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无获》作者:半缘修道   简介:方寸的名字取得不好,从小到大就赖一个寸劲儿。   刚出生的时候,爷爷去世,爸爸不擅长做生意,方家家道中落。十几岁春心萌动发现自己喜欢邻家哥哥,同性婚姻合法的时代,方父偏偏对此深恶痛绝。   后来他高考失利,复读两年,亲戚朋友轮番上阵辅导,最后大学专业选了哲学。   毕业的时候,他发誓,要用他所有的聪明智慧来不劳而获,于是他结婚了。   冯宗礼样貌出众,事业有成,成熟稳重,是个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的结婚对象。   他给方寸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冯宗礼&方寸   注意:同性可婚背景   攻受都不完美,受有很多毛病   标签:甜宠、年上、HE 第1章   闹钟响了两遍,方寸撕开眼皮从床上爬起来。   早上七点,他走进卫生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镜子里,一张苍白的脸上黑眼圈格外明显。   方寸昨晚熬了个大夜,才睡了三个多小时,但是今天早上不能补觉,他快速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吃饭。   清晨的光在每个人身上蒙上一层静谧的纱,方家一共三个人,方父方母加上方寸,还有个阿姨做饭和打扫卫生。   他们这些人,一起住在一栋两层小楼里,房子是旧房子,里面的装修布置仍然很讲究,深色的木地板,木家具居多,棉质的窗帘在清晨的微风中摆动。   餐厅很安静,没有人大声说话,阿姨做事的动作很轻,只有方父手里的平板在播报晨间新闻。   早饭端上桌,方母拿过碗给方父盛汤,方寸走过来,“爸、妈,早上好。”   方父没理他,方母朝他看过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方寸接过方母手里的汤勺,“妈妈,我来吧。”   他给方父方母盛好汤,方父拿起筷子,冲他抬抬手,“坐下吃饭吧。”   方家的餐桌一直是方父例行会议的地方,他尝了一口汤,对方母说:“这个汤不如你做的好。”   阿姨局促地站在一边,方父要求高,在这个家里做事,得做足了被方父挑刺的准备。   方母笑笑说:“阿姨做这个还不熟练呢,下回我来做,不用阿姨做了。”   方寸捏着勺子,“我喝着没什么区别。”   方父忽然转过头,又疾又厉的看了眼方寸,“我在和你妈妈说话!”   方寸抿了抿嘴,“对不起,爸爸。”   方父放下餐具,在平板上点了点,晨间新闻的声音停止,餐厅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你今天有个面试?”方父问。   方寸跟着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是。”   方父说:“早点吃完饭早点去准备,是哪家公司?”   方寸说了名字,是家规模不大的新公司。   方父不太满意,“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整个职业生涯的起点,大平台有更完善的制度和规模,也能学到更多东西。”   方寸不吭声。   方父等不到方寸的回答,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方母打圆场,“现在找工作多难呀,一步一步来嘛。”   “一步一步来?他已经落后了别人不知道多少步了?”方父重重哼了一声,从方寸考大学说到方寸考研失败,就差把一事无成四个字钉在方寸脸上。   方寸不说话,沉默的听,碗里的汤渐渐变凉。   方母等方父说够了,才轻声道:“考研的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在这个行业里不是有些朋友吗,要不找他们帮帮忙?厘厘有个人带着入行,以后也能更容易点。”   方父是大学里人文社科类的教授,年纪大了,课时减少,处于半退休状态。他的正式工作多年来不温不火没什么起色,但是对古董收藏很有兴趣,是某个艺术协会的副会长,多年来转正无望。   "找他们帮忙?我怎么开口,说我方敬山的儿子找不到工作?一张老脸让他给我丢干净了!"   方父一口回绝,方母面色讪讪的,不说话了。   叮咚一声,震动的手机打破了餐桌上的凝滞气氛,方寸打开手机,是一条微信消息。   “十点四十,我去接你。”   方寸合上手机,“爸爸说得对,我也想凭自己的努力试一试。”   方父冷哼一声,神情依然不屑一顾。   吃完早饭,方寸换好衣服出门。他穿着面试常穿的西装衬衣,背着一只双肩包,黑框眼镜下面是一双沉闷阴郁的眼睛。   方母叫住他,帮他整理了下头发,温和的声音带着鼓励,“厘厘,面试加油,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方寸乖乖低着头,冲着方母笑了笑。   方父端着茶杯站在方母后面,打量着方寸,皱着眉说:“头发都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剪剪。”   “我有空就去剪。”方寸微微弯腰,跟方父方母打过招呼,出门了。   他到路边拦了辆车,直奔长洲大学。   长洲大学是百年学府,大门口恢弘气派,一块刻着校训的石头伫立一旁,有些来来往往的人站在旁边拍照打卡。   方寸在长洲大学门口下车,没有进学校,而是去了学校对面街上的酒吧。   他从酒吧员工通道进去,酒吧白天不营业,里面很安静。方寸打开员工休息室的门,还没进去,楼上就下来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纤瘦,一头白毛,耳朵上一只亮晶晶的耳钉。   方寸看他一眼,“你是刚起还是一夜没睡啊。”   唐夏揉了揉头发,意犹未尽道:“刚结束。”   方寸冷嗤一声,“怎么不浪死你。”   唐夏跟着方寸进了休息室,看着方寸放下包,脱了外套,从柜子里拿出熨过的一件白色提花衬衫。   他背对着唐夏换衣服,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白衬衫一点点盖过削薄的肩背,光滑的皮肤,到腰间,脊骨深深的凹进去,线条流畅到叫人眼馋。   他脸上那幅挡住他半张脸的黑框眼镜被扔到一边,因为熬夜,眼睛有些发红,他低头找眼药水的时候,衬衫领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   唐夏摸着下巴,“打扮的这么骚气,干嘛去?”   方寸道:“冯宗礼出差回来了,要见我。”   “冯宗礼?”唐夏来了兴致,“有段时间没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吹了呢。”   “出差,出差,”方寸不耐烦道:“也不能天天黏糊在一块吧。”   “欲擒故纵,我懂。”唐夏抱着胳膊倚着门,“方小寸,你有志气,要钓就钓最厉害的那个,居然还真的让你给勾搭上了。你报名媛班了没有,给我也推荐一个吧。”   “推荐你大爷,”方寸骂他,“一边去,别挡着我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上赶着陪睡啊。”唐夏说:“不过,你今天不是有个面试吗?”   “面个屁,”方寸嗤笑一声,脸上因为讥诮的神色而生动起来,“面试面了五轮,整个面试团队都在没话找话磨洋工,大爷的,不想要人直说啊!我可不愿意接着去当傻子。”   方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着镜子检查今天的穿搭,他上下看了看,把手上的黑色皮质手链解下来,变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唐夏坚决拥护方寸不做傻子,他绕着方寸转了两圈,拽了拽方寸脖子上的黑色皮绳,“我说,人家好歹是大老板,你就戴你这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绳子去勾引人家?多少尊重一下人家的身价吧。”   “你提醒我了,”方寸拍开他的手,“我得让他给我换一套项链,昨天朋友圈里晒得那套就不错,一百六十万。”   “够财大气粗的呀。”唐夏看着方寸全身上下写满了勾引两个字的打扮,感叹说,“生活真是不容易,不卖艺就得卖身啊。”   “至少我把自己卖出了高价。”方寸最后往自己身上喷香水,“走了。”   方寸出门,唐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摆摆手。   出了酒吧,方寸站在长洲大学门口凹造型,力图不管冯宗礼从哪个方向过来,看到的他都是360度完美无死角的。   阳光穿过树荫落在地上的光斑晃来晃去,方寸百无聊赖地盯着看,忽然,他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麻辣焦香的味道。   一对小情侣拎着煎饼果子从方寸身边过去,方寸闻出来煎饼果子里夹了包辣条。   长洲大学旁边那条路是一条小吃街,垃圾食品的味道霸道又蛮横,方寸闻着源源不断的孜然味,忽然有点想吃淀粉肠。   香味一股股涌过来,方寸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身上也沾上味道。   在他思考漱口水能不能完全遮盖淀粉肠的味道的时候,一辆豪车缓缓停在方寸面前。   司机下来打开车门,后座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气势很足的男人,半个身体都藏在阴影里。他没看方寸,在闭目养神,双腿交叠着,西装裤连褶皱都透露着典雅昂贵的气息。   方寸走到车门边,忽然想起来什么,低下头,微长的额发挡住了眼睛。   方寸的眼睛不难看,但是唐夏评价过,方寸装模作样装不到眼睛里。他拉着你的胳膊轻声撒娇的时候,眼睛在骂你傻逼。   于是方寸不得不掩饰一下,他坐上车,冷感的车载熏香一下子把方寸包围。   汽车缓缓驶离长洲大学。冯宗礼睁开眼睛,看着方寸。   “刚从机场回来吗?”方寸问,他使劲挤了挤眼睛,酸胀的眼睛分泌出一点泪水,硬是有了点眼波潋滟的感觉。   “嗯。”冯宗礼点头,手掌抚上方寸的脸,拨开他的头发。   冯宗礼的手掌很大,骨节明显,划过脸颊的时候感觉粗粝。   方寸想往后退,但是忍住了,他酝酿了一下,抬起眼,笑着看冯宗礼,“一回来就找我?”   冯宗礼的眼睛很深邃,眼睫浓密,微微垂下来的时候,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头发长了点。”冯宗礼说。   方寸转了转脑袋,“我有时间去剪。”   “不用,”冯宗礼说:“长了挺好看的。”   他的手顺着方寸的面颊到脖颈,捏了捏方寸的耳垂,他把方寸的耳垂捏的发红,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捏着方寸的下巴亲了上去。   他的亲吻来势汹汹且不讲道理,方寸下意识看向司机,司机默不作声,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冯宗礼不满意方寸的分心,掐着他的脸将他转过来。   方寸挺着脖子,费劲地迎合冯宗礼凶狠的亲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还好没吃淀粉肠。 第2章   冯宗礼先带方寸去吃饭,去的西餐厅,西餐厅环境很好,客人不多,方寸吃饭的时候可以从玻璃窗俯瞰繁华的城市街道。   高楼大厦错落屹立着,街道和马路贯穿其间,钢筋水泥铸建的繁华城市,是冯宗礼的背景。   冯宗礼的长相出众,五官有棱有角,眉骨很明显,是那种典型眉压眼的长相。这样的人看着就不好相处,但是内敛的气质又很好的掩盖了他的生人勿进。   他在吃西餐,他的用餐礼仪很好,但是浅尝辄止,只吃了一点。   他们这类精英对每日摄入的各种元素都有严苛的要求,以保证身体和精力。   方寸看着冯宗礼优越的脸部线条,心想冯宗礼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发饭困是什么感受。   吃完饭,冯宗礼带方寸去顶楼的酒店套房。   酒店套房是方寸和冯宗礼经常见面的地方,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方寸每回过来,都觉得会有人从落地窗外面偷窥。   门在方寸身后关上,冯宗礼的手还揽着方寸的腰,不轻不重地摩挲。   方寸知道他的意思,他忍着吃饱了的困劲儿,说,“我去洗澡。”   冯宗礼说:“一起吧。”   方寸一个不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冯宗礼推进浴室,热水打开,兜头浇了方寸一身。   冯宗礼站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解衬衫扣子,目光在方寸身上逡巡。   方寸的衬衫很快湿透了,紧贴着皮肤,聊胜于无——这确实是这件衬衫最好的使用方法。   他背对着冯宗礼,抹了把脸上的水,就是不转身。   冯宗礼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他抓起方寸的头发,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露出清晰的眉眼。   方寸可算知道为什么冯宗礼说长头发适合他了,他被拽的头皮疼,忍住骂人的冲动,转过来,看了冯宗礼一眼。   那一眼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又垂下来,一言不发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   方寸觉得这个表情可以给满分。   冯宗礼看着他这幅样子,手指在他脸上滑动,热水有意冲刷着方寸的脸,方寸很快呼吸不上来了,躲着急促的水流咳嗽。   冯宗礼在床上不是一般的恶劣,方寸反抗吧,冯宗礼名正言顺的镇压他,装柔弱吧,媚眼抛给瞎子看,只会像现在一样让冯宗礼变本加厉。   方寸狼狈地在心里骂脏话,冯宗礼不由分说将方寸压在冰凉的镜子前。他一手压着方寸的肩膀,唇齿游走在方寸脖颈间,咬住那根黑色皮绳。黑色皮绳越收越紧,方寸仰着头,脖子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这种刺痛在当下还真微不足道,过于激烈的快感让方寸其他的感官都变得模糊了。   他被冯宗礼拖回到大床上的时候,看到窗帘晃动透进来一点刺眼的光。   这还是大白天呢,方寸想。   一下午就在床上荒唐过去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方寸背对着冯宗礼,陷在大床里昏昏欲睡。   刺啦一声,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弥漫了起来。冯宗礼靠在床头,划着一支细长的火柴,点了支烟。   那种细细长长的火柴,划着的一瞬间伴随着细碎的声响和微微辛辣的硝烟味儿,足够特别,几乎令人上瘾。   方寸转过来,看见冯宗礼在轻飘飘的烟雾里垂下的眼睛。方寸看了他一会儿,往他的身边靠了靠,想闻闻他手里的烟味。   快要靠近他手指的时候,冯宗礼把烟挪开了。   “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他另一只手一点不客气地探向方寸柔软的胸口。   方寸没有不喜欢烟味,他高中的时候就会抽烟,但他现在的人设不允许。他把冯宗礼的手抱在怀里,忍着掐拧的疼,用一种慵懒而沙哑的声音说,“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抽?”   冯宗礼笑了,他收回作怪的手,掐掉了烟,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戴在方寸手上。   方寸把手拿回来一看,一颗硕大的蓝钻戒指戴在中指上,大的快要闪了方寸的眼。   方寸一下子坐起来,光裸的脊背全都落进冯宗礼眼里。   “这是?”方寸看向冯宗礼。   冯宗礼顺手摸了两把他的腰,“订婚戒指。”   方寸微微一愣,他的终极目标是冯太太,从偶遇冯宗礼到跟他勾搭到一块,方寸简直绞尽脑汁,呕心沥血。   订婚是阶段性的显著成果,他应该开心。   冯宗礼问他,“不喜欢吗?”   “喜欢,这么大的钻石,谁不喜欢。”方寸用手指头勾着戒指转,“就是没想到有人会在刚上完床之后求婚。”   冯宗礼挑眉,“刚上完床怎么了?”   “刚上完床给的东西不像订婚,像嫖资。”   冯宗礼笑了,他动了动身体,上半身的肌肉轮廓格外清晰。他的肌肉恰到好处,线条流畅而不夸张,蕴含着十分恐怖的爆发力。   “你想怎么订婚?”冯宗礼问。   方寸想了想,“庄园,草地,露天派对,烟花,蛋糕。”   “可以,都可以,”冯宗礼说:“正式订婚之前,我应该跟你父母见一面。”   方寸嘴里的话紧急转了弯,“我是说这些都太俗了,把双方的亲朋好友叫到一块,家长里短的演伦理剧吗?”   方敬山不知道方寸和冯宗礼的事,也绝对不会同意,方寸打算瞒着他,瞒到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的潮流,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   方寸松了一口气。   司机把方寸送回长洲大学,下车的时候,方寸重新换了身衣服,是冯宗礼给他准备的高定。   他穿着那身高定走进酒吧,还从原路到员工休息室,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穿上他白天塞进柜子里的衬衫。   衬衫中规中矩,被方寸揉搓的有些发皱,方寸随便抖了两下换好衣服,把冯宗礼送的那身衣服仔细挂起来。   酒吧里正热闹,舒缓低沉的乐曲营造着寻欢作乐的人所需要的暧昧气氛。   他挤到吧台边,在跟别人撩骚的唐夏面前打了个响指。   唐夏转头看他,“回来了。”   方寸坐下,跟吧台里面的赵言誉打了个招呼,“来杯酒。”   赵言誉是方寸和唐夏的朋友,体制内的压抑社畜,来酒吧做兼职是他的放松方式之一。   方寸在他对面坐下,他夹了块冰块,熟练地摇着雪克杯给方寸调了杯酒。   唐夏打发走身边的男人,目光围着方寸打转。   “我还以为你晚上不会回来了。”唐夏说。   “冯宗礼回去加班了。”   “那他百忙之中跟你见面,就为了这个。”唐夏点了点他的脖子,方寸脖子上被皮绳勒出杂乱的红痕,破了皮的地方有点疼。   方寸小心的摸了摸,终于忍不住骂出声,“真是牲口。”   唐夏扶着吧台笑,“对了,你的一百六十万呢,我怎么没看见,说大话可是会掉大牙的。”   方寸看了唐夏一眼,把手上的戒指拿到唐夏眼皮子下面,“没有一百六十万,但是有这个。”   硕大的蓝钻占据了唐夏的所有视线,他一把把方寸的手薅到面前,“这多大呀,有多少克拉?”   “不知道。”方寸说:“冯宗礼什么都没说,就说这是订婚戒指。”   “订婚戒指?”唐夏摸出手机,兴致勃勃的说,“方小寸你可以啊,马上就要登堂入室了。”   赵言誉擦着杯子开口,“这么快就订婚了。”   他比方寸和唐夏都大,有过一段不大顺利的婚姻,对方寸和冯宗礼的事情一直持保留态度。   “言哥,你不要打击我们方寸同学的积极性,”唐夏在手机上搜了一会儿,“我之前看到过这枚戒指,6.63克拉,起拍价四千三百万,最后不知道被谁买走了。”   方寸听着价格咂舌,“真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你现在也已经是千万富翁了。”唐夏催促方寸把戒指摘下来,他要拍照。   方寸把戒指摘下来,指环在他的手指上印下点轻微的痕迹,他活动活动手指,看着那点痕迹慢慢消失,才觉得手指轻松了很多。   趁着唐夏拍照的空挡,赵言誉问方寸,“真打算结婚啊。”   方寸端起酒杯,“当然,不然我搞这一出是为什么。”   赵言誉知道方寸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这枚戒指已经很值钱了,你有了钱,可以不住在家里,甚至不跟你爸在一个城市,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婚姻跟恋爱不一样,你不一定能玩得转。”   方寸转着酒杯,没说话。   唐夏手机里传来蓝钻戒指的介绍视频,视频里说被一位神秘富豪收入囊中,业内猜测这位神秘富豪是谁,也有人猜测是冯宗礼。   冯宗礼是长洲最大的珠宝商,网上关于冯宗礼的报道总是很少,连照片也没有几张。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还有人可以保持神秘,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这就是方寸想要的东西,前二十年已经过得乱七八糟,攀上冯宗礼,实现所谓阶级跨越,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言哥,你不要觉得自己的婚姻不幸福,其他人的婚姻就都是坟墓好吗?”唐夏极力推崇这种珠光宝气的,奢华的爱情。   赵言誉说:“方寸跟他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谈价值观,见面就为了上床,你觉得这种婚姻比坟墓好在哪儿?”   唐夏把钻戒捧到三个人面前,“他的坟墓有6.63克拉的大钻戒。”   赵言誉摇头,“你们真是没救了。” 第3章   方寸大学专业是哲学,从黑格尔学到叔本华,从苏格拉底学到儒道法,他没有在这些东西里找到人生的答案,却把自己变成了个纯恨战士,见一个恨一个,做什么烦什么,全身上下充满了戾气。   他的朋友不多,一个赵言誉一个唐夏,一个规规矩矩的社畜一个游戏人间,跟他这个人一样,全是矛盾和冲突。   他有一个算得上富裕的家庭,和不太健康的亲子关系。   他的亲戚们总担心他在方父的精英教育下变成一个前程似锦但心里有问题的阴暗b,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前途渺茫但心里有问题的阴暗b,可以作为抨击精英教育的绝佳案例。   他在众多无解的问题中剑走偏锋,选择了勾搭冯宗礼这条路,并且如他所愿,即将成功。   方寸眼前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跟众多的问题一块晃得他头疼,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跟唐夏打了个招呼,站起来走了。   晚上八点多方寸回到家,玄关亮着暖黄色的灯,客厅里,阿姨陪方母插花,一边看着电视聊天。   她们聊天的声音不高,因为书房里亮着灯,方父在书房看书,不喜欢太吵闹。   听见方寸回来的声音,方母把手里的鲜花放下,一边站起来走向方寸,一边叫阿姨快去做点吃的。   方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很久以来,家里都是这个样子,小时候,方寸觉得这是教科书上的和谐家庭。   后来方寸知道,不止童话会骗人,教科书也会。   方寸换了鞋,把外套脱了,走向书房。   他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爸爸,我回来了。”   书房里有椅子挪动的声音,没一会儿,方父走出来,穿着家居服,带着无框眼镜。   他背着手,看着方寸,问他:“面试怎么样?”   方寸说:“不太合适。”   方父不觉得意外,他大声哼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凭自己努力。”   方寸捏了捏手指,手上的戒指被他摘下来塞包里了。他低着头,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凭自己努力得到了什么,还不吓死你。   方母过来问:“厘厘,你吃过饭了没有,过来吃点东西吧。”   方寸跟着方母走到餐桌边,阿姨做了海鲜烩饭和南瓜汤,方寸坐下吃饭,方母陪着他,方父走到沙发边,调了电视,开始看新闻。   南瓜汤很细腻,滋味清甜,冒着热气送进嘴里,胃里都暖呼呼的。   方寸酸疼的身体感觉好了点。   方父问他,“是哪里不合适?”   方寸随口敷衍,“我觉得这家公司刚刚起步,各方面都不完善,爸爸不是也说更大的平台能有更多的学习机会吗?”   “我看是你眼高手低,”方父说:“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脚踏实地。要说起来也是现在的人太浮躁,我当时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   方寸的背包就放在旁边,几百块钱的包里塞着价值几千万的东西。大概钱壮人胆,方寸看着那只背包,忽然截住了方父的话,“爸爸,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全都按照你的要求来好吗?”   家里忽然安静了下,方母紧张地拉着方寸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嫌我管你管太多了?”方父啪地一声撂了手里的遥控器,语气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寸声音淡淡,“我也很想从爸爸身上学到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可是好像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   “你还能跟我顶嘴!”方父站起来,脸因为愤怒而发红,“都已经24岁了,一事无成不说,连最基本的尊敬长辈都不会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家教吗?从小到大我教给你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方母站了起来,挡在两个人之间,不停地催促方寸,“厘厘,快跟爸爸认个错。”   方寸没有动,方父冷笑两声,矛头对向方母,“看看吧,看看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   方寸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火忍都忍不住,他撂了筷子站起来,对方父怒目而视。   方父更加生气,像被激怒的狮子,呼吸都喘着粗气。   方母几乎是局促和无措的站着,死死拉着方寸的胳膊。   在方父严厉的目光和方母微微颤抖的手中,方寸的怒气和勇气都慢慢松掉了,他低下头,肩膀骤然松弛下来,“对不起爸爸,我今天心情不好,说错话了。”   “心情不好就能发少爷脾气了?”方父的神色讥诮,又痛心疾首,“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小时候,不说聪明不聪明,好歹也知道基本礼貌吧,你再看看你现在,整天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你似的!”   方寸不说话,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对方父笑,方父是会消气还是会更生气。   方父越说越生气,摔手回房间了,方母连忙跟过去。   方寸站了一会儿,阿姨过来轻声劝,方寸摇摇头,慢慢喝掉了碗里没滋没味的南瓜汤。   吃完饭,方寸上楼回房间,他反锁了房门,脱掉所有衣服走进了浴室。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方寸把自己沉进浴缸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从水面下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手里还攥着那枚沉甸甸的戒指,他用湿淋淋的手把戒指捞出来,对着灯光看这块璀璨的石头。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是他爸爸对他的苛责和看不起。   他有一条路,冯宗礼,那让他以后的生活可以像这块石头一样璀璨耀眼。   方寸现在无比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倚在浴缸里给冯宗礼发消息,“睡了没?”   冯宗礼很快回了消息,说还在加班。   方寸心说资本家这是你应得的。   “好辛苦呀。”他发完这句,配了个心疼的可爱表情包。   那边没有回。   方寸啧了一声,把钻戒戴在手指上,拍了张照片给冯宗礼,钻戒的背景是方寸踩着浴缸的白生生的脚丫子。   “好看吗?”方寸问他。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过来两个字,“好看。”   方寸知道他说的好看不是指钻戒。   “死变态。”方寸嘟囔。   手机忽然跳出来一个弹窗,是冯宗礼打过来的视频。   方寸手忙脚乱的给冯宗礼发消息,“我在洗澡呢。”   “我知道。”冯宗礼这样说,接着又打过来视频电话。   “死变态!”方寸这次骂的很大声。   他不敢挂断冯宗礼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接通了。   视频接通之后,方寸没正对着自己,屏幕里只能看见一双腿泡在池子里。   那边的冯宗礼倒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外套脱了,黑色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的喉结性感意味十足,他就那么往椅子里一靠,矜贵又随意。   “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吗,身边没有别人吧。”方寸谨慎道:“你这个办公室,不会有人忽然进来吧。”   冯宗礼笑着摇头,“没有,不会。”   方寸哼哼唧唧的,“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他想说服冯宗礼关掉视频,冯宗礼不理他。   冯宗礼说话做事很独断专行,根本没有方寸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有时愿意逗逗他还好说,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理会方寸的诉求。   唐夏鼓励他以柔克刚,就是迷他,使劲迷他,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可冯宗礼这人,有时候晕有时候不晕,既占得了便宜,又滴水不漏。   王八蛋,方寸心里骂他。   “这次出差去了哪儿呀。”方寸跟他聊闲天   “去了法国。”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方寸去过巴黎,很早以前了,跟着表哥一起去的。后来他表哥玩嗨了在国外出了车祸,方父就不许他再出去了。他觉得方寸跑出去会染上不良习惯,心都野了。   冯宗礼这次去了巴黎看展,接着又去了尼斯,他的合作伙伴邀请他过去玩。冯宗礼评价说:“阳光沙滩都不错,食物太差劲。”   “阳光沙滩,那一定有很多帅哥美女喽。”   冯宗礼笑了,“来查岗了?”   方寸哼一声,“不愿意说就算了。”   冯宗礼还就真不说了,他问:“想去旅行结婚吗?”   方寸撩着水面,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给唐夏发消息,“你觉得旅行结婚怎么样,不举办仪式,就不用见家长了。”   唐夏这会儿正忙着嗨,过了一会儿才给他回信,“只要不去缅甸,都好说。”   “去你的吧。”方寸给唐夏回消息,又问冯宗礼,有没有给他带特色礼物。   “不是把钻戒给你了吗?”这是他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这是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之一。   方寸“唔”了一声,懒洋洋的说:“不可以多要一点吗?”   冯宗礼笑了,“当然可以。”   视频那边不停有键盘声传过来,方寸歪着头看冯宗礼,视频里只能看到冯宗礼锋利的下颌线了。   “要加班到什么时候啊。”方寸问。   冯宗礼是工作狂,他食欲很克制,工作起来也少有休息的时候,所有的放纵时刻都在床上。   他给方寸看了眼电脑上的邮件,内容是全英文的,方寸看得懂一些,还有几个专有名词。   他凑近了一点,切出去软件翻译这几个词,手机动来动去的,镜头从脚拍到了雪白丰腴的大腿。   方寸很瘦,胳膊和肩膀都是薄薄一层皮肉,抱着的时候硌人,也就腿上和屁股上有肉,倒是一点不浪费。   “看得懂吗?”冯宗礼问。   方寸忽然恼了,“看不懂,我只是个花瓶啊,我怎么看得懂。”   冯宗礼有点稀罕,方寸的情绪总是转变的十分突然,有时候他也不能很好的分辨是哪一句话戳了方寸的肺管子。   “明天到公司来陪我上班吧。”冯宗礼切换话题,把这一茬略过去。   方寸想了想,待在家里也是看方父的冷脸,还不如出去溜达溜达。   “我明天让司机去接你。”   方寸说好。 第4章   冯宗礼的公司总部有一整栋大厦,方寸第一次来这里,是来面试的。   他花了一个半小时填完了比命长的调查问卷,付费刷了三遍MBTI才把自己的测试结果变成E人,结果去面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面试官说他没有能胜任这份工作的自信。   方寸笑着说谢谢,心里骂骂咧咧。   他面试出来下电梯按错了楼层,开门的时候看到冯宗礼从另一台电梯里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同样的精英人物,步履匆匆的走了。   那个时候方寸只是骂一骂这些万恶的资本家,后来决定奋发图强攀高枝的时候,冯宗礼好看得不讲理的脸又跳了出来,让方寸把他放在了第一梯队。   他这一次来公司,是司机张哥送他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出来直接上需要刷卡的电梯,直达冯宗礼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出了电梯,冯宗礼的助理来接他。   助理姓项,人精一个,方寸以前想从他这里打听冯宗礼的事情,项以哲滴水不露,笑眯眯的一个笑面虎,方寸膈应他。   方寸进去的时候冯宗礼办公桌前还站着几个人,项助理把他安排在会客区的小沙发上,叫另一个更年轻的助理给他准备咖啡和茶。   方寸打量冯宗礼的办公室,整间办公室大得出奇,两面大落地窗让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开阔。办公室分为办公区,休闲区和健身区,旁边还有一道门,后面应该是冯宗礼休息的地方。   冯宗礼的办公桌后面挂着一幅画,画两边是各种各样的书和一些设计样品。能被冯宗礼放在办公室的设计样品,每一个都值得在社交媒体上讨论八百遍,同样价值不菲。   他面前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公司高管,在冯宗礼生人勿进的冷淡表情下,一个个汇报工作极为流畅和专业。   方寸看着他们,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遥不可及——在个人能力方面。   他觉得有些闷,端着咖啡走到落地窗前,拍了张照片发给三人小群。   赵言誉先回的消息,“这样的高不是高,年轻人还是要多沉淀。”   唐夏:“哥,老干部的味儿收一收,咱们切回纸醉金迷的频道好吗?”   赵言誉连发几个感叹号,“寸土寸金啊!寸土寸金!”   方寸刷着朋友圈,朋友圈里有个姓陆的富二代,又在拍他一百六十万的珠宝,这次珠宝带在了他女朋友脖子上,背景是游艇。   方寸看见唐夏也点了赞,他回到聊天,“陆平越又在显摆他那个破游艇了。”   他拍了张自拍发给唐夏,“给我P图,我要那种恃宠而骄,小人得势的妖妃。”   唐夏哗哗一顿操作,返回来一张图,赵言誉看来看去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你大钻戒呢,拍你的大钻戒啊。”   “言哥,俗了。”唐夏说:“你看他背景里的窗户,是不是隐约看得出这是件很大的办公室,你看他手里的杯子,一对咖啡杯十好几万呢。你再看这张照片里的天多蓝,没有一点遮挡的可以放眼望去的天空,你懂这是什么含金量。”   赵言誉发出尖锐暴鸣,“把杯子偷回来给我还房贷!”   冯宗礼的事情还没谈完,他忽然停下来,冲方寸招手。   方寸收起手机走过去,“怎么了?”   “无聊吗?”冯宗礼拍了拍方寸的腰,“无聊就先去逛逛,叫项助理给你张门禁卡。”   方寸点点头,出门溜达去了。   有几个高管汇报完了事情出来,不着急下楼,凑到项助理面前问,“那是谁?”   项助理回答:“你看呢?”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人问:“是老板家里的小辈吗?”   哪家长辈对小辈是这样的,20来岁了说上手就上手。   项助理就笑,“反正他难伺候的很,见到了躲着点走。”   几个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满足了八卦的心,各自下楼了。   方寸下去闲逛,各个工作间都在有条不紊的工作,他随便找了个休息的地方,给自己点了杯奶茶,继续跟唐夏无所事事的吐槽。   外卖给他打电话,他拿了奶茶上来,走廊里正好碰见项助理带着人往电梯那边走。   方寸跟项助理打了招呼,走过去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他,“方寸?”   方寸转过头,是一个年轻男生,穿着崭新的西装,站在项助理身后跟他打招呼。   这是方寸的同学。方寸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惯了,跟同学舍友的关系都一般,对于这个人,他只记得一个名字。   “你也来这里工作吗?”同学很惊讶,“之前都没见到你。”   方寸摇头,“不是,一个朋友在这里,我过来玩的。”   同学点点头,项助理看了看方寸又看了看同学,“那你们先聊,一会儿直接去18楼。”   同学点头说好。   方寸打量着他:“你在这儿上班?”   “是啊,”他给方寸看自己的工作牌,很高兴的样子,“这家公司太难进了,跟我一块来的舍友被Pass了,还好我留了下来。”   “那你很厉害啊。”方寸真心实意夸奖。   同学挠挠头,“你找到工作了没有?”   方寸摇头。   “没事,你肯定不着急。”   方寸家庭条件不错,比他这种外地考来的强多了,“你爸爸肯定给你安排好了吧。”   方寸没说话。   同学看了看时间,“那什么,我先上去了,今天入职员工培训,好多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跟他们一比压力很大呀。”   方寸点点头,看着同学进了电梯。   他想了想,也跟着上了18楼。   会议室里站了十来个年轻人,个个朝气蓬勃,从穿着到谈吐丝滑融入这座精英遍布的建筑,从头到尾散发着优秀的气味。   方寸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拍了张照片发给唐夏。   “青年才俊。”他说。   唐夏问:“你也想跟他们一块上班?你不是不愿意被资本家压榨吗?”   方寸说:“我也投过这里的简历,没要我。”   唐夏一看就知道方寸又在犯别扭,“但是你勾搭上了他们的老板,足够证明你的能力了。”   方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真正有能力的人正整装待发准备奔向美好未来呢。”   “你还有办公室PLAY可以奔啊,”唐夏说:“那么大的办公室,方小寸,你有的玩了。”   方寸一阵恶寒。   他没再去其他的地方逛,晃晃悠悠还是回到了冯宗礼的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方寸百无聊赖的问他。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无聊了。”   方寸掐了片绿植叶子,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算了,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冯宗礼叫住他,冲他招手。   方寸慢吞吞的挪过来,冯宗礼将他抱上自己面前的办公桌。   方寸想起唐夏的话,后背一阵发毛,“干嘛!”   冯宗礼打量了两眼方寸,忽然上手抹了一下方寸的嘴唇,他刚喝完奶茶,呼出的气息甜丝丝的。   方寸更受不了了,他皱着眉躲。   “别动。”冯宗礼声音一沉。   方寸停下动作不敢动,心里大骂唐夏乌鸦嘴。   冯宗礼推开方寸的腿,手掌按在方寸的大腿上,温度透过衣服侵染皮肤。   “怎么又不高兴了,谁惹你了?”冯宗礼问他。   方寸愣了愣,看冯宗礼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含含糊糊道:“没谁。”   冯宗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给你的礼物。”   方寸接过来,“什么礼物。”   冯宗礼说,“不是你昨天说的,多要一份。”   方寸挑眉,他接过礼物盒子,但是没有打开,反而从桌上下来,从冯宗礼手臂里钻出去。   冯宗礼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他,“说好了今天陪我上班的。”   他这种态度表示方寸可以发发脾气什么的,方寸就很骄矜的样子,“我想反悔就反悔。”   他冲冯宗礼摇了摇手里的礼物盒,“走了。”   冯宗礼看着方寸离开,等他走了之后,冯宗礼叫来项助理,“怎么回事?”   项助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说方寸和同学聊了一会天,除此之外也没跟谁有过交流。   “聊天的时候看着好好的,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项助理忍不住说,“小方先生的脾气我实在摸不透。” 第5章   从冯宗礼公司出来,方寸先去了酒吧换衣服,他把黑框眼睛带回脸上,换回自己的卫衣牛仔裤,慢慢往家走。   回家之前,方寸找了个理发店剪了头发。   头发剪短了之后,方寸的眼睛露了出来,整张脸就变得更清晰。他的长相其实很精致,尤其是摘下黑框眼镜之后,一扫之前的沉闷。   理发师夸他长得好看,建议他换个眼镜框或者带隐形眼镜。   方寸没说话,他看着镜子,微微勾起嘴角,嘴巴是在笑,漂亮的眼睛却没动,表情就特别像在嘲讽。   理发师被他吓到了,有点讪讪的,不说话了。   方寸也没解释,他重新带上黑框眼镜,付了钱走了。   方寸回到家,方父还没下班,家里只有方母。   方寸松了口气,陪他妈妈聊了会天就上楼了。   回到房间,方寸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条腰链,钻石镶嵌,方寸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来多出来的两根链条做什么用   真不要脸,方寸心里骂冯宗礼。   方父下班回来的时候方寸在楼下,像是特意给他看自己剪头发了,是某种示弱的信号一样。   方父看在眼里,依然横眉冷对。   方寸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天天早出晚归,说是出去找工作,其实就是出去躲着。   某天早上,方寸在气氛僵硬的餐桌上吃完饭,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的时候,方父忽然叫住他。   “你今天不要出门了,”方父用勉为其难原谅方寸的语气说,“今天有客人要来。”   他没说客人是谁,但是显然很重视这次见面,一大早上,连他惯例的晨间新闻也没看,在书房里不知道干什么。   方母叫了保洁来家里打扫卫生,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门口那几阶台阶都给刷干净了。   方母在插花,大把大把的鲜花堆在茶几上和地上,她把她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花瓶里的鲜花高低错落有致,多的一支洋桔梗,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她拿着花问方父的意见,方父最擅长给人泼冷水,“也不用这么郑重,显得咱们多上赶着。”   方母连忙点头,“你说得对,是他来拜访咱们,咱们礼节上不出错就行了。”   方寸有点好奇这个人是谁了,他站在楼梯上啃苹果,被方父一眼锁定,“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方寸惹不起他,干脆躲去阳台。   阳光正好,方寸拿起喷水壶,随意地给阳台那些花浇水,他把苹果啃完,要下去扔垃圾的时候,路口忽然驶进来一辆车,慢慢停在方寸家门口。   车是豪车,车上的人肯定是有钱人。   这可稀奇了,方父跟有钱人合不来,他认为大到国际纷争,小到猫狗打架,任何社会矛盾都是由有钱人引起的。   方寸想看看车里下来的人是谁,方母在楼下喊他,“快下来。”   方寸应了一声,他扔掉苹果核,随便擦了擦手下楼了。   冯宗礼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只看到方寸从阳台进去的背影。   方家的房子时间很长了,方寸从出生就住在这栋房子里,挨着路边是铁艺大门,从门口到房子有一小段路,铺的红砖,院子不大,一棵楝树占了院子一大半,树杈伸向二楼的阳台。   他走到方家门口,助理按了门铃,很快有人过来开门。   冯宗礼走进方家客厅,方父方母都坐在沙发上,穿着得体,气质沉静,是一对般配又有教养的中年夫妻。   方寸站在方父身边,瘦瘦高高的身条,穿着件浅色卫衣,黑框眼镜挡住了他的表情,也挡住了他眼里见鬼一样的震惊神色。   冯宗礼穿着一身黑色条纹的西装,裁剪合适的衣服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方寸看着他和方父寒暄,态度游刃有余又沉稳内敛。   方寸紧急用手机在跟唐夏赵言誉的小群里连发十几条感叹号,但是没一个人搭理他。   寒暄之后,方父转过身向冯宗礼介绍方寸,“这是我的儿子,方寸。”   方寸在方父催促的神色中木着一张脸,“冯先生好。”   冯宗礼表情平静的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你好。”   有方父在这里,方寸够不上和冯宗礼说话。他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方父和冯宗礼聊天。   从他们的交谈中,方寸知道冯宗礼和自己家的渊源。   方寸爷爷和冯宗礼的父亲是忘年交,同是生意场上的人,彼此之间多有合作。后来方寸爷爷去世,公司落在方父手里,方父不善经营,公司被别家吞并,方家退出长洲的豪门圈子,之后两家就没了来往。   “当时,没能帮你们一把,我父亲一直很遗憾。”冯宗礼说。   依照方寸对冯宗礼的了解,这是句不掺一点真心的客套话。   方父一直标榜自己是读书人,读书人的意思就是除了读书一无是处。他接手公司之后,很多合作商都看得出他不适合做生意,因此纷纷中止与方家的合作,冯家当然也不例外。   方父摆摆手,“做生意不能太有良心,太有良心就不能做生意,我早看得出来,我不适合做生意。”   方寸别过脸,为方父这一番发言感到窒息。   特别会做生意的冯宗礼脸上倒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他顿了顿,换了话题,“前段时间去长洲大学,看到了您的讲座,很受启发,今天过来拜访,希望您二位不要觉得唐突。”   “怎么会,冯总年轻有为啊,我看见你,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方父开始追忆往昔,摆出一幅长辈的姿态,高谈阔论起来。   豪门圈子也分三六九等,方家早八百年就退出这个圈子了,而冯宗礼,毋庸置疑是顶端的人物。   也不知道方父怎么哪来的底气跟冯宗礼说这样的话。   方寸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看冯宗礼现在是什么表情,跟着方母躲进了厨房。   方母看见他进来,说:“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去跟他们一块坐着去。”   方寸摇摇头,“没意思。”   “多听听你爸爸和冯先生说些什么,没坏处的。”   方寸打开冰箱拿出一盘小番茄,“我天天听我爸的话,已经听了足够多了。”   “说什么呢。”方母轻轻拍了方寸一下,“你爸爸还是很厉害的,连冯宗礼这样的人都认识。”   方寸倚着料理台,“妈妈,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吗,还知道冯宗礼啊。”   方母一开始不知道,是跟她一起逛街聊天的小姊妹们告诉她的。   冯宗礼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开始经商,他父亲生意做得很不错,可是去世的突然。那时候冯宗礼还很年轻,公司摇摇欲坠,全靠他力挽狂澜。现在他们公司旗下的产业遍布珠宝,奢侈品,新能源各个行业,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老早就有人说他年轻,事业有成,听说他现在还是单身呢。”方母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冯太太的位置,我的那些小姊妹们没少因为这个拌嘴。”   “也就是你没有妹妹,”方母感叹,“不然,我肯定要跟她们争一争的。”   方寸哼笑一声,“说不定他不喜欢女的,你儿子也算有入场券。”   “呸呸呸,胡说什么!”方母皱起眉,“叫你爸爸听见了,要生气的。”   方寸啧了一声,“妈,同性婚姻都已经合法了。”   “所以你爸爸说的没错,社会风气不正呀。”   方寸抿了抿嘴,干脆不说话了。方母没注意,还在和阿姨对着午饭的菜单。   冯宗礼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吃饭,但是方母已经准备好了,牛羊鱼肉,活蹦乱跳的虾和螃蟹,还有海参鲍鱼,一厨房摆的琳琅满目。   “别麻烦了,他不会留下来吃饭的。”方寸说。   “为什么?”方母问。   方寸一口一个小番茄,“他们这种日理万机的总裁,抽出来两三个小时差不多了,中午在这里吃饭,吃完饭再寒暄聊天,一下午也干不了别的事了。”   “那你还不快点出去陪着说话。”方母催他。   方寸不动,方母说:“厘厘,你工作不是还没找好吗?正好今天冯先生在这里,你跟冯先生提一提,到他的公司去工作。有你爸爸的关系在,以后升迁也方便。”   “到他那儿工作?”方寸摇摇头,冯宗礼这样的人当老板没什么好,阴晴不定还笑里藏刀,除了给钱大方点,其他一身的毛病。   “你爸爸的意思是,你跟着冯宗礼做助理,以后攒足了经验,不愿意给人打工,可以出来自己当老板嘛。”   方寸嗤笑一声,“爸爸还想着创业呢?”   方母有些讪讪,方家卖掉公司后的那些钱,差不多都是被方父创业亏掉的。   “我在跟你说冯宗礼的事,”方母说:“我看你爸爸很喜欢冯宗礼呀,你多跟他学学,你爸爸也不会老对你生气了。”   方母把茶和水果给方寸,让他端出去。   方寸走到客厅,方父和冯宗礼聊的兴致正高。大部分时间是方父在说,冯宗礼在听,他对方父的每一个话题都有恰到好处地回应,不仅不显得敷衍,看上去还特别真诚和谦逊。   在他有意无意的鼓动下,方父越说越夸张,都有点得意忘形了。   方寸把水果放下,提醒方父喝茶。   方父缓了一口气,眼里全都是对冯宗礼的欣赏。   方寸猜得出是因为什么,同样是接手公司,方父一塌糊涂,冯宗礼就能蒸蒸日上,他做到了方父年轻时没做到的事情,就这一件事,足够让他成为方父心里的完美儿子了。   方寸心里漫无目的的想,方父看见方寸,看见他沉闷闷的眼,笑也不笑的一张脸,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对着冯宗礼摇头,“你看看我这儿子,24岁了,成家立业一件事都没干成,我要说叫他跟你学一学,都觉得实在差的太多。”   方寸不说话,沉默是他在方父面前的常态。   冯宗礼的视线落在方寸身上,“我记得方寸是长洲大学毕业的吧,长洲大学百年学府,怎么能说他不优秀呢。”   方父听完,还是摇头,“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家里来了客人,连笑一笑都不会,闷得跟个木头一样。”   见人就笑的难道不更瘆人,方寸心里嘀嘀咕咕,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抬眼看冯宗礼,冯宗礼也在看着他,他在冯宗礼面前总是各种各样笑着的模样,笑得很漂亮呢。   方寸预料的没错,冯宗礼确实没在方家吃饭,待了没多久就要走了。   方父和方母一起送他,到玄关的时候,方母推了推方寸,“厘厘,你去送送冯先生。”   方寸说好,跟冯宗礼一起出门。   到门口,车还停在那里,司机打开车门,冯宗礼坐上车,车门没有关,显然在等方寸。   方寸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揣进卫衣口袋,深吸一口气,跟着坐上了车。 第6章   车门关上,冯宗礼先接了个电话。   方寸偷偷拿出手机看群聊,还是没人说话,他心里暗骂,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他抓紧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的自己潦草的可以。头发没有做造型,软趴趴地贴在额头,黑眼圈有点重,卫衣长裤有点学生气,这一身看下来,方寸觉得自己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   冯宗礼的事情谈完,摘下耳机,“剪头发了?”   方寸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来冯宗礼好像说过他适合长发。   方寸眼珠子转了转,干巴巴回答,“剪短了凉快。”   冯宗礼笑了,笑他的理由拙劣。   方寸不自在的动了动,道:“你怎么忽然来我家了,吓了我一跳。”   “我见到你也很意外。”冯宗礼说。   “是吗。”方寸心想,一点也没看出来。   “真没想到,你爸爸是方敬山。”冯宗礼意味不明,“知名学者呢,你以前都没提过。”   方寸沉默片刻,“有什么好提的。”   “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来你这样的小孩。”冯宗礼手指穿过方寸的头发,随意揉了揉。   他很爱上手,完全不在意场合。   “我这样的,我什么样的?”方寸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有些尖锐。   冯宗礼没回答,只是说:“我觉得今天见面,你父母对我还算满意,你可以放心把我介绍给他们。”   当然了,方寸想冷笑,他爸恨不得冯宗礼是他亲儿子呢。   方寸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冯宗礼,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嫉妒。   冯宗礼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压别人一头的,方寸没他高,没他帅气,没他有钱,没他厉害,这才见了方父一面,就让方父恨不得认他当亲儿子了。   我不生气,方寸心里说,这么厉害的人活该被我骗。   冯宗礼看着忽然垂下眼睛不说话的方寸,在方寸快要控制不住心里对冯宗礼的恶意的时候,冯宗礼忽然换了话题,“你妈妈叫你厘厘,这是你的小名?哪个厘?”   方寸整理好自己对于冯宗礼的复杂情绪,重新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厘米的厘。”   “厘,寸,你的名字都很有意思啊。”冯宗礼轻声道:“厘厘。”   方寸脊背窜起一股酥麻,他揉了揉耳朵,笑着说:“除了我爸妈,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假话,方寸家的亲戚朋友都这么喊他。   但是冯宗礼高兴了,他松开拨弄方寸头发的手,说:“明天约个设计师,重新给你做头发吧。”   方寸当然说好。   他暗自庆幸冯宗礼没有问为什么方寸在家和在外面的性格差别如此不同,也没有探究方寸和方敬山的父子关系。   方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完蛋,戒指也没带。   冯宗礼忽然摁着方寸的后颈,低下头跟他亲吻。   不由分说压下来的身躯让呼吸都变得紧张,方寸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顺从着回应冯宗礼的亲吻,为自己取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后座亲吻的暧昧声音蔓延,全然不在意前面还坐着司机和助理。   好一会儿,冯宗礼终于松开方寸,拇指不轻不重地碾过他的嘴角。   “去吧。”   他大发慈悲的放开方寸。   方寸脸上烧红,不是因为亲吻,是因为羞耻。   他不敢把怨愤发泄给冯宗礼,只能在下车的时候恨恨地剜了眼司机和助理。   方寸回到家,方父和方母都坐在沙发上,话题当然是冯宗礼。   听见方寸回来,方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顺便说了几句话。”方寸倒了杯水拿在手里,掩饰湿润的嘴唇。   “说没说工作的事情?”方母问。   方寸还没回答,方父先不高兴了,“你跟他提这件事了?”   方寸摇头,“没有说工作,就随便聊了聊学校的事情。”   方父放下心,说:“咱们跟冯宗礼见面,是看在原先两家有交情的份上,不然,我是不会跟这些企业家来往的。冯宗礼虽然没有一般有钱人的酒色财气,可是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太会算计了,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现在就提请他帮忙找工作的事情,显得我们故意巴结,是求他帮忙的了。”   方母连连点头,“说得对,说的对。”   方寸转着杯子不说话,心里嗤之以鼻。   这不是巴结是什么,冯宗礼那样的人,还有需要方父帮忙的时候吗。   冯宗礼没留下来吃饭,准备好的食材不能浪费,阿姨手艺很好,满满一桌子饭菜格外丰盛。   方寸打包了点饭菜,趁着方父午睡的时间,出门去酒吧。   唐夏吃住都在他的酒吧里,他一直是日夜颠倒的作息,刚睡醒就看到了方寸的消息。   他在群里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寸咬着淀粉肠推门进来,“指望你给我出谋划策,我得等到下辈子。”   唐夏嘴里含着牙膏沫子,看着方寸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他右手拎着饭盒,左手拎着两串烧烤鱿鱼和一碗烤冷面。   饭盒打开,炒蟹的香味扑面而来,唐夏飞快洗了脸拆了餐具,“天,好香!”   方寸把鱿鱼分他一串,被他嫌弃的躲开,“我有炒蟹吃,谁还吃你冷冰了不知道多久的鱿鱼。”   方寸骂了他一句,唐夏一边风卷残云的吃饭一边还有心情八卦,“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你家呢。”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方寸用鱿鱼签子刺来刺去,好像面前的空气里站着一个冯宗礼,“你没听到他说的什么话,虚伪,虚伪死了!”   “那你人设塌了没?”唐夏问,方寸在冯宗礼面前立的是又纯又娇的作精人设,但是他在家里,敢露出一点矫揉造作的姿态,他爸爸就能扒他一层皮。   “谁知道,反正少说少错,”方寸说:“冯宗礼问起来再想办法糊弄吧。”   “你就应该听我的,立书香世家人设,做个出身优渥的清高少爷。你爸爸,知名学者,这不是假的吧,至于你。”唐夏上下打量他,“反正虚有其表的人多的是。你看这背景多好,有的有钱人看重这个。   “清高还怎么捞钱。”方寸用烤冷面的面皮包裹香肠,穿成串送进嘴里。   “你捞到钱了吗?”   “嘿,”方寸摸兜,“我大钻戒呢,大钻戒。”   “又不能吃又不能喝,那玩意这么扎眼,卖都不好卖。”唐夏握着筷子指点江山,“我这几天研究了,这种东西,就是给你看的,人家说要回去就要回去了,有钱人心眼多着呢。”   “那怎么着,让他出具自愿赠与证明?”方寸说:“要不我带个律师吧,随时给我做公证。”   唐夏思考了一会儿,“你别说,真有这个必要。”   方寸用眼神骂他傻逼。   “就你聪明,”唐夏说:“现在怎么办,冯宗礼都找你家去了,你还不跟你爸摊牌?”   “有什么好摊牌的,”方寸道:“要想我爸同意我跟个男人结婚,那得我爷爷诈尸。而且现在结婚多简单,我不用告诉我爸呀。”   唐夏咂舌,“你是下定决心要让你爸断子绝孙啊。”   方寸神色淡淡的,“我看他也不怎么喜欢儿子孙子。”   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开始下雨,地面湿漉漉的,出门晨练的人少了很多。   方寸被冯宗礼的消息吵醒,他打开手机,眯着眼看微信消息。   “我让司机去接你。”   方寸揉了揉眼睛,“你叫张哥在长洲大学门口等我,我这就过去。”   “我让他去你家接你。”冯宗礼说。   方寸一下子坐起来,“要不还在长洲大学接我吧,正好我要先去趟学校。”   “叫老张送你去。”   这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方寸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给司机发消息。   “张哥,我家这边不太好掉头,你到路口等我吧。”   过一会儿司机回他,“没事的小方先生,我看路况还好,不太堵。”   “张哥,真不用了,你到路口就行。”   方寸打开衣柜,满衣柜都是无聊到没有任何风格的衣服,他扒拉了一会儿,找了件风衣穿上,飞快下楼。   方母叫他吃早饭。   “我约了朋友出去吃。”方寸到玄关拿上伞。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方父的指责被方寸丢到身后,他拿着伞飞奔出去,在路口截住了张哥。   等坐上车,张哥给他拿了毛巾,“外面下雨了,我正要去接你呢。”   “早上空气好,我出来走两步。”方寸气喘吁吁。   汽车路过家门口,方寸看见方父在阳台打理那几盆花。   等车子开过去了,方寸长舒一口气,他在群里发消息,“暴露了家庭地址跟暴露了老巢一样,冯宗礼都堵到我家门口了。”   唐夏还没睡醒,赵言誉在群里发表过来人的感言,“我原来在我老丈人面前也这么殷勤。” 第7章   张哥接方寸去吃早茶,包厢里就他和冯宗礼两个人。   冯宗礼拿着平板看东西,方寸进去的时候觉得有一点诡异,因为他家老爷子也喜欢大早上拿着平板看东西。   难道这是什么上了年纪就会开启的隐藏成就吗?   冯宗礼抬眼,方寸正在脱外套,他里面穿了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扣子扣得规整,正正好扣在喉结下边。   冯宗礼放下平板,叫人送餐。   这家餐厅的东西做的很不错,方寸喜欢笋尖虾饺和凤爪,一口一个吃的很过瘾。得益于他父亲多年严苛的教导,他吃饭吃的快,但是完全不显得粗鲁。   外面下雨,空气潮湿,冯宗礼叫他喝一点姜红茶。   姜红茶的味道有点古怪,方寸小口小口地抿,嘴巴湿润润的。   冯宗礼还是那样,吃得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看方寸吃。   方寸一开始很不习惯,但现在已经可以当冯宗礼的视线不存在了。   如果有一天他的嫁入豪门计划失败,他还可以去做吃播。   吃完早饭冯宗礼带方寸去剪头发。   设计师是个很有气质的男人,方寸坐下来之后他摸了摸方寸的头发,也不用跟方寸沟通,定好的方案拿给冯宗礼看。   “头发有点短,我简单给你修一下吧。”男人的手指穿梭在方寸头发之间,刘海全被撩开,方寸有点不习惯,眨了眨眼。   设计师笑着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呀,不应该藏起来。”   他一边剪头发一边说,“你皮肤白,眼睛黑,烫个卷留个半长发,很适合你这种带点文艺气息的年轻男孩,你是学艺术的吗?”   方寸不是,他也很后悔,早知道就去学艺术了。   唐夏帮他找美院的师兄设计形象,他一走进工作室,简直是唐僧进了盘丝洞。美院的男生个个漂亮的不像话,方寸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比没有任何优势。   估计冯宗礼也就喜欢那个调调的,方寸从镜子里看坐在沙发上的冯宗礼,不然也不会非让自己留长头发。   剪完头发,造型师给方寸做了个造型,致力于露出清晰的眉眼,刘海蓬松着,很能营造少年感。   冯宗礼走过来,造型师站在方寸旁边,观察冯宗礼的表情,“您觉得怎么样?”   冯宗礼点头,“不错。”   设计师松了一口气,方寸站起身,扒拉了两下头发,走到冯宗礼身边。   “好看?”他问冯宗礼,方寸没觉得差别很大,因为头发才剪过,再好的设计师发挥也有限。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之后冯宗礼带方寸去买衣服,商场里人不少,到一家奢侈品店,方寸他们走进去之后,这家店就不接待其他客人了。   冯宗礼挑衣服,方寸试,还有配套的配饰,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冯宗礼不用动,坐在沙发上动动嘴皮子,方寸和店里的导购一起被他指使地团团转。   他很挑剔,方寸一套一套的衣服试下来,他都不大满意。   中场休息的时候,项助理来给冯宗礼送文件,冯宗礼简单看了看,说:“推迟一天,明天会上说。”   项助理似乎欲言又止,看了眼坐在旁边喝咖啡吃水果的方寸。   方寸幸灾乐祸,有的老板,抽不出时间看你的项目,但是能够陪小情人逛一天商场,项助理,老板不值得呀。   方寸调侃的目光被冯宗礼看了个正着,他看了看方寸,又看了看项助理,忽然开口,“你妈妈说你还没有找到工作?”   方寸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昂。”   冯宗礼问他,“要不要到我公司来上班,给我当助理。”   方寸咬着车厘子,“不要。”   他一直觉得勾搭冯宗礼就是在上班了,陪吃陪聊陪睡。如果还要去公司给他当助理,那不就是在加班,方寸拒绝加班。   “我的公司业内还算有分量吧,”冯宗礼说:“我看到你之前投过简历。”   现在才看到,已经晚了。方寸心里冷笑,脸上摆出一副骄里娇气的表情,“我现在还需要上班吗?那你这个男朋友干什么吃的。”   冯宗礼挑眉,“只要你不觉得不开心,一直不上班也没有问题。”   方寸当然没有不开心,上班不上班都是靠着冯宗礼,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享受,非得去上班,较什么劲呢。   他看向西装革履精英范的项助理,目光从头到尾挑剔的转了两圈,他一点也不羡慕!   冯宗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项助理,又看了看方寸,“项助理也是长洲大学毕业的,你们是校友。如果你到了职场,应该也不比他差。”   方寸嗤笑一声,“你有这么想当我老板吗?可惜我确实不算人才,初面就把我筛下去了。”   “运气不好而已,”冯宗礼说,“你现在有这个机会了。”   运气不好,时运不济,这样的话方父说了二十年了。   方寸忍着心里的不耐烦,“你可饶了我吧。”   别让我觉得我跟我爸一样。   冯宗礼看着方寸,方寸也看向冯宗礼,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回事,忽然要逼着自己上班了。   冯宗礼观察了他一会儿,不说话。   方寸心里暗道不好,难道换剧本了,他这时候应该表现出倔强小白花自强不息的一面。   好在冯宗礼没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   项助理回去了,方寸留下来继续挑衣服,他回到试衣间,导购推过来两身衣服,里面居然有一条蓝色露背长裙。   “这也是他挑的?”方寸不可置信。   导购为难地点点头。   方寸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咬牙切齿地骂冯宗礼傻逼。   冯宗礼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接了两个电话方寸还没出来。   导购小姐姐走出来,轻声说:“先生,里面那位小先生请您进去。”   冯宗礼挑眉,终于站起来,走进试衣间。   方寸坐在试衣间的椅子上,翘着腿玩手机,他在三人小群里连发数十条讨伐冯宗礼的消息。   冯宗礼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方寸立刻收了手机站起来,对着镜子捋了捋衣服的褶皱。   试衣间的门被推开,冯宗礼的视线正对上方寸大片雪白的腰背,灯光在他皮肤上凝出一层脂光,能让人回忆起那是怎样的细腻柔软。   方寸回头,腰身拧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他脸有点红,可能是过于激动地辱骂冯宗礼导致的。   “你看吧。”方寸在冯宗礼面前转了个圈,裙摆撒开,像一朵花。   “你还真穿上了。”冯宗礼意味不明地说。   方寸愕然,“什么意思,我可以不穿吗?“   冯宗礼就笑,他只是想试试,可是方寸真就这么听话,乖乖地穿上了。   要说有时候冯宗礼胃口大也不能全怪他自己,方寸的纵容给了冯宗礼得寸进尺很好的借口。   方寸观察冯宗礼的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有点示弱的姿态,“你在这里看看吧,我就不出去了,我不想穿这个出去……”   他拉着冯宗礼的衣袖撒娇,冯宗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送你的那条腰链呢?很搭这件衣服。”   方寸脸上的笑有些僵,“在酒店里。”   冯宗礼送的东西方寸都不带回家,不是放在唐夏的酒吧,就是放在酒店里。   那条用心险恶的腰链被方寸骂了十万八千遍,但是方寸没敢丢。   冯宗礼既然送了,肯定是要看的,他绝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过了几分钟,冯宗礼从试衣间走出来,方寸稍慢他一步,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V字领,露出锁骨和一片白皙的皮肤。   冯宗礼说:“他身上这一套,还有之前试的那些,都包起来吧。”   导购问:“这条裙子?”   冯宗礼勾了勾嘴角,“也包起来。”   试完衣服,没再去别的地方,冯宗礼带方寸回了酒店,买的东西都已经被送了回来。   灰蒙蒙的天,雨水冲刷着落地窗的外壁,屋里灯光明亮,跟外面昏暗的天地仿佛两个世界。   方寸穿着那条蓝裙子,倒在大床上,蜷着身体一直在颤抖。他细细窄窄的腰上环着腰链,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画龙点睛一样让人的目光离不开腰间。   冯宗礼倒了杯酒,站在落地窗前看被雨水笼罩的城市。   方寸坐起来,跪在床上慢慢向冯宗礼挪,每动一下都是难言的折磨,“我,我真不行了,冯宗礼……”   他伸出手,几乎是哭泣着叫冯宗礼的名字。   冯宗礼接住快要倒下来的方寸,坐在床边,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喂酒。   酒喂得太急,方寸咽不下去,呛得脖子上都是。   “啧。”冯宗礼有些不高兴,他把方寸从床上拖下来,压在落地窗上,“我都说了长头发很好看,你还要剪。”   他的语气轻轻的,像爱人的呢喃。   方寸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冯宗礼的吻一个个落在光裸的脊背上,他面前是冰凉的落地窗,身后是烧的火热的身体,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不好受。蓝色长裙掀到腰间,垂下去的布料盖住了他颤抖的腿。   竟然只是因为没有听他的话去剪了头发,方寸惨兮兮地躺在床上,消化惊悸的余韵。他身上的裙子被揉成了一块破布,满嘴的脏话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8章   方寸在家躺了两天不出门,连饭都是阿姨送上去的。   第三天早上,砸门声叫醒了方寸,方寸打开门,方父冷笑,“原来大少爷在家里,在家里都不知道早晚跟父母打声招呼,怎么,当你爹妈都是死的吗?”   方寸没力气跟他吵架,听他骂了一会儿,换衣服出门了。   唐夏今天有活动,碰上方寸,干脆拉着他一块去游湖。   天气正好,不冷不热,人也不多,唐夏租的船很宽敞,两个相对而坐的椅子,中间是茶桌。船头站着摇浆的师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   方寸今天穿了件新中式的盘口衬衫,是唐夏给搭的,衬衫上绣着竹子,扣子用的玛瑙,看上去很温润。   方寸把扣子扣到底,窝在椅子里,跟着船一块摇摇晃晃。   “这天还热着呢,你不用穿这么严实吧,扣子解开呀。”唐夏说。   方寸懒洋洋的,“不了,穿多点我有安全感。”   唐夏摇头,递给他一杯茶。   方寸接过来,茶还是热的。   “你故意的吧。”方寸本来就热,唐夏拿给他凹造型的折扇一直在扇。   唐夏说:“至不至于,你又不是第一次跟他睡。”   “我就是受不了,”方寸哼了一声,“他的变态真是常看常新。”   唐夏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支给方寸。   方寸犹豫了一下,唐夏说:“这会儿冯宗礼又不在。”   方寸一想也是,他接过烟咬在嘴里,还是那幅懒洋洋的样子。   唐夏凑过来给他点火,“得,少爷,我伺候您。”   方寸有一阵子没抽烟了,这一口烟下去,真是浑身都舒坦了。   静谧的湖景被轰鸣的汽车声打断,方寸往那边看了看,“怎么这么吵?”   唐夏咬着烟,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那边有个赛车场地,不少富二代都在那边玩车。”   “作死。”方寸现在什么都看不惯。   唐夏问他,“会打高尔夫吗,这附近还有个高尔夫场地。”   方寸眯着眼睛远望,山上是别墅,半山腰是赛车场地,山下是高尔夫球场,一整套为有钱人全方位地服务。   他摇了摇头,唐夏问他,“要不要报个班,十节课三万九千八,咱俩拼呀。”   方寸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高尔夫感兴趣了?”   唐夏冷笑一声,给方寸看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有方寸和唐夏共同的敌人,富二代陆平越。   他刚刚发的朋友圈,拄着高尔夫球杆对着镜头笑得得意洋洋。   方寸跟陆平越以前就认识,那时候方家还算有钱,俩人参加过同一个夏令营。后来方家不行了,陆平越倒是一直安安稳稳做他的富二代。   唐夏跟陆平越是后来结的仇,因为陆平越当众在某个社交场合奚落唐夏乡下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方寸和唐夏一直伺机报复,碍于一直没有发大财,也就没有在陆平越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   “不就高尔夫吗,这有什么难的。”方寸不屑一顾,“走着。”   他们俩下了船,坐上景区里的摆渡车,往高尔夫球场去。   会馆里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下高尔夫球场的情况,除了球场还有餐厅,茶室,休息室。   方寸盯着餐厅的招牌看,唐夏拽了他一把,让他看高尔夫的价格。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我们的基本套餐是五万九千八,除此之外还有八万九千八和十万九千八,消费情况不同,配套设施也是逐步提升的。”   方寸皱眉,“不是三万九千八吗?”   唐夏打开方寸手里的扇子,挡住他的口型,“我在网上看的是三万九千八。”   方寸把扇子抢回来,“那你问问呀。”   唐夏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工作人员就面带笑意的说:“是这样的先生,你们两位是初学者,我更推荐十万九千八的这款,不仅有教练全程陪练,还配备医生和营养师做专业指导。”   “挺好挺好。”唐夏有点死要面子,话被人堵回来了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方寸剜他一眼,拿过平板仔细看十万九千八的内容。看了好一会儿,他放下平板,一本正经的问道:“有团购吗?”   工作人员还没说话,一道大声嘲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我说,没钱别来玩啊!”陆平越应该是刚换好衣服从球场上下来,随手把帽子扔给旁边的女人。   这就叫冤家路窄了,唐夏咂舌,“今儿出师不利呀。”   “你们也想来玩高尔夫?”陆平越走到两个人面前,目光在方寸身上打转。   方寸冷淡的看他一眼,“怎么了,这家球场你开的?”   “那倒不是。”陆平越发出些意义不明的语气词,对工作人员说,“别什么人都放进来,那种一进来就拍照,半天也打不了一杆的,让他们进来拉低你们的档次知道吗?”   唐夏悄悄对方寸说:“他居然知道我们会干什么。”   方寸杵了唐夏一胳膊,挑着眉看陆平越,“你都能来,这档次能高到哪里去?”   陆平越气上来了,他强压着脾气,召集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来看方寸的笑话。   他的那些朋友挑剔地打量着方寸,笑嘻嘻地问道:“这是谁呀,长得还不赖嘛。”   “你们不认识他,也正常,他毕竟不是咱们圈子里的人。”陆平越满含恶意的看着方寸,“他爸爸你们应该知道吧,知名学者呀,为了一心一意搞学问,公司都不要了。”   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就是他们家呀。”   方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方寸小时候可聪明了,人称小神童,小提琴教一遍就都会了。”陆平越抱着胳膊看方寸,“我看你也别学什么高尔夫了,就拉拉琴挺好的。我听他们说在餐厅拉琴,一个月一两万呢。”   方寸冷笑,“想听琴自己拉去啊,不会从小到大都不会吧。其实啊,你不是音乐能力不行,你是鉴赏能力不行,听不懂音乐,也没什么自知之明。”   陆平越生气,气冲冲地就走了过来。唐夏先下手为强,手里没喝完的咖啡一下子甩到他脸上。   “哎呀,我这,条件反射。”唐夏招呼工作人员拿纸,自己一动不动。   陆平越气的脸都涨红了,“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钱吗?”   方寸摇着扇子,“26万,难得有一身这么贵的吧,朋友圈发三回了!”   隔壁的茶室里,冯宗礼对面的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你家的小朋友,脾气不小啊。”   冯宗礼笑笑,“脾气一直挺大,这还憋着气呢。”   他放下茶杯,“以前老不明白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最近刚摸着脉。”   “还有你琢磨不透的事儿?”孟闻青又听了一会儿。   他一转眼,冯宗礼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出门。   孟闻青拦住他,“哎,再等等,我看那个陆家的占不到便宜。”   冯宗礼慢条斯理道:“不是他能不能占到便宜,是我得出去献殷勤了。”   孟闻青十分稀奇,“真是老房子着火。”   冯宗礼从茶室一走出来,外面一下子安静了。   陆平越当然知道冯宗礼是谁,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偶遇冯宗礼。   陆平越有些紧张,露出了个过于热情的笑脸,“冯先生,您也在这儿。”   冯宗礼没理他,冲方寸招手。   方寸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冯宗礼身边。   冯宗礼低头问他,“什么衣服,刚刚在吵什么?”   方寸合上扇子,老老实实站在冯宗礼身边,“我不小心把陆平越的衣服弄脏了。”   冯宗礼点点头,看向陆平越,“抱歉了陆少爷,你稍后把账单给我吧,我来替他付。”   陆平越拿不定方寸和冯宗礼的关系,赔着笑说:“不用不用,一件衣服而已。”   冯宗礼没再说话,项助理出面客客气气的向陆平越索要账单,一点攀关系的话头也没给。   唐夏在旁边看着方寸和冯宗礼,在手机上疯狂发消息,“这是什么大佬为小娇妻撑腰的名场面,好磕,爱磕!”   方寸看着冯宗礼,他不觉得好磕,也不感谢冯宗礼,他就觉得有钱就是好。   陆平越等人被项助理打发走了,冯宗礼顺势揽着方寸的腰,“你想学高尔夫?”   方寸下意识把扇子挡在身前,是一个防备姿态,“也没想学,就进来看看。”   冯宗礼点头,对工作人员说,“帮他们办理会员吧。”   他笑着看向方寸,“不想学也没事,球场的风景挺漂亮的,再配个摄影师,专门给你们拍照?”   唐夏微信轰炸方寸,“答应他!!”   方寸看了眼冯宗礼,冯宗礼这么好说话,看起来是他某种求和的意图。   方寸有点不安,他现在搞不清冯宗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害怕冯宗礼上一秒还耐心温和,下一秒就能变着花样折磨他。   思考了一会儿,方寸放轻了语气,眨巴这一双盈盈的眼睛,“高尔夫难吗?你能教我吗?”   冯宗礼看着方寸,慢慢笑了。   他对方寸的了解还是不够,方寸脾气大归大,抱怨归抱怨,却像是被规训好了的,不会反抗。 第9章   这天晚上,冯宗礼送方寸回家,他亲自开车,方寸坐在副驾。   方家楼上亮着灯,方寸老远就往阳台上瞅,阳台没有人,这个时间方父应该在书房。   方寸放心了一点,他一转头,冯宗礼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方寸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到了。”   他要下车,车门却打不开。   方寸回头看冯宗礼,冯宗礼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问:“要不要我陪你下去。”   “不用了吧,”方寸笑着说:“就两步路。”   冯宗礼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安排我和你父母见面?”   