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还债》作者:镜映   简介:   笨蛋美人失忆受 × 疯批阴湿腹黑攻   春风沉醉的夜晚,池藻被命运三连暴击——目睹未婚夫对前任旧情难忘,婚约彻底完蛋;喜欢的博主毫无征兆宣布退网;评论区诱人的无偿分享链接,把他骗得倾家荡产。   池藻听了同事的话去寺庙拜佛去晦气,檀香缭绕的大雄宝殿里,他偷瞄到一张惊艳侧颜——线条锋利冷锐、气质翩然出尘,垂眸的模样胜过万千俗物,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完美建模,更是让他心神荡漾的Crush!   池藻在功德箱前小鹿乱撞,正要使尽浑身解数来个孔雀开屏。男人却叫出他全名,脸和声音都冷得透彻:“离我远点。”   原来竟是旧识,池藻满腹好奇地打听,发小的话让他脊背一凉:“傅景焕你忘了吗?高中那会儿你不是说要把这个模范生当狗玩?”   池藻先是大惊接着绝望,不是吧?他住院失忆后已经把那些年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但所谓所谓的前夫哥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直到被亲得差点闭气,池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年胆大妄为攀折的高岭之花,早已在无尽长夜中默默黑化,迫不及待要将他拆吃入腹。   原来有些债,或早或晚,迟早要还。   *开篇破镜,HE酸甜口   *未婚夫是炮灰   标签:失忆 年上 HE 狗血 破镜重圆 第1章 上香偶遇crush   “可以帮我个忙吗?”   随着这句话冒出,情感主播卡卡的直播间金光闪过。   这人刷了一艘豪气万丈的大游轮。   卡卡眼疾手快点了连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欢迎老板!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麻烦你联系下我前男友,就说……之前分手是我太任性,但现在我还是放不下他。”   那人叹了口气,接着说:“听说他要结婚了,我想最后争取一下,问问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一看就是个放不下旧爱的情种,卡卡见多识广,自然满口应下。   电话接通后,那边的男人先是吃惊不已,在卡卡声情并茂的描述中,他犹豫了片刻。   在直播间的弹幕区刷满了“破镜重圆最棒了,答应他,答应他!”   沉默的空档里,卡卡趁热打铁:“他只是想要你一个答案,是或者不是,如果你拒绝的话,就当他没问过,祝你新婚愉快;如果你还是放不下的话……”   男人忽然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他。”   卡卡捂住嘴里的尖叫,一脸惊喜地注视着直播界面的右下角——连线人不声不响又给他刷了6个火箭。   “好的,那祝先生你和心爱的人百年好合,抓住机会,千万不要错过啊!”   挂断电话,卡卡满脸得意:“你也听到了吧,可以开始行动了!”   连线人客气地说:“谢了。”   “我明天就去退婚。”   在弹幕的一片问号里,池藻从直播间退出,刚刚的录音已经妥帖保存在手机,他的指尖悬停在对话框上,嘴角是一抹恶意的冷笑。   亲爱的未婚夫钱帧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还沉浸在前任回头告白的快乐里呢?   就让你幸福地度过今晚好了。   他对钱帧谈不上多喜欢,但毕竟父辈关系交好,人又从头到脚挑不出错处,也能包容他,本来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成家了,谁知在试婚服的时候露了马脚。   当时他从试衣间出来,猝不及防和钱帧打了个照面,钱帧下意识叫了个名字。   不是他。   池藻当时就开始盘算要怎么钓他了,没想到钱帧咬钩这么快。   说不烦躁是不可能的,一想到钱帧那副对着他温情脉脉的样子是装的就直犯恶心。   怎么有人心里装着前任还能若无其事和其他人谈婚论嫁?   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手机震动,是钱帧给他发了条消息:“晚安,小池。”   “最近我会出差,可能有些忙,有事随时联系。”   哦豁,是刚被表白了所以良心不安来找存在感?   池藻原本平息下来的怒气腾地又燃了,捏紧手机就想往墙上扔,关键时刻又一个消息提示浮在了屏幕上——“您关注的【@澄星】用户更新了1条动态,请点开查看吧~”   池藻顿时心平气和,甚至略带雀跃地点开了消息。   澄星是池藻五年前就关注的宝藏博主,尤爱拍摄雪原风景,最受关注的就是一组《钻石尘》,画面空灵唯美,池藻就是被那套神图砸进了坑,从此成为澄星评论区下呐喊求更新的粉丝一员。   澄星已经三个月没更新了,这次发的却不是图片,而是一段文字。   池藻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很抱歉……经过慎重考虑……放弃……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等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池藻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盯着手上屏幕,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喜欢澄星拍的那些作品,甚至喜欢到了有时半夜睡不着还要翻出来看看的程度。   关注了这么久的博主,就这么突然退网了?!   池藻先是茫然,随后便是暴怒,戳开澄星的私信一顿鸟语花香的输出。   然而发出去左边冒出个红色感叹号,系统温馨提示:“您和博主还不是好友哦,在对方回复您之前,一次只能发一条消息~”   池藻怒不可遏,手机丢进沙发,冲到书房对着沙包就是哐哐爆锤。   “浪费老子感情,死人渣,亏我每条都给你打赏,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   王八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随着手指关节咔哒一声脆响,池藻捂着手腕痛叫着又在原地跳脚了十几下。   等他终于折腾够了扑到床上,手比心快又点进了那条博文的页面。   顺着评论区往下滑,前面都是——“呜呜祝星星一切顺利~”   “以后不发作品了也可以和我们多聊聊!”   “永远支持澄星。”之类的甜言蜜语。   池藻翻到最下面,看见几条“火了就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的谩骂责备,立马恶狠狠地点赞。   他把留言里喷澄星的都点了个遍,这才觉得气顺,正准备睡觉,瞥到末尾的一条。   “澄星拍摄作品最全高清整理版,我有网盘资源,小偿,谁要?”   澄星在平台发的图自带水印,池藻每次都要费劲用消除笔涂半天。   池藻心想:呸,谁爱要谁要,抛弃粉丝的人不值得。   灯一关闭上了眼睛。   5分钟后,黑暗里池藻的脸被屏幕映得雪白:“你好,我要资源。”   很快他收到了那个陌生人的消息:“在这里发会被屏蔽,你加我联系方式我发你。”   池藻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名网友热心得很,把链接很快发给了他,接着说:“看在都是粉丝的份上,我不要钱,你帮我凑个软件人头就行。”   池藻嫌烦不想干,网友却低声下气,看上去很可怜:“这个资源我整理了很久的,就耽误你3分钟功夫,很快。”   又说:“帮了我就把解压密码告诉你。”   点进去果然有个密码需要输入,池藻皱着眉:“好吧。”   他耐着性子按照那人的指示输了自己的密码,没多久就弄完了。   网友却不吭声了。   池藻:“人呢?”   在他坚持不懈敲问号的时候,旁边又出现了熟悉的红色叹号。   池藻用没受伤的手脚把家里的沙包再度痛殴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池藻按掉嗡嗡作响的闹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出了门。   如果池藻的怨气可以化作武器,脚下的建筑顷刻间就会被夷为平地。   这时手机收件箱里收到一条提醒他本月记得还贷款的消息。   说来话长,当年他老爹卷款跑路后留下一堆烂摊子,池藻变卖了手下几乎所有的资产才勉强支付了拖欠的工资,但他爸实在是不干人事,硬生生把其中一个员工刺激得跳了楼。   父债子偿,池藻贷了一大笔款用作赔偿。原本他这几年工作已经攒了七七八八,正准备过段时间就去银行一口气还掉剩下的。   还贷款的卡和他的工资卡绑的是同一张,按理说卡里应该还有钱啊。   但无论换了哪张卡,转账页面显示的都是“余额不足”。   池藻忽然想到什么,原本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派出所里,警察面露遗憾地看着他:“这种诈骗最近辖区发生了好几例,你这一例算是金额最大的了,目前追回的可能性很小。   “真的没办法了?”池藻仍然在做垂死挣扎,“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昨天晚上就是他让我点了这个页面,然后就不回复了,但是你看,这里能看到他的昵称和号码啊,还有ip属地……”   “很抱歉。”兴许是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警察叹了口气,“这种诈骗犯的身份都是假的。”   可能是看不下去他狰狞的面孔,好心的警察同志还为他倒了杯水。   池藻一口气喝完,咬牙切齿地把纸杯捏成纸片。   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一举回到解放前,池藻无比痛苦地意识到,他现在彻底钱包空空,就只剩下几个可怜的钢镚了。   难不成真要把最后住的这套房子卖了吗?   池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身体来到公司的。   欠了贷款的事被他略去不谈,只说自己被诈骗了所有积蓄。   听了他的经历,同事们都纷纷过来安慰他。领导也知道了他被骗的事,批了他两天假让他散散心想开点。   痴迷玄学的同事阿菜说:“小池是不是水逆啊?最近去庙里拜一拜吧。”   这糟心的事一桩接一桩,已经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了,就算池藻再怎么抗拒封建迷信,除了求助神佛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了。   于是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池藻走进了之前二十多年都没进过的寺庙。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寺里人很少,池藻顺着小路走到最里面的一处殿宇。   里面烛影绰绰,高大的佛像下,只有一个男人跪在蒲团上,虔诚跪拜。   池藻原本游移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被这个男人黏住。   此人哪怕是跪着的姿态,脊背也挺得极直,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随着他起伏的动作,线条流畅的肌肉紧绷舒张,勾得人喉头一紧。   池藻像被磁极吸引,鬼使神差地跪在了男人身边。   男人的侧脸有极其利落疏朗的线条,骨相犹如混血儿般优越,加之眉眼深邃、鼻高唇薄,闭目的样子都像是在邀吻。   池藻转头,在男人站起来的瞬间快速完成了叩拜动作,随即腾地站起身跟在男人身后。   “你好——”池藻知道这样的开场白有点俗套,但眼下也想不到别的了,“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转身,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几秒。   这么近距离地欣赏,更是帅得没边了,池藻全身都热了起来,原本低落的心情被说不出的兴奋取代。   莫非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crush?   “池藻。”   他的声音,冷淡又肯定。   池藻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似乎是觉得池藻此时的神态颇为有趣,薄唇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他深深地看了池藻一眼。   池藻听见他说:“离我远点。”   说罢男人提步出门,池藻仍然没从那个眼神里品出什么来,一看crush要走,赶忙跟上去:“哎,等等……”   急急追了几步,谁知跨门槛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个五体投地,眼冒金星半天没回过神来。   大概是满座神佛对他在佛门清净之地公然求偶的惩罚。   有好心的沙弥把他扶到一旁休息,池藻一边揉着青紫的手肘,一边龇牙咧嘴地打听:“小和尚,你知道刚才那个大帅哥叫什么吗?”   小和尚一开始还不答,但经不住他左一句右一句地套话,终于松了口:“傅施主经常来的,我听师傅们说他叫傅景焕。”   傅景焕……池藻念叨了几遍,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奇了怪了,他身边何时出现过这等脸和身材都一等一的尤物,他居然毫无印象?   池藻打开聊天软件,忽略掉钱帧发来的垃圾信息,径直找到自己的发小,拨通电话。   “你知道傅景焕是谁吗?”   那头的发小秦博礼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傅景焕你都忘了啊?高中那会儿,你还说要把他当狗玩,不记得了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开新文,求各位客官海星评论尽情投喂(星星眼)~   补充一下:这本背景是同性可婚* 第2章 卖房再见crush   池藻听得直冒冷汗:“太夸张了吧,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秦博礼还在无情地嘲笑他:“我看你是把脑袋摔坏了哈哈哈哈~”   池藻磨了磨后槽牙:“您能别老拿这件事儿出来说吗?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哪里耍他了啊?”   电话那头的秦博礼像是突发语言功能障碍,一会儿说当年只是开玩笑,一会儿又说没想到傅景焕那么认真,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   这货就是这么惹人嫌,把人好奇心都吊起来了也不说明白。   最后索性丢下一句:“你自己招惹的债自己还。”就把电话利落地挂了。   池藻对着黑下去的屏幕咬牙切齿地比了个中指。   秦博礼绝对是鬼扯,他读书时那叫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讨人喜欢,怎么可能做得出欺负同学的事情呢?   更别提是小傅了,如果那时他就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凭池藻那怜香惜玉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秦博礼绝对是在造谣,不可信,除非问当事人才知道!   然而天地之大,一时他也找不到傅景焕的联系方式,只得悻悻作罢。   比起艳遇,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用他空荡荡的账户还这个月的贷款。   池藻曾亲眼见过因为逾期被追债人找上了门的倒霉蛋,堵在门口不让走,那场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他可千万不能再落到这个境地。   那就只能把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卖了,搬出去找个便宜的住处,一点点从头攒了。   池藻深深叹口气。   秦博礼作为他的发小,当年出事的时候很仗义地帮过他,池藻自觉已经亏欠他不少,这次被诈骗纯属他自己犯蠢,更加没法开口。   更别说向同事们借钱,每天同一个屋檐下工作,一旦碰面,只要想到欠债的事,姿态都要低上三分。   池藻无法想象那时的自己该有多憋屈。   说起来这套房子陪他度过了这么久,点点滴滴都是回忆,要卖掉还真是不舍得。   可是如果再不出手,他连下个星期的生活费都要拿不出来了。   于是池藻当即联系了中介。   “什么?!这房子当初可是七位数买的,现在跌到这个价了?”   看到估价的那一刻池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没搞错吗?”   “现在房价下跌,您这又是二手房,很正常的啦。”中介小姐笑容可掬,说出的话却让池藻如坠冰窟,“况且您也能看到,最近抛售房产的客户很多,这个价位已经相当合理了。”   池藻无言以对,回到家没多久,效率极高的中介小姐便给他发来消息,说明天下午会带人上门看房。   这么快……   好像突然有个倒计时悬在头顶,池藻不由得开始焦躁。   好像他马上就要从这个熟悉的屋子被驱逐出去了。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一天之内他就成了个身无分文的单身汉,该死的钱帧,该死的骗子……   脑海里飞速闪过要不要去求助钱帧的想法,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池藻一把掐灭:谁会想和一个债务缠身的人结婚啊?!婚后一定会成为怨偶的!   而且   “其实我也舍不得他。”   “其实我也……”   婚前还对前任念念不忘的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以后说不定还要把他绿个八九十回的,就跟自己风流成性的混账老爹一样。   把钱帧的脸用意念打了个大大的叉。   池藻无精打采地去收拾东西,衣柜最上层的角落里放着个落满了灰的文件夹,刚拿下来就呛得他连连咳嗽。   文件夹里除了一些学生时代的成绩单,还有一份合影集,翻开一看里面的学生都穿着整齐的制服,应该是高中的相册。   池藻下意识地去找傅景焕的名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真让他找到了,第一页就是傅景焕和几个同学的合影,右下角标注是某届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学校获奖人员。   出乎意料的是,这张脸和他在寺里见到的那位帅哥在气质上简直判若两人。   池藻把灯打开,坐下来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他甚至把名字和人核对了三遍,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戴着眼镜的小哥居然真是男大十八变之前的傅景焕。   其实从细节看还是能看出不少相似点的,比如抿着的嘴唇,线条锋利的下颌……   作为资深颜控,看读书时的傅景焕的确差了那么点意思,裹着肥大的校服,连微笑都是透着书呆子气息的拘谨。   回想起今天下午的惊艳,池藻兴致勃勃地在照片里少年傅景焕的脸上戳了戳:“你小子,这才几年不见就脱胎换骨了啊,长那么帅想迷死谁?”   “有了,下次再见到傅景焕,就拿这张照片当话题。”池藻乐陶陶地打着腹稿,“咳——傅同学,我有你中学的照片哦,要不要看啊嘻嘻嘻……”   池藻兀自陶醉了半天,终于想起正事,正打算合上,哪知手一滑,相册啪嗒掉在地上,几张照片从缝隙滑落出来。   他低下身去捡,自己少年时期的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拍摄者的技术显然很烂,镜头凑得太近,少年池藻的脸几乎占了相片的三分之二,正不怀好意地眯眼笑着。   啧啧啧,看看,谁读书时能英俊成这样啊?简直就是连老天爷都会嫉妒的帅脸!   欣赏了一会儿七年前自己惊天动地的颜值,池藻接着看掉出来的其他几张。   除了他单人照,还有张他和几个同学的合影,秦博礼呲着大牙在前排抢镜头,后一排里他和傅景焕并排站在一起,傅景焕五官舒展,是与之前获奖照片全然不同的愉悦。   而他自己……   应该是还没准备好就被抓拍了,表情似笑非笑,颇有些微妙的意思。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池藻凑近照片,终于在前排人的缝隙里看到了他和傅景观交缠的手指。   !!!   他和傅景焕难道有一段?   池藻顿时悲喜交加,喜的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和那个大帅哥有过纯洁美好的校园恋爱,悲的则是正如发小秦博礼所说,他把脑袋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据说是因为他临时抽风半夜去蹬自行车,结果精挑细选的那辆恰好刹车坏了,给他摔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还没长成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他当时还良心尚存的老爹当即就把他转移到了首都最好的医院,他醒得很快,恢复得也不错,代价是头部受到撞击,遗忘了部分记忆。   住院那段时间刚好遇上高考,他那状态连笔都握不好,还是最后又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了学校。   然后读着书家里产业就爆雷了,生活水准瞬间一落千丈。   接着就是读书打工还债的苦日子循环。   池藻非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好运气都在成年前被挥霍光了。   就比如十六岁的他还可以牵着未来成为大帅哥的小傅的手,现在只能借着照片忆往昔,身边还没个可以说话的知心人。   对了,他还得麻溜地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   太惨了。   痛定思痛,池藻将东西随便一塞,动手开始收拾起衣柜。   受他爱打扮然而死得早的老妈影响,池藻的衣柜里虽然衣服不多,却件件都很有设计感,随便穿一套出去都很fashion。   于是池藻沉浸在穿搭游戏里又耗费了宝贵的一小时。   第二天接到中介电话的时候他才刚从床上爬起来,好不容易套好衣服,照镜子时发现头发一左一右往上翘,用水打湿了才勉强压住。   随着中介过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将窗帘全都拉开还不算,又把房间的灯也通通打开,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仔细观察家具墙壁,被他检查出了三个小洞五道细纹,最终他撇嘴道:“太贵了,再低个十万还差不多。”   早在这男人去动他的挂在墙的照片时,池藻就十分不爽地让他住手,等到现在更是忍耐力已到了极限,他瞪了男人一眼:“价格不可能再低了,你去买别人的房子吧。”   那男人拧着眉,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现在房子多得是,你这地段也就一般,户型也只是凑合,有什么好摆谱的?”   中介训练有素,及时制止了他们的争辩,陪着笑把男人送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池藻的心却宛如坠下万丈深渊。   离开这个陪伴他这么久的地方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否认了这个房子的价值,仿佛连带着他这个人也被跟着否认了。   好端端的,怎么混成这样?   他颓丧地沿着墙边坐下,抓了抓头发。   周遭光线一点点暗了,池藻这才如梦初醒地起身,谁知道起得太猛加上摔的伤,身体陡然失去平衡,脑袋重重地磕在墙上。   得,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池藻伸出根手指,试探地碰了碰额头上鼓起的大包,刚碰到就疼得“嘶”一声。   这也太难看了!出门一定要找个帽子遮住!   他正打算从卫生间出去找顶好看的帽子,电话先嗡嗡响起来。   接通电话才知道中介又约了一个看房的人来。   受到下午那个男人的影响,池藻十分不耐:“够了,我今天不想再让人来……”   中介小心翼翼地求情:“池先生,这位客人对价格完全没有异议,他对您那套房子的意愿很强呢,如果您拒绝的话,可能……”   池藻知道他的“可能”后面接的什么。   想到这里,他屈服了。   过了一会儿,他耐着性子给中介开了门,却没想到那个看房的人居然没来?!   “是这样的,这位客人比较忙,可能要稍晚一会儿和我的同事一起过来。”中介边看手机边擦着额角的汗,“要不我先和您收拾一下房间?”   池藻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不想为难中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愤怒地玩消消乐。   然而打了七八关,那人仍没有一点要出现的苗头。   中介踱的步都快把他的玄关踏平了。   池藻卡关卡得头发都要冒火,忍无可忍地大声道:“实在不行让他今天别来了!也不缺这一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梯忽然叮了一声。   中介如蒙大赦,连忙去开门。   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几人的簇拥下,以皇帝莅临般的姿态踏进屋子,目光逡巡周遭后,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坐姿极其不雅,造型更是一塌糊涂的房主身上。   男人英挺的眉毛忽地一蹙。   池藻猛地蹦起来:“傅……傅景焕!” 