人的指根。 苍穹之上,一大群海鸟扑簌着翅膀,鸣叫飞过。 正是辞旧迎新这天该有的最佳好兆头。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本章留言摁爪都发红包 休息两天开始更新番外 ——番外会设置成番外,因为正文人物故事算是比较完整我没啥想写的,所以暂定只有一个裴家If线,内容完完全全架空于正文—— 内容是: 吴且一开始便与裴擒联姻,裴顷宇对父亲年轻的续弦感官微妙,而裴擒作为身居高位的成熟Alpha,对待婚姻的态度似乎并不是那么传统…… (换攻,渣攻出没。出于私心攻还是喜欢并擅长横刀夺爱赵归璞。但这次吴且会真情实感睡完这三位攻,不接受的别看了,设置成番外不影响全文订阅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