方寸装傻充楞,“你不是来过我家里,见过我父母了吗?”   冯宗礼说:“那好,我陪你一块下去,跟你爸妈打个招呼。”   方寸拽着安全带不动,冯宗礼啧了一声,笑起来,“方寸,我做你男朋友就这么拿不出手?”   方寸扣了扣安全带,“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尴尬,那种见家长的环节……你明白吧。”   “我不明白。”冯宗礼看着他,“你爸妈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吗?”   “怎么会!”方寸说:“我爸多喜欢你呀,我妈也一直在我面前夸你!但是我觉得,订婚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方寸点点头,自己认同自己,他看向冯宗礼,冯宗礼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说:“你确定吗?”   他真是老板当多了,方寸听见这样的语调就烦。   “当然。”方寸语气有些硬。   冯宗礼大概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温和,“我的情况比较复杂,又比你大好几岁,于情于理都该征得你父母的同意。”   他伸出手,拨了拨方寸的头发,“毕竟结婚是件庄重的事情,不是小孩子拿来赌气的东西。”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方寸没有动,看了他两眼。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冯宗礼叹声气,手掌扣上方寸的脖颈。   那一下子,方寸忽然想起穿裙子的那天,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僵硬着身体被迫靠近冯宗礼,冯宗礼却只是亲了亲他的嘴巴,在他耳朵边笑着说,“这么紧张干什么,这是在你家楼下,我能对你做什么?”   方寸盯着冯宗礼的脖子,王八蛋,威胁我。   他放松了身体,胳膊环上冯宗礼的肩膀,亲吻他的嘴巴,下巴,顺着往下,轻轻咬了咬他的喉结。   冯宗礼撑不住笑了,他捏着方寸的下巴,方寸故作无辜地看着他。   “好了,下去吧。”冯宗礼终于网开一面,大发慈悲地打开了车门。   冯宗礼很喜欢亲吻,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日常生活里。   方寸下车的时候还在琢磨,冯宗礼怎么就那么喜欢亲他呢。他以前看过一种说法是指因为人小的时候口欲期未得满足,缺爱。   冯宗礼缺爱吗,看着也不像,就他妈纯馋。   方寸回到家,他妈妈哼着歌在厨房跟阿姨做饭。看见方寸回来,笑着说:“你回来了?”   方寸点头,走进厨房,锅里热气腾腾地炖着一条黄鱼,方寸惊讶,“今天什么好日子,都做这个了?”   蟹粉黄鱼是方寸奶奶的拿手菜,做饭步骤特别繁琐,黄鱼要野生的大黄鱼,十几只大闸蟹做配菜,光剔蟹肉都剔得手疼。   现在野生大黄鱼不好买了,方母也不经常做这道菜。   方母用勺子沾了点料汁给方寸尝,方寸竖大拇指,“好吃!”   方母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有个电视台节目组想请个专业人士做指导,学校里那么多教授,就指名要你爸爸,都找到家里来了。”   方寸有些惊讶,“真的假的,不是骗子吧。”   “怎么会呢。”方母走出来,把茶几上压着的文件给他看,方寸翻了两眼,还真是官方电视台,以发扬传统文化为主题的,挺有含金量的一个节目组。   方父背着手从书房走出来,神情藏不住的得意。   方母见状扯了扯方寸,“你爸爸今天高兴,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方寸半信半疑地去了。   饭桌上,方父尝了尝那道蟹粉黄鱼,方母紧张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方父才点头,“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方母松了口气,给方寸夹菜,“厘厘,多吃点。”   方父心情很不错,他宣布了另一个好消息,他们艺术协会的主席准备退了,推荐方父继任。   “一群目中无人的家伙,尸位素餐多少年,现在知道小看我了。”方父哼笑,对方母说:“咱们家也算时来运转了。”   方寸默默地吃饭,是时来运转,还是有人见风使舵。   “会不会跟冯宗礼上门拜访有关?”方寸说。   方父的面色陡然变了,“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巴结冯宗礼了?”   方寸解释,“我就是觉得有点巧。”   方父啪的一下放下饭碗,“你就是看不得你爸有一点好!”   他把方寸骂了个狗血淋头,碗筷一撂,饭也不吃了,直接回了书房。   方母也怪方寸,“你爸心情正好呢,你说的什么话。”   方寸不说话,方母站在外面劝,书房也进不去。她同时担任方父的母亲,妻子,玩伴和保姆,这么多重身份,这二十多年居然甘之如饴。   餐厅暖黄色的灯照着一桌子好菜,那道蟹粉黄鱼在正中央,方母折腾了快一天做出来的菜这会儿已经无人问津。   方父就是这样,可以公然践踏任何人的心血。   方寸舀了一大勺蟹肉和鱼肉,泄愤一样粗鲁地塞进了嘴里。   方寸后来拜托赵言誉帮忙查了查,节目没什么问题,也确实对增加方父的名气很有帮助。   方父很重视这件事,方寸也就不再泼冷水。   过了一阵子,方父的电视节目如期上映,是电视台的直播,除了关注这方面的和业内的人,在社交媒体上的反应并不大。   某天下午,方寸和唐夏联机玩游戏,冯宗礼忽然发来消息。   方寸随手把消息划走,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点个不停。   冯宗礼一个电话打过来,吓得方寸赶紧退了游戏接电话。   唐夏在游戏频道大骂方寸挂机狗。   “我看到你爸爸的电视节目了,”冯宗礼说:“状态很不错啊。”   方寸心里冷笑,冯宗礼这么大个总裁还有闲心去看电视节目了。   “这节目不会是冯总赞助的吧。”方寸盘坐在小阳台的沙发里。   冯宗礼笑了笑,没回答,“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父亲,祝贺他初次录制节目,这个时间应该快送到了。”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门铃声。   方寸挂了电话下楼,阿姨打开门把包裹收了。   方父上班,方母出去逛街了,家里就剩方寸,阿姨就把东西给方寸,说:“不知道谁送来的。”   方寸把东西拿回房间,在阳台把包裹拆了,里面用一个很讲究的黄梨木的木盒装着一幅画。   画是名家作品,价值不菲,方寸看了一眼就知道,方父绝对会喜欢。   这么个东西放在家里,方寸怎么跟方父解释,这是冯宗礼送来的?一点上一辈的交情,就能送这么重的礼了?   方寸愁的不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找火柴。   唐夏上次给了他一支烟,重新把他的烟瘾勾了出来。   他把阳台门关上,坐在椅子里,点烟用的是冯宗礼的长火柴,忘了什么时候顺回来的。   冯宗礼这是故意的,步步紧逼,逼着方寸跟家里摊牌呢。   方寸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唐夏输了游戏在骂他,方寸在群里发,“还玩呢,我都被偷家了!”   方寸不知道该怎么跟方父解释那幅名画,他看着火柴刺啦一下亮起来的火光,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了百了把画烧了吧。   但他到底没有那么作践东西,只是把画藏了起来,还交待阿姨别告诉方寸爸妈画的事情。   冯宗礼没有给方寸立最后期限,但是方寸心里想得多,他犹豫了很久,决定跟方父摊牌。   日子是精挑细选的,方寸敢说一整天他都没有说一句方父不爱听的话,而方父果然心情也不错。   他站在书房前,犹豫再三,抬手敲门。   “进来。”方父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方寸不喜欢方父的书房,小时候他经常站在这里被方父骂哭。这个地方很能满足方父的支配欲,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其他的人站在他面前,说话要低着头,无形之中就矮了一等。   方寸得在心里做足了准备才能坦然走进来。   “爸爸,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方父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头,“说话就说话,不要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方寸深吸一口气,“我谈恋爱了。”   方父来了精神,“哦?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方寸还没回答,方父说:“先说好,不三不四的人不要往家里带。”   他看着方寸,“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指望你的另一半有多优秀,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学历不能比你低,家在本地的最好。性格方面呢,你就看你妈妈,你应该找一个这样的贤内助,对你的事业和生活都有帮助。”   方寸心想,学历比我高,家也在本地,性格虽然跟妈妈不一样,但肯定对我的事业和生活有帮助,毕竟我以后是打算拿他的钱花天酒地的。   见方寸一直不说话,方父眉头皱了起来,“算了,我也不管你。但我告诉你,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方寸,”方父站起来,严厉地看着他,“别做出丢脸的事情。”   一直神游天外的方寸被这句话狠狠扇了一巴掌,他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   丢脸吗?方寸想起每次跟冯宗礼上床,像一团白肉任由冯宗礼摆弄,他想起被冯宗礼摁在镜子前,想起明亮的灯光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迟来的自尊心威力翻倍,堵在方寸喉咙里,快让他窒息了。   方寸从书房走出来,走到楼梯口,他扶着楼梯喘不过来气,连抬脚上楼的力气都没有。   叮咚一声,方寸的手机弹出消息,冯宗礼给他发的。   “我在你家门口。” 第10章   方寸几乎是冲出家门去的。   夜色浓重,冯宗礼的车停在路边,他倚着车门,手指夹着一支烟,烟散在夜里,风衣在夜色里摇曳。   方寸把自己砸进冯宗礼怀里,冯宗礼站直了身体,掐灭了烟。   他惊讶于方寸的热情,还没说什么,就被方寸拽着领带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咬上了他的嘴。   车里没开灯,方寸跪坐在冯宗礼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跟他拥吻。   他缠绕着冯宗礼,要把他一块勒死,泄愤一样。   他咬冯宗礼的嘴和舌头,带着能把人咬出血的劲儿。   冯宗礼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开,“出什么事了?”   方寸盯着冯宗礼嘴角的破口,目光沉沉,还觉得不解气。   冯宗礼抬起他的脸,车内灯刺眼,方寸闭了闭眼,胸口的郁气一下子散了。   他一头栽到冯宗礼身上,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冯宗礼扶着他的腰,安抚地拍了拍他。   方寸花了好一会儿平复自己的心情,问冯宗礼,“你怎么来了。”   “路过,过来看看你。”冯宗礼说。   他把方寸的脑袋捧起来,对着光看方寸的眼睛。方寸没有哭,眼睛没有红,只是挣扎着,不愿意让他看。   冯宗礼掐着方寸的下巴不让他动,“真没事?”   方寸点点头,“真没事。”   冯宗礼的动作由掐转为摸,他的拇指蹭了蹭方寸的嘴角,又重新亲吻上去。   不是方寸那种急于索取什么的焦躁,而是缓慢的,温柔的,富有技巧的缠绵。   冯宗礼高超的吻技足以使方寸沉溺在快感中而放空自己的脑袋。   方寸都快被他亲傻了,张着嘴吐着舌头,腰也软下来,贴着冯宗礼。   冯宗礼问他,“今天晚上跟我走吗?”   方寸的脑袋勉强转了转,“不行,我爸在家呢。”   可能是今天的亲吻量已经达标,冯宗礼没有多说什么,他又抱了方寸一会儿,跟他说:“那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方寸整理好衣服下了车,冯宗礼目送他进去。   刚刚走到玄关,方寸关上门,哗啦一个茶盘砸过来,擦着方寸的额头砸过去,砸到方寸身后的门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刚从卧室出来的方母和阿姨不知所措,“怎么了,怎么了?”   方寸的额头立刻红肿起来,方父站在客厅中央,脸涨得发紫,他看着方寸,又惊又怒,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不要脸!”   方寸一瞬间解脱了。   他摸了摸额头,看着方父,“我哪儿不要脸了。”   “你跟一个男人……你,你还有脸说!”   “我就是跟一个男人,怎么了,”方寸看着他,“法律都允许了的事情,在您这儿还是倒反天罡呢,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外面是什么时代了,到底是您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方母慌张地走过来,“厘厘,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   “不许过去!”方父喝住方母,方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父逼视着方寸,“那个男人是冯宗礼?”   他跟着方寸出去,没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但是注意到了那辆车。   方寸点头,“是。”   他抬起眼,挑衅地看着方父,“所以现在您知道了,他来咱们家拜访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不是为了追忆那点不知道过去多少年的交情的。”   方父气的浑身都在颤抖,他这是恼羞成怒,方寸看得出来。   “跟他断了!”   “不可能,”方寸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不是总嫌弃我没出息吗?我找了个又有钱又帅气的男朋友,这还没见家长呢就给你带来这么多资源,你不高兴吗?”   “不要脸,方寸,你真是不要脸!”方父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我方敬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下贱,恶心!”   “你倒是一直想让冯宗礼做你的儿子。”方寸冷笑,“可惜你就生了我这么个玩意儿。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劝您看看我,也多少反思反思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啪”的一声,方寸被扇了一耳光,动手的人是他的妈妈。   方母哭着看着方寸,“厘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方寸的半边脸颊很快肿了起来,他看着方母,神情有些空白。   他有时候觉得妈妈跟他是一样的人,都是被爸爸压迫的,在同一个国王的暴政下忍气吞声的人。后来他长大,察觉出他跟妈妈的不同,只是说不出来。   但现在他对这种不同有点清晰了,于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上的疼痛。   他张了张嘴,以一种同样大逆不道的神情看着方母,“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大门咣当一声在方寸面前合上,方寸就穿着一身衣服,顶着红肿的脸颊和额头,被方父赶出了家门。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手机没拿,他也不记得唐夏和赵言誉的电话,不过这会儿酒吧里应该正热闹,直接去就行了。   推开铁艺大门,方寸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冯宗礼还在那里,他没有走。   车窗开车,冯宗礼的脸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半明半昧。   方寸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在守株待兔,而自己就是那只撞到树上的笨兔子。   他回头看了眼,大步朝冯宗礼走过去。   方寸不愿意回去,他就是一头撞死在冯宗礼这棵树上,也绝对不会再回去求方敬山的原谅。   对于方寸这副尊荣,冯宗礼没有多问,他驱车带方寸去了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额头和脸上的伤。   “去哪里?”冯宗礼问他。   方寸开玩笑,“跟你私奔啊。”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方寸把口罩戴起来掩盖红肿的脸。   这个时候还记得不能给冯宗礼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也太爱岗敬业了,方寸想。   冯宗礼没说话,将方寸带回了自己的别墅。   方寸以为冯宗礼会带他去酒店的,没想到带他回了这里。   这是冯宗礼的家,意思是指,冯宗礼在国外的母亲回来后,会到这个别墅来找他。   别墅里灯火通明,佣人有很多,还有司机,厨师,园艺师。   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女人过来迎接冯宗礼。   冯宗礼告诉方寸,这是董阿姨,别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负责,有什么事情找她就可以了。   “这是方寸。”冯宗礼告诉董阿姨。   董阿姨立刻明白过来,“小方先生要吃点东西吗,还是先回房间休息?”   方寸还在打量这座别墅内部的情况,冯宗礼把他的脑袋扭回来,“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冯宗礼送方寸回房间,方寸的房间不是一般的客房,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房间布置符合方寸一贯的喜好,衣柜里装着方寸的衣服,床头还有一瓶新鲜的铃兰。   “这是我的卧室?”方寸问:“你的呢?”   “在隔壁,”冯宗礼说,“有事情随时喊我。”   方寸摸了摸手感柔软的床品,他以为冯宗礼会直接把自己安排到冯宗礼的卧室里去呢。   冯宗礼轻笑,“亲爱的,你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方寸不知道为什么叛逆心立刻就起来了,“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住进你的房间,等我们结婚吗?”   冯宗礼挑眉,看着方寸突然而来的脾气。   “我们结婚吧,”方寸说:“明天就去。”   冯宗礼轻轻摸了摸方寸的脸,“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方寸拽着他,“你后悔了?”   “当然不会,”冯宗礼温和又宽容的说:“但是你会后悔。等明天早上,你就会想方设法的反悔,所以为了免得你明早为难,今天先不提这件事了。”   方寸冷哼一声,“我不会。”   冯宗礼哄他,“那就最好了。”   他冲外面招手,阿姨拿过来褪黑素和热水,放在床头之后又去浴室放水。   “泡个澡睡一觉,明天什么事情都会解决的,我保证。”   方寸本来以为今天晚上注定睁眼到天亮,但是冯宗礼太了解他了,一颗褪黑素下去,像是强制给方寸按了关机键。   方寸睡得昏天黑地,连噩梦也没有做。   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已经消肿了,额头被砸到的地方开始发青发紫。   他在床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一下子碰到了伤口,疼的他瞬间清醒。   窗帘打开,已经是大中午了,阳光灿烂的过分。   方寸从房间窗户看出去,发现这个别墅不是一般的大,别墅后面的花园里种了很多紫藤花,到处都看得到。   他下楼的时候,冯宗礼正从会客室出来,项助理跟在他身边。   看见方寸,项助理很有情商的跟冯宗礼打了个招呼,拎着手提包走了。   冯宗礼冲他招手,方寸走过去,冯宗礼捋了一把他的头发,搂着他走到客厅。   “给他弄点吃的。”冯宗礼交待阿姨。   方寸在沙发上坐下来,“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冯宗礼说:“今天不太忙。”   他给了方寸一个新手机,电话卡已经插上了,是他原来的手机号码,可以正常使用。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方母打来的,方寸看了一会儿,没有回。   他把微信登上,划拉了两下,点开三人小群。   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方寸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从方父发现他跟冯宗礼,到他跟父亲闹翻跟冯宗礼回家,一切都太快太出人意料。   不过也许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稀里糊涂完成的,方寸有很多话想说,对之后的事情全无计划,复杂的情绪都堵在他心里,不知道才能传递给他的朋友们。   最后他果断又深沉的发了几个字,“我爸知道了。”   没人回他,唐夏在睡觉,赵言誉在上班。 第11章   方寸穿着冯宗礼给他准备的衣服,米白色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穿在他身上,背上露出肩胛骨的弧度,显得他整个人十分清瘦。   他坐在餐桌边吃东西,冯宗礼坐在他对面,手边放了杯水。   冯宗礼一直在看他,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好几遍,透露着满意和愉快的情绪。   方寸没察觉,昨天的事情一点点在他脑海里复现,他想起来自己说要跟冯宗礼结婚的事情,现在他急需一个理由来忘记这件事。   “额头还疼吗?”冯宗礼问。   方寸小心地碰了碰,“还好。”   “方教授看着很斯文,没想到在家还会动手。”   方敬山很少动手打方寸,他最擅长精神攻击,方寸撇撇嘴,不冷不热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冯宗礼笑了笑,“儿子挨老子的打,没什么可丢人的。”   方寸看他一眼,神色还是有点悻悻的。   吃完早饭,冯宗礼带着方寸熟悉别墅。   别墅很大,只住冯宗礼一个人实在是很浪费。一楼除了室内的客厅厨房和前后的庭院,还在房子中间弄了个一个露天凉亭,旁边地板铺的是玻璃,为负一层的泳池做采光。   别墅后的花园里到处都栽种紫藤花,紫藤花花期长,一串挤着一串。   这种花方寸高中学校里有很多,花期长,开的又热闹,方寸虽然看过很多次,但一点也不觉得厌烦,每次看都觉得好看。   他试图伸手够紫藤花的时候,一只大狗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吓了方寸一跳。   那是一只成年德牧,黑棕色的毛发浓密,它站起来能扒到方寸身上,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却一动一动的支棱着,又凶猛又可爱。   它围绕着方寸转圈,不停地嗅着,方寸没敢碰它,站在原地。   冯宗礼拍了拍手,它飞快地冲着冯宗礼去了,在冯宗礼面前安静又乖巧。   方寸居然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出了谄媚。   冯宗礼蹲下,用平常摸方寸的手法摸德牧的狗头。   方寸看着,神情有些微妙。   “你养的狗?”方寸问。   冯宗礼点头,“叫花钱。”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方寸问。   冯宗礼说:“这是我唯一一笔没有任何回报的投资,带它回来,除了会花钱,什么也不会干。”   真不愧是资本家,一只狗都要压榨剩余价值,方寸心里骂他。   “不过,现在也不是唯一一笔了。”冯宗礼说着,目光落在方寸身上。   “看我干什么。”方寸抱着胳膊,蹬了他一眼。   冯宗礼笑了笑,问:“害怕狗吗?”   方寸摇头,他对狗没什么所谓,不喜欢也不害怕。   “你有时间可以遛遛它。”冯宗礼说。   他站起来,德牧撒着欢跑进庭院的紫藤花丛里去了。   方寸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也不需要我遛吧。   冯宗礼走到方寸身后,“我下午得去趟公司。”   方寸眯着眼睛看花园里狗狗的动静,“你去呗,我去找我朋友。”   这个回答冯宗礼不满意,他带着方寸到地下室。   地下室简直是方寸的天堂,影视厅,游戏厅,棋牌室,健身房和书房样样都有,还有一个很大的室内泳池。   方寸觉得他所能想到的娱乐几乎都在这里了。   方寸正要冲着游戏厅去的时候,被冯宗礼带到了一间琴房。   琴房里,一把精致漂亮的小提琴摆放在桌上,小提琴应该是刚保养过,音调很准很流畅。   方寸以前学过小提琴,学得还挺不错,后来在某个省级比赛中错失冠军,回到家不出意料的迎来方父的冷嘲热讽。   于是方寸顶着方父给他的半途而废,没有毅力,难成大事的评价,彻底放弃了小提琴。   方寸拿起那把小提琴的琴弓,在手里摸了摸。他看了眼冯宗礼,背对着他,含含糊糊的说,“昨天晚上的事……”   如冯宗礼所说的那样,方寸对结婚的事情果然后悔了。   他惴惴不安了一整个早晨,不情不愿的认错,“我有点冲动了,你别当真。”   冯宗礼看着方寸,摇着头笑,“你呀。”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别的诘问。   方寸看他一眼,心里有点开心。   说不上来这种开心是什么,也许是一个可以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空间,也许只是为了冯宗礼的纵容和宠溺。   方寸送冯宗礼出门,冯宗礼的外套拿在手里,临走的时候又看了看方寸的额头,“记得抹药。”   方寸点头,又问他,“地下室的那些东西我都可以用,都可以玩吗?”   “当然,”冯宗礼深深地看了方寸一眼,“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在家里等我。”   方寸干脆的答应了,欢欣鼓舞地送走冯宗礼。   他到游戏厅转了一圈,刚打开游戏机,手机传来消息震动。   赵言誉第一个回消息,他在开不完的会里坚强的摸鱼,“你真跟你爸摊牌了?”   方寸说:“他亲眼看见了。”   “!”唐夏问:“老爷子心脏还好吧。”   “好着呢,”方寸冷笑,“被赶出家门的可是我。”   “你流落街头啦?”唐夏问:“怎么没来找我。”   “我在冯宗礼这里,他家大别墅。”方寸拍了两张游戏厅的照片。   “冯总是有实力的。”赵言誉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屏幕了。   唐夏点开照片仔细看了看,“你都住到他那了,你的人设怎么办。”   方寸很自信,“一个优秀的演员不需要人来喊action,生活随处都是他的舞台!”   唐夏发过来一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   方寸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赵言誉琢磨了一会儿,“你爸跟在你后面出来,你没注意他,冯宗礼也没看到他?”   方寸愣了一下,他捏着手机,“我不知道。”   赵言誉说:“有阴谋。”   方寸不语,只一味的给他们拍游戏厅的照片。   “我觉得这里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方寸说。   唐夏撺掇方寸:“多好的机会啊,进他卧室了没有,卧室的细节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了!对了,别墅里有没有什么不能进去的房间,说不定就藏着大秘密。”   赵言誉问:“什么大秘密?”   “那得看情况了,”唐夏对此如数家珍,“要是虐文剧本就是白月光朱砂痣,长相相似的前男友之类的,要是小甜文肯定就是方寸的照片啦,说不定连方寸小时候儿童节表演的照片都有。要是整个房间都是绳子鞭子手铐什么的……”   唐夏传来暧昧又猥琐的笑声,赵言誉说:“我知道,这是法制频道。”   方寸没搭理两个人的插科打诨,已经在游戏机前面坐下了。   唐夏追问,“冯宗礼的房间到底什么样,我给你分析分析。”   方寸过了一会儿才回消息,“我没进他的卧室,他家就跟普通的别墅一样啊,干净,装修豪华,其他没什么了。”   唐夏发了个问号,“你是说,你在他家见到了一个为你量身打造的乐园,但同时你没有走进他的卧室,也没有在他的别墅里看到任何能透露他性格的东西?”   “是这样吗,方寸?”唐夏问他:“你还记得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吗?”   方寸拿起游戏手柄:“我记得呀,我知道他养了狗,我今天就去跟那只狗搞好关系,小动物最能增进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了。”   唐夏有点无语,“我的Steam提醒我你上线了,方小寸,适当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方寸没理他,开始玩游戏了。   冯宗礼下班回来,董阿姨给他开的门。   “他人呢?”冯宗礼扯了扯领带,眉头皱起来。   方寸穿着拖鞋走路的啪嗒啪嗒声音从地下室上来,探头看向冯宗礼,“找我?”   冯宗礼的眉头立刻就舒展了,他问:“你玩了一下午的游戏?”   方寸不回答,去倒水喝。冯宗礼不赞成方寸这样沉迷游戏,不过现在这个不是最重要,所以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吃完饭,方寸和冯宗礼去花园遛狗,花钱钻进紫藤花丛里好一阵没出来,方寸进去找,发现里面有个花架,花架旁边立着一个吊椅,花钱就窝在吊椅上。   方寸过去把狗挤下来,蹬了下地面,慢悠悠晃起来。   “一个比一个懒。”冯宗礼摇头。   方寸偷偷白了他一眼,就是在这个时候,方寸接到了方母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接通了。   方母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厘厘?”   方寸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是我,妈妈。”   方母在那头松了一口气,“你快吓死我了!”   她在电话里不停的念叨,“你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你身上带钱了没有,额头上的伤处理了没有?你现在住在朋友哪儿吗?我去接你。”   “我在冯宗礼这。”方寸说。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下来,方寸意识到方父应该也在旁边   方母轻声道:“你回来吧厘厘,妈妈去接你。”   方寸有些犹豫,他把紫藤花掐下来一朵,用指甲在花瓣上掐出来一排印子。   电话那边在等着他的回复,电话这边冯宗礼也在看他。   冯宗礼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观察方寸的态度。   “我明天回去。”方寸最后做出了决定。 第12章   方寸出去的时候穿的潦草,回来的时候穿的倒是板板正正,浅色的高领毛衣搭配黑色的长款风衣,从头到脚透露着精致。   方寸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阿姨。   阿姨看见方寸,十分惊喜,再一看方寸旁边还跟着冯宗礼,面色顿时有些为难。   方寸不管阿姨的阻拦,硬是带着冯宗礼走了进去。   客厅中的氛围凝滞,方父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紧紧皱着眉。方母听见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眼睛还有些红。   看见冯宗礼,方父站起来,“这里不欢迎你。”   方寸挡在冯宗礼面前,方父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更加难看,“这是我的家,我不想在我家里看到他,有什么问题吗?”   方寸看着他,语调很冷静,“爸爸,我回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方父气息粗重,他看了方寸好一会儿,冷哼一声,转身往书房走。   方寸跟过去,方母则出面招待冯宗礼。   书房里,方父走到书桌后坐下,方寸站在书桌前,双手放在身前,微微低着头等着方父的指教。   方父看着方寸,看了好一会儿,他不喜欢方寸的穿着和装扮,“穿得像个什么样,拿腔拿调的,跟个小白脸一样。”   “一件衣服您也看不惯,您看不惯的东西也太多了点。”方寸忍不住呛声。   方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想训斥方寸,但是忍住了。   “你跟冯宗礼,到底是什么回事!”方父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方寸盯着掉了一块漆的书桌边角,“我们在谈恋爱,正经关系。”   方父冷笑,“不是包养?”   这话有点刺耳了,也可能是方寸本来就不是很有底气,他拿冯宗礼当冤大头,冯宗礼拿他当小情人——愿意结婚也说明不了什么。   包养这个事方寸怎么想不重要,他在方父面前肯定不会承认的。   方寸看着方父,“怎么,你非得觉得你儿子被人包养你脸上才有光是吧。”   方父拿起手边的书就砸方寸,方寸躲开了,书扔到了他旁边。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方父指着他,“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从小你就吃不了一点苦。你妈妈就你一个儿子,娇生惯养,这样能养出来什么大出息。”   方寸不想听他责怪方母,“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要是你这几句说教这么有用,那我早就该是你得意的儿子了。”   他抱怨了两句,压下心里的烦躁,“我喜欢冯宗礼,我们认真考虑过结婚的事。”   “你那是喜欢吗,你是虚荣!”方父真的想不明白,“咱们家不是冯宗礼那样的有钱人,可是我从来没让你在钱上发愁过吧。你从小,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亲戚朋友家的小孩有的,不管是兴趣特长还是衣食住行,我给你的从来不比别人差吧!”   “你那些表弟表哥,从小样样不如你,现在人家一个个过得都比你强。你看看你现在,你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方父几乎痛心疾首,“我跟你妈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方寸的愤怒达到了临界点,他豁然抬起头,“那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不让你丢脸?冯宗礼那样的吧!你说我虚荣,你喜欢的那些东西,钱,名望,地位,哪一样不虚荣!”   “我读书,工作,我听你的话,认同那些规则,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然后呢,我就能变成另一个冯宗礼吗?”方寸几乎要宣泄出自己所有的不满,他在家庭里受到的打压,他毕业离开学校踏入社会的不适,二十四岁是一个时代,他在这个时代里感受到的只有刺痛。   “人跟人的差距就有那么大,我想走个捷径怎么了!”   方父被他这通发泄震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方寸抹了一把脸,转身往外走。   “你站住。”方父喊他。   方寸回过头,“爸爸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方父沉默了一会儿,“人至少应该堂堂正正的吧。不是你自己挣来的,你占着你也不踏实,你会不甘心的。”   方寸看着方父,神态有些讥诮,方父的工资根本不足以满足日常生活,他们这一家三口,说白了都是不事生产的人。   方父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颓丧,“我知道你跟你妈妈都嫌我折腾,瞎折腾。但是,我要是花的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不是你爷爷留下来的,我不会那么不甘心,我就不会一直折腾了。”   方寸听不进去他的话,他跟方敬山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出奇的一直,好比现在,他只是有点讽刺的说,“爸爸毕竟装了一肚子学问,当然会觉得怀才不遇。我不是,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这样的人只会庆幸,才不会不甘心呢。”   方寸走出书房,书房门咣当一声在他身后关上,惊动了客厅里谈话氛围还算融洽的方母和冯宗礼。   冯宗礼和方母走过来,方母犹豫地叫他,“厘厘。”   方寸对方母笑了笑,表情不算很好,“我回来拿点我的东西。”   “你还是要走?”方母有些惊慌,看向他身后的书房,但是书房里很安静,方父一句话都没有。   冯宗礼看了眼方寸,方寸站在他身边,低着头,拿手抹了下眼皮。   整个房子陷入一种难以忍受的压抑气氛,方母拉着方寸,不说话,就一直哭。阿姨站在厨房门口,劝不敢劝,走不敢走。   方寸低着头,一直在揉眼睛,好像眼睛很不舒服。   冯宗礼把他的手拿下来,“再揉眼睛就瞎了。”   方寸别过脸,不让冯宗礼看他。   冯宗礼说:“我想跟你爸爸谈谈。”   方寸皱眉,“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出于自尊心,方寸不想让冯宗礼对自己家里的事情了解太多。   冯宗礼显然不打算听他的,他从方母的口中得知了方寸在这个家里一直以来的形象,现在他想和方敬山聊聊,看看他的眼中方寸是什么样。   方寸上楼收拾东西,他妈妈跟着一块。   冯宗礼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方敬山打开了门,他的神态冷冷的,盯着冯宗礼像是盯着敌人。   在冯宗礼这个外人面前,方敬山不能显得不体面,所以他没有对方寸那样的怒发冲冠,也没有了刚才的萎靡不振。   “你来干什么?”方敬山一点也不欢迎他。   冯宗礼这类人一向是理智大于情绪,所以他很无法理解,方父因为个人情绪让方家的每个人都沉浸在战战兢兢的氛围里。   “方寸打算出去住一段时间。”冯宗礼说。   方父冷眼看着冯宗礼,“他就在外面饿死也不关我的事。”   冯宗礼摇了摇头,“方寸年纪小,性格冲动,但是作为他的父母,任何情况都应该以他的健康和安全为前提。”   方父大声冷笑,“你这是在教训我?”   “您是长辈。”冯宗礼说。   方寸一时半会下不来,拿东西简单,要哄住他妈妈就很麻烦了。   冯宗礼想了想,看向方敬山,“方便我进书房跟您谈谈吗?”   方敬山摆手,“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您真的要跟方寸断绝关系的话,那确实没什么好谈的。”冯宗礼态度很平和,甚至是很友好的建议,“以后方寸跟着我,您就连个逆子也没有了。”   方敬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觉得冯宗礼这样的人肯定是要脸的,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在方敬山面前表现他跟方寸的关系。   好一会儿,方敬山愤愤地转身回了书房,冯宗礼也走了进去。   方寸在楼上找自己的手机和证件,他不在家的这两天,方父已经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半盒没抽完的烟,就是冯宗礼送来被方寸藏起来的那幅价值不菲的画。   这也是方父骂方寸虚荣的证据之一。   方母坐在方寸的床边哭,一边哭一边让方寸去跟他爸爸道歉。   方寸背对着她,一直很沉默。   “他不会原谅我的,”方寸叹气,“妈妈,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方母嗫嚅着,“你爸爸说,这是道德败坏。”   “我明天买本挂历,你让我爸爸看看现在是几几年吧。”   “厘厘……”   “妈妈,”方寸打断她,他转过头看着方母,“如果我说,我喜欢冯宗礼呢。跟是不是男人没关系,跟是不是冯宗礼没关系,是我喜欢。”   方母神色犹豫,“漂亮女孩子这么多,你多看看,就会喜欢的。”   方寸一瞬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杜如青女士装糊涂的本事简直是她在这个家生存的无上智慧。   方寸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包里,把那幅画拿到方母面前,“冯宗礼给的,祝贺他事业有起色。什么时候我爸不生气了再给他,不然撕掉了赔不起。” 第13章   方寸背着包下楼,楼下只有冯宗礼一个人,他站在客厅的书柜旁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方父不在,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方寸走到冯宗礼身边,“走吧。”   方母跟在方寸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冯宗礼安抚了方母。   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让方母随时来看方寸。   回到车上,方寸好奇死了,“你跟我爸都说了什么?”   冯宗礼启动车子,“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   方寸很惊奇,“我爸同意了?”   “只是同意你暂时住在我那里,”冯宗礼说:“比起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至少我还有个跑不了的公司,他知道能去哪儿找我。”   我的朋友哪儿不三不四了,方寸“嘿”了一声,当即就想反驳。   冯宗礼压下他,“这是你爸爸的原话,不是我说的。”   方寸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还是看得上你,”方寸哼了一声,“不然也不能听你的话。”   冯宗礼看了眼方寸,这是他第二次察觉到方寸对他微妙的嫉妒。   在冯宗礼的注视下,方寸开始觉得自己的这种嫉妒没什么缘由而且显得很怪异。   他讪讪地笑了笑,开玩笑说:“我这真是跟你私奔了。”   冯宗礼靠近方寸,亲了亲他的眼睛,“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那之后,方寸正式搬进了冯宗礼的别墅。   他额头被砸出来的肿块还没下去,所以这一阵子都不爱出门。   好在冯宗礼的别墅很方便,厨师做的小甜点一周七天不重样,阿姨照顾的很周到,负一层还有个能让方寸玩仨月都不会无聊的游乐天地。   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方便点外卖,方寸想吃垃圾食品的时候总找不到机会。   某天方寸踩着平衡车的时候,收到了唐夏转发给他的一条视频。   视频主角是方敬山,他在访谈中大肆批判所有他看不过眼的东西,说的主持人脸上都有点绷不住。   可就是这样的一条视频,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走红网络。   网友说他真性情,说他眼光毒辣,对时事的解说鞭辟入里,说他不追名逐利,身上有真正的知识分子的风骨。   方寸看得很稀奇,他把花钱撒开让它去跑,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搜索方父的视频。   冯宗礼找过来的时候,方寸正没骨头一样窝在吊椅里,拿着手机看什么东西。   冯宗礼走过去,看到那是方敬山的一条访谈视频,邀请他谈谈育儿心得。   方敬山在这个问题上很犹豫,回答说,他充分尊重年轻人自由生长的权利,同时应该警惕纷乱的社会风气带给他们的不良影响。   看到这里,方寸冷笑一声,关掉了视频。   “这不是说的挺好的吗?”冯宗礼说。   方寸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冯宗礼站在方寸身后,让方寸接着放那个视频。   方寸没给他,关掉手机,犹豫了一下,“我爸的这些视频,是不是你……”   冯宗礼点点头,“我觉得你爸爸的很多观点很有意思,发到网上,应该能引起一些共鸣。”   方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红,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方寸嗤之以鼻,“等我老了,我也胡说八道,煽风点火谁不会。”   冯宗礼笑着说:“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找人给你做做访谈。”   方寸连连摇头,他犹豫了一下,表情带上几分认真,“我爸的那些话其实没什么内涵,他只是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认同,是因为大家都想发泄情绪。”   冯宗礼有些惊讶,甚至欣赏地看着他。   方敬山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但在冯宗礼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听他的高谈阔论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心比天高,而实际有着致命性格缺陷的人。   “你爸爸在你眼里一点光环都没有了。”冯宗礼说:“我都有点为你的父亲感到伤心了。”   方寸不愿意谈这些事,他一点也不为他的父亲骄傲。但是一个儿子,怎么能以他的父亲为耻呢。   花钱从不远处跑回来,冯宗礼带着它进房间,留下方寸一个人在花园晒太阳。   手机忽然响了,来电人是方母。   方寸接通了电话,那边是方母熟悉的轻声细语。   大概是方父事业上春风得意,于是面对方寸这个儿子也多了几分宽容,允许他妈妈打个电话问问方寸的近况。   “厘厘,额头好一点了没有,最近在做什么?”   方寸坐起来,摊开手臂迎接微风,“好多了,没什么事在家里歇着。”   “妈妈有点想你了,过两天妈妈去看你。”方母心情很好,说话都带着笑意,“你看到你爸爸的节目了没有,很多人夸你爸爸呢。”   方寸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到了。”   “厘厘,你爸爸最近心情不错,你要不要回来跟你爸爸吃个饭?”   方母迫不及待地告诉方寸,方敬山最近的心情很好,让方寸把握机会,回来取得方父的原谅。   方寸慢悠悠的,“心情很好?那我不带冯宗礼回去给他添堵了,怪不孝顺的。”   方母语气责怪,“厘厘。”   “反正我的态度就在这里。”方寸说:“要回去也是跟冯宗礼一起回去。”   方母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提起冯宗礼的名字,显然有点艰难,“冯,冯先生这个人,你爸爸原来是很喜欢的,他最近一直在了解冯宗礼的事情,大家都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没有你们这层关系,你爸爸是很认可他的。”   这是什么话,好像方寸在这里影响了方敬山和冯宗礼的惺惺相惜一样,方寸撇撇嘴,“谢谢他的认可。”   方寸油盐不进的态度显然伤到了方母,她有些伤感地说,“你爸爸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你一个孩子,不操心你操心谁呢。”   方寸大概是笑了一声,“可是妈妈,我不想一辈子做他的孩子。”   方寸挂了电话,太阳底下坐着发呆。   冯宗礼推开阳台的门喊了一声,叫他回来涂药。   方寸额头被砸到的地方还剩一点青,不碰已经不疼了。   冯宗礼坐在沙发上,方寸走过去,挨着他的腿躺下。   他的刘海全部被拨开,方寸眯着眼睛看冯宗礼,又把眼睛闭上,眼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   冯宗礼涂药的动作很轻,他身上的味道和药膏混在了一起,还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温暖,很特别。   冯宗礼温柔的时候还挺像个人的,方寸想。   方寸眯着眼,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中放空脑袋,家里的一团事情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他有点贪恋冯宗礼的温柔。   “方寸,”冯宗礼忽然开口,“如果你爸爸坚持不同意我们,你会跟我分手吗?”   方寸愣了愣,“当然不会。”   他坐起来,看着冯宗礼,“你也看到了,我都跟他闹翻了,他现在巴不得没我这个儿子。”   冯宗礼笑了笑,“但你还是想做让他满意的儿子的。”   方寸一愣,一把推开冯宗礼,“我没有!”   冯宗礼把药膏拧起来,就那样看着他。   方寸脸上露出一种被冒犯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跟你说过没有,为什么我高考复读了两年。”   方寸盘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我高三那年其实考得不错,够不上长洲大学也能进个重点。但是我报的志愿学校不在长洲,我爸不想让我离开长洲,我的专业他也不满意,所以我复读了。”   方寸说的轻描淡写,冯宗礼可以想见那时候的情形。   “复读第一年不出意外地考砸了。”   一整年他都在跟方父较劲,方寸现在提起这些事,幼稚是有的,但是报复的快感也还在。他尽量表现出一种得意的样子,来掩盖他那一时期的走投无路。   接着方寸又复读了一年,那一次方寸被方父打的皮开肉绽,那是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中,真正意义的反抗,虽然以失败告终。   “我绝对不会再屈服了。”方寸说。   他大概没有意识到,他忘了掩饰自己和冯宗礼谈恋爱的真实目的,如冯宗礼说过的那样,是一场小孩子赌气的游戏。   不过冯宗礼也不在意,他捏着方寸柔软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寸看了冯宗礼一会儿,忽然下定决心一样,“我们结婚吧。”   冯宗礼敲了敲方寸的额头,“结婚是什么很随意的事情吗?”   方寸抓住他的手,冯宗礼的话提醒了他,他这是在干什么,等着方父的原谅和同意吗?他为自己立下的目标很清晰,他应该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我跟你说真的,冯宗礼,我们结婚吧。”方寸从房间里翻出他的证件,又跑下来,证件拍在冯宗礼手里。   “我在认真跟你说,”方寸拿着身份证,摆出逼婚的架势,“今天就去,现在就去。”   “方寸。”冯宗礼皱起眉,他低声叫方寸的名字,语气带有警告的意味。   方寸直视他的眼睛,逼冯宗礼认真对待他说的话,“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你拒绝我,我保证没有下回了。” 第14章   方寸在结婚这件事充分表现了他作为年轻人的行动力,从拉着冯宗礼去民政局,到拍照领证,一共没有花三个小时。   回到车上,方寸把那张红本本都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冯宗礼打电话联系公司公关部,通知他们自己结婚了的事,让他们做好预案。   方寸瞅他好几眼,结婚而已,还通知,还开会,上市公司了不起啊。   方寸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到朋友圈,这就相当于他的发布会了。   冯宗礼在电话里简单聊了几句,一转眼看见方寸还拿着结婚证。   他把两本结婚证都收过来,笑着说:“现在后悔可有点晚了。”   “谁说我后悔了?”方寸挑眉,“我就是觉得照片拍得我有点傻气。”   “有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冯宗礼欣赏了一会儿,把结婚证收起来。   他晚一会儿要去公司,方寸想了想,让冯宗礼把自己送到唐夏的酒吧。   酒吧这会儿还没开业,方寸轻车熟路进了自己的休息室,一打开衣柜,就看见他的大钻戒耀武扬威的立在衣柜里。   钻戒的盒子下面铺了层布,放在一个托盘上,唐夏就差给他上三柱香供起来了。   方寸把钻戒戴在手上,立刻觉得这双手都变得金贵了。   他走出去,吧台边唐夏和赵言誉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唐夏一眼看见方寸,表情更加激动。   方寸走过去,“你俩今天怎么这么早都出来了。”   唐夏把手机怼到方寸脸上,“你结婚啦,是真的吗?不是你P的图吧!”   方寸脖子往后仰,推开唐夏的手机,“货真价实。”   赵言誉摇头,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我怎么跟你说的,慎重,慎重啊!”   唐夏的问题机关枪似的突突方寸,“婚前协议签了没,财产怎么分配,万一以后你们离婚了,你能分到多少。”   方寸自己给自己弄了杯小酒,“没签,没问,不知道。”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脑袋一热就跑去领证了。”   方寸喝了口酒,“你还别说,结婚这种事就得脑袋一热,靠的就是那股冲动,是吧言哥。”   赵言誉摆手,“别看我,我结婚可是深思熟虑过的。”   “所以你离了呀。”方寸说。   赵言誉被攻击到,满脸无语的看着方寸。   唐夏扶着吧台桌,“你还记得你图什么吗?”   方寸晃着酒杯,以前图冯宗礼钱,现在图跟方父过不去。跟冯宗礼一结婚,目标二达成的同时也为目标一提供了充足的条件。   “一箭双雕,我也太厉害了。”方寸沾沾自喜。   “厉害个头啊,”唐夏骂他,“起码把钱的事情搞搞明白啊。”   “来日方长嘛,”方寸说:“我都已经跟他结婚了,还怕弄不到他的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给我什么资产,我还可以图他的遗产啊。”   赵言誉说:“这个目标,已经不是五年计划、十年计划可以解决的了,建议你定个五十年计划。”   方寸被他噎了一下,嘴硬说:“那也说不好,工作狂嘛,加班猝死常有的事。”   他宣布晚上回去就会采取行动,唐夏和赵言誉都不信,但是唐夏还是为方寸介绍了好几位有名的律师。   方寸因为冲动结婚被唐夏和赵言誉轮番说教,他凭借自己的好口才,一对二不落下风。   大概他自己心里还是心虚,酒也没怎么喝,早早地就撤了。   他回到家,冯宗礼居然还没回来。方寸有点饿了,他吃了一肚子果盘,胃口大开。   花钱从小花园里欢快地朝他跑过来,方寸揉了揉狗头,坐在阳台上,拿出手机点外卖。   董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方寸身边,“小方先生,外卖不健康,不是现做的口感也不好。”   可是方寸现在就想吃点小垃圾。   他在董阿姨面前说好的知道了,实际上拿着手机偷偷点了小龙虾,给配送骑手备注不要敲门。   然后方寸就拿玩具给花钱玩,用一个球把花钱哄得在他旁边跑来跑去。   等德牧从小花园里把方寸扔过去的球叼回来,方寸的外卖显示已送达。   方寸小心看了看,董阿姨这会儿不在一楼,方寸飞快地往玄关走。   他还没碰到门,门就开了,拎着外卖的冯宗礼走进来。   冯宗礼把外卖放在桌上,看了方寸一眼,“结婚就吃这个庆祝?”   方寸嘴硬,“烛光晚餐又不是没吃过,吃点不常吃的东西,放纵日嘛。”   “放纵日。”冯宗礼轻嗤一声摇摇头,不赞同的样子。   方寸不管他,这可是他花了天价配送费点的外卖。   冯宗礼换了衣服出来,方寸已经把外卖拆了,小龙虾的味道飘在餐厅里,霸道又浓烈。   方寸叫冯宗礼,“你尝尝?”   冯宗礼坐在方寸对面,对他面前飘着一层红油的小龙虾敬谢不敏。   方寸很殷勤,把小龙虾一个个剥好了,整齐地放在小碟子里,推给冯宗礼,“尝一个嘛,找个愿意给你剥小龙虾的男朋友可不容易。”   方寸随口忽悠他,冯宗礼没再拒绝,尝了一个。   “味道一般。”冯宗礼评价。   方寸心里骂他矫情,顺手拍了张照片,发到三人小群里。   说服冯宗礼吃垃圾食品是他的第一步,标志着他的五十年计划正式开始。   冯宗礼本来就不怎么吃夜宵,小龙虾这种东西是他一天饮食计划中的意外。   他吃完饭开了个线上会议,然后就进了健身房。   方寸没管他,吃完夜宵洗了澡,坐在床上打游戏。   他的朋友圈从白天开始就有不小的震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来问他情况。   陆平越给他私发消息,连发好几个问号,“你想上位想疯了吧!冯宗礼你也敢想?”   方寸只回了他两个字:傻逼。   他在游戏里奋战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方寸百忙之中回头看了眼,还没看到是谁,就被冯宗礼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冯宗礼刚洗过澡,满身的水汽,他一条腿跪在床上,从后面抱住方寸,发梢的水珠都滴在方寸脖子里。   方寸打了个激灵。   冯宗礼埋在方寸脖颈里亲了亲,抽出方寸的手机扔到旁边,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方寸够了两下手机没够着,一转头被冯宗礼抱去了隔壁冯宗礼的卧室。   “冯太太,你有点太没自觉了吧。”冯宗礼调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把方寸放在床上,方寸翻了个身从冯宗礼身边爬开,脚丫子蹭着深色的床单,白的晃人眼。   这是方寸第一次到冯宗礼的卧室,说实话,没有唐夏想象中的那样藏着很多秘密。一个极简黑白灰装修的卧室,干净,整洁,一丝不苟,跟冯宗礼给人的印象一模一样。   只有床头桌上散落的半盒烟和一盒火柴带来几分生气,证明这个房间确实有人居住。   方寸对着那盒火柴蠢蠢欲动。   冯宗礼不经常抽烟,大部分是在和方寸上床之后。方寸简直痴迷那个味道,又或者是对那种疯癫情欲之后的彻底放松欲罢不能。   “呲拉”一声,方寸划着了火柴,冯宗礼敲出一支烟站在床头,方寸无声的催促他让他过来点烟。   冯宗礼觉得方寸真是挺有意思,他顺着方寸把烟咬在嘴里,红色的火光一明一灭,烟气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方寸撑在床头凑过去闻这个味道,冯宗礼咬着烟,微微抬起下巴躲开方寸。   方寸扑了个空,心里跟放进去一只猴子一样,百爪挠心坐立不安的。   冯宗礼盯着方寸看,“你也不抽烟,怎么看起来跟有烟瘾似的。”   方寸没说话,冯宗礼掐了烟,靠近方寸。   他亲吻方寸的嘴巴,脸颊和脖颈,拖着他往欲望的漩涡里掉。   带着烟味的吐息炙烤方寸每一寸皮肤,方寸不自觉攀上冯宗礼的脖颈。   他仰躺在床上,明亮的灯光刺眼,冯宗礼忽然停下动作,直起身打量他。   冯宗礼注视着方寸,眼睛像没有泛起一点涟漪的深湖,观察方寸的目光带着绝对的理智。   那种感觉就像方寸浑身赤裸的时候,冯宗礼还衣冠楚楚。   可是这好像又是方寸的错觉,灯关掉的一瞬,冯宗礼整个身躯都压到了方寸身上。   这个算是他们新婚夜的晚上格外漫长,冯宗礼快把方寸的两条腿给掰断了。方寸真是连哭带喊地叫,求饶,他尖利的声音简直像是在经受某种酷刑。   可是没有人敢上来,没有人敢过问,整个别墅变得很安静,整个卧室成了一个独立而封闭的空间。   被撞的脑子都不清醒的方寸还冷不丁地想到冯宗礼的眼神,他的皮肤和呼吸滚烫,后背却止不住地发凉。 第15章   第二天是个晴天,阳光很好。窗帘被微风吹起来,花瓶里是新鲜换上还带着露水的白玫瑰,窗户开着,德牧欢快的叫声传进来。   在灿烂的阳光里,坐在小沙发里喝咖啡看书的冯宗礼看起来那么温和明亮,跟暴虐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方寸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他用眼睛骂了冯宗礼八百遍,终于被冯宗礼察觉到了。   “醒了?”冯宗礼放下咖啡杯。   方寸转过头,撑起身体,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咔吧作响。   冯宗礼过来扶他,方寸躲开他的手,身残志坚地从床下下来,一步一步挪进卫生间。   “要我帮你吗?”冯宗礼问。   里面没动静,冯宗礼直接去拧卫生间的门。   门被方寸从里面反锁了,冯宗礼微微皱眉,盯着门里面的身影看了一会儿。   方寸走出来,冯宗礼还站在卫生间门口,还是那一副关切的样子。   “昨天晚上我太激动了。”冯宗礼神色很抱歉。   方寸没说话,一头倒回大床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闷闷的传出来。   “你不尊重我。”方寸说。   冯宗礼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方寸,这是从来没见过的找茬切入点。   “我现在是你的合法伴侣了,你不能拿我当发泄工具。”方寸声音很可怜,埋在枕头里的脸上咬牙切齿。   冯宗礼冷不丁摸上方寸的腰,被方寸条件反射一胳膊给撞开。   冯宗礼看着他,目光微沉。   方寸清了清嗓子,重新调整了下情绪,委委屈屈地说,“别碰我。”   冯宗礼没理他,不轻不重地揉着方寸的腰,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你瞎说什么,我哪儿把你当发泄工具,我是喜欢你啊厘厘。”   方寸背对着他龇牙咧嘴,“那你证明。”   冯宗礼收回手,站起来走出去。   方寸赶紧坐起来,他感觉后背被冯宗礼摸得发凉,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没一会儿冯宗礼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方寸打开看了,里面是几张房产证明,都是方寸的名字。   方寸仔细看了看那些房子的地址,有好几套房子是方寸家的老房子,方寸爷爷买下来的,后来又被方父卖掉的。   有了这些房子,方寸可以给方父一个交代了。   这个想法刚起来,方寸就唾弃自己,交代什么交代,都闹翻了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除了这些房子,冯宗礼还给了方寸一部分现金,基金和珠宝,方寸手上的大戒指现在完全属于他了。   “车子我们有空去看,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冯宗礼递给他一张黑卡,“零花钱。”   方寸看着这些文件,“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用钱就可以打发的人吗?”   冯宗礼笑了,“宝贝儿,我怎么不知道你拿的是富贵不能淫的剧本。”   方寸想想也是,他立的是最大限度内方便他要钱的人设,于是方寸立刻反咬一口,“你又不尊重我!”   冯宗礼抬手投降,“我的错,我说错了。”   等冯宗礼出去了,方寸立刻把这些拍照发给唐夏,“谁说我弄不到钱。”   唐夏发了几个鼓掌的表情包,赵言誉问他,“你的五十年计划还要进行吗?”   方寸想了想昨晚冯宗礼的暴行,“当然要继续,等他老了落到我手里,我一天揍他三遍。”   方寸成为冯太太的第一天,喜提一大堆资产。这一大堆资产换来了方寸长达一个星期的殷勤。   每天冯宗礼下班,方寸都跟德牧一块去接他——在玄关接他。   方寸像个小妻子一样接过冯宗礼的外套,关心冯宗礼的身体,问他上班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但是他每天的话都一样,像个固定NPC。   方寸的殷勤戛然而止在冯宗礼问他要不要搬到自己的房间。   方寸不愿意,他不太喜欢冯宗礼的卧室,一走进去,就觉得背后毛毛的。   “你现在不行使你的主权了?”冯宗礼问他。   方寸含糊几句,没有松口。   第二天,方寸早上七点就被冯宗礼叫起来了。   他昨天晚上睡得晚,这才过去三四个小时就起床,看东西都飘飘忽忽的。   冯宗礼坐在餐桌边,西装三件套穿的板板正正。   “我才睡几个小时啊你就叫我起来。”方寸撑着头。   冯宗礼端起咖啡,“你的作息太不规律了,需要调整。这几天,你每天晚上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电影,从来没有在凌晨两点之前睡过。”   唯一睡得早的那几天,八九点就被冯宗礼拽去了卧室,到十二点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转眼就昏睡过去了。   “我白天又没有什么事,我可以补觉啊。”方寸现在就很想回去补觉。   冯宗礼看着他,“你就不想陪我吃早饭吗?”   “我……”方寸捧着沉重的脑袋。   董阿姨把火腿放在方寸的盘子里,“先生很少在家吃饭的。”   方寸努力睁了睁眼,他觉得不在家吃饭也挺好的。   冯宗礼吃完饭上班去了,方寸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饭,刚要上楼补觉,就被董阿姨拦住。   董阿姨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说冯宗礼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做,包括高尔夫,健身,练琴等等。   方寸今天给自己的安排是补觉,现在多了一项,痛骂冯宗礼。   他一件事也不想干,干脆躲出去了。   方寸去唐夏的酒吧补觉,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他往吧台边一坐,桌子上一趴就委顿下去。   唐夏擦着玻璃杯,“纵欲无度啊方小寸。”   方寸闷着头:“纵欲个屁。”   赵言誉没一会儿也到了,穿着件蓝色格子衬衫,土气的掉渣。   他今天休息,去了他前夫家,看他的老师。   赵言誉跟他前夫,大学同学,他老丈人同时也是他的老师,一家子体制内。不同于赵言誉这种没什么后台的草根,他前夫是根正苗红的白富美。   他们两个是同性婚姻最早一批结婚的人,那时候说是为了表示对新法条的支持,结婚的时候单位里还狠狠宣传了一波。   结果没几年,俩人狼狈离了婚。   这个狼狈主要指赵言誉,他前夫前途无量,人家不敢得罪他前夫,就都有意无意地忽略赵言誉,以至于赵言誉几乎没有晋升的可能。   这会儿赵言誉从他前夫家里出来,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唐夏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丧气,“你们两个简直拉低了我酒吧的格调。”   方寸昏睡着还能反驳,“一个暧昧撩骚的地儿还要什么格调。”   唐夏没搭理他,看着赵言誉,“要我说,你跟你前夫服个软,干什么别跟前途过不去吧。你们这个,方方面面都有限制,过了这个年龄,再想升就难啦。”   赵言誉在喝闷酒,“可别提了,我到这个位置就是靠着跟他结婚的光,现在离都离了,还能怎么办。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就没有白吃的午饭,早晚得还。”   唐夏摇头,“你这也是个例,你看我们方寸,就比你有出息。”   方寸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   赵言誉拍了拍方寸的肩膀,“小方同学,听哥给你传授一点婚姻之道。结婚,最重要的就是,别结!”   “结一次婚,跟留了个案底一样。姓简的到现在还给我摆谱,说什么,让我注意自己的私生活。哇靠,我又没有出轨,我离婚了呀,我正正经经寻找第二春有问题吗?”   赵言誉说一句拍方寸一下,方寸给他拍得受不了,一直往旁边挪。   赵言誉再这么骚扰方寸,一会儿方寸就炸了。唐夏把赵言誉拽过来,“别管简大少想干嘛了,我这有个赚钱的点子,你来帮我吗?”   赵言誉摇头,“别拿这个考验干部。”   唐夏骂他,“你想得美,我是要写书。我要出一本书,名字叫《我的小伙伴当总裁夫人那些年》。我出素材,你文笔好,你来写。”   方寸一下子坐起来,“素材不是我的吗,怎么不带上我。”   “我这是从第三方的角度来讲述你的故事,不然自己写自传,容易被人说自恋。”唐夏拍拍他,“等书出了,我给你好好宣传一波,保证让你变成豪门圈最闪亮的一颗星。”   方寸翻了个白眼,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使劲搓了搓脸,“我醒了。”   唐夏掏出手机,“那正好,我采访一下你的新婚感受,这个就作为新书第一章 。”   方寸要死不活的说,“结婚第一个月,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其中最令我难过的,是我的睡懒觉自由和不吃早饭自由。虽然我在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两项自由,但是我以为结婚了之后一切属于我的都会回来,然而事实令人大失所望。”   方寸就不能睡懒觉这件事絮絮叨叨了好久,最后盖棺定论,“令人失望的婚姻,做你第一章 的标题吧。”   唐夏道:“啊,我还想找冯总拉点投资呢。”   “那我重说。”   方寸重新组织语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找什么冯宗礼,找我呀!”方寸把黑卡拍在桌子上,“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花冯宗礼的钱吧。” 第16章   唐夏带方寸和赵言誉去温泉酒店泡温泉,论享受,方寸和赵言誉加起来都没有唐夏会享受。   昏暗的灯光,舒缓的音乐,还有手法娴熟的按摩师,这个环境太适合补觉了,方寸一头栽倒,睡得人事不知。   等他醒过来,房间里只有赵言誉。   “唐夏呢。”   赵言誉吃着蛋糕,“出去拍照了,拿着你的黑卡。”   方寸打了个哈欠,撑起身坐起来。   他做按摩之前洗了澡,这会儿只穿着浴袍,浴袍盖不住的小腿细伶伶的,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淤青。   趁方寸醒神的功夫,赵言誉把投影的声音打开了。   方寸撩起眼皮子看了眼,他居然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你有没有这么无聊啊。”方寸睡久了,声音有点哑。   赵言誉挖了一勺小蛋糕,“你说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干掉简大少,踩着他的脑袋登顶仕途。”   赵言誉看了方寸一眼,“年轻就是好啊,说梦话都这么激情彭拜。”   方寸哼笑一声,“怪不得唐夏嫌你丧气。”   刚提到唐夏,唐夏就回来了。他给方寸看他拍的照片,在一众吃喝玩乐的主题里超不经意地露出方寸的黑卡。   “这几张不错,你回头记得发朋友圈。”唐夏说:“剩下几张做素材,言哥,你抓紧先写两章,我拿出去试试水。”   唐夏开了瓶冰镇啤酒,刚放在桌子上就被方寸拿走了。他又开了一瓶,问赵言誉要不要。   赵言誉摇头,还在吃他的小蛋糕。   方寸看见了,顺口提了一句,“冯宗礼家的厨师做小蛋糕很好吃,下次带给你们尝尝。”   唐夏看了方寸一眼,忍俊不禁,“时刻把老公挂在嘴边,你已经初具娇妻雏形了。”   方寸反应过来,骂了一句,唐夏凑过来,笑着说,“别生气,有对象就该秀嘛。”   方寸没理他,唐夏锲而不舍,“帮我个忙呗,有个奢侈品品牌的晚宴,我想要两张邀请函,冯太太,你大显神通的时候到了。”   “别叫我冯太太,膈应死了。”方寸拨通了项助理的电话,“项助理,你现在忙吗,我有件事情找你帮忙。”   项助理听完方寸的话,客气地回答,“小方先生,我现在不在长洲。这样吧,我给你魏秘书的电话,他在这方面人脉还是很多的。”   “哦?”方寸想了想,“项助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圈啊,就是我跟你老板领证的那条朋友圈。”   “看到了,”项助理说:“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方寸笑嘻嘻地说,“我怎么没有看到你的点赞啊。”   项助理沉默片刻,说:“小方先生要哪场晚会的邀请函。”   唐夏说了名字,方寸转达给他。   “好的小方先生,晚一会儿电子邀请函会发到您的邮箱。”   方寸挂掉电话,唐夏啧啧称奇,“很有小人得志的样子嘛。”   方寸哼笑一声,他再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项助理的点赞,还看到项助理新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做总裁助理那些年》。   “现在写书真流行啊,大家都在写自传。”   他们按摩完了出来要换下一个地方,赵言誉又先撤了。唐夏和方寸商量去哪儿玩,出门正对上陆平越。   他们在楼上,陆平越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刚进门。   陆平越看见了方寸,他在二楼倚着栏杆,和唐夏说着什么。方寸就喜欢跟这些不入流的人来往,懒懒散散没个正行。   陆平越记得他以前是戴眼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戴了,脸一下子漂亮起来了。   陆平越走上二楼,唐夏跟方寸说了什么,方寸回过头,看见陆平越。   方寸站直身体,还没等他说话,陆平越先开口,“你真的跟冯宗礼结婚了?”   方寸看他一眼,“没收到请柬吧,也是,你们家还不够格。”   陆平越面色难看,他上下打量着方寸,对于他结婚的事情半信半疑,“冯宗礼能看上你?别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吧。”   方寸没有反驳,他只是挑剔地看着陆平越,感叹道:“如果我人生中的死对头是你这种人,也难保不说是种悲哀。”   说完,方寸摇摇头,跟唐夏一块下楼了。   陆平越气得咬牙切齿,到底没敢追上来找茬。   唐夏回头看了陆平越一眼,对方寸说,“你这句话好装啊,我要给你写到书里。”   唐夏带方寸去了他以前打工的酒吧,方寸有点稀罕,“你不是一直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让我去别的酒吧消费吗?”   唐夏给方寸指了指台上,“今天酒吧有驻唱,这么多人,都是冲着驻唱来的。”   唐夏跟酒吧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还记得唐夏,“哟,混不下去了,又回来了?”   “混的好着呢!”唐夏调了杯酒推给方寸,给他指着台上的人介绍他们的名字。   乐队里的人都很年轻,有家庭条件不好背井离乡的,也有家庭条件不错,离经叛道的。   像这种搞音乐的,搞艺术的,不来点阻扰好像就搞不成一样。   老板问唐夏,“要不要上去来一首。”   唐夏摇头,“我很久不碰这个了。”   唐夏也会玩音乐,据方寸了解的,唐夏高中毕业就开始到处打工,吉他是他后来学会的,因为可以再挣一个驻唱的钱。   后来唐夏攒了钱开了自己的酒吧,生活也渐渐走上正轨。   他是从头到尾没有靠过别人的人,知道自己单打独斗多辛苦,所以坚决同意方寸走捷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乐队一开始就炸场,第一个音符跳出来的时候,整个场子都热了。   这种情境下的这种音乐,可以让人脱离现实生活,完全的释放,完全的自由。   方寸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这个乐队了,连他都陷入一种和冯宗礼上床类似的癫狂之中。   唐夏拍了拍他,说了什么。   方寸没听清,“什么?”   唐夏冲着他的耳朵喊,“手机响了!”   方寸拿出来手机,一个电话正好挂断,他打开一看,冯宗礼的未接电话。   方寸一下子清醒了,他拿着手机去卫生间,卫生间的门隔断了外面繁杂吵闹的声音。   冯宗礼半个小时前打过一个电话,铃声响了15秒后因为无人接听被挂断。这是他的第二通电话,好死不死方寸又没接到。   方寸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准备,拨通了冯宗礼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冯宗礼接了。   “干嘛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   方寸看了眼时间,才刚过八点。   “跟唐夏在一块呢。”方寸说,“你下班了?”   冯宗礼嗯了一声,“回来没看到你,怪失望的。”   “我这就回去。”方寸其实不想回去,他放软了声音,“我今天吃到了一种很好吃的小蛋糕,带回去给你尝尝。”   “不用了。”冯宗礼声音淡淡的。   方寸心里一紧,他还没说什么,卫生间隔间里忽然传出来两道隐忍的暧昧喘息,憋不住了一样露出一点动静。   电话那边的冯宗礼安静了一下,“你的朋友?”   方寸眼皮直跳,“他们在放电影呢。”   赶在冯宗礼说话之前,方寸抢先一步,“我这就回去了。”   冯宗礼挂了电话,方寸骂了句脏话,转身使劲踹了脚卫生间的门。   他没管门里面惊慌失措的野鸳鸯,抓着手机回了包厢。   “我得走了。”方寸跟唐夏说,“冯宗礼居然查我岗。”   他去吧台打包了一份招牌蛋糕,匆匆出了酒吧拦了辆出租车。   窗户开着,司机师傅嫌冷,问了三四次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方寸说不关,他还指望风能把身上的味道散一散。   回到别墅,一楼安安静静的,佣人各自做各自的事。   方寸问董阿姨,“他人呢?”   董阿姨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酒味,眉头皱着,“先生在书房。”   方寸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眼,“我去换个衣服。”最好能抓紧时间洗个澡。   董阿姨站在他面前,“先生说,让您回来去书房找他。”   方寸看了董阿姨一眼,眼巴巴地望着她。   董阿姨叹口气,把方寸的外套脱下来,给了他一件新的。   “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董阿姨委婉地提醒。   方寸点点头,他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冯宗礼的声音,“进。”   方寸走进去,他怕冯宗礼闻到里面衣服的味道,走到与他还剩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冯宗礼坐在椅子里,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头发蓬松地落在他的额前,让他的眼睛变得更加不好琢磨。   “我……”   方寸刚开口就被打断了,电脑里在进行视频会议。冯宗礼揉了揉眉心,听着他们的汇报,神态有些疲惫。   方寸被晾在一边,冯宗礼没说让他出去,也没说让他坐下,他只能在这儿等着。   会议进行了半个小时,方寸在旁边等得有点焦躁不安。   等到会议一结束,冯宗礼合上电脑,方寸赶紧走过来,避免他继续忽视自己。   “我给你带了小蛋糕,你休息一下吧。”   冯宗礼抬眼看他,灯光柔和的铺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看起来越发精雕细琢。   他没有盘问方寸今天的行程,目光落在方寸手上的小蛋糕上,低声问道:“什么味道的。”   方寸不知道,他没吃什么小蛋糕,只是随便打包了一个应付交差。   “抹茶的。”方寸记得甜品的名字里带抹茶。   “你喜欢?”冯宗礼问。   方寸点头,“很好吃的,一点也不腻。”   “那你吃吧,我就不吃了。”冯宗礼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对这些小甜品也不感冒。   方寸不知道这算是讨好成功了没有,“行,那我先去洗澡……”   “先把蛋糕吃了,”冯宗礼的目光钉住他,“在这里吃。”   书房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方寸愣在原地,走不能走,留不想留。   小蛋糕是蓝莓抹茶味的,里面有威士忌酒,酒味和水果奶油融合的都很好,但是在冯宗礼的目光中,方寸咽的每一口都格外艰难。   他把最后一点奶油吃掉,看着冯宗礼,“我吃完了。”   冯宗礼站起身,慢慢走到方寸面前,他摸了摸方寸的后颈,手掌扣住他的脖子,让他抬起头。   在清晰明亮的灯光下,方寸眼里的情绪一览无遗。他努力调整情绪,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冯宗礼的手指从他笑着的眼睛上划过。   “你太敷衍了,亲爱的。” 第17章   冯宗礼在卧室看书,坐在窗边的一把扶手椅里,家居服削弱了他身上的压迫感,显出更多的温和深沉。   方寸推开一道门缝挤进来,进来之后就站在门边,也不说话,跟罚站一样。   他刚洗过澡,换好了睡衣,身上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香香的沐浴液的气味。   