第3章 给crush喝过期柠檬水   傅景焕和他对视几秒,脸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居然是你啊。”池藻持续整天的坏心情在见到美男子的瞬间烟消云散,笑得见牙不见眼,“欢迎欢迎!”   没想到傅景焕转身就走!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池藻哪会这么轻易地让他离开,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拽住他的衣角:“哎等等!!”   但这个鲁莽的行为似乎惹怒了面前的男人,还没等他把掌心的那一小块布料捂热,傅景焕就用极其恐怖的表情用力抽了出去。   池藻在原地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尴尬地笑了:“哈哈,好巧啊。”   年轻点的中介见状忙在旁边打着圆场:“真没想到二位居然认识啊,怪不得这位先生……”   傅景焕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看了。”   陪在傅景焕身边的中介看上去更老练些,闻言笑容不变:“行,那您要再考虑考虑其他的房源么,我们还是有几套相当不错的……”   最早说话的中介和池藻一起等了傅景焕这么久,一听这么说脸色便有些不好,却又不敢说什么,咬着唇低了头,池藻离得近,眼尖地看见她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   池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过了几年一穷二白的苦日子,多少对这姑娘被前辈抢单的委屈感同身受。   于是他大大咧咧地打断了对话:“来都来了,干嘛看都不看就走?傅景焕你不会是害怕我吧?”   说完他就有点发怵:傅景焕投来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从他身上活活剜下两块肉。   好可怕!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傅景焕看他像看杀父仇人一样?!   “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傅景焕冷哼一声,却没了要往外走的意思。   敏锐察觉到风向转变的中介们连忙热络地介绍起来。   池藻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套房子还有这么多优点,越听越满意,连连点头。   然而傅景焕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像是被人欠了千百十万。   “其实这套房子陪我很久了,如果卖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好不容易听他们一轮介绍完,池藻跟在旁边念叨,“毕竟我可是个很念旧的人呀。”   傅景焕侧过身,躲开池藻自来熟的搭肩:“别碰我。”   模特不太配合,池藻只好把接下来的话干巴巴地讲完:“就像你是我的老同学,卖给你我很乐意,毕竟再见就是缘嘛。”   “你要是少说两句这种恶心人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买。”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被接二连三地噎住,池藻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长这么俊的一张脸,嘴怎么这么毒……   中介小姑娘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满心都是业绩,上前问道:“傅先生,您需要考虑下吗?”   傅景焕没有看她,寒声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   这人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人家小姑娘赚点工资容易吗?池藻连忙接过话头:“你至于这么说话吗?买房就是看缘分,没缘分就算了呗!”   女孩被他挡在背后,池藻觉得自己好像个英勇无畏的护花使者。   只是,如果身后是娇弱可人的小百合,那面前的就是摄人心魄的食人花。   傅景焕冷笑,忽然朝他走近几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池藻,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是喜欢玩英雄救美的戏码?”   池藻和傅景焕的脸顷刻间距离近到呼吸可闻,明明被人抓着脖子,池藻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面前人的眼睛吸引。   好长好密的睫毛,下落的样子像蝴蝶翅膀在扇,眼皮中间好像还藏了颗痣,对了,怎么闻到一股香味,是傅景焕喷了什么香水吗……   还没等池藻鼻尖耸动几下,旁边的几人已慌乱地冲上来拉开了他们。   距离隔远了,池藻这才从被美颜突脸的冲击力里回过神,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   小姑娘泪眼涟涟地守在他身边:“你还好吗先生?”   “我没事。”池藻摆手,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傅景焕身上瞟,“一点也不疼。”   傅景焕被几个人围着,低声劝着让他冷静,池藻刚看过去,傅景焕便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看来他把老同学惹生气了,这房子也没得卖了。   池藻有些惆怅。   之前被他护着的中介小秋,第二天又带了两个人看房,然而要不就是对价格不满意,要不就是嫌房子硬件设施不好,池藻被搞得头都大了几圈。   眼看假期也要结束了,房子还没卖出去,池藻索性破罐子破摔联系了小秋:“之前那个要我少十万的男的,要不你联系他吧。”   小秋自从那天晚上受了池藻的照顾,对他也生出几分亲切,听见他这么说,有些惋惜:“那位先生出价确实有些低,要不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为您筛选几位合适的买家。”   池藻也想等啊,可是余额等不了,他扫过账户上可怜的三位数,咬咬牙道:“没事,就他吧,我急着出手。”   电话挂断,小秋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当她翻找着客户资料时,消息栏闪出一个小红点。   不到十分钟就接到来电的池藻目瞪口呆地听着小秋兴奋的声音。   “池先生,傅先生答应全款买下您的房子了!”   傅景焕第二次驾临,池藻自打他进门起就殷勤地端茶送水,笑得比花还灿烂。   “来,刚倒的,还热乎呢,快喝吧。”眼见着傅景焕抿了几口又放下,池藻立马笑容满面地续上。   傅景焕冷冷地说:“你不会在水里放了什么东西吧?”   池藻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   又有点委屈地补充:“你以为能有几个人能享受我这么贴心的服务,里面放的柠檬片还是我旅游的时候专门买的……”   等会儿,他上次旅游,好像是去年。   池藻故作冷静地走到冰箱,翻出那盒干柠檬片,借着头顶的灯光确认了下那行日期。   不妙,正巧过期8天。   他有些心虚地回头瞟了眼傅景焕,恰好和那人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啊哈哈哈——”池藻飞快转身,干笑着把盒子塞进冰箱深处,“没事没事。”   也不知道这个“没事”是对谁说的,毕竟他一口也没喝。   哪知傅景焕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起身逼近:“你在藏什么?”   要是真被发现就完球了!本来傅景焕对他印象就不好,要是还被发现自己喂他喝过期柠檬水,估计当场就甩脸子走人,更别提什么卖房了,他连人带房都得被拉进黑名单。   池藻连忙上前挡住他的脚步:“我没藏什么啊。”   “骗人。”傅景焕薄唇微动,凭借身高差轻而易举地越过池藻,伸手向后探去,“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又加了什么……”   在这关键时刻,池藻忽然情急智生。   “哇啊——”池藻张开的双臂忽地合拢,牢牢地抱住面前人的胳膊,“有……有蟑螂啊!!!”   生怕自己的演技不够出色,池藻闭紧了眼,像树袋熊抱紧枝干那样缠上傅景焕,嘴里的喊叫越发真情实感:“快走啊啊啊啊!”   这招果然奏效,傅景焕一言不发,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安静的时间似乎有点长。   池藻悄悄掀起眼皮,从下往上看,傅景焕的脸绷得紧紧的,耳朵似乎很红?   家里也没这么热吧?是他太重了抱得很吃力?也不至于啊,最近都瘦了4斤呢。而且,怎么还不出声?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傅景焕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了:“松手。”   池藻见好就收,嘿嘿笑着站好。   傅景焕瞪着他。   “你……你知道的吧,我讨厌虫子。”池藻挠头,这的确也是实话,但相比小时候,现在他已经脱敏了,放声尖叫也是为了转移傅景焕注意力而已,“刚刚,有只好大的蟑螂从下面爬过去呢!把我吓一跳!”   他眼尖地看见傅景焕身上笔挺的外套被他抓出了不少褶皱,连忙伸手去抚,但傅景焕很是警觉,他手刚伸过去,傅景焕便后退了一大步。   他就这么讨人嫌吗?傅景焕躲他都跟躲瘟神差不多了……池藻扁了扁嘴,垂下了手。   但他低头不语的样子,似乎让傅景焕的脸色稍有松动,看了他片刻,又说:“你怎么搞的?”   池藻一脸懵:“啊,什么怎么搞的?”   傅景焕用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的额头。   过了一天,额头撞出的大包已经消下去不少,池藻大大咧咧地摆手:“不小心摔的啦,都要平了。”   “我看未必。”傅景焕皮笑肉不笑,指尖不客气地碾上去,换来池藻的大声痛呼:“嗷!好痛啊!!”   这回的叫声可比刚才真情实感多了,池藻的眼泪都疼出来了:“你,你干什么啊!”   傅景焕不说话,从他身后的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接着又问他:“家里的毛巾呢?”   早在傅景焕去取冰箱里东西的时候池藻的心就提起来了,这下只想快点把人从案发现场支走,连忙推辞:“哎呀,没事,你别管我了。”   傅景焕不理他,环顾四周,走到窗边把他晾在外面的毛巾扯了下来,接着裹住啤酒塞给他:“自己拿着敷额头。”   池藻迷茫地接过,看了一眼:“这是我洗碗的……”   但这还是这么久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池藻便把剩下的话吞下,将充斥着柠檬味的毛巾贴近额头。   冰冰凉凉,果然舒服了不少。   他们慢吞吞地回到了客厅,傅景焕重新坐回了沙发。   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吧,但是傅景焕真奇怪,扫了他两眼又把头转过去了,很是高冷,让池藻的“谢谢”都有些难以启齿。   按理来说傅景焕要买房,两人直接去房产中介处走手续就好,可傅景焕却独自上门了,还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   这是要闹哪出?莫非是要和他私下谈价?   想到这里,池藻对金钱的渴望暂时压过了对美色的沉迷,他坐到傅景焕旁边——这人几乎是立即绷紧了身体,至于吗?!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池藻单刀直入地开口:“呃,听说,你要全款买我的房子?”   可能是错觉吧,傅景焕的嘴角弧度似乎下降了。   “没错。”不带感情的声音,傅景焕看向落地窗的方向,“什么时候走程序?”   这话就更奇怪了,走程序这事,怎么也不该他俩坐在这谈啊。   池藻迟疑片刻:“三天吧,我还要收拾一下,不过我会很快的。如果你着急的话可以先去房产局办手续……”   东西还没收多少,如果要搬的话就得尽快,看来今晚是要通宵了。   没想到傅景焕静了几秒,忽然问了个他没想到的问题:“池藻,你很缺钱?”   【📢作者有话说】   傅景焕:可恶,你在水里加了什么,好热…… 第4章 突如其来的吻   没错,池藻的确很缺钱。   如果房子再不脱手,过几天就会有催债的人找上门了——今天他就已经收到好几条提醒信息。   不过,被这样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注视着,池藻多少有些微醺,逞强心理立马占了上风,没法承认自己钱包空空的事实,昂首挺胸道:“没有啊,就是想换个地方住了。”   嗯,他马上就要搬到地下室去住了。   傅景焕的目光定格在他的喉咙,半晌,忽然嗤笑道:“你这习惯还没改?”   “啥习惯?”池藻转头看他,满脸写着疑惑。   傅景焕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话说回来,大学期间池藻也谈过几次恋爱,男孩女孩都有,比起那种想厮守一生一世的爱意,更多的是荷尔蒙催生出的意乱情迷,没过几天就散得差不多了。   原本他以为傅景焕也只是皮相动人,但是……被他这么盯着,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池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真好看。”   糟糕,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池藻顿时大惊失色地捂住嘴:“我我我……”   冷不丁冒出一句这种话,怎么看都像在性骚扰老同学啊!   手里的啤酒咕噜咕噜滚下沙发,他慌忙去捡。   哪知手指不听使唤,反而将易拉罐推到了锃亮的皮鞋边上,池藻俯身去够,刚碰触到冰凉的罐身,自己的下巴先被人慢条斯理地端了起来。   傅景焕用的力气并不大,却难以挣脱,他依旧是冷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牢牢锁住池藻的眼瞳,像是不肯放过里面流露的一丝情绪。   池藻试图扭开,然而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纹丝不动。   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面颊上。   他听见傅景焕说话了。   “我可以帮你。”很平静的语气,说出的内容却让池藻有些毛骨悚然,“但是,你也要付出代价。”   心莫名跳得飞快,池藻难得有些结巴:“什……什么?”   下一秒,他的后背被轻轻一推,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趴倒在了傅景焕的双腿间。   池藻先是疑惑,而后掌心忽然碰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成了彻底的惊恐:“你——”   不是吧?!搞了半天真正耍流氓的不是他,是眼前道貌岸然的这位!!!   “我查过了,这个房子应该是你名下唯一的不动产资产。而且你还负债近百万,依你现在的收入,想还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从那张边际清晰的嘴唇说出的惨痛事实让池藻颇为难堪,他摇头:“我没有……”   傅景焕把他弹起来的手重新按了回去,小腿更是加大了压迫的力度,使得池藻连起身的空余也失去了:“陪我半年,我让你的债务一笔勾销,怎样?”   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被锁在男人胯间,就算是没心没肺如池藻也有些感到羞耻。   他仰起头,刚想反驳,然而衣领却被揪住,有什么冷而软的物体先行一步,不偏不倚贴住他的嘴唇。   “唔——”事情发展得超过预期,短暂的怔愣后池藻瞪大眼睛拼命想把傅景焕推开,然而换来的却是一个更加深入的吻。   敏感的口腔黏膜被用力扫荡,不断闪躲的舌尖也被毫不留情地捕捉,肺部的空气几乎都要被消耗殆尽,胸腔传来难以忍耐的刺痛。   视野里的傅景焕闭着眼,池藻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皮里藏着的那颗小痣,以及,如触电般不断颤抖的睫羽。   不知怎么的,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他挣扎的力度弱了下来,然而,一股没由来的眩晕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他。   他的双臂忽然生出力量,将拥着他唇齿辗转不休的男人猛地推开。   随后便是疯狂的咳嗽,间接伴随着剧烈的干呕。   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脸颊都被泪水打湿了,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色块。   “很恶心?”傅景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池藻大口喘着气,等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才撑起身体,回头怒视着罪魁祸首:“你——”   原本尖锐的声音却在看见傅景焕那红润的嘴唇和略微敞开的衣领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   伴随着男人的喘息,此情此景,无论是谁都绝对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只会为美色所迷,恨不得再多看两眼。   他的呆滞明显让傅景焕误会了什么。   傅景焕似乎咬紧了后槽牙。   片刻后回过神的池藻随手扯了张纸,慢吞吞擦了擦脸,又膝行几步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刚想说些什么,后颈处便一股巨力袭来,将他拖上了沙发。   “啊——”池藻大叫,伸手直推突然逼近的傅景焕。   看对方尚且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池藻小心翼翼地用气声请求道,“不……不亲了吧?”   总感觉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再亲嘴会被他吞下去,为什么只是说卖房,事情却突然往不可描述去了呀?   “你为什么……”傅景焕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他每一个表情变幻里看出什么答案,“以前……明明你……”   越说他手上的力度越大,池藻像只可笑的牛蛙,被压得动弹不得,几乎要喘不过气:“饶……饶命啊大哥……”   “你一直是装的?”傅景焕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池藻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伸手去推傅景焕,断断续续地说:“救……救命……”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傅景焕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事实证明傅景焕并没有把将要购入的房产变为凶宅的打算,池藻感到一股气息温柔地涌入口腔,重新充盈枯竭的肺叶,眼前终于亮堂起来。   反应过来时傅景焕已经松开了他,坐在旁边,脸上表情喜怒难辨。   池藻摸了摸脖子,不疼,傅景焕应该没打算掐死他。   但突然暴起还是有点太吓人了,就算池藻再喜欢他的脸,也有些后怕地挪了挪屁股,坐得离他远了些。   傅景焕在池藻移开时瞥了偷偷摸摸的他一眼后就半晌没说话,眉头皱着,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一边,池藻还是想再努努力将房子卖掉,于是试探性地问:“咳——要不,你要是真想买房的话,明天去走程序?”   果然刚才是憋到了,一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傅景焕的眉心蹙得很紧。   池藻盯着他,心里直打鼓。   之前傅景焕说的“陪他半年,他替自己还债”的事情,池藻虽然错愕,但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更何况说完那句话后傅景焕就迫不及待来验收了,谁能想到他一介房主居然比房子卖得更快……   但富贵不能淫,虽然傅同学出落得英俊动人,但池藻仍然有自己的原则。   傅同学过于暴力了,恶狠狠得像是要来寻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哪天傅同学变温顺些许,说不定他会性趣大发,到时候你情我愿的,那才是一桩美事呢。   至于突如其来的强吻,池藻琢磨了一会儿,索性心一横:只要能按正价把房子卖了,再被多啃几口也不吃亏!   傅景焕忽然说话了:“池藻。”   “嗯?!”池藻猛地回神,当着正主的面浮想联翩实在过于羞耻了,让他说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呃,那个……”   “我买你的房子,不过有个条件……”   池藻连忙举起手臂做了个“X”姿势打断他:“我不卖身的!”   傅景焕似乎被噎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我工作经常需要出差,买房只是因为不想再住酒店,但是我不喜欢没有人气的房子。”   说到这里,傅景焕停顿片刻,看向池藻。   池藻茫然:“没有人气?”   “如果家里和样板房一样没有人生活的痕迹,那我宁愿选择酒店。”傅景焕说,“也就是说,当我到家时,我要看到有人在。”   好奇怪,人是什么稀罕的生物吗?池藻每天去上班看人都要看吐了,傅景焕在外面看的人还不够,为什么在家里还要看到人?   但是直觉告诉池藻这时候他只需要点头就够了。   傅景焕看他点头,于是道:“所以,我不介意多个室友。”   招室友?这还不简单!   池藻立马大方接话:“当然可以了。这房子户型老好了,要是你良心坏一点还可以给客厅做个隔断,书房就租出去,阳台也可以往外租,次卧带了飘窗和独卫还可以再提点价格,一个月光收租金就能赚个几千呢。”   “还有个衣帽间,小是小了点,但是价格低应该也有人会租的。对了,你还可以安个上下床,按双人间的价格收费,包赚的呀……”   这些都是他这两天听中介小秋推销时了解到的,当时就让他大开眼界,这回轮到他说更是滔滔不绝。   只不过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停下来想喝杯水,抽空看了眼傅景焕的脸色发现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呃……”池藻无声地咽了口口水,补充道,“这不是你说的,想看见人吗?”   傅景焕闭上眼,似乎很艰难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睁开眼睛。   池藻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太多了。”   又像是忍耐到了极致,破釜沉舟的语气:“留你一个人就行。”   【📢作者有话说】   小藻:你真好看   小傅:不好,他想勾引我   小藻:我不卖身的   小傅:可恶,他玩欲擒故纵   小藻:招室友合租还不简单,只需如此这般……   小傅:他就是故意让我发话留他下来   (ノ#-_-)ノ是鸡同鸭讲的一对小情侣(摊手) 第5章 主卧逃生方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卖了房子,那个买房的人不仅是个大帅哥,而且知道你的难处,还答应让你继续免费住?”   见池藻点头,刚才发问的大胖和周围的同事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呼:“哇——”   阿菜上前,用手在他的针织外套上摩擦,喃喃道:“接财运接正缘接贵人……”   池藻伸手推开她,被静电打得嗷了一声:“啊电死我了!我也不是白住的,他还要我像保姆一样做家务!”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胖放了个响亮的马后炮。   阿菜顿时收了手,面带敬意地退后几步。   “什么家务啊?”大胖抓了把薯片边嚼边问,见池藻也来抓,大方地塞给他,“你连自己办公桌都一团乱,在家能干什么活?”   薯片是黄瓜味的,池藻吃得很满足,又递给阿菜:“他让我给他理书柜来着,但是好多书的封面的字全是我根本看不懂的鸟语,我就按照颜色给他分了类,好不容易排好,他倒还生气了。”   大胖从阿菜手里接过空空如也的薯片袋,毫不浪费地把底部的渣渣倒进手心一口闷了:“唔——肯定是你排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哪有!”池藻大声反驳,“整得我一头汗,要不是看在他脸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干呢!”   池藻家务水平十分普通,平时房间乱得看不下去了才开始整,这次难得主动,谁知道吃力不讨好,还被赶了出去。   还记得当时好不容易收拾了大半,他翻出傅景焕带来的行李箱里最角落的一个笔记本,这玩意看上去上了点年头,连金属扣都被磨得掉了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视若珍宝地放在最里层。   把这个放到书架,就大功告成了。   池藻美滋滋地想:就算得不到句好话,有个笑脸应该也可以吧。傅景焕从见面起就板着脸,还没见过他笑的样子。   没成想傅景焕刚擦着头发进房间,瞥见他手里的笔记本就一个箭步冲过来夺走,然后用凶巴巴的语气逼问:“你看了?”   