冯宗礼看也不看他。   方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他知道自己干巴巴的瘦,不是白白嫩嫩的类型,就是洗完澡也未必多秀色可餐。   冯宗礼不搭理他,他一会儿看一眼冯宗礼,脚在那一小块地毯上蹭来蹭去。   这点细微的噪音足够打扰冯宗礼了,他叹声气,放下书,“过来。”   方寸刷的抬起头,飞快地走到冯宗礼面前。   “对不起。”方寸低着头道歉,冯宗礼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方寸说不该出去玩不跟冯宗礼说,不该没接到冯宗礼的电话,不该不学冯宗礼给他安排的课程。   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但对于冯宗礼指责他的敷衍两个字,避重就轻。   他敷衍在什么地方?是给冯宗礼带回来的小蛋糕敷衍,还是这段时间对待冯宗礼的态度敷衍。这件事可大可小,方寸认了轻微的那个。   冯宗礼定定看了方寸两眼,他拍拍自己的膝盖,方寸坐上来,双手搂着冯宗礼的脖颈,乖乖地仰着头任他索吻。   灯光在方寸脸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冯宗礼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白皙红润的面颊,漂亮的散落着亮光的眼睛,他仰着头,微微张着嘴,露出一点点舌尖的痕迹。   他这会儿是很听话的了,挺着胸脯,任由冯宗礼亲吻。   忽然,方寸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身体过电了一样挺直了上半身,双腿紧紧并着,夹着冯宗礼的胳膊。   冯宗礼温声问他,“怎么了?”   他的态度那么温和,可他的手却伸进了方寸衣服里作怪。   “你……”方寸嗓子发颤,他的胳膊从搂着冯宗礼改为撑着他的肩膀借力,上半身挺得直直的,一点都不敢落下来。   冯宗礼还是那样的态度,宽容又耐心地教导他,“你呀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一点点甜头就让你这么得意?冯太太,你就图这点东西?”   他话里的意思是警告还是嘲讽方寸已经分不清了,他急促地喘息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冯宗礼抚摸方寸的腰背,做出安抚的姿态,可他另一只手却继续得寸进尺。   房门忽然被敲响,方寸整个人像受惊的猫一样炸开,他死死抱着冯宗礼,双腿紧紧并着,不让他动。   “什么事?”冯宗礼问。   佣人回答说:“先生,是安娜夫人的电话。”   安娜夫人是冯宗礼的妈妈。   方寸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这种酷刑总算要结束了。   可冯宗礼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按着方寸不断发抖的身体,低声说:“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会儿佣人进来了,要笑话你的。”   方寸脑袋里理智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他的双手痉挛般抓着冯宗礼的身体,上半身使劲往他身上贴,语无伦次地哀求,“别开门,别让人进来,我求你了,别让人进来。”   方寸的慌乱无助都体现在他的脸上,冯宗礼说得出做得到,方寸丝毫不怀疑他能干出这种事。   冯宗礼盯着方寸看了一会儿,对门外说:“我晚一会儿给她回电话。”   方寸的情绪骤然松弛下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冯宗礼终于放过他,他从方寸衣服里抽出自己的手,手指湿淋淋的,在灯光下闪烁着情色的光。   方寸别过脸不去看,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   冯宗礼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手指擦干净,“还不起来?”   方寸从冯宗礼腿上下来,踉跄了下才站稳。   “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冯宗礼说,他的裤子上,方寸坐着的那一块,有一片潮湿的水痕。   方寸红着眼,咬着牙说:“对不起。”   这个晚上方寸睡在冯宗礼的主卧,冯宗礼像抱一个大型玩具一样抱着他,方寸一动不敢动,唯恐冯宗礼再想出什么别的阴招。   他怀揣着希望自己睡相不好,梦里把冯宗礼踹翻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梦乡。   一大早,方寸和佣人一起送冯宗礼去上班。冯宗礼走之后,方寸一个人坐在餐厅,慢吞吞地吃完剩下的饭。   他情绪不是很高,吃完饭准备回房间,董阿姨拿出来冯宗礼为他规划好的今日计划。   高尔夫是因为方寸自己花了钱要学,健身是因为方寸太瘦了,身体素质很差,小提琴则是因为方寸以前有过基础,可以拿来作为一种兴趣培养。   方寸三种东西都不想学,他犹豫了好一会儿,选了健身。   别墅就有健身房,方寸没要教练陪着,说自己先热热身。   他先在跑步机上试了试,最低档的速度也把他累得不轻,后边他不想动了,干脆吊在单杠上cos晴天娃娃。   等在健身房消磨了足够的时间,方寸往脸上撒了点水充当汗水,拎着功能饮料回房间。   走廊里碰见董阿姨,董阿姨说冯宗礼给他准备了一些衣服。   是打了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补偿吗?方寸接过盒子。   他把衣服拿回房间,打开盒子一看,全都是些又凉爽又省布料的衣服。   方寸气得要死,他打开窗户,把手边那件黑丝衬衫团吧团吧扔了出去。   刚把衣服扔出去,方寸就后悔了,他现在有点害怕冯宗礼,加上正处于摸不清冯宗礼情绪的时期,也不敢恃宠而骄。   他偷偷下了楼去后边小花园里找,找来找去没找到。他也不好意思问花园里的工作人员,在那一小块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方寸最后不得不放弃,他满心丧气的进屋,正碰见花钱叼着什么东西跑过来。方寸一看,他嘴里叼着的正是方寸刚扔下去的衣服。   衣服被花钱撕成一条一条的,更加伤风败俗了。   方寸气死了,指着花钱骂,“连你也欺负我!”   方寸这一天过得鸡飞狗跳,但是冯宗礼不知道。   晚上他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方寸坐在落地窗下面的小沙发里。   方寸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卷曲着蹭着毛衣的领子,落在他身上的灯光都变得柔和。   他膝上放着一本书,花钱窝在他脚边,一派岁月静好。   听见玄关的声音,方寸转过头,露出一个乖巧生动的笑容,“你回来啦。”   冯宗礼看见方寸这幅样子就笑,方寸用心的时候,一缕光线都能被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你笑什么?”方寸问他,冯宗礼笑得他有点毛毛的。   冯宗礼没说什么,他走到方寸面前,扣着他的后脑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方寸张开嘴,任由冯宗礼自由掠夺。   他为那件倒霉的衣服惴惴不安了一整天,他察觉到冯宗礼是有意整治他,那么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为他发难的理由。   冯宗礼松开方寸的时候,方寸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他靠近冯宗礼,贴着他的身体,小声说:“你送给我的那些衣服,不小心被花钱咬烂了。”   花钱从来不上楼,活动空间一直是一楼和花园。   不过冯宗礼没有追问,他笑着说:“烂了就烂了,一件衣服而已。”   方寸仔细观察冯宗礼的表情,确定冯宗礼是真的不在意,他心里长舒一口气,快要对冯宗礼的宽容感激涕零了。   “对了,”冯宗礼揽着方寸走到客厅,“你是不是该回家一趟了,你爸爸妈妈知道你结婚的事情了吗?” 第18章   方寸回家那天,清晨有雾,空气湿润润的。他们家院子里那棵楝树,枝繁叶茂,抢占本就不宽裕的小院。树叶子绿得苍翠,像是色彩饱和度拉到满格。   方寸敲了门,阿姨过来开门,惊喜地冲里面喊:“太太,方寸回来了!”   方寸和冯宗礼被迎进门,杜如青高兴地不得了,看到方寸身边的冯宗礼,也只是笑意停了一下。   方寸把手里带的礼物放在一边,杜如青拉着他的手问他,“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叫阿姨去买菜,做点你爱吃的。”   她又看向冯宗礼,因为实在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跟冯宗礼相处,只好一叠声地让人坐下喝茶。   楼梯上传来方敬山的冷哼,方寸看过去,方敬山正从楼上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   方寸站起来,收敛情绪,“爸爸。”   方敬山慢慢走下来,看着方寸和方寸旁边的冯宗礼,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方寸刚要跟过去,冯宗礼按住他,声音出人意料地令人安心,“你陪陪你妈妈,我去跟你爸爸谈谈。”   方寸压抑了一早上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easy模式,让冯宗礼去直面方敬山吧,他情愿做个缩头乌龟。   冯宗礼进了书房,杜如青也松了一口气。   阿姨洗好的水果摆在茶几上,方寸剥开一个山竹,牙齿咬上一瓣果肉,嘴巴动一动就吐出一个核。   杜如青交待阿姨去买菜,开车去,一定要买新鲜的,菜场买不到的话就去进口超市转转。   她转过头,方寸吃山竹吃的手上脏兮兮的。杜如青抽出几张纸给方寸擦手,责怪他说:“厘厘,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跟家里人说呢。”   方寸没回答,不管他怎么说,杜如青都不会赞同。   他擦了手,说:“你不想看看冯宗礼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杜如青不说话,方寸看了看她,他察觉到杜如青对冯宗礼的抗拒,不同于方敬山那种表面抗拒实则欣赏地不得了,杜如青好像是真的对冯宗礼这个人有意见。   “怎么了妈妈,”方寸说:“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冯宗礼的吗,你还说,如果我有妹妹,一定要我妹妹嫁给冯宗礼呢。”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方寸凑到她面前,“现在也差不多了。”   杜如青不轻不重地给了方寸肩膀一巴掌,“你呀。”   “到底怎么回事嘛?”方寸问她。   杜如青叹气,“我就是觉得,要是没有冯宗礼,你也不会跟家里闹成这样。”   方寸微微一愣,他笑了笑,“没有冯宗礼也会有别人的,你不能指望我永远听爸爸的话,那就逼死我了。”   “瞎说什么!”杜如青拍拍桌子,“呸呸呸。”   方寸笑起来,他把给杜如青带的礼物拆开,里面是一整套的翡翠饰品,沁凉浓郁的绿。   杜如青小声惊呼了一下。   “我记得你以前有个翡翠镯子,”方寸说:“被我不小心打碎了,你可惜了好久呢。看看这一套喜不喜欢,这是我给你挑的,当然啦,冯宗礼买单。”   杜如青当然喜欢,可是想想这是冯宗礼拿走她的儿子换来的,她就顺不下这口气。   “真不要?靠你儿子自己,可是不一定买得起。”   方寸再三劝说,杜如青仍是犹犹豫豫的,她想等等看方敬山的态度。   方寸撇撇嘴,“他也没少接受冯宗礼给他带来的好处。”   方寸跟杜如青聊完,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切保持原样,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角落里都很干净。   方寸走出房间,走向阳台。太阳刚刚升起来,雾气已经散掉了,空气还是湿润而清新的。   阳台上,方敬山的那几盆花草好像都无人打理,叶子枯黄了很多。   方寸给他浇了水,又处理了枯叶。   他在做这些事,脸上很认真也很平和,没有对冯宗礼的装模作样,也没有他一直以来的阴郁乖张,这让他看上去是个轻松的,不存有任何心事的年轻人。   冯宗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叫他。   方寸回过头,“你们谈完了?”   冯宗礼点点头,“走吧,你爸爸找你。”   方寸搓了搓手,手上沾到了一点泥土。   他转身在水管下洗手,水花溅得哪里都是。   “方寸,”冯宗礼叫他的全名,“别那么紧张。没有什么难以面对的,你只是在他面前,害怕成了惯性。”   方寸看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有了点勇气,他越过冯宗礼下楼了。   在书房前,方寸敲了敲门,里面响起方敬山的声音,“进来吧。”   方寸走进去,站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爸爸。”   方敬山看着方寸,他从小看到大的儿子,到现在也变得这么陌生。   “这个东西给你。”方敬山敲了敲桌面。   方寸走过去,看到那是一本房产证。   “这是你爷爷留下来的一栋别墅,房子很大,位置很好,他当时买回来是打算退休之后住的,我以前还带你去过。”   方寸记得,方寸爷爷留下的房产不多了,这一栋别墅是最值钱的,方敬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卖。   “算是你爷爷为后人做的打算,”方敬山说:“现在给你了。”   方寸一惊,下意识就要拒绝,方敬山抬手止住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的神色很疲惫,至少没有从前那样跳起来痛骂方寸的精神了。   “跟冯宗礼的事情,你想好了?”   方寸点头,“我考虑的很清楚。”   方敬山冷笑一声,“你前二十年靠我养,后几十年靠别人养,既然这是你给你自己找的路,那我也不干涉。以后你过得好不好,也别指望我能帮你什么。”   方寸听到这些话,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这才是方敬山,永远说话难听。   他心里骤然放松了,冯宗礼说的没错,一切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方寸拿起房产证,“那我先出去了。”   方敬山忽然叫住他,“你现在还在拉小提琴吗?”   方寸一愣,摇头。   方敬山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说教。但他忍了下来,保持着平缓的语调,“你的小提琴是有天赋的,以前你的老师也这么跟我说过。可以继续学,你那么聪明,放弃可惜了。”   方寸站在原地,有些受宠若惊,能从方敬山嘴里得到一句夸奖,曾经是他毕生的梦想。   “爸,”方寸看着他,“你没事吧。”   方敬山烦躁地摆摆手,“出去吧。”   方寸走出书房,方敬山看在摊在面前的一堆文件,想起冯宗礼说的话。   “我希望可以让方寸高兴一点,说实话,一直以来你都没有给过方寸正面反馈,一个孩子,得不到正面反馈,你指望他能有什么进取心和创造力呢。”   冯宗礼说得方敬山哑口无言,但他还是手下留情,保持着一个晚辈的礼貌,“现在他结婚了,我希望在他成家立业的时候,您能给他几句鼓励的话。”   方寸和冯宗礼从家里离开的时候,简直欢欣雀跃。   他拉着冯宗礼去看方敬山给他的那套房子,那是一套带院子的别墅,位置很不错,旁边就是人造湖,跟其他的别墅相隔距离很远,私密性很高。   园林用的是一水三山的布局,装修的很精致,看得出当初花了大价钱,主体建筑前还有个鱼池,现在已经干涸了。   方家的家底毕竟没法跟从前比,别墅的维护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冯宗礼到处看了看,他打算重新找人装修一下,以后有时间可以来这边玩。   冯宗礼看向方寸,方寸背着手打量整个庭院。   “怎么了?”冯宗礼问。   方寸说:“没想到我爸爸还能把这栋别墅留下。”   “我们家以前的很多房子都被他卖掉了,卖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心情都很差,喝醉了之后哭着说对不起我爷爷。”   冯宗礼轻描淡写,“创业跟赌博差不多,有输有赢很正常。”   “他有一颗永远不甘心永远想折腾的心,可就是没有足够的能力。”   方寸说完这句话,忽然心有戚戚。他警醒自己,别做另一个自命不凡又一事无成的人,可以混吃等死,还是混吃等死的好。   冯宗礼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沿着别墅周围转了转,这么一处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的别墅,墙边居然很顽强地长出两株蔷薇。   方寸跟着走过去,刚站住脚,蔷薇丛忽然扑簌簌动起来,从深绿色叶子里钻出来一只橘猫。   橘猫全身油光水滑,从蔷薇丛里跳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它看见方寸,一点也不怕人,绕着方寸转了两圈,眯着眼睛抬起头。   方寸就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摇着尾巴,很享受的样子。   冯宗礼站在旁边,“小心野猫抓你。”   方寸四处看了看,“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有小猫。”   “我们带回去养吧。”方寸抬眼看冯宗礼。   冯宗礼说:“家里已经有花钱了。”   “那怎么了,”方寸说:“小猫咪又不用遛,比养花钱容易。”   冯宗礼考虑了一下,“你自己养。”   自己养就自己养,反正家里有花钱,大不了蹭它的吃喝。   方寸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给他起名字叫赚钱。   冯宗礼挑眉,“这是什么名字。”   赚钱蹭着方寸的小腿,尾巴摇来摇去。方寸把猫抱起来,笑嘻嘻地说,“蹭到就是赚到。” 第19章   唐夏是第一次来这栋别墅,方寸给他的地址,刚进别墅区,就有司机来接他。   进了门,他在一楼客厅坐下,佣人很快端上来茶水和甜点。   方寸还没出来,唐夏环顾着挑空客厅,茶几上放着花瓶,里面插的是蓝绣球,沙发背后的壁龛上放着一对造型奇特的台灯。   这对台灯唐夏记得,他们去逛宜家的时候还吐槽过,谁买谁是冤大头。现在方寸有钱了,迫不及待地就做了这个冤大头。   唐夏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急促地传过来。   方寸从地下室上来,他穿着件烟灰色的翻领衬衫,黑色的长裤垂坠感很好,显得腰很细腿很长。   唐夏问他,“干什么呢?”   方寸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完,才抽出空回答,“在练琴。”   唐夏很惊讶,“你重新开始拉小提琴了?”   方寸点点头,他坐在唐夏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卷曲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揪揪,整个人精致又慵懒,别具浪漫气息。   唐夏打量着他,“方少爷,这段时间过得挺滋润嘛。”   方寸哼笑,“你哪儿看出来的。”   唐夏说不出来什么不一样,但就是跟以前的方寸不一样了,也许是钱养人,唐夏觉得方寸眼中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你家老爷子的事解决了?”唐夏问。   方寸“唔”了一声,“他没有继续反对了,还把我爷爷留下来的别墅也给了我,这应该就是同意的意思。”   方寸脸上的神情很放松,他好像拿到了他父亲疼爱他的证据,同时也证明他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冯宗礼跟我一块回去的,不过他不太喜欢回我家,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   “能理解,”唐夏说:“一山不容二爹。”   方寸没理他,问:“言哥怎么没来。”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事的,”唐夏放下漂亮的骨瓷杯子,“言哥单位让他出差,去宁城半个月,我打算跟过去玩,你要不要去。”   方寸摇摇头,“过两天我要跟冯宗礼一块出国,他妈妈邀请我们去她的庄园玩。”   “度蜜月吗?”唐夏说:“那是该出去玩玩。”   方寸挖了一勺甜品,“我仔细考虑过了,结婚只能算是阶段性胜利,对待冯宗礼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把这当成一份工作来看的话,我的职位是总裁夫人,给总裁提供情绪价值就是我的KPI。”   他嘴里含着入口即化的绵软蛋糕,含糊不清地说:“既然拿到了offer,就要敬业点。”   唐夏忍不住笑,“你可真是会为就业率做贡献。”   两个人一块聊了点有的没的,如果赵言誉在这里,他们再凑一个人就可以打麻将。   不过唐夏现在对打麻将这件事兴致不高,因为他和他男朋友前不久才在牌桌上一拍两散。为了纪念逝去的爱情,他不仅要跟赵言誉一块出去旅游,还打算换个发色,把头发再染回黑色。   方寸对失恋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他给唐夏看自己的猫和狗。   花钱还好,能乖乖在方寸脚边蹲着,赚钱就不行了,两个人面前转一圈,高高仰着头走了。   董阿姨过来提醒方寸:“小方少爷,该继续练琴了。”   方寸看向唐夏,唐夏说:“那你忙吧,我走了。”   方寸送唐夏出去,回来的时候路过董阿姨,“阿姨,我的朋友还在这里呢,给我点面子好吧。”   董阿姨笑着说:“但是您今天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还有一半没有完成呢。”   方寸悻悻地回了琴房。   到晚上吃了晚饭,方寸有一段时间的空闲,他打算给橘猫好好洗个澡。   猫咪带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方寸自认和赚钱之间培养了足够的感情,可是一进浴室,赚钱叫得跟有人要杀猫一样,摁都摁不住。   方寸实在无从下手,大声喊董阿姨,一只猫,一个方寸,叫得一个比一个大。   冯宗礼被他们惊动,拿着水杯走出来,站在二楼往楼下看。   董阿姨过来了,让人接手蓄势待发往外钻的猫咪。   方寸从浴室走出来,浑身上下湿淋淋。他本来很生气,回头一看赚钱被控制住,动弹不得的样子,又乐了,掏出手机在那儿录视频。   冯宗礼敲了敲护栏,“方寸,上来。”   方寸一边看手机一边往楼上走,冯宗礼看着他,“有这么好看?”   方寸品出了点什么,他赶紧收起来手机,凑过去笑着说:“赚钱这只小没良心的猫,给它蹭到了之后,摸一摸也不愿意了。”   冯宗礼轻笑一声,深刻的面容在灯光下藏不住的优越,“要不怎么说是你养出来的猫呢。”   方寸挠了挠脸颊,不搭这个话。   冯宗礼看他一眼,“去洗澡,天越来越冷了,小心感冒。”   “知道了。”方寸回到房间,拿换洗衣物准备洗澡。   冯宗礼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方寸心里嘀嘀咕咕骂了他几句,把他的手机充电线拔了,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方寸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他到床边拿手机,手机一打开,方寸就发现拿错了,这是冯宗礼的。   他赶紧去书房找冯宗礼换。   到书房门口,方寸紧急刹车,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方寸走进去,冯宗礼坐在椅子里,手上正拿着方寸的手机。   方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站在冯宗礼旁边,瞥见自己的手机上,提示密码错误,锁定五分钟。   有没有礼貌啊,方寸心里骂他,是你的手机吗你就试密码。   方寸瞪了他两眼,语气却很平缓,对冯宗礼说:“手机拿错了,这个是你的。”   冯宗礼看了眼方寸手里自己的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   “哦。”方寸应了一声,不动。   冯宗礼继续问:“你的手机密码呢。”   方寸服了,他就知道冯宗礼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冯宗礼还在等着他的密码,方寸干巴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看我手机啊。”   冯宗礼说:“你也可以看我的。”   方寸不想看他的,更不想让他看自己的。   这算是侵犯个人隐私吗,方寸想,违不违反劳动法。   两个人正僵持着,方寸的手机响了,来电是唐夏。   好样的唐夏!方寸赶紧拿过自己的手机,出去接电话。   趁着接电话的时间,他把自己手机里该删的东西都删了,之前做的各种攻略要删,三人小群里痛骂冯宗礼的聊天记录要删,狐假虎威指使项助理的朋友圈最好也删。   他把手机删了个干净,甚至想做个格式化处理。   等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时候,他才重新回了冯宗礼的书房。   “你看吧,”方寸大方地说:“随便看。”   冯宗礼看他一眼,拿起方寸的手机,“密码。”   方寸咬着牙,“我学号前三位加后三位。”   冯宗礼如愿拿到了锁屏密码,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方寸面前,“你不看看我的吗?”   方寸眼珠子转了转,“我不看你的手机,虽然我们是合法伴侣,但是我完全信任你,完全尊重你的私人空间,绝不会做出侵犯你隐私的事情。”   冯宗礼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他微微一笑,“我当然也完全信任你,看你的手机只是为了促进我们互相之间的了解与信任。”   他把方寸的手机放下,方寸松了口气,看起来这次是过关了。   “你真不看?”冯宗礼拿起自己的手机。   方寸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他还不能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脸,“我不看。”   冯宗礼笑了,“那好吧。”   冯宗礼收起自己的手机,对方寸说:“以后一个月查一次怎么样?你知道的,婚姻需要维护。”   方寸牙都快咬碎了,僵硬着一张笑脸答应了。   他不信冯宗礼有这个时间每月都来查他的手机,他心里更倾向于这是冯宗礼在恐吓他。   冯宗礼满意地笑了,“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方寸坐在冯宗礼腿上,冯宗礼接过方寸手里的毛巾,轻柔地揉搓方寸的头发。   卷曲的长发蹭着方寸的脖颈,把领口那一圈的衣服都弄湿了,皮肤上沾着水光,摸上去腻滑一片。   冯宗礼扳过方寸的脑袋与他接吻,衔着他的舌头,咂摸,吮吸。   方寸被亲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紧紧贴着冯宗礼,张着嘴,软着腰,整个人攀在冯宗礼身上。   唐夏跟赵言誉去了宁城待了半个月,赵言誉回来了,唐夏还觉得不满意,又去周边的小城市转了转,如愿以偿碰到了新的艳遇,然后意犹未尽的回来。   他回到第一件事就是和方寸分享,结果从赵言誉那里得知方寸还没回来。   唐夏这才后知后觉翻起聊天记录,“方寸出国旅游也太忘我了吧,上次发消息还是上周,我问他啥时候回来,他说还不知道。”   赵言誉轻车熟路给自己调了杯酒,“不是他说的吗,最近风声紧,冯宗礼老是查他手机,让我们少撩闲。”   唐夏皱着眉,他给方寸发消息,这都一两个小时了,方寸也没回。   “方寸不会出什么事吧。”唐夏有点担心。   赵言誉说:“能出什么事,他们是出去度蜜月的,谁能天天盯着手机,还有时差,来不及回消息太正常了。”   “不对不对,”唐夏摇头,“你想想,国外,骗婚,白月光,挖肾,换血。”   赵言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除了在国外是真的,剩下都是你猜的,造谣也不是这么个造法吧。” 第20章   圣诞节前后有一场孟闻青举办的私人酒会,许多人挤破头都想拿到一张邀请函,因为这是冯宗礼首次带他的妻子在公开场合露面。   冯宗礼结婚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可是他把自己的妻子藏得严实,很多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少人都很好奇,这位冯太太到底是何方神圣。   顶楼宴会厅里灯光璀璨,数不清的各种水晶灯,镜面,玻璃,光线在这些东西之间穿梭折射,变成一场炫目的盛宴。风度翩翩的各界名流在舒缓高雅的音乐中谈笑,像一出大型舞台剧。   冯宗礼和孟闻青站在楼上,灯光不太刺眼的地方,注视着楼下宴会厅中的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   “听说你上个月去了国外,”孟闻青问:“阿姨还好吗,好长时间不见她了。”   “还不错,”冯宗礼道:“有钱有闲有消遣。”   孟闻青有些好奇,“她喜欢方寸吗?”   冯宗礼笑了,“你看方寸像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小孩吗?”   孟闻青惊讶,“跟阿姨有矛盾?”   “那倒没有,”冯宗礼说,“在菲丽尔庄园里跟我妈妈见了一面,后面我带他去了泊里岛玩。”   泊里岛是前几年冯宗礼买下来的一个小岛,与世隔绝,风景优美,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方寸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四面都是大海,手机被冯宗礼监管着,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孟闻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身边,冯宗礼握着酒杯,只是不喝,目光一直在楼下某个人身上打转。   方寸站在铺着着洁白桌布的长桌旁边,端着小碟子,在吃东西。   “这不是挺乖巧的,”孟闻青说:“你管教得也太严格了。”   “都是装出来的,”冯宗礼从楼上看着方寸,看到他卷曲柔软的头发,“他有一颗永远不驯的心,不能稍微放松一点。”   方寸站在人群边沿,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的丝绒西装礼服,丝绒面在灯光下反射若隐若现的光泽,每一根头发都在精心挑选的位置上,确保方寸今天晚上是个优雅而精致的小王子。   他身边站着几个同样精心打扮过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得体的年轻人。   在这种场合不在人群中交谈,肯定是为了说人坏话,方寸过去凑热闹。   “哪个是冯宗礼?”   “在楼上。”   “他的新婚妻子呢,怎么不在他身边?”   “难道压根没带他出来,有这么上不得台面?”   “也难怪吧,”一个男人哼笑一声,“我听说这位新晋冯太太,家里条件很一般,根本不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   方寸接了一句,“能攀上冯宗礼,肯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长得特别好看。”   “谁知道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男人看了眼方寸,打量他的穿着,看到他衣服袖子上价值不菲的袖扣之后,态度好了些。   “你见过冯太太吗?听说姓方,叫什么我忘了。”男人问方寸。   方寸摇头,“没见过,我连冯宗礼都没见过,我刚回长洲。”   男人就有些得意,“那你真应该见见冯宗礼。”   见过冯宗礼有什么好得意的,方寸想不明白,难道冯宗礼是什么长洲必备打卡景点吗?   “对了,”男人说:“我姓廖,我爸爸是万盛集团的执行董事,你们呢。”   其他人纷纷自报家门,他们说完,最后看向方寸。   方寸还端着小碟子,“我姓方,我爸是谁你们也不认识,方便起见干脆叫我冯太太吧。”   这一圈人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姓廖的年轻男人面不改色的转身就走。   一瞬间其他人都散开了,唯一没走的是个又高又帅的混血帅哥,刚才的交谈中他一直没有参与。   方寸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走到方寸面前,桃花眼一刻不停地放着电,用一种甜蜜的发腻的声音夸奖方寸,“冯太太,你真漂亮,冯先生一定很宠爱你。”   他用宠爱这两个字,轻佻,暧昧意味十足。   方寸啧了一声,小洋人会不会说话。   男人察觉到了方寸的不满,他歪一歪头,笑着看方寸,“抱歉,我的中文说的不太好,是过于直白了吗?”   方寸站住脚,看他一眼,“你的中文说的特别好,一般人还做不到这么阴阳怪气呢。”   季池笑出声,干脆就不走了,站在方寸身边。   方寸懒得搭理他,往嘴里塞了个小香肠,继续是长桌上寻觅好吃的。   季池抱着胳膊,“还吃,冯宗礼在家里不给你饭吃吗?”   他这次的声音正常了很多。   方寸看他一眼,“你是主办方吗?”   季池摇头,方寸冷笑,“又没吃你家的,管的这么宽。”   季池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是应该多吃点,太干瘪了。”   方寸不耐烦了,“你不觉得对别人的身材评头论足很不礼貌吗?”   “我只是好奇呀,”季池的目光越来越放肆,从方寸脖颈露出来的一点细白,到他被西装包裹着的又长又细的双腿。   “冯宗礼那么会享受的一个人,他喜欢的肯定滋味独特吧。”   方寸眯了眯眼,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盯着季池那张脸,蠢蠢欲动。   “方寸。”冯宗礼的声音传过来,他从楼上下来,往他们这边走,吸引了整个宴会厅的目光。   方寸止住想泼季池的手,转而自己喝了一口,把嘴里的小香肠顺下去,快步走到冯宗礼身边。   冯宗礼亲昵地擦了擦他的嘴角,“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冒冒失失的。”   方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   季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恩爱的夫妻,在冯宗礼看过来的时候,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冯,好久不见。”   冯宗礼也笑,“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这不是听说你结婚了嘛。”季池说:“比你小九岁的妻子,天呐,你们会有沟通障碍吗?”   这个人总是用甜腻的语气说出很不中听的话。   “应该还好?”冯宗礼低头看方寸,“你觉得呢?”   方寸打了个激灵,立刻表忠心,“人跟人的交流最重要的还是智力水平和素质修养吧,我没觉得和我先生有沟通障碍,但是其他人……”   他看着季池,神色遗憾的摇摇头,漂亮的嘴巴里吐出一点不客气的刻薄字句,“简直让我觉得整个上流社会都是衣冠楚楚的下流货色,给人的印象真不好。”   季池惊讶于方寸的大胆,他这句话不仅骂了季池,还骂了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冯宗礼。   他眼中充满了兴味,等着看冯宗礼的态度,“你的小妻子脾气很大呀。”   “你得庆幸,”冯宗礼语气含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他要是真生气了,你会变得很狼狈。”   “这太失礼了,”季池摆手,“我看你得好好教教他,我刚才可听到不止一个人评价他。”   他没细说,留给冯宗礼猜测的空间,无非是方寸行为举止给冯宗礼丢脸等等。   方寸盯着季池,他将把季池放在陆平越之前升级为他的头号敌人。   “我能教他什么?我只能顺着他。”冯宗礼笑着说:“就是他要打人,我也不会拦着的。”   冯宗礼都说这话了,方寸觉得自己不泼一杯都不行了。   季池收了笑,这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难缠。   他不知道方寸是不是真打算打架,但是这个人的牙尖嘴利他已经领教过了。   “好吧好吧。”季池不打算再在这儿纠缠了,他跟冯宗礼寒暄了两句,对着方寸眨了眨眼,“再见。”   方寸没说话,只看眼神也看得出来骂得挺脏。   冯宗礼微微低下头,看着方寸。   方寸下意识挺直了身体,“你别听他说的,我没有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事情。”   冯宗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得方寸背后冒虚汗。   片刻后,冯宗礼说:“不是跟你说过别吃外面的东西吗,你的肠胃不好,乱吃东西胃受不了的。”   方寸赶紧把手里的小碟子放下,冯宗礼笑了,他揽着方寸,姿态很亲昵。   这个情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冯宗礼喜爱他小妻子的铁证了。   酒会结束之后,方寸和冯宗礼回家。   到家已经很晚了,佣人们做事有条不紊,声音都很少发出,猫狗这会儿在各自的窝里,没一个能上二楼的。   卧室又变成了一个单独分割出来的空间,方寸赤身裸体坐在浴缸里,冯宗礼坐在浴缸边沿,他脱了外套,还穿着衬衫,衬衫袖子卷起来,方便他拿着花洒冲刷方寸的身体。   方寸眼睫上挂着水珠,他把今天酒会上的事情告诉冯宗礼,包括他遇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名字叫季池。”   方寸微垂着眼睛,“我不认识他。”   “但是他对你很感兴趣。”   方寸忍不住反驳,“这不能怪我吧。”   冯宗礼低低地笑,“当然不能怪你了,你这么讨人喜欢,就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方寸听的头皮发麻,刚刚还是感兴趣,这会儿就变喜欢了。   “我是不想对你说教什么的,”冯宗礼很为难的样子,“但是你得记得,你已经结婚了,你有个丈夫,得洁身自好知道吗?”   方寸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冯宗礼的手不客气地按在他柔软的肚子上,“饿了?”   方寸点头,一整场酒会,方寸就吃了几根小香肠,肚子早就空了。   冯宗礼点头,叫厨师准备夜宵。   洗完澡,方寸终于吃上厨师做的健康餐,少油少盐,原汁原味,方寸怀疑厨师根本就不用开火。   他咬了一口牛肉,又吐出来,忍住心里骂脏话的冲动。   把牛肉做成这个样子,牛真是死不瞑目。   “不吃吗?”冯宗礼问他。   方寸说:“不饿了。”   冯宗礼点头,牵着方寸上楼。   十点多,方寸忍受着饥饿跟冯宗礼上床。 第21章   因为没吃晚饭加过度运动,方寸饿得前胸贴后背,清晨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   冯宗礼不在房间里,方寸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户边倒水喝。   他一抬眼,看见后花园里,冯宗礼在遛狗。   冯宗礼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身上的压迫感融化在清晨的湿润中,内敛的气质与优越的五官相得益彰,特别有欺骗性。   方寸洗漱好下楼,冯宗礼遛狗回来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方寸走过去跟冯宗礼打招呼,冯宗礼捏着方寸的下巴,同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等冯宗礼松开方寸,方寸有点不自在,很多佣人都在一楼忙碌,冯宗礼一点也不避着他们。   冯宗礼今天有空,特地留出时间检查方寸的小提琴。   书房里,方寸拉小提琴,冯宗礼坐在窗户边安静地听。   没有人说话,方寸一开始是紧张,慢慢他就开始有点不平衡,看了冯宗礼一眼又一眼,心里老想骂他。   等心态彻底失衡之前,方寸停了下来。   冯宗礼很给面子的鼓掌,“以前真是被你爸爸耽误了,要是当初没有放弃,也许你现在就是个小提琴演奏家。”   方寸收了琴,“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冯宗礼冲他招手,方寸放下琴走过去,熟练地坐在冯宗礼腿上。   冯宗礼抱着方寸,细细窄窄的腰一只胳膊就能揽住。   “你想继续在小提琴上深造吗?我该为你请更厉害的老师了。”   方寸不想,他觉得好没意思。   在小提琴这件事上,他演奏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老师说的全身心的愉悦与放松。他心里想七想八,就是没有想小提琴。   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重新愿意学小提琴,在这之前,小提琴代表方父,这次,小提琴又好像成了某种冯宗礼的标志。   冯宗礼温和地注视着他,好像能看透他的所有想法,“厘厘,你总是孩子气。”   这句话不是很严厉的指责,但是让方寸立刻烦躁起来了。   他压着脾气,转身搂着冯宗礼的肩膀,窝在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他不想再被冯宗礼评价说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冯宗礼接了个电话,拍了拍方寸的腰,“我要出去一趟。”   方寸勾着冯宗礼的头发玩,他想了想,“我今天可以出门嘛?”   他坐直身体,“去找唐夏,回来有好几天了,还没跟他们说一声。”   他报备了自己的行程,冯宗礼点头,“叫司机送你。”   方寸不是很愿意。   “之前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现在你作为冯太太露过面了,安全问题一定要考虑。”冯宗礼温声道:“出门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知道吗?”   方寸勉强点了点头。   到了酒吧,方寸跟司机一块进去,现在他的司机还兼职他的保镖。   唐夏在吧台里面跟人说话,方寸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天,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方寸不说话,唐夏这才注意到方寸身边跟着的男人。   “这位?”   “这是吴哥,送我过来的司机。”方寸说。   唐夏挑眉,笑着跟他打招呼,请他喝酒。   吴哥客气地拒绝了,“不方便。”   唐夏和方寸对视一眼,方寸叫他坐一会儿,不喝酒喝点饮料也可以。   吴哥找地方坐下了,确保方寸能完全在他视线之内。   唐夏看了看时刻紧盯着方寸的吴哥,笑着打趣,“失敬啊冯太太,你们大户人家规矩真多。”   方寸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喝完。   唐夏吓了一跳,“干嘛呢,喝酒是你这样喝的。”   方寸放下酒杯,“冯宗礼真是个神经病,他真是个神经病啊!”   吴哥离得远,听不到方寸说什么,从他的口型中,认出那是一些脏话。   “怎么了,不是去度蜜月吗?”唐夏拽过来一盘水果,“难道是婆媳矛盾?”   “什么婆媳矛盾,”方寸摆手,“我跟安娜夫人只见了一面,一起吃了顿晚饭。”   唐夏好奇,“冯宗礼他妈妈怎么样,什么性格,好相处吗?”   “人是挺好相处的,安娜夫人特别年轻,是那种气质上的年轻。”   方寸想了想,“他们母子两个的相处也很有意思,安娜夫人不干预冯宗礼做的任何决定,结婚的事情她都是后来知道的,所以才想见见我,大家一块吃个饭。”   “有点奇怪啊。”唐夏说。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方寸看着唐夏,“安娜夫人说,她相信冯宗礼会把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安排好,就算出问题,她也相信冯宗礼有解决的能力。”   方寸很羡慕这种母子关系。   唐夏琢磨了一会儿,“那你后来去哪儿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后来,”方寸冷笑一声,“后来冯宗礼就带我去度蜜月啦,一个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小岛。”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参加了一个冯太太培训班,在隔绝方寸所有的社会关系之后,冯宗礼简直能对他为所欲为。   唐夏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眼尖看到方寸的手指,说:“你换戒指啦。”   方寸手上带着一个戒指,这个戒指比订婚时的蓝钻戒指低调得多,一颗主石搭配一些碎钻,造型简约而典雅。   “这是冯宗礼爸妈的结婚戒指,”方寸说:“安娜夫人送给我的。”   唐夏点点头,他让方寸摘下来看看,方寸摘不下来。   他给唐夏看指环,“锁着呢,得冯宗礼那边打开。”   “还有这种玩意儿。”唐夏嘴上说稀罕,后知后觉有点后背发凉。   方寸看他一眼,“现在怎么办。”   唐夏搓手,“之前,冯宗礼不这样吧,这有点过了。”   方寸冷笑,“男人就是会得寸进尺。”   唐夏摸出手机,“婚后的事我没经验,还是得找言哥。”   他给赵言誉发消息,赵言誉正好在路上,没多会儿就到了。   他到的时候,吧台上乱七八糟放了很多护手霜和保湿霜。唐夏往方寸手指头上抹,两人在尝试把戒指弄下来。   “干嘛呢。”赵言誉问。   唐夏出了一头汗,松开方寸的手,“弄不掉。”   方寸看了看被折磨的发红的手指头,丧气地拿纸巾擦手。   唐夏简单跟赵言誉同步了一下情况,“言哥,你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男人婚前婚后都两幅面孔,”赵言誉说:“你们没结过婚的太大惊小怪了。”   赵言誉安抚了他们俩,又看向方寸,“咱们先明确一点,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   方寸想了想,“占据冯太太的身份,分冯宗礼的遗产。”   唐夏嘴里塞了瓣橘子,含含糊糊的说:“杀夫谋财不提倡啊。”   “这是咱的终极目标,”赵言誉说:“阶段性目标呢。”   方寸趴在吧台上,“我希望冯宗礼能正常一点,就不说别的,回到结婚前的状态就行。”   唐夏怜悯地看着方寸,这就是经受了社会毒打的人啊。   赵言誉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他这么对你,是不放心你的表现。”   “为什么,”方寸拍案而起,“难道我长了一张会出轨的脸吗?”   “你长了一张一看就图人家钱的脸,”唐夏看向赵言誉,“你接着说。”   “冯宗礼这个人,他爸爸去世的早,他妈妈跟他的关系好像也不太亲密,亲密关系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赵言誉分析,“但他在你的事情上,明显没什么安全感。”   “他还没有安全感,有钱有地位,人人追捧他,这还没有安全感,他想干嘛。”方寸不以为然。   “你这是对总裁的刻板印象。”赵言誉说。   唐夏好像听明白了,“原来你拿的是个救赎本。”   方寸一头雾水,“真的假的。”   “旁观者清,”赵言誉说:“方寸,你是不是结婚之后懈怠了。”   “有嘛。”方寸不承认。   “冯宗礼肯定是觉得有,不然不会这么对你。”赵言誉说:“你就还跟结婚前一样,顺着他,哄着他,他一感动,说不定就不这么变态了。”   方寸挠了挠脸,赵言誉说:“想想咱们的终极目标。”   方寸下定决定,他点点头,叫着吴哥一块走了。   “这能行吗?”唐夏有点担心方寸压不住脾气。   赵言誉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觉得结婚是什么?结婚是拍个照盖个章,上床是被子一盖,扑腾个把小时,可是婚姻,那可是未来几十年的事情啊。方寸愿意糊弄他,冯宗礼愿意接受他的糊弄,那好了,这两个人就能过下去。”   “说白了,在婚姻里,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互相妥协,彼此糊弄。”   唐夏听得入神,“那之后呢。”   “之后,”赵言誉端着酒杯,“之后我就离了呀,你们不都知道嘛。”   唐夏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忙脚乱了一阵,摸着脑袋到后边去了。 第22章   方寸回来的时候没在客厅看见冯宗礼,他站在楼上喊董阿姨,问冯宗礼回来了没有。   “先生还没有回来。”董阿姨说。   方寸想了想,“他什么时候回来,有说时间吗?”   董阿姨摇头。   方寸大声喊:“那你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凭什么只能冯宗礼查自己岗,方寸也可以折腾他。等冯宗礼被折腾的烦不胜烦的时候,他就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过分了。   方寸回卧室,沙发边的小桌上扔着冯宗礼的烟盒,方寸抽出一根揣兜里,然后把烟盒合上,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下了楼,若无其事地转去厨房。   厨房里没人,方寸把厨房的门关上,背对着门把那支烟叼在嘴里。   他熟练地从兜里掏出火柴,刺啦一声把火柴划着。他点了烟,然后看着火柴一点一点烧完,快要烧到自己的手指的时候才捻灭。   白色的烟雾吐出来,方寸放松地倚靠着料理台。   虽然他还没有上班,但是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抽根烟这三个字的精髓。   一根烟还没有抽到一半,董阿姨就过来了。   方寸眼疾手快,掐了烟,打开抽油烟机,迅速散味。   “先生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到家。”   不同于方寸经常给出的马上,很快,这就回,冯宗礼的时间精准到严苛的地步,他说一个半小时那就肯定是一个半小时。   董阿姨问方寸,“太太在厨房干什么?”   方寸摸了摸鼻尖,“我,我打算学做菜,准备一顿晚饭给冯宗礼吃。”   董阿姨满脸欣慰,“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一边说一遍打算叫人过来教方寸,方寸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有教程。”   董阿姨半信半疑,交待方寸注意安全。   送走董阿姨,方寸打开冰箱,冰箱里的食材琳琅满目,方寸给自己开了瓶酸奶,又拿了几个鸡蛋和几个西红柿,打算做最简单的西红柿炒蛋。   网上做菜的教程很多,方寸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很快酸甜鲜香的番茄炒蛋的就在锅里成型了。   这有什么难的,方寸握着锅铲,越想越气。   凭什么呀,方寸一下一下把西红柿捣碎,什么好事都让冯宗礼给占了,就他还缺爱?我还缺钱呢,也没见有人送我点。   方寸一个激动,盐撒的多了点。   他赶紧放下盐勺,想了想,加了半杯水又加了点醋。   “中和一下应该就不咸了。”方寸犹豫要不要尝一口,最后也没敢尝,直接装盘了。   冯宗礼果然是掐着点到家,他脱下大衣外套,身上还带着一点空气冷冽的味道。   方寸跟在他身后嗅了嗅,觉得这个味道挺好闻。   饭菜都已经端上桌,西红柿炒蛋被阿姨放到了中间的位置,卖相看着其实很不错。   “这是太太亲自做的。”董阿姨脸上洋溢着笑,好像一道菜能够证明夫妻两个是如何如何恩爱,这个家庭有多么令人艳羡一样。   冯宗礼洗了手坐在餐桌主位上,他在方寸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尝了一口番茄炒蛋,直到咽下去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冯宗礼瞥了眼一直盯着他的方寸,“你做的?”   方寸点点头,“味道怎么样?”   “你尝过吗?”   “尝过呀,”方寸说:“不好吃吗?”   冯宗礼笑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方寸,“想学做饭?”   方寸小心地回答,“我这不是想在你面前表现表现嘛。”   冯宗礼点头,“我的习惯是,想做什么,一定要做到最好。明天再给你的课程里加一节烹饪怎么样?”   方寸不祥的预感成了真,他赶紧把西红柿炒蛋拿远一点,讨好地笑着说,“算了算了,我不是很会做饭,浪费粮食就不好了。”   冯宗礼端起水杯看了方寸一眼,方寸悻悻地低下头。   吃完饭冯宗礼进了工作室,方寸洗完澡,摸出手机,美滋滋地往床上躺。   还不等他打开手机,房门被敲响,佣人说冯宗礼叫他去工作室。   方寸只好又爬起来,裹上睡袍,下楼去工作室。   工作室方寸不经常去,推开门是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各种工具书,材料和设计图纸。   长桌后面是个黑色实木的展柜,嵌着灯,照着各种璀璨的宝石。展柜分开里外,里面放着很多工具和展示架。   冯宗礼是珠宝商,他自己也会设计珠宝,打磨切割,样样在行。   方寸走进去,没看见冯宗礼,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条项链,绿宝石排列镶嵌,最后组成一朵浪花的轮廓。   “你觉得这件作品怎么样?”冯宗礼从展柜后面绕出来,吓了方寸一跳。   “好看。”方寸想,看着就贵。   冯宗礼倚着展柜笑,他抬抬下巴,示意方寸把盒子拿起来。   方寸拿上项链,跟着冯宗礼走到展柜后面。   那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展示观察的地方,地面铺着地毯,黑色的扶手椅正对着一面大镜子。   方寸被冯宗礼按在椅子上,他把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袍拉开一点,露出漂亮的锁骨。   冯宗礼把项链给他戴上,冰凉的珠宝垂在胸口。   方寸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冯宗礼看着镜子里的方寸,看来看去不大满意。   方寸咬着牙,把睡袍全部脱下来。   他赤裸地坐在扶手椅里,黑色的椅子,白皙细腻的皮肤,还有皮肤上璀璨夺目的绿莹莹的宝石。   灯光完完全全地照着方寸,照着他莹白的皮肤,光线把明暗和阴影都分割地恰到好处,镜子里的方寸,放浪而靡艳。   冯宗礼把方寸的手指从椅子扶手上一根一根掰下来,握在手中轻轻吻了下,“你看你,多漂亮啊。”   工作室里传出来的哭喊和呜咽惊动了很多人,他们在董阿姨的示意下默默远离这个房间,直到很晚的时候,冯宗礼抱着方寸走出来。   方寸窝在冯宗礼怀里,睡袍盖着他的头和脸,他耷拉下来的手臂吸引了猫咪追逐。   小猫喵喵叫着追到楼梯,被佣人拦下来了。   这天晚上之后,方寸一连好几天都不自在。他觉得佣人们都听到了,怀疑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除了必要露面的时候,方寸其他时间都躲在房间里。   遛狗成了他现在最喜欢干的事情,跑到花园里,把花钱撒开随便它跑,方寸自己就坐在吊椅上看书。   天气还不到最冷的时候,方寸喜欢这种空气,深深吸口气,沁凉的气息一路凉到肺里,整个人清醒无比。   狗子跑累了,方寸都还不想回去。   阿姨过来催了两遍,方寸才合上书,不情不愿地带着花钱回去。   推开阳台门,花钱跳进去。方寸蹲下来给花钱擦脚,喂他吃零食。   赚钱也凑过来,天气越来越冷,橘猫正式进入冬眠阶段,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动也不动。   这会儿看见有好吃的了,它走过来,蹭着方寸的小腿。   方寸把猫咪抱起来亲了亲,把花钱的冻干零食分给猫咪。   他像个尖酸刻薄的后爹,拿冯宗礼没办法,就克扣崽子的吃食。   花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绕着方寸很欢快地跑。   方寸差点被他撞倒,“傻样。”   季池和冯宗礼从会客室出来,两个人看到方寸,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方寸今天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温暖又柔软。他揉了揉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蹲在那里的时候,比花钱大不了多少。   两个人完整地围观了方寸厚此薄彼的全过程,季池笑得很欢快,“冯,你的小妻子真有意思。”   “在这个语境里,你的话容易被误会成挑衅和心怀不轨。”冯宗礼说。   季池惊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保证没有这个想法。”   冯宗礼不说话,季池打量着他,“新婚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小妻子一定带给你不少欢乐。”   “当然,”冯宗礼说:“我想,你以前给我的古板评价是对的。一个人拥有再成功的事业,再显赫的的家世,都不如有一个妻子来得幸福。在我跟他结婚之后,回想起之前的单身生活,简直可以用不幸来形容。”   季池有些震惊的看着他,接连看了他好几眼,他勉强笑了笑,“但是你的小妻子看起来还没有做好成为冯太太的准备。”   冯宗礼有些惊讶的望着他,这让季池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蠢,好像纯是因为看不惯冯宗礼的幸福似的。   “他当然做好了这个准备,”冯宗礼说:“虽然他年轻,但是也要为应负的事情负责。” 第23章   方寸跟季池打了个照面,季池对方寸点点头,匆匆地走了。   方寸把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推开,有些好奇地问冯宗礼,“他怎么在这里。”   冯宗礼穿着一身休闲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季池的房子买在了隔壁,他作为邻居上门拜访。”   方寸走到冯宗礼身边,“那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冯宗礼喝了口水,“自惭形秽了吧。”   方寸茫然,“什么意思。”   冯宗礼没回答,他看着方寸,“季池邀请你过两天去他家暖房。”   方寸不想去,“我不爱搭理他。”   季池嘴巴太损,阴阳怪气的功力跟方寸不相上下,可是季池有家世背景,方寸觉得自己搞不好会吃亏。   冯宗礼很满意方寸的回答,轻轻笑了笑。   方寸观察冯宗礼的神色,“你是不是不喜欢季池?”   冯宗礼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季池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有过一个合作项目,他很随心所欲。”   冯宗礼是严谨的人,跟季池这种人肯定合不来。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方寸有点得意。   冯宗礼伸出手背蹭了蹭方寸的脸颊,他的脸柔软,有些凉。   “你知道?”冯宗礼笑着看向他。   方寸把他的手拉下来,抱在怀里不让他乱动,“因为我也不喜欢他。”   冯宗礼挑眉,要把手收回来。   方寸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整个身体都挨着冯宗礼,小声恳求说:“别在有人的地方,算我求你了,你给我留点面子。”   冯宗礼另一只手揉着方寸的脑袋,只是笑。   方寸贴着他的胸口,一会儿想,笑屁笑,一会儿又想,他身上的味道怪好闻的呢。   没几天,杜如青打电话过来,叫方寸回家一趟。   冯宗礼没跟方寸一起,显然,他根本不喜欢方寸的父母和他的家庭氛围,结婚之后也不会在这上面耗费精力。   男人呐,方寸发出如此感叹,让吴哥送他回了家。   方家今天有客人,方寸的姨妈和表哥来做客。   看到方寸一个人回来,方敬山倒是一点不意外。   杜如青跟方寸解释说:“冯宗礼已经跟你爸爸打过电话了,说今天不能陪你回来。”   方寸对这个说法有点别扭,“我回自己家还要人陪啊。”   杜如青笑了笑,接过方寸手上的礼品,显出一副他说小孩子话的态度。   方敬山坐在沙发上,手杖敲了敲地面。   方寸没敢再磨叽,他洗了手去泡茶,茶杯端给姨妈,“姨妈喝茶。”   姨妈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拉着方寸在身边坐下,“姨妈好久没见厘厘了,厘厘长得越来越好了。”   杜如青说:“小孩子的潮流,咱们都看不懂,你看他,把头发留这么长。”   “好看呀,怎么不好看。”姨妈说:“人家那些大明星不都这样,咱们厘厘也不比明星差。”   姨妈夸完方寸,又对方敬山说:“现在年轻人都忙事业,何况厘厘家这么厉害的一个大老板,我也没什么事,不用把他们都叫回来。”   方敬山有了台阶下,面色才缓和一些。   看得出来,方寸过得很不错,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出入豪车,都足够惹人艳羡。   方敬山的同事和老友奉承他,都要提一句方寸这个好儿子。虽然方敬山斥责过方寸张扬,但他心里是满意的。   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儿,表哥起身去卫生间。他在盥洗池洗手的时候,姨妈跟过来。   “你也多跟方寸聊聊天,坐在那儿就不动,叫你来干什么的。”   表哥不以为然,“我跟方寸能聊什么,上次见面还是上回过年。我说妈,他们家规矩多,人又傲气,捧他们的臭脚干嘛。”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方寸他对象是谁你不知道?”   “那也跟咱不挨边,差距太大了,够不上。”表哥说:“咱们这小工厂真要跟冯宗礼那大集团挨上关系,不一定是好是坏呢。”   表哥回来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先走。   姨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杜如青劝解说:“工作重要。”   方寸出去送他,“表哥路上慢点。”   表哥犹豫了一下,对方寸说:“我妈那个人说话直,你结婚了之后我妈特别好奇,多打听两句,别往心里去啊。”   方寸摇头,“结婚之后我就出去玩了,没有大张旗鼓的摆酒席,也没有正式给姨妈见见,说起来是我们的不是。改天有时间,一块吃个饭。”   表哥笑了笑,虽然他觉得跟小姨这一家合不来,但确实得承认方家的家教,方寸说话是中听,虽然跟这么有钱的一个总裁结婚,但身上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方寸送走表哥,转头回来看见隔壁宅子的门开着,他有些惊讶,往那边走了几步,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方敬山发消息催促方寸回去,方寸收起手机,赶紧回去了。   姨妈留在家里吃了顿午饭,之后方寸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方敬山发话让方寸今天在家里住一晚。   方寸给冯宗礼打电话,说今天不回去了。   冯宗礼说好,“明天我去接你。”   方寸挂了电话,站在阳台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获得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杜如青很高兴方寸能留宿,晚饭做得格外丰盛。   晚饭后杜如青想跟方寸说说话,但是方敬山叫方寸去书房。   书房里,方敬山背后的书架上多了些新的书,什么传播媒体,互联网之类的。他的网红生涯开展的如火如荼,还真又为自己添加了不少知识储备。   方寸犹豫了一下,说:“爸爸,网络上的事情易走极端,在网络上发言最好保持警惕。”   方敬山皱眉,“轮到你教育我了?”   方寸闭上嘴巴,方敬山坐在椅子上,问方寸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方寸挑能说的回答了,包括出席了一些酒会,跟冯宗礼的妈妈见了面,重新开始学小提琴。   方敬山点点头,又说:“既然你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考虑过以后想做什么吗?”   方寸回答不出来,他还真没考虑过。   方敬山就建议他提升一下学历,或者考个编制。   方寸抹了下脸,不想说话,方寸是集找不到工作、考研失败、考编失败于一身的世俗意义上绝对的失败者。   他真想谢谢方父,又提醒了他一遍。   “考上研究生就能入职冯宗礼的公司吗,考上编制就能挣得比冯宗礼多了吗?”方寸用反问,平静的语调里哟尖锐的嘲讽。   方敬山大怒,“没出息,滚出去。”   方寸滚了。   这天晚上方寸失眠了,他在想方父的话,现在的自己要做些什么。   方寸的目标达成了吗,应该是达成了。他跟冯宗礼结婚,脱离方父的掌控,他踏进了他以前进不去的上流社会,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可是毕竟扬眉吐气了。   他还有了很多很多的钱。   方寸翻了个身,给唐夏发消息:很多很多的钱怎么买不来我开心呢。   唐夏回复说,我要投稿到矫情bot让人骂你。   第二天天一下子变冷了,方寸穿着睡衣走出阳台,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楝树枝上结了霜,方寸伸手去够,树枝上搓了搓,手都被冻得通红。   “方寸?”隔着不远的楼间距,方寸看到隔壁阳台上站着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手上拿着围巾,他撑在阳台栏杆上,朝方寸笑,“真是你啊,方寸。”   方寸愣住了,“梁郁。”   梁郁笑了,“没大没小,哥哥都不叫了。”   方寸愣愣地看着他,鼻尖耳朵尖都被冻红了。   梁郁往里面指了指,意思是让方寸回去加件衣服。   方寸走回房间,被热气一蒸,脑袋都有点不清醒。   他飞快洗了脸换了衣服,拽了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起来,然后冲出家门。   隔壁的宅子空了好几年,梁郁大学的时候出国了,他爸妈搬去了跟他姐姐住,这个宅子就没人住了。   昨天不是方寸看花了眼,是真的有人回来了。梁郁把院子简单打扫了一下,门口搬出来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屋里灰尘大,还没收拾完,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梁郁烧了热水,泡了滚烫的红茶。   方寸坐在椅子里,握着茶杯暖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寸问,   “上个月刚回国,之前在我姐姐那边。我打算以后定居国内了,所以把这个宅子重新打扫一下。”梁郁问方寸,“你呢,应该大学毕业了吧。”   方寸点头,“六月份毕的业。”   “现在在干什么?”梁郁问:“做什么工作。”   “没有工作。”方寸说:“我结婚了。”   梁郁神色有些微妙,“男人还是女人?”   这话问的奇怪,按照梁郁对方家的了解,方寸肯定是跟一个女人结婚。   但是梁郁心里有另外的猜测。   方寸抬头看着梁郁,“你知道?”   梁郁捏着茶杯笑了笑,“知道什么?”   “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方寸看着梁郁,七年前的梁郁就是这样,挺拔的身条,干净的脸,见到方寸总是对他笑,笑得温和又内敛。   梁郁没说话,作为方寸青春期的启蒙对象,他是有所察觉的。   方寸一下子觉得脸很烧得慌,他慌张地放下茶杯,茶杯没放稳倒了,撒了方寸一身水。   梁郁去拿纸,方寸胡乱擦了擦,“我先走了。” 第24章   “哇靠,哇靠,我好尴尬,丢人丢大了。”   方寸跑回房间,也不想去阳台了,趴在床上装死,给唐夏发消息。   唐夏本来快睡着了,看见这条消息又精神了,“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方寸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我跟你说过没有,我的一个邻居,叫梁郁,他回来了。”   梁郁是谁呀,唐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你的梦中情人?”   “梦你个头的情人。”方寸说:“简直是黑历史,还是活的黑历史!”   方寸一点也不喜欢十几岁时候的自己,沉闷、拧巴,想讨好方父又没有能让他满意的能力,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的抹布。   暗恋梁郁的时候就更不要提了,臭不要脸地往人家身边凑,还蠢兮兮的以为藏得很好,像怀揣一个大秘密一样,其实被梁郁全部看穿。   “不堪回首,真是不堪回首。”方寸说:“我要把梁郁暗杀掉。”   就这点事啊,唐夏打了个哈欠,“谁还没有年轻过,改天跟梁郁认识认识,补全你的前半生。”   唐夏的消息戛然而止,方寸把手机扔开,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平复复杂的情绪。   太阳出来了,天气依旧寒冷,呼出的气都冒白烟。   梁郁敲了方家的门。   方敬山不在家,他这一阵子工作多,经常外出。   杜如青在家里,因为今天方寸难得回来。   “杜阿姨,还记得我吗,我是梁郁。”   杜如青记得隔壁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神色惊喜,“小郁是不是,你从国外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杜如青把梁郁让进温暖的室内,冲楼上喊,“方寸快下来,你梁郁哥哥回来了。”   梁郁在沙发上坐下,时隔多年,方家大体的格局没有改变,但是软装变化有些大,熟悉里带着些陌生。   方寸慢吞吞从楼上走下来,梁郁看见他就笑,对杜如青说:“早上我们见过了。”   杜如青很惊讶,说方寸,“你小郁哥哥回来了,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方寸含含糊糊说:“他忙着收拾屋子呢。”   杜如青说:“要回来住啦?回来了好,房子没有人气就坏得特别快,没人住可惜了。”   梁郁笑着应和,“国外哪有咱们这边好,就是我姐姐的新房子,也不如这栋房子。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方叔叔那么照看我,方寸跟我亲弟弟一样,我想回来住,跟以前一样,多好。”   方寸没说话,看了梁郁一眼,在群里发消息:还强调亲弟弟,有必要吗,搞得好像我还喜欢他一样。   赵言誉翻完群消息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寸还在发消息,一字一句的扣梁郁的话,他觉得方寸现在的怨气比天大。   杜如青去接电话,让方寸和梁郁多说说话。   方寸不开口,僵着一张脸。   梁郁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郑重地说,“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道个歉。”   方寸有些惊讶地抬头,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透亮,跟梁郁记忆中的一样。   那是方寸十六七岁的时候,他那两年长个子,个子长得飞快,身上却很瘦,薄薄一片,沉重的书包背在他身上,格外不协调。   高中学生学业压力大,方寸晚上经常在阳台透气,一坐就是好久。   梁郁的卧室跟他的卧室离得不远,他观察好几天,老怕方寸想不开跳下去。   方家的家庭氛围很压抑,这梁郁是知道的。   后来他尝试把方寸叫走,名义上是给方寸补习,其实是让方寸在自己的房间里玩。   说是玩,但方寸并没什么同龄人的爱好。   也许跟紧张压抑的高中生活比起来,任何活动都是放松,方寸在那段时间把梁郁厚重枯燥的专业课书目看完了。   对于方寸喜欢自己这一点,梁郁多多少少有些察觉。   方寸在这一方面掩饰的并不好,他平常是个过于沉闷阴郁的小孩,但是梁郁见过他很多很多的笑。   方寸没有表明过,甚至是小心翼翼地掩盖这件事情,梁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偶尔他思考整理这件事,总会为方寸发愁。   方寸喜欢梁郁是青春期萌动,以后还会有别的喜欢的人。但重点是,方寸喜欢男人。   方父的性格摆在那里,方寸又是他家唯一一个孩子,方父怎么可能同意方寸以后喜欢男人呢。   梁郁为方寸心有戚戚了好一阵,之后就着手准备出国的事情。   他出国后不久,听闻方寸高考失利,准备复读,他还来信问过怎么回事。   方寸回信的时候,在纸面上寥寥数语的决绝让梁郁心惊。   梁郁变着法的宽慰他,让他冷静,别冲动,他在信的最后告诉方寸,长大就好了。   方寸终于从记忆深处想起来梁郁的回信,那是他在跟方父斗争的两年里唯一得到的安慰。   方寸一直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长大就好了,”他笑着说:“你骗小孩子吧。”   梁郁看了看他,“长大就好了,我没说错啊。换做那时候,我打死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杜如青跟梁郁说了方寸的情况。   冯宗礼,梁郁对这个人的了解不多,不过他多少接触过一些类似的大人物,他觉得很难以想象。   梁郁笑着说:“你小时候性格是别扭,现在长大了,我不能再拿以前的眼光看你了。不过我得恭喜你,如愿以偿。”   方寸微微有些愣神,他算是如愿以偿了吗,可还是觉得不满足,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我这么个贪心的人啊。方寸想。   杜如青打完电话回来,去厨房拿了些水果出来,招呼梁郁吃水果。   她是真的喜欢梁郁,年轻优秀,性格温和,学业有成,遇事有主见,是那种一点也不让家里人操心的孩子。   方寸安静了下来,听着梁郁和杜如青讲述他在国外的生活。   他注视着梁郁,梁郁像个温暖的发光体,乐观积极,任何事情到了他嘴里都变成了很好玩的事情。   一个人的异国求学之旅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是他好像真的只记得对他友善的朋友,学识渊博的老师,奇妙的风景和惊险的旅游。   这要是换了方寸,256G的优盘都不够方寸拿来记仇的。   我怎么就做不成梁郁这样的人呢,温和宽容,怪不得人人喜欢他。   方寸低下头扒拉手机,看到他发的那些针对梁郁的消息。   他总是这样,阴郁尖锐,为了自己的情绪,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方寸发呆的时候,门铃忽然被按响了,方寸抢先一步去开门,门口站着冯宗礼。   方寸看见他,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跟冯宗礼这个神经病一比,我正常多了。   方寸让冯宗礼快进来,冯宗礼瞥见方寸眼中的热切,微微有些惊讶。   他走进来,才看见客厅里还坐着别人。   “家里有客人?”冯宗礼问。   杜如青和梁郁都站起来,杜如青给冯宗礼介绍,“这是我们隔壁的邻居,叫梁郁。”   梁郁伸出手,“冯先生,你好。”   冯宗礼跟他握了手。   梁郁不动声色地观察冯宗礼,冯宗礼是个气场很强大的男人,梁郁跟这样的人相处向来很有压力,杜如青和阿姨看起来也是一样。   只是方寸是很顺利地站在他的身边,甚至还显得更加松弛了。   冯宗礼看向杜如青,“我来接方寸回去。”   杜如青说:“在家里吃午饭吧,我这就让阿姨做,小郁也留下。”   方寸拽了拽冯宗礼的衣摆,冯宗礼说:“不用了,我跟方寸约好了一会儿去见一位课程老师,顺便一块吃饭。”   杜如青听见这话就不再留他们,叫阿姨把给方寸准备的一些吃的带走。   梁郁见状站起身,“我也不多留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呢。”   梁郁回隔壁了,冯宗礼站在门口,看了看隔壁的院子。隔壁院子里没有种树,垒了一些小花坛,但是方家院子里的楝树可以伸过去一些树枝。   房间里,杜如青对方寸说:“你应该过去帮帮忙的,小郁以前给你补习,对你可是很上心的。”   方寸心不在焉地听。   出了门,坐在车上,方寸把羽绒服拉链拉开,长长吐出一口气。   冯宗礼启动车子,慢慢驶离方家。   “那是谁。”冯宗礼问。   “梁郁,我家邻居,”方寸说:“我上高中那会儿他就已经上大学了,我爸喜欢他开朗的性格,老让我去跟他学习。”   方寸裹得鼓鼓囊囊,跟安全带做斗争,“真是的,他也不说跟梁郁爸妈学学。”   “以前怎么没见过?”冯宗礼问。   “之前他在国外,才回来,听人跟人开了个工作室,自己当老板。”   方寸有点焦虑,为什么大家都有工作,工作有这么好吗?没有工作的人真的会跟方父说的一样,被社会淘汰吗?   有没有没有工作的同龄人给他提供一些模版,不要冯宗礼给他规划的版本,要方寸视角的摆烂人版本。   冯宗礼转过一个弯,路口有红绿灯,冯宗礼停了下来。   “对了,厘厘,”冯宗礼开口,“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你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方寸神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第25章   车子里面安静了很久,冯宗礼在后视镜里看方寸,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   方寸用力攥着手指,想要自己的表情尽量平静,不显得紧张和心虚。   他张嘴,刚要说话,车子就启动了。   “什么怎么发现的,这种事,到了年龄不就知道了。”   方寸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语气也足够轻描淡写,但是间隔太久的回话让这个问题变得更加古怪。   “是吗,”冯宗礼淡淡地说,“厘厘,你长得这么漂亮,就没有人喜欢你,暗恋你。”   “或者,你喜欢谁吗?”   方寸一口咬死了,“没有。”   冯宗礼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车子一路行驶,越走越快,方寸默默拽紧了安全带。   回到家,冯宗礼叫人给方寸弄点吃的,他自己则进了工作室,交待没事不要来打扰他。   方寸从一进门就被猫猫狗狗围上了,他没来得及喊住冯宗礼,喊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一直到晚饭之后,安静地工作室的门被敲响,冯宗礼在忙,眼睛都没抬一下,“进。”   方寸推开门进去,手里端着咖啡壶和果盘。   冯宗礼穿着件低调的黑色毛衣,领口一排按扣,有两个是开着的,衣服下的肌肉轮廓分明。   “我来给你送水果。”方寸把托盘放在桌子边。   冯宗礼在画图,没搭理方寸。   方寸有点不高兴,大声说:“我来给你送水果!”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方寸屁颠屁颠走过去,“还有咖啡,我自己煮的咖啡,你尝尝。”   冯宗礼拿走自己的杯子,没让他碰,“又往里加盐了?”   方寸皱眉,“什么呀。”   冯宗礼看着他,方寸想起来自己加了很多盐的番茄炒蛋,他嘟嘟囔囔说:“那是意外,我做菜不太熟练,但也是一份心意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冯宗礼盯着方寸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厘厘,你嘴里真是没一句真话。”   方寸一愣,“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   冯宗礼放下杯子,目光定定地落在方寸脸上,“那我再问你一次,梁郁是谁。”   他提到梁郁的时候,身上的压迫感一下子出来了,他的眼睛,深沉蕴藉的眼睛望着方寸,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话。   方寸嗓子有些发干,他意识到不能再糊弄冯宗礼了。   “梁郁是,”方寸闭了闭眼,“是我以前的暗恋对象。”   “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俩很久没联系了。”方寸语速飞快,向冯宗礼表明立场,“我不跟你说是怕你多想,不是故意瞒你的意思。”   方寸看冯宗礼的表情,冯宗礼脸上是他一贯的沉静从容,他另拿了个杯子,倒了杯咖啡推给方寸。   “我还没见过你暗恋人的样子呢,跟我仔细说说。”   方寸不愿意,“这有什么好说的。”   冯宗礼坐在椅子里,慢慢地摩挲咖啡杯,“作为你的丈夫,我应该完全地了解你。”   方寸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回忆。   梁郁是方寸小学的时候搬过来的,俩人做了快十年的邻居。方寸小时候孤僻,没有人跟他玩,只有梁郁愿意带着方寸一起玩。