池藻的手才刚碰上,再说他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但看见傅景焕这样,池藻莫名就想嘴贱一把:“对啊,我看完了,怎么了?”   眼睁睁看着傅景焕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他用冰棱般无情的语气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池藻还想再说两句,然而已经被大力推出了门,傅景焕摔门的力度像是要把他的鼻子铲平。   那么大反应做什么,难道那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早知道刚才真的看两眼了。   池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最后实在耐不住困意,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进了次卧,把被子一裹倒头就睡。   还想着早上如果见了面的话就解释一下,没想到睡过了头,急匆匆地冲去玄关时看到主卧门似乎拉开了。   “早上好!”池藻回头,活力十足地朝那边叫了一声,随后把门嘭地关上,火速冲向电梯。   虽然他很想和傅景焕亲热地道声早安,再聊聊天什么的,但这个月再迟到就要扣钱了!本来就囊中羞涩,再扣就饭都吃不起了!   但一想到错过了傅景焕早起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稍有遗憾。   还是等晚上回去说吧。   一想到家里住了个养眼的老同学,回家的心情都雀跃了几分。   阿菜看了眼手机,意兴阑珊地走回工位:“不爆照一律视为吹牛,策划又在催了,我先干活。”   池藻坚决捍卫颜控的尊严:“他真的很帅啊,相信我!”   无图无真相无人在意。   池藻收回指天发誓的手臂,恹恹坐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和傅景焕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到时候从傅景焕的朋友圈偷张图不就有证据了吗?   哼哼,质疑谁都不能质疑我的审美!到时候你们就给我惊叹吧!   池藻摩拳擦掌。   带着这股兴奋劲回家,可惜家里空无一人。   扫视一遍昏暗的家,池藻颇为落寞地关上门,把挎包甩在地上:“亏我特地赶了下班最早的那趟地铁来着,傅景焕居然不在家……”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跳了起来。   现在不正是偷看那个笔记本的好机会吗?反正他也已经跟傅景焕说自己看过了,现在就去把这个罪名坐实!   傅景焕住的主卧以前是池藻住的,里面的布局他再清楚不过,推开门就直冲书柜。   里面的书摆放顺序和他昨天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池藻担心弄乱了会被看出来,于是踮着脚尖,格外小心翼翼。   第一格,没有……   第二格,也没有……   第三格,嗯?相册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漏下的!   傅景焕该不会看了吧,可恶,本来还想拿照片诱惑他,这下又失去筹码了。   池藻皱眉,把东西夹进胳肢窝,接着翻第四格,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气馁地鼓起脸颊。   藏哪里去了?有这么宝贝吗?该不会傅景焕出门揣兜里拿走了吧?   还想偷看里面的秘密呢,这下是彻底没戏了,池藻像泄了气的气球,无精打采地靠着书柜。   滴答滴答……   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顺着木质的柜体,传达进他的耳中。   是钟表走动的动静。   池藻抬眼向上看,一排规整的书本的缝隙里,隐隐露出金属链条的光泽。   他伸手去摘。   是一块怀表,外壳布满繁复绮丽的纹样,却并不显得累赘,在手心泛着柔和的光。   这东西给池藻的感觉非常奇怪,像是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万千思绪便已先发制人地冲上心头。   池藻抑制住莫名其妙的鼻酸,轻手轻脚地打开表壳。   镌刻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微光闪烁。精密的、细小的齿轮,在透明的玻璃下一丝不苟地转动,永远都不会疲惫似的,滚向池藻无法想象的过去与未来。   他不知道盯着这块怀表看了多久,直到大门“滴——”的一声脆响。   这是表示有人回来了的意思。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回家的男人,现在正是脚下这套房子的主人、池藻的临时雇主兼疑似前任,也是池藻现在鬼鬼祟祟行为的——受害人。   池藻顿时从恍惚中清醒,汗毛倒竖!   怎么办?傅景焕要是发现自己偷摸乱翻东西说不定会勃然大怒!   【从房间一溜烟跑出去,扑进沙发装作在客厅玩手机?】   不行,从玄关能看见客厅,除非闪现不然绝对会被发现!   【溜回自己房间然后再走出来无辜地说:“你回来啦”?】   太难,还要精心搭配动作和台词,太多了会手忙脚乱的!   【钻进主卧洗手间马上放水,被傅景焕发现就说只有这个马桶才能让他畅快泄洪?】   可恶,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变态啊,糟糕程度和被抓包也不分上下吧!   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池藻额头冒汗,东张西望时忽然眼前一亮。   他手脚并用,如一只灵活的大蜥蜴飞快地钻进了床底!   门被推开,客厅明亮的光线泄落在木质地板上。   池藻大气不敢出,死死地盯着那双停在不远处的薄底皮鞋,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手心被硌得生疼。   没换鞋的话是不是代表只是临时回来拿东西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求求你快走吧!   这边池藻心头越是焦急,被他许愿送走的人却格外悠闲,先是在门口停了几秒,接着慢吞吞地走向窗边。   窗帘被轻轻拉上,屋子里又没开灯,又黑又静,像极了恐怖片里的素材。   池藻咽了口口水,试图用左手去按住颤抖的右手,结果发现两只手都在抖。   不光如此,连脚脖子都格外冰冷。   床下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以至于当池藻环顾四周的狭小空间,猛地发现傅景焕不知不觉间停在了床头时,几乎被吓得叫出了声。   与此同时他猛地把那个方向露在外面的脚收了回来!   不过傅景焕似乎并没有发现。   因为池藻听见了手机拨打电话的按键声。   几秒后,他听见傅景焕说:“你好,是警局吗?”   “我怀疑房间里进了强盗,麻烦你们尽快出警逮捕他,我的地址是……”   池藻惨叫:“不要啊——”   说着慌慌张张从床底爬出来:“是我,是我啊傅景焕!”   【📢作者有话说】   池藻:如何迅速找到主卧的最佳藏身点,急 第6章 咨询情感主播   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看见傅景焕仍然保持着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表情似笑非笑,视线从他的脸,又缓慢下移到了手臂。   池藻低头发现自己左手夹着相册右手捏着怀表,加上满头满脸的灰,确实有几分入室抢劫的不羁强盗形象。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挂断电话,他可不想被请去警局喝茶。池藻连忙说:“傅景焕,你看,只有我,没有强盗,别让警察来抓我了吧。”   傅景焕依旧是淡然地注视着他,随手按了什么,屏幕熄灭,他将手机放入衣袋。   池藻松了口气。   然而傅景焕下一句话就让他松了的气又提了起来:“所以,你鬼鬼祟祟藏在床底是想干什么?”   来了,就知道傅景焕会起疑。池藻的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的刹那,一个绝妙的理由脱口而出!   “我认床。”铿锵有力的三个字从他嘴里掷地有声地吐出,甩向傅景焕。   然而傅景焕身上仿佛罩了个无形的金刚罩,听了这话既没有挑眉也没有出声,丝毫没有被他说动的意思,身体纹丝不动,宛如入定的老僧。   池藻感受到了他无声的质疑,顿时大声狡辩:“对啊,你没听说吗?其实很多人都会像我一样认床的!”   生怕傅景焕不信,又补上证词:“就比如昨晚我就没睡好……”   这就说的是假话了,池藻昨天晚上睡得很是香甜,中途做梦还呵呵笑醒了一次——尽管醒来后他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自己变态偷窥狂的嫌疑摘出去。   于是池藻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我和我的爱床感情深厚,一离开就想它想得不得了。可是啊,它被你睡过了嘛……我,我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躺咯,就缩在床底勉强缓解一下我对他的思念之情,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我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的!”   说完他就觉得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点冷,你不说话我就出去了啊。”   他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去,谁知傅景焕忽然平地移了一步到他面前,牢牢挡住他的去路。   “你干……干什么啊?”   被紧盯着的感觉十分不妙,如同被蟒蛇缠绕难以呼吸。   傅景焕诡异地沉默着。   四周昏暗,他隐约看见傅景焕的手宛如慢动作般朝他缓缓伸来,就像恐怖片里的清朝僵尸一样,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好……好吓人!   池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声音开始发抖:“傅傅傅景焕你说句话啊!”   然而对面的男人和没听到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逼得池藻不断后退,最终后脑勺一痛——撞上了墙。   他顿时眼冒金星,嗷地喊了一嗓子。   傅景焕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连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此时正身处房间的角落,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傅景焕的表情了,池藻只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撑在他的脸颊边上,把他围成了个进退维谷的奇怪姿势。   而另一只,则精准地扣住了他的右手,迫使他无法反抗,只能一点点将拳头张开。   “你你你……想干嘛?”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恐怖故事,深夜回家的男人推开房门发现原本不解风情的妻子今晚却格外魅惑,于是天雷勾动地火,云雨后女人去洗澡,他打开手机却发现妻子发消息给他说今晚回了娘家,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想要跑,却被从浴室出来湿淋淋的女人缠住。   女人用锋利的指甲挑起男人的下巴,幽幽地说:“今晚进了门你就是我的新郎了,真以为你逃得掉吗?”   男人大叫一声。第二天妻子回家只看见了床上一具被吸干精气的干枯尸体。   池藻的上下牙正疯狂打架,只觉得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就不贱兮兮地跑进来偷看了,现在被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傅景焕堵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该不会他也像故事里的那样,被男鬼吸干到只剩一具干尸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边他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傅景焕”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的脖颈,似乎在寻找方便下手的部位,一直慢慢悠悠地绕着他的颈侧打转,碰到的皮肤凉得像公墓里的风吹雨打数十年的墓碑一样,把他冻得一激灵。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墙在支撑着他,池藻已经两眼一翻过去了。   直到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咔哒”声,覆在身上的人终于和他拉开了距离。   胸前突兀地多了块东西,池藻伸手去摸,发现是原本握在右手的怀表。   眼前乍然明亮,池藻反应慢半拍地抬头,视线里只有傅景焕的背影。   “把相册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鬼退化成人的傅景焕,此时已经推门离开。   池藻两腿发软,顺着墙面缓缓坐下。   他真是吓坏了。   直到躺到自己床上,池藻才有些回过神,他摸了摸怀里的表,奇怪道:“傅景焕怎么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   按理说发现有人偷偷跑进自己房间,鬼鬼祟祟躲在床底,被发现了手上还抓着赃物,严重点的话把人扭送警局也不过分,就算看在老同学,不对,是前任的面子上,至少也应该大发雷霆地把人赶到屋子外面吧?   傅景焕居然啥也没说就把这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怀表送他了?   如果不是被夺舍了,那多少就是有点奇怪的癖好。   池藻谨慎分析了半个小时:见到傅景焕第一面他在那求神拜佛,到第二次就揪自己领子发脾气,第三次喂他喝了过期柠檬水后结果他兽性大发……虽然不知道怎么又好了,之后每次见他,他要么就突然生气,要么就突然阴森森不说话吓人,总之傅景焕的表现怎么也没法划到一个正常人的范围里。   而且傅景焕的表现,说喜欢他似乎谈不上,讨厌他吧,又不太像——谁会对着讨厌的人狂甩嘴唇啊,用这种方法恶心人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点吧!   总之有些诡异就是了,而且就像阿菜他们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现在免费住在这里,傅景焕万一哪天突然暴起,以池藻这疏于锻炼的小身板,怕是要被压得死死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池藻掂了掂怀表,心想:傅景焕这么大方,又长得那么好看,脾气有点古怪是不是也在可以理解的范畴?   或者会不会他想错了,其实傅景焕只是社交能力不太好,把握不住亲密接触的力度而已?   百般纠结下,他索性打开了常看的情感直播。   正巧厌世脸的卡卡主播此刻正在热火朝天地工作,池藻犹豫片刻,在评论区打下一串字。   “主播主播,我现在和学生时期处过的对象住在一起,但是我们已经分了很久了。他长得特别帅,但老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我应该离开他吗?”   池藻现在钱包空空,自然刷不起火箭,只能送朵免费的小花,刚发出去的话很快就被一行行“666”“主播看我”“哇塞主播今晚嘴好毒”淹没。   小小挫折难不倒池藻,他接着又发了几遍试图刷屏:“前男友兼现室友总是对我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办?”   恰好上一轮的连线结束,卡卡终于看见了他的评论:“嗷,这位‘多情哑巴’的朋友在评论区问,他的室友和前任对他做奇怪的事情怎么办?”   池藻竖起耳朵认真听。   下一秒卡卡豪爽地笑道:“简单啊朋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享受就好,享受!现在有多少单身狗空虚寂寞冷,有人给你暖被窝你就知足吧!你管他是不是吃回头草呢,想这么多干嘛,赶紧收拾收拾复合吧!”   池藻满头黑线,手指飞快又打了几行:“突然说复合这进展太快了吧,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而且他看起来不太对劲,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对我挺好。”   留言区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看见他发了消息,立马跟在后面回。   “怎么到哪里都有娇妻?卡卡,喷死她!”   “表面上是说前任怎么对你奇怪,实际上就是在炫耀吧,别说了你超爱!”   “锁死哈!这种爱玩暧昧的千万不要流入市场,祝99。”   卡卡也看见了,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我说这位朋友,如果你和你的前任还是藕断丝连情分在的话,不如你就从了他吧。别问了,问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成年人,你俩不发生点什么就怪了,反正早睡晚睡都是睡,坦然一点嘛。”   越抹越黑……池藻看着留言区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卡卡作为网络热门情感主播,嘴又快又毒,听了一时爽,真要按他说的做恐怕要闯大祸。上一次他来卡卡的直播间,还是因为钱帧……   对了!他怎么把他那倒霉催的未婚夫钱帧给忘了! 第7章 放水能不能记得锁门   他将聊天列表一路拉下来,终于看到了那个冒着红点的头像。   之前嫌钱帧太烦,直接设置了免打扰,以至于现在才看到对方发的消息。   对了,按照时间推算,过几天就是他们领证的日子了,这些天联系不上池藻,钱帧也只是发消息礼貌提醒,看得出是很沉得住气了。   大概也是真的不喜欢他吧,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原本在那天之后就打算和钱帧谈退婚的事,偏偏赶上钱帧出差,加上他存款被骗得精光,只想卖房抵债,一来二去,就拖到了今天。   池藻点开聊天框,也不看钱帧发了什么内容,直接拨过去了电话。   十多秒后,听筒传出钱帧和缓的声音:“小池,这个时候怎么打电话来了,有什么事吗?”   看吧,即使他们马上就要结婚,钱帧对他的态度还是这么礼貌,语气跟在街上帮助一个迷路的外地人没什么两样:“你好,是钱包丢了吗?最近的派出所在……”   池藻用同样客气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通知你一下,我不打算和你结婚了。”   钱帧陷入了沉默,池藻百无聊赖地扯着枕套上的流苏,扯到第九根的时候,终于听到他说话了:“小池,你在开玩笑吧?”   池藻一个手欠将线头扯松了,精致的流苏瞬间散架,洒得到处都是,他懊恼地叫了一声。   “小池……”   “我叫的不是你!”   池藻打住他的话,边收拾边回道:“刚刚没开玩笑,我认真的啊,你本来也对我没什么感情吧,我觉得这样随随便便地结婚还是不太合适,算了吧。”   “你这样做太草率了,我们都有相互认识的长辈,忽然退婚,要让别人怎么想?”难得听见钱帧的语速这么快,池藻把手机开了外放,专心致志地去捡掉落在缝隙的丝线:“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他趁热打铁,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倒是你,钱帧,对你前任念念不忘还来和我结婚,你不觉得这有点卑鄙吗?我把你当未婚夫,你把我当头上随时可以长草的傻白甜啊?”   虽然看不见钱帧此时的表情,但单从那忽然慌乱起来的语气就可以知道他的话精准击破了前未婚夫的坚实堡垒:“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一定是误会……”   终于把床收拾干净了,池藻攥着线团,一股脑扔进垃圾桶,懒得再听钱帧含混的解释:“拜拜啦,反正我妈没了,我爸又管不着我,你爸妈你就自己和他们说清楚吧。”   说完就按断了电话。   解决了烦人的前未婚夫,池藻心情大好,高兴地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耶耶耶终于不用结婚了~”   其实发现钱帧并不专一的时候,他最先感到的是愤怒,愤怒过后,又是狂喜。   或许他也对钱帧没有什么感情,选择和他结婚,仅仅是为了填补一个人生活的寂寞,外加对迈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期待。   但是那个倒霉的夜晚把一切都改变了。   其实,也不算倒霉吧,池藻仰躺在床上,脑袋缓缓转向主卧的方向——在他出来后,傅景焕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进去了,至今还紧紧关着房门。   重新遇见了傅景焕,算不算是否极泰来?虽然他暂时想不起来之前和小傅的纠葛,但和傅景焕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胸口仿佛被塞了个窜天猴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对他非常重要。   要怎么样才能多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呢?秦博礼隔得太远,而且总含糊其辞不肯说清楚,其他同学又早就断了联系,如果真要弄明白,除了他忽然恢复记忆,就只有从傅景焕的身上下手了。   池藻把几个小时前的惊魂一刻忘了个干干净净,红光满面地给自己打气:一定可以的!   第一步,和傅景焕每天打招呼增加基础好感;第二步,通过独处时的亲切沟通进一步缩短距离;第三步,使用“我手机坏了你帮我付钱吧一会儿我转你”之类的借口成功加上联系方式;第四步,偷偷保存傅景焕照片给阿菜和大胖炫耀……   “是小的们有眼无珠,竟敢质疑池藻大王的颜值鉴别能力,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菜和大胖率领办公室一众迷弟迷妹对他俯首叩拜,“求大王给个机会,让我们到你家做客吧!”   闭着眼睛的池藻,发出了呵呵的快乐笑声。   直到有人走过他大敞的房门,停在他的床前,池藻都深深陶醉于美梦中,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如果他真的惊醒,见到眼前的一幕估计也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修长的手指隔了几毫米,克制地描摹他毫无防备的脸,但这只手的主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的,恐怖的狂热。   我说过的吧,和你见到的第一面我就说过了。   离我远点。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池藻猛地睁开眼,耳边的闹铃催命似的狂响,把他吓得心脏怦怦跳。   惨了,要迟到了!池藻弹射起身,飞快跑向衣柜随便抓了两件,把睡衣甩飞就往身上套,几秒穿完后顶着个鸡窝头就大步冲去刷牙。   门是关着的,池藻没多想,一把拧开,火急火燎就要往里走。   然后他就被眼前的一幕亮瞎了眼,保持着手抓门把的姿势,无比呆滞地定在门口。   傅景焕像没事人一样扣上最后一粒扣子,从容不迫地按了冲水键,哗啦啦的流水声充斥着不大的空间,越发显得此时的沉默意味深长。   少顷,傅景焕转身,礼貌询问:“请问我能出去吗?”   池藻像操控年久失修的机械肢体那样,缓缓抬起手,身体右转,空出了供一人行走的离开通道。   傅景焕施施然退场了。   直到吞了两次牙膏,池藻的脑海里还在闪回着刚才的画面。   不是,真的有必要长那么大吗?我记得主卧是有卫生间的吧?下次我一定要敲门。不对,他发育的时候到底吃了什么?碰到这个事好尴尬,等会儿我要道歉吗?都是男的,身高也就差那么一点,凭什么他的那么吓人?他是在故意炫耀吗可恶!   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了脑子,池藻掬起一捧冷水泼到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不少。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他推开门出去,被这么一耽搁,今天十有八九会迟到了,还不是因为……池藻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抑制住那糟糕的联想,接着无精打采地去阳台收他昨天刚晒的袜子。   最近风大,刮走他好几件衣服了,这双有小黄鸭图案的是他最喜欢的一双,特地拿了夹子狠狠夹住,然而取下来时,被夹住的部分还是湿漉漉的。   池藻忧郁地看着自己的脚指头。   真抱歉,今天没有衣服给你们穿,你们委屈一下就光着吧。   他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就这么出门,身后忽然有人幽幽地说话了。   “我还有,你穿我的。”   最近遭受的惊吓值已经大幅超过了池藻的应对范围,令他趋近免疫,因此看见身后忽然出现的傅景焕,他也只是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不好吧。”   然而傅景焕毫不避嫌地从他的T恤里掏出了那枚怀表,又一本正经地给他展示了表盘——距离上班时间还有极限35分钟,   池藻注意力刚被分散,便被他推进了沙发。   没等池藻爬起来,傅景焕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握住了他的脚踝,接着从旁边拿来一只袜子往他脚上套。   池藻震惊到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穿!”   “来不及了。”傅景焕简短地说,然而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加速,他撑开细腻柔软的布料,慢条斯理地把着池藻的脚往里面放,或许是意识到池藻的僵硬,傅景焕愈发体贴入微,给他穿上了还不算,又拎起布料,仔仔细细地调整位置。   袜子很薄,而足心本就是敏感的部位,被这样反复按揉触碰,难以言喻的感受瞬间从肢体末梢涌入大脑。池藻的脸腾地烧起来,拼命把脚往回收:“真的……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停留在他小腿肚的手已经拿起了另一只袜子,傅景焕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又不是没给你穿过,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傅景焕什么时候给他穿过袜子了?池藻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的情景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奇怪,摸得他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傅景焕财大气粗可以不上班,但是他还要上班还债呢,迟到半小时还能补卡,一小时就要扣钱了!!!   对金钱的渴望让池藻瞬间清醒,他蹬开傅景焕钳制他的手,夺过袜子,三下五除二地穿上:“别闹了,我要上班了!”   傅景焕没按住他,倒让他像灵活的猴子穿过臂弯,风一样蹿到了门口:“照你那穿法到公司都要中午了,我走了,拜拜!”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明天发的,但是今天是元宵节呀!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圆满安康~ 第8章 大角牛登场   池藻跑的速度过快,以至于没能看见傅景焕多云转阴的难看脸色。   少顷,男人终于直起身体,走出阳台。   然而他行走的朝向并不是主卧,而且突兀地一转,拐进了旁边的房间。   池藻的被子还大大咧咧地扔在床上,睡裤更是不羁地罩住了床头壁灯一角。   至于睡衣……此时正在傅景焕的脚下玉体横陈。   傅景焕膝盖微屈,轻巧地把衣服拎在手里。   面料是不同寻常的柔软,一摸就知道洗过很多次了,领口已经变形,靠近后背的地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傅景焕拨了拨中间要掉不掉的纽扣,那里岌岌可危,只有一根线虚虚地系着,不至于脱落。   昨晚……他替池藻扣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如果不是他动作足够小心,现在这枚扣子就已经阵亡了。   故意穿着这样,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对他毫不设防地门户大开吗?   时隔多年,池藻还是一如往昔的狡猾。   而他也着实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如果不是池藻讲的不知所云的梦话惊醒了他,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毕竟,他已经用指尖隔着皮肉,触碰到了那颗鲜活跳跃的心脏。   和十六岁那年一样,欢快又活泼的心脏。   “啊,我的心好痛!”   办公室里池藻夸张的大叫被众人习以为常地略过。   “冷静点bro。”阿菜敲打着键盘,一脸看淡生死的沉静,“不就是扣了50块钱吗?努努力加个班就赚回来了。”   池藻当众仰天长啸:“我不甘心!就晚了三分钟而已!我腿都要跑冒烟了啊!!”   他的嗓子里传出九转十八弯的凄美哀嚎,直冲云霄。   噪音源需要正义之光出手解决。   大胖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纸,几步上前塞进池藻嘴里:“嘘——快尝尝这个香菜味的棒棒糖怎么样?”   池藻被捅得差点干呕,愤愤地打开他的手,刚要指责大胖蓄意谋杀同事,嘴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先夺走了他所有注意力:“额yue——什么味道yue……”   他没来得及吃早饭,抱着垃圾桶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东西来,倒是罪魁祸首大胖总算良心发现,给他端了杯温水递到嘴边:“我错了我错了,没想到你不吃香菜啊……”   池藻接过水喝了一口,愤怒道:“你就是故意的吧!”   但看在大胖一副做错了事小心翼翼的表现上,池藻最后还是拍了他一下,大度地表示了原谅:“以后别喂我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对桃子过敏,万一真嘎了谁来继承我的堆积如山的工作和屈指可数的工资啊?”   大胖连连点头。   围观全程的阿菜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没事就好,今天下午公司有接待,还点名说要让你陪着一起呢。”   “我?”池藻指了指自己,满脸困惑,“咱们业务部那么多帅哥美女,我就是个幕后搞设计的,为啥叫我陪着啊?”   阿菜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得出个结论:“池池,你不觉得你有股特殊的气质吗?就是那种……时不时诱惑别人去揉捏,想要按倒的感觉……”   大胖一把拖住怒目圆睁的池藻:“冷静冷静!阿菜是圈里的嬷嬷啊你懂的……”   阿菜谨慎地端起杯子去了茶水间避险,临走时还不甘心地留下一句:“我说的是真的。”   “放屁!”池藻大声反驳,“老子生来就是当1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原本已经飘走的阿菜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幽幽道:“老子可能是,但你不一定。”接着在池藻冲过来前将门一把关上。   池藻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冲到走廊和阿菜直接探讨在上在下的问题,万一被大嘴巴的同事和领导听见,他黄花大闺男的名声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回去。   “大胖!”   大胖因为刚刚的事对他颇为恭敬:“在!”   “马上告诉我,嬷嬷是什么意思?”   大胖立即拿出他珍藏的八卦情报,从嬷嬷的定义,到为什么会产生嬷嬷、同人圈嬷嬷的知名发言、嬷嬷对圈内造成的震荡等,全方位给池藻进行了科普。   池藻万分震撼,拿起文件夹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大睁的眼睛,声音和手一起颤抖:“大胖,听你这么说,为……为什么我有点怕……”   大胖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孩子,别怕,阿菜主嬷的是我推的绯闻男友,普通人她不会动手的。”   池藻稍感安慰,望向刚刚回来的阿菜,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阿菜面对凡人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坦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池藻。   这大概是阿菜大人的经典著作,线下发展信徒来了,池藻胆战心惊地摇头拒绝:“谢谢,但是不用了……”   “拿着。”阿菜不由分说就要塞进他的手里,“下午要背,我检查。”   池藻的左右闪躲被阿菜的一击命中秒杀。   “背不出来的话……”阿菜两眼一眯,“今晚你就等着在我新开的社畜文里被我写成反派反复翻炒吧。”   池藻不可置信地看向大胖,小声道:“你不是说她只嬷那谁吗?”   大胖摇头表示嬷嬷天威难测,连他也难以揣摩。   “呵呵。”阿菜冷笑,“所以你到底背不背?”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宁静,池藻怀着赴死的心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了上面的字。   “企业宗旨:公司成立于XXXX年,目前主营业务为XXXX……”   他大松了口气,随即叫道:“怎么是这个啊?!”   “怎么感觉你很失望的样子。”阿菜点击鼠标的动作不停,“如果你确实想看,我也接定制文的,触手人外ntr我都可以,板板。”   大胖立马接道:“真的吗?那我要约一篇,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了,我要发超话里,给他们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阿菜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镇定地看了大胖一眼:“你家里几口人?做这种事之前记得先把你户口迁出去,黑粉。”   池藻听得一头雾水。   但为了捍卫他的赛博贞洁,他还是生无可恋地在阿菜和大胖的辩论中开始背。   阿菜的恐吓起到了关键作用,以往记不住的长篇大论这回居然真的一路顺了下来,代价是背完后他就趴在桌上一睡不起。   大胖摇晃着他的肩膀:“醒醒啊池池,我们部门的年终奖就靠这笔大单了啊,振作起来别睡啦!!”   阿菜拿出她的补水喷雾朝池藻睡得红通通的脸上喷洒:“啧啧啧,看看,好一朵娇艳欲滴的出水芙蓉……”   池藻闻言如遭雷击,一蹦三尺高,护着自己屁股慌忙跑了。   说到商务接待,之前都是由业务部那群俊男靓女充当主力,池藻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轮到自己,看着那群陌生人浩浩荡荡走过来时,他下意识地往阴影处藏,只求降低存在感,让各路大佬忘了他这个小透明。   天不遂人愿,为首的外国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后,老板忽然将亲切的笑容转向他,一把将他薅了出来:“来,小池!人家点名要见你呢!”   突然暴露在灯光下,池藻先是干笑,接着把上午临时抱佛脚背的两句洋文吐了个干净:“Thank you for coming.It’s a pleasure to meet you in person……”   老外歪头听他说完,竖起个大拇指,“古德古德”了两声,又噼里啪啦讲了一长串。   池藻一脸茫然。   恰在这时,有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詹姆斯之前就看过池设计师的作品,其中蕴含的创造力和生命力深深打动了他,他没想到池设计师是位这么年轻又可爱的青年,希望接下来可以听你仔细介绍创作理念。”   说话的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见池藻看他,自然而然地也含着笑投来视线,随即便是脸色一变。   比起他流利的英语,池藻却先被他鼻孔上亮晶晶的环饰夺去了注意力。   两角尖尖 犹如利剑   目光炯炯 胜过闪电   一段熟悉的旋律在脑海里凭空出现。   《大角牛之歌》! 第9章 又见故人   池藻努力下压,然而嘴角还是无法抑制地一点点翘起。   说话的大角牛见他笑得开心,竟也跟着笑起来了:“见到我有这么让你高兴吗?池藻。”   池藻把笑声憋在喉咙,故作沉着地点点头。   短暂的寒暄结束,他们步入展厅,池藻设计的ip作品摇头晃脑地出现在旁边的显示屏上,顺着他们前进的脚步一路跟随。   詹姆斯停下来拍了好几张照片,又要求揽着池藻一块拍个合影。   只要不看大角牛,池藻的表情就还算正常,他设计的这头小麒麟版权卖得不错,今年还和某个品牌联名了一把火出了圈,受到欢迎是意料之中,设计理念更是经过公司文案团队精心包装,听起来就足够唬人。   池藻将那些拗口的名词念经似的讲完,就看见大角牛沉吟了几秒,低头思考的样子让池藻忍不住想给他喂点草补充能量。   好在大角牛颇具智慧,三下五除二便翻成了英文,听得詹姆斯频频点头,对池藻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便轮到其他作品展示了,早有伶牙俐齿的销冠顶了上去,池藻松了口气,退到队伍末端。   在群里发了句【搞定了!】,大胖和阿菜纷纷刷屏庆祝表情,池藻志得意满,连发三个墨镜小人。   区区小事,哪里难得到我?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摸鱼被逮捕的池藻连忙把手机收起来,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转身:“什么事?!”   来人却是大角牛。   这就不翻译了?池藻有些惊讶。   大角牛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中场休息,詹姆斯去洗手间了。”   接着无比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池藻的肩膀上:“池藻,你过得还挺不错嘛。”   这么自来熟的语气是闹哪样?   或许是池藻眼里的疑惑过于明显,大角牛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不记得我了?”   不是吧?难道这也是位老熟人?天杀的,他到底忘了多少人和事啊,别人的美好青春,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一片空白?   池藻干笑几声:“啊哈哈哈,你变化比较大,有点认不出……”   大角牛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有点凶,他定定地看了池藻一眼,忽然提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傅景焕呢?”   池藻自信昂首:“记得!”   展厅里四散的光束毫无规律地打在面前人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池藻总觉得大角牛似乎生气了。   池藻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高考那年出事故住院了,从那时候起这里就有点——”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又说:“所以一下没能认出你,对不起大角……”   在那个危险的字蹦出来前池藻紧急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角牛怀疑地说:“刚刚我听见了什么?”   池藻摇头,眼睛笑成两道月牙:“说快了说快了,是大好人。”   大角牛凶巴巴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从前做了很多次那样,把池藻的手扯了下来:“都多大了,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卖萌。”   池藻刚要否认,就又听见他说:“其他人认不出来我就算了,居然连你也……不过,一下没认出来也正常,你只要记得,以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但是为什么脑海里一点关于他的记忆都没有,和傅景焕一样,干干净净。   好像看出了池藻的困惑,大角牛接下来的话有些咬牙切齿:“要不是傅景焕,你和我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总之你要离他远远的,听见了吗?”   他该不该说现在他正在和傅景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面对大角牛的黑脸,池藻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然而这沉默似乎被当做了别的情绪,大角牛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紧张啦,我已经不像高中那么脾气坏了,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我们加个好友,以后常联系吧。”   莫名其妙就加上了甲方的好友,池藻对着屏幕上那句“我是肖柯择”的自我介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人谁?   池藻拼命回想,脑海里只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高大少年身影,似乎声嘶力竭地朝他吼着什么,越往深想,脑袋就开始发痛。   唯一确定的是,高中时期他认识的大角牛似乎脾气很糟糕,而且对傅景焕的态度很不好。   思来想去,池藻再次拨打了秦博礼的电话。   面对他的询问,秦博礼在那头“嗯”了半天。   池藻恶声恶气道:“嗯什么嗯,少卖关子快点说!”   “怎么说呢?”秦博礼叹了口气,“当初你要是听了肖柯择的话,说不定后面就不会和傅景焕纠缠那么久了。”   池藻不满:“和傅景焕纠缠怎么了?我觉得他人还挺不错啊。”   秦博礼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老这么没出息?!说好了要玩他,最后把自己玩进去,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这话也就秦博礼说得了,池藻压着火和他争:“傅景焕怎么你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对他有这么大的偏见?再说我哪里会玩弄别人了,你别瞎造谣。”   秦博礼说:“和你个猪脑袋说不清楚,气死我了,我不管你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闹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池藻悻悻作罢。   回家时也满脸不高兴,一进门就嗷嗷嚎了两声发泄。   终于平静了些,池藻踢踢踏踏地去开灯,却不料傅景焕忽然大变活人,刷地出现在面前。   “你从哪里出来的!”池藻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吓死我了!”   傅景焕却不回答,只把手插在口袋里,打量着池藻:“你怎么了?”   糟糕,本来以为家里没人可以随便发疯,却没想到被crush撞个正着,丢大脸了。   池藻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低头随口扯了个理由:“没什么,上班心情不好。”   傅景焕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睛依旧停留在他身上不放。   不久,池藻终于听见他说了话。   “池藻,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后面就没有考虑过吗?”   什么话?池藻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傅景焕说的,不会是那句“陪他半年,债务一笔勾销”的话吧?!   为什么傅景焕还记得这茬啊?这哥是不是非正常影视作品看多了?咱们就不能走个循序渐进的正常爱情流程吗?   只不过留给他呆滞的时间没有多久,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池藻乐得摆脱眼前的尴尬,三步并作两步冲去开了门:“来了!”   不过看见门外的人时他就后悔了:“你怎么来了啊?!”   “小池,你让我进来!”   池藻当然不肯,赶紧关门,岂料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前未婚夫钱帧同志,忽然生出一股神力,不由分说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非常不巧,和身处客厅的傅景焕对上了眼。   钱帧的脸上,有着三分不解三分吃惊四分(被绿?)的愤怒,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池藻?!我记得我们还没解除婚约吧?这个野男人是谁?”   被无缘无故叫成野男人,傅景焕的脸色难看至极,抿紧了嘴唇,看向当事人。   聚焦了钱帧和傅景焕目光的池藻,现在很想夺门而逃。   然而钱帧见池藻不答,愈发怒火上头,不由分说将炮火朝向傅景焕,上前拉扯:“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池藻和我有婚约,如果你还知道廉耻,就不应该和他鬼混!他是有家室的人!”   池藻连忙上去拦:“不是你想的那样,钱帧,你冷静点快闭嘴啊!”   缠斗过程中,不知道钱帧看见了什么,忽然大叫一声:“池藻,你还骗我!”   池藻顿住,见鬼似的看他:“你说什么?”   钱帧颤抖的手指向傅景焕的口袋:“我都看见了!你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现在你告诉我,那个是什么!”   “你别发疯行吗——”   池藻不明所以,探头一看,话瞬间在嘴里断成了半截。   傅景焕的口袋里,塞着一块让他格外眼熟的,昨天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黄澄澄的鲜亮布料。   是他的小黄鸭平角裤。 第10章 到底谁是渣男   傅景焕对钱帧的动作极其不喜,用力甩开:“不关你的事!”   不关钱帧的事但是关我的事啊……池藻的嘴一时半会合不上,无比震惊地盯着傅景焕。   被他忽略的钱帧终于爆发了,朝傅景焕忍无可忍地挥拳:“你个奸夫,给我出去!”   够了,再这么闹下去,他的面子里子全都要丢完了。   “我早说要换个洗衣机了!”在傅景焕接住钱帧的拳头的那个瞬间,池藻用比钱帧还要大的声音大喊道,“居然把我的裤衩甩进了你的口袋,我要投诉商家!”   钱帧呆呆地转头看他,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字:池藻,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池藻无视,一鼓作气地输出:“好了钱帧,昨晚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上门闹也太过分了,小心我报警告你私闯民宅!再说了,他才不是什么奸夫,他是我房东,我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真正对前任旧情难忘的人是你!你再这么吵下去,信不信我告诉叔叔阿姨,到时候丢的只会是你自己的脸!”   钱帧的脸色瞬间灰败,傅景焕松开他,他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池藻,你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池藻攻击力大爆发,不由分说手持晾衣杆把他赶了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赶紧走!”   把门重重甩上,四周终于安静了,池藻松了口气。   然而他回过头,却对上了傅景焕森冷的眼睛。   “这套分手流程你似乎已经很熟练了啊,池藻。”   按理说,现在把外人关在外面,就该轮到他和傅景焕算账了:把人的裤衩塞口袋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什么变态情节,但是……   傅景焕为什么反而像个受害者一样瞪他?   “你准备结婚?”冷冷的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池藻莫名感到心虚:“是……之前是这样没错……”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很快接上的问句,傅景焕似乎铁了心地要一个答案。   池藻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除了房东和房客,没得到当事人承认的前任,还有他自己悄悄定义的crush,傅景涣和他的确没有什么关系吧……   良久的沉默,他似乎听见傅景焕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你又骗我,池藻。”   领子被揪起,他和傅景焕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傅景焕恶狠狠地对他说:“既然什么关系也没有,那你给我滚出去。”   池藻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内裤出现在傅景焕的口袋里那样,他也想不通傅景焕怎么突然就坏脾气爆发不由分说地要把他赶出去。   池藻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又被crush狠狠驳了面子,哪有不走的道理,当即梗着脖子,把衣服随便塞进行李箱,气冲冲地就要出门。   傅景焕在客厅一动不动几乎立成了石像,池藻看也不看他一眼,把门甩得震天响,扬长而去。   不过他还是在等电梯的间隙朝楼下张望了一会儿,幸运的是钱帧已经走了,不然碰上还不知道又要吵多久。   卖房子的钱存了定期,那是为了还债的,不能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昨天发了工资,勉强足够支撑他这阵子无家可归的开销。   把行李箱随便扔在宾馆新开的房间玄关,池藻顺着墙壁坐下,把脸埋进了膝盖。   