梁郁有和方寸截然不同的家庭氛围,从小到大都照顾他,事实上,方寸除了梁郁,也没有别的心动对象可供选择。   冯宗礼问方寸,“你喜欢梁郁什么?”   方寸想了想,“梁郁挺优秀的一个人,长得好,成绩好,开朗幽默有礼貌,比同龄人聪明靠谱,大家都喜欢他。我爸那么挑剔的一个人,也经常夸奖他。”   冯宗礼喝了口咖啡,“那时候你高中,学业那么忙,你们还能经常见面吗?应该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他学校找他。平常你们怎么见,在阳台上隔岸相望?你们住的那么近,你会在楼上看他出门了没有吗?”   方寸越听心里越烦躁,被勾起往事是一方面,把这些赤裸裸地铺在冯宗礼面前是另一方面。   冯宗礼看着他强压着脾气的模样,继续说:“你会纠结梁郁喜不喜欢你吗,每天晚上辗转反侧?为了赢得他的喜欢,你有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尝试变得更加讨喜,变得开朗些,活泼些?”   方寸猝然打断他,“你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冯宗礼看着方寸,他对方寸的喜欢很复杂。   方寸乖巧的时候他满意,他喜欢方寸做一个合格冯太太的样子。方寸生气的时候他也觉得有趣,那是被他逼到受不了,露出的一点真实。   “你父亲夸奖梁郁的时候,你嫉妒吗?”冯宗礼看着他,“像嫉妒我一样?”   方寸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他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变得阴郁,讽刺,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就摆出反击的姿态,“谁说我嫉妒你,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冯宗礼欣赏他的表情,心动地一发不可收拾。   “你没有摆脱你的父亲,你想要的始终是你父亲的认同。”冯宗礼怜爱的看着他,在方寸眼里,却充满了恶意。   “厘厘,你怎么这么可怜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你搭上你的婚姻,你的前半段人生,说是为了反抗你爸爸,其实你做的一切都是围着你爸爸在转。”   “你做梦都想得到你爸爸的认同,哪怕他并不在意——”   “你别说了,别说了!”   冯宗礼看着方寸的表情一寸寸崩塌。   “我跟我爸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跟你有什么关系!”方寸把咖啡杯重重砸在桌子上,转身就往外走。   “当然有关系。”冯宗礼说,“你忘了吗,是你自己默许的,由我来处理。”   冯宗礼站起来,走到方寸面前,“方寸,有时候认清事实有助于你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方寸咬牙切齿,“你说什么是重要的。”   冯宗礼捏着方寸的下巴,冰凉的吻印在方寸嘴角,“你和我,我们的婚姻才是重要的。”   “以后不要见梁郁了。”   “凭什么,”方寸冷笑,“梁郁跟我有十来年的交情,论先来后到,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冯宗礼面色沉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寸,“我是你的丈夫,我跟梁郁有什么可比的。”   “你就是个神经病,”方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跟你离婚,我不跟你过了。”   冯宗礼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平常的温和持重瞬间被狠戾取代。   “方寸,你说什么?”   方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要,跟你离婚!”   哗啦一声脆响,冯宗礼手里的咖啡杯砸在地面上,碎瓷飞溅。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这句话收回去。”冯宗礼的话一字一句,压抑着怒气,粘稠地化不开的紧张气息中浮动着一触即燃的暴戾因子,骤然逼近的压迫感让方寸不自觉后退两步。   方寸喉咙发紧,他犟着一张脸,迎上盛怒的冯宗礼。   他仰着头,那细白的脖子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能折,偏偏支撑着那张不知死活的脸。   冯宗礼的手掌抚上他的脖颈,按着他皮肤下跳动着血管,“方寸,结婚是你提出来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敢说离婚这样的话,你对婚姻太不负责任了。”   方寸被他掐的脖子生疼,吞咽都有些困难。他瑟缩了一下,眼里已经浮现后悔。   工作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剧烈的声响吸引了很多人来看。   冯宗礼拽着方寸出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拖上楼。   方寸跑得两只鞋都掉了,磕磕绊绊的跟着冯宗礼,“冯宗礼,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我……”   冯宗礼并不听他的话,方寸手腕已经被勒得发青,他看见董阿姨,像看见了救星,“董阿姨,董阿姨你帮帮我……”   方寸向别人求救,冯宗礼充耳不闻。   董阿姨忍不住上前一步,那边冯宗礼已经把方寸拖上了楼,门关上了,方寸的声音变得模糊。   他的两只手被冯宗礼拿皮带反绑了起来,整个人趴在地毯上,两只脚蹭着使自己远离冯宗礼。   冯宗礼手上有从工作室顺手带出来的木尺,木尺垂在方寸面前,像极了恐吓。   冯宗礼看起来气得不轻,呼吸声粗重,他坐在方寸面前的沙发里,平复情绪。   “我……”这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了,方寸任何一点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想服个软,说他知道错了。可他心里还是不服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都快叫他硬气起来了。   冯宗礼冷笑,“还是不知道错。”   方寸头皮发麻,他眼睛盯着那根木尺,唯恐他下一秒就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太生气了,我说错话了。”   冯宗礼把方寸拽起来,“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了。”   “方寸,我那么喜欢你,我舍不得真的整治你。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说离婚,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冯宗礼摇头,叹气,“我真是,心脏都受不了。”   方寸越听越胆战心惊,他声音低低的,“我不是有意提……的。”   他不敢再提这两个字,辩解也很费劲,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再咽回去。   冯宗礼不为所动,他甚至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完了。   方寸开始哭,哭声大,眼泪少。   冯宗礼就盯着他哭,他还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看着方寸的目光越来越幽深。   哭了一会儿,方寸不哭了,他不能面对一个失去理智的醉酒的冯宗礼。   方寸挣扎着直起身,往冯宗礼那边靠。   冯宗礼没有动,就这么看着方寸。   方寸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冯宗礼搭在腿上的手掌,牙齿咬住一根手指,温暖湿润的舌头将他的手指卷进嘴巴里。   冯宗礼终于动了,他毫不客气地把手塞进了方寸嘴里,捅得他的喉咙发酸。   方寸嘴都合不上,又屈辱,又害怕。   这次他是真的哭了,眼泪成串往下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巴里的手指也滑了出来。 第26章   方寸被关在楼上卧室里,不见人,吃喝都要冯宗礼给他送。   一连几天,他睁眼是冯宗礼,闭眼还是冯宗礼,像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冯宗礼不会一直关着自己的,方寸心里这么想。可是冯宗礼会把自己关多久呢,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冯宗礼推门进来,卧室很安静,床上鼓起一个小包,听见冯宗礼的声音,蜷缩成一团。   冯宗礼坐在床边,他隔着被子抚摸方寸,能感受到方寸在轻轻颤抖。   冯宗礼把被子掀开,方寸藏无可藏,只好坐起来看着冯宗礼。   方寸头发乱乱的,眼睛红红的,睡衣翻卷起来露出的皮肤上,痕迹新旧交叠,简直没一块好地方。   “去洗脸,下床吃饭。”   方寸按照冯宗礼的指令,下床,去卫生间,出来坐到小沙发上,拿起餐具吃饭。   冯宗礼坐在他身边,笑着说:“跟个小孩子一样,我没有照顾过小孩,就只有你。”   方寸背对着他吃东西,不看他。   冯宗礼抚摸他的背,“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乖巧又省心,可是你不情愿,我也不能勉强你。”   方寸重重地咬着虾仁,牙齿磨得咯吱咯吱,恨不得咬的是冯宗礼。   冯宗礼皱眉,他掐着方寸的下巴。   方寸不折磨自己的牙了,他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怯怯地看着冯宗礼。   冯宗礼松开他,“还敢轻易提离婚吗?”   方寸打了个激灵,使劲摇头。   冯宗礼笑了,“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起身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光顷刻充满了房间。   方寸站在窗户边往外面看,花园里银装素裹,花钱欢快的在雪地里奔跑。   “下雪了。”方寸愣愣地看着。   冯宗礼从身后抱住他,“下雪了。”   方寸声音低低的,有点委屈,有点愤恨,“我错过了第一场雪。”   冯宗礼整理方寸的头发,方寸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还没有真正获得自由,就又开始跟冯宗礼算账了。   方寸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外露了,他转过身抱着冯宗礼,“但是以后还能一块看很多场雪呢。”   冯宗礼笑着点头。   方寸终于可以下楼走动了,他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连续几天的不见天日让他变得更加苍白,佣人们都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那天在一楼闹得那一场惊动了很多人,方寸有些不自在,恶声恶气地,“看什么看。”   佣人们各自忙碌,一个年轻女人给方寸端来了一杯热饮。   方寸握着杯子,“董阿姨呢。”   年轻女人说:“董管家已经辞职退休了。”   方寸愣住,“董阿姨不是还很年轻吗?”   年轻女人说:“董管家在这里干了快二十年了,先生送了她一套房子,批准她提前退休。”   方寸不说话了,手里的热饮索然无味。   方寸拿回手机,第一件事就是跟唐夏联系,他重重地按着屏幕,“我要跟冯宗礼同归于尽!”   唐夏回复说:“怎么了呢,冯先生是你丈夫,夫妻之间什么事不好商量。”   方寸盯着看了一会儿,“你吃错药了。”   唐夏那边停顿了一下,“我要写的书第一章 叫什么。”   “令人失望的婚姻。”方寸连点三个感叹号,说,“第二章 叫生不如死的婚姻!!!”   唐夏说,“真是你啊。”   方寸警觉,“难道冯宗礼冒充我给你们发消息?”   “那倒没有,”唐夏说,“不过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他接到了,说你这几天在上课,没拿手机。你在上什么课,学习的这么废寝忘食吗?”   方寸冷笑,“我在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冯太太。”   “?”唐夏问:“出什么事了。”   方寸什么也不说,就骂冯宗礼。   日子好像是回到了正轨,可是方寸知道,一定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照旧学习小提琴,连弓练习的时候总是想到冯宗礼说的话。   他的小提琴老师是个年轻男人,一身朋克气息,看起来不着调,但却是某个小提琴大师的关门弟子。   他跟方寸之间的交流一向简单,方寸聪明,一点就透,也愿意下苦工,枯燥的练习他可以从头练到尾,而且保持逐次递增的水准,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说真的,他很愿意把方寸往大师的方向培养。   但是今天的方寸有些心不在焉。   老师看出来了,说:“你如果有点累了,我们可以先休息。”   方寸放下琴,他抓了下头发,用皮筋在头发扎起来,表情有些烦躁。   “你有烟吗?”方寸问。   老师微微一愣,他从兜里摸出半包烟,“烟有,打火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方寸用火柴点烟,老师很好奇,“现在很少有人用火柴了。”   他对火柴的印象还是电影里那种单手可以擦着的,但是方寸的火柴是长火柴,黑色的柱身,看起来很特别。   方寸点了烟,把火柴捻灭,把火柴棒掰断,捏在手里。   “要不今天的练习先到这里吧,”老师说:“你状态不太好。”   方寸背对着他,抽烟抽得很凶,他吐出一口烟,“还没练完。”   老师有点好奇了,“你喜欢小提琴吗?如果只是想培养一个兴趣爱好,这种水平很可以了。”   方寸垂着眼睛,无精打采,“不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不知道不就是不喜欢。”他的老师摇摇头,有些可惜,“你不喜欢小提琴。”   方寸若有所思,他额头的碎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他整个人显得阴郁颓丧。   雪白的烟雾弥漫在琴室里,方寸掐了烟,说:“我不学了,你走吧。”   老师毫不意外,他有点可惜自己失去了一份报酬可观的工作,不过对于小提琴来说,他觉得自己算是拯救方寸于水火。   小提琴提前结课,方寸有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   他陪着猫猫狗狗玩,花钱老想往外跑,赚钱就知道睡觉。方寸骂它们小没良心,扔下逗猫棒上楼了。   他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脚步转去隔壁的房间。   里面收拾的很整齐,所有属于方寸的东西,都已经搬到冯宗礼的卧室了。   方寸伸开手脚躺在床上,把自己砸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里。   他在床上翻身打滚,绑头发的皮筋都被蹭掉了。房门忽然被打开,佣人进来问,琴室是不是可以提前打扫了。   方寸说是,佣人关上门出去了。   方寸走到门口锁门,锁拧了好几下没反锁成功,方寸仔细看了看,发现门锁被改过了。   不仅是卧室,连卫生间的门都没法反锁。   方寸气死了,他把茶几沙发凳子都挪过来,摞一块抵着门,好像这样就能阻挡邪恶的冯宗礼一样。   方寸回到床上,手机叮咚响起来,是唐夏给他发的自传第一章 。   方寸看完,觉得怪怪的,“干嘛把冯宗礼写这么帅。”   唐夏莫名其妙,“是你之前说的啊,把冯宗礼写帅一点,厉害一点,侧面表现你把他耍的团团转的高明之处。”   方寸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现在后悔了,你把他改掉。”   赵言誉说:“我的文字不是你说改就能改,你不尊重创作者。”   “???”方寸气得坐起来,“我可是金主!”   唐夏从中劝和,“咱们可以采用先扬后抑的写法,现在写冯宗礼帅,后文写冯宗礼坏,有反差才能有效果。”   方寸又躺回去,“好吧。”   他把第一章 重新看了一遍,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一点也不觉得那是自己和冯宗礼。   他给赵言誉发消息,“言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很快他又把这条消息撤回,捂着脸埋在枕头里。   不知不觉的,方寸睡着了,他的手机扔在一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砰”的一身巨响,门后的桌子凳子都被踹翻,方寸一下子被惊醒,“谁呀!”   冯宗礼又踹了一脚,椅子咣当倒在地上,他踹开门,走进来。   方寸这下子清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冯宗礼。   冯宗礼看了看门后面的一地狼藉,“这是干什么。”   “呃,”方寸说:“堆积木。”   冯宗礼看着方寸,“出来。”   方寸赶紧爬起来,跟上冯宗礼的脚步。   外面天已经黑了,花园里一些路灯照着枯索的树枝,方寸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晚上。   他跟在冯宗礼身后,脑袋放空,睡饱了的方寸有点懒懒的,也不很怕冯宗礼。   冯宗礼把方寸带回卧室,之后去了卫生间,方寸窝在小沙发里,摸出手机。   手机里,唐夏和赵言誉就故事情节讨论了好多条,他往上翻聊天记录。   冯宗礼从卫生间出来,看了方寸一眼,方寸一个激灵,赶紧把手机聊天记录删除。   不过冯宗礼没查他的手机,只是径自掀开被子上床。   方寸也走过去,从另一头爬上床,冯宗礼推开他。   方寸一脸莫名。   冯宗礼神色平静,“不想跟我一起睡?”   “没有啊。”方寸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冯宗礼冷笑,“不想睡床上,你就睡地上。”   方寸站在床边,看着冯宗礼,心里大骂。   冯宗礼转头看他,他立刻坐下,背对着冯宗礼。   身后的冯宗礼没有动静了,方寸盘坐在地毯上,嘀嘀咕咕,“睡地下也比跟你睡好,你个老变态。”   方寸躺在地毯上,地毯毛茸茸,一点也不硌。   他翻了个身子,冲着冯宗礼喊,“连个枕头都不给我!”   冯宗礼扔给他一个枕头,方寸拿过来垫在脑袋后面,嘴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寸白天睡多了,晚上根本睡不着,他玩手机,手机幽幽地灯光照着他的脸。   “你不学小提琴了?”冯宗礼忽然问。   方寸吓了一跳,差点被手机砸脸。   他说:“不想学了。”   冯宗礼枕着一只胳膊,看着天花板,“学也是因为你爸爸,不学也是因为你爸爸,方寸,你有真正因为自己想要而去做什么事吗?”   方寸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瞪着冯宗礼。   他抱着枕头往外走。   “干嘛去。”   方寸说:“我睡客厅!我睡花园都不跟你睡了!”   冯宗礼揉了揉眉心,“回来。”   方寸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冯宗礼难得拿方寸没什么办法,“上床睡觉。”   方寸走回来,冯宗礼示意他把脏睡衣脱了,方寸把枕头扔床上,冯宗礼啧了一声,还没说什么,方寸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光滑的床单摩擦着方寸赤条条的手脚,他身上的痕迹还没消下去,牙印指痕都在,咬出血的地方还没愈合。   冯宗礼伸手摸了摸,被方寸一巴掌拍开。他背对着冯宗礼,蜷起来像一只虾子,脊背突出的骨头,一寸一寸都是反骨。   这一晚上方寸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冯宗礼不在房间里,床头放着一杯温开水,方寸身上弄破皮的地方都涂好了药。 第27章   冬天的清晨来得晚,七点多了天还阴沉沉的。外面有雾,花钱去花园转一圈,回来毛毛都湿漉漉的。   方寸被迫跟着冯宗礼一起起床,大冬天的,方寸觉得这个时候离开被窝都是对被窝的不尊重。   他靠着卫生间的墙壁打哈欠,在群里发消息控诉冯宗礼。他的消息没有一个人回,大家都在睡懒觉。   方寸悲从中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我要离婚。”   唐夏:“???”   赵言誉:“!!!”   方寸:“哇靠,有人在为啥不回我消息!”   唐夏追问方寸,“怎么这么突然,你们才结婚不到半年啊。”   “那咋了。”方寸哼了一声。   唐夏咂舌,“闪婚闪离,你是领了民政局的KPI吗?”   “离婚不是那么简单的,”赵言誉有经验,“你得先去打申请,还有三十天冷静期,冯宗礼这么有钱,估计还要做财产分割。当然啦,如果他不同意离婚,你们也办不成。”   方寸皱眉,“为什么这么麻烦,没有七天无理由或者两年内保修吗?后悔包退的那种。”   唐夏发了一串点点点。   赵言誉没理他,他最近写书刚刚有了点感觉,每天都笔耕不辍。   方寸把手机放一边,拧开水洗脸。   他洗漱完,裹着睡衣下楼,两条腿又酸又疼,软得走不动道。   冯宗礼西装笔挺地坐在餐厅,从头到尾一丝不苟,方寸在他旁边坐下,红扑扑的脸,头发还沾着水珠,一脸纵欲过度的靡靡之态。   冯宗礼把平板放在一边,看向方寸,方寸吃东西有气无力的,这么久了,一碗粥都还没喝完。   “方寸。”冯宗礼叫他。   方寸睁着困倦的眼,“嗯?”   冯宗礼站起来走到方寸旁边,手掌盖在方寸额头上,冰得他一激灵。   “你发烧了,”冯宗礼说,“不觉得冷吗?”   方寸裹着身上的睡衣,“我还以为是变天了。”   冯宗礼摇头,他把方寸拽起来,拉着他往楼上走。   “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之前锻炼都是在糊弄我。”冯宗礼叫佣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方寸懒懒地跟在他后面,“你慢点,我走不动。”   冯宗礼回头看他,干脆将他抱了起来。方寸搂着冯宗礼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两条腿落在他臂弯里,随着他的身体晃动。   冯宗礼把方寸带回卧室,一碰到床,方寸就自发滚进了被子里,柔软蓬松的被子将他整个包围起来。   冯宗礼单腿跪在床边,把方寸的小脸扒拉出来。方寸是真的发烧了,眼尾发红,嘴巴微微张着,起了干皮。   医生很快到了,说方寸这就是着凉引起的感冒发烧,给方寸挂上点滴之后留了药。冯宗礼给医生准备了客房,让医生暂时留下来观察情况。   “以后我盯着你锻炼身体,”冯宗礼说:“反正你也不练琴了,练琴的时间都拿去健身。”   方寸愤愤地看了他两眼,“我不要再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   他老往被子里钻,闷得脸都红了。   冯宗礼沉声吓他,“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方寸在被子里折腾了一阵,把脸露出来。   他就着药劲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昏昏暗暗,不知道是傍晚还是清晨。   方寸睁开眼,看着窗外乌云层层的天幕,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   他摸出手机,刚要打开看看时间,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冯宗礼站在窗边,拧亮床头灯。   “你吓死我了!”方寸说。   冯宗礼没搭理他,给他倒了杯水。   方寸嘴巴又干又苦,就着冯宗礼的手,咕咚咕咚喝完了。   冯宗礼把水杯放下,伸手摸了摸方寸的额头,又解开方寸的睡衣扣子,摸了摸他的脖颈。   方寸出汗了,身上有点粘,冯宗礼带着茧子的手掌在滑腻的肌肤上游走,方寸一个劲的躲。   “还难受吗?”冯宗礼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方寸。   方寸在不太明亮的卧室中盯着冯宗礼看,他的眼睛清亮亮,水润润的,冒着独属于方寸的灵动。   冯宗礼问他:“还要喝水吗?”   方寸摇头,盯着他的手,“你不嫌我身上脏啊,出了好多汗。”   “一点汗算什么,别的我也不是没尝过。”   方寸脸上发烫,他骂冯宗礼不要脸。   冯宗礼今天没出门,在这里守了方寸一天。方寸醒了,他就处理一点工作,在小沙发那里接了个电话。   方寸枕着胳膊,侧躺着看冯宗礼。   他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己眼光很不错,就算是金玉其外,他也是挑了最好看的那一个。   冯宗礼挂掉电话,问方寸,“想吃点什么?”   方寸说:“我想吃我妈妈做的蛋羹,出锅前淋上一点生抽,一点醋,还要再加一点香油。”   冯宗礼笑了,“还挺好养活。”   他下去叫厨师做点吃的,回来的时候方寸已经从床上起来了,站在窗户前面伸懒腰。   天气不好,下午四五点钟就已经黑透了。   方寸不让冯宗礼开灯,说太明亮的灯刺得眼睛疼。   冯宗礼只打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灯。   吃完东西,方寸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在卧室活动手脚,冯宗礼还在打电话处理事情。   沙发上放着冯宗礼落下的烟盒。   方寸把烟盒拿过来,蠢蠢欲动。   “你想抽烟吗?”冯宗礼走回来,手机往桌上一扔。   “我……”方寸想起来自己不抽烟的人设。   “我知道你会,”冯宗礼抽出一支烟,递给方寸,“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方寸有些受宠若惊,他把烟咬在嘴里,去翻火柴。   火柴在冯宗礼那边,长火柴在冯宗礼骨节分明的手里也不显得很长了,他擦着火柴,递到方寸面前,亲自给方寸点烟。   方寸很为这一瞬间冯宗礼的姿态着迷。   烟气弥漫在两个人之间,方寸吐出一个接一个的小烟圈,看着它蒸腾消失。   夜色浓重,冯宗礼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落地灯在他身上披上一层柔和的纱。   “你有烟瘾吗?”冯宗礼问。   方寸觉得自己不算有烟瘾,如果他靠烟酒要度过人生中的不如意,也许在高考失利的时候就变成一个酒鬼了。   这也跟方敬山的教育有关,他从小告诉方寸,烟酒是可以被归类为黄赌毒的东西,就应该彻底禁止。   所以方寸虽然会抽烟也喝酒,但一直不敢过量。   “你现在可以嘲笑我了,”方寸捏着烟,看那一点红光明明灭灭,“我的反抗总是谨慎到近乎懦弱。”   冯宗礼忽然靠近方寸,身体将方寸全然笼罩。   他抽出方寸的烟,在两根手指间掐灭,“事实上,自我放纵的人还保留清晰的底线是很宝贵的能力。”   “方寸,你做得很好。”   方寸不笑了,他看着冯宗礼。   冯宗礼也温和的注视着他,不是随口糊弄,不是不耐烦的敷衍,他认真地看着方寸,跟他说,你做得很好。   方寸吸了口气,嗓子又干又疼。   真是不该在生病的时候抽烟,方寸想,他把脑袋重重地砸在冯宗礼身上,贴着冯宗礼的肩膀,蹭了蹭眼睛。   “冯宗礼,你说的没错,我真是有点,嫉妒你。”   方寸病好了之后,跟冯宗礼说想出门。   冯宗礼不同意,方寸倒是心平气和,“我想去看看董阿姨。”   冯宗礼看了眼方寸,方寸跟他保证,“你说几点回来,我就几点回来。”   冯宗礼同意了,司机吴哥跟着方寸。   董阿姨住在二环内,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了。她平时常住别墅,休假的时候才会跟她儿子一起住。   也是因为工作原因,她跟她儿子一家总是有些生疏。   所以冯宗礼给董阿姨另买了一套房子,跟她儿子离得不远。   方寸按电梯上了楼,董阿姨打开门,神色并不惊讶。   “冯先生已经打电话跟我说过了,”董阿姨说:“进来坐。”   方寸走进去,房子是新的,装修的很简洁大方,董阿姨添置了很多软装,她一个人住,收拾地特别干净整洁。   董阿姨并不是个普通的保姆阿姨,她其实是个领导者和管理者,在别墅里工作的人上上下下小一百人,都是董阿姨来安排调度,她是个实实在在且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   这下换方寸这个无业游民感到羞愧了。   “提前退休是多少人的梦想,我为冯先生一家工作这么多年,冯先生也确实没有亏待我。”董阿姨说:“安娜夫人给我来信,邀请我去她的庄园度假,过两天我就要出门了。”   方寸有点羡慕,“我也想退休。”   扔掉冯宗礼这个资本家,环游世界。   董阿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笑着说:“小方少爷,你跟我们不一样。”   方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董阿姨斟酌了一下,开口说:“我也算看着冯先生长大,对他的性格多少有几分了解。他平常很理智,很少见他对谁生气。如果有谁做的不好或者做错了事,他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去解决事情,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方寸咂舌,“我怎么觉得他阴晴不定的。”   董阿姨笑了,“因为你是冯太太呀。”   方寸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是冯太太,见到的是你的丈夫,跟我们看到的肯定不一样。”董阿姨说:“结婚嘛,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长长久久。”   “小方少爷,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对方身上的一切是能清晰看得见的。”   “他现在能看清你,是因为他对你足够上心。如果你也对他上心,那你也能看清他。”   董阿姨笑着眨眨眼,“也能拿捏住他了。” 第28章   从董阿姨家出来,方寸路过长洲大学。他叫吴哥在门口停下,准备缅怀缅怀自己逝去的大学时光。   冬天的空气干燥而寒冷,晴朗的天空太阳高高挂着,但是一点也不暖和。   方寸穿一件白色羽绒服,蹲在马路牙子上吃淀粉肠。   吴哥站在他旁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保镖的架势。   “吴哥,你能离我远一点吗?”方寸眯着眼睛抬起头,“你不觉得你在这儿站着看我有点奇怪吗?要不你也来一口。”   吴哥往后退了两步,还是站在那里。   方寸看了看他,“你回车上坐一会儿吧,外面怪冷的。顺便给我拿瓶水。”   吴哥犹豫了一下,走向车的方向。   他刚上车,方寸转头就跑。   长洲大学附近有很多小巷子,条条弯弯的,车子进不来,方寸就窜到这些小巷子里去了。   吴哥冷汗都下来了,他一边打电话通知冯宗礼,一边飞快地寻找。   他知道方寸的朋友有个酒吧在这附近,立刻去酒吧蹲守。   但是酒吧没有方寸的影子,方寸的朋友今天也不在。   冬天天黑得快,夜生活就变得很丰富,方寸坐在一张长椅上,小广场上很多人在玩套圈。   他手里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还拎着好几兜各种各样的垃圾食品。章鱼小丸子太烫了,方寸咬在嘴巴里半天咽不下去。   车子缓缓停在方寸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冯宗礼那张神色不明的脸。   “玩好了吗?”冯宗礼的声音透着冷淡。   “好了好了。”方寸抓着自己的一兜零食上车。   冯宗礼皱眉,让他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扔掉。   方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烤冷面被扔进垃圾桶,他对冯宗礼说:“浪费粮食,你没有素质。”   冯宗礼问他,“你跑什么?”   “我哪儿跑了,”方寸说,“我去买东西了,一回头吴哥就不见了,这也能怪我。”   冯宗礼看他两眼,“那好啊,把老吴辞退好了。”   方寸赶紧抓着他,“不好吧,现在找工作多难啊。”   冯宗礼看着方寸,方寸松开手,冯宗礼的衣服被方寸蹭上了一点油渍。   “是我自己跑的,”方寸欲盖弥彰地蹭了蹭他那块衣服,“我就是看吴哥太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了,跟他开个玩笑。”   冯宗礼不说话,车子停进车库,冯宗礼下车。   方寸慢他一步,走到吴哥身边跟他说话。   吴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以前还能跟方寸闲聊两句,现在一句话也没有了。   方寸只能悻悻地说,“对不起啊吴哥。”   一回卧室,冯宗礼就催方寸去洗澡。   方寸一边洗澡,一边忍不住抱怨,“都怪你,吴哥都不跟我说话了。”   冯宗礼脱掉了外套,“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又怪上我了。”   “算账,你要跟我算什么账?”方寸的声音夹杂着水声从浴室里传来,“我不是故意偷跑的,我是,跟你撒娇,你懂吧。”   冯宗礼不看他都知道他现在又不占理又嘴硬的样子。   方寸还想跟他说说吴哥的事情,可冯宗礼立刻忙了起来,继续之前中断的会议。   方寸洗完澡出来,冯宗礼还没忙完。方寸坐在他旁边听了一会儿,只知道是由于工作失误造成的项目失败,冯宗礼他们开会商量如何最大程度地挽回损失。   连冯宗礼这么厉害的人,工作也总是不顺心呢。   方寸安静地擦着头发,不说话了。   冯宗礼挂掉电话,方寸殷勤地将水杯递到他手里。   冯宗礼没说话,喝了口水。   “你的工作忙完了,没出什么大问题吧。”方寸说:“你其实不该来找我,去忙你自己的事呗,我一个大活人,我还能自己跑丢吗?”   冯宗礼看他一眼,方寸有点心虚,声音越来越低,“反正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怪我。”   “我有说怪你了吗?”冯宗礼说:“你是我的妻子,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方寸微微一愣,“责任,这两个字,听着就累。”   冯宗礼笑了,“我不觉得累,责任代表着完全属于我,这是一种很强的情感联系。”   方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的观点总是那么难以理解。”   冯宗礼环抱住他,“那你听懂了吗?”   方寸不说话,他觉得,可能,也许,大概,冯宗礼真的挺喜欢自己的。   方寸回抱住他,浴袍下白皙的皮肤被热水一烫,浮出一层薄粉。   “你不会辞退吴哥的,对吧。”方寸问他。   冯宗礼手掌抚上方寸细腻的皮肤,“你要保证,没有下次了。”   方寸乖乖点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冯宗礼扣着方寸的脑袋同他接吻,他水润的嘴巴张开,默许冯宗礼的纠缠和掠夺。   冯宗礼忍不住想,方寸实在是个很好哄的人,一点点爱和认同都足以让他收起所有的尖刺,变得柔软而可爱。   从上次下雪之后这段时间都是晴天,再没有下过雪。花钱比人还盼着下雪,正式入冬之前,花钱的造型师上门来给他洗澡和剪毛。   方寸自己有服装师和造型师,但只在出席活动的时候才让他们来,他没想到德牧也有自己的美容美发需求。   方寸抱着赚钱在旁边围观,他跟懒洋洋的小猫对视一样,“要不,咱们也蹭一蹭?”   还没来得给赚钱剪毛,那边梁郁发来消息。   梁郁工作室开业,前几天就邀请方寸过去玩。   就眼下的情况,方寸自己肯定去不了,只好给梁郁定了个大大花篮。   梁郁给他发照片,说他的花篮艳压全场。   方寸乐了,他把怀里的赚钱放下,窝在小沙发里跟梁郁聊天。   冯宗礼路过,“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方寸放下手机,“没谁。”   冯宗礼站定,“你不觉得撒谎其实就是心虚吗?”   方寸被噎了一下,但他立刻不服气起来。   “梁郁工作室开业,我给他送了个花篮。”   冯宗礼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你看什么,”方寸说:“我跟梁郁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你可是有前任的。”   冯宗礼打量着方寸,“你想跟我聊前任的事情?”   方寸装模作样地说:“作为你的妻子,我应该完全地了解你。”   “好啊,”冯宗礼从楼上下来,坐在方寸对面,“你问吧。”   方寸叫佣人去冰箱里把他的草莓塔蛋糕拿过来,顺便再做一杯焦糖奶茶。   冯宗礼皱眉,“你不嫌腻吗?”   “要你管。”方寸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你的最初心动对象是谁?”   冯宗礼想了想,“太久了,不记得了。”   方寸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好吧,年纪大了,可以理解。”   “啧。”冯宗礼还没说话,方寸紧跟着就问,“那你的前任呢?”   “大学里有一个,”冯宗礼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提了分手,那一段时间公司不稳定,眼看要破产,他怕跟我一起承担债务,就先提了分手。”   方寸微愣,那时候冯宗礼还在上大学,还没有方寸现在大,父亲去世,男朋友分手,还要肩负一个摇摇欲坠的公司。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惨的时候。   “方寸,”冯宗礼打断他的思考,“如果以后我破产了,你会跟我离婚吗?”   方寸一个激灵,“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冯宗礼就看着他这个样子笑。   他笑得方寸怪瘆得慌,方寸清了清嗓子,“后来,后来有没有别的男朋友?”   冯宗礼说:“后来一直忙工作,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找别的男朋友。公司走上正轨之后在国外有一段,不过很快就分了。他追求刺激,一个太有反叛精神的人,他说他的每段恋爱都不会超过45天,不然就没有新鲜感。他还强调,跟我相处很不自在。”   “然后呢?”   冯宗礼笑了笑,“我不开心,当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脸上一点也没有回味旧情的甜蜜,只有对自己手段的满意。   方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冯宗礼看着方寸,“后来我就遇见了你。”   那时候冯宗礼去长洲大学做讲座,方寸是志愿者。   他们的志愿者都穿红色的马甲,就方寸不穿,他要勾搭冯宗礼呀,红马甲多不好看。   他跟她们同班的女生软磨硬泡,硬是让她们同意方寸穿白衬衫,站在最前面。   在冯宗礼走过来的时候,他保持着天真而热情的笑,给冯宗礼发宣传册。   宣传册里塞了张方寸拍立得的照片。   其实方寸犹豫过很久,是塞简历呢,还是塞照片呢。   最后不劳而获的吸引力强过了奋发向上,他还是把那张漂亮的照片放进了宣传册里,放进了冯宗礼的手中。   “我跟我的每一任男朋友都结束的很不体面,他们总是先提分手,我呢,年轻气盛,手段又狠。”冯宗礼说起来,有些感叹的样子,“说到底,他们不是真正合适的人。”   方寸慢慢挪到冯宗礼身边,笑得甜甜的,“你肯定舍不得这么对我吧。”   冯宗礼自然地搂住他,“我怎么可能这么对我的妻子呢?”   方寸后背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他受不了了,“你别说话了,你亲我吧。”   说出来的话都怪吓人的,他亲亲方寸,方寸还能舒服点。 第29章   时至深夜,别墅里很安静,灯光昏暗的客厅,赚钱迈着没有一点声音的脚步,叼着颗毛绒球路过沙发上的方寸。   方寸倚靠在沙发里,腿上盖了张毯子,他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反射着幽幽地亮光,方寸敲敲点点,在修改他的简历。   整张简历改了又改,改到方寸再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要吐了。   他发消息问唐夏,“你酒吧的员工有双休吗?”   “?”唐夏回复说:“双休是有,不过分早晚班,得熬夜。”   方寸懒懒地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夏问:“你又开始找工作了?”   “嗯,”方寸说:“最近在投简历。”   唐夏想了想,“现在不是找工作的时候,你应该就业季找。”   一年十二个月,学生眼里分寒暑假,打工人眼里是第一季度第二季度,求职人眼里是金三银四,金九银十。   方寸冷笑,“所以我现在找不到工作是因为不在求职季吗?”   这个点赵言誉已经睡了,只有唐夏硬着头皮安慰方寸,“你这个学历,不可能无人问津吧。”   方寸说:“来问的是有,聊两句就聊不到一块了。”   唐夏好奇,“是你的要求太高吗?”   方寸说:“我要五险一金加双休。”   “哦,你犯天条了。”   方寸都气笑了,“我他妈再去找工作我就是狗。”   “纠结找工作干嘛,”唐夏说,“你现在已经是冯太太了,走出去谁不给你几分面子,看不上你的当然都是他们没眼光啦。”   “所以我应该把冯太太的身份写进我的简历里吗?”方寸咬牙切齿,“看,这是个人才,因为他是冯宗礼的妻子。”   唐夏不敢跟他插科打诨了,“方寸,一个工作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你看你,聪明是肯定的吧,一些成功人士必备的品质,比如坚持,细心,忍耐,这些你都有。”   “别因为一个工作把自己全部否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唐夏绞尽脑汁地寻找鸡汤,“人太多了,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可以挑出来十几万。这不能否认你还是天才对不对。”   “你不觉得这种话很像是可悲的自我安慰吗?”方寸表情冷漠,“有能力的人怎么都会出头,出不了头的就是没能力,没能力还要给自己找借口,”   手机反光映照出方寸眼中的讥讽,“怎么,这是我们老方家的特色吗?”   唐夏招架不住,疯狂戳赵言誉让他出面,但是赵言誉睡得不省人事,况且就算他来,也未必能抵挡得住方寸的攻击。   方寸使劲搓了把脸,他盯着电脑上的简历。   “让你自取其辱。”方寸重重关上电脑。   玄关的门咔吧一声拧开,冯宗礼加班回来了。   他看到客厅里的方寸,有些惊讶,“还没睡?”   方寸懒懒地趴在沙发上,拧着身体看他,“等你啊。”   冯宗礼走到方寸面前,身上带着冷空气的凌冽气息。他把外套脱了,酒会上的酒味和香水味都溢出来。   方寸被他抱一个抱枕或者玩具的姿态抱在怀里,面颊紧贴着冯宗礼的脖颈。   方寸嫌弃地拉扯他的衣服。   半晌,冯宗礼松开他,去洗了手和脸。   方寸进厨房,给他冲了杯蜂蜜水,里面加了片柠檬,微微有些酸。   他端着水出来,冯宗礼把沙发上的电脑拿到茶几上。   他接过方寸泡的蜂蜜水,叫方寸去拿他带回来的一个黑色手提袋。   “新年快到了,我妈妈给你的礼物。”   方寸打开,是一支腕表,造型很复古,是某个品牌的周年纪念限定,收藏级别的东西。   冯宗礼说,在他爸妈年轻的时候,做生意的,穿戴是门面,一支腕表就很重要,表示一个人长大了,不能再被人看轻了。   “你的24岁快要结束了。”冯宗礼支着头,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目光也变得温柔。   方寸看着那只腕表,他的24岁快要结束了,可还是有好多想不通的事情。   “我还没有给你妈妈准备礼物呢。”方寸坐在冯宗礼身边。   “明天去挑。”冯宗礼说。   方寸点点头,他看向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快过年了。”   冯宗礼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方寸的头发,方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说:“我想回家看看。”   方寸给安娜夫人挑了礼物,又给自己爸妈挑了礼物,跟冯宗礼一块回了一趟家。   放寒假之后,方敬山学校里的工作就很少了,这段时间他主要鼓捣他那个自媒体。   杜如青很欢迎两个人的到来,她穿着件酒红色的毛衣,还新做了头发。   看见方寸打量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不好看呀。”   “好看,特别好看。”   杜如青笑了笑说:“也就是你不在家,你爸爸工作的时候,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只能跟我那些姊妹出去逛街,打发时间嘛。”   “你想我你跟我打电话呀,我回来陪你。”方寸说。   “我不想你,你过得好我想你干什么?”杜如青笑着说:“你现在结婚了,经营自己的小家最重要。”   方寸挠了挠脸,没说话。   冯宗礼去阳台接电话,方寸难得觉得在自己家里也如坐针毡。   方父叫方寸进书房,方寸跟着进去,站在书桌前,垂着头准备听训。   方父皱着眉,“耷拉个脸给谁看?”   方寸说,“昨天晚上睡太晚了,所以今天有点没精神。”   “不是跟冯宗礼闹脾气?”方敬山说:“结婚是你自己要求的,事情落定,我跟你妈妈也没有逼着你怎么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方寸垂着眼睛,看着书桌边角,“有什么不满意的也不会拿到您面前说。”   方父没理会他这句呛声,只是跟他说:“婚姻需要经营,跟你们之前谈朋友不一样,你最好收收你的脾气。既然已经成家,就要有个成家的样子,能担当,有作为。不要指望谁还能小孩子一样惯着你,也不要让人觉得咱们方家就这种家教。”   方寸不说话,随着方父的节奏点头就行了。   方父看着方寸还算乖顺的模样,缓了一口气,问:“我最近的视频你都看了没有,有没有什么看法。”   方寸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把年纪了,他还给方寸留上作业了。   方寸不看方敬山的视频,他怕自己忍不住在评论区大放厥词,这会儿方父问起来,他只好回答:“爸爸说的很有道理。”   方父看着他,神色失望,“方寸,你是学哲学的,你看看你现在,脑袋空空,胸无点墨,你真是……”   他现在看方寸,就是看一个被冯宗礼的金钱腐蚀掉的草包,   “不是说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就可以不继续学习了,你要持续追求上进,不然以后你跟冯宗礼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的。”   我还要多上进,方寸想,就我目前这个路线,再上进只能是干掉冯宗礼继承遗产了。   方敬山看到方寸不为所动的样子就气恼,他站起来,指着方寸:“‘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方寸,你的人生,就是不值得过!”   方寸倏地抬眼看方父,他那一瞬间真觉得,这才是他所有问题的最终答案。   父子之间的争吵是这个家的保留节目,得益于方寸今天没有回嘴,事情也就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杜如青热情地招待午饭,桌上有那道做法复杂的蟹粉黄鱼。   方寸看了看杜如青,给冯宗礼夹了一筷子,“这是我妈妈的拿手菜,很费时间的。”   冯宗礼心领神会,“确实好吃,恐怕在别的地方吃不到这种滋味。”   这种夸奖杜如青独一无二的说法显然说到了杜如青心坎上,她更加开心了。   吃完饭,冯宗礼陪方敬山说话。   冯宗礼是深谙谈话技巧的那类人,即使他不赞同,依然给方敬山一种他遇到了知音的感觉。   方敬山兴致越发高昂,他叫冯宗礼跟他一起去书房。   杜如青推推方寸,“去,你们都去。”   方敬山摆手不让方寸跟着,“你去陪你妈妈。”   方寸说好,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划分。   方寸和他妈妈的共同身份是妻子,这个身份居然盖过了他在这个家原本的儿子的地位。   他变成像他妈妈那样,不应该插手男人们谈话的人,在旁边等着端茶递水的人,无条件听从他们的指令,由他们引导人生的人。   方寸回过头,那一瞬间,几乎是憎恨地看着方敬山和冯宗礼。   冯宗礼和方敬山变成了一样的人,方寸不由分说把他们放在一块,怨恨他们。   方敬山还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冯宗礼立刻就察觉了,“方寸,过来一起吧。”   方敬山不以为然,“他能听得懂什么。”   方寸没有动,他只是想起来方敬山说的那句话。   方寸,你的人生,就是不值得过。 第30章   从方寸家里回来已经是傍晚,窗外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已经被幽暗的夜色稀释了颜色,褪成了一层浅浅的黛色。   方寸进了门,一言不发往楼上走。   冯宗礼拉住他,方寸扶着楼梯扶手,回过头看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有事?”   冯宗礼说:“总裁办公室有一个空缺职位,如果你想去,明天会有人帮你办入职。”   方寸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你看我电脑?”   “没有,”冯宗礼说:“是公司的HR收到了你的简历。”   方寸转过身,审视着冯宗礼,“我想看看这个岗位其他人的简历。”   冯宗礼没接话,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你想提升学历,我可以送你出国留学。等我安排好国内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去。”   方寸冷笑,“那可真是谢谢了。”   他凑近冯宗礼,歪了歪头,“你反正有钱,干脆帮我买一个怎么样?我不想去上课,太麻烦了,待在家里也什么都有不是吗?”   冯宗礼看着他,不说话。   方寸收起脸上的表情,神色重新变得冷漠。   冯宗礼叹声气,“方寸,我不是你的敌人。”   方寸没说话,他看着冯宗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就是。   临近过年,街上的热闹气息很足,灯红酒绿中映照着一片片喜庆的红。   赵言誉到酒吧的时候,方寸已经喝了不少了。   酒吧里温度高,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人脸都红了。   方寸身上穿着件针织毛衫,手里拎一瓶啤酒,锁骨沾了点溅出来的酒液,灯光下亮晶晶的。   他背靠着吧台,看大厅中喝酒,跳舞,暧昧的人们。   赵言誉脱了外套,低声问唐夏,“这是怎么了?”   唐夏摊手,他也不知道。   “言哥,来了。”方寸给他拿了瓶啤酒。   赵言誉接过来,看着方寸的神色,“怎么了这是,喝这么多。”   “庆祝一下我这乱七八糟的一年。”方寸跟他碰了下酒瓶,抬手就灌了半瓶进去。   赵言誉赶紧去拦,“慢着点喝。”   方寸放下酒瓶,撑着头看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唐夏想把酒瓶从他手里拿出来,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方寸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当时跟冯宗礼结婚,是真觉得,我能在我爸面前扬眉吐气的。”   “我觉得,他就是再不为金钱折腰,起码能因为我这么大胆的举动而对我刮目相看吧。”方寸手臂摇了摇,“结果是一点也没有,更看不上我了。”   “我甚至觉得他都松了一口气,他彻底摆脱我了。”   “哎呀,我还眼巴巴地指望他高看我一眼,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满意呢。”   在酒吧里,多的是借酒浇愁的人,方寸就是在这里嗷嗷哭也不会显得突兀,但他还没哭出来,先笑了。   “人家都是为情所困,我这是干嘛呢,因为我爸没夸我所以在这儿哭鼻子?”方寸捂着脸笑起来,“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赵言誉把方寸手里的酒抽出来,“方寸,你喝多了。”   方寸摆摆手,趴在吧台上。   唐夏和赵言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方寸抽出手机看了眼,扔在吧台上没接。   “谁的电话?”唐夏问。   “冯宗礼的,查岗的电话。”   “你不接啊。”唐夏探头看了看,手机铃声仍然在规律地响着。   方寸坐起来,盯着手机,“冯宗礼凭什么查我岗,你说真有意思,我又给我自己找了个爹。”   他按掉电话,从唐夏手边把啤酒拽回来,“早知道当时就不挑冯宗礼,换别的目标好了。”   唐夏看他一眼,“广撒网的叫攀高枝,像你这种看上一个人,然后费尽心思的让他喜欢上你,这种我们一般叫追求。”   “那不是显得我眼光更差,”方寸嗤笑一声:“自投罗网。”   ”“话不是这么说,”唐夏哄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完全可以凭借你丰富的被压迫经验,和冯宗礼做斗争啊,对吧,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道理。”   方寸把电话回过去,“喂!”   冯宗礼的声音带着和酒吧格格不入的沉静,“你在哪儿?”   “关你屁事!”方寸冲着手机大声喊。   “你该回家了。”冯宗礼说。   “我没有家,”方寸摇头,“我也不回家。”   冯宗礼的声音微沉,“方寸。”   “叫我干什么,我跟你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他妈……”   唐夏眼疾手快按掉电话。   “喂!喂!”方寸冲着手机喊:“你敢挂我电话!”   赵言誉无奈,过来扶方寸,“好了好了,咱不喝了,大冬天的,回家睡觉了。”   方寸抓住赵言誉的手,声音已经变得含糊,“言哥,你说我这是图什么,我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图什么。”   喝醉了的方寸很难缠,赵言誉把酒瓶从他手中夺下来,叫唐夏拿上方寸的羽绒服,他送他回家。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到吧台前,唐夏最先认出来的,他戳了戳赵言誉,低声说:“冯宗礼。”   “把人给我吧。”冯宗礼说:“麻烦你们了。”   赵言誉松开手,冯宗礼把方寸拽进怀里。   他自己开车来的,羽绒股盖着方寸的脑袋,将他塞进了车里。   车里有暖气,方寸不一会儿就闷得受不了,他把衣服扒拉下来,凑到驾驶座冯宗礼面前。   “你谁呀。”方寸说:“你走开。”   冯宗礼拧开一瓶水,递给方寸,“你说我是谁?”   方寸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眼尾红的像是上了妆,“我知道你是谁,我不想看见你。”   冯宗礼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他沉声警告,“方寸。”   “我不想看见你!”方寸推他,推不动,脑袋栽到冯宗礼肩膀上,闭着眼睛眼泪也能从眼尾沁出来。   他哭着说:“我不要看见你。”   看见冯宗礼就是看见他荒唐的婚姻,就能看见他搭上这一切,喊着反抗的口号,在他爸爸面前卑躬屈膝祈求那一点夸奖和认同。   冯宗礼不动了,昏暗的车厢里,方寸在哭,哭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方寸,你喜欢我吗?”冯宗礼抱着他,手掌拂过他颤抖的肩背。   “或许是有的,”冯宗礼想,“但跟你的自由、尊严相比不值一提。”   因为方敬山的事情,方寸陷入了一种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忘了那天喝醉之后跟冯宗礼说了什么,总之冯宗礼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他不再提让方寸出去上班或者留学的事情,而是给方寸定了门禁。   “不出意外的话我晚上都会回来吃饭,七点,我希望能在餐桌上见到你。”   造型师推着几套礼服,冯宗礼坐在沙发里,大概看了看,选定一身作为方寸今天出席酒会的衣服。   方寸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冯宗礼。   “如果我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饭,那么八点钟,我希望你能在家里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看看你。”   方寸换好衣服走出来,一身白色的复古造型的西装礼服,搭配方寸微微卷曲的头发,苍白的脸,阴郁的眼,像中世纪藏在城堡里的贵族公子。   冯宗礼站起来,把领带递给方寸。   穿衣镜前,方寸给冯宗礼打领带,丝绸在方寸细白的手指间穿梭,很快变成了一个典雅漂亮的领带。   “方寸,你真的不考虑继续拉小提琴吗?”冯宗礼看着镜子里的方寸。   方寸眼也不抬,“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的事情一样可以做得很好,”冯宗礼掐着方寸的下巴,“比如做冯太太。”   方寸抬起头,向冯宗礼露出清晰的眉眼。他狠狠皱了皱眉,打掉冯宗礼的手。   冯宗礼走到旁边,掐了一朵新鲜的白玫瑰,别再方寸的衣领上。   临近年关,各种宴会活动很多,冯宗礼挑了一两个参加,这也是为数不多的,他和方寸共同公开露面的时刻。   方寸站在冯宗礼身边,做一对肉眼可见的貌合神离的夫妻。   有人过来向冯宗礼敬酒,方寸端着香槟杯,一口喝完了。   来访的人受宠若惊,“冯太太好酒量啊。”   冯宗礼看着方寸,方寸咂摸了一下酒味,端着空杯子,回看过去。   冯宗礼松开方寸,让方寸自己去玩了。   方寸离开冯宗礼,坐在长沙发的末端,摸出手机打消消乐。   “今天怎么不吃小香肠了?”   方寸抬眼,面前是跟个花孔雀一样的季池。   方寸撩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季池说:“今天我是主办方啊。”   “这样,”方寸懒洋洋地敷衍,“酒不错。”   他明摆着不想搭理季池,季池反而来劲,他刚要继续说点什么,楼上孟闻青叫他上去。   季池只好暂时放过了方寸,往楼上去。   他上了楼,发现小会客厅里,冯宗礼也在。   季池挑眉,拿过桌子上的酒和酒杯,“怎么都不喝酒?我这里的酒可是冯太太亲口称赞过的好喝。”   孟闻青看了眼冯宗礼,问季池,“你跟方寸都说什么了?”   “随便聊聊,他看起来很无聊。”   孟闻青说:“我记得他不经常参加这些活动。”   季池就笑,“冯,你把你的小妻子藏得太严了。你多带他出来走动,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冯宗礼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往楼下看。   楼下方寸身边坐着一个男人,方寸一扫对季池爱答不理的态度,不仅没拒绝,还笑得很开心。   “看来,他没有那么喜欢你,”冯宗礼说:“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笑。”   季池有点挂不住脸,但更诡异的是这句话是从方寸的丈夫冯宗礼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谁?”孟闻青也走过来,“方寸认识?”   “梁郁,”冯宗礼说:“方寸家邻居。”   “哦,”季池觉得又有可乘之机,“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怪不得这么亲密。”   冯宗礼不说话,季池站在旁边看,方寸笑的时候,脸上的阴郁和漠然都不见了,像是绽放的花,一瞬间,脸都亮起来了。   季池看了一会儿,有些心痒,他看了眼冯宗礼,“你不下去吗?看起来,像是你要婚变了一样?”   冯宗礼把酒杯拿在手里,“有什么办法?年轻人心浮,总是喜欢追求新鲜感。”   季池一愣,“你俩真……”   冯宗礼看了季池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在婚姻里跑神再正常不过了。”冯宗礼语气平淡,“其实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至于梁郁,要是梁郁能让他高兴点,也不是不行。”   孟闻青早在冯宗礼开口的时候就躲了,他看得出来冯宗礼心情不好。   季池愣愣地听完这番话,看着冯宗礼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冯宗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有结婚,我作为过来人给你点经验,能忍就忍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他年轻贪玩,以后就好了。”   季池僵硬着一张脸,话都说不出来,跟着孟闻青也下去了。   方寸上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季池,他古怪地看了眼方寸,一言不发。   方寸奇怪,“他怎么了。”   “他看到了你的出轨现场,有些接受不了。”冯宗礼说。   “谁出轨了,”方寸忍不住说:“你怎么在外面造谣我。”   冯宗礼看了他一眼,“那冯太太,你对着你先生冷着一张脸,对着别的人笑得这么开心,你让外人怎么想。”   “你——”方寸气死了。   楼下这个时候在拍照,方寸上前一步,拽着冯宗礼的衣领迎上去,撞在他的嘴巴上。   明明是一个亲吻,看起来却像是两个石头相撞。   “你现在满意了。”方寸把身前的白玫瑰揪下来,扔给冯宗礼。   冯宗礼捡起白玫瑰,嗅了嗅玫瑰的清香,跟着方寸一块下楼。   路过季池,季池指着他,“你刚还说……”   “我刚才就想说了,”冯宗礼手里把玩着玫瑰花:“你的猜测毫无根据,我的太太这么喜欢我,在外面尚且情不自禁,怎么可能婚变呢。”   “季池,也许你是有点嫉妒?”冯宗礼用一种宽容的目光看着他,“建议你也尽快结婚吧,这样,眼睛也就不用放在别人的妻子身上了。” 第31章   冯宗礼给方寸安排了新的课程,一个比方寸大不多的男老师,负责帮他准备语言类考试。   开始上课之前,老师先测试了方寸的水平。   方寸英语不错,口语也还行。   老师看上去比较有把握,“按照我的课程,这方面应该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您可以多点时间考虑一下城市院校之类的了。”   方寸皱眉,“我没打算出国留学。”   老师有些惊讶,但是笑着说,“没关系,可以先准备起来嘛。”   方寸拒绝是一回事,事情按照冯宗礼计划的方向进行,是另一回事。   方寸没再说话,他满心烦躁地上完一节课。   老师夸奖说,“冯太太,您的效率很高,完成度出奇得好,不愧是冯总的伴侣。”   方寸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个要笑不笑的样子。   老师又问方寸想选哪个学校。他喊冯宗礼冯总,可能是他公司的员工,对冯宗礼表现的极为推崇,建议方寸选择冯宗礼的母校。   “这样看起来两个人比较般配吗?”方寸阴阳怪气。   老师没听懂,说:“冯太太入学就是冯总的师弟,这样学历上的差别就不大了。”   老师是个推崇强强联合的人,非常建议方寸提升自己,以成为冯宗礼的贤内助。   方寸不再说话,佣人送走了老师,方寸还待在房间里,翻看老师带来的那些资料。   “我这冯太太当的真失职啊,大家都看出来我配不上冯宗礼了。”   方寸摇摇头,把这些东西扔在一边,起身上楼。   冯宗礼今天加班,方寸自己吃的晚饭,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稍微留意了一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方寸要去留学,都在准备着。   会有一些人跟着方寸一块出国,当然冯宗礼也会过去,确保方寸到新的地方,不会有一丁点的不适应。   方寸站起来,总觉得闷得慌,不知道是屋里太热了还是怎么样。   他拎着车钥匙出门,佣人拦住他,给他看客厅的钟表,“太太,还有半个小时就八点了,先生还等你的电话呢。”   方寸绕过佣人,“这还不简单,你把钟表电池扣了,不就到不了八点了。”   方寸开车漫无目的地晃悠,最后绕到了一个小公园。   这地方方寸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来,现在竟然还没倒闭。   他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下车走进公园。   小公园里很热闹,周围都是居民区,广场上有很多摆摊的人,套圈,填色石膏娃娃,打气球,各种饮料小吃应有尽有。   方寸在长椅上坐下,旁边的沙地是个小型游乐场,很多小孩子在挖沙子滑滑梯。   方寸裹紧了衣服看着他们玩,衣服里面手机一直在震动。方寸拿出手机看了看,是晚上七点五十的闹钟,他把闹钟关掉摁掉,也不回家。   几个小孩跑到方寸前面,看起来应该是小学生,手里拿着仙女烟花棒,打火机一点,火花四射,欢呼声不断。   方寸环顾四周,没看见有卖烟花爆竹的,他问那个小孩儿,“哪买的?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卖啊。”   “卖烟花的已经走了。”   方寸看见小孩手里还有一把,跟他商量,“能匀我两根不,我跟你买。”   方寸掏兜,掏出来手机,钥匙和卡,没有一毛钱现金。   小孩看着他,他又没手机又没卡。   方寸厚着脸皮说,“那你能借我点吗。”   小孩送给方寸两根烟花棒,“你们这些大人真是不靠谱,你要打火机吗?”   “我有,”方寸说:“谢谢小孩哥。”   他从兜里掏出火柴——方寸兜里总能掏出火柴,这好像是他的固定任务,随机看见冯宗礼的火柴并揣起来。   方寸划亮火柴,点燃仙女棒,仙女棒在他眼里放了一场璀璨的烟花。   方寸忍不住挥舞了两下,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照片要发给谁,方寸没想好,他最后谁也没发,把手机放下了。   刚一放下,手机铃声响起来,方寸心情不错,拿起来接了,“喂?”   来电是杜如青,她很着急的样子,“厘厘,你现在在哪儿呢?”   方寸说:“我在外面呀,怎么了。”   杜如青说:“大晚上的,怎么不回家呢!”   方寸眉头皱起来,她听见电话那边有不太清晰的方敬山的声音,“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杜如青还在问方寸,“你怎么回事啊厘厘。”   方寸手里的烟花慢慢燃尽,他张了张嘴,“我出来走走,心里闷得慌。”   “那你也应该跟家里人说一声啊,”杜如青说,“给冯宗礼回个电话,知道没。”   方寸捏着手机,“知道了。”   方寸挂掉电话之后又坐了好一会儿,小孩哥把手里所有的烟花都放了,跟他的小伙伴跑到别的地方去玩。   方寸站起来,跺了跺有些麻木的双脚。   他往公园外走,门口路灯下停着他的车,他走过去,车窗降下来,里面坐着冯宗礼。   冯宗礼周围是大团大团的阴影,方寸忽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像是有什么扼住了他的脖颈,叫他呼吸不上来了。   他在冯宗礼面前站定,深呼吸了几下,说:“你故意的。”   冯宗礼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皮质手套,他把双手放在腿上,神情从容而矜贵,“你一声不吭地跑出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所以你拿我爸妈来压我。”   方寸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有权从方寸爸妈那里换到了冯宗礼这里,并且大家都默认同意了。   “方寸,”冯宗礼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你不该用这种眼神这么看我,你是把对你爸爸的不满迁怒到我身上,我也很委屈。”   “你一点也不委屈,”方寸说:“你是帮凶。”   “我不是帮凶,”冯宗礼笑着说,“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方寸自己拿冯宗礼当救命稻草去跟方父对抗,去从那个家里逃脱,是他自己要求的跟冯宗礼结婚。现在没玩好,也不能怪在冯宗礼身上。   他还在笑,方寸恨死了他脸上的笑。   回到家,冯宗礼抓着方寸,径直上楼。   佣人们该避开的避开,他们对接下来的事情心知肚明,心里也嘀咕,方寸真是个不记打的人,永远惹冯宗礼生气,永远有下一次。   楼上卧室里,方寸在冯宗礼的视线中脱掉全身衣服走进浴室,他扶着浴室的墙,背对着冯宗礼,热水冲刷他的皮肤。   “我今天真的很不高兴,厘厘,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你第几次不听我的话。”   冯宗礼站在方寸身后,手指在方寸背上游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方寸每一寸皮肤是如何在战栗。   “想要听话你去养条狗好了,”热水从方寸脸上划过,他闭着眼,“当然了,你压根也没把我当人看。”   方寸话音刚落,头皮就传来一阵剧痛,冯宗礼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过来,低下头同他亲吻。   冯宗礼的唇很凉,动作却很凶狠,毫不留情的攫取方寸口中的空气,直到方寸有些窒息。   冯宗礼松开他,方寸眼前发黑,晃了晃才站稳。   他把洗干净的方寸放在床上,打开衣帽间镜子旁边的抽屉,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方寸脸都白了,他躲进被子里不看。   这次冯宗礼没挑什么小玩意儿,方寸在被子里闷着头藏了一会儿,耳朵边忽然传来高高低低的喊叫和喘息。   他睁开眼,从被子里钻出来,电脑上白花花的肢体纠缠的人,方寸哭喊的模样出现在屏幕里,很快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方寸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他爬起来砸了电脑,看向床边气定神闲的冯宗礼。   冯宗礼抓着他挥过来的拳头,拧着他的胳膊将他压在床上,“我今晚心情不好,做的或许会有些出格。”   “不过,这也是你应该承受的,”冯宗礼毫不在意身下方寸的叫骂,“你是我的妻子,我包容你的叛逆,你也应该安慰我的情绪。”   夜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能让方寸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方寸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他的嗓子又干又疼,完全说不出话。   冯宗礼递了杯水给他,方寸蒙着头,伸手去接,细白的胳膊上都是淤青的指痕。   冯宗礼已经选好了学校,宣传页拿给方寸看。   “我不去。”方寸哑着嗓子,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冯宗礼把椅子搬到床边,捡起方寸扔掉的宣传页,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去,是因为害怕吗?”   方寸嗤笑一声。   冯宗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害怕,即使你有足够的学历,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你害怕被别人发现,你跟别人的差距不单单是一个机会,你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什么才华。”   “做了可能会失败,不做就永远不会失败,”冯宗礼道:“有效的逃避手段,是你的风格。”   方寸呼吸声越来越重,他背过身,不看冯宗礼。   冯宗礼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你看多了你爸爸失败的样子,你发誓不会成为另一个方敬山,其实你比你爸爸还不如,因为你连做都不敢去做。”   “方寸,你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吗,你有跟你狼狈为奸的朋友,不管怎么样,供养你吃喝学习的父母,你的处境好过了绝大多数人。你心里清楚的知道,所以你又觉得,其实是你对不起所有人。”   方寸拿杯子砸他,“不许你说我朋友。”   冯宗礼嗤笑了一下,“又自负又自卑,永远在拧巴,永远在批判,永远有很多很多的抱怨,这就是你,方寸。”   方寸从没觉得这么狼狈过,他的无能、虚伪和懦弱完整地落在冯宗礼眼里,如果羞耻能杀人,方寸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不愿意去留学也没关系,”冯宗礼说:“好好待在我身边也不错。”   冯宗礼站起来,“只是摆正你的态度。你自己知道待在我身边是你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生活,心里却又不甘心任我摆布。怎么,所有的好事都得落你身上吗?”   方寸不说话,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也许也是在哭。   冯宗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不愿意打破他可怜的小妻子的自尊,可是他受够了方寸用看仇人的眼神看他,那让他心里无比烦躁。 第32章   方寸在唐夏和赵言誉眼里消失了近两个月,两个月没见他来酒吧,手机上的消息也少得可怜。   过年的时候他俩起哄让方寸在群里发红包,方寸没回,第二天快下午才回的消息,一人发了8888的大红包。   唐夏一边发“老板大气”一边问,“在干嘛呢,最近也不露面。”   方寸说没干嘛,就在家待着。   唐夏敦促他,“最近朋友圈发的少了,咱们这人设,这地位,这得维持住了。”   方寸懒得发,反问他:“书准备的怎么样了。”   唐夏说一切准备就绪,就差赵言誉的稿子。   方寸艾特赵言誉,赵言誉说最近在思考,只等有了灵感,一气呵成。   唐夏私聊方寸,说赵言誉因为离婚连续几年被他家里围攻,今年估计也不太好过。   方寸盯着屏幕里的消息,“离婚有这么麻烦?”   “那当然,”唐夏说:“言哥可是把个金宝贝给踹了,他俩刚离婚的时候,言哥他爸还想压着言哥去简家赔礼道歉呢。”   “他跟简少爷结婚的时候多风光,离婚之后就有多落魄,人情冷暖呀。”   方寸听着心有戚戚,又给赵言誉发了个红包。   唐夏在群里打了个问号,方寸回复他,“写书的事你快点搞计划书吧,回头我给你放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过完年紧跟着就是方敬山的生日,方寸还回了一趟家。   方敬山还是那个样子,有很多讲话要发表,方寸听着总是走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的自媒体似乎最近反响不太好,连带他的心情也焦躁起来。   方寸剥着橘子安慰,“大家都在过年呢,上网的时间就变少了,很正常的。”   方父半信半疑,他多看了方寸两眼,“你最近怎么样?”   方寸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方父说过话,“挺好的。”   回家之前他买了一些鲜花送给杜如青,吃完饭,方寸跟杜如青一起整理鲜花。   他妈妈很喜欢做这些打发时间的活动,方寸问她,“妈妈,做一个妻子是怎么样的?”   杜如青很欣慰他的儿子长大了,她一边侍弄鲜花,一边事无巨细地传授自己维护家庭的秘诀。   方寸听着,心里只有一串又一串的脏话。   杜如青脸上的表情是满足而自豪的,方寸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可以给家庭主妇颁奖,她这些话应该是绝佳的颁奖词。   开年第一个月,冯宗礼有很多会议,工作明显忙了起来,项助理来家里找他,书房里会议一开就是很久。   方寸有段时间没见项助理了,不知道他的自传写的怎么样。   他在二楼走廊里,时刻观察一楼的情况。项助理一走,他立刻走下来,敲敲书房的门,走进去。   今天天气不好,外面在下雨,早春的雨比雪还冷,到处湿漉漉的,花钱被雨打湿的毛摸着冻手。   书房里亮着灯,衬得窗外的天色更加昏暗。   冯宗礼穿着件高领毛衣,修身的衣服很好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他坐在椅子里,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   方寸把手里攥出褶皱的文件放在他手边,冯宗礼扫了一眼,视线微微一顿。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   “我这次是认真考虑过的,”方寸低着头,声音不高,但是很清晰,“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确实一堆的毛病,我做不来一个合格的冯太太。人不能那么贪心,及时止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冯宗礼拿起离婚协议,表情平静地好像在看一份平常的文件。   方寸心里有些打鼓,冯宗礼这次面对方寸提离婚的态度,可比上次平静得多,同时也更加不可捉摸。   冯宗礼看了离婚协议的每一条条款,这不是一份心血来潮的文件,这是有律师帮着斟酌拟定的一份协议。   方寸选择净身出户,冯宗礼赠与的房产、基金、股份全部退回。   这是很大的一笔钱。   “你为了跟我结婚跟你爸爸闹翻,现在拿出一份离婚协议就要跟我离婚,折腾来折腾去,你图什么,你还剩什么?”   方寸抿着嘴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图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冯宗礼拍拍手,“你终于知道你到底图什么了?不错的进步。”   方寸表情微微放松。   冯宗礼将离婚协议合起来撕掉,动作慢条斯理。   方寸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同意。”冯宗礼看着方寸,“花言巧语说得再多,无非是一件事,你后悔了。”   “可是,结婚这件事明明是你提出来的。”冯宗礼把碎纸片扔进垃圾桶,“我对于婚姻的态度是很慎重的,在婚后,我也给了你冯太太应该有的身份和尊重。但你呢?”   冯宗礼看着他,“你跟我结婚的目的不纯,婚后还不到一年,你就要离婚,这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仔细追究起来,方寸当时结婚的时候冯宗礼也没少耍心眼子,他装作无辜,等着方寸往笼子里挑。   但方寸也不想跟他掰扯这些了,“感情这种事强迫不来,我跟你差距太大,性格不合,何必互相折磨呢。”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冯宗礼笑着说:“你这段时间很乖巧,我很满意。”   他是满意了,方寸快憋屈死了。   “你反正不吃亏不是吗,”方寸说:“我什么东西都不要,我还白跟你睡了一年呢!”   “那是夫妻义务,”冯宗礼面不改色,“我也可以说你睡我啊。”   “你——”   “而且,”冯宗礼截住他的话,“我怎么没有损失?我是很郑重的迈入婚姻的,这离了婚再结婚就是二婚,这对我是多大的损失,你不需要对我的名誉负责吗。”   方寸瞪着冯宗礼,说不出话。   冯宗礼看着他,忽然笑了,“厘厘,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离婚两个字。”   方寸的表情一下子慌了,“但我、但我这次是认真的,不是气话。”   冯宗礼笑了一声,“所以我该夸奖你的认真态度吗?”   方寸看了冯宗礼一眼,转头就跑。   方寸离开之后,冯宗礼面色瞬间就掉了下来,他叫来佣人和方寸的司机,问方寸这段时间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方寸这两个月出门的次数有限,家里倒是来过几回方寸的客人。   冯宗礼气笑了,方寸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计划离婚的事情。   当天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方寸站在卧室门口,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落在方寸肩上,冯宗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方寸的身后,捏了捏他单薄的肩膀,笑着问,“怎么不进去?”   方寸背后的鸡皮疙瘩“唰”一下都起来了,冯宗礼轻轻推了一下方寸,将他推进门,轻声说:“咱们还没离婚呢,不用这么着急分房睡。”   方寸被冯宗礼一步推一步,拖到床上。   他一直在躲,两条修长的腿在床单上乱爬   冯宗礼烦了,索性把方寸手脚都捆了起来。红绳嵌在方寸细腻的皮肉里,在他皮肤上勒出杂乱交叠的痕迹。   床上的枕头都被扫落在地,方寸两条腿落在冯宗礼臂弯里,以一种很扭曲的姿态被冯宗礼困在床头。   外面凄风苦雨,方寸却出了一身的汗,腻滑的冯宗礼快要抓不住。   