这都什么事啊……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一个老同学,对他的过往讳莫如深的发小,纠缠不清的前未婚夫,还有情绪像六月天一样易变的傅景焕。   他到底哪里招惹了这群神经病啊?   尤其是傅景焕,做了那么变态的事还脸不红心不跳,没等他问出原因就无情地下了逐客令,把池藻本就混乱的思绪更是搅成了一团浆糊。   亏他今天还为了傅景焕跟秦博礼吵架!   不过话又说回来,房子都已经卖出去了,怎么处置本来就是傅景焕的事,就这点来说,也没什么问题。总之再糟糕也比不上当年他爸卷钱跑路,他被人堵在学校门口不知所措,被人指指点点强。   池藻休息了一会儿就重新恢复了精力,打开电视,兴致盎然地调到CCTV9看动物世界纪录片。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屏幕上正播放着雄白鹭竖起尾羽翩翩起舞求偶的片段,池藻看得舍不得移开眼,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才抓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声音从下巴传过来:“出来吃夜宵啊池藻!”   池藻把手机拿正了,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你谁?”   说话的男人默了默,几秒后,池藻听见他道:“是我啊,肖柯择!你想不想吃夜宵?”   已经九点了,今天体力消耗过大,池藻不太想去,随口道:“不要,我不想吃。”   那头还有人在说叽里咕噜的洋文,池藻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肖柯择似乎对他的回答有所预料,很快听筒里传来了他老板的声音:“小池啊,我们都在这吃小龙虾呢,这里离你家不远,你不是喜欢吃吗?快过来我们一起啊。”   可恶的肖柯择,居然用他老板威胁他!   他恶狠狠地戳进肖柯择发来的地址开始导航,又迈着恨不得把地板踏穿的愤怒步伐,朝龙虾店行去。   走到龙虾店门口的时候围巾忽然被人扯住了,池藻回头一看,大角牛肖柯择笑嘻嘻的脸出现在眼前:“你终于来了啊。”   又戳了戳他的脸颊:“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有免费的夜宵吃,还是你老板买单,我对你好吧?”   池藻把围巾扯回来,忍住接着扯肖柯择鼻环的冲动,问:“他们在哪?”   “进去右拐就是。”大角牛一边说,一边揽着他的肩膀往里带,“今天下午你不是还挺开心的吗?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就算大角牛和他强调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但池藻毫无记忆,对他一时也难以生出信任,因此只是敷衍道:“和人吵架了。”   大角牛低低地笑了:“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一点就炸。”   莫名熟稔的语气,像是见过他很多次发飙的样子。   池藻忍不住偏头去看他,大角牛正如歌词中所写,双眼炯炯有神,靠近池藻的一边脸颊上有个不大的月牙形伤疤,总觉得特别眼熟。   就这几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桌前,池藻有些无奈地看着老板脸上的酡红和在他旁边同样喝得东倒西歪的詹姆斯,又看向大角牛:“他们都醉了,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吃夜宵,是为了找个帮手带他们走吧?”   肖柯择眨了眨眼,否认道:“怎么可能?当然是把他们送回去,我们接着吃第二场啊。”   还不是要他干活,池藻撇了撇嘴,认命地给老板找了代驾,又和肖柯择合力将詹姆斯送上了车。   到最后只剩他们俩,大角牛带他去了干净的一桌,不到一会儿功夫桌上就被菜品占满了,池藻的王老吉都没地方放,只能端在手里。   “来,为了我们的再见,干杯。”大角牛朝他举杯,池藻把红罐放下,刚想倒杯酒迎上,却被大角牛叫住了:“就我们两个,你喝不惯酒,喝你的饮料吧。”   其实他就算喝也只喝菠萝啤,但看来大角牛知道的真不少。   池藻笑了笑:“谢了。”   大角牛把杯子和他的轻轻一碰,将满杯的酒都咽了下去。   “今天见到你,我真的很惊喜。”大角牛拿出一个螃蟹开始剥,“你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怎么变化,头发蓬蓬的,脸跟小姑娘似的秀气,好像永远睡不醒似的半睁着眼。”   池藻的碗里多了个蟹腿,大角牛示意他快吃:“而且还是这么瘦,快多吃点。”   大角牛人还怪好的,池藻逐渐放松下来,接了他的话:“还好吧,我高中就很瘦吗?”   “你真的都忘了吗?”大角牛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池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嗨,就是意外,意外……”   大角牛看了他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好吧,那何止是瘦,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第一次带你去打架,我们在前面打,你在后面像个小老鼠时不时搞偷袭,个子太小别人都看不见你。原本木棍都要敲到我身上了,你却先用石头砸破了他的后脑勺。”   池藻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听大角牛的描述,他高中时似乎是个会打群架的不良少年?! 第11章 不要乱进房间   “有那么吃惊吗?”大角牛看着他笑了,伸手过来像是想揉揉他的脸,但意识到忘摘的手套上满是酱汁,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那个时候我不太懂事,也不爱读书。”大角牛说,“你总跟在我后面,被我影响很正常。”   原来高中时期他和大角牛的关系是真的很好,甚至看上去比发小秦博礼还要好上几分,毕竟秦博礼从没说过他们高中曾在一起鬼混。   说起过去,大角牛的表情似乎有些忧伤,于是池藻干巴巴地捧场:“但是你今天翻译的时候很专业。”   大角牛对他这句话倒是很受用:“嗯,毕竟在那段时间后我忽然就开窍了,发了疯似的读书,最后连校长都没想到,我居然能够上本科线,还顺利读了外语系。”   池藻啃着碗里的虾,腾出手给他比了个赞。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时傅景焕在教你读什么,你听得那么入迷,连我站在窗户边和你挥手都没发现。”   忽然冒出的傅景焕让毫不设防的池藻呛得惊天动地。   然而大角牛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似乎是陷入了某段并不美好的回忆,表情都有些狰狞起来:“就是因为他,我们的感情才会变差。说真的,他那张脸看着就让人来气……不,其实也都怪我,我不该怂恿你,你那么单纯,被这种看起来是好学生实际上花花肠子一堆的败类诱惑再正常不过,当时就应该我自己出面,把他狠狠揍一顿!”大角牛重重地锤了桌子一拳,龙虾壳和辣椒皮高高跳起,又精准降落在池藻雪白的T恤上。   池藻:……   他擦了擦眼角因为咳嗽沁出的泪珠,又飞快抽出纸,和大角牛一起擦着身上的痕迹,然而油印却在衣服上逐渐从点扩散成圈,怎么也除不掉。   大角牛还说自己脾气变好了,看来也没好到哪去。   “别生气,池藻。”大角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声下气地哞哞叫,“我给你买新的,现在我比以前有钱多了,你想穿什么我都给你买。”   池藻摆摆手:“没事的,回去拿肥皂搓搓就好了。”   他现在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高中的时候,是你怂恿我接近傅景焕的吗?那为什么秦博礼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仇故意报复他似的。”   大角牛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你和我一样,都看不惯他。”   这样一想就更奇怪了,明明看不惯,还有大角牛的煽风点火,按理说应该和傅景焕水火不容,他到底是怎么拉上小傅的手的?   莫非是他高中时的独特魅力无人能敌,就连小傅也无法避免被他的光芒所慑,心甘情愿臣服?   这么一想真是爽歪歪。   傅景焕,叫你给我甩脸子,时光倒回到十六岁,你还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连合个照都要悄悄地宣誓主权吗?   池藻一通脑补,顿感神清气爽,连被扫地出门的郁闷都一干二净了。   “谢谢你,大角……”差点祸从口出,幸好大角牛也没认真听,池藻连忙调出通讯录界面,确认了一下名字:“谢谢你啦,肖柯择。”   大角牛怅然道:“你以前都不是这么叫我的,我们吵架前你都是叫我哥。”   池藻磨了磨牙,憋出句:“谢谢肖哥。”   大角牛看了眼时间,说池藻不可以熬夜,就叫了个车把他送走了。   池藻回头时,看见大角牛还在原地站着,身影看上去有些萧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又把大角牛抛弃了的感觉。   抱歉,大角牛,呸,抱歉肖柯择,下次我请你吃大闸蟹。   被抛弃的大角牛在第二天又出现了,池藻再次被召唤到老板办公室的时候,大胖和阿菜都投来崇拜的眼神。   “要升了吧?”   “池池真是备受青睐啊~苟富贵勿相忘。”   池藻解释:“你们误会了,其实是我一个老同学经常在他客户那边cue我,所以最近我的出场率才高一些,别忘了我已经三个月画不出来新东西了。”   这倒是实话,这段时间他的工作一直处于缓慢推进状态,本来还可以通过看澄星的更新稍微调理一下,但不久前澄星宣布退网,池藻便彻底陷入了灵感枯竭期,如果不是靠着啃之前作品的老本,早就被领导三天两头叫去批评了。   笔尖悬停在纸面,迟迟无法移动的挫败感是他前段时间脾气很暴躁的原因。   而现在……生活里多了些变数,好歹分散了些注意力。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老板正在和詹姆斯握手,笑成了一朵花,大角牛站在旁边,见他进来,原本严肃的神情软化了些,朝他点点头。   “小池,是这样的,詹总那边的总部那边很满意你的作品作为他们的ip形象,但为了符合他们的品牌调性,有些细节还是要打磨一下。”老板笑呵呵地说,“叫你来呢,是这段时间你需要和詹总他们对接好接下来的修改目标,可能会出差跟着他们回公司总部待一段时间,好好了解他们的企业文化。你可以的吧?”   正烦无家可归的池藻听见这个消息如遇及时雨。   当然可以啊,这个项目成了他能分一大笔奖金不说,去出差也刚好省了一笔住宾馆的费用,而且公司有补贴,詹姆斯的那家公司大概率也会包饭,算下来可以节约一大笔钱了。   “绝对OK!”他比了个手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大角牛走在最后,对他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会把航班信息都发给你,你今晚回去收拾下行李,记得别睡过头。”   “怎么会!”心情好的池藻自然也没那么拘束,直接甩了他一记眼刀,“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大角牛愣了下,随后又从门口折返了回来,在池藻没反应过来前捏了一把他的脸。   “干什么!”池藻用力拍打他的手臂,说话含混不清,“不要动手动脚!”   “那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卖萌。”大角牛理直气壮地说,“放心好了,到了那里,我会罩着你的。”   池藻的脸火辣辣的,估计是被野蛮的大角牛捏出了印子,他趁其不备,伸出手指,狠狠弹了一下大角牛的鼻环。   大概从来没人敢这么干过,大角牛呆在原地。   池藻收回手叉腰,昂首挺胸道:“谁罩谁还不一定呢!别得意太早了大角牛!”   说完就快乐地跑走了。   回到办公室,告诉了阿菜和大胖项目基本谈妥的消息,果不其然收获了热烈掌声,池藻大方地请同事们喝了奶茶,又买了炸鸡汉堡,吃得大胖满嘴流油。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池藻掏出来一看,大角牛给他发来了行程信息,是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   接着又冒出来一句【你刚刚喊我什么?大角牛?】   池藻回了个嗯嗯的乖巧表情,任凭大角牛扣了几个问号,始终对后一句话保持装死态度。   肖柯择:【你再这样我跟詹姆斯说你坏话】   池藻一秒认怂:【我错了嘛肖哥 我就是喊快了 你不要和他们说我的坏话 每次他们要我改文件我都要改得好晚的】   打苦情牌果然有用,大角牛发来一串省略号,随后忽然给他转了2000,备注“买点补品好好吃饭”。   池藻非常吃惊,没想到这还是个非常好骗的牛。他当然没接,随便说了两句是开玩笑的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等回到宾馆收拾行李的时候,池藻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他的身份证还留在原来的家里!   虽然说可以办个临时的身份证,但就算凭着这个上了飞机,到达詹姆斯他们公司总部用到证件的地方也只会多不会少,更何况那时候他身在异地,办证要麻烦得多。   可是,傅景焕昨天才叫他滚,今天他就溜回去,会不会显得过于谄媚了?   为了男人的自尊,绝不可能!   池藻下定决心,点了个取货服务,嘱咐小哥进门后去他的房间抽屉里取证件。   一个小时过去,小哥打电话给他:“哥,这单不行啊,你家里的锁没电了,我进不去,敲门敲半天了也没人开。”   没人开?莫非傅景焕出差去了?   池藻忽然想起傅景焕搬进来前说的话,他说他工作需要经常出差,所以,这大概率是不在家了。   正是取回东西的好机会!   池藻说干就干,取消订单后当即戴上口罩,卫衣一套飞速往家赶。   正如他所料,家中空无一人,池藻等呼吸和心跳稍微平稳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背包很快便被装满了。   这回应该都带走了,池藻心道,然而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飘向了傅景焕房间的方向。   又偷偷进别人的房间,不太好吧……   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主卧的灯。   眼前的一切让他瞳孔地震:傅景焕的床上全是他的被单床罩,甚至连枕头也换成了他之前用的那个,更夸张的是一些被他遗忘在主卧的衣服,此时正紧密地团在床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原始的巢。   池藻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的场景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过于巨大,以至于玄关处传来门响时,他还以为是幻听。 第12章 眼泪有魔法   一股浓烈的酒气飘到了鼻端。   池藻回过头,视线里的傅景焕静静站在门口,幽深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上次进屋也被逮个正着,这次居然也这么倒霉,直接撞上枪口,倘若他还有理智尚存,此时简直要为自己的运气哀嚎了。   可是比起组织那些狡辩的话,池藻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说昨天失踪的裤衩在傅景焕口袋还能勉强解读为傅景焕好心替他收纳,那今天这个,把所有他的东西往自己床上堆的行为,他一时半会是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   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底涌向头顶。   他忽然想起了大学时出于好奇看的一部片子《香水》,除了那里面昏暗的色调和荒诞的情节,格雷诺耶出于对少女之香的追求让他杀了十三个无辜少女的动机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而此时傅景焕的眼神,就和记忆力那个变态杀人狂的相差无几。   像是欣赏够了他的茫然无措,傅景焕终于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冷静……傅景焕,我们有话好好说……”池藻脸都被吓白了,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随着傅景焕的逼近,那股酒气愈发浓郁,熏得他头晕眼花,“你……你怎么喝酒了?”   傅景焕似乎低低说了句什么,然而池藻没能听清——他先是被拽进一个格外滚烫的怀抱里,全身都像被火焰包围,倏地热了起来,接着身体重重地陷入了柔软的床褥,傅景焕的手臂依然纹丝不动地环抱着他,甚至勒得他有些发痛。   趁他愣神的空当,傅景焕略略抬起头。   接着,傅景焕开始亲他。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更像是在标记。一开始落下的力度如狂风骤雨,铺天盖地覆盖了他的嘴唇和脖颈,池藻被亲得直发懵,下意识地闪躲换来的却是更为激烈的进攻,傅景焕得寸进尺,迫使他松开齿关,意识被翻搅得一片混沌。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让自己获得片刻清醒,然而掌心的触感过于粗糙,他勉强偏过头看,是自己的一条背带牛仔短裤。   为什么这个也在床上啊?!   来不来多想,头被傅景焕重新摆正,在他困惑惊慌的眼神里,傅景焕闭着眼,继续长驱直入。   呼吸不过来了……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太突然了吧!   就在他眼冒金星,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刻,傅景焕终于停下了狂热的掠夺。   隔得近,池藻清楚地听见了他吐出了三个字。   “我恨你。”   根据常识,床笫之间,情深爱浓的时刻,往往能听见最撩人心弦的喁喁低语,但身上的傅景焕显然偏离了正常人的范畴,朝着变态的标准一去不复返。   因为就在他说完那句怨气深重的“我恨你”后,池藻无比惊恐地发现他的手指灵活地探向了自己的衣服。   他出门出得急,身上穿的是件买了很多年了,极其宽松的套头卫衣,这就导致傅景焕抓起衣角向上拽的动作一路畅通无阻,瞬间便现出了难见天日的部分。   池藻吓得冷汗直流,强忍住干呕的本能,他的身体已经尽力在往后缩,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等等?!你手往哪摸呢?   由于被惊吓过度,池藻已经暂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只能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在衣服堆里艰难地扭动试图摆脱桎梏,但罪魁祸首却一点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反而和他贴得更近。   傅景焕身上唯一冰凉的发丝如同细密的春雨降落在池藻的锁骨,其余的热量则毫不保留地通过接触的部分传递了过来,池藻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火焰烤焦。   傅景焕制住了他扑腾的手脚,第二次的吻安抚意味十足,似乎像是为对咬破他嘴唇的莽撞表示抱歉,不断地啄着暴露出的嫣红部分,结果适得其反,池藻疼得直哆嗦,终于爆发,忍无可忍地就要把他一脚踹到床下。   然而腿刚抬起就被傅景焕按住,顺势劈开。   池藻在这时终于以这个无比糟糕的姿势意识到了巨大的不妙。   与此同时,傅景焕也低喘着抬头和他对视。   酷似纪录片看到过的野兽扑食的眼神。   池藻的心突突直跳。   如果说之前只是热身,那么毫无疑问傅景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拉向不见底的深渊。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池藻咬着牙说话了:“傅景焕,你这样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   傅景焕的呼吸拍在他的脸颊,少顷,身上压迫着的力量居然奇迹般小了一些。   池藻又惊又喜,慌忙就要往外爬。   青筋突起的手臂忽然伸出,掐住了他的脚踝,往后用力带去。   像是关闭了他通往希望的最后一扇门。   慌乱挥去的拳头被傅景焕牢牢抓在掌心,池藻闷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点点展开。   接着,指缝被什么湿漉漉地掠过。   看着再次被吓呆的池藻,傅景焕笑了。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他的声音很轻,尾调却带着点兴奋的上扬,“或者,你也可以像我恨你一样的恨我啊。”   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让酒醉的傅景焕恢复正常了,意识到要在这张满是他自己气息的床上被意识不清醒的傅景焕羞辱,池藻的心不断下沉。   所有情绪在看到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东西时轰然爆发。   池藻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啜泣。   他哭得浑身都在抖,一开始还觉得丢脸想压着声音,但在察觉到傅景焕的动作停下来后,他灵光一现,开始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我……我明天还要工作的……我欠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还骂我让我滚……呜……今天就耍流氓……”   中途他喘了口气,又想了套词继续控诉,“你对我这么坏……我以前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啊……”   傅景焕低低地重复:“喜欢我?”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从压住他的力度减弱来看,傅景焕似乎很吃这一套。   不管记不记得了,现在虎口逃生最重要,池藻噙着泪猛点头,动作过于剧烈,有几颗泪珠啪嗒落在傅景焕的手背,后者似乎浑身一震,不堪重负地深吸了口气。   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池藻战战兢兢地抬头,只能看见傅景焕紧绷的下颔线。   感情牌对傅景焕起的作用超出了池藻的想象。   因为傅景焕居然在停顿了一会儿后,放开了他,接着开始给他穿衣服。池藻顺杆子往上爬,抬高手臂让傅景焕方便给他塞进衣袖,又飞快地系紧裤子。   傅景焕也重新穿戴整齐,衣冠楚楚,丝毫看不出刚才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池藻生怕对视又激起他的歹念,低着头,拿袖子假模假式地擦眼泪。   “不要哭了……”傅景焕深深叹了口气,“吓到你了?”   池藻用袖子遮住大半边脸,闻言拼命地点头。   傅景焕静了几秒,开口道:“你让我抱着睡一会,我今晚就放过你了,怎么样?”   池藻今晚被吓得够呛,巴不得脚底抹油赶紧溜,一听这么说当然不愿意,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但傅景焕不由分说地把他扣在怀里,硬是把他拿来遮脸的袖子扯了下来。   空气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傅景焕伸手碰了碰他肿起来的眼皮。   “别伤心,你乖一点,我以后不强迫你了,好不好?”   说来奇怪,池藻似乎从他的语气听出了几分懊恼。   池藻谨慎地瞄了他几眼,傅景焕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像是后悔,又像是无奈。   被吓飞的魂逐渐回归,池藻向来吃软不吃硬,眼见着傅景焕虎视眈眈,今晚铁定是跑不掉了,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下去睡了。   傅景焕又看了他一会儿,接着便起身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很久,以至于床垫下陷时,池藻已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梦里他是只峨眉山的猴子,大摇大摆抢了游客的包,掏了半天什么吃的也没有,当即气急败坏,伸手就是一巴掌。   一声闷响后,就不知道从哪来了群天兵天将,拿绳索把他牢牢地捆了起来,池藻动弹不得,精疲力尽,终究妥协,被压在五指山下。   第二天他刚醒就对上傅景焕睁着的眼睛,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   傅景焕捞了他一把,然后像没事人一样起了床。   “搬回来住吧。”在他背起包即将出门的时候,听见傅景焕这么说。   池藻回头对他笑:“没问题。”   门终于关上。   没问题,我一定要跑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抓不到我! 第13章 跑得远远的   坐在机场时池藻还有些惊魂未定,直到再次确认了一遍航班信息,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回是真被傅景焕吓得不轻,如果真按大角牛和秦博礼的说法,结合傅景焕这副深闺怨夫的表现,很有可能当初是他艺高人胆大把傅景焕追到手后又不好好珍惜,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导致傅景焕由爱生恨,找到机会就想好好报复回来。   怎么报复?肯定是像普法片里一样先X后杀,失去性趣后再卖掉他身上值钱的器官,最后把他的骨灰一把扬到臭水沟。   池藻被脑海里的这套流程吓得直打哆嗦。对傅景焕的脸他当然是全然心动,可一想到搞不好会小命不保,要活下去的动力瞬间盖过一切。   再见了crush,祝你早日找到新欢,赶紧把我忘了吧。   求求你了神仙,千万别让傅景焕再找到我,我能活下来不容易,让我继续好好活着吧。   池藻对着天空拜了拜,虔诚祷告。   即将登机的时候他担心会不会突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不由分说地把他绑走,坐上飞机时又害怕傅景焕会从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冒出来阴森森盯着他,时刻提防最终精疲力尽地昏睡过去,还是好心的空姐温柔地把他叫醒。   下飞机之后跟着人流走了一段时间,大角牛发来信息,让他现在抬头。   池藻按着他说的做了,就看见一条明晃晃写着他名字的横幅赫然出现在眼前,下面是大角牛笑得阳光灿烂的脸。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差?”大角牛接过他的行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难道是晕机?”   池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角牛昨晚的事,但根据之前的经验,怕是他刚说完,大角牛就会气得满脸通红,从鼻孔喷出两道热气,“哞”的一声就要冲去和傅景焕拼个你死我活。   大角牛仍在旁边自顾自地说:“哥来接你,高兴吧?詹姆斯特地让我好好关照你,那还用说!以前我又不是没照顾过,你想吃什么?哥带你去吃火锅好不?”   这么一说肚子确实饿了,池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在这边的住宿是我自己订吗?”   大角牛想了想道:“是我们公司行政统一安排,你的信息我还没报过去。”   说着掏出手机便要操作:“那现在我发给她吧。”   “等等。”池藻按住了他的手,“大……哥,能不能你帮我订?”   之所以忽然变得谨慎,是因为池藻想起来了一件事:在傅景焕定下他房子的那次见面,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傅景焕却将他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拿这个威胁他——“我查过了,这个房子应该是你名下唯一的不动产资产。而且你还负债近百万,依你现在的收入,想还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按照目前的信息泄露程度,也就是说只要傅景焕一旦要查,他现在住的地方瞬间就会暴露!   他已经幻视傅景焕提着大砍刀赶来把他大卸八块的恐怖场景了。   大角牛对他的话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豪爽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放心吧,哥请你住最好的总统套房,让你见见世面。”   “不是这个原因……”池藻无力地辩解,“房间太大我住不习惯的,最普通的就好了,谢谢肖哥。”   房间空旷,万一哪个角落藏了个人都不知道,趁他进门的空档,瞬间就把他秒掉也不是件难事。   或许是他的脸色实在是糟糕,大角牛担心地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这脸白得……昨天都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这时正站在光下,池藻本想随口说自己没事,谁知大角牛的目光下移,脸遽然变色:“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池藻悚然一惊。   他出门匆忙,只把卫衣换了件衬衫,都忘了检查傅景焕有没有在他的脖子上留下痕迹了!   惨了,按照昨天傅景焕恐怖的力度,只怕其他地方也不能幸免,大角牛看见了怕是要当场暴怒。   池藻将头埋得更低。   大角牛见他不答,直接伸手强硬地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几秒后语气更加激愤:“还有你的嘴,怎么也被咬破了?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池藻像是偷情被揭破似的,感到些微尴尬,低声辩解:“就……一个不小心……”   “告诉我是谁?!”大角牛耐心告罄,怒道。   池藻闭了闭眼。   这个时候把傅景焕的名字说出来,大角牛只怕要爆炸。   于是他一边在心里给钱帧道歉,一边嗫嚅着说:“是……是我的前男友……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大角牛听了这话怒火不降反增,吼道:“分手了还敢这么对你?告诉我名字地址,我要去干他!”   池藻察觉到已经有不少行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禁十分无奈:大角牛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冲动。   看来又要用那招了。   于是池藻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按在了大角牛的肩膀,以一种虚弱得随时要昏过去的状态,气若游丝道:“哥,能不能先吃饭,我好饿。”   这句话配上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很有说服力。   大角牛总算不再咄咄逼人,然而关车门的声响还是震得池藻脑子嗡嗡的。   “池藻,哥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没?”安静了一会儿的大角牛开始念叨,“你说你,从小就细皮嫩肉的,去打架留下的印子,我们半天就消了,你能从青变紫折腾一个星期,要不是我发现了给你找药,你还一直憋着不说。”   刚才的回忆似乎勾起了他心中的某块柔软,大角牛的声音放缓了:“被人欺负了,告诉哥,哥替你撑腰找面子回来,别害怕,听到了吗?”   池藻抱着背包,点了点头,闷闷地说:“真的是前男友,哥你别担心,我已经和他断了。”   大角牛“哼”了一声。   他们到了火锅店,大角牛又点了不少菜,和上次一样铺了满满一桌,菜烫好后又不断给池藻夹:“多吃点,这个牛肉新鲜,来来来,羊肉也吃一块。”   盛情难却,池藻只得把夹来的全吃了,本以为前男友的事已经揭过,哪知道在他吃完一碗后,大角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严肃地盯着他道:“你那个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池藻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角牛是要秋后算账,眼珠转了转,立马道:“你别提他了,一提我就烦!他每次都把我吓得半死,然后又经常凶巴巴的,之前吵架的时候还让我滚呢,总之,我再也不想提到这个人了,肖哥你也不许提!”   通过这几天他和大角牛的相处,如果他表现得吞吞吐吐,搞不好大角牛反而更加来劲,非要他交代清楚,像这样把虚拟前任骂一顿,或许还能蒙混过关。   果然大角牛开始皱眉:“就这种人你还和他谈恋爱?”   池藻马上接话:“对啊,之前那不是瞎了眼吗?还是肖哥对我好,又来接我,又给我夹菜,还帮我安排房间,肖哥最好了。”   大角牛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脸颊便染上几分红色,腾地起身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快吃吧你,就知道说这些,这么多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看着他嘴角的笑,池藻长吁一口气——过关了。   由于明天才开始工作,大角牛在吃完饭后便先把他送到了酒店休息。   池藻挂着大大的笑脸和他挥手说再见,转身便加快脚步赶去房间。   浴室的灯光全部打开,将池藻遍布上半身的暧昧痕迹无比清晰地映入镜中。   “混蛋傅景焕!!!!”   池藻恨不得把始作俑者抓住痛揍一顿,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对着空气嚎叫两声,又打了一通王八拳,胸中愤懑总算消了一些。   又点了几个药品外卖,小心翼翼地涂在明显痕迹处,但愿它们明天能全部消失。   等把自己收拾干净,池藻已经累得去了半条命,躺在松软的被子上,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们投喂的海星和评论^3^爱你们哟(比心) 第14章 母亲的遗物   池藻特地调了个闹钟,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形象。   很好,头发上了发胶,格外支楞有型;脖子上的草莓印还是有点发红,被他直接贴上创可贴掩盖;又用剃须刀仔仔细细刮了遍脸上不存在的胡子。   加上今天身上剪裁十分合身西装三件套,就算是去参加商务走秀也毫不违和。   池藻把手指比在下巴,对着镜子笑得非常得意。   嗯,专业人士是不是不应该笑得这么热情狂放?这个表情好像传销诈骗组织刚干了一笔大单。   池藻收敛笑容,开始研究如何摆出含蓄稳重的表情。   几次尝试后,他终于得到一个和手机屏幕上的模特相差无几的,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池藻对此十分满意。   出发搞事业了,冲冲冲!   到达詹姆斯他们公司楼下,距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池藻抓紧时间翻看着手机上的资讯。   他已经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詹姆斯的公司全称“MobilityMiracle”,中文名运动奇迹,简称运奇。主要经营假肢业务,在欧洲和北美一带的占据的市场份额较大,这几年开始朝内陆发力,目前的反馈应该不错,根据去年的财报披露,收入达到了八位数。   这么一家发展势头良好的企业,找到他们公司要求设计ip形象,最主要的诉求便是希望该形象能具备简明好记的特点,同时能够对外充分展现企业文化及优势。   詹姆斯作为代表选中的是他去年完成的作品章鱼。章鱼在自然界是高智商的象征,同时触手灵活多变,采用这个做ip形象,的确能很好地表达假肢充分适应人体,协助运动的良好性能。   如果要做修改的话,预计大部分时间会花在章鱼的触腕的处理上,需要绘制出机械的构成和金属的光泽,除此以外,颜色也需要更换成更具科技感的色调。   大致的构想已经在脑海里形成,池藻退出资料页,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大角牛正巧在这时走了过来。   “早,肖哥。”池藻对他露出练习过的自信商业微笑。   大角牛沉默几秒后说:“你今天这么打扮,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   “很奇怪吗?”池藻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形象:头发很整齐,脸上没有沾什么东西,领带也打了小巧漂亮的温莎结,和出门前镜子里的形象并没有什么差别。   大角牛注视了他一会儿,用一种感慨万千的语气道:“你真的长大了啊。”   池藻放下手机,哭笑不得:“你这语气怎么像个老父亲啊?再说了,这都多少年啦,我要是不长大才奇怪吧!”   大角牛笑笑,而后道:“说的也是,那天在你公司看到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没怎么变,今天这么一收拾,就像个大人了。”   班味穿搭当然不能和正式场合的相比,姑且将这句话当作对他的表扬好了。   转眼上班时间到了,大角牛站起身。   “公司给你安排了一个临时工位,今天詹姆斯有个会议我需要陪同参加,等会开完了我再来找你。”他在笔记本上随意写了几行,随后撕下,将一张卡和纸条递给池藻,“这是门禁卡和网络密码,你拿好。”   哇,有大角牛这个人脉真不错。   池藻眉开眼笑地收了:“谢谢!”   大角牛看着他这样,似乎又想揉揉他的头,但池藻今天足足喷了半瓶发胶,头发和柔软蓬松一点也不沾边,大角牛被扎了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我走了。”   “拜拜~”   他抱着笔记本,在行政的指引下到了临时工位,刚连上网,屏幕上的软件便滴滴叫着跳出信息来。   派大星的头像,是大胖这家伙没错了。   【报——池池同志,本侦查员在清理办公室卫生途中在你桌上发现一盒开封的肉松小贝,还有8小时过期,可食否?请池池同志批示!】   隔着屏幕已经能想象到大胖对他的零食虎视眈眈的样子了。   池藻大手一挥:【食之即可!】   大胖听了这话,估计这个时候就在大快朵颐了。   倒是阿菜还惦记着他:【池池,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池藻心头一暖:【说不准,要看甲方爸爸心情。快的话大概一星期,慢的话大概要半个月吧。】   阿菜道:【要这么久?本来还想让你陪我去漫展的……】   上次阿菜说要出cos,硬是拉着他和大胖当左右护法,虽然暴走三万步累成狗,但和大家的互动非常有意思,池藻一直念念不忘想再去一次。   【那就没办法了。】似乎能听见阿菜的叹息,【池池,你在外面多保重,我们等你回来。】   池藻回了个嗯嗯的乖巧点头表情包。   闲话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忙工作了,池藻先是把动奇公司的官网信息都浏览了一遍,对几个经典案例有了简单了解后,他支起下巴,陷入了思索。   动奇在义肢领域突出的一个优点便是能在最大程度还原肢体外观的同时,应用能力也毫不逊色,因此颇受残疾人群体中运动爱好者们的喜爱。   章鱼聪慧敏捷不假,但真的适合作为动奇公司的国内ip形象进行展示吗?   鼠标在桌面无意识地晃动,他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就在这时,桌面被人敲了敲。   大角牛的脸映入眼帘,鼻环在灯光下泛着冷锐的金属光泽,面带倦色,显然是刚当完牛马归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大角牛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也忙活着,不住按着笔的弹簧,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到饭点了,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   这么快就十二点了?池藻掏出怀表,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   大角牛看见了他的动作,又将视线移到他的指间,忽然惊道:“你还戴着这个呢?!”   池藻下意识地把怀表握在掌心:“对啊。”   虽然是从傅景焕房间里偷摸拿来的,但傅景焕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还给他亲自扣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块怀表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是,毕竟是你妈妈的遗物。”大角牛叹了口气,“你宝贝也正常。”   手心的小物件忽然变得沉甸甸。   妈妈的遗物?   “你确定吗?”池藻急急地问,“我妈妈的遗物怎么会在……”   怎么会在傅景焕的手里?   怪不得傅景焕毫无芥蒂地还给了他。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到傅景焕那里的?   大角牛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一直不让我们碰来着,但我记得很清楚,这块表当时有人开玩笑说要不要卖了换钱,结果你不由分说和他打了一架,鼻血直流都不肯放手。”   这么珍惜的东西,总不至于是傅景焕把他一拳打晕了抢过去的吧?   池藻呆了片刻。   手心躺着的怀表似乎在随着心脏一起跳动,砰砰,砰砰。   忽然觉得有股莫名的焦躁,就好像他弄丢了段很宝贵的记忆,任凭他怎么回想也抓不住一丝一缕。   “别皱眉啦。”大角牛不由分说揽上他的肩,“走,吃饭去,哥卡里余额相当充足!” 第15章 何不食肉糜   大角牛带着他去了楼上,说他的饭卡余额能让池藻吃遍食堂,让他想吃什么尽管吃就是。   池藻便拿了一盘莴笋丝和鸡蛋羹。   大角牛回头,大为震撼:“怎么就吃这些,跟哥养不起你似的,来,这个牛腩好吃,这个石斑鱼味道也可以,拿上!”   他不由分说往池藻盘子里放,热情程度堪比地铁口揽客的摩托车师傅,惊得池藻连连拒绝:“不用了哥!真的够了哥!要装不下了哥!”   负责上菜的阿姨估计和大角牛熟识,见此情景笑吟吟地打趣:“哟,小肖,今天这么热心肠,这是你对象吗?”   肖柯择的手停在半空。   旁边的队伍里已经有几个人对他们侧目。   池藻尴尬得后退了两步,小声道:“不是……他们都在看呢,真的不用了哥……”   大角牛把菜放进自己盘子里,随后目光朝旁边扫去。   那几人立马装作无事发生,开始选菜。   “谢谢。”大角牛回头,对八卦属性拉满的阿姨笑了笑,“他啊,就是这样,瘦还不肯好好吃饭。”   总感觉又被当做小孩对待了。   “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啊……”端着餐盘找座位的空隙,池藻嘀咕道,“一会儿说我不像大人,一会儿又说我不好好吃饭,像我家长一样。”   大角牛信手一指:“那里空出来了,我们过去。”   池藻有些不高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在听啊!”周围人声噪杂,大角牛的音量也抬高了些,“我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嘛。”   一时半会改不过来?意思是他这样已经很久了吗?   池藻母亲去得早,父亲又常年在外花天酒地,记忆里似乎童年时的他也常往外跑,看来那时大角牛就开始照顾他了。   不管怎么说,大角牛也是为了他好,而且现在对他也是一如既往,他不该随便发脾气。   因此落座后池藻热情地把牛腩夹给大角牛:“来,最近多亏你照顾我,你才应该多吃点。”   大角牛看着他笑笑:“你懂事了。”   那笑容似乎有些感慨万千的味道。   又来了。   “怎么说得好像我以前是个不懂事的小鬼头一样啊!”池藻不满,“看看我现在好不好,我已经长成一个优质青年了!”   “是是是。”大角牛低头将牛腩拨进嘴里,“这位优质青年,你可多吃点饭吧,看你瘦的呀。总部最近有人要过来,我恐怕不能顿顿陪你一起,你自己后面也要吃好点。”   池藻好奇道:“你们总部是哪个?”   这下问到了重点,大角牛开始侃侃而谈,说运奇是未来健康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初听这个集团的名字还有些陌生,但只要看到其最负盛名的药物子公司便可知晓其强劲程度。   之前流感频发,阿菜托人搞来的特效药,上面明晃晃的便是他们大名。   原来是这样,池藻又问:“上午我已经把官网的信息大概看过一遍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谈到工作,大角牛的表情便也转为了一贯的严肃:“下午的计划是去参观生产车间,需要穿防尘服和戴帽子口罩,有点丑,你要是担心压到头发就不要太用力戴。等进去了会有人给你介绍,你了解一下就好了,这个也不会考试,不用太紧张。对了,里面的仪器不要伸手去随便碰,之前出过事故,要跟好讲解员别乱跑知道吗?”   池藻小声嘀咕:“我不紧张,我看你倒是挺紧张……”   大角牛明显是听见了,提高了音量:“我紧张还不是因为你不省心?”   眼见着又要翻旧账,池藻立马噤声,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   午休时间接近尾声,大角牛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池藻根据时间表上的安排到达车间时,早有几人站在入口闲聊,都是不认识的面孔,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瞥了眼他脖子上挂的临时工牌,便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去。   池藻视若无睹,热情地朝他们挥手:“hi!”   其他几个人见状,倒也客气地和他点点头,转身的那个青年看着手机,似乎有些不耐地划着屏幕,依旧不吭声。   待池藻把防尘服穿上,又把口罩帽子戴好,只露出一双眼睛时,讲解员恰好到了。   “欢迎集团的同事今天来到我们运奇的车间参观,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第一车间,这里主要负责组装~”   讲解员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参观通道,池藻透过玻璃看见一只只金属杆在工人的手里固定调整,最终形成一个支柱的形状。   “现在市场上流行的是仿生假肢,这种也太丑了,要被淘汰了吧?”   不屑一顾的语气,果不其然是那个人。   讲解员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笑道:“目前运奇也有定制仿生假肢的业务,不过价格会稍微昂贵一些。这种是主要面向大众市场的最基础的款式,所以外观方面会比较简单,也方便携带……”   青年哼了一声:“戴这种不就是向所有人证明他是残疾人了?又难看又笨重,真有人会买?要我说,这种上个世纪风格的老久设备,根本不符合运奇的整体风格,集团也会跟着丢脸。”   旁边年长些的男人笑着打圆场:“既然在生产肯定就有市场啦。阿唐,你毕竟才刚毕业,可能对这一块不太了解,你哥派你来是为了让你多听多学习,不懂就问,年轻人嘛,很正常。”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唐姓青年的痛点,他当即反驳:“是!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年轻,但我好歹也在国外读过几年,告诉你们吧,这种玩意早赶不上流行趋势了!我知道你们不敢说,明天我就跟我哥去提,让他撤了这条线……”   他愤怒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停在了一角:“那个临时工,你笑什么?!”   池藻将速写本塞进口袋,站直了身体,眨眨眼睛无辜道:“这位唐……唐少爷,你看错了吧?我一个临时工,哪来的胆子敢笑话你?”   唐少爷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明明看见你的眼睛弯了,装模作样的干什么?有话快说!”   眼睛太大就这点不好,池藻第一次羡慕旁边那位大哥的小眼睛。   早知道自己就该戴副墨镜,或者背过身去,但眼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显然是无法蒙混过关了。   池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一个典故而已。”   唐少爷身边的男人拍拍他的肩:“好了,阿唐,何必跟个小员工过不去,算了算了。”   唐少爷的脾气却上来了:“不要你管!那个临时工,你到底要说什么?少在这吞吞吐吐的!”   这可是你要我说的,池藻心道,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吐出了五个字:“何不食肉糜?”   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几人看了看他,又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唐少爷,最终又是那个男人开了口:“阿唐!快走吧,你非要闹笑话吗?”   唐少爷却更加火大,朝着池藻咆哮道:“拽什么文言文,说人话你不会吗?!”   在这一瞬间,池藻对他涌上一股怜悯之情。   原来都这个时代了,还能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失敬,失敬。   参观仓促结束,吵闹不休的唐少爷最终还是被拉走了,但从他临走前瞪过来的那一眼不难看出他已经给池藻狠狠记了一笔。   没事的没事的,池藻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就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又不是他们公司的,这位唐少爷再怎么恼火也不至于闹到他公司去。   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大角牛吧。   这么想着,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明晃晃的正是“肖柯择”三个大字。   池藻找了个角落把刚发生的事简短交代了,大角牛听了直冷笑:“多大点事?闹起来他这种人也只会让人笑话,不用怕他。”   池藻松了口气:“我还担心我乱说话会给你添麻烦呢。”   “别说这种话。”大角牛顿了顿,“倒是这次集团除了他好像还有人会过来,目前我还不清楚具体名单,但看詹姆斯的样子,似乎不是个善茬,估计这两天会很忙,你多照顾好自己。”   集团的来宾对池藻而言无关紧要,倒是大角牛,想必会忙得不可开交,看来是没什么时间叙旧了。眼下还是按要求尽快完成第一版稿件交上去再说。   把通话挂断,池藻又回到座位忙碌。   不知不觉,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到了23点。   