他的身体变得很柔软,特别柔软,都是被冯宗礼搓揉出来的,变成他可心的模样,没骨头似的攀着冯宗礼。   灯光不太明亮,但是方寸眼已经花了,神情涣散,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夜深了,冯宗礼把方寸洗干净,塞回干燥温暖的被子里。   他把方寸手上的绳子解了,手腕上勒出的痕迹很深。   冯宗礼咬着一支烟,一只手揉着方寸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床头抽走了方寸的手机。   方寸的聊天记录删的很干净,相册里有他拍的各种照片,大多数背景是在家里,拍的小猫大狗。   他以前会给冯宗礼分享这些,冯宗礼虽然不回,但是方寸一直自得其乐。   这段时间没有了。   所以说人一旦变心,真是方方面面都有所体现。   手机的光让冯宗礼的整张脸显出些阴冷,冯宗礼打开方寸的备忘录。   他的备忘录有东西,但是被密码锁着。   冯宗礼输入密码解锁,里面有方寸写给自己的一份计划书。   方寸的计划书分两部分,离婚和找工作,后面各自细分了很多条。   离婚的大目标后面,有见律师,跟冯宗礼谈判,找出视频删除。   在删掉视频后面加了两个叹号,附加一行小字,认为这是他可能指责冯宗礼过失的一个点。   方寸对冯宗礼的床上癖好不满已久,明里暗里骂过他多少回。   冯宗礼嗤笑一声,他看着方寸,伸出手拽了拽方寸的头发。   方寸快被这个动作教成条件反射了,睡梦中也抱着脑袋靠近冯宗礼,啜泣了一声,听不清在说什么。   冯宗礼摸了摸方寸的脸颊,“这才到哪儿啊。” 第33章   冯宗礼要出门,他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系衬衫的扣子。   方寸在花园里遛狗,天气还有点冷,他缩着手,看着花钱在草地上撒欢。   冯宗礼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拎着外套出门。   他一走,方寸立刻拽着花钱进屋。   佣人过来牵走花钱,方寸上楼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准备出门。   冯宗礼没有明令禁止方寸出门,但是方寸知道他能查得到自己的行程。   为了避免冯宗礼的查问,方寸出门尽量不让他知道。   别墅里的佣人都不会替方寸遮掩,毕竟冯宗礼才是他们的老板,方寸在别墅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一个新来的园艺师。   她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性格活泼开朗,方寸和她就工作发展和就业形势浅聊了两句,立刻被她引为知己。   她表示愿意关注别墅的情况,在冯宗礼回家的时候给方寸通风报信。   方寸拎着车钥匙出门了,他约了今天见律师。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方寸点了杯咖啡,等着人来。   距离约定的时间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律师才到,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抱歉,说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再为方寸工作了。   “为什么?”方寸追问。   律师只是说抱歉。   方寸离开咖啡馆,站在外面满心烦躁地给唐夏打电话。   唐夏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尽快到。   方寸过去之后发现这是家麻将馆,环境不错,包厢宽敞明亮,既是棋牌室又是茶室。   唐夏和赵言誉都在,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着的那个是唐夏的暧昧对象,方寸一来,他迫不及待地走了。   坐着的那个方寸也认识,他有点惊讶,“这不是简主任吗,有日子没见了。”   简慕,赵言誉领导的领导兼前夫。   他坐在唐夏和赵言誉中间,穿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衬衫加毛衣,衣服中规中矩,眼镜一戴,斯斯文文的,标准的斯文败类。   “听说方先生结婚了,”简慕客气地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恭喜。”   哪壶不开提哪壶,方寸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看了看赵言誉,赵言誉不说话,唐夏摆出一副和稀泥的样子,方寸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叫自己来吵架的。   “简主任这是下来体察民情来了?”方寸拉开椅子坐下。   简慕看了看唐夏,又看了看方寸,绕来绕去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赵言誉毕竟是公职人员,跟着唐夏和方寸花天酒地会对他的名声和前途不利。   “您可真是爱护下属,”方寸夸他,“好领导!不过我们这些就是朋友聚会,够不上作风问题。”   方寸话锋一转,“而且言哥年纪也不小了,个人问题总要解决吧,我们想着带他多见见朋友,吃饭啊出来玩啊,跟相亲没区别。”   简慕不说话了,方寸看着他,“还是领导您有比较好的人选?其实在单位里挑是最好的,有您帮着掌眼啊。”   简慕看向赵言誉,赵言誉若无其事扭过脸,简慕冷笑一声,“你这种态度,怪不得升不上去。”   说完,简慕站起来走了。   他走出门,赵言誉立刻开口骂他。   唐夏给方寸倒了杯茶,方寸问:“怎么回事啊。”   “半路上碰见的。”赵言誉说。   唐夏让他男朋友去接赵言誉,半路上碰见简慕,简慕可能误会了什么,说教到这里。   “半路上碰见的?”唐夏幸灾乐祸,“我怎么听说是在你家楼下碰见的。”   “什么!”方寸一点就透,“他昨天在你家睡的?”   赵言誉捂住方寸的嘴,“说你的事,你怎么了?”   方寸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他拍了下桌子,重新把愤怒酝酿起来,“这个律师太不靠谱了!”   唐夏听他说完,翻出手机通讯录想问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变卦呢。”   方寸哼了一声,“肯定是冯宗礼从中作梗!”   那唐夏就没办法了,赵言誉说:“我帮你找找人吧,我有几个做律师的同学。”   包厢里就剩三个人,玩不了麻将了,唐夏找出来扑克牌,三个人玩牌。   唐夏发牌的动作很漂亮,他看了看放下手机的方寸,“下定决心要离婚了?”   方寸点头,唐夏说:“那好吧,这两天我跟言哥我俩合计了一下,要离婚有三个问题你需要考虑好。”   “第一,就是钱。”唐夏一边发牌一边说:“净身出户之后,可是一毛钱都拿不到,你忘了你最开始为什么勾搭冯宗礼吗?不劳而获,咱们要不劳而获啊。”   方寸整理纸牌,“这个钱真是赚不来,我死心了。”   赵言誉一开始就不赞同,“都是要还的,那可是资本家,你什么时候见过资本家吃亏。”   唐夏悻悻地点点头,“第二件事,你家里怎么办?你爸妈好不容易接受你跟个男人结婚,现在又要离婚,你爸搞不好会数罪并罚。”   方寸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笑了,“随便他吧,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只要我以后能对我自己负责,他不会很在意的。”   唐夏和赵言誉对视一眼,方寸不再那么看重他爸爸的态度了,这是件好事。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唐夏凑到方寸面前,“咱耀武扬威这么久了,一下子跟他离了,脸往哪搁啊。”   这事方寸还真没想过,“这不算什么大问题,难道我是那种有钱就变轻狂的人吗?我可是很谨言慎行的,肯定没得罪什么人。”   唐夏看牌,“眼红你的人先不说,上次在陆平越那儿,你怎么挤兑他来着。”   赵言誉说:“我记得,给你写书里了,挺有水平的一句话。”   方寸啧了一声,他扔出两张牌,“你说陆平越怎么就顺风顺水的呢,不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人家是三十年河东,你,”唐夏看了方寸一眼,“也就干了三百天河西。”   方寸哼了一声不说话,唐夏有点饿了,他叫方寸点外卖,“我想吃福鼎记的荷叶鸡,你应该有他们家会员吧,趁着你还没离,再蹭一顿。”   “不行,”方寸一边看牌一边说,“冯宗礼能收到我卡上的消费记录,他看到我的消费记录就知道我现在在外面,我今天出门没报备呢。”   唐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方寸问:“怎么了?”   “第三条是我多虑了,”唐夏说:“你连冯宗礼都忍得了,别人的奚落嘲讽对你肯定也不是个事。”   方寸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对了,借我二百块钱,我加个油。”方寸抱怨说:“宾利开着太费油了。”   唐夏真服了,“你怎么又富又穷的,连加油的钱都没有你干脆打车好了。”   方寸装听不见。   扑克牌玩了一阵,方寸看了看,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我得回家了,七点之前得到家。”   赵言誉也说要撤,剩唐夏自己,纸牌都没得玩。   “你们这些有家有业的真没劲。”   赵言誉把椅子推回去,“我离婚了,别带我。”   方寸说:“我就要离婚了,自由的曙光即将来临。”   方寸哼着歌走出麻将馆,他没迎来自由的曙光,但是迎来了一路的红灯。   太阳一寸一寸落下去,时间已经跳过晚上七点,方寸绝望地看着眼前还在堵车的路。   过了拥堵路段,方寸一路疾驰到家。他走进家里,别墅里静悄悄。   方寸没从玄关进,他绕到花园对着的阳台门,把鞋脱了,穿着袜子走进去,踮着脚走路。   客厅的灯啪嗒一下全打开了,冯宗礼看着方寸像只受惊的猫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四处惊慌地乱看。   “刺啦”一声,火柴点燃带起一股淡淡的硫硝味儿。方寸顺着这个味道,看向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方寸的冯宗礼。   方寸把鞋子扔开,蹭了蹭手,“你回来了。”   冯宗礼吐出一口烟,“去哪儿了。”   “没呀,”方寸说:“出门溜达溜达,散散步,就在别墅外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看见你的车。”   冯宗礼问:“现在几点了。”   方寸看了看表,“7点……24,但是我是在7点12的时候我就已经到家了!”   冯宗礼失笑,“好吧,那就算你迟到了12分钟。”   他站起来,走到方寸面前。   方寸低着头,身体很紧绷。   冯宗礼却只是笑了笑,叫方寸去换衣服准备吃饭。   方寸惊讶于冯宗礼今天的态度,他去楼上换了衣服,趁着上厕所的时间把手里该删的东西删掉,重要的东西还锁在备忘录里。   下了楼,他坐在餐桌边。凭直觉,他觉得冯宗礼心情不错。   是有什么好事吗?方寸心里想,又赚大钱了?哼,资本家。   他一整个晚饭时间都在琢磨冯宗礼,以至于没有注意晚餐有一道摆在餐桌中间的荷叶鸡。   晚上方寸在地下室放电影,跟唐夏八卦赵言誉和他前夫的事情。   影像厅的门被敲响,佣人说冯宗礼叫方寸去工作室。   方寸踩着拖鞋,不情愿地往工作室去。   工作室里,冯宗礼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方寸敲门进去,走到冯宗礼身边。   冯宗礼在画素描,方寸的素描像,纤长的脖子里挂着一串珍珠,冯宗礼在用铅笔勾勒珍珠的光泽。   “送给你了。”冯宗礼说。   方寸把那张画拿过来,他画的很逼真,画出了方寸眼尾浓密的眼睫,嘴巴饱满的唇肉,还有那串珍珠柔和的光泽。   “好看。”方寸由衷夸奖。   冯宗礼笑看着他,忽然问:“你今天晚回来几分钟?”   方寸讪讪的,“12分钟。”   “12分钟。”冯宗礼点点头,方寸忽然看到他手边有一盒澳白珍珠,挤在黑色的盒子里,个个饱满圆润。   冯宗礼漫不经心地抓起来几颗,又扔回盒子里,珍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方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细白的手指缩在睡衣袖子里,攥得发白。 第34章   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被扫到地上,冯宗礼把方寸抱起来坐在桌上,方寸一挨到桌面,马上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冯宗礼的手毫不动摇地钳制住他,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逼迫方寸趴在桌上子,动也动不了。   桌子太硬了,方寸手脚磕在上面,磕得生疼。   “跑什么?”   方寸脸贴着冷硬的桌子,“你想干什么。”   冯宗礼笑起来,“你不是猜到了?”   他的手伸进方寸睡衣里肆无忌惮,方寸使劲贴近桌面,压着他的手,希望能控制住他的动作。   “咱们都是要离婚的关系了,还这么亲密不合适吧。”方寸咬牙切齿。   “又不长记性了是不是?”冯宗礼掐着他的脸,脸上的软肉被他揉捏的发红。   方寸摇晃着脑袋躲不了,语气有点恼了,“离婚离婚离婚!我就说了怎么着吧!你听多了你就脱敏了。”   冯宗礼停顿片刻,语气缓和了些,“厘厘,别做小孩子脾气,你不高兴了就要离婚,你仔细考虑过离婚的后果吗?”   “我想得很清楚!”   冯宗礼摇摇头,“你已经跟你爸爸闹翻了,离婚之后我所有的资源都会收回,到时候你觉得你爸爸对你会是什么态度。”   “随他的便,”方寸说:“他都不在乎我,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你跟他都一样,少摆出这种对我很失望的态度!”   冯宗礼目光微闪,他更加贴近方寸,方寸整个身体有一瞬间的痉挛,他紧咬着嘴,呼吸声一下子变重了。   “我对你不好吗?你冲动,幼稚,叛逆,这些都无所谓。我对你的要求实在不高,但即使这样你还要跟我离婚,离婚了之后你还剩什么?”   “离婚了我就自由了。”方寸的身体发烫,冯宗礼太了解他了,足够他掌握身体每一处的开关。   就算是美人计,你也要坚决抵抗。方寸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由。”冯宗礼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把自己卖几千块钱一个月的自由?还不抵你一顿饭,厘厘,你会受不了了。”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冯宗礼把湿腻的手从他衣服里拿出来,在他胸口一点一点蹭干净。   方寸不知道从哪涌出的力气,他挣开冯宗礼的束缚,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脆响,冯宗礼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沁出一点血丝。   他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幽深的目光紧盯着方寸。   方寸滚到沙发边,崩开的睡衣露出的皮肤上,是掐捏出来的红痕。   “去你大爷的!冯宗礼,”方寸挑衅地看着他,“这才是我要的自由。”   他因为愤怒而水漾的眼睛比他现在这副走不动路的样子更活色生香,冯宗礼盯着他,饶有兴味。   心动在身体上的表现格外明显,方寸看着冯宗礼,脸色涨红,他随便抓起什么东西去砸他,“不要脸!”   冯宗礼偏了偏头躲过去,“你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方寸说:“我没什么不敢的。”   冯宗礼笑了笑,笑意十足傲慢。很久之前他就给方寸下过定论,方寸是个被规训好了的,只会抱怨,不会反抗的人。   方寸站起来,拖着一条快要抽筋的腿走出去。   越过冯宗礼的时候,冯宗礼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方寸背上汗毛竖立,而冯宗礼只是牵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我期待你的表现。”   方寸重重甩开他,使劲蹭了蹭手背。   第二天,别墅里来了新客人,是冯宗礼找来的离婚律师。   项助理也在,他领着律师过来,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   律师整理了下领带,抱着对工作的热情和对豪门八卦的好奇迎上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的两个人。   冯宗礼在家里的打扮比在公司松弛一些,更多的是沉稳持重,方寸的模样有些萎靡。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律师按照惯例进行一些询问。   方寸表示必须离婚,而且要尽快。   冯宗礼端着杯水,神情淡淡的,“我不同意离婚。”   律师问有没有调和的意愿,夫妻之间有矛盾解决矛盾最重要。   “不能和解。”方寸坚决反对,退一步就有第二步,按照冯宗礼得寸进尺的性格,早晚有一天方寸要被他吃的渣都不剩。   冯宗礼也认为不能调和,方寸对婚姻不认真,他如果不制定一些规则并严格执行,方寸早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方寸挑眉,“你是觉得我会出轨吗?”   冯宗礼看他一眼,“你都敢提离婚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行,这可是你说的!”方寸愤愤地扭过头。   律师夹在中间,清了清嗓子继续提问,“是否有过矛盾和争吵。”   方寸说:“你没看到我们正在吵架吗?”   律师有点尴尬,冯宗礼喝了口水,“方寸,注意礼貌。”   方寸压着脾气,“是的,我们有很多矛盾和争吵,我认为完全没有调节的必要。”   律师翻了一页,详细记录,“那么二位是否分居。”   方寸卡了一下,“没有。”   律师说:“冒昧问一下,二位上次亲密关系的时间是。”   方寸有点尴尬,“为什么问这个?”   “这是简单评估一下二位的情感关系。”   冯宗礼放下杯子,“我认为,在婚姻存续期间婚姻生活继续进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对对对,”方寸说:“这说明不了什么,你看我俩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感情确实已经破裂。”   律师擦了把汗,看两个人的表情都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   等他问完了大概情况,最后给出的意见是,冯宗礼没有实质性的破坏婚姻的行为,如果他坚持感情没有破裂,不同意离婚,那么介入方式还是以调解协商为主。   方寸大失所望,“诉讼离婚不行吗?”   律师回答说:“诉讼离婚流程较为复杂,耗时比较长。”   律师走了,方寸很丧气,他在沙发上继续坐了一会儿,把杯子的水全部喝完,换衣服准备出门。   “干什么去?”冯宗礼还坐在沙发上,项助理在跟他汇报东西。   “出去找工作。”方寸看他一眼,“怎么,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冯宗礼哼笑一声,“不敢。”   他看着方寸,“还要继续离婚吗?”   方寸转过头看着他,“当然!”   方寸出门,他这次吸取教训了,没有开车,打算路边打个车。   可是别墅区不好打车,方寸走出去老远,也没叫到车。   他沿着出去的路走了半天,迎面过来一辆车,车绕了一圈跟在他身边,车窗里是季池的脸。   “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季池看方寸就像看到路边的小东西,忍不住就想上去撩扯两下。   他眼里的兴味方寸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很腻烦,“上西天,你先去探路吧。”   “哎哎,怎么这么大火气。”季池说:“你怎么搞的,冯宗礼也不给你配个车吗?”   “关你屁事。”方寸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汽车声,另一辆车子停在方寸面前,把方寸困在两辆车之间。   冯宗礼说:“上车吧,我送你。”   方寸不动。   “那你是想坐季池的车?”冯宗礼面无表情。   季池笑着说,“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冯宗礼理都不理,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谦和人设。   僵持片刻,方寸还是坐上了冯宗礼的车。   季池看着离开的车,“这就是老婆吗,吵架了也把冯宗礼当第一选择,不会上别人的车。”   助理启动车子,“那是别人的老婆。”   冯宗礼把方寸放到CBD区,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要下车的时候,冯宗礼忽然开口,“方寸。”   “嗯?”方寸正要下去,“不是要我给车费吧,这顶多算个拼车。”   冯宗礼看着他,“我们的婚姻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离婚,还是你在逃避。”   方寸的神情变了,冯宗礼嘴角勾起了笑,他点了点方寸手上的表。   “成年人是什么,承担起应付的责任。”冯宗礼说:“一句后悔,就想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了?事情不是这样办的。你选择了婚姻,选择了我,就该负起你的责任。”   冯宗礼强调,“对我的责任。”   车窗合上,冯宗礼离开了,方寸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面试。   方寸是今天最后一个面试的了,他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但是在这个点离开的人不多,高楼大厦的灯亮起来,里面的人像一个个小蚂蚁。   方寸蹲在喷泉旁边思考人生,他正对面有一家奶茶店,排队的人很多。   这么多人排队,新店吗?方寸蹲在那里看,年轻的情侣拎着奶茶亲密依偎着离开。   他们会结婚吗?结婚了以后会后悔吗,后悔了会离婚吗?   小情侣走远了,方寸重新盯上奶茶店。   看起来挺好喝的,可是我没有钱了。   花冯宗礼的钱会被他看到,他马上就会知道我摄入了一杯200卡路里的不健康的奶茶,并修改我的晚餐食谱。   大爷的,冯宗礼真是神经病,公司的事不够他忙活的,每天盯着我。   他这么对我,我怎么不能花他的钱,这是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但我的精神损失只值一杯奶茶吗?   方寸脑袋里天马行空,不一会儿就溜到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他还是没有去买奶茶,那不是一杯奶茶,那是冯宗礼的象征,是婚姻的临界点。   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方寸吓了一跳,梁郁站在他身后,“干嘛呢。”   方寸锤了锤发麻的腿,“思考人生。”   “思考人生?”梁郁顺着方寸的视线看过去,“思考奶茶吧,被思考过的奶茶更好喝吗?”   方寸讪讪的,“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边见客户。”梁郁走过去,“要喝什么?”   方寸要了杯轻乳茶,梁郁从店员接过来,递给他。方寸喝了一口,整个脑袋都舒服了。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梁郁跟他讲自己最近在干什么,他说国内的形势远超他的想象,工作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回国。   方寸赶紧咽下嘴里的珍珠,“你后悔了?后悔了该怎么办啊。”   梁郁笑笑,“要么硬撑下去,要么只能离开了。”   方寸含糊地安慰他,“坚持就是胜利。”   梁郁颇有感慨,“现实不是故事,不遵循这条规则,人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啊。”   方寸咬着吸管想,我应该一条道走下去吗?那可是一辈子笼罩在冯宗礼的统治之下。   也未必是一辈子,万一以后他就不乐意搭理我了呢。方寸想到最坏的结果,等他没有了离婚的心气和能力,完全依附冯宗礼,冯宗礼是会高兴还是会看不起他。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冯宗礼把我扫地出门,搂着新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好想掐死他呀,方寸想。 第35章   方寸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早春的晚上有些凉,抽出新枝丫的柳树在风里姿态婀娜,路灯下面可以看到嫩嫩的新芽。   方寸在别墅门外站着,摸出手机一边跟唐夏打电话,一边玩消消乐。   这时候是八点钟,但是方寸不进去。   “……冯宗礼有个朋友叫孟闻青,孟闻青有个艺术家女友,他们最近准备推出一个由他女友主理的新的IP概念,怎么样,准备赚一笔吗?”   唐夏那边的声音由嘈杂变得安静,“怎么说。”   “去买他们的基金啊,简单方便快捷。孟闻青女友的生日在六月,六月之前,这个IP一定会火起来。”方寸说:“顺便借我一点,也投进去。”   唐夏觉得靠谱,同时又有点好奇,“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吗?”   方寸向他分享了被思考过的奶茶的故事。   唐夏听完,没有嘲笑他,反而带了几分认真,“方寸,你要是笨一点,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怎么可能,”方寸说:“笨一点这点钱都赚不来了。”   “我说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唐夏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做你爸爸的儿子,你最差还能继续啃你爷爷留下的财产。你要是老老实实做冯太太,你现在还是百亿富翁。”   唐夏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有些失真,“你爸当初真不该让你去学哲学,学来学去净为难自己了。”   方寸重开一局消消乐,“但是我现在感觉很好。”   唐夏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活泼起来,“所以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就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方寸骂他一句,唐夏乐颠颠地挂了电话。   时间已经到八点半,方寸把这局消消乐打完,把手机揣进兜里,往别墅的方向走。   佣人来给他开门,问方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打电话叫车去接。   方寸换鞋进门,问:“冯宗礼呢?”   “在书房里。”佣人回道。   方寸倒了杯水,站在书房门口看冯宗礼。   冯宗礼在处理一些邮件,工作上的事情。往常这个时候,方寸需要到书房陪着冯宗礼工作。   他敲了敲门,冯宗礼看过来,方寸走进去,在冯宗礼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   冯宗礼目光打量着他,笑着问,“面试怎么样?”   “还不错。”方寸说:“没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去报到了。顺便,出去工作,加班是常有的事,我不能按照你的门禁来了。”   冯宗礼放下笔,问:“是哪家公司?”   方寸喝了口水,“反正不是你的产业。”   冯宗礼微微一哂,“不用对我有这么防备,我是很支持你出去工作的。”   “现在不是你嘲笑我几千块钱一个月的时候了?”   冯宗礼不说话。   方寸放下水杯,站起身往外走。   “方寸,”冯宗礼叫他,“为什么以前找工作找不到,现在就能找到?”   因为方寸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没办法挑拣太多。   他回头看冯宗礼,冯宗礼笑着说:“总要做出让步的,是不是?”   方寸重重关上了门。   他上了楼,从卧室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到隔壁房间。   佣人跟在后面捡掉落的枕头,冯宗礼站在走廊里,“这是干什么。”   “我要分房睡。”方寸说。   冯宗礼神色不大高兴,方寸坚持分房睡,“不然我告你虐待!”   冯宗礼眼中有一瞬的阴沉,不过转眼就笑了,很纵容的样子,“好吧,随你开心。”   方寸还在把东西往隔壁搬,冯宗礼没说让佣人帮忙,也就没有佣人帮忙。   方寸收拾东西收拾出了一身的汗,他进房间关门的时候,冯宗礼还在那边施施然地看。   方寸脚步顿了顿,问冯宗礼,“你什么时候同意离婚。”   冯宗礼说:“婚姻应该忠诚,从一而终。”   “说人话。”   冯宗礼顿了顿,“我不会同意离婚,我希望你可以打消这个念头。”   方寸定定看了他两眼,关上了门。   从方寸开始上班之后,一切好像都好了起来。冯宗礼撤掉了他的门禁,他也不用整天待在别墅里,睁眼闭眼都是由冯宗礼安排的一天。   人果然还是不能做家庭主妇,方寸由此得出感悟。   某天晚上下班,方寸跟冯宗礼同时回到别墅。方寸自己溜达着回来的,手里拎了一兜炸串,手里的签子上穿的是广式小香肠。   冯宗礼从车库上楼,他喝了一些酒,向来一丝不苟地头发落了几根发丝,没有那么严肃了,有点潇洒疏放的气质。   方寸看了他两眼,他则皱着眉盯着方寸手里的炸串。   “你要不要吃。”方寸问他。   冯宗礼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怕有毒。”   方寸落后他一步进门,“毒死你也算为民除害。”   进了门,冯宗礼直接回房间,方寸在客厅里,跟冲上来的花钱和赚钱玩。   他把炸串吃完,拒绝了阿姨要给他准备夜宵的好意,上楼回房间。   没有冯宗礼的房间哪里都好,就一个问题,房门没法上锁。   方寸抱着衣服进浴室,热水冲掉了一身的疲惫,他拿着手机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床边坐着冯宗礼,手里拿着他在放在床上的裤衩。   方寸上去把衣服抢回来,“你有病啊。”   方寸骂骂咧咧地越过冯宗礼去倒水喝,冯宗礼一言不发地跟上来,微凉的手掌毫不客气地掐住方寸的腰。   方寸被他绊倒在床上,水洒在地上,方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冯宗礼捂住了嘴巴。   第二天方寸是被佣人叫醒的,他拖着两条腿下楼,冯宗礼已经坐在餐厅里,西装革履,道貌岸然。   方寸恨恨地瞪了他两眼,佣人让方寸去吃早餐。   “我不吃了。”方寸使劲清了清嗓子,“你给我包个三明治,我路上吃。”   佣人说好,一边给方寸装三明治,一边指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子问:“这才四月份,就有蚊子了?”   方寸捂着脸,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出门上班去了。   这天晚上他下班没有回来,而是去了唐夏的酒吧。   “气色不错嘛。”唐夏给他调杯酒,“跟冯宗礼谈妥了?”   “谈个屁,”方寸说:“我只是最近不常见他,少见他一面保我多活十年。”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唐夏说:“你最近跟我抱怨的都少了,这还不是往好的地方发展?”   “都是假象,”赵言誉说:“怀柔政策。”   “好吧,”唐夏摊手,“你俩比我有经验。”   方寸看唐夏一眼,“你比我还舍不得我的豪门生活呢。”   唐夏一脸高深莫测,他拿出一张卡,推给方寸,“卡里有十来万,是上次你跟我说的消息的收益。”   “这还是因为你要钱要得急,不然可以赚更多。”唐夏说:“一条消息就值这么多钱,你说我为什么舍不得。”   方寸说:“你给我一半就行。”   “这就是一半,”唐夏对赵言誉说:“方寸的聪明脑袋好不容易用在赚钱上,所以我追加了一倍投资。”   赵言誉冲他竖大拇指,“真有你的。”   方寸接过卡看了看,幽幽地说:“初始财富优势会变转为资本权力,通过资本特权带来的非生产性优势进一步集中财富。”   唐夏和赵言誉对视一眼,“又来了。”   唐夏擦了擦桌面,“行吧,大哲学家,祝你早日打倒资本特权。”   方寸叽里咕噜地背了一会儿,最后总结发言,“哼,资本家!”   入夏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方寸加班弄PPT,整完之后已经十点多了,他从楼上下来,打开厨房的灯。   方寸从酒柜里挑了瓶酒,切了半个柠檬,打开一瓶苏打水,自己给自己调了杯饮料。   他刚喝一口,咂摸咂摸,就看见冯宗礼从楼上下来。   他没想到厨房会有亮,走过来才发现是方寸。   方寸冲他举杯,“要来一杯吗?”   冯宗礼抽出一个杯子,夹了个冰球倒了半杯威士忌。   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调酒,一般只喝纯饮加冰。   方寸心里骂他做作,当冯宗礼看过来的时候又当什么都没发生。   “工作还顺利吗?”   加班到现在,你说顺利不顺利。   方寸扯了扯嘴角,“挺好的,你有什么指教吗?”   冯宗礼摸着酒杯边沿,看方寸不自在地转过身体不看他。   “似乎从我上次说过你之后,你就一直有点回避我。”冯宗礼说。   他对方寸的点评简直狠辣,方寸现在想起来,脊背有一瞬间的拱起。   “我身上毛病那么多,不得给我时间消化消化。”方寸说。   冯宗礼顿了顿,“我向你道歉。”   “你说的都是对的,道什么歉。”方寸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不管是谁看透我的真面目,都好过是你。”   冯宗礼皱眉,“为什么?”   方寸笑了一声,转过来看着他,“要脸啊,不想在你面前那么不堪,不可以吗?”   冯宗礼失笑,“我是你最亲密的人,你任何模样都可以摊开在我面前。”   方寸看着他,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清亮温柔。   “假话。”方寸笑着看他,“你就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的一面。”   冯宗礼笑意渐渐褪去,他看着方寸,不说话。   方寸晃了晃酒杯,看着冯宗礼的表情十分费解,“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在表演一个深情的丈夫。”   冯宗礼目光微动,“为什么这么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方寸耸了耸肩,没说话。   冯宗礼仍在思考方寸说的那句话,方寸忽然问:“戒指你能给我打开吗?”   方寸手指上带着那枚戒指,不华丽,但是庄重。   “为什么?”冯宗礼问。   “我想把戒指还给安娜夫人,”方寸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再跟她道个歉。”   “戒指很重要,至少不该是现在戴在我的手上。”   冯宗礼看着方寸,方寸倚着料理台,低着头,脚尖一点一点。   “好。”冯宗礼同意了,他伸出手,戒圈上的灵敏感应器接触到了冯宗礼的指纹,指环扣打开了。   “谢谢。”方寸从冯宗礼面前擦身而过,声音几不可闻。   第二天早上方寸起晚了,他慌慌张张下楼,站在餐桌边往嘴里塞了个煎蛋。   冯宗礼递给他一杯牛奶,“别急,我送你。”   方寸嘴里塞的满满的,他摆摆手,背起包就跑出去了。   三个小时之后,冯宗礼发现方寸的手机关机,他去方寸的公司找他,得知方寸发了邮件辞职。   手机定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方寸家,杜如青告诉冯宗礼,方寸来过,把手机落下了。   再之后,项助理告诉冯宗礼,已经确认方寸离开了长洲。   冯宗礼回到方寸的房间,房间里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床头放着方寸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和方寸留的字条。   “你自己陪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第36章   唐夏的酒吧今天关门歇业。   冯宗礼站在原本属于方寸的休息室里,慢慢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座衣柜,衣柜里放着方寸的衣服,有一些是冯宗礼买给他的,在他们结婚之前,方寸同他约会经常会穿的。一些像是方寸从家里穿出来的,卫衣,衬衫,中规中矩。   唐夏站在门口,背后是两个西装墨镜的保镖,面前是笑面虎一样的项助理。   “我真不知道方寸去了哪儿,他一个大活人,他去哪儿不用跟我交代啊。”唐夏看着眼前的架势有点慌。   “他走之前,就没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就是方寸终于开窍,开始搞钱了。   唐夏看了看项助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下,“分到方寸手里的,有十几万吧,他不是奢侈的人,十几万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了。”   项助理看了看冯宗礼,又问唐夏:“你们怎么联系?”   “我不知道,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唐夏说:“不信我给他打电话。”   唐夏掏出手机,手机铃声却是在冯宗礼身上响起来。   方寸的手机被他丢在杜如青那里,是故意的,他离开的时候换了全身行头,就怕身上装着定位器。   项助理去查方寸的票务信息,他车票和机票都买了,目的地各不相同。就算冯宗礼顺着找过去,他也可能已经换了地方。   更别说方寸手里有钱,打车都能离开长洲。   冯宗礼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唐夏忍不住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的确不知道他去了哪,走之前我还问过他,他说不告诉我是为我好。”   “你也不用报警,我作为方寸的朋友可以出面作证他只是出门散心,不是失踪。”唐夏越说底气越足,“而且离婚的消息传出去,对你们公司的影响也不好。”   项助理看向冯宗礼,冯宗礼随手翻过方寸桌面上的书,问唐夏,“方寸什么时候会联系你。”   “这我怎么知道。”   “如果他联系你了,还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冯宗礼说:“你的酒吧经营的很不错,看得出来是花费了心血的,我也不希望这么好的酒吧说倒闭就倒闭了。”   唐夏忍不住说:“冯先生,找对象不是这么个办法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冯宗礼的态度冷漠,强势,“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你侵占了一部分属于我的权利。”   相比于冯宗礼,方寸对唐夏才是知无不言。   唐夏简直无法理解,“就算你是他的合法伴侣也不能限制他交朋友。”   冯宗礼不置可否,“爱人本来就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冯宗礼和项助理离开了,留下两个保镖门神一样盯着酒吧。   唐夏只能苦中作乐,就当保镖是给自己请的,不用白不用。   冯宗礼回到家时,花钱蹲在门口,赚钱在离他更远的地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往这边看。   冯宗礼走过去,一个也没凑上来。   佣人把猫猫狗狗都牵走,冯宗礼径直去了工作室。   他画图画到了深夜,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大多数佣人都能嗅到今天别墅里的不寻常,在没有方寸的时候,面对冯宗礼,是要保持百分百的精准和专业度的。   安娜夫人在这个深夜打来电话,问冯宗礼方寸的事情。   “我大概是又做错了事,”冯宗礼叹息,“只是对他心软了那么一下,就让他抓到了机会。”   安娜夫人斟酌着,“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当然,他是我仔细挑选出来的,虽然他身上有很多我不满意的地方,但总体还是可爱的。”   安娜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很出色,但我得提醒你,你不能要求每件事情都顺自己的心。”   冯宗礼笑了,“妈妈,我在你眼里很像一个任性的要玩具的小孩子吗?”   安娜夫人没有否认,她打了个比方,“你是老板的时候当然可以要求你的员工按照你的想法去发展排布,但方寸跟你是共同构建婚姻,他是你婚姻的另一个老板,你不能把他当员工看。”   冯宗礼沉默片刻,“不,方寸不一样。他身上坏毛病这么多,没有我,他怎么办?”   “年轻,”冯宗礼几乎是轻蔑地吐出这两个字,“年轻。”   “年轻不是坏事啊,你妈妈我这个年纪做梦都想变年轻,”安娜夫人说,“倔强,敏感,细腻,富有同情心,乐于思考,不迷信权威,这都是年轻人不可多得的品质。”   她继续说:“你想让他完全按照你的经验走,你是想培养出来另一个自己吗?”   “那有什么不好?”冯宗礼说:“方寸一直嫉妒我,他很愿意变成我。”   安娜夫人沉默片刻,“还好你以后不会有孩子,我已经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家庭悲剧。”   冯宗礼站起身,看向窗外零星灯光点缀着的夜色。   “我对他很失望,”冯宗礼说:“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安娜夫人微微一愣,“真的?”   “他会受不了的,方寸从来就没吃过苦,他是个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口号喊得响,真要做事情就做不来。”   “外面的生活会比在我的庇护下更容易吗?”冯宗礼嗤笑,“他只要尝到了苦头,自己就会灰溜溜地跑回来。”   安娜夫人不说话。   “随便他去折腾吧,”冯宗礼揉了揉眉心,“我对他真是,很失望。”   进入三伏天,长洲每天的温度都保持36摄氏度以上,有点时间的人都琢磨着出门旅游。   金川是最近的旅游热门,风景秀丽,温度适宜,景区里尽可能保留了古城特色,从四面八方的人一头扎进金川古城,简直清凉舒爽,沁人心脾。   方寸在金川古城当NPC,每天工作三个小时,随机刷新不固定地点,但是需要带妆。   他今天化的是少数民族装,某个符合金川古城背景的游戏人物,穿着苍青色的衣服,衣服上带了很多银亮亮的饰品,额头绑了一条草绳珠子编成的额带,垂在两边,跟方寸带了两条长耳环一样。   不停有人过来跟他打卡合照,方寸大多数时候笑,有需要就念两句台词,跟游客的互动不多,工作内容很简单。   三个小时一到,就有人过来叫方寸回去。方寸换了衣服,会把妆留住,去景区里的便利店上班——这是他的另一份工作。   便利店里有空调,方寸一进去就喟叹一声,“活过来了。”   跟他搭班的姑娘在魏微,没有方寸大,还在上大学,但已经是有五六年打工经验的老前辈了。   她拧开一瓶水给方寸,方寸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然后去后面卸货加整理货架。   有人进来买东西,发现便利店的小哥是古城里的NPC,更加高兴,上来问联系方式。   方寸摇头,“没有联系方式。”   女孩子惊讶,“微信不方便可以给自媒体的嘛,我发了视频可以艾特你。”   方寸摇头,“都没有,我要保持神秘。”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可能觉得方寸脑袋有点问题。   她们两个买完东西出去了,还没走出去几步,一个个子高一点的姑娘又掉头回来。   看在脸好看的份上,女孩子问:“你有女朋友吗?”   方寸摇头,女孩子眼睛一亮,方寸接着说,“但是有男朋友。”   女孩子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勉强说:“可以理解。”   她走了,方寸在后面摆手,“记得下次先问性取向啊!”   女孩跟朋友跑得更快了。   方寸感叹,“我这张脸呀,真是祸害。”   魏微说他,“出卖色相。”   “出卖色相怎么了,我出卖色相可是给老板创收,你应该夸我伟大。”方寸拿起抹布擦桌子。   “你就是喜欢听人夸你。”魏微说。   方寸在便利店干到晚上七点,店长跟另一个年轻人过来换班,来的时候还给方寸和魏微带了奶茶。   魏微问方寸,“你晚上还去酒吧上班吗?”   “今天不去了,”方寸蹲在便利店门口吸溜奶茶,“那酒吧老板老想让我卖酒,说有很多客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怕我再在酒吧待下去,他要把我捧成头牌。”   魏微哈哈大笑。   店长从里面走出来,“你俩怎么还不回家?”   “方寸在讲他的头牌之路呢。”魏微对店长说。   店长说:“不去也行,我本来就不赞成方寸去酒吧兼职,来旅游的很多都抱着猎艳的心态,做事没轻没重的。”   方寸说:“知道了,我不去了,再找别的兼职。”   店长点头,“对了,最近这两天街上有跟踪狂,听说昨天还抢了一个女孩的包。方寸,你跟魏微一块回去吧,都注意安全啊。”   “好啊好啊。”魏微有小电车,方寸觊觎已久。   方寸戴上头盔,骑上小电车,等魏微坐上来,他拧动电门,车子呲溜窜了出去。   夜里凉爽的风打在方寸身体上,路两边的树高大古老,树叶有规律的唰唰作响。   “走了走了出发喽!”方寸欢呼。 第37章   方寸送魏微回家,魏微把电车推到车棚充电,叫方寸跟她一块上楼。   魏微在校外租的房子,因为她经常打工,还有一个在高中的妹妹,所以在校外租房子住会更方便一点。   方寸听她说起过家里的情况,魏微家庭条件不好,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弟弟跟妹妹是双胞胎。弟弟由家里爸妈照顾,妹妹无人问津,就被她接了过来。   魏微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有些陈旧,阳台的位置改成了厨房,客厅里没有茶几,有一张长桌,桌上都是学习资料。   墙上有魏微妹妹的计划表,每一天的学习计划,精确到分钟。还有两张年历,写着每一年的计划,到五年后,魏微妹妹正好大学毕业。   魏微挽着衣袖,洗了手出来,看方寸盯着墙上的纸上,笑着说:“高材生,给点指教?”   “你妹妹的未来太清晰了,”方寸说:“我连明天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敢瞎指教。”   魏微就笑,她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袋子,是她老家寄过来的水果,水蜜桃,李子和杏,黄澄澄的杏散发着水果的清香,李子是青皮的,瓤是红的。   “你拿走一点吧,”魏微说:“我跟我妹妹两个人吃不完。”   方寸打开袋子看了看,犹豫了一下,问:“你爸妈又问你要钱了吗?”   魏微一顿,摇摇头,“水果是我姐给我寄的,我爸妈没来消息。”   方寸点点头,“那就好。”   “要钱我也不会给,”魏微说:“我还要养我妹妹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父母的苛待难过,方寸这会儿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听魏微说她接着来的计划,下半年她要腾出时间去企业实习,兼职的时间会大大压缩,所以暑假要多打几分工。   她的实习工作很重要,她希望能顺利转正,这样毕业后工作的问题也解决了。   方寸一边吃水果一边听,他自己是想得多做得少的典范,魏微则是哐哐就是干的代表,任何扰乱她心情的人和事都要被清除出她的计划之外。   方寸又跟她闲聊了一会儿,话题无非围绕学业工作和魏微妹妹。魏微说她小妹很喜欢跟方寸聊天,觉得跟方寸聊天特别有意思。   方寸就说:“不要相信花言巧语的人,有时候语言和行动是完全相反的两回事。”   顿了顿,方寸又说:“也不要选哲学专业,会找不到工作。”   魏微哈哈大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方寸起身告辞,魏微送他到门口,想了想说:“哲学也挺好的,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工作跟它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方寸微微一愣,他笑着离开,一路上都是开心的。   到了小区楼下,楼道里的灯一点也不亮,散发着昏昏的光,有两层的灯坏掉了,方寸打着手机灯光上楼。   “这么开心呀,”有个人站在方寸家门口,“思春啦。”   方寸把手机亮光打在那个人脸上,他嘿嘿笑着,看着方寸。   “思你大爷,”方寸说:“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酒吧老板莫与行,一个实际年龄比长相年轻很多的人。他的性格大大咧咧,有点没皮没脸,仗着有一把烟嗓,经常在酒吧勾搭小姑娘。   莫与行站直身体,往方寸袋子里瞅了瞅,一点不见外地掏他袋子里的水果,“你今天怎么没去酒吧呀,大家伙都在等你呢。”   方寸哼笑,“我为什么没去你不知道啊。”   “这话说的,对我有意见?”莫与行说:“对我有意见我改嘛,但是咱的事业不能停下啊。寸呐,卖酒这件事我保证你不吃亏,别人拿15%,我给你20%的提成。”   方寸哼笑,“你看小爷像缺钱的人吗?”   “你不是离家出走吗?身上能有多少钱。”莫与行当初在凌晨的车站捡到方寸,给了方寸酒吧打工的工作,没想到他一点也不感恩,很快又找了别的兼职。   “我的心啊,就跟对象劈腿了一样,拔凉拔凉的。”   方寸没理他,开门进屋。   莫与行跟着挤了进来,“上个厕所,上个厕所。”   方寸租的房间也是个一居室,各种家具都有,阳台宽敞明亮。莫与行把方寸家里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催促方寸去洗水果。   方寸骂骂咧咧地去了,端着水果盘回来,放在茶几上面。   莫与行手握着遥控器打开电视,在明亮的灯光里,依稀可以看出他还算英俊的脸。他长得很不错,只是气质太混不吝。   如果说冯宗礼是再低调都掩盖不了浑身光环的人,莫与行就是风尘仆仆的江湖客,纯靠阅历和沧桑勾搭人。   他刚见到方寸的时候,觉得方寸这种离家出走的小孩,肯定会被自己的传奇经历折服。   没想到方寸是个浑身反骨的人,任何一个仗着年纪阅历想在他面前装逼的人都会遭到他无情的辱骂和打击,跟有什么PTSD一样。   莫与行看着方寸,方寸把他撂在这里去做家务和拖地,当他是个空气。   “寸呐,”莫与行啃着桃子,“你到底从哪来到哪去啊。”   方寸背对着莫与行在阳台晾衣服,“猜不透吧,我就是那个让你猜不透的人。”   “有神秘感是好事,方便立人设。”莫与行窜到他面前,“你再考虑考虑卖酒的事,有我在,我肯定把你捧红,到时候我卖酒给女人,你卖酒给男人,咱两个做一对狼狈为奸的奸夫淫妇……”   方寸把莫与行踢出去,防盗门在莫与行面前重重关上。   古城附近的夜晚很热闹,方寸难得今天不用晚上兼职,他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一尘不染。   方寸很满意,把卧室的床铺好,准备美滋滋看个电影睡觉。   他刚洗完澡,去拽浴巾擦身体,一用力,把架子拽的晃了一下,衣服全都落下来,沾了水,湿哒哒的。   方寸撒着腿遛鸟,从浴室里蹦跶到衣柜前,埋进衣柜里去找衣服。   后背吹过来一股凉风,方寸手里套着T恤,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他抓了两下背,把T恤套上,跳到床上打开投影仪。   一个人的生活太舒服了,方寸想。   早上起来空气很凉爽,他起得早,古城是安静的,天边有橙红色的朝霞,不一会儿就散了。   方寸去楼下吃早饭,他们这边的早饭是一种黏糊糊的饭,方寸还没有吃习惯。但是他很喜欢本地人灌的香肠,香香辣辣,很好吃。   方寸到了景区,先去化妆,景区门口站了很多人,比平常热闹很多。   “咋了咋了,有啥事啊。”方寸问同事。   同事说今天有个节目组来录节目,有很多明星呢。   方寸不追星,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那今天还上班吗?”   “上呀。”同事说节目组是赶着大早上过来录的,游客比较少,也错开了时间,不耽误景区正常营业。   果然,节目组很快撤走了,方寸上好妆,正式开始上班。   他在便利店的工作多上了两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夏天晚上很凉爽,路边还在喝酒吃烧烤的人不少,方寸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想起店长说的跟踪和抢劫,心里更打鼓,不由得加快脚步。   在小区楼下,方寸早早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楼道里的灯今天又报废一个,只有一盏还在发着微弱的光,跟鬼火一样。   刚转过楼梯,方寸就看见屋子门口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吓得他惊叫了一声。   莫与行抬起头,“方寸?你怎么了。”   方寸大踏步走上去,上去就给了莫与行一脚,“你在这儿蹲着干嘛,专门吓我吗?”   莫与行摸了摸被方寸踹了两个脚印子的小腿,委屈地说:“我这不是想劝你回心转意吗?”   “转你个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方寸指着他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你就指望能在我走之前压榨掉我所有的价值。”   “你这话说的,”莫与行说:“你要是愿意留下来,那再好不过了。”   莫与行一张糙脸上挤出点膈应人的羞涩,“说实话,哥哥对你那是一见钟情,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不然能把你捡回来?你要是不走了,干脆留下来跟我好,酒吧直接分你一半,多好。”   方寸挑眉,“跟你好了还需要卖酒呢。”   “那当然了,老板都要卖酒呢何况是你。”莫与行说:“不过提成不变,给你当私房钱嗷!”   方寸不说话,使劲踹他。   莫与行一边躲一边问,“真不打算卖?其他都是玩笑,提成可以再给你加10%,你考虑考虑?”   “你死心吧,”方寸说:“我要愿意卖,我能把自己卖出天价。但是现在我不愿意,谁也别想逼我。”   “就你这臭脾气还卖出天价,”莫与行说:“换我肯定退货。”   方寸懒得跟他废话,他把钥匙插进门,“快滚吧。”   莫与行拍拍他的肩,“上个厕所,上个厕所。”   门一打开,莫与行就挤了进去。   “又上厕所,”方寸挤兑他,“肾不行就早点去看。”   方寸走进去,一下子撞莫与行身上,莫与行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进,表情很古怪。   方寸这才发现房间里亮着灯,两个黑衣墨镜的保镖站在客厅里,沙发上,背对着方寸坐着一个人,正翻看方寸的日记本。   莫与行站在方寸旁边小声问:“这是谁啊,来退货的?”   方寸扭头就跑,两个保镖跟着冲了出去,留下莫与行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客厅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的男人,薄底皮鞋上是保养得当的光泽,西服挺括,裁剪合身,但是衣料的昂贵并不喧宾夺主,只是恰到好处地成为这个男人的陪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上面是方寸踹的脚印子。   方寸没跑出多远就被两个保镖抓回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满身都是灰,一半脸颊上还有点擦伤。   保镖压着方寸跪到那个男人面前,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摁在方寸脸上的伤口处,疼的方寸嘶嘶地抽冷气。   保镖解释说,方寸下楼太快,踩空台阶摔了,才滚得一身都是土。   “不怪你们,”莫与行听见那个男人说,“是太太自己顽皮。” 第38章   不大的房子里站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显得拥挤了。   “你们这是干嘛,拍电影还是入室抢劫啊。”莫与行说:“这位先生,要不把人先放开?不然我可报警了,这场面,真是吓到我了。”   冯宗礼看向方寸,语调缓慢,“这是你的朋友?你来处理吧,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方寸挣扎起来,冯宗礼示意了一下,两个保镖松开他。   他揉着手腕站起来,一双愤怒的眼紧盯冯宗礼,夺过冯宗礼手中的手帕扔在地上,还踩了一下。   推开挡路的保镖,方寸走到莫与行面前。   莫与行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方寸想了想,摇摇头,“你走吧,这是我的私事。”   莫与行却不动,“需不需要帮忙?”   “跟你没关系。”方寸说得挺不客气。   莫与行的神情失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行,我走了,有事打电话啊。”   莫与行推门出去了,两个保镖也退到门外。   冯宗礼站起来,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怎么不让他帮忙,情债不好还吗?”   方寸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是人情债!”   冯宗礼半是讥讽半是好笑地嗤了一声。   方寸转过来,“你要跟我谈什么?”   冯宗礼没说话,递给他一杯水。   方寸没接,推开他的水,“我干脆把话跟你说明白,这边挺好的,我还不打算回去。离婚协议你尽快签字,签完字寄给我就行了。”   冯宗礼神色淡淡,目光一直不离方寸。   “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回去解释,不用你管,也别再为难我的朋友。还有,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滚了。”   方寸说完,冯宗礼把水杯递上来,“喝水吗?”   “神经病吧你,”方寸说:“不喝。”   冯宗礼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钳着方寸的下巴,将水硬给方寸灌了下去。   白开水入口有苦味,不知道冯宗礼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王八蛋……”方寸用力睁了睁眼,面前的冯宗礼身形越来越摇摇欲坠,直到方寸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方寸睡醒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小房间,而是别墅里的卧室。   他拉开窗户,花钱在花园里欢快的扑腾,小喷泉里喷出细腻的水雾,在灿烂的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   方寸一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力席卷,他站在这里,跟以前任何一天没什么不同,好像他那三个月的生活像一场美梦。   佣人上楼来送吃的,还没走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很大的破碎声。   她推开门看,卧室一片狼藉,方寸站在满地碎玻璃中间,慢慢吐出一口气,“冯宗礼呢。”   “先生…先生……”佣人手足无措。   冯宗礼从佣人身后出来,没在意满地的碎片,只是看着方寸,“没受伤吧。”   “少装得这么道貌岸然。”方寸说:“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逼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这不公平,方寸,”冯宗礼语调冷静,“我并没做错什么,是你先提出的要结婚。”   “那咋了,”方寸说话跟连珠炮一样,“我就是后悔了不行吗,人不能后悔吗?我后悔了你报警抓我呀,我就不信你没有后悔的时候!”   冯宗礼叹气,“我现在就很后悔,不该把你放出去,心都野了。”   方寸冷笑一声,很想拿起什么东西砸他,但是周围都是佣人在收拾房间,方寸忍住了,“我手机呢?”   冯宗礼把手机给他,是方寸原来那个,方寸说:“我要我的新手机。”   冯宗礼把新手机递给他,不冷不热地说:“喜新厌旧呢。”   方寸瞪了他一眼,走到窗户边给店长和魏微都打了电话。   魏微说,有人来帮方寸办过离职了。   方寸看了眼冯宗礼,冯宗礼在小沙发上坐下,把茶几上倒掉的花瓶扶起来。   “你怎么忽然辞职了?”魏微问。   “家里有事。”方寸说。   “很着急吗?”   “谁知道,”方寸说:“说不定是我的死鬼丈夫快死了,赶着回来让我继承财产吧。”   跟魏微聊完,方寸犹豫着要不要给莫与行打个电话。   冯宗礼看着他,“婚内出轨啊。”   方寸转身使劲踩上冯宗礼的脚,重重碾了碾,“不会说话你就闭上嘴!”   电话通了,方寸去接电话,冯宗礼看着自己皮鞋上的脚印,轻轻笑了笑。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莫与行很费解。   “我的死鬼老公要完蛋了,我赶着回来继承财产。”方寸停顿了一下,说,“有人跟我做奸夫淫妇了,你找别人吧。”   莫与行沉默了好一会儿,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他很快就变成油嘴滑舌的腔调,“寸呐,财产继承了多少啊,有没有考虑给咱们酒吧注资啊。”   方寸听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放心吧,发达了会赏你仨瓜俩枣的。”   “得嘞。”   方寸挂了电话,对着窗户沉思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冯宗礼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方寸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不闪不躲地与他对视。   “我要出门。”   冯宗礼想了想,把那枚带有定位的,轻易打不开的戒指拿出来。   “我不戴。”方寸说。   “那你就出不了门。”   方寸冷笑,“那怎么,你给我戴上,我出去就把手指头砍了,反正现代医学这么发达,砍了也能接上。”   冯宗礼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把戒指收起来,“你现在完全冷静不下来。”   方寸笑了,他坐在冯宗礼面前的桌子上,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冯宗礼的衣领,看着他皮肤下跳动着的血管,忍着掐死他的冲动。   “这才哪到哪,”方寸轻声说,“我告诉你,我要是真的闹起来,你不一定招架得住。”   冯宗礼没说话,低头亲吻方寸的手指,被方寸反手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重,但也把皮肤抽红了一块,冯宗礼低低笑了笑,心情显而易见地很不错。   这天晚上两个人分房睡,睡到半夜,方寸总觉得空气又闷又粘,他扯了扯衣领,坐起来喝水。   房间里没开灯,冯宗礼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里,目光幽幽地望着方寸。   方寸吓得一哆嗦,一下子清醒了。   他还是那样看着方寸,手上没闲着,就着方寸睡觉的样子下饭。   方寸气得脸都红了,“你真是神经病!”   他往另一边爬,打算绕过冯宗礼下床。冯宗礼却拽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回来,抱在腿上。   “你手脏死了!”方寸弯着腰去擦自己的脚,衣领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皮肤。   冯宗礼没动他,只是抱在怀里,蹭个不停,“厘厘,我好想你。”   方寸绷紧了腰,不敢真的往后坐。   冯宗礼的动作仍慢条斯理,就是方寸不愿意看,他也可以让方寸感受到每一个细节。   灼热的呼吸打在方寸耳边,他每一次好像真的要亲上,又很快的撤开,若即若离地折磨方寸敏感的耳朵。   方寸烦死了,“睡睡睡,你睡吧,你个变态神经病!”   他松口了,冯宗礼当然不会客气,干脆利落地把方寸的衣服给扒了。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房间里光线昏暗,方寸赤条条的身体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变成了房间里最瞩目的东西,妖异而美丽。   冯宗礼用手掌检查方寸的每一寸身体,方寸用睡衣盖着脸,情愿闷死自己都不想看他。   长洲的夏天比金川的夏天热得多,从早热到晚,恨不得空气都是燥热的,呼吸不上来。   方寸这种出空调屋进空调屋的人一下车就被热空气糊了一脸,他绷着快要窒息的脸走进酒吧,冷空气一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唐夏和赵言誉在吧台后面聊天,一抬眼就看见了熟人。   方寸身后跟着俩保镖,自己戴着墨镜,仰着头,一整个目中无人。   他走到吧台,墨镜下面是一张半死不活的脸。   唐夏看着他,“这是哪一集,熹妃回宫?”   方寸有气无力地,“来杯酒。”   赵言誉给他摇杯酒,“方寸,你还好吗。唐夏听说你被抓回来,正打算去营救你呢。”   方寸看一眼唐夏,“你打算怎么营救我。”   唐夏说:“看过惊天魔盗团吗?我打算安排个马戏团去你家表演,然后来个偷龙转凤。”   “这项目不错,我投了,你去冲击好莱坞吧。”方寸问:“你们俩这段时间还好吧。”   唐夏冷哼一声,“还好啊,只是被威胁要让我的酒吧倒闭而已,以及两个整天除了黑脸什么也不干的保镖,吓走的客人少的营业额以及我的精神损失,都记你头上!”   方寸摆摆手,端起酒喝了一口。   赵言誉说:“但是冯宗礼没来找我,可见体制内还是有好处的。”   方寸看了看他,“你在体制内还有人脉吗?我要报警抓冯宗礼,你给他判了吧。”   “有啊,”唐夏说:“他前夫不就是他的人脉。”   赵言誉连忙摆手,“分手不提前男友的,江湖规矩都忘了啊。”   “有差别嘛,”唐夏说:“反正也快复婚了。”   方寸呛了一下,大声问:“你要复婚了?!”   赵言誉连忙安抚他,“唐夏瞎说的,我们这种关系,复婚很麻烦,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了。”   “那就是有这种想法了!”方寸痛斥赵言誉叛徒,他现在坚决站在婚姻制度的对立面,不能忍受原来跟他一条线的赵言誉反复横跳。   唐夏琢磨起来,“有人离婚,有人复婚,难道这玩意也有服务器,有人走了才能有人上线?”   吧台里外鸡飞狗跳,方寸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点回家的实感。   生活还是美好的,被抓回来也不要气馁,等勇者小方在朋友身上吸取了足够的力量,他就可以重新出发,去打败恶龙冯宗礼。 第39章   孟闻青听说冯宗礼打算携家眷到自己的度假别墅玩,大为震惊。   震惊的点有两个,其一,冯宗礼是大忙人,很少休假。其二,听说冯宗礼和方寸正在闹离婚,这会儿居然又和和美美地一块出来度假了。   对于冯宗礼的脱单之路,孟闻青围观了全程。   某天,孟闻青和他的女友在冯宗礼面前腻歪,等女友走后,冯宗礼忽然无师自通的发现,他已经是个成功的企业家,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人生中唯一不圆满的事情就是目前仍是孤家寡人。   发现这一点之后没多久,冯宗礼再次见到孟闻青,说自己有了个小男朋友。   谈恋爱是不讲究效率的,暗恋两年追两年,误会两年又等两年的孟闻青这么告诉他。   冯宗礼回答说,你嫉妒了。   当年秋天,冯宗礼就领证结婚了。   孟闻青和女友谈起这件事,女友对结婚持谨慎态度。   孟闻青想通过冯宗礼的优秀榜样来说服女友结婚,他认为,方寸性格有些别扭,冯宗礼也事儿事儿的,以毒攻毒说不定可以负负得正。   结果第二年夏天,也就是现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俩人正在闹离婚。   得知冯宗礼要带方寸来度假别墅的消息,还有一个人同样很兴奋。   孟闻青看了眼季池,不知道冯宗礼对季池说了什么,季池对冯宗礼的婚姻和冯宗礼的太太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   方寸先进来的,他在一楼看别墅的布局图,冯宗礼停好车上来,叫了方寸一声,两个人一块进会客厅。   会客厅里人不少,打麻将打台球的,喝茶喝酒的,玩游戏听音乐的都有。   孟闻青在弹钢琴,他的女友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酒,目光一直放在孟闻青身上,气氛自成一派,容不得别人插进去。   见到冯宗礼上来,孟闻青过来迎接,女友则作为女主人,照顾方寸的需求。   冯宗礼跟孟闻青打了个招呼,揽着方寸坐在窗边的沙发里,他们两个穿的很休闲,像是出门逛街逛到一半临时起意决定过来的。   服务员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下甜品酒水和冰淇淋,方寸玩手机的空档看了眼,对冯宗礼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冯宗礼站起来,跟孟闻青去了酒窖。   季池的朋友嘀嘀咕咕,“这也不像是婚变的样子啊。”   季池拿了一杯香槟,往方寸的方向走去。   方寸嘴里咬着冰淇淋,手上还在玩消消乐。   季池把酒杯跟方寸面前的酒杯碰了碰,“冯太太,好久不见。”   方寸抬头看了眼季池,他离开长洲的这几个月,不用想都知道在季池嘴里已经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我有名字,叫我方寸。”   季池挑眉,在方寸身边坐下,“怎么,是和冯宗礼闹矛盾了吗?看来我说的是对的,你们之间真的有交流障碍。”   “谁说的,”方寸撩起眼皮子看他,“我们好得很呢。”   “你两三月不见人影,难道是去旅游了?”季池幸灾乐祸,“我还以为要上演消失的爱人呢。”   方寸想了想,对季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备孕去了。”   季池错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气笑了,“难道你还有性别认知障碍吗?”   “你怎么知道,”方寸说:“我的备孕医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方寸胡说八道,季池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他现在觉得方寸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是脑子有病。   方寸面不改色,保持着高贵冷艳的范儿,“人没有点病怎么活啊,而且,我怎么样关你屁事。”   季池回回过来撩闲,回回落不到什么好,即便这样还是坚持不懈,也不知道图什么。   “别那么大脾气,”季池说:“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啊。冯宗礼在商场上一手遮天,你没个人帮你,想做的事情做不成的。”   方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   冯宗礼回来的时候,方寸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还在玩游戏,专心致志。   季池背对着他们擦了擦球杆,余光只撇到方寸看向冯宗礼的侧脸。   下午天气闷热,不愿意出门的都在房间午睡,其他的人换别的活动,去游泳或者唱歌。   方寸一个人,背着包,戴着帽子,提着小马扎,在湖边找了个地方钓鱼,柳树随风摇摆,方寸在树下的背影只有一小团。   不知道方寸什么时候培养起的钓鱼的爱好,冯宗礼不太喜欢。   “外面不热吗?”冯宗礼踩着草径发出细碎的声音。   方寸没回头,老神在在地说,“心静自然凉。”   “你从小到大都怕热,出去几个月,就不怕了?”   方寸看他一眼,“你要是顶着大中午的太阳晒三个小时,你就知道这点温度根本不算什么。”   冯宗礼有些惊讶,他扭过方寸的下巴仔细打量他这张脸。   方寸是黑了点,经过三个月的吹风日晒,皮肤也没有之前细嫩,但是看上去气色不错,精神很足。   冯宗礼没说出什么挑剔的话,方寸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而得意的笑,“怎么,出乎你的意料了。”   冯宗礼松开他,“相比于身体上的辛苦,被打压,被看不起,不公平的对待和没来由的责骂同样折磨人,而这些才是工作和生活是常态,厘厘,你能受得了吗?”   方寸打量着他,“冯宗礼,我发现你也有点看不起我。”   他勾起嘴角,漂亮的眼睛里浮动着碎金般的光芒,“我还就给你长长眼。”   浮漂上下浮动,方寸瞅准时机一拉,鱼竿一条细白的小鱼破水而出,在水面上形成一道白练。   他有了收获,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冯宗礼不动,就在旁边看着他,方寸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装备挪了地方。   那之后,冯宗礼就出差了,他走之后别墅里方寸称大王,没人敢对他说什么,就是传达冯宗礼的要求,方寸也是心情好了听心情不好就不理会。   冯宗礼从始至终没说什么,两个人进入了和平共处的阶段。   泊园周六的晚上有场拍卖会,唐夏给方寸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陪自己去参加这个拍卖会。   电话里方寸的声音情绪不高,“你给我发地址,我这就到。”   唐夏在酒店前的长楼梯下等方寸,旁边喷泉有规律地喷水,水雾随着风吹过来,在夏日的傍晚多了几分凉爽。   方寸到了之后,唐夏拽着他尽快进场。   拍卖会规模挺大的,方寸领到了一本册子,里面是各种展品。   唐夏今天的目标是一瓶酒,起拍价八万,他预期的上限不会超过三十万,再贵,唐夏就不买了。   “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唐夏拧了瓶水:“最近冯宗礼不在,你还有这么大压力?”   “刚回家了一趟。”方寸说。   他回家看父母,一来是解释一下那三个月的离家出走,二来,想试探一下方父方母对方寸离婚这件事情的看法。   唐夏说:“他们应该都不是很赞成吧。”   方寸点头,“我妈妈说,换了跟谁结婚,都不会比现在的生活条件更好了。”   方敬山则是大发雷霆,问方寸折腾够了没有,结婚,离婚,还要怎么折腾。   唐夏看了看方寸的神色,方寸哼笑,“说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干脆就走了。”   方寸合上册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对唐夏说:“我在外面的时候,真的还挺开心的。”   唐夏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做安慰。   座位上方的灯光暗下去,台上的灯光亮起来,拍卖会正式开始。   唐夏想要的酒在靠前的位置,加到二十万以后,举牌的人就少了,方寸喊了二十二万,已经没有人举牌。   台上的拍卖师举着锤子,“二十二万第一次!二十二万第二次!”   “二十五万。”前面有人举了牌子。   方寸眉头皱起来,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但是听声音,是项助理。   方寸再次加价二十六万,同时给项助理发消息。   “二十八万。”项助理接着举牌,回复方寸的消息说,这是老板的交待。   方寸气笑了,“阴魂不散啊。”   方寸喊了三十万,项助理紧跟着加价三十五万。   如此几个来回,这瓶酒已经被加到了八十万。   唐夏一言难尽地看着方寸,“价格翻十倍了,你俩搁这洗钱呢。”   方寸没有再喊,这瓶酒以八十万的价格落进项助理手中。   方寸骂了一句,跟唐夏说:“走吧,我去冯宗礼酒窖里拿别的酒赔你。”   刚走出酒店大门,长长的台阶下面,停着冯宗礼的车。   冯宗礼倚靠着车门,看向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霓虹灯或明或暗地落在冯宗礼身上,让他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项助理跟着走出来,把手里的卡片递给唐夏。   按照冯宗礼的交待,这瓶酒是送给唐夏的,弥补上次在唐夏酒吧的失礼。   唐夏犹豫地看向方寸,方寸点点头,“收着吧,本来就是他错。”   唐夏点头,想说点什么打趣方寸,却看见方寸已经走下台阶,坐进了冯宗礼的车子里。   冯宗礼也上了车,车子从唐夏面前开过,方寸趴在车窗上,表情懒懒的跟唐夏挥手再见。   冯宗礼带着方寸沿着江岸大道兜风,岸边有很多人在乘凉吹风,空气里夹杂着夏天的热气,水气和草木腥味。路过一段人比较热闹的地方,还有呛人霸道的烧烤味和辣椒味。   最后车子在一段安静的江边停下,车窗全都摇下来,江风在车里面钻来钻去。   冯宗礼下车,问方寸下不下来,方寸不下,他趴在车窗边,眯着眼睛吹风。   “舒服吗?”   方寸点点头,“一点也不热。”   冯宗礼笑了笑,“自从结婚之后,我们就没再约会过。”   方寸微愣,他睁开眼,看向冯宗礼。   “我带你去过的地方太少了,很多新奇的,特别的,漂亮的城市你都没见过。”   冯宗礼低下头看他,眼睛如同今晚的夜,深邃又迷人。   “以后有机会,我都带你去。”   方寸愣愣地看着他,平心而论,冯宗礼的脸太优越了,优越到方寸快要忽略冯宗礼的坏脾气。   他的性格是一直如此的吗,方寸记不太清,可是他的脸一直都这么好看。   “我……”方寸抿了抿嘴巴,“先不谈那些,你打算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   暧昧的气息一哄而散,方寸悄悄捂上心口,好险好险。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做错什么。”冯宗礼的表情淡了下来,又变成那种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可恶。   方寸叹气,“算我做错了还不行吗?是我太冲动,我太不把婚姻当回事,我向你道歉。”   冯宗礼回头望着方寸,他低下身,捏着方寸的下巴接吻,“我可以包容你的不足。”   方寸没有动,捂着心口,目光盯着冯宗礼。   他现在觉得心跳的这么快未必是因为心动,极大可能是因为冯宗礼快要把他气死了。 第40章   方寸和冯宗礼的交谈再次不欢而散。   虽然两个人没有达成一致,但是方寸心情不赖,回到家,跟小猫咪玩了好一会儿,才上楼洗澡。   “方寸,”冯宗礼站在三楼楼梯口叫他,“过来。”   方寸走过去,“什么事?”   冯宗礼叫他上三楼,三楼原来有几个封存的房间,很少有人上去。冯宗礼把三楼重新清扫了一遍,房间里和走廊都铺满了白色的地毯,窗户可以望去更远的地方,别墅区一侧有个湖碧波荡漾。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怎么样?”冯宗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方寸身后。   方寸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手机就被冯宗礼抽走了。   看着三楼楼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装的门,方寸心里猛地一沉。   “你什么意思。”方寸问他。   冯宗礼收起方寸的手机,“你猜得到。”   “你疯了吧!”方寸推开他,要往楼下走,但是门已经上了锁,和楼下彻底隔开。   冯宗礼牵起方寸的手,带他去看三楼的各个房间,这些房间不是一天准备好的,冯宗礼是预谋已经。   当天晚上方寸就把三楼砸了,他的手腕因为用力不当变得有些红肿,冯宗礼回来的时候,方寸坐在满地狼藉中间,沉沉地看着他。   冯宗礼叫人去请医生。   医生过来,没有治疗方寸的手腕,而是给方寸开了镇静的药。   方寸挣扎得很厉害,他抓着冯宗礼的手臂,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   很快,方寸就失去了知觉,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之后几天,方寸清醒的时间很少,他每天都困困的,睡不醒的样子。   唯一能清醒的一段时间,就是冯宗礼回来,他陪着方寸吃饭,睡觉,直到方寸再次陷入黑沉沉的梦里。冯宗礼以这种方式度过了方寸反应最激烈的那段时间。   那天方寸醒得比之前早,睁开眼看见的是空旷的房间。   外面在下暴雨,瓢泼大雨像是直接从天下倒下来,树木发出哗哗的,不堪吹折的声音。   方寸从床上起来,拖着困倦的身体出门。   