明天再稍微调一下部分区域的色温,应该就差不多了,池藻合上电脑,打着哈欠背起包往电梯间走。   这个点还留在公司的人寥寥无几,一楼大堂的灯光也仅开了几盏,昏暗中,他听见下午唐少爷的声音。   “哥!我是认真的,你真的不考虑下把那条线改掉吗?我今天下午亲眼去看了,那外形简直老掉牙,根本不符合我的设计理念,丑得眼睛疼!这让我接下来怎么做LOGO啊!”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池藻都想着赶紧逃之夭夭。   就在脚步迟疑的瞬间,接下来响起的声音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唐殊,再多说一句,你就滚回去。”   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声音好似浸过冰,冷得让人心惊,在耳边轰然炸开。   傅景焕?他为什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这周会更1w5~ 第16章 突生变故   唐少爷沉默了两秒,忽然低声委屈道:“哥,不就是你老婆找不到了吗?朝我撒什么气。”   池藻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一层。   他顿时对这位唐少爷生起敬意,居然在傅景焕语气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还敢调侃,也不怕被当场击飞。   这么想着,那两人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池藻顿时回过神,环顾四周试图找地方躲起来,然而他人生地不熟,周遭除了几个金属垃圾箱,全是锃亮的瓷砖,简直躲都没法躲。   傅景焕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知道我心烦,就少给我添乱。”   唐少爷倒是兴奋起来了:“诶,那你倒是和我说说,嫂子长啥样?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找啊!”   距离越来越近。   他听见傅景焕吐出两个字:“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真生气了?   池藻深吸一口气,举起包遮住脸,想着万一真被发现,他就怪叫着冲出去,想来傅景焕他们惊讶之余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   总比被傅景焕逮住好。   然而几秒后,电梯清脆的提示音在不远处响起,墙上倏然照亮一角又很快熄灭。   待一切恢复寂静,池藻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好险好险,看来傅景焕他们已经坐专用电梯上去了。   他抚了抚胸口,快步离开大楼。   第二天上班,前台小姐姐的视线在池藻脸上的黑眼圈足足停留了有五秒钟。   “您……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池藻拉了拉口罩,沉声道:“有一点……还是昨天那个工位,麻烦给我一下通行证。”   昨晚回去后池藻翻来覆去一整晚没睡着,既担心手头的工作做不完,又害怕傅景焕又突然发疯,更让他心烦的昨晚偷听到的唐少爷那句扬言要做logo的话。   应该……不是他正在做的这个吧?   不管了!公司那么大,他又穿得灰扑扑不起眼,傅景焕能在茫茫人海中精准捕捉他,除非是安了鹰眼,现在搞钱要紧,赶紧把工作交付就可以走了!   至于要不要告诉大角牛,池藻犹豫片刻,还是按灭了手机屏幕。   就算告诉了他,大角牛作为运奇的员工,也不能瞪着眼睛把集团派来的傅景焕往外赶。   唉,但愿幸运之神能眷顾他,让他顺利完成此次出差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刚打开软件没多久,连凳子都还没坐热,大角牛的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池藻。”大角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便不再继续,直到那边有人说了句什么,池藻才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现在方便的话你来6层1号商务会议室一趟。”   背着包按下电梯时,池藻看着反射出的倒影,默默地把口罩又上拉了一些。   大角牛早等在6层的门口,见他出来瞪大了眼:“你怎么了?!”   “有点感冒。”   昨晚睡眠不好折腾一宿,今天起床又鼻塞,刚开口嗓子就像被砂纸磨过,池藻捂住嘴闷咳了两声:“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大角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一般坏的还是最坏的?”   池藻说:“哦,傅景焕带人来抢我饭碗了吗?”   他如愿收获了大角牛第二个震惊的眼神。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傅景焕的声音经由扬声器传播,已然染上一层失真,然而话依旧一字不落地落入他们的耳中。   “形象幼态笔触拖沓,放在小学生插画集里都勉强。如果选择这个作为运奇ip形象,我代表集团执行董事持反对态度,”   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辛辣的批评,像是被一记重拳锤在心口。   沉默的大角牛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接着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屋子里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傅景焕并不在室内,坐在首位的正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少爷。   从音响里传出的傅景焕声音做了最后的裁决:“所以,运奇ip设计的工作,暂时交给公共形象设计部唐殊负责,设计部绘画组同事听他调度。诸位如果没有异议,就按照这个分工布置下去。”   滴——结束音。   唐殊勾起嘴角,见池藻他们看向自己,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肖秘书,刚刚大家也都听见了,我哥……傅董说了,现在ip设计的事情交给我做,总经理那边,就由你传达了啊——对了,他是谁?”   池藻捏紧了背包的系带,抢在大角牛之前回答:“我是Mico的设计人。”   Mico的字样轻飘飘地附在小章鱼触须的末尾,是他为它取的名字。   小章鱼的形象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勾勒,为了让它的造型更加惹人亲近,还特地赋予了它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圆滚滚的脑袋,甚至为了贴合运奇的定位,将部分器官改成了义眼和机械臂,这是他用饱满的创作热情孵化出的作品。   放在小学生插画里都勉强?   傅景焕凭什么这么贬低Mico!这人难道不是恨屋及乌,故意借工作之机打压他吗?   唐殊大概也没想到肖柯择居然把设计师本人带了过来,愣了片刻很快回神:“刚刚……那个,反正你不用做了,现在我负责。”   “给我正当理由。当初詹姆斯定下Mico作为ip形象时说看中了章鱼的触手断后再生机能,这和运奇制作假肢适应人体的核心不谋而合,为什么现在仅凭一个画风不合的理由就要抛弃这个形象?”   一口气说到最后,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捂住嘴咳得浑身发抖。   肖柯择冲上来扶住了他,在抑制不住的咳嗽声里,池藻听见唐殊在和肖柯择争辩。   “肖秘书,人都咳成这样了,你赶紧把他带走啊,没听见傅董刚刚说的话吗?”   “唐部长,詹姆斯总经理还没有对LOGO更换的事情发表态度,这件事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具体需要再商量决定。”   唐殊很不耐烦地拍了桌子:“还商量什么啊?!我是集团总部的,再怎么着也比外面的设计师强吧?还是说你觉得傅董的话不够份量吗?”   肖柯择握着他的手力度不由得加大了,明显压着怒火:“就算傅景焕这么说,总经理也始终拥有运奇对外形象的决定权,这不是由你们一句话说了算的!”   眼见要吵起来,会议室里其他几人都围过来劝架:“好了,唐部长您别生气,詹姆斯肯定会听从集团的建议,选最适合的……”   池藻缓缓站起身。   詹姆斯一定会被说服。哪怕他再怎么中意之前章鱼的形象,但集团的权力摆在这里,作为子公司,他没有不服从的理由。   Mico、运奇、能代表假肢公司的ip形象……到底要怎么做,才不至于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池藻的气息逐渐稳定,他闭了闭眼,上前一步。   唐殊见他走近,有些惊讶,然而却似乎看出了什么,指着他说:“你……你就是昨天那个……”   池藻打断了他的话:“我要见傅董。”   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惊。   肖柯择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喊他:“池藻!”   池藻没有回头,他注视着唐殊讥笑的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再次坚定地开口:“如果他依旧拒绝我的方案,我马上就走,绝不多说。”   唐殊从上到下打量了池藻一番,嘲讽的表情渐渐收了:“这可是你说的。”   池藻点头:“如果不行,詹姆斯总经理那边,我也会向他说明是我能力问题。”   像是对池藻的识相终于满意,唐殊冷哼:“我哥……傅董很忙的,我和他商量一下,大概给你空出个五分钟时间吧。”   池藻再次点头。   像是预见了池藻的惨败,唐殊笑得格外恣意张扬:“临时工,不如你现在就放弃吧,到时候被我哥骂哭会很丢脸的啊,你脸这么白,回去该不会要大病一场吧。”   池藻捂嘴轻轻咳了一声,接着温声细语道:“不劳你费心。” 第17章 自投罗网   会议暂告一段落,众人散去的时候,池藻听见他们仍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自己。   “疯了吧,他知不知道唐部长背后是什么人?”   “哈哈,想赚钱想疯了,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小青年我见多了,被社会多毒打几顿就老实了。”   “啧,看这情况,我们还是回去准备跟着唐部长做他的设计吧,部长好像对他的作品蛮有信心的。”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   身旁的唐殊玩着手机,也将一切收入耳中,看他的眼神多了丝戏谑:“趁傅董还没回我,要不你放弃吧?”   池藻没说话,或者说从唐殊答应了他的要求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情绪波动,现在他手里握着笔,正在空白的纸上涂涂抹抹。   他仍然戴着口罩,因数日来的疲倦和突发流感,脸色惨白如纸,眼眶下浓重的阴影化都化不开,显得憔悴又虚弱,然而那双爬上红血丝的眼睛依旧明亮动人,此时垂眸工作的模样,竟莫名消解了他大眼睛的稚气,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   肖柯择眉头紧皱,走到他身后:“詹姆斯那边还在参加商业活动,一时半会没法结束。先前他安排我跟进你的工作,但现在这种情况,我建议你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他的话在看见池藻笔下的线条后陷入突兀的一顿,很快染上惊讶:“你在画什么?”   唐殊显然也看见了本子上的那个草稿,嗤笑道:“你还想尝试把那只章鱼改出科技感吗?告诉你,别做无用功了,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而且马上就要周年庆,运奇的logo设计稿这两天就必须完成,除了我和我的团队,没人能接下这个任务。”   话音刚落,唐殊的手机便叮了一声,他迅速扫过,很快笑出了声。   池藻极力压住从胸腔蔓延的热意,他现在说多了话就必然会伴随着剧烈咳嗽,为了节省体力,只得言简意赅地发问:“他同意了吗?”   “都说了,做这种事是没用的。”唐殊刻意拉长了话音,紧盯着池藻的眼睛,像是要亲眼见证他崩溃的模样,“我哥说——不要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闲杂人等我来处理就行。”   池藻瞳孔紧缩,肖柯择在旁边终于忍无可忍:“都多少年了,傅景焕还是这么狗眼看人低!别担心!等詹姆斯回来我带你去见他,我们一定能把你的工作争取回来!”   见有人直呼他哥大名出言不逊,唐殊变了脸色:“肖秘书,你在乱说什么?傅董来运奇要处理的工作多了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傅董要见他?”接着又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好了,我要工作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池藻握紧了拳。   是啊,抛去其他因素,傅景焕已经坐上执行董事的位子,而他只是个普通职工,傅景焕想压制他根本不费一根手指头,光派出个唐殊就能让他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   可是,他不甘心。   等詹姆斯回来绝对已经来不及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热意已经从胸口扩散至脸颊,甚至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池藻任由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嗡嗡作响的脑袋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   根据这两天的工作轨迹,能推断出普通员工办公在2-4层,5层是食堂,6层是普通会议室,昨晚他听见傅景焕他们坐了专用电梯的声音,所以他们所在地只能是7~9层。   之前听肖柯择提过,7层是詹姆斯的私人办公层,而顶层,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似乎是个花园。   所以,傅景焕只有在第8层!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唐殊还在得意地笑着,忽然脖子一紧——之前在原地低头不语的临时工忽然暴起,夺走了他脖子上的工牌,不顾一切朝外面跑去!   他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和肖柯择一前一后冲出门,便看见那个“临时工”已经跑到了专用电梯前,用他的卡刷了权限,一句“站住”刚出口,临时工便毫不犹豫地迈进了轿厢,按了关门键。   这个临时工是不是疯了?!   池藻将那两人抛在身后,扯下口罩,靠着厢壁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锃亮如镜的金属面倒映出他贴在额角的发丝和还在滴汗的脸颊,狼狈不堪。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一心想着要躲傅景焕躲得远远的,到头来却要为了利益自己送上门去。   凉丝丝的风从打开的出口吹到滚烫的脸上,池藻打了个冷颤,抓着扶手站直身体,随即走了出去。   或许也是上天眷顾,走了几步后他停住脚步,目光尽头,是被几个衣着考究的男女簇拥的傅景焕。   像是刚结束了一场会议,他们正朝电梯走来,傅景焕正侧头听着旁边男人的低声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景焕!”   略带沙哑的声音贯穿了走廊,池藻感觉到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投了过来。   傅景焕也是。   池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加快走到他身边的步伐:“我有话对你说。”   他横冲直撞的势头显然让傅景焕身边的人心生警惕,其中一个刚要伸手拦他,却被傅景焕制止。   身着商务套装的女人面露难色:“傅董,十分钟后您还有一个会议要参加……”   然而傅景焕没有看她。   原定的会议延后了一小时,池藻如愿得到了和傅景焕谈判的宝贵时间。玻璃门刚合上,池藻便迫不及待地把包里的草稿拿出来。   “傅景焕,我就是Mico的设计师,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詹姆斯选择Mico作为运奇的形象,无非是想借助章鱼高智商、肢体灵活的特点宣传运奇的义肢产品。而我为了减少Mico原本形象的野性,增加它的亲切感,特地简化了结构,把触手从六根减成了三根,这样也方便后续的印刷,这种情况在行业内很常见,所以你说它形象幼态幼稚的观点我不同意……”   语速太急,讲到后面又开始喘不过气,池藻攥住背包带,拼着最后的力量把话一口气说完,接着便咳得撕心裂肺。   跑到这里说完这些已经将他本不充沛的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池藻的身体一点点弯下去,迷蒙间,他似乎看见傅景焕朝他伸出了手。   池藻连忙把草稿递给他看。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绕过递去的纸页,扣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起来。   他被带到办公室深处,身体突然陷入触感格外柔软的物事,伸手一摸,原来是沙发。   傅景焕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轻轻地说:“你生病了。”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他说的池藻当然清楚,成年之际住进重症病房的后遗症一直陪伴至今,导致他总比正常人更容易头疼脑热,妥妥的脆皮青年。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池藻强压住喉头痒意,继续道:“不说这个,我知道你们现在驳回了Mico,但是我还有……”   他的话被冲进来的二人打断。   肖柯择见他们几乎要挨在一起,就像见到了红布的斗牛一样冲了过来:“池藻!你没事吧?”   跟在后面的唐殊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傅景焕抬手挡住了肖柯择,声音冷得似碎冰飞溅:“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肖秘书。”   肖柯择不由分说便要去抓池藻的肩膀:“走啊!池藻,我们有办法的,我能帮你,你不要来求他!”   池藻被傅景焕母鸡护雏似的挡得严严实实,只得艰难地从缝隙伸出头劝他:“咳——我没事,肖哥,你不用管……”   “唐殊,叫人来把他带走。”傅景焕朝愣在门口的唐殊扬了扬下巴。   肖柯择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傅景焕,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这还是以前,这里是你家吗?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把池藻带走!”   保安气势汹汹冲进来,结果见到要带走的是熟悉的肖秘书,都有些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   池藻眼疾手快地钻出了傅景焕的覆盖区,站在二人中间,大喊:“别吵了!”   完了,这下嗓子彻底废了,声音难听得像鸭子叫。   但他的呐喊也只换来了一秒的和平,傅景焕很快抓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紧扣,肖柯择则不甘示弱地扣紧他的右肩,两人都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去。   不是,这两人犯什么病啊?!还有外人看着啊手指扣这么紧丢不丢人啊?!   池藻狂甩手,肖柯择喊着:“别拿你的脏手碰他,你已经害得他生病了还想怎么样?!”,冲上去抓住他的左臂一起甩。   门口众人的嘴里像是能塞进一个鸡蛋。   要不是有必须要争取的事情,池藻真想两眼一翻晕过去算了。   傅景焕没有松手,他只是忽然将目光转向了池藻。   四目相对的瞬间,池藻像被一道闪电击中。   “够了。”他垂下眼,嘶哑的声音只有离得近的两人能听清,“都放手。”   肖柯择被他忽然冷下来的语气所慑,竟真的如他所说停了手,怔怔地看他。   “肖哥,你带着他们,都出去。”一句不长的话分了三截,池藻尽力不让自己咳出来,然而还是在最后一个字无法克制,伸手捂嘴闷咳。   嘴唇却碰上陌生的触感。   他震惊抬头看向傅景焕,那人竟还保持着和他手指相缠的姿势,见他看来,居然还扣得更紧些。   然而肖柯择的注意力已全然被他上一句话夺走:“池藻,你说什么?”   池藻已经没有余力再重复一遍了。   他扯开傅景焕的手,转而将肖柯择双手向外推:“我,马上出来。”   一帮不速之客终于被关在了门外。   再次回到沙发,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一杯温水。 第18章 不平等条约   “除了Mico我还有……”   被温水润过的喉咙,疼痛稍有缓解,然而说了几个字声音仍然像在锯木头。   傅景焕将食指竖在他唇边:“不用说话。”   “章鱼……Mico不适合作为运奇的logo。”明明对面还有空位,傅景焕却选择坐在他的身边,“我了解你想表达的含义,但国内大部分人对章鱼的接受度都不高,提起章鱼也大多和克苏鲁神话相关,神秘色彩占主导,对于开拓市场的帮助有限。为了运奇发展前景考虑,董事会往往偏向更有商业价值的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池藻宁愿傅景焕还是刚才会议上那副刻薄的语气,这样至少能名正言顺地大吵一架,而现在他总觉得傅景焕语气柔和得让他想起鸡皮疙瘩。   他连忙拔了笔帽找了张空白纸写字:【知道,但是我现在有了更好的想法!】   把这句话展示给傅景焕看后,他又刷刷翻到了绘有草稿的那一页,手指在他新画出的形象上点了点。   傅景焕的视线从他的指尖转到他的脸上。   “不行。”他斩钉截铁。   池藻呆了呆。   “时间太紧了,交给唐殊就好,你利用这几天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   池藻愤怒了。   什么人啊?!让他放弃自己的事业语气就像是皇帝对流产的妃子说“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那样轻描淡写,知不知道事业对一个有志青年有多重要!!!   池藻恶狠狠地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大字:【不可能!】   傅景焕皱眉。   刚才被压下去的火这下又猛地冒出来了,池藻继续奋笔疾书:【运奇不是你的一言堂,这件事大X肖柯择说还要看詹姆斯的意见,在截止日期之前,我一定会做出来给你们看!】   “肖柯择。”傅景焕冷冷念出这个名字,“刚刚他抓着你不放,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好了?”   我跟他的关系就是要比你这个独裁专制的暴君好!   【不用你管!三天后我一定会让你们心服口服!】   池藻来了冲劲,几个大字写得气势如虹,力透纸背,写满了一页都装不下,最后的“让你们心服口服”只得换了一页写。   “刚刚他说我害得你生病了是什么意思?”   池藻的笔尖顿住。   对啊,他好像一直没对傅景焕说过这件事来着。   迟迟不见他动笔,傅景焕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盯穿。   “说话。”   池藻忽然转过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他望进傅景焕深邃的眼睛,那里暗色翻涌,映照出一张眉眼弯弯的青年面孔。   “我失忆了。”   池藻自己都没想到能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简直是呕哑嘈杂难为听,吃惊地想捂住嘴,然而傅景焕的动作比他更快——这人居然牢牢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你说什么?”傅景焕的气息几乎喷在他的脸上,“什么叫失忆了?不是你放弃了和我一起走的机会,自己跟着家人远走高飞了吗?”   池藻眨了眨眼睛。   他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刚一张口,喉咙就袭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傅景焕仍然揪着刚才的话不放:“你故意接近我、引诱我,不就是想像过去那样吗?你居然把一切都忘了?”   池藻被噪音和疼痛搅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点头。   傅景焕的声音奇迹般地停了。   他抬头,只见那张俊美如神祇的面孔居然罕见地透出一丝不知所措。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纠缠下去就完不成设计稿了,池藻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出门。   