他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贴着窗户看外面的狂风暴雨,天地昏暗,都变成了一个样子,分不清楚。   别墅里的人早在方寸上次离开长洲的时候就撤掉了一批,只留下一些必要的工作人员,平常几乎不在方寸面前出现。   这让方寸觉得整个别墅只剩下他一个人。   方寸推开一点窗户,暴雨瞬间钻进室内,雨水噼噼啪啪砸进来,把方寸的衣服全打湿了。   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方寸反而找到了一些真实的触感。   他把手伸出手,连身体也探出去半个,雨滴砸在他脸上,微微有些疼。   “你想跳下去吗?”身后传来冯宗礼的声音。   方寸软绵绵的身体好像一瞬间涌起了力气,他因为困倦而空白的眼睛升腾起明亮的怒火。   方寸回头看着冯宗礼,“你再关着我,我就跳下去!”   冯宗礼似乎一直在别墅里,他穿着件黑衬衫,衣领和袖口都开着,显得很随意。   他看着方寸,微微笑了一下,“跳下去正好,受伤了行动不便,还是我来照顾你。”   方寸不动,他真恨不得跳下去,但又觉得该跳下去的是冯宗礼。   冯宗礼上前抱住方寸,方寸能够挣扎的力气很小,被冯宗礼顺利地抱起来,往房间里走。   浴室的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冯宗礼把方寸的衣服脱下来,像放一尾白鱼一样将他放进浴缸里。   水汽氤氲着,方寸的眼睛躲在水雾里,清清亮亮地看着他。   “你不能一直关着我。”方寸说。   冯宗礼把热水淋在方寸肩膀上,“我可以。”   他耐心的看着方寸,“厘厘,你生病了,生病了需要好好休养。”   “休养好了就可以出门,休养不好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待着了。”   方寸听懂了冯宗礼的言外之意,表情一下子空白了。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   冯宗礼真敢这样做。   “人的心气有限,我不相信有无法改变的人。”冯宗礼慢条斯理地问:“我应该关你多久呢,一个月,半年,一年?”   方寸哆嗦了一下,身体往浴缸另一边游走。   冯宗礼摁住他,“厘厘,你是聪明人,你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里的,是不是?”   方寸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揽上冯宗礼的脖颈,同他接吻。   冯宗礼微愣,等他反应过来,方寸已经松开了他。   他嘴角沾上点亮晶晶的水痕,歪着头,扯出一个死板的笑,“你喜欢这样乖巧的我吗?”   冯宗礼没说话,他看着方寸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寸的眼睛变成了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样子。   他有些分心,于是没有说出那句喜欢,只是沉默。   方寸从他的沉默中窥见了冯宗礼的犹豫,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黯淡的眼一瞬间活了起来,“你也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吗?”   冯宗礼深吸一口气,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寸,“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想要你乖巧,就不能要求你更多,这个道理我比你懂。”   方寸不说话,沉在浴缸里,拿手划水泼他。   从那一天之后,方寸不再开口说话。   别墅里的佣人被冯宗礼授意,总是躲着他,尽量避免出现在他面前。方寸也不去找他们,他给自己找事情干,看书,睡觉,就是不说话。   厨房做的一日三餐,都是冯宗礼安排好的食谱,基本没有方寸挑选的余地。   方寸尝试绝食,两天不吃饭,第二天傍晚就上了营养针。   方寸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吃他不喜欢的饭。   某天在吃饭的时候,小猫一直在方寸脚下转来转去,方寸把小猫抱上餐桌,分给他自己的虾仁。   “方寸!”冯宗礼不让猫上桌。   方寸当听不到,他给小猫一块,自己吃一块,嘴巴里塞得多,咽得慢。   冯宗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拽着方寸去工作室。   方寸一看是去工作室,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说抗拒。   他抓着餐桌,死命往后撤,餐盘在挣扎间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小猫被惊动,飞快跳走了。   冯宗礼把方寸拖进工作室,用手铐把方寸拷在桌子边。   方寸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冯宗礼却像生气到了极点,他掐着方寸的下巴,逼问他,“你打算做一辈子哑巴不说话是不是?”   方寸往后挪,背靠着沙发,离他尽量的远,仍然不说话。   冯宗礼才是有病,他才该去疗养呢。   冯宗礼扔了个东西到方寸面前,方寸看过去,那是他的手机,界面上显示跟梁郁正在通话中。   “方寸?是你吗方寸?怎么之前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啊。”   方寸挣扎的动作顿了顿,他现在冲梁郁喊,梁郁能想办法救他吗?   他犹豫的这一瞬间,神色有些变化,这一点变化落进冯宗礼眼里,成了燃烧理智的引线。   他把电话按掉,把方寸拽到自己面前,“梁郁发现打不通你的电话,两天给你打了14通,你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方寸微微一滞,他挣扎起来,焦急地看向冯宗礼。   “你想让我别针对梁郁是不是?”冯宗礼摸着方寸细长的脖颈,按着他发声的地方,“说话,你说出来,我保证做到。”   方寸闭紧了嘴巴,不肯言语。   冯宗礼几乎是失态地掐着方寸的脖颈,“方寸,我告诉你,你跟我耗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处。”   方寸恨恨地看着他,忽然低下头狠狠咬上冯宗礼的手腕。他咬的重,转眼嘴巴里就都是血腥味。   冯宗礼不躲不避,任由他咬,方寸松开他,呸了两声,神情仍然挑衅。   冯宗礼推开方寸藏身的沙发,沙发划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方寸猝不及防翻倒在地,索性滚到桌子底下,不肯出来。   冯宗礼干脆把方寸跟桌腿相连的手铐解开,反手拧着将他两只手绑在一起。   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将方寸仰面放在桌子上。   冷硬的桌面把方寸身上磕得满是青紫,沉闷的喘息声和哭泣声交织着,方寸咬着冯宗礼的肩膀,从始至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一场几乎是两败俱伤的情事结束,方寸仰躺在长桌上看着炫目的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冯宗礼坐在沙发上,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在额前,衣服被方寸攥地发皱,他阴沉沉地盯着方寸,神情简直狼狈。   冯宗礼站起来,走了出去,身后方寸传来沙哑的笑声,这是他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方寸笑。   从那次之后,方寸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庭院,他也可以在看书之外,继续自己的新爱好,钓鱼。   花园的池塘不大,水很清澈,经常看得到鲤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方寸尝试过好几次,一无所获。   后天有一天,方寸看到佣人往水池里放鱼苗。他再次出发钓鱼,眼睛都能看到小鱼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游动,愣是没有一杆有货的。   方寸阴沉着脸,准备收东西回房间。   隔壁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方寸站住脚,踩着石头往隔壁看。   隔壁是季池家,季池在花园草地上开派对呢,有人拿着麦克风唱歌,鬼哭狼嚎。   方寸趴着墙看了一会儿,季池也看到了方寸,他走过来跟方寸打招呼,“好久没看见你了,我们在开派对呢,要过来玩吗?”   方寸抬头,墙上装着的监控正对着方寸。   他摇头拒绝,一个字也没有说。   季池顺着方寸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监控,他耸了耸肩,身后的派对换了音乐,重金属,震得方寸耳朵疼。   “冯宗礼太守旧了,”季池说:“有必要看你看的这么严吗?你就是过来玩玩,在家门口,能出什么事?”   方寸没理他,跳下石头往回走。   他走了两步,站住脚回头看,季池还在那里,冲他举了举酒瓶。 第41章   半夜又开始下雨,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后来起风了,雨也下大了,打在窗户上,啪嗒啪嗒一直响。   冯宗礼醒过来,手边是空的。   他睁开眼,方寸盘坐在床上,一手托着下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冯宗礼顿了顿,慢慢坐起来。   “干什么?”冯宗礼问。   方寸指指门,意思是想下楼。   冯宗礼一条腿曲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平静地看着方寸,“你说话,说话我就给你开门。”   方寸睨了冯宗礼一眼,不说话,背过身去坐在地毯上,看窗外的大雨。   冯宗礼眉心直跳,他忍了又忍,说:“走吧,我带你下去。”   方寸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冯宗礼后面,厚厚的地毯隔音,方寸一直都是光脚踩在上面。   方寸下楼直奔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冰啤酒, 他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舒爽地眼睛都眯起来了。   冯宗礼倚着厨房的门看他,“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喝酒?”   方寸转了转身体,背对着冯宗礼,不让他看见。   冯宗礼嗤笑,“掩耳盗铃。”   方寸愤怒地转过头,瞪了冯宗礼一眼,把啤酒塞到冯宗礼手里,意思是,我不喝了,都给你喝。   冯宗礼看他,方寸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表情很不耐烦。   他这副样子,冯宗礼却笑了,拿起啤酒罐喝了两口。   方寸惊讶他真的喝了,好奇地盯着他看。   冯宗礼很享受这种方寸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摸着啤酒罐挂着水珠的外壁,冷不丁地开口,“如果我愿意做出让步,离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方寸愣了一下,看着冯宗礼。   冯宗礼垂下眼睛,神情思索,他斟酌着补充,“你在金川那几个月的生活也没什么出奇,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安排。”   方寸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从上到下地打量冯宗礼,指了指楼上的门。   冯宗礼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你先开口说话,我们才可以接着谈下去。”   方寸飞快地摇了摇头,冯宗礼的神情瞬间变得晦暗。   他压抑着心里的烦躁,冷笑一声说:“你打算一辈子不对我开口说话?我有的是耐心,但是你……”   话还没说完,冯宗礼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方寸凑过来,在冯宗礼意识的最后,他看到方寸脸上露出一个极为得意的笑。   方寸接住倒下来的冯宗礼,把他拖到客厅沙发。   啤酒里有方寸下的药,用的是方寸之前自己吃的药。那些药种类很多,有营养神经的,复合维生素,还有使方寸昏睡的不知道从哪个研究所弄来的三无小药片。   这种药没有说明书,方寸平常是吃一片,保险起见,给冯宗礼塞了两片。   放倒冯宗礼之后,方寸没有立刻就走,他拉了电闸,楼上楼下地跑了几趟,躲开花钱非让他遛狗的狗头,捞起赚钱揉了揉,这才大摇大摆离开别墅。   五个小时之后,方寸在早餐摊上被抓到。   他被带回别墅,别墅的草木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冯宗礼在头脑昏沉中醒来,有一种宿醉的晕眩,他灌了几杯水,想尽快摆脱身体的沉重。   管家拿来电脑,电脑上放着冯宗礼昏睡之前的一段监控录像。里面可以看到方寸把小药片放进啤酒罐里,摇晃了两下,然后摆出一副生动的表情,把啤酒塞给了冯宗礼。   “保镖是一直保持清醒的,太太一出门,就有人跟上去,在车站前面截住了太太。”   冯宗礼没言语,方寸关电闸是为了躲监控,跑上楼是为了换衣服、拿证件和删除冯宗礼拍的视频。   “他还有闲心把自己的花搬出去淋雨,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跑。”   冯宗礼放下水杯,门口方寸被推进来。   他手里的塑料袋还装着几个小笼包,方寸把小笼包递给冯宗礼,冯宗礼没接,不咸不淡地说:“我怕你再给我下药。”   方寸翻了个白眼,把小笼包塞自己嘴里了。   冯宗礼坐在沙发里,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笼罩着方寸,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气氛凝滞着,折磨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跑出去。”冯宗礼的声音不重,可是落在方寸耳朵里,让他条件反射地产生了一股惊惧。   方寸捏紧了手指,抬眼直视冯宗礼。   “你不喜欢我给你拍的那些视频吗?”冯宗礼看着他笑,“全都删了多可惜啊。不过好在主角还在,我们可以重新拍。”   方寸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冯宗礼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出声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然而方寸绷住了,愣是一声不吭。   冯宗礼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把他带去工作室。”   佣人上来抓方寸,方寸吃饱喝足十分难抓,他冲开这几个人,一下跳到窗户边,推开窗,半个身体探出去。   冯宗礼嗤笑,“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吗?”   方寸开窗就往外跳,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冯宗礼,意思是:这都是你逼的。   冯宗礼头痛欲裂,他让人把方寸拽回来。   方寸被拽回来,但是还紧紧贴着窗户,不肯挪动半分。   其他人看向冯宗礼,等着他拿主意,冯宗礼闭了闭眼,“先关在这房间里反省。”   顿了顿,冯宗礼又说:“找个人看着他。”   冯宗礼出去了,房间里瞬间清净下来,方寸坐在冯宗礼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大喇喇摊开手脚。   留下看着方寸的是个年轻人,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吓得不轻。他严防死守地盯着方寸,生怕方寸在他眼皮子底下跳了窗。   方寸观察了他一会儿,看得出这个人是那种一根筋的,不会转弯的老实人。方寸也没逗他,窝在沙发里补觉。   午后季池忽然上门拜访,他站在门口,看别墅窗户上正在加装难看的钢丝网。   “这都是什么品味啊。”季池摘掉墨镜,很难赞同。   冯宗礼从书房里出来,季池停止说别墅主人的坏话,热情地跟冯宗礼打招呼,“下午好啊。”   “下午好。”冯宗礼邀请季池到会客厅,季池一坐下来,就装作打量房间布局的样子观察冯宗礼。   冯宗礼在家里的穿着比在外面松弛一些,但也因为缺少那些西装革履的点缀,他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客气而冷淡的微笑。   两个人客套寒暄了一阵,季池说他打算办个生日派对,邀请冯宗礼和方寸一块去玩。   “对了,”季池说:“怎么不见方寸呢?”   “方寸,”冯宗礼没回答,他琢磨了一会,忽然问:“你不是一直叫他冯太太的吗?”   季池显然没想到冯宗礼会注意到这个,他停顿了一下,说:“我听说这样不太礼貌,大家都更倾向保持个体独立性。”   “是吗?”冯宗礼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在为我们婚变做准备呢。”   季池愣住,“什么婚变,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婚变吗?”   “因为要面子,所以没承认而已。”冯宗礼说:“离婚的男人,说出去多难听啊。”   冯宗礼说着忧愁的话,其实面无表情。   季池简直如坐针毡,他打着哈哈,“怎么会呢,我从来都没听这个说法。”   他的话不能安慰冯宗礼,冯宗礼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季池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冯宗礼送他到门口,刚回到客厅,楼上就跑下来一个佣人,着急忙慌的说方寸不见了。   冯宗礼面色微变,他想起莫名其妙上门拜访的季池,意识到了什么,叫来门口的保镖。   保镖说季池没回家,开着车出去了,但是他没看清车里坐了几个人。   冯宗礼眉心直跳,他带上保镖开车去追季池,留下管家几个人继续在家里看监控。   这就是房子太大的弊端,监控都得看好一会儿。   冯宗礼离开之后,方寸才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他对监控画面比了个耶,跑到墙边翻到隔壁季池家,就此在监控中失去了踪迹。   接到管家电话的时候,冯宗礼已经找到了季池,季池在酒吧包厢里,搂着一个漂亮小男生喝酒。   炫目的灯光里,季池看不清冯宗礼的表情,但他直觉冯宗礼的样子应该不会很好看。   他很乐意见到冯宗礼失败的模样。   “喝一杯吗?”季池对冯宗礼说。   冯宗礼没动,他的语调竟然还是冷静的,“我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有的联系。”   季池笑着说:“这是我跟方寸——冯太太之间的秘密。”   冯宗礼扯了扯衣领,他没有立刻回去找方寸,因为他的暴戾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   季池还在笑着,“其实我没有恶意,明显他更喜欢跟我一起玩……”   话没说完,包厢里传来巨大的刺耳的响声,男男女女的惊呼声不断,争着挤着从包厢里跑出来。   茶几玻璃碎了满地,季池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冯宗礼踩着季池的手摁在碎玻璃上,“跟别人的老婆一块玩,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42章   冯宗礼把车停到了之前和方寸一块来过的江边。   傍晚的天空一片云彩也没有,还没有黑透的天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深蓝,江边的路灯亮着,江风送来远处的喧嚣。   冯宗礼下了车,倚着车门从口袋里翻烟盒。   烟盒里还有烟,但是没有火柴了,他的火柴总是丢得很快。   手背传来一阵阵刺痛,手指的关节红肿破皮,沁着血丝。冯宗礼把烟盒扔进车里,拧开一瓶水,随便冲了冲手背。   方寸会去哪儿呢,冯宗礼垂着眼睛,他之前去过南方,后面会去北方吗?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去个比较凉爽的城市。   这次会比上次好找一点,因为方寸所有的金融账户都在冯宗礼的监管之下,现在还没有项助理的消息,也许是方寸还没有离开长洲?   方寸太不听话了,如果再让冯宗礼找到,他一定不会再心软了。   即使方寸再也不愿意说话,即使方寸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他也不能让步,不能妥协。   只要让他找到方寸,只要……   方寸咬着雪糕,拎着个塑料袋,绕着冯宗礼转了一圈,“你在这儿凹什么造型,有人偷拍你吗?”   冯宗礼的目光随着方寸的动作而机械地移动,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方寸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你看起来有点挫败呀,是不是没想到我能赢你?”方寸伸出手指头,“算上那天晚上,我赢了你三次!”   “我猜像你这样的人,肯定很少遇到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你得跟我学习,我的人生被我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但是我现在的心态保持的很不错。”   方寸这会儿不吝啬言语了,快活地说了很多话,声音流利又清脆。冯宗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肯跟我说话了。”   方寸微微一愣,看向冯宗礼的眼神在夜色里变得脉脉。   他很少见到冯宗礼这个样子,皱着眉,抿着嘴,总是很锐利的眼睛微微垂着,一点也不轻松从容,一点也不胜券在握。   “冯宗礼,”方寸轻声说:“你现在相信,我不一样了吧。”   冯宗礼凝望着他,“刮目相看。”   方寸忍不住挺起胸膛,他压着嘴角的笑意,说:“我以前觉得,你的夸奖是一种规训我的阴谋,我一直避免被你的夸奖困住。但是你今天这样说,我真的还挺高兴的。”   冯宗礼看着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有一种抓不住了的感觉,哪怕方寸就在他面前。   “你还打算跟我继续耗下去吗?”方寸问他。   冯宗礼没说话,心里问自己,想想你要什么,别学的方寸那么贪心。你要他对你笑,又要乖顺地待在你身边,结果就是像现在一样,什么也没留住。   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你想要的。冯宗礼盯着方寸清亮的眼睛,不情不愿地做出这个决定,“两败俱伤,不是我预期的结果。”   他无法掌控方寸,也的确低估了方寸,方寸在他父亲十来年的打压下生出的不是懦弱,而是一身反骨,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   方寸欢呼雀跃,为在这场较量中赢过了冯宗礼。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冯宗礼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方寸想了想,他以前想要的东西多,想要钱,想要爱,要认同,要自由。但是有些东西是要不来的,有些东西也无法兼得。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方寸说:“我要自由。”   冯宗礼看着他,“你想好了,这次会后悔吗?”   方寸仰起头笑了笑,“后悔我自己担着,打碎了牙我往肚子里咽,我做出的决定我自己收拾。”   冯宗礼望着方寸,他仍然不觉得方寸的选择是对的,但是现在方寸不需要有人为他兜底了。   冯宗礼沉默了很久,久到方寸忍不住催促他。   “离婚可以,我有条件。”冯宗礼倚着车门,“我要把离婚冷静期设置为两年,离婚协议我现在可以签字,但是生效日期要在两年后。”   方寸皱眉,认为这是冯宗礼的拖延借口。   “这两年你完全自由,不用跟我住在一起,也不用跟我有任何社会关系。我不再干预你,你当做不认识我都行。”冯宗礼说:“如果两年之后你有别的想法,我们可以再谈,但只要你不后悔,你相当于现在就已经离婚了。”   方寸咬着雪糕棍,“那你图什么呢?”   “我还没想明白,”冯宗礼思索片刻,语气还算干脆,“也许两年后我就想明白了。”   “你还怪会未雨绸缪的嘞。”方寸考虑了一下,“可以。”   冯宗礼如果信守承诺,那当然万事大吉,如果冯宗礼想反悔,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冯宗礼点点头,“明天谈协议,你约地方。”   他交代完,打开车门上车,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方寸在塑料袋里挑挑拣拣,把一根老冰棍拿出来递给冯宗礼,“你的手,冰敷一下吧。”   冯宗礼面色有些缓和,“谢谢。”   方寸趁热打铁,“明天一定要来签协议啊。”   冯宗礼深深看了眼方寸,车子在方寸面前绝尘而去。   方寸约在咖啡馆和冯宗礼谈离婚协议的事,两人之间可分的东西不多,房子、车子和钱方寸一样都带不走。   冯宗礼可能是碍于总裁人设,没有让方寸赔钱,看来看去,方寸能带走的只有他的猫。   方寸想了想,问:“小狗我也想带走。”   方寸给出的理由是,“你也不喂你也不遛,都是阿姨在照顾。”   冯宗礼淡淡的,“有人照顾不就行了。”   “那你给我吧,我来照顾。”   冯宗礼没跟他多纠缠,“可以。”   方寸立刻满意了,陪着他的唐夏摘下墨镜挂在身上,“人家好好的豪门公子,你非得让人家跟着你流浪。”   方寸杵了他一胳膊。   离婚协议上的条款大部分都分割的清楚,方寸仔仔细细规划了冯宗礼干预方寸的内容事项,包括不能干预工作,不能干预出行,以及不能在方寸父母面前说方寸的坏话。   如果违约,离婚日期立即生效。   方寸把协议一条一条看完,在上面签字。   协议落到冯宗礼手里,冯宗礼看了两眼,拿起笔签上名字。   他把协议合上,“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方寸摆摆手,冯宗礼起身,项助理和律师跟着他一块离开。   唐夏问:“现在去哪儿?”   方寸把协议收起来,手机上约中介看房子,“我先去医院看季池。”   他在咖啡馆跟唐夏分开,打车去医院。   季池在住院部九楼VIP病房,方寸拎着一兜水果敲了敲门。   助理在和季池说话,他说冯宗礼联系了季池的姐姐,名义上说是为打伤季池道歉,实际上是威胁季家把季池弄走,要求季池养好伤后就离开长洲。   季池还没说什么,方寸就进来了,他看见季池的手臂吊着石膏,有些惊讶,“伤这么重呀。”   季池咬着牙说,“你他妈还有脸过来!”   方寸说:“我怎么了,我好心来看你你还骂我。”   “我变成这样是谁干的,他妈的冯宗礼这个疯子,神经病!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两个一对狼心狗肺狼狈为奸!”   方寸把水果放在他床头,助理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边,估计这段时间季池脾气不小,都给助理受了。   “我告诉过你这件事有风险的,”方寸说:“是你自己非要看热闹。而且别说什么狼狈为奸,我跟冯宗礼已经离婚了。”   季池微愣,“离了?”   方寸点头,“协议已经签了。”   季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离过婚的男人,冯宗礼真是丢脸,事业上成功有什么用,老婆都留不住。”   “哇靠,你怎么这么封建,”方寸说:“你不是混血吗,混得上个世纪的古董血吗?”   季池脸都气白了,“这是冯宗礼自己承认的!”   方寸不信,“你别揪着冯宗礼了,离婚怎么了,现在离婚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人家都结婚又离婚了,你还什么都没有呢,一步慢步步慢不知道啊。”   季池不说话了,阴沉地盯着方寸,“你们两个贱人。”   他又把方寸跟冯宗礼放在一块说,方寸不乐意搭理他了。   从冯宗礼的别墅搬出来之后,方寸租了个老小区的一楼,屋子不大,但是一楼带院子,方便方寸遛狗,赚钱也能出来放放风。   离婚的事情方寸暂时还没有告诉方父方母,他把他的新家安排好,让唐夏帮忙照顾两天,准备再去一趟金川。   当时方寸从金川走的太突然,跟他的小伙伴们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他一直惦记着再去一趟。   机场里,方寸排队托运行李,一回头,居然看到了冯宗礼和项助理。   方寸心里有点嘀咕,冯宗礼不是要反悔吧。   不过很快,方寸就看到冯宗礼进了VIP候机室,不与他们这等凡人共处。   方寸托运完行李,去便利店买烤肠吃。   买完烤肠方寸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一个人。   “抱歉抱歉。”方寸抬眼,看见冯宗礼。   他们两个并肩往方寸的登机口去。   “去哪儿?”冯宗礼问。   “去金川。”方寸说:“当时走的太匆忙了,再回去看看。”   冯宗礼点点头。   “你去哪儿,出差吗?”方寸问,   冯宗礼说:“我妈妈邀请我过去住一段时间。”   “挺好的,给自己放个假嘛。”   方寸把香肠吃完,签子拿在手里,冯宗礼用纸巾把他的签子包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方寸擦擦手,“我快登机了。”   “嗯,”冯宗礼站住脚,“那我走了。”   方寸点头,转身往排队的地方去。   冯宗礼看他一眼,转头往回走。   在机场每一对分别的人都有故事,藏在不咸不淡的问候之下。   冯宗礼这一时期表面很平静,其实心绪难平,他有些恨方寸,恨他的不驯与无情。   冯宗礼继续往前走,最后竟然是方寸回了一次头,他转过来冲冯宗礼摆手,“我走啦!” 第43章   杜如青过生日,邀请了一些亲友到别墅玩。   别墅是方寸爷爷留下来的那套别墅,之前一直搁置,方寸重新翻修过了,假山流水,走廊花园,全都焕然一新。   刚进四月,天气转暖不少,别墅里的花草正是生长的时候,满墙的蔷薇花包着花骨朵,垂丝海棠满树花不见叶,梨花雪白,桃花轻红,满院春色,美不胜收。   方敬山最喜欢穿过小桥的流水,金红色的鲤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水池用的恒温循环过滤系统,可以保证水质减少蚊虫,岸边堆积着太湖石,石头上爬满青苔,有的浸在水下,清晰可见。   方寸的姨妈陪着杜如青,说:“这么大的别墅,光维护的费用就不小吧。”   杜如青笑着说:“都是厘厘在弄,知道他爸爸喜欢这些,说等他爸爸退休了就让他爸爸在这里养老。”   “还是得看厘厘,”方寸舅舅对方敬山说,“人长得好,工作也找得好,他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远大前程。”   方寸前年秋天找到的工作,入职了一家业内领先的咨询公司,听说很得他老板的赏识。   方敬山被夸得很高兴,面上却连连摆手,“年轻人爱张扬,其实这样不好。”   也有一些落后好几步的,和自己人悄悄嘀咕,“估计没少从他前夫那里弄钱,别墅都住上了,可惜还是没有那个大富大贵的命,不然怎么离了。”   “人家家里,你小声点。”   方寸把车停在车库,拎着几盒礼品走进别墅,他把东西放在客厅桌上,推开前花园门,走到杜如青和方敬山面前。   天气很暖和,方寸穿了件打领带的衬衫,这是在公司穿的衣服,外面的西装外套因为太正式被他换成了风衣。   他的脸还是白皙干净的,五官轮廓分明,头发随便抓了抓,有点碎头发落在眼睛前面。   相比之前,他没有那么干瘪清瘦了,身体是一种年轻男人的清俊挺拔,衣着打扮清清爽爽,神情平和轻松。   他过来,跟亲戚朋友们打了招呼,说:“餐厅已经定好了,咱们过去吃饭吧。”   一行人离开别墅去吃饭,方寸订了一个大包厢,桌上自然都是说好话的多,你捧捧我我捧捧你,大人无话可说了就说孩子,桌上的几个小孩乖巧地坐着,都是方寸的下一辈。   不知不觉中,居然有这么多人生了孩子,方寸盘算了下过年要发的红包,有点肉疼。   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天,大家各自散场,方寸车上带着方敬山和杜如青,“回家?”   方敬山说:“去别墅。”   方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老爷子,看得出老爷子又不高兴了。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高兴的?”   方敬山重重地哼了一声,方寸看向杜如青,杜如青叹气说:“人家连小孩都生了,你到现在还单着没个着落。”   “我不单着我也生不了小孩呀。”方寸说。   方敬山更生气了,方寸开车呢,他不跟方敬山置气,随意哈哈两句过去了。   方敬山没看够他的鱼池,搬了个椅子坐在小桥上,想起方寸爷爷,再想想自己,颇多感慨。   方寸看他喝了酒,干脆把他扶回房间里休息。   从房间里出来,方寸整理着袖扣,看见杜如青在花园里看花。   “怎么样?”方寸走过去,“知道你喜欢花,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树,后边花园还没动,你以后想种什么种什么。”   他陪着杜如青四处转转,看到后边泳池边,一大堆人和机器,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干什么呢?”   “那是人家的摄影棚,”方寸说:“我把别墅租给剧组拍戏用了,租金正好用来维护这个别墅。”   “这能有多少收益?”杜如青说:“而且外人在自己家里来来去去的,你爸爸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你不会真觉得你儿子是百万富翁吧,”方寸说:“这么大个别墅,每年的维修费要几十万,我那点工资还不够我自己花的,怎么能浪费到这里。”   杜如青还想再说什么,方寸说:“要不就还跟我爸爸之前一样,放任这别墅空着,那你们偶尔想来玩玩也玩不成了。”   杜如青放弃了这个话题,“反正房子已经是你的了,你说了算吧。”   方寸笑了,陪着杜如青在摄影棚边上看了一会儿。   “厘厘呀,”杜如青小心看着方寸的表情,“最近工作忙不忙,有没有遇见合适的人想着试一试的。”   方寸摇头,“忙死了,哪有时间啊。”   “工作是一时的,结婚才是一辈子的事情。”杜如青说。   “这话说给我一个离过婚的,不合适吧。”   杜如青气得锤了他一下,“你还有脸说!”   方寸就笑,杜如青说:“你表姑说他儿子的同事留学回来,比你大个四五岁,也是青年才俊,你要不要见见?”   方寸不说话,杜如青在那边介绍这个人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厉害,“你先去见一见嘛,我就不信你的工作这么忙,忙到吃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方寸被她说的实在受不了了,搬出杀手锏:“跟我前夫比怎么样?条件起码不能比他差吧,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搁。”   杜如青气得要死,“你也知道他条件好,你知道你还离婚,你——”   摄影棚那边一个女人走过来跟方寸打招呼,打断了杜如青的话。   “方先生,没想在能在这里见到你。”   “施小姐?幸会!”方寸给杜如青介绍,“妈妈,这是剧组的制片人,施莹施小姐。”   杜如青笑着说:“施小姐,你好。”   “伯母好。”施莹表明来意:“是这样的,我们剧组现在出了点问题,需要一个贵夫人的角色。我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适合,想问问能不能过来帮我们客串一下,只有几个镜头,一句话的台词。”   杜如青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施莹话说得好听,“我们的导演要求比较严格,您不管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十分符合,我看您简直就是书里走出来的大小姐。”   杜如青明显心动了,她看向方寸,“我这,折腾一天了,妆都花了。”   “人家有专门的化妆师,”方寸说:“妈妈,去试试吧,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也登台表演过吗?”   杜如青半推半就地去了,施莹和方寸陪着一块化妆换衣服,珠宝首饰杜如青自己就有,导演也很满意。   “我不是恭维你,”施莹说:“伯母看着就是大家闺秀,也怪不得方先生这么出类拔萃。”   方寸笑着说:“施小姐过誉了。”   “业内谁不知道你做的那几件项目一个赛一个的精彩,”施莹说:“不过我怎么听说你最近不太顺利啊,想跳槽吗?”   方寸挑眉,“施小姐想挖我?”   施莹笑了笑,给了他一张猎头名片,“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方寸接过名片道了谢。   方寸不和杜如青和方敬山住在一起,他自己带着一猫一狗租房子住。   傍晚的时候方寸出去散步加遛狗,他们这里是个老小区,绿化特别好,小区里面的树有一二十年了,树冠繁茂,郁郁葱葱。   有个跳广场舞的大妈是方寸的夜跑八卦搭子,很喜欢花钱,每次碰见了都要上来摸,花钱这条谄媚的狗,对谁都摇尾巴。   方寸跑了一会儿,牵着花钱回家,在门口拿湿巾给他擦脚丫。   电话响起来,是猎头,“今天晚上泊园酒店有场商业活动,你拿到邀请函了吗?”   这个活动方寸听过,他老板有邀请函,原定的是带方寸出席,但是自从方寸跟他吵过之后,方寸就掉出了老板的团队核心。   “我这里有一张邀请函,”顾问说:“今晚的活动很重要,很多重量级人物都会到,你一定要去。”   方寸把手机夹在脑袋边,“这么重要的邀请函,你白给我?”   “人才也是商品,一个足够优秀的商品是可以狠狠涨价的,”电话那边的人说:“你现在还没有离职,我来帮你从上家离职并找到合适的下家,你今晚就当是海选一下你的下一位老板。”   方寸的邮箱里有猎头发来的邀请函,方寸给花钱赚钱都添了吃的,去洗澡换衣服。   八点半,他准时来到酒店,混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里听完了宣讲会,拿了几张宣传页看。   这场餐会的面包比较好吃,方寸跑完步之后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往餐盘里夹了几片,坐在一个小沙发上一边看宣讲册一边就着水果吃面包。   “方寸,你怎么来了?”老板握着酒杯,意外地看着方寸,他身边站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   老板很年轻,比方寸大不了多少,皮相不错,笑眯眯地一双眼,典型笑里藏刀的一类人。   方寸回答说:“我有邀请函啊,我就来了。”   “你哪来的邀请函?”老板身边那个刻薄的男人说。   方寸哼笑,“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谨取了一杯香槟,递给方寸,神色很温和,“那你对今晚的宣讲会有什么想法?”   “做我们这行的想法最值钱,”方寸笑着说:“白说给你听吗,老大。”   贺谨笑了笑,“我们是一个团队。”   方寸表情立刻变了,眼睛变得讥诮而冷漠。   贺谨有点受不了这种眼神,“方寸,你是我带着入行的,我一直很看好你,没想到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哈!”方寸嘲讽地笑了一声,“想法不同我们求同存异,承认彼此各有长处我们互相取长补短,这都是你教我的。你现在说服不了我,拿什么前辈什么提携来压我?我最不吃这套。”   “你别以为做了几个项目就了不起了,”贺谨身边那个骄傲的男人指着方寸,“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算个屁。”   如果说方寸跟贺谨还算有交情,跟这个抢了他成果的二世祖就一点好脸都没有了。   方寸辛苦做出来的项目,转眼就拿去给这位夏少爷署名,一起被拿走的还有方寸即将升职的职务。   贺谨阻止了这位夏少爷对方寸恶语相向,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支开了。   他坐在方寸旁边,跟他碰了碰酒杯,“我跟你解释过的,那个项目给出去了,可以换来更多的资源。你是我最看好的人,我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泻,这是一笔稳赚不陪的买卖。”   方寸不为所动,“对你而言是这样,对我可不是。”   贺谨没有耐心了,“方寸,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是太过较真就过犹不及,长洲人才多的是,昙花一现的不在少数。”   方寸最烦有人仗着年龄地位在他面前装逼,他对着贺谨露出一个微笑,“老大,你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光可不能这么浅,这么便宜就把你的理想卖了?现在就卖完了,以后卖什么?”   方寸说完,站起来,直接越过贺谨离开。   宴会厅里的觥筹交错叫方寸烦闷,方寸对着每个人笑,脸都快笑僵了。   他走出宴会厅,来到空中花园,给猎头发消息,“跟我老大彻底交恶了,他现在压着辞职报告不给批。如果谈不拢,我会损失很大一笔奖金。”   猎头表示情况了解了,方寸看着手机屏幕,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了,气冲冲地点开三人小群,“一群小人!”   赵言誉安慰他,“工作就是这样的啦,你不上班,都不知道大家是人是鬼。”   方寸在群里痛骂他的老板和同事,手指滴滴答答快要敲出残影,夜里的花园像是别样梦幻的王国,月光朦胧,大而翠绿的叶子藏在阴影里,随风轻摆。   “刺啦”一声,方寸听见划火柴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这种声音像是触碰到了方寸脑袋中某种锚点,他立刻回忆起了火柴点燃瞬间飞起消散的白烟,一种辛辣而苦涩的、令人欲罢不能的气味。   方寸看过去,在高大蓬勃的阔叶植物后面,月光柔和地披洒在那个人身上,照见笔直修长的双腿,挺括的西服,以及他轻淡的,好似烟雾般的一抬眼。   “方寸,好久不见。” 第44章   方寸愣了一下,立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还好还好,今天的自己也挺帅。   他重新站直身体,认真地说:“好久不见。”   方寸跟冯宗礼近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怎么见面,长洲很大,不刻意去找的话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   方寸跟家里说离婚的时候,方敬山曾联系过冯宗礼。那时冯宗礼不在国内,不过电话里跟方敬山做了解释,说两个人离婚的种种原因,竟然把方敬山安抚住了。   冯宗礼做事没得挑剔,当时去金川,冯宗礼就在金川设立了助学金,魏微姐妹是第一批受益人。   抛去他的性格不说,这种处事能力方寸是很羡慕的。   “最近过得怎么样?”冯宗礼拿着烟的手搭在栏杆上,烟气在夜色里散开。   “还好,”方寸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工作,“虽然很忙,但是每天都有事情做。”   说完,他有点警惕。   这份工作在冯宗礼眼里算不上什么,方寸可不想在他眼里看到嗤之以鼻。   不过冯宗礼没有这样的表情,他的视线轻轻落在方寸脸上,微微笑着,“看得出来,状态好了很多。”   方寸心里有点美不滋的,这其实不是方寸最风光的时候,如果冯宗礼早点出现,方寸一定更加昂首挺胸。   不过现在也还行,方寸心想,不丢人就行。   他悄悄打量冯宗礼,分别将近两年,冯宗礼看上去仍然是方寸最开始见他的样子,冷静自持,审慎从容。   人跟人还是要有一点距离的,冯宗礼显然是那种只可远观的人。   “花钱还好吗?”冯宗礼忽然问。   “挺好的。”方寸说:“我一开始还怕它不能适应,但它很乖,从来没给我闯过祸。”   方寸提起花钱,眼睛笑得弯起来,“有时间带你见见。”   冯宗礼笑了笑,摇摇头,“不了。”   方寸微微一愣,他沉思了一下,“以前的事……”   方寸刚开口就被冯宗礼打断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冯宗礼掐灭烟,烟蒂放在手心里捻了捻,“那时候不冷静,做了很多不合适的事情,我该向你道歉。”   他好像完全迷途知返了,再提起那些事情,简直把它当黑历史看待。   作为黑历史本身,方寸心情有些复杂,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愧疚,“事情都是我引起的,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冯宗礼摆手,很明显的回避态度。   方寸有点能理解他的心情,类似他见到梁郁的时候。   不过冯宗礼显然是个体面的人,不仅没有对方寸横挑鼻子竖挑眼,还给了方寸几个名字。   “这几位都很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尤其是你这种有想法的,你可以跟他们聊聊。”   方寸点点头,把这几个名字和人物对上脸,并回忆他们的社会关系。   冯宗礼就这几个人指点了他几句,说:“回去吧,这样的场合多多交谈,遍地都是机会。”   方寸跟他道谢,他本来还想提一提快要到期的协议的事,不过看冯宗礼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也完全没有必要了。   方寸转身往回走,正好跟项助理打了个照面。   项助理有点意外,方寸跟他打了招呼,回到宴会厅。   看着方寸离开,项助理走到冯宗礼面前。冯宗礼脸上的情绪已经全部褪了下去,他看着方寸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项助理挑重要的事情汇报,冯宗礼沉默地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艾迅的贺总今天也在会场,老板要不要跟他见一面。”   冯宗礼总算有了点反应,“方寸刚刚说,他在艾迅上班。”   项助理吐出一口气,“是的。”   虽然冯宗礼交代他不用再打听方寸的现状,但是项助理还是兢兢业业把这件事放在自己的每日清单里,以便老板在每个心血来潮的时刻问起这件事,项助理能对答如流。   他挑重点内容说,“方先生正准备离职。”   冯宗礼没发表意见,项助理就继续说下去了,包括艾迅夏董事的小儿子空降,抢了方寸已经完成的项目和职位,并且方寸现在正在被边缘化,贺谨压着不让他离职也不让他做项目。   “老板,我们要帮帮他吗?”   “你想帮他?”冯宗礼意味不明地说:“我反正不能干什么,要违约的。”   项助理就不说话了,老板心海底针,怎么都猜不透。他只能在心里半死不活地安慰自己,想想你的奖金。   冯宗礼在会场露面的时候,方寸已经提前退场了。   贺谨跟着其他想要和冯宗礼搭上话的人围在冯宗礼周围,夏少爷无所事事,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他从这些八卦中,发现了一件事。   冯宗礼结过婚,有个前夫,名字好死不死和他刚刚骂过的人一样。   他再三找人打听,确认是同一个人,简直想大笑三声。   不识抬举的人到哪儿都不识抬举,方寸连冯宗礼这么大个金疙瘩都把握不住,也难怪接不住贺谨给他的机会。   方寸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在小区门口打包了一份砂锅,回到家换了衣服,砂锅还热气腾腾的。   冰箱里有吃剩的口水鸡,多放了一天变得很入味,方寸拿出来,跟砂锅一起吃。   群里唐夏在发消息,他的酒吧要重新装修,每天都在群里问哪一款桌子好看,哪一款灯好看。   方寸想了想,说:“我今天见到冯宗礼了。”   “!!!”唐夏问:“旧情复燃了没?”   赵言誉紧跟着:“破口大骂了没?”   唐夏:……   “言哥,你一点也不浪漫。”唐夏说。   赵言誉嗤之以鼻,“你一点也不现实。”   赵言誉的复婚之路又卡了两年没有进展,如胶似漆的一阵子过去之后,两个人忽然都冷静了,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唐夏不喜欢赵言誉和简主任的这种权衡来权衡去的故事,他喜欢方寸的,破釜沉舟,大开大合。   方寸告诉他,“没有故事,闲聊两句,冯宗礼身上的老板味儿更重了,我往那儿一站,跟给他汇报工作似的。”   唐夏不乐意地说:“不是很喜欢职场剧。”   方寸翻了个白眼,“没有职场剧了,也没有爱情剧了,这一页彻底翻篇了。”   唐夏很遗憾,“好吧。”   没几天,事情急转直下,方寸上班的时候,猎头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夏少爷的爸爸夏董事放话要封杀方寸,整个行业愿意给方寸发offer的人寥寥无几。   方寸很惊讶,“至不至于啊,我又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猎头说不是因为这个,“你跟冯宗礼是什么关系?”   方寸微愣,“怎么了?”   “所以你真的是冯宗礼的前夫?”猎头说:“别人不敢要你,不是因为夏董事有多只手遮天,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得罪冯宗礼。”   方寸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但想一想也情有可原,他以前依靠冯宗礼耀武扬威过,现在当然也可以因为冯宗礼被针对。   猎头委婉地说这种情况不是他能处理的了,让方寸去向冯宗礼服个软求求情。   方寸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这事跟冯宗礼没关系,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也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挂了电话,方寸回到办公室,同事过来说,贺谨叫他。   方寸走进贺谨的办公室,贺谨明显已经知道了方寸被封杀的事情,他桌面上摆着方寸的离职报告,还笑眯眯地在这装大尾巴狼。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离职的事情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贺谨笑着说:“你现在的情况,如果辞职了,可是会找不到工作的。”   方寸要是能受这个气,他就不是方寸,“多的是被上班气死的,找不到工作饿死的还是少见,不劳您费心了。”   贺谨嗤笑一声,在离职报告上签了字,“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方寸拿着离职报告回工位收拾东西,和方寸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同事过来,“真辞啦?”   方寸点头。   “那奖金?”   “全额给了。”方寸说。   “那还好。”同事小声问:“你后边什么打算,我去投靠你啊,你不知道有个少爷在这儿多难受。”   方寸还没说什么,贺谨从办公室走出来,“今天晚上海鲜自助,小夏请客,大家最近辛苦了。”   同事们欢呼一声,贺谨走到方寸面前,“方寸一块去吧。”   方寸拒绝,“不了,我海鲜过敏。”   “好歹大家一块工作了这么久,给点面子嘛。”同事中有人附和。   方寸说:“我对面子也过敏。”   同事被噎了一下,贺谨打圆场,“那算了,以后有机会叫你出来喝酒。”   “行,”方寸说:“你什么时候想喝酒跟我说,我吃头孢。”   贺谨脸色不太好,大家也不在这里自讨没趣,各自干活去了。   方寸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从公司出来,在路边的摊上要了个煎饼果子,加香肠加鸡柳。   下午的阳光不算毒,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方寸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煎饼果子,一辆车慢慢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来,冯宗礼坐在车里看着他。   他有很多次这样看着方寸的时候,方寸大部分蹲在路边或者坐在长椅里的时候都不太体面,灰头土脸,满腹怨气——但是吃的很香。   冯宗礼以前就很好奇,现在终于问了出来,“有这么好吃吗?”   方寸眯着眼睛看冯宗礼,他很希望在冯宗礼面前光鲜亮丽一些的,可是冯宗礼总是出现在他落魄的时候。   方寸叹声气,说:“真有这么好吃。”   冯宗礼笑了,项助理下车帮方寸拿东西。   方寸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冯宗礼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方寸想了想,“最近有一些咱们两个的流言,你要是介意就想办法处理一下,我现在反正没什么办法,你别迁怒我就行。”   冯宗礼点点头,表示了解,又说:“你的工作方面呢?”   方寸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含糊不清地说:“换一份工作面对的也是差不多的人,没什么意思,我想休息一阵子,先不找工作了。”   冯宗礼没说话,项助理看了看冯宗礼的神色,对方寸说:“那方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方寸点点头,懒懒地伸出手晃了晃。   车窗合上,车子在方寸的视线里慢慢远去。   冯宗礼轻声说:“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来了来了,没有迟到太多!   被封杀不是冯宗礼干的哈,人家只是作壁上观 第45章   方寸失业的第一天晚上,接到了方敬山的电话,方敬山叫他回家。   方寸在厨房做饭,猫饭狗饭和他自己的饭。   “我忙着呢,”方寸问:“有事吗?”   “你忙什么?”方敬山冷笑,“你不是都已经辞职了?”   方寸盛饭的手顿了顿,花钱一口咬走了他手里的棒骨,赚钱只是闻来闻去,始终不肯纡尊降贵尝一尝。   “好好的婚姻说离就离,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你想干什么,你还要不要过下去,你非得把日子过成一滩烂泥你才高兴是吗?”   方寸把手机放下,打开扬声器,把赚钱抱上来让它自己挑想吃什么。   “我没觉得我像一滩烂泥。”方寸说:“辞职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方敬山问:“那你找到下家了没。”   方寸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方敬山生气,“你不知道现在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多不容易吗?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做事永远都是这么冲动!工作哪有不吃苦的,你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只会吃更多的苦!”   方敬山絮絮叨叨的说,但是因为方寸不在他面前,这份指责不是很有攻击力。   他最后给方寸下了通牒,让方寸这周必须回家一趟。   方寸挂了电话,没放在心上。   今天方敬山心情不好,杜如青大概也得小心翼翼的,方寸把施莹给他的杜如青客串的片段发给杜如青,附加一个大拇指。   杜如青很快来了信息,“已经剪出来啦?自己看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没等方寸回复,杜如青又说:“你爸爸很生气,你这两天还是回来一趟。”   方寸敷衍说:“知道了。”   方寸辞职,约上唐夏和赵言誉一块唱歌,方寸去的时候打包了小龙虾和烧烤,结果赵言誉也带了烧烤,不过赵言誉准备的东西比他多,还有零食和水果。   赵言誉特别爱唱歌,方寸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等他上了班之后就理解了,人有时候真的很想无缘无故地喊两嗓子。   唐夏和赵言誉在抢麦克风,唐夏跟不上赵言誉的调子,嗓子都快哑了。   方寸坐在沙发上,剥了一碟小龙虾,拿签子穿着吃。   “你可以去做吃播了。”唐夏清了清嗓子。   “我还真考虑过。”方寸咬着虾肉。   唐夏喝了口啤酒,“你完全可以往网红的方向发展,来钱快,也轻松,而且你自带话题度。”   “我的话题度是什么,不会是我前夫吧。”方寸一边剥虾一边笑。   “当然了。”唐夏道:“拿有钱人来赚钱,怎么不是一种劫富济贫呢。”   “那我以后可真要跟冯宗礼绑定了。”方寸玩笑两句,摇摇头,他一点也不想剖析自己的人生以供别人评价。   赵言誉唱累了,开了罐啤酒。   唐夏和他碰了下,对方寸说:“言哥最近有个机会,调岗到别的城市。这个机会很不容易,他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往上走走,以后真就这样了。”   “调岗啊。”方寸把在点歌的赵言誉拽回来,让他先吃点东西。   赵言誉在方寸身边坐下,拿了串肉串心不在焉地啃。   “你真打算调走,”方寸想了想,“简大公子那边?”   一串肉串让赵言誉吃累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就是很后悔,不应该在离婚后还跟他藕断丝连,弄得恋人不是恋人,床伴不是床伴。”   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中,赵言誉问方寸,“肯定不止我俩是这样吧,天生的冤家,只是身体契合,一旦更进一步,就会有数不清的鸡毛蒜皮来消耗感情。”   方寸回答不上来,赵言誉又和唐夏唱歌去了,老旧的情歌听着很俗,可是赵言誉唱的很动情,眼泪都快下来了。   酒喝到最后,大家都有点难过。唐夏和赵言誉倒在一块,方寸还醒着,眯着眼用小提琴拉二泉映月,一整个凄凄惨惨戚戚。   这一晚的醉酒给了方寸灵感,方寸找了个地方拉小提琴挣外快。   在一个挺高档挺有氛围的餐厅,上下两层,方寸穿着燕尾服坐在大厅的圆台上,对着琴谱拉《梁祝》。   唐夏过来凑热闹,准备记录他的小提琴首秀,顺便接他下班去喝酒。   拉琴拉到一半,经理走过来跟方寸沟通了一下,把音乐改成轻快明媚的《春天奏鸣曲》。   随后经理整理好衣服,站在门口等待。   他要等的客人很快就到了,冯宗礼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缎面长裙的女人。   他走进餐厅,听到小提琴,脚步顿了顿。   女伴问他怎么了,冯宗礼摇头,他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到了圆台上背对着他拉小提琴的方寸。   方寸没有看到冯宗礼,但是唐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冯宗礼原地站了片刻,他没有打扰方寸拉琴,在经理的提醒下,跟着女伴一起上楼了。   方寸今天是第一天,只兼职几个小时,他结束的时候,唐夏迫不及待地走到方寸面前。   “我见到冯宗礼了。”唐夏说。   方寸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唐夏把刚才的事分享给他,同情地说:“你今天输好多。”   “有吗?”方寸扭了扭自己的燕尾服,“我穿得挺好看的。”   “好看的服务员。”   方寸哼了一声,他收起小提琴,准备换衣服下班。同事过来给了方寸一摞钱,说这是有人给方寸的小费,邀请方寸再去表演一首曲子。   “如果这是冯宗礼给的,”唐夏说:“那你得多尴尬。”   “好伤自尊啊。”方寸也觉得,他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钱揣进了口袋里。   同事领着方寸到包厢门口,方寸敲了敲门,自己走进去。   包厢里坐着三个人,冯宗礼和他的女伴,以及季池。   这是个什么组合,方寸没看明白,他惊讶地看着季池,季池冲他眨眼睛,“我点的音乐。”   “好。”方寸拿出琴,还没开始演奏,季池就笑着说:“方寸,好久不见了。”   他明显不是让方寸来拉琴的,方寸想了想,把琴放下,“好久不见,你不是离开长洲了吗?”   季池冷笑两声,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向冯宗礼,冯宗礼神色平静,邀请方寸坐下。   方寸摇头,“我现在还在工作时间,不太方便。”   冯宗礼也不勉强,“听到小提琴声我就认出来是你了,你的琴没有生疏。”   方寸说:“我后来有时间也练一练,学都学了,荒废可惜了。”   冯宗礼很赞同,“现在就派上用场了,都是有用的。”   他的语气并不居高临下,平和地像是老朋友聊天,方寸并不反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方寸过了处处看不顺眼的阶段。   季池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方寸和冯宗礼身上打转,他不满方寸的注意力被冯宗礼夺走,对冯宗礼身边的女人说:“不是让我结婚吗,我就跟方寸结婚好了。”   冯宗礼身边的女人叫季清,季池的姐姐,也是季家现任的继承人。   面对季池不着调的要求,她没有贸然生气,只是很客气地问:“这位是?”   冯宗礼没说话,季池介绍说:“他叫方寸,冯宗礼的前夫,你之前在国外,没有见过他。”   季清看了眼冯宗礼,冯宗礼没有什么表情,季清就看向方寸:“所以你跟我弟弟恋爱谈了多久了,感情很好吗?”   “还没开始谈,”季池说:“不过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追求他。”   季清对着季池笑,笑得有些不耐烦,“季池,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我认真的,”季池说:“他可是把冯宗礼的前夫,你难道不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季池挑眉,看向冯宗礼,“还是说,冯总介意。”   方寸站在旁边,面无表情,明明他是话题中的主角,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意愿。   冯宗礼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碰出一声脆响,整个包厢安静了下来。   “我确实介意。”冯宗礼说。   季清和季池脸上都有些惊讶。   冯宗礼看向季池,“我跟方寸的事情你差不多都了解,也知道当时离婚闹得并不好看。方寸既然没有因为我得到什么好处,就不应该因为我遭受今天的戏弄和羞辱。”   “季池,你该向他道歉。”   季池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季清就已经拽着他站起来,向方寸道歉。   方寸摆摆手,不想再看这出闹剧,“我可以走了吧。”   季清推了一把季池,季池走过去给方寸开门,季清再次礼貌地说:“很抱歉。”   方寸从包厢里出来,唐夏还没走,等着方寸转播第一手情报。   方寸换了衣服,把包厢里的事情简单地说了。   唐夏笑着说:“你前夫维护你诶。”   “不应该吗,人家明显是针对他的呀。”方寸想了想,“但我确实觉得,冯宗礼应该是放下了,季池那样挑衅,他也没生气,话说得多体面。”   “好吧,”唐夏有些失望,“又少了个乐子看。”   方寸骂了他一句,拎着东西跟唐夏一块出门。   在餐厅门口,季池竟然还没走,他挡在方寸面前,上下打量着唐夏,“这位是?”   “我朋友。”方寸让唐夏先走,问季池:“你还有事吗?”   “不是男朋友就行,”季池说:“我打算追求你,反正你现在也是自由身了。跟冯宗礼不好玩的话,不如跟我试试?”   方寸深吸口气,耐心彻底告罄,他想了想,从大厅沙发前的桌子上取了杯酒。   “请你喝杯酒吧。”方寸说,他抬手,红酒泼了季池一身。   季池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想泼我来着?可惜被冯宗礼拦住了,他真是我们之间的拦路虎。”   方寸结结实实愣住了,他费解地看着季池,“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冯宗礼不就是这样吗?”季池擦了下眼睛边的红酒,“也许这是一种新的流行。”   他看着方寸,“我是认真想要跟你结婚的,冯宗礼说,没有老婆的男人是不幸的男人,离婚的男人就是加倍的不幸,我可不能做人生不幸的男人。”   方寸难以理解,“少听点冯宗礼的话吧,别什么都学。”   “谁让我姐姐总说冯宗礼这样的人才是我们这些富二代的榜样呢。”季池说:“我认真观察过你们,也跟他请教过了,绝对不会重蹈他的覆辙。方寸,跟我试试?”   方寸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池。   楼上忽然传来一点声响,方寸抬头看去,冯宗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二楼栏杆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方寸下意识后退一步,好像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清白,反应过来后方寸才发觉,根本没这个必要。   他心里升起一点底气,径自推开季池,“有病就去治。”   冯宗礼:是的,就像我一样。 第46章   自从方寸开始在餐厅兼职之后,冯宗礼就经常过来。他常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边,方寸看不到他,但他能看到方寸。   傍晚的时候晚霞漫天,太阳的光芒收缩起来,变成一个发着光的橙红色圆球,玻璃窗边映出一片漂亮的橙红。   冯宗礼坐在椅子里,听方寸拉琴。他以前就听方寸拉琴,习惯里不太流畅的地方已经变得很自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没有放弃小提琴,这让冯宗礼很意外。   安娜夫人曾经问过冯宗礼,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觉得你需要一个太太,一个拿得出手的装饰品,或绝对服从、可以满足你掌控欲的人。条件虽然多,但应该也不难找。”   “即便你想要一个灵活百变,想要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变成什么样子的、最出色的演员,也多的是选择。”   “方寸显然不是适合你的人。”安娜夫人说。   冯宗礼看着方寸的背影,看他微微起伏的蝴蝶骨,他心里的欲望逐渐明晰。   我就想要他,只想要他。   方寸穿着纯白色的西装,颜色柔和地流淌下来,变成冯宗礼手中的白玫瑰。他轻轻抚摸柔软的花瓣,克制着碾碎的欲望,将花放下。   想想方寸喜欢什么,冯宗礼闭了闭眼,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方寸的小提琴表演还没结束,冯宗礼就起身先走了。他真的践行了当初的承诺,把对方寸的打扰降到了最低。   方寸兼职的时间一般在下午和晚上,但由于每天早上都要遛狗,方寸也不经常睡懒觉。   他这天早上刚遛完狗回来,手机上就弹出一溜儿的未接来电,有猎头的,有面试公司的,还有贺谨的电话。   方寸在卫生间洗了洗手,还没挨个回过去,贺谨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方寸?”   “稀客,”方寸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手机,“找我有事吗,不是真的要约我喝酒吧。”   贺谨被呛了一下,也不生气,声音和和气气的,“如果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我们当面聊更好。”   “不了,”方寸说:“就电话里说吧。”   贺谨问:“最近在忙什么?”   “失业了还能忙什么,”方寸说:“享受生活呗。”   “是这样的,”贺谨斟酌了一下,“你这段时间不在公司,公司确实也意识到了你的重要性,同意你辞职是我的决策失误,我应该向你道歉。”   “我这边随时欢迎你回来上班,这段时间就当给你放了个长假,你觉得怎么样?”   方寸挑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是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关于我的传言了。”   贺谨笑了笑,并不觉得尴尬,“是我想错了,方寸,你这么优秀,即使是离婚,也能处理的很好的。”   方寸哼笑一声,意味不明,“那姓夏的呢,他还跟我在一个组吗?”   “当然不,”贺谨说:“没有真才实学,到哪儿也待不下去的。”   方寸笑起来,“我拒绝。”   贺谨顿了顿,“是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是我觉得没意思了,”方寸说:“夏董事比我有势力,所以你放弃我,冯宗礼比夏董事厉害,所以你放弃了夏少爷。老大,你明不明白,我不喜欢这种游戏规则。”   贺谨那边沉默了很久,他笑了下,笑声里透露着傲慢,“方寸,你太天真了,你觉得现实是你书本里写的五讲四美吗?”   方寸听着贺谨的奚落,神态平静。   天真,冯宗礼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天真。   方寸有些感叹,“这话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冯宗礼都说服不了我。   “我改变不了你们,那我就不陪你们玩了,这没问题吧。”方寸说。   贺谨沉默很久,对方寸的冥顽不灵很无奈,碍于方寸跟冯宗礼的关系,最后贺谨只是说,“我这里永远为你留着一个岗位。”   这天下午,方寸去餐厅兼职。冯宗礼仍然坐在窗边的位置,但他直到方寸下班都没有走,应该是有话和方寸说。   拉完琴,方寸换好衣服,自觉走到冯宗礼面前。   他穿着浅色卫衣和黑色长裤,头发蓬松,比他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更加年轻有活力。   冯宗礼邀请他坐下,把菜单递给他。   方寸在这里工作这么久,当然知道哪道菜好吃,他也没客气,点了慢烤牛肋排和香脆蟹肉饼,加了一份沙拉。   他把菜单放在旁边,冯宗礼没有点自己要吃的,只是加了一道酸橙派做餐后甜点。   “你不吃吗?”方寸问他。   冯宗礼摇摇头,姿态优雅闲适,只是看着方寸。   方寸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东西。   等到方寸吃得差不多了,冯宗礼开口:“这边的兼职还剩多久?”   方寸想了想,“经理对我还挺满意的,应该还能再做一阵子吧。”   冯宗礼微微皱眉,“你工作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   提起这个,方寸明白了冯宗礼今天找他谈话的原因,“解决了,贺谨给我打过电话了,也陆续有一些公司发来面试。不过……”   冯宗礼思索了一下,“不是我直接授意的,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寸飞快否认,他抬头看了冯宗礼一眼,又低下头,气氛有一些尴尬。   这个话题太容易引起一些旧日争论,方寸只能简单地说:“我想换行业了,还在考虑。”   冯宗礼倒是神色自若,还算认真地给出自己的意见,“如果想要做出一些成就,最好还是在一个行业里深耕下去。”   “我知道,”方寸抿了口甜点,“但我现在对想做出点什么扬眉吐气这种事,没那么大的执念了,我想做点我自己愿意做的事。”   “那也很好,”冯宗礼说:“你年轻,你有很多选择。”   冯宗礼说完,不再开口,眉眼微微垂着,似乎有些心事。   从重逢到现在,方寸见到的冯宗礼总是这样,笑的时候少,笑起来也很克制,总是转瞬即逝。   方寸希望他的心事不要是因为自己。   他把头埋下来,专注着吃甜点,不敢再看。   过一阵天气渐渐热起来,唐夏在群里呼吁出去旅游,趁着天还不算太热,不然到了三伏天,哪哪都待不住。   方寸积极响应,他看中了一个农家乐,在长洲附近的山里,地方不远,来回方便,重要的是还可以带上花钱和赚钱。   赵言誉没时间,唐夏可以跟方寸一块去。   山峰起起伏伏,一眼望去是浓淡不一的绿。偶尔长了几棵花树,又在一片绿色里加了一层薄薄的红。   盘山公路修的很好,太阳不大,山风清爽。方寸带着猫狗先去,赚钱有点晕车,待在猫窝里懒得动弹,花钱从车窗缝里使劲露出一个狗头,风吹得它眼睛都眯起来了。   跟着导航走完公路,接着是一段不太宽敞的水泥路,越走这条路越细,前后都是绿树,方寸都怀疑是走错路了。   这条小道尽头,一下子豁然开朗,白墙黑瓦垒砌的门口,牌匾上写着休闲山庄。   方寸停好车,背着猫包拎着狗下车。山庄很大,进来是一片绿草地,有放养的鸡鸭鹅,兔子,乌龟各种小动物。   方寸往里走,绿树浓郁的地方,倚着山势建了几座高高低低的建筑,那就是可以入住的地方。   方寸和唐夏一块订了一个二层小院,小院里种了很多竹子,有专门给小狗住的草棚小屋。墙边有一个月亮门,月亮门通着另一个有着流水山景的院子。   似乎这两个院子是同一栋建筑,被一道月亮门隔开了。   老板带着方寸上楼,给方寸介绍农家乐里的设施,鱼塘虾塘菜园子都有,可以垂钓也可以摸虾。这里有餐厅,可以订饭,每个小院也有厨房,可以买食材自己做。   后山是老板包下来的,可以去采蘑菇挖笋子,山上有果树,果子随便采,但是不保甜。   其他的山都是私人承包的,不能随便去。老板告诉方寸,附近还有个玫瑰园,但是快被收购了,属于限定景观,让方寸抓紧时间去打卡。   老板给方寸留下联系电话就走了,方寸把院门关上,让猫狗都出来撒欢,他上楼推开窗,窗户对着苍翠的山,清新凉爽的空气让人通体舒畅。   方寸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方寸吓了一跳,他摸出手机看,才下午三点多。   要变天了,一推开窗就是呼啸的分,云压得低低的,方寸已经看不见远处山的山头。   他给唐夏打电话,“你怎么还没到啊,估计要下大雨了。”   唐夏那边是装修的叮叮咣咣的声音,“别提了,地砖又给我发错了,我正跟他们掰扯呢。”   他那边忙得不行,方寸也没法计较唐夏把他鸽了的事。   楼下传来小猫的叫声,方寸下了楼,在草棚屋前面的台阶上坐着,怀里抱着赚钱,揉揉猫头。   风很大,把竹树刮得低低的,月亮门那里的栅栏一下子被刮开,撞在墙上,碎了半截。   方寸吓了一跳,这不会要他赔吧。   他走过去把门扶起来,抬眼却看见有人从隔壁屋子里走出来。   风把一切都压得低低的,斜斜的,昏暗的背景里,他立在那里,气质能盖过令人不安的风雨天。   方寸看着他,忽然有一种身在梦中的飘忽感。   他在打电话,挂掉电话之后,若有所觉地回头看。   “方寸?”冯宗礼有些惊讶。   他走到月亮门边,花钱蹭的一下窜了过来,蹭着他的腿。   冯宗礼揉了揉花钱的狗头,“过来玩的?”   方寸点头,他看到项助理也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冯宗礼身边,“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是来考察玫瑰园的,比方寸早一天到,忙完工作之后就要走了。   冯宗礼把方寸手里的栅栏门拿下来靠在一边,对方寸说:“我有事要先走了,你玩得开心。”   方寸点点头,跟项助理也打了个招呼。他们走之后,花钱明显激动起来,方寸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栓回屋里。   大雨噗哒噗哒落下来,庭院空地上泛起大水泡,眼前一片花白。   方寸搬了个藤椅坐在门口,撑着头,漫无目的的想,这一节像书生兰若寺遇聂小倩。 第47章   雨越下越大,潮气和凉气迎面扑来,让方寸打了个哆嗦。   他把门窗都关上了,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雨水敲打树叶和窗瓦的声音,窗玻璃萦绕起雾气,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方寸煮了热乎乎的泡面,端着小锅到客厅,盘坐在地毯上,随便找了部电影看。   风雨声大得吓人,猫狗都被这么大的声音吓住了,窝在方寸周围,不怎么动弹。   饭吃完,方寸正收拾厨房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停电了。   方寸翻出手机打老板的电话,没有打通,他找了把伞出门,刚走出院子就看见老板带着很多人,穿着雨衣拎着手电筒往外跑。   方寸叫住老板,问怎么回事。   老板回答说下大雨,山体滑坡砸了一段公路,大家赶着去帮忙。   方寸心里咯噔一下,“砸到人了吗?”   “不清楚具体情况,”老板说:“但是有很多人被堵在了路上。”   方寸回去关上门,把猫狗都关好,出来穿上雨衣,跟着一块去。   路上他给冯宗礼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他不死心,又给项助理打电话,也是一样的情况。   大雨打的人睁不开眼,隔着老远就看见路上堵了很多车。出来玩很多都带着老人和小孩,身体没有成年人好,也容易受惊吓,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方寸跟着老板一行人给他们分发雨衣,热水和食物,搬走路边刮倒的树和滚落的石头,疏散堵的走不动的车辆,让他们去山庄里过夜。   再往前的一段,车辆歪七扭八,都是因为突发情况造成的大大小小的追尾车祸,很严重的没有,基本都是车辆剐蹭。   这期间,方寸一直在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忍不住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越靠近事故发生地越危险,前面就是事故地了,大雨还没停,说不定会有二次塌方。”   方寸捏着手机,他脸上一道道的水痕,雨水连成股往下掉,“我去看看,我朋友可能在前面。”   那个人明白了方寸着急的原因,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现在还不能去,真的危险。”   方寸看到了他眼里的同情,他机械地摇摇头,“不是,我朋友应该不是……他可能、是堵路上了。”   “前面基本都是空车了,能下来的人早都下来了。”他劝说方寸,想让方寸回去。   方寸抹了一把脸,拿着手电筒的手冰凉到失去知觉,他还是想往前走,路人拦着他。   争执之间,方寸听到有人喊他。   方寸转过头,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路上的人来来去去,匆忙杂乱,手电筒的强光划过,照见他苍白的脸色。   冯宗礼叫他,“方寸,我在这里。”   方寸张着嘴,好半晌才能发出声音。   他走过去,冯宗礼浑身湿透,额头有些擦伤,西装裤上满是泥泞。他身边的项助理比他的状态还要差,一条腿蜷曲着不能着地,全靠冯宗礼搀扶着。   “怎么回事?”方寸问。   “车祸,可能骨折了。”冯宗礼说。   方寸冲老板那边喊,来了几个人扶着项助理到旁边做简易包扎。   雨水打在冯宗礼的脸上,蜿蜒着流下来,他的脸色因为低温而显得苍白,眼睛却漆黑,清晰地只要一眼就印在了方寸脑海里。   “你没事吧。”方寸问,他递给冯宗礼一件雨衣,这么大的雨里,方寸穿着雨衣也已经浑身湿透,聊胜于无而已。   冯宗礼接过雨衣,也握住了方寸冰凉的手。   “你在雨里站多久了,手都凉透了。”   方寸摇摇头,轻轻挣开他,“人没事就好。”   方寸和冯宗礼跟随大部队返回山庄,项助理的腿已经包扎好了,两个人用担架抬着他,方寸和冯宗礼撑着伞站在两边。   据项助理说,今天晚上的情况简直是千钧一发,山体滑坡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差一点就被他们撞上。   本来他们按照原定计划下山回城,半路上冯宗礼忽然改了主意,要回来。   项助理就掉头往回走,刚调过来头,后面的车子瞬间被泥浆淹没,他们也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撞上了前车。   项助理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幸好掉头了。”   他没说出来的是,感谢恋爱脑救我一命,以后再也不骂老板恋爱脑了。   山庄里水电都已经恢复了,避雨的人多了很多,伤员集中待在一栋楼里。方寸定的院子不得不把空余的地方都分出去,剩下一间卧室,他和冯宗礼两个人住。   回到室内,坚固的建筑里,有水有电,人们的情绪有所缓解。   楼上房间里,花钱和赚钱窝在一起,猫咪躺在德牧身上,德牧的目光保持警惕。   方寸和冯宗礼一块上楼,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快被体温暖干了,又潮又冷地紧贴着皮肤。   冯宗礼坐在窗户边草编的蒲团上,还有闲心向花钱伸手。   花钱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在冯宗礼脚边卧下。   方寸拿着医药箱回来,看了眼正和花钱玩闹的冯宗礼,没说什么,给他处理额头上的伤。   医药箱等会儿要拿到楼下给别人用,方寸开口:“你——”   “你先去洗澡。”冯宗礼打断他,替他安排了接下来的事。   方寸抱着衣服进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只有花钱和赚钱。   他擦着头发走出门,站在楼梯口往下看,楼下的人各自安排准备休息,雨小了很多,这是事情变好的信号。   冯宗礼烧了热水,分给每一个人之后又烧了一壶,与其他劫后余生或惶恐不安的人相比,他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冷淡平静。   医药箱里有常备的各种药品,冯宗礼从里面找到了感冒颗粒,他冲了一包端给方寸。   方寸对这种甜不甜苦不苦的药敬谢不敏,嗓子眼细得咽不下去,难受得直皱眉。   冯宗礼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喝完药,递来一杯漱口的温水。   喝了药,方寸坐在床上,身上的衣物是干爽的,手里捧着一杯暖手用的热水。身体温暖了之后,困意上来,方寸这才意识到冯宗礼还什么都没收拾。   “你快去洗澡吧,我怕一会儿热水没有了。”   冯宗礼没有动,他借方寸的手机打了电话,联系他总裁办的其他人,交代了几件事情。   玫瑰园的收购要继续进行,项助理负责的那部分内容交接给其他人,直接向冯宗礼汇报。等路边清出来之后,安排项助理入院治疗,再来处理一下冯宗礼的车,给他带衣物和新的手机。   最后,冯宗礼还提了一句想对今天山体滑坡的事故进行捐助,让人通知一下他旗下的慈善基金。   他把事情井井有条地处理完,方寸心里只有感叹,怪不得他能挣到钱呢。   冯宗礼去洗澡了,赚钱跳到了床上,方寸揉揉它的脑袋,把它放在了床头书柜上。   冯宗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房间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方寸坐在床头,昏昏欲睡,另一边床头放了一杯感冒颗粒和一杯水。一张大床睡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有泾渭分明的余地。   冯宗礼没有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他在方寸这边坐下,安静地看着他。   方寸瞌睡了一会儿,睁开困倦的双眼,“你洗好了?你也喝一袋感冒颗粒预防一下吧,淋了……”   “方寸,”冯宗礼忽然说:“你给我打了十七个电话。”   方寸忽然清醒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再看冯宗礼的时候,方寸一瞬间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冯宗礼探身向前,在方寸的额头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他的气息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靠近方寸的时候,方寸甚至生不出躲避的想法。   这个吻的眷恋意味尤其地重,方寸垂着眼睛,眼睫颤颤。   这一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再交谈,冯宗礼睡在方寸身边,方寸背对着他,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同一床被子,直到两个人的温度同频。   外面还在刮风,猫咪盘在两个人头顶,德牧卧在床边。   一间小小的屋子,把该装下的都装下了。   生物钟有点乱,今天更新少一点。 第48章   雨停之后救援正式开始,公路很快就清出来了。这场山体崩塌有受伤的人,但是没有失踪或死亡的人,大家该下山的下山,该送医院的送医院,水电网络都恢复了,休闲山庄重新变得安静祥和。   唐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方寸正在收拾客厅。他跟唐夏说昨天晚上不知道多惊险,他还参与了救援,跟着一块救人了呢。   唐夏夸了他两句,催促他早点回来,“出去玩还能碰见这样的事,还是在家里待着安全。”   方寸不想回,“我的休假才刚刚开始啊,而且农家乐里很安全。”   唐夏有些犹豫,“但我这边现在走不开,我给言哥打电话让他去陪你吧。”   “我不用人陪,”方寸说:“我一个人也能找到乐子。”   冯宗礼擦着头发从楼上下来,在一楼窗边的矮榻上坐下来,打开电脑准备会议。   他也没有走,要留下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唐夏那边还在说着什么,方寸转过身体背对着冯宗礼,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昨天晚上他鬼使神差没有推开冯宗礼的那一个吻,在今天变成了方寸手里的烫手山芋。   他不想跟冯宗礼有任何超过陌生人及普通朋友的关系,可是这个吻像是新时代结婚证,一下子又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暧昧不清。   他忧心忡忡地问DeepSeek,有没有哪个国家的礼仪是亲吻额头。   DeepSeek给出的结论是没有国家规定普通朋友见面要亲吻额头,但是强调这是一种很深厚的情感纽带。   他又问可不可以亲吻前男友的额头,DeepSeek开始分析,第一句话就是分析用户对前男友余情未了。   “咦,”方寸说:“造谣!”   冯宗礼余光一直注意着方寸,方寸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手指缩在袖子里,摆弄他的手机。   宽大的衣服显得整个人小小一只,背对着冯宗礼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冯宗礼听着耳机里专业的汇报,有些分神。   方寸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些生气,他把手机撂下,给花钱套上绳子带它出去遛狗。   沿着石板小路一直走,可以走到后山。后山下面分了好几块地方,水塘背靠着树林,可以垂钓,菜地那一块开阔一些,周围没有挡着太阳的树,地里整整齐齐的种着各种瓜果蔬菜。   菜地边还放着竹编的篮子,方便大家采摘。   方寸把花钱放到菜地旁边,交待它不要踩坏了菜,花钱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没有跳进菜地,在旁边疯狂刨土。   方寸提着篮子小心地走在地垄上,摘了几个黄瓜和番茄。青菜地里有人用小铲子,一铲子下去,脆生生的生菜被砍下来,根还能留着。   方寸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拿着小铲子的男生很爽快地把铲子借给方寸用。   他看起来很年轻,说是跟同学们一块过来玩的,标准的青春男大。   看方寸铲子用的不太熟练,他自告奋勇帮方寸摘了几颗生菜,还把自己篮子里的桑葚给了方寸。   “桑葚树在那边,”男生给他指了指,“很高的,我们几个人找老板借的梯子摘的。”   方寸尝了一个桑葚,汁水把他的嘴巴都染上了一点深红。   男生看得入迷,不自觉伸出手想要给他擦一擦,方寸躲了一下,“干嘛?”   男生如梦初醒,脸一下子红透了,手足无措地说,“不好意思。”   他跟方寸打了个招呼就跑走了,方寸不明所以,他站起来,转身撞上冯宗礼。   硬邦邦的胸肌磕得方寸下巴疼,他扶着冯宗礼的腰,衣服下是触感分明的肌肉,方寸胡乱摸了两下,赶紧站直身体,“是你啊。”   冯宗礼垂下眼睛看着方寸,伸出手抹掉了方寸嘴边的桑葚汁。   “桑葚?”   方寸点点头,他越过冯宗礼,看见那个男大学生回到自己朋友身边,他的朋友们都在笑他。   冯宗礼把方寸的脸扭回来,“意大利原版的睡美人中,公主就是被桑树枝扎破了手指,鲜血涌出与桑葚汁相似,此后公主就陷入了沉睡。”   “至今桑树在一些画作里仍然与诅咒、匕首相关联,”冯宗礼看着他,意有所指,“危险信号。”   “人家小男生的羞涩好感在你嘴里就变成恐怖故事了,”方寸看他一眼,“现在知道你跟青春男大的区别了吧。”   冯宗礼倒吸一口气,“啧。”   方寸赶紧把菜篮子塞给他,不敢再刺激他,“多摘点菜,不然中午没得吃。”   冯宗礼接过菜篮子,真的闭上了嘴巴,“摘这个?”   方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吧,多来点。”   冯宗礼弯下腰去摘毛豆,动作一点也不笨拙。   他没有再提青春萌动的男大学生,也从始至终没有提昨天晚上那个作弊的吻,这样善解人意,方寸一时都有点不适应。   冯宗礼直起身子,看发呆的方寸,“怎么了?”   方寸追上他,“看吧,摘菜是不是挺好玩的?多感受一下农耕经济带给人的满足和幸福吧。”   “少爷,你也是城市里长大的。”冯宗礼哼笑,“我至少还去过各种山区考察项目,你估计连水稻地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吧。”   “那怎么了,虽然我是城市长大的,但是我的贫穷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方寸说:“再看你,虽然你去地里的经历比我丰富,但是你资本家的气质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方寸沿着地垄歪歪扭扭的往前走,在地上踩出一条直线,冯宗礼站在身后看着他,看他跳了一下落地,站在地头冲他招手。   冯宗礼情不自禁就往他身边去,他想,只要方寸向他招手,他就总会往他身边去。   山里到中午阳光好,但是一点也不热。方寸把前后的窗户都推开,风灌进来,满屋子都很凉爽。   方寸准备去做饭了,冯宗礼给他洗菜,对此表示怀疑,“你真的会做饭?”   “那当然,”方寸把个西红柿抛来抛去,“我这次做的饭,绝对不会咸到你。”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冯宗礼没有想到方寸还愿意提以前的事,方寸则有些不自在,怕冯宗礼旧事重提。   “你去洗几个黄瓜喂花钱吧。”方寸背对着他,把他支走。   冯宗礼照他说的做,去客厅叫花钱。   农家乐的房子布置的都很有野趣,窗户是用木头抵着推开的,窗边的两个花瓶里放得是芦苇棒,地上铺的亚麻地垫,橘猫在上面摊开肚皮,滚来滚去。   方寸在厨房里喊,黄瓜要削皮切成小块再喂给花钱。   冯宗礼拿起一根新鲜的黄瓜,敲敲花钱的脑袋,“你爸爸对你还挺上心的呢。”   他坐在沙发上,浅灰色的休闲装与这个背景融合的正好,他以前这样坐着,手里多半拿着平板或者文件,他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慢条斯理和沉稳从容,但居然是用在处理一根黄瓜。   这个场景实在是很奇妙,方寸想,怪不得人都喜欢端茶倒水的皇帝呢。   他把饭菜做好的时候,冯宗礼和花钱都在院里。   方寸冲着外面喊:“不要把花钱放出去,他会去辇人家的鸡。”   冯宗礼不以为意,“多花点钱的事。”   冯宗礼不是一个需要宠物陪伴的人,相比于小狗带给主人的慰藉,冯宗礼更觉得是他要花时间去陪小狗。   但是在这里,他对他的狗子忽然产生了浓厚的父子之情,看它遛鸡辇鸭也觉得活泼,狗拿耗子也觉得可爱。   方寸站在门口,一脸无语地看,“你这句话太不符合正向价值观了,你可能要被开盒。”   冯宗礼把狗子带回来,洗了手去端方寸做好的饭。   方寸炒了三个菜,他在做饭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要把自己的毕生功力都拿出来一鸣惊人,但同时又不能在招待前夫的时候显得过于隆重。   这是个技术活,最后他做了一个番茄炒蛋,一个毛豆炒牛肉,以及一碗虾仁三鲜汤。   两个人落座,冯宗礼盛了饭给方寸,说:“你吃得还是那么少吗?”   看来他一点也没觉得隆重,只挑剔没有绿色蔬菜,营养不够均衡。   方寸心里暗骂,资本家。   吃完饭,冯宗礼去洗碗,方寸在客厅地毯上陪猫咪玩,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方寸趴在沙发垫子上,手里的逗猫棒被猫咪扑的晃来晃去。   冯宗礼洗了碗端着水果出来,看方寸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困得睁不开眼了,他靠近方寸,手背蹭了蹭方寸的脸颊。   方寸睁开眼,冯宗礼温声说:“你困了就去楼上睡午觉。”   方寸睁了睁困倦的眼,爬起来往楼上走。   “你呢?”方寸问。   “我开个会,一会儿上去。”   方寸点点头,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歧义,“隔壁的卧室不是收拾出来了吗?”   冯宗礼顿了顿,说:“对,我说我一会儿上去,去隔壁卧室休息。”   方寸站住脚,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思来想去,把原因归结于和冯宗礼的相处太过自然。   简直像过日子一样,方寸想,人怎么能跟前夫一块过日子呢,真是道德败坏。   他想了想,转过身跟冯宗礼强调他们只是吃饭搭子,“这一顿饭是我做的,下一顿饭就该你了。”   吃饭搭子,冯宗礼琢磨这个词,他们昨晚还同床共枕了呢,虽然事出有因,但也可以称之为睡觉搭子了。   冯宗礼心里失笑,方寸打量他,“你会做饭吗?”   冯宗礼摇头,方寸舒心了,“看来我们这对吃饭搭子做不久了。”   说完,他上楼去睡午觉。   午觉睡醒已经三点多了,冯宗礼不在院里,方寸也没问他去哪儿了,翻出来自己的钓鱼工具去水塘边钓鱼。   方寸在水塘消磨了一下午,天昏黑的时候才往回走。   小院里晚上布满了彩灯,门口屋檐下的大灯很亮,可以照亮一整个小院。还没进门,方寸就闻到一股炭火的味道。   方寸推开门进去,小院空地上摆起了桌子,支起了烧烤架,桌上放着火锅,食材应有尽有。   冯宗礼发动了钞能力,晚上给方寸弄了烧烤。   “作弊吧!这是作弊啊!”方寸站在烧烤边流口水。   他飞快冲进屋子里,换了身衣服洗了手,出来吃露天烧烤。   火锅沸腾着,方寸把食材放往里下,他刚把酱料调好,冯宗礼的烧烤也好了,一大把签子摆在他面前。   方寸拿着肉串,嘴里含糊地说:“你会烧烤?”   冯宗礼说:“学过一点。”   方寸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烧烤?”   冯宗礼把围裙解下来放在旁边,开了瓶啤酒,“可能跟做饭的人吃不下去饭是一个道理吧,太多油烟,腻味了。”   方寸拿着烧烤签子不亦乐乎,“那正好,你会做,我爱吃——”   方寸还没说完,紧急刹车。   冯宗礼坐在矮椅子里,交叠着双腿,一只手拎着啤酒罐,含笑问他:“怎么叫正好?” 第49章   方寸这几天起得都晚,冯宗礼即使在休假也保持着他健康的作息,他接替了方寸早起遛狗的工作,方寸得以放个假,睡几天懒觉。   一大清早,方寸蹲在台阶上刷牙。   小院里竹子唰唰作响,小猫窝在两根木棍支起的栏杆上,风吹过来凉凉的,方寸刷完牙,还蹲在那里,不想动。   冯宗礼带着花钱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方寸和赚钱隔院相望,都在发呆。   “这是干嘛呢。”冯宗礼问。   方寸看冯宗礼,他今天穿了件丝质的衬衫,衬衫下摆掖进裤子里,一双长腿可以毫不费力地一次迈两个台阶。   趁着清晨的微风,他这一身清清爽爽的,看起来很年轻。   方寸看了他两眼,很快收回目光。由于昨晚的问题他没有给出一个答案,现在他多看冯宗礼两眼,都有点居心不良的意思。   真是的,方寸想,看看怎么了,看看也要负责吗?   冯宗礼把花钱在院里放开,路过方寸的时候喊他一声,“吃早饭了。”   客厅右边的明间是餐厅,但是冯宗礼经常在那里工作,把那当书房用。   方寸洗完脸进去的时候,冯宗礼已经把早饭摆了出来,农家乐的早饭都很简单,玉米,红薯,茶叶蛋都是现成的,各种酱菜应有尽有,还有一碟很漂亮的花糕。   冯宗礼冲了两杯咖啡,加了牛奶的递给方寸。   方寸把窗户推开,微风立刻涌进了室内,他懒洋洋地眯着眼,看窗户上的纱幔飘飘荡荡,   “要不我也开个农家乐吧,”方寸说:“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心情都会变好。”   冯宗礼剥了个茶叶蛋,放在方寸手边的小碟子里,“你的职业跨度可够大的。”   方寸看他一眼,说:“我们学哲学的,改行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   冯宗礼想了想,“玫瑰园你去过了没有?最近正在采摘,你要不要去看看?”   方寸知道他又想给自己出题,“好啊,去看看。”   冯宗礼打电话安排了一下,方寸吃过早饭去换了衣服,他穿的长袖长裤,还带了个圆圆的草帽,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保护起来。   冯宗礼端详他这幅样子,方寸说:“下地干活穿衣服不能只图好看,我知道的。”   冯宗礼点点头,两个人坐农家乐老板的摆渡车去玫瑰园。   玫瑰园很大,一眼看过去,简直漫山遍野,鲜红的玫瑰像是洒在翠绿的叶子之间,在里面工作的人们都似乎染上了玫瑰庄重的颜色。   方寸摘了一朵花,玫瑰已经完全绽开了,花瓣很娇嫩,边缘显出一种开尽了的黯淡。   “这种完全开花了的,应该没办法运到外面了吧。”方寸说,他记得花店里的鲜花都是打骨朵的。   冯宗礼点头,“这片玫瑰园要重新规划,今年的这些花已经算到损耗里了,直接卖鲜花或者做加工品都无所谓,不耽误之后的计划最重要。”   方寸点点头,冯宗礼让人给了他一套剪玫瑰的工具,“小心不要伤到手。”   方寸拿过工具跃跃欲试,他走进玫瑰海,回头看了眼冯宗礼,“你不来吗?”   冯宗礼抱着胳膊看他,“你什么时候见过资本家下地干活的。”   方寸立刻摆出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劳动最光荣,我鄙视你。”   方寸进玫瑰园摘花,比起其他人那样的无情的收割机器,他就跟来玩的一样,走走停停,挑漂亮的,饱满的花朵装进自己的背篓。   冯宗礼跟人谈事情,视线始终没离开方寸。等他这边忙完了,方寸背篓里的花也快装满了。   冯宗礼把他喊回来,“那边还有些不一样的玫瑰,要不要去看看。”   方寸跟着冯宗礼往大棚走去,大棚里的玫瑰品种更多,更加娇贵,颜色不是单一的红。   方寸走进其中一个玫瑰棚,这个玫瑰棚里的花是白色的,只有花瓣边缘有一点淡粉,看起来就像随意抓了把颜料洒在了花瓣上。   颜色虽然没有其他的玫瑰花鲜艳,但是很香,方寸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   他挺高兴,“这些花都是花苞,摘一些回去还能活几天。”   冯宗礼点头,“你去剪吧。”   方寸跟花钱一样被撒进了玫瑰棚里,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挑选花骨朵,渐渐地觉得温度上来了,身上一直出汗,呼吸不上来。   原本浓郁的玫瑰香气闻久了也闻不出来,没一会儿就被熏得头晕脑胀。   赶在方寸彻底完蛋之前,冯宗礼把人弄了出来。   太阳起来了,照着这一片无遮无拦的玫瑰园,方寸眼睛里都掉进了汗珠,他想伸手去揉,手上也是汗,还沾着泥,没一块干净地方。   冯宗礼拧了一瓶水,叫方寸仰起头给他冲眼睛。   “怎么样?”冯宗礼问他。   方寸眼都睁不开,连连摆手,“什么工作都比地里的工作来得轻松,我还是玩玩种田小游戏好了。”   冯宗礼就笑,给方寸冲完眼睛,他又捧起方寸的脸,喂他喝了点水。   太阳升到最高点,哪怕是山里都觉得热了,冯宗礼和方寸坐上摆渡车回农家乐。   一回到小院,方寸就跑上楼洗澡。   冯宗礼把花搬到客厅里,赚钱绕着背篓走了几圈,被花香熏走了。   他也上楼去洗澡,等他洗了澡从楼上下来,客厅的门窗都关了起来,房间里变得很昏暗。   方寸把窗帘拉上了,打开投影仪,一边看电影,一边整理花朵。   客厅里到处都是玫瑰花,每个能装上水的瓶子都被方寸装上水,放进修剪好的玫瑰花,不大的客厅立刻成为了一片花海。   方寸盘坐在花海中间,在调整最后一束花的高低。   他换上了睡衣,吸取了在玫瑰园的教训,睡衣穿的很宽松,长手长脚都露出来。没有见过太阳的皮肤雪白雪白的,从背后冯宗礼的位置,都能看到他大腿内侧的软肉。   冯宗礼的手微微摇晃了一下,才落到方寸肩上。   方寸回头,冯宗礼发现他的锁骨旁边被蚊子咬了个包,颜色深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方寸叫了他一声,冯宗礼回过神,把水杯递给他。   方寸喝了口水,水珠从他濡湿的嘴角滑落,掉在他光滑的腿上。   小院里很安静,大中午的,花钱都在睡觉,冯宗礼走到方寸身边坐下,方寸没注意,在看屏幕里红发碧眼的男演员。   屏幕黑下去的时候,房间里也黑了一下。方寸的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层布,冯宗礼用领带蒙上方寸的眼睛,捏着他的下巴含住他的双唇。   这是个绵绵的吻,冯宗礼纠缠着他,勾引着他,让他嘴巴里完全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方寸被他亲的手脚发麻,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冯宗礼越靠近方寸,越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气,他长了些肉,但是疏于锻炼,都是软绵绵的,摸一下手指都能陷进去。   电影里的桥段变得暧昧,冯宗礼完全没有心思在意,他的鼻子闻到的是甜腻的花香,摸到的是绵软的皮肉,他怀抱着方寸,简直像是抱着鲜花变成的妖精。   “你干什么!”方寸攒了点力气去推他,扭着脸要把蒙着眼睛的东西扯下来。   “你想看见我吗?”冯宗礼按着他的手,他的呼吸声很重,身体紧贴方寸,两个人之间只隔着夏季穿的薄薄的两层衣服。   方寸不动了,没去碰眼睛上的布,还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你想,”方寸喘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你猜呢。”   方寸看不见冯宗礼,冯宗礼能看见方寸,他看到方寸脸红了,皮肤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的粉,一直蔓延到衣服里面。   他扯了扯方寸的衣领,低下头,咬上方寸锁骨边的那一小块红肿。   方寸哆嗦了一下,被他含住的地方又疼又痒。   他忍不住去推他,看起来却像是抱着他的脑袋。   方寸的声音有些变调,他简直不敢想冯宗礼在做什么。   “我要、报警抓你。”方寸挤出来几个字。   冯宗礼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他抓着他的手,“那你要取证吗?”   电影播放完了,客厅里变得很安静。   方寸努力平复呼吸,瘫软着手脚,一动不想动。   冯宗礼把他蒙眼的领带解下来,刚刚恢复光明,方寸就一把把冯宗礼踹开。   冯宗礼被他踹倒了地上,手掌撑着地,看着他笑。   方寸使劲擦腿,原本发红的地方更明显。   冯宗礼的手抓上他搭在沙发边的脚踝,摩挲了两下,“不算违约行不行?”   方寸都快忘了这一茬了,他恨恨地又踹了冯宗礼一脚,“不算违约算什么!”   “算艳遇吧,”冯宗礼说:“我白给你啊。”   冯宗礼坐起来一点,他的衣服领口被扯得很开,方寸都能看到冯宗礼腹肌上被抓出来的痕迹。   这肯定跟我没关系,方寸爬起来,直接从沙发上翻过去,手忙脚乱地跑上楼了。   留下冯宗礼一个人,收拾乱七八糟的客厅。 第50章   方寸出门的时候,冯宗礼已经收拾完客厅,他把被推倒的花瓶重新扶起来,放在茶几上。花瓶里有几支花杂乱的掉在地上,因而这一瓶花比其他的看起来稀疏一些。   方寸下楼,贴着墙根走,警惕地跟冯宗礼保持距离。   冯宗礼在倒水,“出门?”   方寸背着钓鱼工具,他要出去钓鱼。   冯宗礼想了想,“多喝点水,我怕你脱水了。”   方寸立刻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瞪了冯宗礼一眼,跑出门。   他不能再看见冯宗礼了,再看他一眼,脑袋都要脏了。   方寸搬着马扎坐在水塘边,钓鱼的人不少,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杆甩出去,看着平静的水面。   他以前钓鱼的时候是很静得下心的,但是这会儿浮躁的不行,杆晃得比鱼还要快。   手机叮咚响了两声,是唐夏在群里发消息,让他们投票哪一种酒柜好看。   方寸投了一个,唐夏打过来语音电话,“还在度假吗?不会被拐卖了吧,好几天也不见你在群里冒泡。”   “我好着呢。”方寸无精打采。   “这听着可不像很好的样子,我就说你一个人没什么好玩吧。”唐夏说。   方寸想了想,谨慎地问唐夏,“你对艳遇有什么看法。”   “哇哦,”唐夏说:“艳遇的第一要义当然是安全。顺便问一下,长得帅吗,身材什么样?”   方寸想了想,“Top级别的,但是性格不行,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性格怎么样也不重要,”唐夏说:“脸好身材好就是赚到啦。”   方寸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嗯哼,”唐夏说:“说起这个,我可太有心得了!艳遇的精髓在哪里?限定。你知道限定的含金量吗,这就是你的度假限定。假期结束了,一拍两散,大家都不用负责任。”   不用负责任,这有点吸引到方寸,他不知道该拿冯宗礼怎么办,如果只当一个度假限定,那也不错。   “但是要注意,搞暧昧的时候不能太上头,不要太过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不然纠缠起来,你容易被做PPT。”   “还有这种事?”方寸说:“真是干什么都有风险。”   “放轻松,”唐夏劝他,“有看对眼的尽管去试试,之前你忙于证明自己,忙于跟你爸妈做切割,现在有时间了,是时候给自己一点奖励了。”   “反正你还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抽空谈个恋爱也不错。”   方寸被他说的心动,“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也只是个度假限定。”   “孺子可教,”唐夏夸奖,“对了,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他是什么,我认识吗?”   唐夏没有收到回复,方寸已经把电话挂了。   经过唐夏一席话的洗礼,方寸浑身轻松。   他把鱼竿收回来,仍然一无所获,不过方寸不气馁,他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碎碎念。   如果冯宗礼看到我什么都没钓上来,又要嘲笑我来喂鱼了。   方寸回去的路上,路过前院草坪,那边围了很多人,喊着什么艳遇,什么勾引,抓小三,道德败坏之类的。   方寸捕捉到关键词,心想,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开始,就要被做PPT了吗?   他挤进去,里面站着好几个年轻男人,从围观者的七嘴八舌中,方寸听明白,这好像是三个人互为小三的都市伦理狗血剧。   几个人都是热气方刚的年轻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拉拉扯扯的,有要动手的意思,农家乐老板插在中间,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开。   人群散了之后,没有热闹可看,方寸背着装备回了小院。   黄昏这一阵,简直是蚊子的天下,从水塘回到小院这一路,方寸胳膊上被咬了三个包。   冯宗礼本来在书房处理工作,看见方寸回来了,就关上电脑走出来,“我叫了点吃的,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方寸应了一声,把自己背着的背包放下。赚钱围着桶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它失望地走了。   冯宗礼看见方寸胳膊上被挠的红了一片,他皱起眉,“怎么回事?”   他带着方寸到院里水管边冲了冲,回到屋里去拿药膏。   院里的水是井水,冰冰凉,方寸冲了冲胳膊,把裤腿捋上去,冲了冲小腿。   一对脚丫子在冰凉的水里动来动去,方寸看见冯宗礼拿着药膏出来,“花露水擦擦就行了吧。”   “山里的蚊子比较毒。”冯宗礼说,他给方寸涂胳膊,原本红肿的地方立刻变得清凉。   方寸脖子下面还有红肿,冯宗礼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撑开他的衣领往里看。   方寸拍开他的手,“干什么?”   “你脖子上。”冯宗礼说。   方寸不动,脖子上不痒,不是蚊子咬出来的,那只能是冯宗礼的杰作了。   冯宗礼意味深长地挑眉,“还有别的地方吗?”   方寸腿上也有,不过他不让冯宗礼涂了,把药膏夺过来,自己撩开裤子涂。   细白的腿上不仅有蚊子包,还有新鲜的齿痕和指印。方寸费劲地掰着自己的大腿,冯宗礼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老板来送吃的,山里明明不热,老板却因为那出都市伦理狗血剧热出一身汗。   下雨的时候他能帮着救援,可见是个挺热心的人,再加上白天的事在前,他不想自己的农家乐因为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臭名远扬,所以决定排查所有可疑人员。   冯宗礼和方寸本来不在排查范围里,但是老板正撞上两个人涂药,这大晚上的,席天幕地搞这么暧昧。   老板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他问的挺委婉,说房间里放的有计生用品,但是是格外收费的,问方寸和冯宗礼需不需要。   房间里原来有两盒,其中一盒拆开了,扔在茶几下面。   方寸有点尴尬,“猫叼出来玩,撕烂了。”   老板的目光在方寸和冯宗礼身上打转,“你俩啥关系,不道德的关系不提倡啊。”   方寸绞尽脑汁,艳遇的体面说法是什么来着?   冯宗礼说,“我在追求他。”   方寸微愣,老板也愣了一下,“哦哦,你们俩是这样,你看这事闹得。”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对冯宗礼说:“明天晚上有个篝火晚会,记得来,气氛好,最适合告白了。”   老板走之后,小院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冯宗礼指了指方寸露出来的白腿,“你不把裤子放下来,蚊子一会儿还要咬你。”   方寸把裤腿放下来,“你干嘛说你在追我,明明是我追的你,我费了好大力气的。”   冯宗礼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在夜色里轻轻的,“所以现在换过来,该我追你了啊。”   篝火晚会放在农家乐的草坪上,围着木台前面放了很多桌子和椅子,木台上围着纱幔挂着木质灯,一会儿要有节目演出。   玫瑰园的鲜花一部分拿来给篝火晚会做了装饰,鲜花缠绕着彩灯,夜晚降临的时候彻底成了一片花海。   冯宗礼和方寸来的时候,木台上有人在唱歌,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在闲聊和热场。   冯宗礼在这种场合是很漠然的,人人都看得出他不好相处,神情倦怠懒散,人群的热烈和玫瑰的鲜艳一点也侵染不了他。   方寸挺开心,他很容易被氛围感染。   猫猫狗狗都被带出来放风,方寸脖子上挂着拍立得,给自己和花钱赚钱拍照,拍到冯宗礼,冯宗礼也会给面子的看过来一眼。   相片出来了,方寸把相片放在手里盖了一会儿,走回冯宗礼身边。   一张照片背景全都模糊,只有人脸清晰,方寸的脸占一半,冯宗礼在他后面几步,坐在椅子里,抬眼看过来,脸上带着轻淡的笑。   冯宗礼挺喜欢这张相片,方寸大方的送给了他。   有人过来跟方寸借拍立得,“hello,你还记得我吗?”   这人方寸记得,当时在暴雨里阻拦方寸继续往前走的人。   “我叫大宁。”男人挺热情,女朋友陪着他,两个人很登对。   方寸把拍立得借给他,他给他女朋友拍了两张照片,技术应该还不错,因为女孩很快眉开眼笑了。   他们带着两杯饮料把拍立得还回来,方寸顺便邀请他们坐下来聊天。   “你们是一块的?”女孩看了看没什么情绪的冯宗礼。   方寸说:“我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吧。”大宁打趣他,方寸不顾危险也要去找冯宗礼,肯定对他有意思。   方寸不知道怎么说,难道他们两个把不清白三个字贴身上了吗?   他看向冯宗礼,冯宗礼还是那个说辞,“我在追求他。”   大宁立刻看向方寸,在他眼里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双向奔赴。   女孩听大宁说起过,十分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能遇见这么多帅哥呢。   方寸微愣,他们的相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因为当时各怀鬼胎,初次见面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形都已经变得模糊。   “怎么认识的,”冯宗礼想了想,“靠作弊吧。”   其他人一愣,只有方寸很快明白了作弊的意思。   “我认识他,是先选定的他,后来找了很多他的资料,”冯宗礼说:“在我跟他正式认识之前,我就已经很了解他了。”   大宁艰难理解了一下,“是相亲吗?”   冯宗礼看向方寸,“算是吗?”   方寸不回答,他看着冯宗礼的目光越来越深。   “我们的进展很快,因为两个真实的人在一块会有很多磕磕绊绊,彼此之间的了解和磨合是很漫长的,但我们不是这样。”   方寸从初遇到后来的每一场约会都是精心准备的,他足够了解冯宗礼,了解他的喜好和习惯,可以针对冯宗礼的态度做出任何他想要的反应,所以两个人不会有任何摩擦和问题。   “这有点……”大宁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太真诚。”冯宗礼说。   方寸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欺骗吧,定制骗局。”   大宁和女友看着气氛陡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误入情侣吵架现场,只好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   方寸打量着冯宗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是现在来翻我旧账吧。”   冯宗礼抬眼看他,方寸直视回来。他变得厉害了,足够自洽了,再也没有人能把他逼到歇斯底里的境地。   “不是翻旧账,也不是定制骗局。”   冯宗礼思索了一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达成目的,跳过了一些步骤。但我从始至终没觉得这件事的结果,也就是我们结婚,有什么问题。”   方寸烦躁的情绪瞬间凝住,“你不后悔结婚吗?”   结婚了又离婚,乱七八糟的麻烦一大堆,而且也没得到什么好处,闹来闹去,闹得心力交瘁。   连方寸自己都觉得自己做错了,害人害己。   “你真不后悔吗?”方寸问他。   “不后悔,”冯宗礼回答说:“我不后悔。”   一瞬间方寸心里的海翻起来,淹没了所有往事,他看着冯宗礼,沉默许久。   “我不后悔结婚,作弊,说的是我自己。”冯宗礼说:“你调查过我,我也调查过你,我对你的了解对你想象的还要多,那时候我觉得我足够了解你。”   “我仗着这份对你的了解,引导你结婚,试图驯服你,让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冯宗礼微微垂着眼,重逢以来,他没在方寸面前提起过这些事情,在外人面前更不会说。   反思自己不是件愉快的事,只是,冯宗礼看着方寸,为什么现在的方寸就变得这样柔软呢。   “你没有做错,是我在作弊。”   后面加了一点内容 第51章   人群忽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台上表演的节目开始了,音乐响彻全场,天色彻底暗下来。   方寸忽然意识到这场谈话的特殊,他有些不自在,拨弄了下拍立得的挂带,“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些事了?”   冯宗礼往台上看了眼,“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在我这里是完全空白的,我不敢出现在你面前,除了怕违约,也是怕看到你抗拒的表情。”   方寸趁模糊的夜色去看冯宗礼,冯宗礼的视线投向远方,他陷入回忆的神情有些渺远。   猝不及防地,冯宗礼转过头,看着方寸,“我们重逢那天,你还愿意对我笑,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   他注视着方寸,目光温柔地笼罩方寸,方寸欲盖弥彰地挪开眼,不是很能受得住这种温柔。   “方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几乎没有人这样问过方寸,他的生命里离别的人不多,冯宗礼是刻骨铭心的一个。   到这里,方寸才发觉他们两个真的走散过,他们真的是久别重逢的人。   舒缓的民谣响起来,不少人跟着一块合唱,这是个很适合聊天的夜晚,听着音乐,吹着晚风,心事都变得轻又淡。   方寸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其实也不太顺利。那时候他看的都是专业对口的工作,又对工作有要求,想靠这个一鸣惊人证明自己,所以免不了怎么都不满意。   “我那时候就想,怎么,我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没法养活我自己吗?”方寸说:“唐夏就说我又犯别扭。后来好多了,我找到了工作,也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上司。”   他聊他的工作,他的上司贺谨,从带他入行,到实在无法求同存异。   他在工作里寄托了挺多东西。   说到他父母的时候,方寸沉默了一下。   他与他父母的相处少了很多冲突,他不再想从他父母那里得到什么东西,他们能给出的东西,爱和理解,也许只有那么多。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狼心狗肺,但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方寸说,“我不怪他们了。”   “你有想过我吗?”冯宗礼问了这一句,他以为方寸不会回答,没想到方寸点头了。   “想过。”方寸冲着冯宗礼笑,“好多加班到崩溃的时候,我就会想,我连冯宗礼都能赢,没什么是我做不好的。”   冯宗礼失笑,“我的荣幸。”   风吹乱方寸的头发,方寸手托着下巴,望着冯宗礼。   他有时候还想,如果遇见冯宗礼的是现在这个自己,他们会怎么样。   方寸其实没想怎么样,他只是想在冯宗礼面前优秀一点,再优秀一点。   舞台上的泡泡机吹了很多泡泡,随着风飘向上空。方寸托着脑袋,一会儿看看舞台的表演,随着泡泡望向天空,又落在夜色里静谧的远山,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擦着冯宗礼的身影而过。   他的神情,从眼睛到嘴巴,都那么柔软。   方寸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柔软呢,冯宗礼从记忆里翻找出答案,方寸就是这样的,一点爱和认同都能让他化去身上的尖锐。   “在你完成了你的人生课题之后,”冯宗礼问:“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吗?”   方寸一愣,他看向冯宗礼。   冯宗礼忽然探身亲了方寸一下,在他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   “方寸,要是还有点喜欢的话,给个机会吧。”   方寸的度假时光结束了,他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说他带了土特产回来,一会儿唐夏家里集合。   长洲的温度比山上热很多,树上的知了跟路上的车交替比着谁跟吵闹,城市就是这样的,焦躁,喧嚣,任何事情都要按下加速键。   方寸到唐夏家的时候,赵言誉已经到了,他从单位直接来的,提了两箱单位发的水果,唐夏就用水果做水果茶。   方寸在门口换鞋,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响,脚步声很欢快。   他给唐夏的礼物是一盆玫瑰花苗,给赵言誉的礼物是一幅麦秆画。   “我自己拼的哟。”   赵言誉说:“看得出来,这种粗制滥造卖出去会被举报的。”   方寸翻了个白眼,在开放式厨房边坐下来。   唐夏推给他一杯水果茶,笑的有点猥琐,“方小寸,气色不错嘛。”   “嗯哼。”方寸转着花盆看那棵玫瑰苗。   “瞧你这依依不舍的,”唐夏说:“你把你亲儿子送出来了吗?”   “这可是我特地给你挑的苗,开花特别好看,”方寸说:“你酒吧不是快装修好了吗,送给你去吸甲醛。”   “不了,我们酒吧不招童工。”唐夏说:“别打岔,你的艳遇呢,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交待。”   “其实也不能算艳遇了,”方寸咬着水果茶的吸管,“他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   “为什么?”唐夏不理解,“不是Top级的吗?虽然我不建议在艳遇里找男朋友,但毕竟有个好不容易看对眼的。”   赵言誉问唐夏:“什么人啊,你见过吗?”   唐夏摇头,“据说身材长相都没问题,难道是穷鬼?他干什么的。”   方寸说:“他也在长洲,大公司大老板,挺有钱的。”   “咦,你还是喜欢这个类型的。”唐夏揶揄他,“那是哪里不合适?”   “名字不合适吧,”方寸说:“他叫冯宗礼。”   唐夏瞬间眼前一黑,“这他妈叫艳遇吗,这叫藕断丝连!”   他难受死了,一个两个的,都给他来这套。   赵言誉看了眼唐夏,问道:“你俩怎么又混到一块去了。”   “不要这么说我好吧,”方寸说:“洁身自好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他简单跟两人说了下他和冯宗礼因为暴雨在农家乐相遇的事情。   “巧,太巧了。”唐夏阴阳怪气。   方寸看他一眼,“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还挺赞成我们的。”   唐夏冷哼一声,“回头草,狗都不吃。”   方寸看赵言誉,“他骂你。”   赵言誉把他的脑袋转回去,“我也不赞成。”   方寸惊讶,他以为赵言誉这种八次谈一个的人最懂回头草有多好吃了。   唐夏道:“你要不要看看言哥跟简主任现在是什么样子,进不进退不退的,放电视剧里都要骂一句烂尾。”   “我知道啊,”方寸摆弄小花苗,“我就是看到言哥的例子在前,所以才不同意的。”   他冲着唐夏眨眨眼,“我心里有数。”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春天的气息。   唐夏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你俩睡过了没。”   方寸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卡了下。   “好样的,”唐夏看向赵言誉,“这就是你带出来的。”   赵言誉摸摸鼻子,方寸喊道:“是你跟我说放轻松的,假期限定啊。”   “我还跟你说过不要跟前夫搞暧昧,”唐夏说:“你等着被做PPT吧,把你俩的结婚证贴上去你就老实了。”   唐夏看起来特别恨铁不成钢,方寸悻悻地,“有没有那么严重啊。”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冯太太是怎么当的。”   方寸现在听到这三个字还有点条件反射,“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过——”   他想了想,“冯宗礼真的变化挺大的。”   “你也变化挺大的,”唐夏凉凉地说,“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我坚持投反对票。”   方寸叫喊:“我也是反对票啊,我没答应他。”   “那你们上床。”   方寸不说话了。   赵言誉也不想引火烧身,但他在心里支持方寸:那怎么办,气氛到了就是很好睡啊,方寸,我懂你。   方寸从唐夏家里出来,没有了最开始的欢欣,心里的纠结都带到了脸上。   赵言誉顺便送他,看他那么纠结,微微有些叹息,“方寸,你冷静冷静吧,情绪上来的时候,就是怎么看怎么好,但是两个人交往不可能一直都保持这种状态。”   “我知道,”方寸撑着头,“就跟唐夏说的一样,我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我拒绝他了。”   “可你看起来很舍不得。”   方寸抹了一把脸,“言哥,你说有没有那种人,不适合结婚,但是谈恋爱就很舒服的。”   赵言誉十分赞同,“我一直觉得这是新兴人类的新兴生活方式。”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贴上了渣男的标签。”   赵言誉送方寸回家,家门口停着一辆豪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一捧巨大的玫瑰花站在门口,等着方寸。   方寸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转过身,却是笑得很灿烂的季池。   “是你啊。”方寸说。   “Surprise!”季池说:“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方寸指指他抱的玫瑰花,“什么意思。”   季池倚着门,一双风流的眼睛漾着迷死人的笑意,“我在追求你啊。”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方寸说。   上次餐厅见面之后,俩人足够半个多月没见了,就这季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追方寸。   “你不高兴了吗?”季池之前去国外参加音乐节了,有了别的乐子暂时耽误了方寸这边。   “不过这有什么可着急的,”季池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这才几天,难道你跟冯宗礼就能复婚了?”   方寸挠了挠脸,没说话。   上一章最后加了一点内容,没看的记得去看看 第52章   项助理住单人病房,一条腿吊着石膏,来陪护的是他的妹妹。   冯宗礼来看项助理,项助理状态不错,跟他妹妹俩人斗嘴,见到冯宗礼来,项助理才坐起来一点。   “腿怎么样了?”冯宗礼在病床旁边坐下,项助理的妹妹去倒了杯水。   “还好,”项助理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定期复查,慢慢静养就好了。”   冯宗礼点点头,他大方的给了项助理三个月的假期,“好好休息吧,养好了身体再回来上班。”   项助理喜形于色,尽管冯宗礼平时也很大方,但是三个月的假期对于社畜来说绝对比金子宝贵。   看项助理这么开心,冯宗礼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放假有这么开心?我都想放假了。”   项助理十分惊讶,“怎么了老板,是工作上有烦心事吗?”   “那倒没有,”冯宗礼摇摇头,“只是你不在,其他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过度。”   项助理在的时候一向是效率第一,加上总是跟在冯宗礼身边,比较能摸得清冯宗礼的习惯,缺他一个人,工作上不能说停摆,但肯定没有项助理在的时候进行的流畅。   项助理没想到自己的缺席对老板来说这么重要,他很感动,但还是希望老板打消放假的想法,毕竟他不想自己休假回来公司倒闭了。   冯宗礼跟他沟通了点工作上的事,从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   和方寸在农家乐的几天简直像梦一样,现在梦结束了,冯宗礼陷入一种烦躁而懒怠的戒断期。   项助理仔细揣摩了下老板的状态,一瞬间福灵心至,“老板跟方先生还好吗?”   冯宗礼摇摇头,看起来是不太好。   不应该啊,项助理想,那天,方寸冒着大雨也要找他们,心里肯定是有冯宗礼。   冯宗礼的表情稍微缓和,他哼笑一声,“信誉破产是这样的。”   他稍微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刚出去没多久,又有个人敲了病房的门。   方寸真是来探病的架势,带了鲜花和水果。   他站在项助理病床边,一下子就看到项助理手机上在搜旅游攻略。   “不是吧,”方寸说:“你瘸着腿怎么出去旅游。”   项助理有点尴尬,他放下手机,解释说:“机会难得。”   方寸咂舌,看资本家把人都逼成了什么样。   不过他转念一想,项助理也是个年薪百万起步的高管,资本家的狗腿,你应得的。   “看在我以前要挟你帮我办事的份上,”方寸坐在冯宗礼原来坐的椅子上,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今天特地过来看望你。”   项助理说:“我老板刚走。”   “我知道,”方寸说:“他走了我才进来的。”   他连见自己老板一面都不愿意了,项助理心里扼腕,复合项目的进展怎么不进反退呢。   “我老板真的变了很多。”项助理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老板澄清。   方寸看了他一眼,削好的苹果送进自己嘴里,“你帮你老板撮合难道有钱拿吗?”   项助理叹气,“老板心情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方寸摇摇头,资深狗腿。   方寸从病房楼出来,楼下草坪很多人推着轮椅晒太阳或者复建。   转过一个弯,方寸忽然被人拉进环形走廊。走廊是白色的柱子,种着爬藤植物,绿叶盘绕着白柱子,几乎阻拦了外面的视线。   方寸从他手里挣脱,站在白柱子边,“你没走啊。”   冯宗礼坐着,抬眼看他,“躲我?”   他手里捏着一支烟,但是没有点,细长的烟在他手里蹂躏地不成样子。   他黑沉沉地眼睛望着方寸,像是一个烟瘾犯了的人,在极度克制。   方寸喉咙微动,“没有啊。”   他反问冯宗礼:“你在这里躲着干什么,吓我?”   冯宗礼向方寸伸出手,方寸犹豫地把手交给他,一下子被他拽进怀里。他怀抱着方寸,恨不得把他嵌到自己身体里。   直到方寸叫疼,冯宗礼才微微放松一些。   “我在追你啊。”冯宗礼喟叹一声。   方寸身上的气味很好地安抚了冯宗礼躁动的神经,他埋在方寸脖颈里,含糊地说:“以后每天见一面好吗?”   “追人哪有这样的,”方寸说:“每天见一面,我在打卡上班吗?”   冯宗礼声音闷闷的,“看在我长得还算合你心意的份上,给点优待好不好。”   方寸哼笑,“你又作弊。”   冯宗礼就不说话了,没有反驳,也没再得寸进尺,只是抱着方寸,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足够的能量,以去面对无聊的工作和生活。   方寸拍拍他,冯宗礼抬起头,方寸小心地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只能给你作弊这么一下。”   方寸不上班的日子过得昏天黑时,没有了工作,联系他的人都变少了,一睁开眼都不知道今天是周几。   这段时间里,和方寸保持联系的人,除了方寸的朋友,还有制片人施莹。   施莹特地联系方寸,问杜如青有没有意愿再演一部戏。   方寸看得出杜如青对演戏这件事还挺感兴趣的,他回了趟家问杜如青的意思。   方敬山仔仔细细过问了始末,方寸告诉他,“制片人是我朋友,之前我帮过她一个忙,为人很有能力,也很正派。如果妈妈喜欢演戏的话,可以先在她的组里试试。”   “角色都是很得体的角色,剧组也是正经剧组,到时候我会陪着妈妈。”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直接退出就好了,也没有什么违约的费用。”   方敬山看了眼杜如青,杜如青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喜欢,但是看她的表情,她是有些期待的。   “好吧,”方敬山松了口,“一把年纪了还折腾这些。”   杜如青没说话,等方敬山走了,方寸告诉她,“过两天我接你去试戏,地点还是在咱们家的别墅,你熟悉那里。”   杜如青说好,兴致勃勃地找阿姨去给自己定制减脂餐了。   别墅作为故事主场,还有一半多的戏要拍,杜如青去试拍那天,施莹也在。   施莹跟他关系保持得一直不错,在得知方寸和冯宗礼的关系之后,曾经直接跟方寸说,我就说我看中的是潜力股。   “你都这样说了,我不帮你都过意不去了。”方寸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直接联系冯宗礼行不通,他们公司其他的人我也不太认识,这是他们总裁办公室的人的电话。你打过去问问吧,不过不用提我,我现在可没什么面子。”   施莹说:“帮了我大忙了。”   投桃报李,施莹问方寸现在找到工作了没有,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我现在是无业,如果非要问我现在在干什么的话,就是给我妈妈做经纪人吧。”   他们聊天的时候站在水池附近,有人扑腾扑腾跳了好几次,方寸好奇的过去看。   一群人里,一个小年轻从水池里爬上来,全身湿透。对手演员说:“抱歉,再来一次吧。”   小年轻没什么话语权,脸都白了还得重新准备。   从其他人古怪的表情里,方寸看得出来这是一场霸凌。   方寸想了想,“我这水池可是恒温的,温度很低。”   施莹不能在方寸面前没面子,留下行事有问题的印象。   她走过去没一会儿,一个执行导演分开人群走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手演员脸色青青白白的,再演的时候果然没有什么幺蛾子。   受人指点,小年轻来向方寸道谢。   这人长得挺显嫩,卷卷的头发,一双眼睛很活泼,滴溜溜地转,看起来精明,但是八成是假精明,不然也不会被人整这么惨。   他上来喊方寸叫方哥,自我介绍自己叫莫三三。   方寸琢磨了一下,“艺名?”   “本名。”莫三三,“三就是一二三四的那个三。”   “知道知道,”方寸说:“你这名字还挺有意思。”   莫三三嘿嘿笑了笑,没跟方寸说几句话就要走,因为他不想花钱打车,要蹭剧组的车回去,运气好了还能再蹭一顿饭。   方寸咂舌,目送他离开。   杜如青拍完已经是下午,方寸送她回家。有了自己的事情做,杜如青明显比之前要兴致高点。   一路上她都在说排戏的事情,期间方寸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了好几下。   “要不要回个消息?”   方寸打开手机看了眼,“没事。”   到家之后,方寸喝了口水就要往外走,杜如青叫住他,“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今天下厨给你做大餐。”   似乎是因为这一整天忙得都是自己的事,损害到了她应该为家庭付出的部分,杜如青一回到家,休息都没来得及,立刻进了厨房,要以此做出补偿。   方寸喊来阿姨,“阿姨做饭就好了,你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方敬山不在,杜如青是要听方寸的话的,被她再三劝去了楼上休息。   “我出门一趟,晚上会回来吃饭的。”   这是杜如青第一天排戏,还不知道方敬山要说些什么。   出了门,车子停在对面。方寸上了车,还没拉上安全带,就被冯宗礼扣着脑袋陷入一个痴缠的吻里。   方寸推了他一下,冯宗礼不情不愿地退开,“先去吃饭?”   “不了,”方寸拉上安全带,“今天要回家吃饭。”   他面带催促地看着冯宗礼,冯宗礼停顿了一下,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古怪。   车子启动,目的地是酒店。   酒店的大床又弹又软,方寸洗完澡,还没擦干就往冯宗礼身上扑。   窗帘拉着,灯光暧昧,方寸身上亮晶晶的,都是水渍,一摸一片潮湿。   他仰着头,冯宗礼亲吻他的嘴巴,下巴和脖颈,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整个身体激动起来。   冯宗礼的手掌在方寸身上游走,手指深陷入腻滑的软肉里。   方寸忽然拱起了身体,双腿紧夹着他的胳膊。   他以前用的那些手段,现在全拿来取悦方寸。他注视着方寸皱着眉的表情,确定他是舒服的。   方寸有时候忍不住挣扎,胡乱扬起的手掌落在冯宗礼脸上,冯宗礼抓住方寸的手,下流地舔他的手指。   结束的时候,方寸手指尖都是酥的。   冯宗礼还在亲方寸,把他整个人团在怀里,不亲过瘾不罢休。   方寸的意识还在游离,整个身体浸在温和的水里一样,他眯着眼摸冯宗礼硬邦邦的腹肌,懒洋洋的说,“可不可以只做床伴啊。”   话一说出口,方寸就知道不好。   冯宗礼亲吻他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直起身,皮肤上遍布细密的汗水。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方寸背上的汗都变成了冷汗,放在冯宗礼腹肌上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冯宗礼看起来快被气死了,但他毕竟稳得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捏着方寸的大腿,不冷不热地说:“那你觉得,照现在的行情,睡一次得给我多少钱啊。”   方寸:谈钱也太生分了 第53章   方寸回来晚了,他回来之前是很开心的,进家门的时候,就要整理好情绪,以免过于开心的自己打扰到这个家。   方敬山已经吃完饭回书房了,方寸稍微放松一点。   杜如青在背台词,看见方寸回来,站起来叫阿姨把饭热一下。   “爸爸说什么了吗?”方寸问。   杜如青拿着剧本倚着餐桌,摇了摇头,悄声说:“他就问你今天怎么也不回来,我说你答应了回来吃饭,他等了你好一会儿。”   方寸想了想,“我一会儿去跟爸爸道歉。”   杜如青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杜如青坐在他身边,又是一些老生常谈,说方敬山也不容易,说他心里惦记方寸,说方寸自从离婚,好像离家里就越来越远了,杜如青察觉得到,方敬山也察觉得到。   方寸嚼着嘴里的饭粒子,他知道杜如青想听他说一些安慰的话宽心,但是方寸没有说出来。   他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要不要腾出来一间房间给你做练习室?你要背台词,演戏,还要练形体,找个没人打扰的房间吧。”   杜如青想了想,“我明天问问你爸爸。”   这天晚上方寸没留宿,开车回家,路过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时,方寸下车去买点小垃圾吃。   便利店就一个店员,在吃关东煮,他一抬头,是方寸白天见过的莫三三。   关东煮的味道直往方寸鼻子里钻,方寸有点馋,问莫三三拿纸盒。   莫三三看到他,有点惊喜,他重新拿了个碗,挑了几串丸子,鱼饼,萝卜和福袋,浇上一勺汤,递给方寸,“我请你吃。”   深夜的便利店,两人坐在靠墙边的一张小桌上,一起吃关东煮。   莫三三手边放着几张纸,方寸拿过来一看,上面是剧本,剧本的台词很少,但是旁边写了长篇大论的人物小传。   最下面是莫三三的简历,方寸随便看了眼,莫三三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今年刚毕业。   还是个应届生呢,方寸说:“你的学历挺好的,怎么不去找个班上。”   “上班哪有当明星挣的钱多啊,”莫三三有点不好意思,他把简历拿回来看了看,叹声气,“我真挺喜欢演戏的,我想好好演戏,然后一炮而红。”   “想红哪有那么简单。”方寸说。   “我知道啊,可是我有苦衷,我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莫三三神情有些惆怅,“如果不红的话……”   方寸咬着萝卜,“不红的话你就要回去继承千万家产?”   “不红的话只能回去上班了,”莫三三说:“不然,没有挣到钱,又没有社保和公积金,我会被我家里除名的。”   方寸翻了个白眼,莫三三问他,“你看我这张脸,还可以吧,有没有可能凭借这张脸过上混吃等死、不劳而获的生活呢。”   方寸肃然起敬,“很伟大的理想,我以前也跟你一样。”   能够理解莫三三伟大理想的人不多了,他乘胜追击,“那方哥,你是经纪人吗,你愿意签我吗?”   “我现在还不是经纪人,”方寸说:“签了你之后我就是了。”   方寸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试一试,娱乐圈是名利场,方寸不是没有摸爬滚打过的经验。   莫三三擦了擦嘴,整理好衣服,“真的吗方哥,我会好好努力的!”   方寸看他这么正式,赶紧喝了口汤,跟着擦了擦嘴,“我看过你的简历了,各方面都很不错,你是个很有潜力的人。”   “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方寸拍拍莫三三的肩膀,“回顾一下你的过去有没有什么黑历史,考试作弊啦,欠钱不还啦,谈恋爱劈腿啦,处理好你这些黑历史,明白吗?”   莫三三点头,“好的方哥。”   “而我最重要的事,”方寸丢下擦嘴的纸巾,“我要先去考个经纪人证。”   方寸行动力非常之迅速,他规划了自己的职业之路后,先报名了经纪人证考试,之后复制了他去冯宗礼公司面试时的表格和测试,发了一份让莫三三填。   抽空他陪着莫三三去了趟剧组,不说让施莹多照顾,起码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的霸凌情况。   这期间,唐夏的酒吧重新开业,叫方寸过去玩。   方寸去的稍微晚一点,场子里面很热闹,气氛很足,一溜儿又高又帅的男生在台上跳舞,是唐夏找来热场子的人。   唐夏站在吧台里面,对着一个男人笑得活色生香的,那男人不为所动,等他的伙伴们来了,就站起来去卡座里了。   方寸走过去,“怎么回事,还有你拿不下的人?”   唐夏冲那边举杯,冷脸帅哥不为所动,反而是他旁边一个露着虎牙的男生热情地回应。   “哪有我拿不下的人,”唐夏说:“是我本来也没打算拿下。”   “那你撩拨人家。”   唐夏幽幽地叹声气,他看中的是那个冷脸帅哥,帅哥对唐夏不假辞色,但是帅哥的朋友却很热情,他不想陷入狗血剧里,只好依依不舍的放弃。   方寸想起自己在农家乐里吃到的三人小三瓜,对唐夏说:“你可一定要坚守底线。”   唐夏拍开他的手,扭着他的头去看遍地俊男美女,“有没有你看得上的。”   “我不喜欢男色,”方寸说:“我对男色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在忙事业。”   转过头,唐夏嘲讽地看着他。   方寸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别心虚了,”唐夏冷酷地说:“我都能闻到你身上和冯宗礼奸情的味道。”   方寸挠了挠脸,坚持底线,“但我们没有复合。”   唐夏双手撑着桌子,“你不觉得无聊吗?”   “什么意思?”方寸问。   “你说你,长得那么带劲,把梁郁也算进去,满打满算居然才两段情史。”   方寸赶紧说:“别算梁郁,放过人家吧。”   唐夏哼笑一声,“那就只有冯宗礼一个?感情世界何其空白啊!”   “你不想试试其他的类型吗?”唐夏指着场子那么多帅哥。   “我……”方寸扭捏了一下。   唐夏在他面前打个响指,“就当冯宗礼不存在,什么都不考虑,你想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方寸认真想了想,“我可能会找个纯情年轻好拿捏的?”   他用拿捏这个词,唐夏觉得怪怪的,“这话怎么像是冯宗礼会说出来的。”   “有吗?”方寸说:“我是觉得冯宗礼这种人太难搞了,斗智斗勇还斗不过。如果让我重来一次的话,我想要心思浅一点的,害羞纯情一点,这恋爱谈得多轻松啊,但是脸和身材……”   “但是脸和身材都要像冯宗礼,那就完美无缺了是不是?”唐夏伸出手指戳着方寸的脑门,“带着你和你的冯宗礼,滚出我的视线。”   方寸揉了揉脑袋,嘀嘀咕咕,“新人哪有旧人好,好吃还是回头草。”   夏日漫长,午后下了一场急雨,哗啦啦来哗啦啦走,走之后太阳高照,地面上残留的水在急速蒸发。   方寸身上黏黏糊糊的,他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往下滚水珠,光裸的皮肤上遍布新鲜的吻痕。   冯宗礼在清扫雨后的落叶和潮湿的地砖,方寸往外看了一眼,光着脚走回来,走到方桌边煮咖啡。   他低着头,湿淋淋的头发在玻璃桌上滴下几滴水,两只手都占住了,用牙齿咬着银勺子。   冯宗礼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方寸微微拱起的肩胛骨,他去摸上面的齿印,方寸被他吓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碎了。   方寸把勺子从嘴里拿下来,一杯美式给冯宗礼,加了椰子水的给自己。   他的小房子收拾的很干净,盛夏的热烈从大玻璃窗漫进屋子里,色调统一的黑胡桃木家具,漆绿色的壁纸和格调奇异的花纹相得益彰。   卧室的门开着,凌乱的床铺和床边洒落的半盒透露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方寸光着脚跳进沙发里,身上只裹着浴巾。冯宗礼坐在他身边,将他翻过来给他揉腰。   方寸腰腿都发酸,他趴在冯宗礼怀里抱怨,“你好凶啊。”   冯宗礼哼笑,声音低低的,“我年纪大了,能逞凶的时候,当然要多做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把我甩了。”   方寸被他摸的身上痒痒,哈哈地笑。   “真是没心没肺,”冯宗礼的手在方寸身体上游走,语气含笑,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年轻纯情好难捏,哪一点跟我沾边,也就好拿捏说的是我。”   方寸抓着他的手,“好拿捏?说你!”   “我还不好拿捏?”冯宗礼亲了亲方寸的手指,“你连叫我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我都同意,还要我怎么样?”   方寸被他说的后背发毛,他翻身坐起来,跪坐在旁边,质问他:“你从哪儿听来的这句话。”   “从你手机的朋友圈里,”冯宗礼看着他,“你的态度更让我伤心了。”   方寸抱起手机看,唐夏发的朋友圈,文字是年轻纯情好拿捏,配图是一溜儿的青春靓丽的帅哥。   “活该,”方寸幸灾乐祸:“谁让你之前威胁过人家。”   冯宗礼不置一词,手掌往深里探,去揉捏方寸更细嫩的皮肤。   “好了好了,”方寸推开他,“午休时间结束了,你该走了。”   冯宗礼啧了一声,他被方寸推着站起来,看方寸打开衣柜换衣服。   冯宗礼不想今天就到这里结束,他问方寸:“你要出门吗,我送你。”   方寸套进一件短袖,想了想,“也行。”   他叫冯宗礼开车送他去拍戏的别墅,但是不让冯宗礼进去,避免遇见人。   到了别墅门口,方寸回了个消息,打开车门下车。下去的时候回头对着冯宗礼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有。   他还没有进去,别墅里面忽然跑出来一个年轻人,高高的身条,活泼的脸,围着方寸说话,像只小狗一样跳来跳去。   冯宗礼的神情一顿,看着莫三三和方寸一块走进去了。   年轻纯情好拿捏,这个描述,其实很具体。   方寸:让你跟着,好心情没了吧 第54章   冯宗礼找来了莫三三所有的资料,他确定莫三三与方寸在此前没有过交集,冯宗礼不认为方寸会喜欢这样的人,但是也许方寸对这一类人是有欣赏的。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方寸了,方寸忙起来后,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他说他要趁现在还有热情的时候尽量多的做事情,至于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失败了会怎么办则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莫三三就是他的工作,冯宗礼找不到一点可诟病的地方,至于方寸那句年轻纯情好拿捏也许只是个巧合。   冯宗礼相信巧合吗?他用力地咬着齿间的烟蒂。   冯宗礼有些焦虑,这就是没办法完全掌控方寸的坏处,他不知道方寸什么意思,不知道方寸在什么情况下说出的那句话,他只能靠猜。   可对于预设出的答案,冯宗礼越不是不喜欢,越是能找到无数的理由支撑这个答案。   接替项助理工作的人姓程,原来分管海外那一片的业务,行事作风更加直接了当,他问冯宗礼,需不需要他找两个人跟着方寸。   冯宗礼嘴巴里已经尝出一点苦味,他把烟拿下来掐灭,“我现在情绪不太好,你先出去吧,我冷静下来会告诉你怎么做。”   程秘书出去了,冯宗礼微信找方寸,“快要下雨了,我去接你?”   方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今天我晚一点回去,你帮我把花钱遛了。”   冯宗礼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提前准备。   “不用,”方寸说:“我跟莫三三在外面吃。”   冯宗礼的理智线瞬间被拨弄了下,他合上手机,再没有回方寸的任何消息。   方寸戴着墨镜,蹲在娱乐公司外面,莫三三戴的比他更严实,墨镜口罩齐上阵,闷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方哥,我要中暑了,能不能把口罩摘了。”莫三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寸本来是觉得莫三三要混娱乐圈,越低调越好,但是他大夏天带着帽子和口罩,反而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摘了吧摘了吧。”   莫三三把帽子和口罩都摘了,长叹一声,“我活过来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背着包的人高马大的男人,莫三三推推方寸,“就是他。”   这人叫杜勤,莫三三打听过,这是个正经的经纪人,原来捧红过不少人。选秀出来之后,他好像很水土不服,手下的艺人接一个塌一个,公司责难他,艺人不满意他的工作能力,粉丝更不用说,加上娱乐圈拜高踩低严重,杜勤干脆就辞职了。   “真的要上去吗?”莫三三说:“他看起来一个能打咱们两个。”   方寸把墨镜摘下来别在衣服上,“怕什么,打人是犯法的。”   他和莫三三一拥而上,把杜勤劫走。   火锅店里,方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人格魅力打动杜勤,希望杜勤加入他们的小团体,担任助理经纪人的角色。   且不说正牌经纪人是个连经纪人证还没考下来的菜鸟,就说他们小团体加了杜勤满打满算也才三个人。   杜勤还没有这么落魄过。   “你还可以担任保镖啊,”方寸说:“我有车,我兼职司机。”   杜勤都气笑了。   方寸拍拍他的肩膀,“再怎么辉煌都是过去了,重新开始还是要脚踏实地的,看看我们莫三三吧,年轻聪明有潜力,我相信他能一鸣惊人。”   杜勤考察了莫三三的外在条件之后,转头问方寸自己愿不愿意出道。   方寸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黑历史一大堆,还很会骂人。”   这人设配上再好的脸也是不讨喜,保险起见杜勤看向莫三三,“你没有什么黑历史吧。”   莫三三赶紧保证,“没有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没有仗着成绩好欺负同学,没有抢过别人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女朋友只有一个,和平分手,人家已经去德国深造了,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   杜勤谨慎的说:“我晚一会儿会发给你一份更详细的调差问卷,你一定要如实填写,我会去核实的。”   “没问题,”莫三三说:“我最近做了很多问卷。”   杜勤在火锅翻滚的烟气中感叹自己曾经为原东家奉献的青春和心血,他看了看左右埋头大吃的方寸和莫三三,又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担忧。   “好了,你不能吃了。”杜勤忧伤地把莫三三的麻酱碟拿走,“注意保持体态。”   莫三三挺老实,说不让吃就不让吃了,他灌了两口水,眼冒绿光地看着方寸碗里的肉。   还好我不做艺人,方寸把碗挪过来一点。   吃完饭后三个人互相交换联系方式,莫三三蹭方寸的车回去,路上告诉方寸,他有个活动要参加,但是没有合适的衣服。   方寸倒是有几身高定,大部分都是之前没离婚的时候置办的,阿姨给方寸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块收拾进来的。   “你试试我的衣服能不能穿吧。”方寸把莫三三带回家。   房间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方寸看见了,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莫三三看到方寸有一个小院,大为惊喜,他这种想要一个南向阳台都要再花五百块的租房客真的很爱这种宽敞的小院。   小院门口莫三三碰到了猫咪,猫咪一点也不见外,拉着他的腿伸懒腰。   莫三三蹲下来摸猫,一抬眼,落地窗前一个男人端着水杯,目光沉沉地打量他。   方寸走进屋,放下钥匙,“你还没走?”   男人面对着方寸,神态一下子柔和下来,“在等你。”   方寸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两口水,招呼莫三三,“随便坐。”   莫三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男人没跟他说一句话,径自跟着方寸进了卧室。   卧室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男人走出来,周身的气息已经平静很多。   方寸在里面喊莫三三,莫三三走进去,看着门关上,目光古怪地打量着方寸。   方寸摸了摸下巴,难道冯宗礼咬出牙印了。   “方哥。”莫三三小声说:“你怎么还在家里养男模啊,他也要出道吗?”   方寸一言难尽,“三三啊,就你这眼力见,怪不得只能靠脸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几件高定让莫三三去试,表则带了杜如青送给方寸的那一支。   莫三三有点感动,“方哥,谢谢你。”   “创业初期都是这样的,”方寸说:“不要觉得落魄,我们的前途会很光明的,到时候,六个菜的盒饭会有的,穿不完的赞助衣服也会有的。”   卧室里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赚钱迈着猫步走到冯宗礼面前。   冯宗礼暼它一眼,还是伸出手摸了摸赚钱的下巴。   “我看到你跟他玩了,”冯宗礼低声说:“叛徒。”   猫咪听不懂,只是眯起眼睛。   它走到冯宗礼身上,蜷成一团卧下,冯宗礼的手指搭在橘猫身上,他闭了闭眼睛,心里对自己说,忍耐,忍耐。   莫三三走了之后,方寸去洗澡,他一身的火锅味。   洗完澡出来,冯宗礼还没有走,方寸背对着他走到镜子前吹头发。   冯宗礼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睛,抚摸小猫。   “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冯宗礼忽然问。   方寸从镜子里看他,“为什么?”   冯宗礼抬眼,他看向方寸的时候,像是某种大型野兽一样蠢蠢欲动。不过这一眼很快被掩盖下去,他拿起水杯,“我想留下来,厘厘,让我留下来吧。”   他的语气说的很可怜,可是方寸从镜子里看着他喝水,他很渴一样,喉结大幅度滚动着,一杯水喝完,仍觉得不够。   方寸脊背微微拱起,冯宗礼走到方寸背后,手掌摁着他细巧的肩膀,在他背上落下一个吻。   方寸背后发麻,他一动不敢动,笑着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冯宗礼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颈上,阖着眼睛嗯了一声。   方寸笑起来,“莫三三,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梁郁?莫与行?”   这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冯宗礼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方寸有些稀罕,“这都是过去的了,你知道的是这些,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你就不怕我跟你离婚之后找的别的人吗?”   冯宗礼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在你身边,你找别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无可指摘。”   方寸转过身,“你真有这么大方?”   “我在尽力保持情绪稳定了。”冯宗礼叹气。   方寸坏心眼的继续试探,“那你能情绪稳定到什么地步。”   冯宗礼认真想了想,“如果你遇见喜欢的,觉得新奇的,可以去试试,但是必须要让我知道。身体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的情感联系还在我这里——”   冯宗礼沉默片刻,说:“我可以忍受。”   “说得你好委屈啊,像小媳妇一样。”方寸哈哈笑起来,冯宗礼跟着他笑,笑得很轻。他漆黑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注视着方寸。   方寸后知后觉,渐渐笑不出来了,“没有的事,我可做不到你说的这种身体和情感分离,我才不会劈腿呢。”   “真的?”   方寸疯狂点头。   冯宗礼看了他一会儿,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埋在方寸脖子里,低声说:“我快被嫉妒逼疯了,什么梁郁,莫与行,还有莫三三,真不想看见他们。”   他说话轻飘飘的,语气又可怜,但是方寸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冯宗礼到底还是留下来了,深夜时万籁俱寂,冯宗礼新换了一套床单,把洗干净的方寸放到床上。   方寸嘴巴酸的厉害,冯宗礼倒了杯水给他,方寸喝完,仰躺在床上,觉得脑袋还没有晃匀,眼前的光线还在晃动着。   “你有时间,我们去改一下协议吧。”冯宗礼忽然说。   方寸反应了一下,“改什么?”   冯宗礼把方寸的额发掀开,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当时我存了私心,想让你尝到苦头就知难而退,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给你。现在想想,实在是赌气。”   他贴近方寸,亲了亲方寸微张的嘴巴,“不管你要不要复婚,该给你的东西要给你。”   珠宝,基金,房产,那些方寸说着给钱就给爱的东西,其实他不爱钱,也吝啬给冯宗礼爱。   方寸在他亲过来的时候闭了下眼睛,“你不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吗?”   冯宗礼笑着叹息,“你还愿意对我笑,我就已经赚大了。” 第55章   清晨朦胧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里,形成数条可见的光束,规则地洒在地板上。冯宗礼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喷壶,各种绿植的叶子上喷洒上均匀的水雾,把阳光均分成亿万分之一。   花钱在院子里扑腾,小猫站在柜子顶上看来看去,卫生间里,方寸弯着腰洗脸,宽大的T恤和短裤充当睡衣,露出窄窄的腰和笔直修长的一双腿。   电话响了,方寸接通,那边传来季池的声音。   “早上好啊,今天想我了吗?”   方寸把电话打开免提,站在洗手池前面刷牙,“你有事吗?”   “听说你最近打算进娱乐圈了?”季池说:“我名下正好有家娱乐公司,我来签你怎么样,我会亲自做你的经纪人。”   “你还挺大方,”方寸哼笑,“不过你打听事情能不能听全点,我不做艺人,我是经纪人。”   季池有点惊讶,随即开口:“那你签我好了,我欢迎你的潜规则。”   “咱说话能不能正常点。”方寸漱了口,季池仿佛在修炼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新技能,力图在方寸噎死他之前先噎死方寸。   “谁的电话?”隔着浴室门,冯宗礼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   “你那边有别的男人?”季池问?   “关你屁事。”方寸说。   冯宗礼敲了敲浴室门,“出来吃饭了。”   “哟,”季池说:“你跟他一块过夜了?”   方寸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再说一遍,关你屁事。”   “我要见见,”季池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跟冯宗礼总是两种类型的天花板了吧,我不信还能有谁比我们两个更有魅力。这个捷足先登的人是谁,我一定要见见。”   “你好自恋啊,”方寸说:“与其说你在追我,不如说你在想方设法验证你自己的魅力,明天你会收到一束水仙花,不用谢。”   方寸挂了电话,走出卫生间。   早饭已经弄好了,是冯宗礼弄的三明治,他站在咖啡机前慢慢搅动着咖啡,清亮的晨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加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看见方寸出来,冯宗礼开口问:“你跟季池还有联系?”   “这话应该问你,”方寸说:“谁知道你跟季池说了什么。”   季池显然把方寸当新鲜玩具,想起来了就撩拨两下,有事没事刷个存在感,而他对方寸的兴趣肯定是来源于冯宗礼。   冯宗礼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抿,不过在方寸面前没透露出不耐烦,他温声问:“喝咖啡吗?”   方寸舔了舔嘴角的三明治酱,“加点椰奶。”   傍晚时分,赛车场地轰鸣的声音传到房间里面,只剩下细微的一点声响,偌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赛场,孟闻青走到冯宗礼身边,“你不出去跑两圈?”   冯宗礼摘下耳机往外看,人群簇拥着这场比赛的冠军,季池站在车上,欢呼声笼罩着他。   门打开,他跟着众人一块走进来,喧闹声音瞬间充满了大厅。   工作人员来发彩头,作为装饰品的玫瑰向日葵和鸢尾都被换成了水仙,冲着季池耀武扬威。   季池有些奇怪,但是没有深究,他走到冯宗礼面前,“冯总今天有时间?单身了就是自由啊。”   冯宗礼抬眼,“本来不想来的,只是受人之托。”   他下巴点了点无处不在的水仙花,季池意识到了什么,“是你?”   季池的表情青青白白,阴晴不定,他问冯宗礼,“你们复合了?”   冯宗礼没回答,“不要再缠着他了,他很忙,没时间搭理你。”   “那就是没复合咯,”季池哼笑,“你可以缠着他,我怎么就不行了,我至少比你强吧。你说你喜欢他,喜欢到结婚又离婚?这是你冯宗礼喜欢人的方式吗,太新奇了!”   季池还在笑,冯宗礼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方寸早说季池最近毒舌的功力渐长,季池自己也颇为得意。   冯宗礼看了他一会儿,“要比一场吗?”   冯宗礼很久不玩赛车了,季池却年年都没落下过。   他觉得冯宗礼实在太过自大了,“好啊,什么时候?”   “就现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地面湿滑,能见度很低。   孟闻青走到冯宗礼身边,“你冷静点。”   冯宗礼给方寸发消息,“这两天可能会有点忙,没时间陪你吃饭了。”   方寸回了个OK的手势,“注意休息。”   冯宗礼勾了勾嘴角,对孟闻青说:“我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赵言誉工作调动下来了,下周就要离开长洲,离开之前他们一块聚了次餐。   吃饭约在火锅店,夏天火锅店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沸腾的火锅,热烈交谈的人们,窗外的霓虹灯和飞驰而过的车,构成这个城市夏日图景最常见的一角。   方寸和唐夏都到了,属赵言誉来得晚,他下了班又耽误了一会儿才过来的。   人已到齐,就可以开火准备下菜了,方寸把两盘牛肉片下进去,唐夏则紧盯着毛肚和肥肠。   赵言誉说:“你俩至于不至于,饿死鬼投胎啊。”   他最近长洲和苏坪两地跑,脸都晒黑了点。   方寸把裹着麻酱的嫩牛肉吃到嘴里,满足地晃了晃身体,“言哥,你苏坪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没。”   “差不多了,房子已经找好了,我上周过去看过,离工作单位很近,环境也不错。我租的是个三居室,回头有机会,把我爸妈也接过来住一阵子。”   苏坪唐夏过去玩过,印象里那是个不大的城市,但是挺繁华,也很宜居。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苏坪的气候不错,夏天没有长洲那么热,苏坪吃的东西也很丰富,口味跟长洲差不太多,苏坪人没有长洲那么多,不用挤早高峰晚高峰,苏坪物价也不高,十块钱能买一整个大西瓜。   苏坪哪哪都好,哪哪都比长洲强。   方寸和唐夏把苏坪夸得天花乱坠,回头一看,赵言誉低着头,一点一点挑牛肉片里的花椒,安静地好像话题不是他起头的。   赵言誉感觉到桌上安静下来了,他问方寸:“你的经纪人事业怎么样?”   方寸把唐夏烫好的毛肚捞到自己碗里,说起这件事兴致勃勃,他做经纪人的这段时间,见到的都是美女帅哥,你在网络平台上看到的人是一个样,在私底下认识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我觉得我好像开了上帝视角。”他和唐夏分享八卦到半夜,每天的心情都是:还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和冯宗礼呢,”赵言誉笑问:“你冷静下来没。”   方寸不说话了,咬着笋子笑。   赵言誉摇头,唐夏冷眼说,“你俩锁死吧。”   赵言誉挑完了花椒,把牛肉片往嘴里送,但是在红油锅起起伏伏的牛肉吸满了辣椒的味道,呛得赵言誉咳嗽了两声。   唐夏叫服务员来一打啤酒。   啤酒下肚,真正藏在心里的事就能说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赵言誉转着啤酒罐,“跟简慕这事我考虑了很久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趁早散了拉倒。我要不是老想着藕断丝连,我也不能在长洲耽误这么多年。”   唐夏跟他碰了一下,“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在一块这么多年了。”   唐夏是快消爱情的代表,他觉得,如果两个人没有感情,是不能忍受厌倦和无聊,在一块这么多年的。   “你跟简慕,从结婚到现在,得有十年了吧。”唐夏说:“现代社会,人跟人之间说是越来越近,其实是越来越远,十年,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方寸点点头,“放在你的自传里,绝对是跳不过去的一章。”   赵言誉安静了一会儿,“我们结婚那会儿,送出去的请帖上写金玉良缘,你们说什么叫金玉良缘?要是我俩真是命定的缘分,天注定的我俩就是一对,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怎么纠缠十年了,还没个结果呢?”   方寸和唐夏给不出答案,赵言誉笑着说:“所以一开始就错了。”   这顿饭局散场,唐夏先走了,方寸没喝酒,他送赵言誉回去。   赵言誉喝得不多,只是情绪不高,到家的时候他跟方寸说:“我走的时候你们不用来送了,苏坪到长洲也快,高铁俩小时,等我安排好了,再叫你们过来玩。”   方寸点头,赵言誉打开车门,坐在车座上朝站在外面的方寸看,方寸给他拧了瓶水,赵言誉喝了两口。   “你以前不是老问我,怎么二十多岁这么难,是不是到了三十岁就好了,”赵言誉说:“其实三十岁也是一团乱麻,我也是一肚子问题找不到答案。”   赵言誉声音有点哑,“唐夏说,我跟简慕十年,是难得的缘分。我心里觉得是孽缘,可如果我跟简慕是孽缘,那谁是我命定的另一半呢?”   赵言誉低下头笑,“我要怎么样在跟一个人纠缠了十年之后,达成跟另一个人的命中注定呢?”   他舍不得简慕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好,而是因为两个人的纠缠太深,舍弃简慕,简直像是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   方寸想起了冯宗礼,他不相信命定不命定,他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和冯宗礼分手,再喜欢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有哪一个人能覆盖冯宗礼在方寸身上留下的痕迹,给过他疼,给过他爱,给过他教训,也给过他自由。   方寸目送赵言誉上楼,他忽然很想念冯宗礼。   车窗开着,夏日晚风从车里穿过,方寸点开冯宗礼的界面,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接通,自动挂断。   方寸皱起眉,又打了一个。   这次电话接通了,电话那边的人不是冯宗礼,是程秘书。   他告诉方寸,冯宗礼无法接电话,他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第56章   方寸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站着很多人,程秘书身边有几个公司的人,他在和医生沟通冯宗礼的情况,季清季池姐弟站在旁边,律师也在。   季池倚着墙,低着头,眉头紧皱。方寸打量着他,他全身上下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一些擦伤。   方寸皱眉,走到程秘书面前,从病房门口往里看。   冯宗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没有醒,程秘书告诉他,冯宗礼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程秘书说:“老板在休息,我可以把他叫醒。”   方寸摇了摇头,他又看了冯宗礼一眼,收敛情绪转头看向季池。   季清走到方寸面前,“很抱歉……”   “你总让你姐姐替你收拾烂摊子吗?”方寸打断季清,看着季池的目光十分冷淡。   季池神色有些变化,他站直身体,“是他要跟我比赛的,出了意外也不能——”   他话没有说完,方寸上去就给了季池一拳,“你知不知道车祸是会死人的,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季池被方寸打的栽了栽身体,一群人过来拦着。   季池低着头,“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谁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撞到我车上来了,下那么大的雨!”   “你也知道雨下得那么大!”方寸质问他,“季少爷,你已经精神贫瘠到用这种极限活动去获得刺激了吗?”   季池实实在在被他刺了一下,“我精神贫瘠,冯宗礼又是什么好东西?装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其实也是个疯子。你呢,被耍了一次还不够,还愿意来第二次!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什么做不出来!”   护士走过来,皱着眉说:“不要大声喧哗,病人还在休息。”   季池更用力地呛回去,“我也是病人!”   季清走过来拉了季池一下,对护士说:“抱歉。”   方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冯宗礼是故意的,他才是那个拿生命冒险的人。”   方寸没说话,冷着脸,呼吸又急又重。   程秘书走过来,“季少爷,麻烦您不要趁我们老板没办法辩驳的时候随意诬陷,我们保留追责的权利。”   “是不是诬陷方寸心里清楚。”季池哼笑,他有些得意地看向方寸,然而方寸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挑衅,冯宗礼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方寸说。   季池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方寸心偏在病床上的人身上,他怎么都说不过方寸。   “我之前利用过你一次,害你被打,如果你想报复尽管找我来。”方寸的表情吝啬一丝多余的情绪,“但如果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乐子,恕我没办法奉陪了。”   他看着季池狼狈的一张脸,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也不要再去刺激冯宗礼,你以为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季池有点明白过来了,他冷笑一声,看着方寸的眼,“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活该你被他耍得团团转!”   方寸转过头,程秘书走过来,请季清季池离开。   人都走光了,方寸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坐下来。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冯宗礼没有醒,他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像一尊典雅俊美的雕塑。   这样好看又这样安静的冯宗礼,总让方寸想起联想起一些不好的词语,比如定格,比如尘封。   他陪着冯宗礼安静坐了一会儿,走出去到门外给项助理打电话。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度假了。”方寸声音低低的,“我想问问你老板以前的体检报告和既往病历都在哪里。”   项助理给了个医生的联系方式,问:“老板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方寸头靠着墙,长长叹了口气。   为了放假?项助理的第一反应是,居然这么拼啊。   方寸有点无语,“你可真是你老板的好员工啊。”   项助理意识到不妥,追问了几句,“严重吗?情况怎么样?需要我现在回去吗?”   方寸说:“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跟项助理聊了几句,拿到了冯宗礼的医生发过来的体检报告和病历,他正对应冯宗礼的病历看的时候,来照顾冯宗礼的阿姨到了。   阿姨是别墅里工作的阿姨,方寸认识她,她看到方寸,很惊讶,“小方先生,你也在。”   “我来看看他。”方寸站起来。   阿姨不知道方寸和冯宗礼的事,她以为方寸是人好,离婚了还愿意来看看前夫。   方寸有些愣神,这就是他和冯宗礼现在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如此薄弱,也怪不得冯宗礼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通知他。   冯宗礼还没醒,阿姨就和方寸一起在外面等。   阿姨告诉方寸,从方寸走后,冯宗礼就没再回过别墅。   他结婚之前不常住在别墅,别墅是因为方寸的到来而变得热闹,在方寸离开之后,冯宗礼就更不愿意一个人住在那里了。   他的房子很多,为了工作方便,他基本住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层,偶尔失眠,他会换个环境,住在酒店里。   别墅的时间凝滞,仍然是两年前的样子,所以阿姨看见方寸还觉得熟悉,还这么热情。   冯宗礼到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阿姨中午给他准备的病号餐被方寸吃了,没滋没味的,倒是很符合冯宗礼的饮食习惯。   他的眼睫颤动的时候,方寸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在冯宗礼耳边轻轻喊,“你要醒了吗?”   冯宗礼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方寸盈满担忧的澄澈的眼睛。   方寸趴在床边,小声说:“睡美人是因为什么而陷入沉睡的?”   冯宗礼笑了,他又闭了闭眼睛,方寸赶紧靠近他,“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冯宗礼声音沙哑,“怎么没有王子来吻我。”   方寸说:“气都气死了,你还想我吻你。”   冯宗礼低低地笑,方寸把床摇起来,给他垫了两个枕头让他半坐着。   阿姨已经把晚饭送过来了,方寸帮着冯宗礼漱了漱口,让他坐起来吃晚饭。   “你不问问我车祸是怎么回事吗?”冯宗礼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虽然还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已经恢复沉稳清明的模样。   “我见过季池了,”方寸给他调整桌子,“你俩一对上,一定有个人要受伤,以后干脆别跟他见面了。”   方寸意有所指,冯宗礼听得出来。   他就着这个姿势看方寸的侧脸,方寸的脸很细腻,一些浅浅的绒毛清晰可见。   “我是故意的,”冯宗礼忽然说,“我还是那么出格,再克制也有冷静不下来的时候。”   “我看你挺冷静,出事之前还发消息暗示我。”方寸都知道,可是他不愿意多说。   床边小桌上放着冯宗礼的病历和手术知情书,签字的是程秘书,冯宗礼给过授权的。   然而就算没有程秘书,方寸能替他签字吗?冯宗礼以这种方式把选择摆在方寸眼皮子底下,方寸心里有些烦闷。   “你怪我出事的时候没有先通知你吗?”冯宗礼说,“协议就快到期了,你想替我签字吗?”   “这种事你还想有下次?”方寸站直身体,“我才不会签字,我会等你死了之后拿着协议去分你的遗产。”   “不用分,”冯宗礼说:“都是你的。”   方寸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泄气,“我才不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呢,一颗心数不完的窍,我都不知道你是心眼太多还是缺心眼了。”   冯宗礼动了动身体,“我想抱抱你。”   方寸不说话。   冯宗礼叹气,“可是身上疼,没有力气。”   他在方寸面前,有意收敛独断专行的气质,微微垂下的眼,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一瞬间角色转变,方寸成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决定怜惜与否的人。   方寸没有办法,他抱住冯宗礼,冯宗礼的脑袋贴着他的胸口,甜蜜而柔软的胸口,紧连着跳动的心脏。   这天晚上,方寸在这里陪着冯宗礼。   冯宗礼想让他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方寸坚持拒绝,他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怕怎么样,怕碰到冯宗礼身上的伤口,最后在沙发上凑活了一晚。   早起的时候莫三三打来电话,电话震动了一下,方寸赶紧按掉。   冯宗礼还没有醒,方寸踮着脚走出去,回头看了看冯宗礼,才把电话回过去。   “不好意思啊三三,我这边出了点事,你那个活动只能让杜哥陪你去了。”   莫三三的声音清脆活泼,“我这边没事,方哥,你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家里有人在住院,我在陪护。”方寸说。   莫三三问:“是男模哥吗?”   “……”方寸说:“他叫冯宗礼,你不会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吧。”   莫三三“啊”了一下,“原来不是男模哥,是金主哥啊。”   莫三三总有这种噎死人的能力,方寸回头看了看病房,“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长假,你之后的活动我跟杜哥商量好了,杜哥是专业的,你就跟着他一步步来吧。”   莫三三听这个意思,也有点紧张,“金主哥很严重吗?”   方寸低声说:“他身体不舒服的话,心情也会不好,我想尽量陪着他。”   “我明白,金主都是难伺候的,但是,”莫三三说,“方哥,你居然卖身养我,我好感动!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出息的,不会让你失望。”   方寸听不下去了,“人不是金主,人家合法的。”   “什么合法。”莫三三没听懂,方寸已经挂了电话。 第57章   早上医生来给冯宗礼进行例行检查,房间里围了很多人,医生护士,冯宗礼的助理,公司高管,把不大的一间病房都占满了。   冯宗礼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方寸。   他的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面对医生的问询有些心不在焉。   方寸打完电话回来,人群为他让出一条路,他顺利地走到病床前,听医生的交待。   冯宗礼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程秘书对老板的意思心领神会,带着公司的人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医生走了之后,方寸站在床边看病历。   冯宗礼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就显得更加漆黑,他用这样一双眼睛盯住方寸。   在方寸看过来的时候,他眼中浓重的部分立刻散去,变得平和温煦。   “我早说过,我有分寸。”   方寸冷哼一声,“我看不出来你哪有分寸,季池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疯子。”   冯宗礼不说话,眼睛微微垂着,清晨的光洒在他身上,光尘在他眼睫上跳跃,简直像一幅油画。   方寸心里有些憋闷,他想对冯宗礼发脾气,可是已经过了最适当的时机,冯宗礼看得出来他是个纸老虎,拿捏他手到擒来。   方寸给他倒了杯水,冯宗礼摇摇头,说要先去卫生间。   他看着方寸,方寸看着他。   “我扶你啊?”方寸问。   冯宗礼顺势道:“谢谢。”   方寸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扶冯宗礼上厕所。   冯宗礼上一秒还说自己有分寸,下一秒就变得无比虚弱,高大的身躯全压在方寸一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吐息打在方寸耳畔。   方寸耳朵好痒,他把冯宗礼扶进卫生间,斜眼瞅他,“不是还要我给你扶着吧。”   冯宗礼就笑,方寸扭过脸,脸跟耳朵一起痒。   冯宗礼还靠着他,水池边洗手的时候,方寸冷不丁地说:“我好像在给你养老啊。”   冯宗礼洗手的动作猝然停住,水管里的水哗哗流,他的额角青筋直跳。   方寸把水龙头拧上,“浪费水资源呢你。”   冯宗礼冷着一张脸回到病床上,方寸给他盖上被子,“好好好,你不老,你人老心不老,脾气大,幼稚,任性,你哪儿老了,你比小孩还小孩呢。”   冯宗礼闭了闭眼,“方寸,你要气死我吗?”   方寸幸灾乐祸地笑。   程秘书拿来了方寸的衣物,方寸借着病房的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换了身衣服。   他跟冯宗礼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冯宗礼没阻拦。   方寸离开之后,冯宗礼就把眼前的东西都推开了,无聊地合上眼睛准备睡觉。   方寸其实没走,他只是腾出时间让冯宗礼休息。   程秘书亲眼看着冯宗礼把所以的工作都扔到一边,心里不禁叹气,有这样的老板,公司真是没有前途。   方寸说要去弄点吃的,程秘书已经订了餐,他顾虑到了方寸吃不惯病号餐的问题,问方寸是在餐厅吃,还是打包回来吃。   程秘书这人方寸不熟,但是他表现得对方寸很了解。   “程秘书,”方寸笑眯眯地问:“你哪里人啊。”   程秘书回答说,他是长洲本地人,一毕业就跟着冯宗礼,之后开辟海外市场,工作地点一直在国外。年中述职的时候碰上项助理请假,所以暂时代替项助理的位置。   “对方先生的了解是出于个人习惯和职业素养,”程秘书说:“方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的行事作风和项助理不太一样啊,”方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难,“你有没有找人跟踪过我,我住的地方有没有监控,我手机里有没有定位和监听?”   程秘书面不改色,“这侵犯了个人隐私权,是违法行为。”   “现在知道违法了。”方寸哼笑一声,“真没有?”   程秘书停顿了一下,说,“我提议过,老板拒绝了。”   方寸微愣,程秘书说:“方先生,可以去吃饭了,如果你在照顾老板期间变得憔悴,是我的失职。”   冯宗礼睡了一觉醒过来,身上的伤处传来隐隐的疼痛。   窗帘拉着,房间里的光线微弱,方寸不在房间里。   冯宗礼压抑着心里的烦躁和阴郁,他坐起来,床头的铃兰沾着新鲜的水珠,冲着窗户的方向。   这是方寸换上的,冯宗礼摸了摸水杯,水杯是温的,至少证明方寸刚刚还在这里。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端起杯子喝水。   门忽然被推开了,冯宗礼抬头看,来人是季池。   季池的状态不算好,脸上的擦伤贴着纱布,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一贯的风流潇洒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狼狈。   “看见来的人是我,你有点失望?”   “十分失望。”冯宗礼说。   季池冷笑一声,他注意到冯宗礼在打量自己,伸手摸了摸颧骨上的一片青,“他为你打我,你心里得意死了吧。”   冯宗礼淡淡地说:“我是不希望他跟你再有过多的交集。”   季池盯着他,“你是故意的,车祸是你自己的手笔,跟我没关系。”   “怎么能跟你没关系呢。”冯宗礼笑着说:“你为我提供了机会。”   季池的脸更加难看,“你就不怕撞死你自己吗?”   “还好吧,”冯宗礼说:“我的分寸拿捏的很准。”   重逢以来,他只在季池这件事出格了一次。方寸看得出他的打算,就知道他不是毫无理由的发疯。   他计算过,这件事上他的收益会大于他冒的险。   季池沉默良久,“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看着坐在病床上,好像胜券在握的冯宗礼,“我可以保证不再接触方寸,前提是你不要为难季家。”   冯宗礼把水杯放下,“我打过你,现在因为你出车祸,我们两清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方寸对你而言是个乐子,但对我不是。”   冯宗礼的目光投向漂亮的铃兰,“我不能没有方寸,他对我来说是等同于生命的珍宝,我为了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这就是你我的差别。”   季池看着冯宗礼,他话里的贪恋和欲望几乎掩饰不住。   方寸上来的时候和季池擦肩,他停下脚步,满脸写着警惕,“你去找冯宗礼了?”   季池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有说,直接就走了。   “没有礼貌。”方寸嘀咕了两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季池看他的表情,充满了同情。   方寸回到病房,冯宗礼伸手摆弄那瓶花,看到方寸之后,冯宗礼嘴角带上了浅浅的微笑,“太阳快下山了,我想出去走走。”   方寸推着冯宗礼下楼,黄昏时候温度已经不那么高了,橙红的晚霞把整个草地都映照成明亮的黄色。   方寸盘坐在草地上,跟他聊天。   猫猫狗狗都待在家里,虽然有人喂,但还是每天盯着门口翘首以盼。莫三三那边进展还算顺利,有赖于方寸氪了不少金,莫三三勉强可以够上十八线了。经纪人考试剩的时间不多了,他得抓紧复习。   冯宗礼安静地听方寸讲话,方寸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直到一个瞬间他停下来,两个人之间忽然变得很安静。   “我有话想跟你说。”冯宗礼开口。   方寸咬着手指指节,他不想任由冯宗礼掌控聊天节奏,“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冯宗礼温和地看着他,“你先说。”   方寸斟酌了一下,“复婚的事,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冯宗礼挑眉,“问吧。”   “我朋友赵言誉,你应该知道吧。”方寸说:“他跟他前夫,分分合合了很多次,每次刚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恨不得黏糊到天荒地老,可是再进一步,就是很多细碎的问题。”   “他跟我说,有些人就是不适合太亲近的,仅有的感情都会被消磨干净。”   “我想,我跟你可能也是这样,”方寸说:“所以我才提出……”   “只做床伴,不谈感情。”冯宗礼说。   方寸抬头看他,冯宗礼目露沉思,神情仍是平和的。   “两个人相处不可能没有问题,在一起时太舒服,因为磨合而产生的问题当然就显得不堪了。”冯宗礼说:“只享受欢愉而不直面问题,我觉得有些自私,也有些懦弱。”   方寸想把这句话给赵言誉发过去。   冯宗礼看着他,“方寸,你害怕解决问题吗?”   方寸当然不,他经历过内耗到快把自己逼死的阶段,也充分吸取了教训,不要想太多,框框就是干。   可是,方寸想,冯宗礼不是一般的课题,他拿不起来也放不下。   “如果问题解决不了呢,”方寸问:“我不想像言哥那样,原来的好都变成了不堪。”   “并没有不堪,走的每一步都是应走的路。”冯宗礼说:“没有我们之前的那段婚姻,我也不会发现,你是那么一个坚硬顽强而不可驯服的人。”   方寸张了张嘴,一时半刻没有说话。   冯宗礼朝他伸出手,“再试一次吧。”   方寸犹豫着伸出手,放在冯宗礼手心的那一刻,忽然安定了下来,“那就再试一次。”   冯宗礼几乎是立刻就握紧了他的手,他心里汹涌而激荡的情绪久久不能停歇。   方寸长出一口气,浑身轻松,他没有注意到冯宗礼的情绪,欢快地说:“我们是把合约作废,还是重新结一次婚呢。其实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离婚了,怎么着都是重新结一次。”   冯宗礼一直没说话,方寸摇了摇他的手,“怎么了?”   冯宗礼看着两人握着的手,忽然笑了一下,“你好大方啊,我本来以为,你能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就不错了。”   方寸看着他,“是你有点谨慎了吧。”   “不过男朋友也不错。”方寸很快露出一个笑。   冯宗礼似乎还想说什么,方寸笑着看他,抓着他一根手指,虚虚地拢着,“给我做男朋友吧,你知道的,我家里管得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你好吗?”   冯宗礼有些目眩神迷,“男朋友很好。”   陌生的欢喜和愉悦简直要冲破心脏的阈值,冯宗礼有点明白了,他不应该那么心急,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乐趣。   “给男朋友亲一下吧。”冯宗礼把方寸拽过来。   方寸嘀嘀咕咕有些不满,到底没有拒绝,他伏在冯宗礼膝上,微微仰着头,红润的嘴唇微张,以一种近乎纯真的神情亲吻冯宗礼。   冯宗礼一直都是得寸进尺的的那个,为方寸退一步也没啥   以及本文快结束了,后面给故事收个尾   再及,明天不更新 第58章   冯宗礼在医院住了两星期,之后出院回了别墅。   别墅里跟两年前差别不大,没有方寸在这里住,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整齐而沉寂。   方寸的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一本书,书翻开,里面夹着一张奶茶店的优惠卷,时间早已过期。   方寸笑了一下,一直观察着他的冯宗礼神情微微放松。   别墅的环境更加适合冯宗礼休养,冯宗礼回来之后,立刻找来了营养师和康复师,为自己规划了训练计划,以便将自己的身体迅速调整回正常的状态。   冯宗礼对自己一贯狠得下心,什么时候该受伤,什么时候该恢复,计算地很得宜。   他现在成了常驻别墅的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方寸跟他一块出门散步,公司的事基本都由高管到家里来汇报,方寸反而是那个经常需要出门的人。   夏天天气多变,方寸午后出门的时候还是晴朗的,才没过几个小时,就已经阴云密布。   冯宗礼坐在沙发里看着窗外沉沉的天,赚钱窝在他旁边睡觉。   冯宗礼给方寸发消息,“要下雨了,需要人去接你吗?”   方寸等了一会儿才回的消息,“我妈叫我回家一趟,晚上不陪你吃饭了。”   冯宗礼的嘴巴抿了抿,神情在昏暗的天气下显得阴晦。   手机那边的方寸似乎感受到了冯宗礼的坏心情,又发了一条消息,“算了,回去也要吵架,我把我妈送回去就回来。”   冯宗礼的心情由阴转晴,“我等你。”   方寸回来的时候,大雨还是落下来了,雨花泛着白,地面泛起水泡,齐刷刷地只有雨落的声音。   方寸裤腿和肩头都湿了,雨太大,他就撑伞走了一小段路,但是能淋到的地方都淋到了。   方寸洗完澡出来,坐在冯宗礼身边,冯宗礼给他吹头发,低沉的声音有些懊恼,“下雨天开车太危险了,应该让人去接你的。”   方寸斜斜看了他一眼,“正常人会说,下这么大雨就不用赶回来了。”   “是吗,”冯宗礼面不改色,“我下次注意。”   注意让方寸不要在下雨或者快下雨的天气出门。   方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拽过冯宗礼的手腕,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方寸刚洗完澡,身上有些湿滑又温热,冯宗礼的手就被他抱在怀里,胳膊挨着他的腰,手背蹭着他软绵绵的肚子。   冯宗礼的指尖颤了颤,回忆起掐着他的腰,陷在柔软皮肉里的触感   方寸没注意,他看着冯宗礼的手掌。   冯宗礼的手掌大,手指修长,青色的脉络趴在皮肤之下,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这是一双充满力量感的,性感十足的手。   等方寸松开冯宗礼,冯宗礼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根串着一颗珠子的红绳。   这是杜如青出去烧香拜佛的时候得来的,大师作品,上面那颗珠子,里面装着据说是什么符纸烧成的香灰,寓意身体健康。   “我妈妈花了大价钱,”方寸说:“便宜你了。”   冯宗礼抬起手腕,他转了转红绳,红绳时而松弛时而紧绷,紧绷起来的时候,这样一条细细的绳子就显得很脆弱。   冯宗礼松开,任由这样一个小东西拴着自己的手腕。   方寸跪坐在他身边说些什么,冯宗礼把方寸整个抱在怀里,摸得到的地方,没有一块不软,没有一块不让他陷进去。   周一下午,公司高管会在冯宗礼家开会。   会客室里,程秘书先和冯宗礼汇报,其他几个高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低声交流着工作。   冯宗礼虽然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精神实在很足,一点也没有前一阵的倦怠。   方寸敲了敲门走进来,手里拿着水和药。   他一进来,程秘书这边就安静了,几个高管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物,知道这位是冯太太,有且仅有一个的冯太太。   方寸把手伸过去,冯宗礼顺从地把药吃了,喝完水的水杯握在手里。   方寸耳朵上挂着耳机,从他一进来,冯宗礼的目光就没再离开过他,其他人静悄悄,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方寸冲冯宗礼要杯子,冯宗礼没动,视线在他耳朵上划过。   “莫三三的电话,工作上的事。”方寸说。   冯宗礼点点头,把水杯还给他。   方寸骂他一句,“毛病。”   他接过水杯走出去了,程秘书看着自己老板一脸被骂舒坦的样子,无语凝噎。   “继续吧。”冯宗礼说。   他摘下袖扣,衬衫袖子卷起来,手腕上那条红绳格外明显。   程秘书看了两眼,没问。   冯宗礼这个时候就很想念项助理的知情识趣。   另一个过来放文件的高管看见了,说:“老板,您手腕上的这个平安绳真别致。”   冯宗礼微微勾起嘴角,“方寸妈妈去云山拜佛的时候带回来的,方寸大概是被我的事吓到了,他一个年轻人,居然也信起这个了。”   “老板还别不信,心诚则灵,有时候真有用。”高管说:“我也想给我家里人求一根,但是云山的大师很苛刻,轻易见不到。”   冯宗礼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不错,“回头给你多放两天假,陪你家里人去云山玩玩,那地方还不错。”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高管喜上眉梢,“那我可当真了。”   剩下几个高管看在眼里,跟着过来说两句漂亮话。   恋爱脑好呀,恋爱脑最好了,就算蹭不到假期,他们也有预感,今天的工作会很顺利。   热闹都是他们的,程秘书孤孤单单地站在一边,面无感情地再次感叹,没有前途。   人都走了之后,冯宗礼从会客室走出来,他环顾一圈,方寸不在客厅。   还不等冯宗礼皱眉,方寸捧着一壶茶从厨房走出来。   “这是什么?”冯宗礼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黄芪茶。”方寸上次回家,带回来很多养生小秘籍,黄芪茶就是其中之一。   “我妈妈说,黄芪补气,对身体好。”   他倒出来一杯,看了看,没敢喝,拿给冯宗礼,“你尝尝。”   冯宗礼不动,方寸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冯宗礼才纡尊降贵尝了一口。   “什么味道?”方寸问他,他又这样,自己不喝,给冯宗礼试。   “有点苦。”冯宗礼说。   方寸闻了闻,“我闻着还行啊,没什么味道。”   冯宗礼看着他,方寸说:“你再多喝一点,可能是你自己嘴巴苦呢。”   他热切殷勤的样子让冯宗礼想到某个半途而废的五十年计划,冯宗礼把杯子接过来,三两下喝完了。   方寸看他面不改色,说:“现在不苦了吧。”   冯宗礼忽然伸手按着方寸的后颈把他按在自己胸前,低下头,衔住方寸漂亮的嘴唇。   黏腻的水声在两个人之间里面蔓延,冯宗礼松开方寸,“我说有点苦,没有骗你。”   他没松开方寸,方寸跟他的距离很近,简直能够感觉到对方眨眼时眼睫的扇动。   方寸看着他,“下次给你加点糖好了吧。”   冯宗礼没说话,方寸把他推开,推又不敢太用力,轻轻地,撒娇似的。   冯宗礼的训练一般在上午,训练的时候不让方寸在场。   他训练完,洗完澡下来,身上清凉透彻的味道将方寸包围,方寸心才定下来。   他把桌上几个本子拿出来给冯宗礼看。   “你给莫三三挑的本子?”冯宗礼问。   方寸点头,他给莫三三准备了三个本子,一个是现代偶像剧,演一个甜心帅哥,跟莫三三本来的形象比较匹配,最大程度地保留莫三三的年轻帅气。   第二个本子是古装剧,昙花一现的悲情天才,角色反差是有的,也很有记忆点。   最后一个本子是一部电影,莫三三在里面只有几个镜头,不过电影的班底很有分量,莫三三如果有心,遍地都是老师。   冯宗礼随意翻了翻,“不考虑综艺吗?”   方寸想想莫三三那个嘴,“不了吧,我看他没有吃综艺这碗饭的命。”   冯宗礼说:“唱歌,广告,综艺,都是提升知名度的好办法,相比来说,一部戏从拍到上线,周期比较长,之间的变数会比较多。”   方寸摇摇头,“莫三三是个演员,你如果看过他写的人物小传,你就知道,他绝对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其他地方。”   冯宗礼看向方寸,方寸还在讲他是如何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拿着莫三三把角色拿下的。   冯宗礼合上本子,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所以我说,你会欣赏莫三三。”   “你说什么?”方寸没听清。   冯宗礼摇头,他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方寸看他一眼,把桌上的本子都收起来,“这个你不用担心,需要的时候我会把你吃干抹净的。”   冯宗礼微微一顿,方寸也停下来,他看了冯宗礼一眼,转头要跳下沙发,冯宗礼一把将他捞进怀里。   方寸身上很软,冯宗礼肆意揉搓他,他贴着方寸的脖颈,味道甜丝丝的,花蜜一样腻人又馋人。   方寸被他说的头皮发麻,“你有病吧,我哪有什么味道,有也不可能是甜的。”   “就是甜的。”   方寸恪守医生的交待,三个月到半年内都不能剧烈运动,冯宗礼每天看着他,守着他,他忍得牙齿痒痒,“哪儿都是甜的。”   方寸臊着一张脸骂他,“下流,无耻,不要脸。”   他们两个在沙发里咬耳朵,这个时候来到的访客多少带了点不合时宜的意思。   莫三三尴尬地站在玄关,“方哥好,冯老板好。”   冯宗礼:不好,谢谢 第59章   方寸从冯宗礼怀里站起来,抻了抻卷起的上衣。   莫三三眼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目光游移着,又忍不住回来看方寸。   他很少见方寸这种模样,清隽的身条从里到外透露着放松,他脸上的笑,除了嘲笑讥笑冷笑,居然也有笑得这么清浅开朗的时候。   他身后,冯宗礼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里,一点也没有被撞见亲密的尴尬。   方寸跟他说了什么,他站起来,仍然是那幅有修养有风度的样子,“你们聊。”   他对着莫三三点了点头,之后就上楼去了。说他上位者的傲慢也好,说他为人有距离感也好,总之没有给予莫三三太多情绪。   莫三三有点尴尬地走过来,“打扰你们了。”   方寸把桌上的本子都收起来,带着莫三三占据正对着落地窗前面的小客厅。   阿姨端来各种茶水点心,小巧精致的甜点做成正好入口的大小,散发着诱人甜蜜的气息。   莫三三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每一种都尝了个遍,每一种都喜欢——方寸对别墅甜品师傅的手艺是很有信心的。   “喜欢什么吃什么,走的时候给杜哥也带一点。”方寸把各种本子都放到莫三三面前,他们目前手上的资源有限,也不打算走什么一鸣惊人的路线,就老老实实刷题,在各个剧里混脸熟。   “接下来可能会很忙,你能坚持吗?”方寸说:“忙完这阵子,有你的剧可以上映,后边你就有作品了。”   莫三三把小甜品塞进嘴里,“我可以的,没问题。”   “傻样。”方寸老觉得莫三三可爱,他想让莫三三多吃点,又怕影响莫三三的形象。   莫三三倒不为难,他听话地把小蛋糕放下,跟着方寸一块上楼。   他现在还是用方寸的衣服和配饰,方寸刚搬回别墅,衣帽间就已经装满了冯宗礼给他准备的当季高定。   方寸挑了两身衣服,连带胸针袖扣给他搭配齐全。   “按说,应该给你发一笔置装费的,”方寸说:“但是,咱们正在要组建工作室的重要关键节点,能省一点是一点。”   莫三三小心地把钻石袖扣装进盒子里,“方哥,为什么我们又穷又富的。”   这话很久之前唐夏也吐槽过,方寸想了想,说:“因为我不生产财富,我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莫三三肃然起敬,“方哥,你果然还是卖身在养我。”   方寸拍拍他的肩膀,“我能不能大富大贵就靠你了,等你红了,我有钱了,我肯定包养前金主,让他变成名副其实的男模哥。”   莫三三认真点头,“但你一定要藏好你的想法,不然我可能被封杀。”   俩人一边干活一边插科打诨,方寸把衣服都给他包好,叫司机送他回家。   临近经纪人考试那几天方寸疯狂刷题,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被他捧着平板,嘴里还时不时背着什么。   冯宗礼没去打扰他,同一个书房,方寸盘腿坐在长沙发上,平板放在自己面前,他眉头紧皱,神情认真,碎碎念跟进行什么仪式一样。   冯宗礼在跟人进行电话会议,讲的德语,两方人大概是在谈判,冯宗礼引用了一句德语谚语,也是方寸唯一听得懂的东西。   他抱着平板往那边看,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精神难以集中。   冯宗礼挂了电话,走过来给方寸倒了杯水,“怎么了,你一直在看我。”   方寸说,“你讲德语还挺好听的。”   冯宗礼笑了,他说:“我教你?”   一句话,又把方寸拉回了还没完成的学习任务。   “不要。”方寸重新拿起平板。   冯宗礼把平板从方寸手里抽出来,“你不是这种考试也要力争上游吧。”   方寸说:“没有十拿九稳怎么能去考呢,考不过很丢脸的。”   冯宗礼笑起来,他坐在方寸旁边,轻轻摁了摁他的后颈,“休息一会儿。”   方寸被他摁得眯起眼睛,他伸开手脚躺下来,脑袋枕着冯宗礼的腿。   冯宗礼把窗帘松开,墨绿色的厚重窗帘瞬间遮挡了方寸面前的光线,让他一下子沉入昏沉静谧的环境。   冯宗礼在念诗给他听,他的德语发音很好听,很有韵律。方寸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只能看到冯宗礼清晰的下颌线。   都说男人认真做事情的时候最有魅力,冯宗礼也不知道为什么,念首诗都这么深情款款。   方寸越听眼睛越涩,意识随着冯宗礼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了。   晴天的午后连猫猫狗狗都在休息,方寸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床上,鼻尖是熟悉的清澈的味道,他睁开眼,冯宗礼抱着他,把他整个人塞进怀里。   方寸梦里的时候就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醒过来果然出了一身的汗,房间里的温度不高,是冯宗礼抱他太紧。   他翻了个身,为自己找到了一点呼吸的空间,刚醒过来,四肢百骸都慵懒无力。   “你怎么在我旁边。”方寸拉长了语调问冯宗礼。   冯宗礼在方寸刚醒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把手搭在方寸身上,“陪你睡午觉啊。”   方寸把他悬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的手拍开,“离我那么近干嘛,我都出汗了。”   他曲起腿,背对着冯宗礼。   冯宗礼的手顺势滑落在方寸腰上,方寸的侧腰抽搐了两下,小腹紧绷。   冯宗礼像藤蔓一样密不透风地攀上方寸,咬了咬他的耳垂,低哑地笑着问:“做什么梦了?”   方寸咬着牙,“关你屁事。”   “你梦里的人如果不是我,不就跟我有关系了吗?”冯宗礼的手伸过去,包住方寸的两只手。   方寸哆嗦了一下,“你连我做梦都要管。”   冯宗礼不说话,方寸很快也说不上来什么话了,两只脚蹬着床单,纤长的小腿绷得紧紧的。   最后那一下,冯宗礼忽然咬上了方寸的脖颈,方寸急促地叫了一下,身体倏地一下绷紧,又彻底放松下来。   “你走开啊。”方寸舒服了,立刻翻脸不认人,踹了冯宗礼一脚让他离自己远点。   “啧,”冯宗礼坐起来擦手,“这可不是我先招你的。”   方寸下床去洗澡,冯宗礼跟着走进来。   他衣服脱了一半,看见冯宗礼进来,又把上衣放下,往下拉了拉,盖住雪白的大腿。   冯宗礼站在水池边慢条斯理地洗手,方寸看见他的手,可以想起很多东西,他的指关节粗,手掌上有薄薄的茧子,滑过去的时候总是很痒。   方寸有点不自在的转了转身。   冯宗礼关掉水,看着镜子里的方寸,一本正经地问:“你是太久没有自己玩过了,还是人长大了胃口也变大了?”   方寸干脆跳进浴缸里,“你好烦啊,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又不能用!”   冯宗礼一顿,回过头看向方寸。   方寸被他盯得有点后背发凉,“这不是我说的,医生交待的不让你剧烈运动。”   冯宗礼往方寸这边走,方寸大步跨出浴缸冲向门口,“我去楼下洗澡。”   门“咣当”一声被冯宗礼一只手掌摁住,巨大的声响吓得方寸拱了拱肩背。   他转过身,声音已经低了下来,“你别这么弄,你还要养身体呢。”   “医生交代的我当然会听,”冯宗礼的手掌从方寸衣服下摆伸进去,摩挲他的腰,“但也不能让你这么难受着啊,我可舍不得。”   他把方寸的上衣脱下来,在卫生间的灯光下打量这具年轻白皙的身体。   事实上,方寸真不应该为这个挑衅他,冯宗礼手上的花活多的是,方寸一点也招架不来,他眼看着马桶近在咫尺,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方寸最后崩溃的哭,他不仅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把冯宗礼的裤子弄湿了。   冯宗礼不轻不重地揉捏他的后颈,看他抽抽泣泣地给自己换衣服,他的脑袋低着,没有一点力气的手指跟皮带做斗争。   冯宗礼的手掌摁在方寸肩膀上,不知道是想把他摁下去,还是想让他起来。   方寸赶在他用力之前就弹开了,看了他一眼,期期艾艾走过来,不动,就哭。   冯宗礼忍得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到底松口了,退一步只让他用手。   方寸抹了把脸,抬眼看冯宗礼,又很快落下去,八成在心里骂他。   冯宗礼尽量不动他,这对他自己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惩罚。   他用眼睛在方寸细白的皮肉上逡巡,想在每一寸喜欢的地方都盖下自己的印记,最后,他只是把方寸拽过去,带着欲求不满的气息烦躁又痴迷的吻他。 第60章   杜勤给莫三三争取到了一个杂志封面,方寸带莫三三去拍,争取能在莫三三戏上了之后跟着发行。   去之前杜勤再三叮嘱,这次的摄影师年轻有为不自卑,手里奖项一大堆。莫三三这次拍摄,从主题到内容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言外之意是这个人的脾气一般,杜勤叫莫三三看住了方寸,去了之后一定要跟人搞好关系。   “我是那种随时随地跟人吵架的人吗?”方寸接上莫三三,开车去拍摄场馆。   他自认自己的脾气已经有了很好的改善,每天面对难缠的冯宗礼,多大的耐心都练出来。   场馆里人很多,忙着布景,灯光,莫三三一到,立刻被拉去上妆。   莫三三还不是什么大咖,因此工作氛围并不严肃,方寸跟他们的一个主编交谈了两句,就守着莫三三化妆。   等他化完妆换好衣服出来,前面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方寸本来还跟唐夏发消息,他一转身,莫三三变成了活生生的妖精,光着脚,真空穿西装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的丝带,鼻尖和下巴都被妆容扫出一点嫩粉。   莫三三拽着脖子里的丝带,“方哥,好奇怪啊。”   “好看,好看,”方寸夸他,“可盐可甜,穿什么都好看。”   莫三三上去拍照,方寸转头给唐夏发消息,“莫三三好可怜,直男误入PLAY现场。”   他刚合上手机,就听到摄影师冷淡的声音,“不要笑。”   莫三三果然没有再笑了,他都快哭了,正式拍摄没多久,他已经被这位年轻的摄影师骂得狗血淋头。   方寸眉头紧皱,他忍了又忍,出去买了一堆奶茶回来分给众人,换得了莫三三一点中场休息的时间。   莫三三有些不安地看向方寸,方寸拍拍他的肩,“你也是第一次拍,不顺利正常的。”   方寸安慰了莫三三,看向摄影师,摄影师没去喝奶茶,在调试镜头,一整个淡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   方寸拿了杯奶茶走过去,“顾老师,您也休息一下吧。”   摄影师叫顾柯,他看了方寸一眼,冷漠地说:“谢谢,不用了。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帮你的艺人去调整状态吧,他耽误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是所有人的时间。”   方寸把奶茶收回来,心里的不耐烦翻腾着,眉眼沉沉地看着他。   顾柯撇了一眼方寸,忽然冲莫三三喊:“这就是我要的感觉,攻击性,有张力,不是跟个白痴一样在那里瞪人。”   莫三三走过来,顾柯指着方寸,“你再给他示范一下。”   方寸有点稀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是时代变了,我这种风格都比小天使受欢迎了?你是没遇到过真有攻击性的人吧,刻薄到你身上你就知道真善美有多美好了。”   顾柯平静地说:“真善美就是没脾气,没脾气就是无聊,无聊到我都没有兴趣拍。”   方寸微微抬着下巴,眯着眼睛看顾柯,顾柯看了他一眼,说:“这种状态也不错,蓄势待发。”   方寸都给气笑了,他把莫三三拽到一边,先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对莫三三说:“你就把这当成演戏,现在扮演的是我这个角色,你想想,我会怎么对待这个狗屁摄影师。”   莫三三一瞬间悟了,他走上台,刚一站定,微微偏头,一双杏眼愣是演出了方寸的讥诮冷漠。   拍摄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莫三三最近在节食,不吃晚饭。   方寸把他送回家,开车离开的路上琢磨着需不需要请个阿姨照顾莫三三,退一万步来说,总要找个给他做减脂餐的人。   之后没多久,杂志成片就发到了方寸手上,他用平板一张一张过。   冯宗礼路过,在方寸背后站定。   方寸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嘛,发现我们莫三三的巨大潜力了?”   冯宗礼喝了口水,从方寸的视角,可以看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衣服不错。”冯宗礼说,目光渐渐挪到方寸身上。   方寸一瞬间心领神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不会穿也不会拍的,你死心吧。”   “一比一复刻也不行吗?”冯宗礼说:“我觉得你穿上会更好看,我拍的也会更好看。”   “这话让那个坏脾气摄影师听见,肯定要骂死你。”方寸说:“而且你拍的那些东西,哪一个可以见人?你得感谢我宽宏大量,不然早报警抓你了。”   冯宗礼没说话,他把手从方寸衣领里面伸进去,动作一点也不遮掩,幅度很大。   方寸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隔着衣服按住冯宗礼的手,警告地看着他。   冯宗礼把手收回来,轻轻捻一捻,指尖仿佛还能嗅到那股甜腻的味道。   冯宗礼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某个周一,他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澡,换衣服,准备去上班。   他的床上,被子里鼓起一个包,安安静静地沉在梦乡。   他过去把被子掀开一点,方寸闷得发红的脸露出来,嘴唇红艳艳的,微微张着。   再往下,白皙的身体上交错着几道细长的红痕,从手腕,脚腕,脖颈蔓延出来,错落有致地印在方寸身上。   发不出其他声音的呜咽,接连不断滚落泪珠的眼,还有颤抖着合不上的腿,极大地满足了一个男人所有恶劣下流的欲望。   方寸还在睡,冯宗礼眷恋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下楼去上班。   方寸睡到快中午才起,他伸出手在枕头底下胡乱抓了抓,摁开手机看时间。   十一点多了,除了一些广告没有别的消息,方寸踢了踢腿,一翻身坐起来。   他拿着衣服慢吞吞挪进浴室,浴室镜子清晰地照出了方寸的身体,被绳子禁锢过的痕迹上过药还是泛红,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红肿破皮的大腿,不由得为自己感到可怜。   难道我的男朋友就要一直这么变态下去吗?   方寸顾影自怜了一会儿,拧开花洒,骂骂咧咧,“王八蛋,干脆弄死我得了。”   楼下有准备好得吃的,方寸操劳一晚上,胃口大开。   他吃完饭,手机上仍然没什么消息。方寸带着花钱一块去花园遛弯,芬芳的花香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呼吸。   等方寸慢悠悠转了一圈回来,客厅里空无一人,佣人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赚钱不知道去哪里睡觉了,屋子里很安静。   方寸吃了两颗葡萄,拿起手机,给杜勤发消息,“杜哥,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杜勤说,今天莫三三去补几个镜头,已经完事了,下午没有别的安排。   方寸又去骚扰唐夏,唐夏没回复,八成在补觉。   方寸放下手机,真奇怪,冯宗礼一走,他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橘猫呲溜从桌子下面滑过,方寸去逮它,抱着它进了书房。   冯宗礼不让猫进书房搞破坏,不过方寸无所谓,他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刚一坐下,小猫就跳了出来。   方寸把窗帘放下来,草绿色的流苏垂在最下面,吸引了小猫过去围着流苏打转。   方寸躺下来,这是个同样惬意的午后,只是缺一个给他念诗的人。   方寸开始发困,加上昨晚本来就严重睡眠不足,没一会儿就睁不开眼了。   小猫扑腾扑腾,不知道到扑腾到哪里去了,冯宗礼去上班了,他下班回来看到小猫在书房捣乱,肯定又不开心了。   上班上班,他不上班方寸怎么能蹭到钱呢。   方寸眯着眼睛,翻了个身抱着抱枕,迷迷糊糊的时候想起一句诗。   忽见陌头杨柳色,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   冯宗礼养伤期间积压的工作很多,好消息是项助理结束休假回来了,程秘书也没有走,有他们两个在,工作的效率很高。   坏消息是,老板半个小时看一下手机,看起来心完全不在工作上。   项助理说:“天呐,他们一定是和好了。”   程秘书面无表情,“这样下去,海外公司的业绩很快就能超过本部了。”   项助理和程秘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别开脸。   叮咚一声,是冯宗礼的手机响了,项助理眼看着冯宗礼的神情从冷淡到如春水一般和煦,他收起文件,看来不用加班了。   “你快下班了吗?”方寸给他发消息。   冯宗礼倚靠着椅子,“还有一会儿。”   “今天身体还好吧,没有不舒服吧。”方寸问。   冯宗礼回答:“要是真这么关心我,昨天就该更听话一点。”   方寸发来一串“……”   冯宗礼嘴角弯了弯,抬眼看着面前两个人,稍微收敛了情绪,“继续吧。”   程秘书继续汇报工作。   项助理也是休假结束回来上班,有些假期综合征,他趁着这两个人在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公司八卦群里,有人说一楼大厅来了个帅哥,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项助理打开图片看了眼,方寸倚靠着前台,满脸春风地跟前台的小姑娘聊天。   项助理忽然咳嗽了两声,程秘书皱着眉看过去,看着项助理把手机放在自己的宝贝文件上,向老板谄媚,“老板,方先生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冯宗礼豁然站起来,等程秘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冯宗礼已经拿上外套出门了。   “下班下班。”项助理拿回自己的手机,搓了搓手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准备下班。   程秘书没动,项助理问他,“怎么了。”   程秘书深吸一口气,“明天我会打报告,我要回海外分部了。”   “呃,”项助理说:“一路顺风。”   程秘书气愤地拿走了自己的文件。   冯宗礼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向方寸。   前台姑娘站直身体,“冯总好。”   方寸还是那样没骨头似的站不直身体,“下班了。”   “嗯,”冯宗礼问:“怎么没上来。”   前台姑娘有些紧张,方寸解释说:“我就是路过,来接你下班,下面等一会儿,不耽误你工作了。”   冯宗礼微微笑了笑,眉眼变得柔和起来,他告诉前台,给方寸开权限,之后可以让他直接去冯宗礼的办公室。   “这样合适吗?”方寸问。   冯宗礼顺势揽上他的腰,轻轻摩挲了两下,“有什么不合适。”   下班时间,不少人从电梯里出来,看见老板站在前台,客气地过来打招呼。   冯宗礼一一点头,一点也不掩饰和方寸的亲密。   方寸有点受不了,“走吧走吧,你一个老板杵在这儿,打扰到别人下班的愉快心情了。”   冯宗礼不动,方寸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里,他才跟着方寸一块出去。   刚坐上车,方寸还没反应过来,冯宗礼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上来,热烈而急切。   “干什么。”方寸推了他一下。   “你之前没有来接过我下班。”冯宗礼低低的喘,喘息声快把方寸也烧起来了。   “你小孩子嘛,还要人接。”   冯宗礼不说话,抵着方寸的额头,就是很开心。   他还是挺好哄的,方寸心想。   冯宗礼难耐地蹭了蹭方寸的腰,方寸乖乖张开嘴巴,任由冯宗礼贪婪的索吻。   冯宗礼:每日一亲 第61章   时间不声不响地过,莫三三第一部戏上来的时候,树上的叶子已经打着旋往下掉,一场秋雨之后,满街都是枯黄的落叶。   冯宗礼的车停在老街街口,这一块路窄人多,停车很不方便。   皮鞋踩着地面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冯宗礼坐上车,把纸袋放在副驾驶,启动车子回家。   他每天下班总是会给方寸带一点吃的回来,有时候是方寸指定想吃什么,有时候他自己琢磨。   这家糕点店做的是老式点心,开在老街,小时候方寸常吃。   到家之前冯宗礼看了眼腕表,排队耽误了一点时间,这个时间方寸已经已经回来了。   他换鞋走进客厅,四处看了看,方寸坐在小会客厅的扶手椅上,跟人打电话,神情有些压抑。   冯宗礼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走过去,问:“谁的电话?”   方寸示意他不要说话,冯宗礼在方寸身边坐下,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揉捏他的肩膀。   方寸因为一直垂着头而酸疼的肩颈稍微舒服了点。   “我没时间去相亲,我有男朋友了。”电话那边是方敬山,所以方寸才显得那么不耐烦。   冯宗礼听明白了,他拍拍方寸的手,眼神示意他。   方寸想了想,把手机给了冯宗礼。   冯宗礼站起来到旁边说话,方寸去翻冯宗礼带回来的纸袋,桂花糕的味道甜甜蜜蜜,在金黄的酥皮中间点了一点芝麻。   “胡闹!简直胡闹!”方敬山的声音很大,隔着听筒也让方寸听到了一点动静。   冯宗礼倒是面不改色,神态很平静,他等方敬山说完才开口说话。   没聊多久,冯宗礼挂了电话走回来,方寸幸灾乐祸地问:“我爸怎么说。”   “你不是听到了。”冯宗礼说:“让我们明天回去一趟。”   方寸把手机拿过来,他爸爸现在对他的影响有限,他不经常回家,隔着手机,他只能感觉到方敬山越来越沉默。   “紧张吗?”方寸问冯宗礼。   冯宗礼把袖扣摘下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看着方寸,“一回生二回熟。”   方寸有点无语,他把点心咬在嘴里。   “喂我一个,”冯宗礼说:“还没去洗手呢。”   方寸喂给他一个,赶在他咬到自己的手指之前就把手抽了回来。   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冯宗礼嘴里化开,他看向方寸,方寸笑得很得意,眼睛都眯了起来。   隔天方寸回了家,与冯宗礼一块接受方敬山的洗礼。   方敬山对于两个人离婚又复合的行为很不满,杜如青在旁边劝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兜兜转转还是他们,这就是缘分。”   叫她自己说,上哪儿再找一个冯宗礼这样条件的人呢。   方父没再说什么,敦促两人尽快结婚。   这些话方寸很不耐烦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杜如青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神情很期盼。   方寸本来想立刻就走的,冯宗礼看了看他微垂的眉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腰,“麻烦了。”   杜如青立刻笑起来,“自己家里说什么麻不麻烦的。”   这顿饭吃的还不错,方寸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消解方敬山的不满,宽慰杜如青的紧张,这两样事都落在了冯宗礼身上,并且他做得出色极了,方寸难得看到方敬山笑了一下。   饭后方寸去阳台打电话,莫三三的剧接二连三的上,虽然不是他的主演,但是他也小火了一把,粉丝数蹭蹭往上涨。   他给莫三三打电话,让他准备准备有时间开个直播跟粉丝互动,热度要保持住。   杜如青坐在后面的小桌旁边,在泡茶。   方寸电话没打完,冯宗礼上来了。   杜如青和冯宗礼也有两年没见了,当时两个人闹离婚的时候,冯宗礼给出的解释很体面,这让杜如青心里对他存了几分好印象。   “坐吧。”杜如青给他倒了杯茶。   冯宗礼就在另一边坐下来,杜如青捏着茶杯,很多情景下,她都不是那个应该开口的人。   但是今天的气氛不错,杜如青看着冯宗礼从坐下到现在,视线就没有偏离过方寸。   “方寸这孩子年轻,脾气大,想一出是一出,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了。”   杜如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方寸,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指出自己孩子的不是以保持谦逊,但她现在忽然想给方寸解释一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杜如青说:“他爸爸太严厉,我又说不上话,好好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沉闷,一天比一天别扭。”   “他现在跟你在一块,是好多了。”杜如青看着冯宗礼,“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起风了,风把树上的叶子都刮起来,哗啦哗啦作响。晴朗的天空是背景,方寸放松地站着,一边讲电话,一边伸手去够空中旋转的叶子。   冯宗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对杜如青说:“我觉得他现在就很好。”   永远年轻,永远不驯,冯宗礼想,他无论如何都会让方寸拥有做自己的权利。   他们吃完午饭,稍微歇了一会儿就从家里出来了。   杜如青和方敬山送他们到门口,杜如青握着方寸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冯宗礼在旁边温和的应和,方敬山自己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他年纪大了,总觉得心气不够了,变得多疑而伤感。   方寸成长了,变得优秀了,身上的沉闷阴郁一扫而空,说话做事有条理,偶尔也能看出有点冯宗礼的风格。   可方敬山心里总有点惆怅。   方寸和杜如青说完话,再看向方敬山,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   冯宗礼站在他旁边,宽大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侧腰。   方寸把手揣进兜里,隔着布料捏了捏冯宗礼的手指,“爸爸,你也上年纪了,离退休没几年,气性不要再那么大,多保重身体吧。”   方敬山沉默地点头。   方寸坐上车,杜如青和方敬山两个人,以及这个家,这个小楼,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车子走出这片街,冯宗礼看着方寸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提前准备。”   方寸想了想,“我想是辣火锅。”   冯宗礼问:“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方寸挑眉,来了些精神,“你在外面吃过火锅吗?火锅店这么热闹嘈杂的地方你愿意去?不会是包场然后赶走所有人只让我们两个人吃吧。”   冯宗礼失笑,“论骄奢淫逸,还得是你啊。”   方寸正盘问他,忽然手机响了,来电是唐夏。   方寸赶紧让冯宗礼闭嘴,“别说话,呼吸都给我放轻点。”   冯宗礼挑眉,如他所愿闭上嘴巴。   方寸接了电话,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度,没有先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唐夏问:“怎么,冯宗礼在你身边吗?”   方寸默了默,“没有啊。”   他的声音甜甜的,“最近忙什么呢。”   “我忙什么你不要管,你忙什么我知道了。”唐夏说:“看微博了没,你火了。”   方寸皱眉,“是莫三三火了,他是艺人,我是他的经纪人。”   “有证的。”方寸强调。   唐夏让方寸去看微博,方寸打开来,上面挂着一个“一夫一妻”的古怪词条。   方寸点进去,耳边是唐夏的解说。   这个词条最开始是由莫三三引出来的,有人想拍点莫三三的黑料,等着合适的时候放出来。   后来果然拍到了莫三三跟人在车里热吻的照片,照片一发出来,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但是粉丝里有会操作的,还原了一下图片,发现照片里的脸根本不是莫三三。   那段时间莫三三在另一个场合,而莫三三经常穿经纪人的衣服出席活动,所以照片上的人其实是方寸。   接着又有看热闹的人扒出了很多方寸接送莫三三,俩人一块吃饭的照片。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帅哥,水印一加,不能见人的奸情味立刻就上来了。   于是大家由此推测方寸脚踏两只船,家里有个莫三三,外面有个野男人。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唐夏说:“可别让你的野男人看见了。”   方寸气得脸涨红,野男人冯宗礼啧了一声。   方寸:关我屁事,这是无妄之灾啊!   冯宗礼:我才是家里那个 第62章 完结章   唐夏贴心的把那张激吻照片给方寸发了过来,图片不是很清晰,但是看得见冯宗礼的动作。   他扳着方寸的肩膀,方寸被迫伸着脖子,白皙的皮肤下面血管鼓动,看一眼都能叫人感受到其中的热烈。   方寸把手机甩给冯宗礼,“岂有此理啊!都怪你不分场合的亲我,我的清白没有了!”   冯宗礼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想问问,我怎么就变成野男人了?明明我才是家里那个。”   冯宗礼觉得莫三三这个人真是有点东西,几次三番跟方寸扯上关系,存在感也太强了点。   “你还敢跟我提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方寸说:“我现在都变成私生活混乱的人了!”   想想他方寸,仅有的两次恋爱都谈了同一个人,为了保持清白,跟冯宗礼搞暧昧期间背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结果几张照片把他打成了私生活混乱的花蝴蝶,这上哪儿讲理去。   “你快给我想办法。”方寸逼问冯宗礼,想让他把照片都压下去。   冯宗礼神色自若,“简单啊,我把结婚证件照晒出去。”   两张结婚证都在他手里,藏在保险箱里不见天日,能用上的时候不多,现在就正好。   方寸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这只能证明你不是野男人。”   不能证明被亲得喘不过来气的人不是方寸。   方寸气性大,火锅也不吃了,一路上都在看微博的实时情况。这一会儿的功夫,网友连CP名字都取好了,可见娱乐圈最近是多么的无聊。   方寸坚决要捍卫自己的清白,莫三三比他还紧张,打电话过来说要开直播解释。   杜勤评估了一下,说直播可以开,等热度稍微退一点。方寸也可以连麦,以后他们一块工作的时候还很多,最好给出一个清晰明白的解释。   隔天傍晚,莫三三在某个活动结束后,蹭人家的妆,开了直播。   这会儿莫三三只是个小明星,粉丝还比较简单,零星几个老粉跟莫三三的关系很熟络,在这些人的维护下,整个直播氛围像老友聊天一样轻松。   谈起莫三三和方寸,其实大多数人只是看个热闹,心里也明白,莫三三喜欢女孩子,跟方寸确实没什么朋友之外的关系。   而被拍到的野男人,是人家方寸有名有份的男人。   方寸看见这些弹幕,心气稍微顺了点。   合适的时间,莫三三邀请他,他们两个人连麦。   方寸的脸在屏幕里跳出来,他自己吓了一跳,往后撤了撤。   见颜心动的人不在少数,弹幕刷得飞快,方寸跟直播间观众打招呼,解释了跟莫三三的同事兼朋友关系,同时请粉丝继续关注莫三三接下来的新剧,对激吻呀,野男人呀这一类的弹幕视而不见。   莫三三跟着引导话题回归到自己身上,但是收效甚微。   忽然,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方寸的直播间响起,声音压得低,模模糊糊,并不清晰。   但是观众们看得见那只伸进屏幕里的手,漫不经心地捻着方寸的耳垂。   “不如把证件照放出来立竿见影。”冯宗礼说。   方寸把手机挪了一下,在镜头外拍开他的手。   他再转回去的时候,整个屏幕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   “野男人哥!是你吗!”   “亲的好色气哦!爱看!”   “什么时候再亲,通知我,我去看!”   “内娱苦无好磕的CP久矣!”   眼见弹幕越来越虎狼之词,莫三三赶紧引导:“好了好了,咱们好好说,我可不想直播间被封。”   也不想被封杀。   方寸看了眼镜头外作壁上观的冯宗礼,冯宗礼气定神闲,“大家都等着你说话呢。”   方寸咬着牙回到镜头里,“是的,你们猜得没错,这是我男朋友。”   “也不只是男朋友,”方寸干脆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所以大家就不要开已婚人士的玩笑了,多多期待我们莫三三的新作品吧。”方寸挂着营业的笑容说完,其他的弹幕一概不回,念了几个感谢就退出直播了。   接下来还是莫三三的主场,方寸看了一会儿,发现弹幕情况还算可控,他放下手机,凝视冯宗礼,“你故意的吧,人家莫三三的直播,你想干嘛!”   冯宗礼还在回味那句我们已经结婚了,他说:“我打算给你们工作室注资,莫三三的造型师,营养师,司机,保镖,助理都给他配齐,费用我出,你以后不用天天跟着他了。”   方寸上下打量冯宗礼,他还没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杜勤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拉进了群里,莫三三、方寸还有冯宗礼,群名叫成功人(4)。   方寸盯着这个过于抽象的群名,以及杜勤在群里谄媚地欢迎甲方冯宗礼的表情包,冷笑一声,把群名改成富贵不能淫。   他扔下手机,刚站起来,就被冯宗礼一把拽了回去。   方寸倒在冯宗礼身上,手下是他硬邦邦的胸肌和腹肌,方寸使劲掐他的腰,“干嘛。”   冯宗礼按着方寸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野男人,当然要干点野男人该干的。”   隔天,冯宗礼公司的官方号发了一张他们老板的采访照片,个人情况着重标明了已婚。   莫三三转发了这条微博,配文说:方哥今天心情好点没。   吃瓜群众何等聪明,立刻意识到这位就是方寸的野男人,纷纷涌过去,求照片的有,@婚综节目组的有,祝福百年好合的有。   公司官方号不语,只是一味地发红包。   长洲的秋天带给人的体感温度最好,方寸结束了莫三三的工作,看了看时间,拐去了唐夏的酒吧。   酒吧的音乐舒缓,三三两两的人坐着,交谈声也是轻轻的。   方寸坐在吧台边,唐夏转过头看见他,有点惊讶,“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你不是说要把所有的精力献给事业,等着和冯宗礼顶峰相见那一天吗?”   “顶峰相见是见不了了,”方寸叹气,“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拉下来啊,我真的嫉妒死了!”   “哟,”唐夏摇晃着酒杯,“你的人设改病娇了。”   方寸没理,问:“你最近在干嘛。”   “最近在整理你的自传,”唐夏说,“你们离婚那会儿我都以为这本书要流产了。谁知道,瞬息万变啊,你们的CP势头这么猛,我估计很有赚头。”   提起这件事方寸就生气,他和冯宗礼最近在冷战,就因为冯宗礼不分场合的索吻,以及在社交平台大秀特秀。   冯宗礼认为自己已经很低调了,同时他也不接受方寸的冷战,他受不了这个。   几番争执之后,方寸表示在冯宗礼认错之前他都不会对他露出笑脸。   但是可以接吻,每天至少接吻一次,这是冯宗礼的习惯,也是他绝不退步的一点。   唐夏对此表示无语,他给方寸调了杯酒,方寸摇头,“一会儿要去机场接他。”   唐夏挑眉,“和好了?”   “没有,”方寸说:“但是去机场接他又不代表什么。”   “是的是的,”唐夏拉长了调子,“亲亲摸摸睡一觉算得了什么,要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冷战才会结束。”   方寸默了默,问:“你有时间吗?冯宗礼请你吃饭,言哥有假期也会回来。”   唐夏擦着杯子,“这是干嘛,现在想起来讨好我们了。”   方寸激动起来,“我就知道,你才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是威武不能屈的人!”   唐夏说:“除非他再送我一瓶八十万的酒。”   “……”方寸拎起一瓶苏打水,“走了。”   飞机上,孟闻青醒过来,摘掉眼罩,问:“还有多久?”   “一个半小时。”冯宗礼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笔涂涂画画。   空姐过来问两个人的需求,孟闻青要了杯气泡酒,随意点开一部电影。   冯宗礼穿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套挂在旁边,沉稳蕴藉的神态下是不易察觉的烦恼和不耐。   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因为跟家里那位在闹矛盾。他从拍卖会上拍得的一颗蓝宝石,是他此行带回去的赔罪礼物。   孟闻青把蓝宝石拿起来看了看,颜色和净度都是一流。   “这颗宝石真是漂亮。”孟闻青赞叹,他看向冯宗礼,冯宗礼在设计图纸,他想把这颗宝石做成胸针送给方寸。   “方寸不一定会喜欢。”冯宗礼淡淡地看了眼那颗宝石,视线回到不太流畅的设计图稿上。   方寸如果喜欢宝石,冯宗礼带回去的宝石够在他身上铺满,但每一次,他都是喊着好贵呀好贵呀,然后扔进了抽屉里。   孟闻青面露得意,“我就说两个人在一块不能太急,你看我跟我家那位,感情如鱼得水,根本不提吵架的事。”   冯宗礼看他一眼,“就算我们离婚又复婚,也没有你们恋爱长跑时间长。”   孟闻青被戳中了痛楚,“你这人,你就是好胜心重,怪不得方寸要跟你冷战。”   冯宗礼轻嗤一声,眉峰往下压了一下,神态里的阴郁重了几分。   下了飞机,孟闻青的女友过来接他,孟闻青得意地冲着冯宗礼挑眉。   方寸的车停在另一边,冯宗礼心气稍微顺了点,保持着修养和气度对孟闻青点点头,上了方寸的车。   孟闻青摇头,“装什么装。”   接到冯宗礼,方寸启动车子,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方寸目不斜视,把冷战进行到底。   他回到家,脱了外套上楼,冯宗礼跟在他身后。   卧室门刚关上,方寸还没有反应过来,冯宗礼就把他压在卧室门上,亲了上来。   方寸使劲掐他,“我同意你亲我了吗?”   冯宗礼扳着方寸的下巴,舔了舔他湿润的嘴角,“这是出差这几天你欠我的,厘厘,你总不能不认账吧。”   方寸微微偏一偏头,立刻被冯宗礼捏着下巴扭回来。   方寸咬牙,“亲完了,可以松开我了吧。”   冯宗礼没松开他,反而低下头靠近他,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围绕着方寸的口鼻,方寸微微张口,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露出一点痴态。   冯宗礼趁虚而入,衔住他的舌头纠缠,方寸的身体在他的臂弯中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沙发上的抱枕被踢到了地上,方寸眯着眼睛靠在冯宗礼怀里,衬衣领口有些松散。冯宗礼揽着他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   方寸把礼物盒打开,大个的蓝宝石安静地躺在白色丝绒布上。   “哇。”方寸说:“好贵好贵。”   冯宗礼无奈,知道这件东西没有讨得了方寸欢心。   他站起来收拾行李箱,拿出设计图纸问方寸有什么想法,方寸看不出什么名堂,夸说:“好看好看。”   冯宗礼摇摇头,把一个包装得很简单的盒子递给方寸,交待方寸少吃一点,一会儿该吃饭了。   方寸接过来,盒子外面用旧报纸包着,连绳子也没有系一根,他拆掉包装打开,发现是一盒莓果巧克力,一颗一颗放在壳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方寸微微一愣,“这也是你买的?”   冯宗礼回头看了眼,说:“在一个偏僻小镇上买到的,几个留学生推荐的,说比较符合我们的口味。刚好,你喜欢吃各种莓果,店主的拿手特色就是莓果巧克力。”   方寸捏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巴里,巧克力稍微有些苦涩,一点也不腻,莓果的酸甜和清香很好地呈现了出来。   方寸咬着巧克力,神情变得柔软而快活。   “好吃!”   冯宗礼看着他,心头蓦然一动。   “你怎么这样,珠宝讨不了你的欢心,一点不值钱的巧克力就可以。”   方寸不说话,双手撑着头看冯宗礼。   冯宗礼坐过去,方寸就趴在冯宗礼怀里。   冯宗礼伸出手抚摸他,从清瘦的肩膀到流畅的腰背,觉得怎么疼都不够。   他那么贪婪,要方寸的一切,而他的厘厘就有这么好哄,要的东西从来都这么简单。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呢?”冯宗礼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颈窝,与他耳鬓厮磨。   方寸仰躺着看冯宗礼,笑着说:“我有了钱,也有了自由,冯先生,就差你的爱了。”   冯宗礼的吻郑重地落在方寸的嘴边,“我的荣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