然而刚迈出步子就又被拽了回去,今天的傅景焕简直和他之前认识的判若两人,池藻奋力推他,却被抱得更紧。   天杀的这是办公室!他还要回去赶图!这个只有脸是优点的男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池藻使出了吃奶的劲拳打脚踢,然而傅景焕却执意将他箍进自己怀里,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缠得更紧。   头顶的声音有些发闷:“你回到我身边,我找人给你治疗。”   池藻疯狂摇头。   “池藻。”傅景焕叫他,“你不要逼我。”   又来这一套!你以为你能吓唬谁?池藻丝毫不放在心上,仍然使足了劲推他。   “肖柯择的工作。”傅景焕见他终于停下,似乎要将这个名字碾碎在齿间,“肖柯择一味反对集团安排自作主张,还对集团上级出言不逊,我完全可以让他就此失去这份工作。”   池藻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傅景焕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他明明就知道!肖柯择没有错,冲进来完全是为了帮自己争取机会!   傅景焕居然拿他好友的工作威胁他,逼他待在身边。   傅景焕沉沉地注视着他:“他的工作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完全的上位者语气,视底下的人为蝼蚁。   “还有你的作品。”见他没有动作,傅景焕接着说,“我会让运奇公关出一封公示函,对外宣布彻底解除和你公司的合作。被知名企业在公共层面发出拒信代表什么,我想你不会不知道。”   当然,如果公示函里的理由语焉不详,他会被泼上各种各样的脏水:抄袭、泄露机密、人品低劣……别说原公司,就算是其他小公司也不见得会要他,他的职业生涯会就此走到终点。   如果他拒绝,傅景焕会彻底毁了他。   面前的男人像换了个人,白森森的獠牙就横在他的颈间。   池藻忽然感到恍惚。   他当初,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   傅景焕又凭什么自作主张地给他安排一切?他拼命争取的工作在傅景焕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他现在已经能靠自己过上幸福平稳的生活,为什么傅景焕一定要逼他想起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嗓子痛得说不出话,然而比这更难受的是心底的隐痛。   他仓皇地低头试图藏住自己表情,而傅景焕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这人抽过他的笔和本子,翻到最新一面递给他:“说不出话就写。”   如果可以池藻只想给他画个猪头,然后在旁边写傅景焕你个混蛋。   但,现在他的笔尖在抖。   太过分了,傅景焕已经完全拿捏了他的死穴,他的朋友、他的工作、他的未来,全然被这个男人掌握在手心。   直到落笔处洇出一个墨团,池藻才终于咬咬牙开始写。   【我答应】   池藻刚推开门,在外面等候许久的肖柯择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傅景焕没对你做什么吧?”   池藻摇摇头,却见到旁边的唐殊表情古怪,定定看了他一眼后,罕见地不再冷嘲热讽,脚步虚浮地走了,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打击。   “你现在脸色还是很差,回去休息吧,傅景焕那边我来应付,一定能给你争取到机会……”   在肖柯择持续的念叨声里,池藻端起本子刷刷写了几个字【来不及了】。   “来不及?”肖柯择像是看不懂,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来不及?我之前看过你的稿件,只差最后一步了啊,完全可以的!”   下降的电梯带来微妙的失重感,池藻再次将本子举到肖柯择面前:【我要再画一个形象】   “池藻,你疯了吗?唐殊他们有整个团队,你才一个人,现在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你要怎么重新做个新的出来?只要继续改改Mico就可以了啊,我和詹姆斯一定会支持你的!”将肖柯择的话甩在脑后,池藻三步并作两步,朝座位跑去。   尽管他对傅景焕的好感已经下降至冰点,但却不得不认同傅景焕的那句话——Mico很好,但是它不适合运奇。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创造出一款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新形象,狠狠打唐殊和傅景焕的脸!   肖柯择见他迅速开了电脑,又将速写本哗哗翻到某一页,接着便手指如飞地开始操作,一副铁了心要刚到底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去给你拿药和饭,你记得吃。”   池藻百忙之中抽空对他点点头。   不到十分钟,正在忙碌的池藻便被一道阴影笼罩。   来得这么快?池藻随手指向角落,示意让他放那就好自己一会儿会吃。   但这道影子一动不动,把光遮得严严实实,半分钟过去,池藻终于抬头:“大角……啊,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的唐殊,而唐殊本人似乎也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事深感屈辱,池藻见他的脸绷得紧紧的,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哥开会,让我给你,拿过来的。”   只见他左手拎着的透明袋里满满当当装着胶囊口服液退烧贴,右手端着一个包装精致的便当盒,小拇指还勾了一瓶梨汁,浑身上下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池藻和他面面相觑几秒钟,干巴巴道:“我有了,你咳——你带回去自己吃。”   听了他这话,唐殊立马两眉倒竖:“你说什么?我亲自给你特地拿过来你居然不吃?!”   池藻别过头,不想理他。   “真不知道我哥看上你哪点了?头一次见他对人这么上心,你还在这甩脸子!”唐殊越说越激动,“不要以为有我哥给你撑腰,运奇的Logo就归你了,刚刚他可是说了,最终结果要靠投票决定,你粗制滥造的小作坊成品拿什么和我们比啊?”   池藻的画笔不停,将他的大吵大闹自动屏蔽,现在是午饭时间,4楼空无一人,唐殊爱叫就让他叫好了。   被无视的唐殊终于爆发,将手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全扔到桌上:“快吃!我看着你吃!” 第19章 精准拿捏   他光嚎就算了,这下还动起了手,不由分说把勺子往池藻手里塞:“快点!你以为我愿意在这盯着你,还不是……”   “唐殊!”天降正义,大角牛由远及近的声音传到耳边,“池藻这边由我照顾就可以,你们的东西就拿回去吧!”   威风凛凛地站定在他桌边的大角牛像极了靠谱的保镖,池藻把勺子重新还给唐殊,又拿起大角牛买来的饭团塞进嘴里。   唐殊面红耳赤,看样子被气得不轻,拍桌子撂下狠话:“临时工,你完蛋了,你就等着三天后卷铺盖滚蛋吧!”   池藻指了指他带来的大包小包,示意他哪带来的带哪去,唐殊又瞪他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眼见聒噪的唐少爷终于走了,池藻刚松了口气,便听见大角牛在幽幽叹息。   糟了,他怎么忘了大角牛最爱秋后算账!上次就是等他吃完开始盘问,现在又要开始了吗?可是时间真的不够了!   他已经做好了如何回避大角牛唠叨的准备,然而大角牛只是兀自看了他一会儿。   “池藻,你真是一点没变。”   说完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后,他似乎就没了再和池藻争辩的力气,只说让池藻有什么困难及时和他联系,他先去处理紧急事情。   池藻此时也没有精力和他再做解释,对此满口答应。   大角牛最后在他桌边停了停,说:“我走了。”语气听上去莫名萧索。   然而池藻抬头,只看见他似曾相识的远去背影。   那一瞬间池藻差点就想出声叫住他,但最终还是理智打败了冲动——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多想:草图的比例结构还需优化,接下来转成矢量图搭配颜色又要花费不少时间,还需要测试logo在不同背景尺寸下的呈现效果……   池藻三下五除二把饭团解决,又就着水吞了几个药片,接着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不知不觉,办公室除了他所在的区域已经陷入一片漆黑,手机的消息提示灯已经闪烁很久,他拿起一看,是大角牛的消息【我去接詹姆斯,你要记得吃饭。】   这就到饭点了吗?   估计是过了平时吃饭的点,居然一点也不饿。   池藻回了他句【放心】,然后摘下无线耳机,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来到21:38。从中午开始,他不吃不喝从白天忙到晚上,终于让草稿里的寥寥几笔在屏幕上初具雏形。   还好,比他预计的时间要短,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还需要精雕细琢每处的细节,才能在截止日期前交上稿件。   身体有些发冷,池藻抱紧双臂打了个哆嗦,又翻出中午的药片吞了几粒。   他的手指重新搭上鼠标,细细调整边缘线条。   但仅仅过了一小会,刺骨的寒意再次蔓延全身,池藻拉上外套也无济于事,被冻得两排牙齿直打架,手也抖个不停,连鼠标也握不稳了。想来应该是刚才离开的同事关了空调,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按照记忆里开关所在的位置探去。   其他区域的灯都熄了,这层估计只剩自己一个,怎么突然这么冷?   他沿着墙壁一路找过去,刚摸到开关就猝不及防被脚边杂物绊了一跤,手指下意识用力,按掉了灯光开关。祸不单行,手机也没抓稳,被甩到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前方的玻璃门传来响动。   池藻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原本就混沌的脑子里涌入无数都市怪谈,出了一身冷汗。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就要去重新按亮灯光。   但心急就容易出错,在墙上胡乱摸了半天都没找到开关,倒是听见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缓缓逼近。   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蹦出来,池藻全身不由自主地抖得厉害。   不会的不会的,世界上不会有鬼的……   忽然听见“咔哒”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片炫目的雪白刺向他大睁的眼瞳,池藻下意识捂住了脸。   周遭静得能清楚听见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太好了,有呼吸就是活人。池藻紧张绷起的心弦松了大半,他睁开眼睛,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的微笑在看见熟悉的面孔后僵住。   比起白天,傅景焕身上添了件深灰的大衣,松松地罩在黑色衬衫外,或许是因为工作繁忙疏于打理,些许凌乱的发丝此时垂在额头,为他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质。   至于池藻本人,几小时滴水未沾的嘴唇刚笑起来就发痛,估计是有了裂口,整张脸都带着精力即将耗尽的浓浓疲色,偏偏刚摔了跤还仪容不整,别提多狼狈了。   池藻想不通,怎么每次他和傅景焕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形象总是一个天一个地?就不能让他面子上赢一回吗?   人靠衣装马靠鞍,怪不得傅景焕的气场总是压他一头,上午逼他同意不平等条约的时候还那么气势汹汹。   一想起这个池藻顿时泄气了。   失去几年的记忆虽然让他觉得遗憾,但远远到不了需要找医生治疗的地步,至少池藻觉得自己即使忘了一些事情,现在照样过得挺开心。   傅景焕为什么就一定要那么执着呢?是现在的他还不够好吗?   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这边他在胡思乱想,那头傅景焕却说话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设计工作才刚完成一个阶段,离收工回家还远着呢,傅景焕这语气听起来就像嫌弃他待在这浪费电似的。   池藻一本正经地回他:“谢谢傅董关心,但是我今晚不会回去了,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药果然还是有点用的,尽管喉咙还是有些涩得发痛,但说话已经不成问题。   傅景焕皱起眉。   尽管相处时间有限,但这已经成为了傅景焕心情不好的标志表情。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池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傅景焕冷声道:“你不休息,我取消你的作品参加投票竞选的资格。”   池藻先是一呆,接着立马反驳:“不行!你凭什么这么做!”   傅景焕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整个办公室寂静无声。   在那侵略感十足的注视里,池藻的额头脸颊都热得发烫,身体却如坠冰窟,逼得他不得不清醒。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上午的会议,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三言两语就否决了Mico的形象,夺走了他工作的资格。就算再取消他来之不易的投票竞选机会,也只是傅景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但是……   “我上午答应你的事我会做的,但是照现在的进度不通宵设计真的做不完,你能不能……”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些恳求的味道。   然而傅景焕斩钉截铁打断他的话:“不能。”   池藻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   傅景焕,全天下第一的讨厌鬼!不顾他人意愿就知道自以为是的暴君!随便践踏别人梦想的资本家!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乌龟王八蛋!   “说话。”傅景焕语气带上催促,眼睛依然停在他脸上,像是要把他的狰狞表情收尽眼底。   池藻咬牙切齿回复道:“1。”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座位收拾东西。   傅景焕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池藻将鼠标塞进包里的动作一顿,强忍住暴躁的心情:“傅总,我会回去的,您也早点走吧,啊?”   最后一个字已经是用尽全力克制情绪才不吼出来了。   傅景焕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又或者是他决心将监视贯彻到底,听了这话,也只是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不是,就为了不让他在这通宵加班浪费资源,这样干至于吗?   池藻的表情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不用了傅总……”   谁知傅景焕的下一句更石破天惊:“还有,你的电脑给我,明天上班来找我秘书拿。”   池藻顿感脑门发热: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夺舍了啊!为什么要管他这么多!他不在这加班,回去加还不行吗?为什么连加班的权力都要剥夺!   他看向傅景焕眼睛像是要喷火,哑着嗓子叫:“不行!你偷偷把我的初始文件删了怎么办?!”   傅景焕只沉默了一秒,旋即答道:“不给我,也可以。”   池藻从这句话听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傅景焕的下一句又将他打入黑暗的深渊:“开一间房,我看着你睡,不然,取消资格。”   “你别得寸进尺!”   “那把电脑给我。”   池藻真的很想用手里的笔记本把傅景焕砸晕算了,但他现在已经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精疲力竭。   “随便你。”池藻把拉链拉上,声音和脚步一样漂浮,“你个混蛋……”   傅景焕充耳不闻。   车缓缓驶出公司,暖黄的顶灯打在池藻的头顶,他抱着包,满脸不开心地坐在副驾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设计稿,只盼着能时间能飞速快进到第二天早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傅景焕说话了。   “池藻,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第20章 真要睡一间吗?   池藻的气还没下去,故意转过头不理他。   在中规中矩的导航男音里,傅景焕似乎叹了口气。   “取消资格——”   “等一下!”   池藻又气又急,转过身瞪着傅景焕:“你除了拿这个威胁我还能干什么?!”   傅景焕脸色不变,淡然地陈述:“还有肖柯择的工作和运奇的解除合约函。”   “你!”池藻呼吸急促,恶狠狠地揪着背包带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景焕适时下调一边车窗,凉飕飕的风吹进来,给池藻通红的脸降了点温。   “说就说!”池藻抱着包窝进座位嘟嘟囔囔,“还能怎么样?不就是病好了以后晚了一年读大学嘛,我爸破产后他们就全跑国外去了,这些年都音讯全无,我就一个人打工读书工作啊。”   傅景焕停顿片刻后问:“他们怎么没带你走?”   池藻盯着车窗上飞快掠过的风景,半晌才硬邦邦地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六,池藻记得他捏着成绩单一路小跑回家,推开门时脸上还带着笑:“猜猜我考了多少分——”,穿堂而过的冷风将他整个人吹得透凉,眼前只剩空无一人的房子,所有的门都大敞着,像是遭受了一场洗劫般凌乱不堪。   地板满是轮子碾过的印记,衣柜外挂着零散的布条,像是走得过于仓促挂住了衣角,然而衣服的主人完全顾不上那么多,逃命似的奔出了屋。   他隐约知道了什么残酷的真相,却又不肯相信,把每个房间都跑了一遍,声嘶力竭地大喊家人的名字。   无人应答。   前不久才对他说“考上了就不再带你去医院测智商”,同他言笑晏晏的青年和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关系,偶尔也会过问他身体情况的父亲,就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这些人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他。   那一天就此成为池藻的噩梦之源,每次梦见,醒来总是满头冷汗,但好在时间流逝,他已经逐渐走出阴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梦到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了,池藻回过神,一转头差点与近在咫尺的傅景焕行了个贴面礼。   “啊——吓死我了!”池藻埋怨,“你不出声想干什……”   话音在意识到傅景焕离他越来越近时戛然而止,那颗藏在眼皮的小痣在灯光下简直跟镶了钻似的熠熠生辉。   傅景焕的手绕过他的身体,是一个环抱的姿势,炽热的体温似乎已经通过空气传达到了他身上,令他的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不得不说,傅景焕的脸是完全可以媲美时尚杂志封面的男模的程度,就算池藻先前再怎么生气,此时也被美色所迷,大脑只留惊艳后的空白。   “嘟——”车外忽然响起的尖锐声响把池藻惊得一抖,他转头朝窗外看去,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手里抓着把玩具小号,一边吹一边走,难听的噪音不断从他的塑料玩具里流出,耳朵都要被震痛了。   这熊孩子,心脏病都差点被你吓出来!   身上骤然一松,傅景焕不知道什么时候按掉了他的安全带开关。   “我们到了,下车吧。”傅景焕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回到原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池藻感到莫名的尴尬,连忙拉开车门:“知道了,走了走了。”   趁傅景焕走在后面,池藻一个箭步冲向前台,疯狂招手:“麻烦再开一间房谢谢!”   他每天路过前台都会打招呼,工作人员显然认得了他,有些惊讶地问:“先生,您不是已经住了一间……”   眼见傅景焕走近,池藻翻遍口袋掏出身份证,着急忙慌地递给她:“用我的开,麻烦了。”   还没等前台接过,他递出去的手就被人按住,顿时心一凉。   “不用分开,一间就好。”傅景焕从他手里取过身份证,“之前是谁给你开的房,肖柯择?”   池藻垂死挣扎:“先不管那些,傅董,我们孤男寡男的,住一间房不好吧,传出去对你的名节也不合适……”   傅景焕不语,只朝他伸出手,弯下大拇指。   不必说出口都极具威慑力的四个字成功让池藻老实闭嘴,垂头丧气地带他回了自己房间。   推开门的那刻池藻就后悔了,趁傅景焕贵步尚未踏入,急急忙忙挡在前面:“等下,我想了想,要不还是再给傅董您开一间吧!”   背着光看不清傅景焕的表情,总觉得那张脸莫名的阴森。   “你在房间藏了人?”   池藻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手里的房卡就被傅景焕拿走,一气呵成地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霎时照亮了宛如事故现场的凌乱房间:只见睡衣狂野地甩在沙发一角,睡裤又委屈地和被子团成一团,其他的衣服依次散落在房间各处角落,难以想象主人是以怎样强悍的力度大肆刨翻使得衣物满屋子乱飞,连茶几都不能幸免,被结结实实盖了条五彩斑斓的秋裤。   傅景焕沉默了。   池藻干巴巴道:“今天早上袜子找不到又要迟到了,所以……我都说了让你再住一间的吧。”   傅景焕不说话,也没动,像是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   整个房间无处下脚,池藻小心翼翼推开玄关的行李箱,又跳芭蕾似的蹦到房间里,弯腰捡了半天,才终于收拾出一条羊肠小道。   他直起身,就看见傅景焕把他的破洞睡衣拈在手里端详。   “扣子怎么又要掉了?”傅景焕用闲话家常的口吻问他,“你每天起床换衣服都是靠甩的吗?”   池藻急急忙忙地从他手里抢回来:“这不是看时间来不及了——嗯?这个洞什么时候变小了?”   傅景焕似乎长叹了口气。   把衣服堆到椅子上,房间总算勉强能看了,池藻便被催促去洗澡。   等他一边甩头一边出来时,就看见原先团成一团的衣服全被分门别类地叠得整整齐齐,垒在沙发上。   池藻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景焕——此人正若无其事地看手机。   他怎么不知道傅景焕还有个隐藏的田螺姑娘属性?   池藻小声说:“谢谢你啊。”,也不知道被听见了没有,反正傅景焕看了一会儿手机就起身进了浴室。   池藻瞬间从床上弹射起来:虽然傅景焕盯他盯得紧,但趁着人去洗澡的功夫,还是能打开软件赶紧修几笔。   把这里的圆角半径稍微扩大,似乎能改善一下整体比例失衡的问题,等等,改了以后视觉重心又发生了偏移,看来还是不能动,那调一下这里怎么样,惨了,好像又改过头了……   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直到额头忽然被冰凉的手掌覆上。   “还在发烧,别做了。”那双手不由分说地就要扣上他的笔记本。   监视人来了,池藻连忙抵住:“哎哎,马上就好,你先让我改了这里——”   “给你三分钟,马上关机睡觉。”   池藻头也不抬:“好好好。”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叩了叩桌子:“时间到了。”   池藻依依不舍,握紧鼠标不肯放:“还差一点,真的还差一点,求你了……”   做小伏低总算又换得片刻的安宁,池藻好不容易将最在意的部分改到满意,保存后长吁一口气,就在这时,身体忽然失去平衡——傅景焕不容反抗地抽走了他的笔记本,正把他往床上按。   “喂——还给我!”池藻伸长手去够,然而被这个姿势压制得根本起不了身,只得像条上了岸的鱼疯狂扑腾,“我还没保存的!”   “看见你按了快捷键。”傅景焕抬高了右臂,同时用左手牢牢卡住他的手腕,“已经超时半个钟头了,快点睡觉。”   挣扎都被悉数镇压,池藻累得直喘气,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傅景焕:“你……你个混蛋……”   傅景焕置若罔闻,将电脑放在一边,又把池藻的手塞回被子:“睡觉。”   池藻被卡在墙壁和傅景焕中间动弹不得,只得用恶狠狠的眼神控诉他的愤怒。   “你不想睡觉是吧?”   傅景焕撑着下巴,眸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语气仿佛带上了似有若无的电流,让途经的耳道涌起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此情此景瞬间唤起了池藻某个不太美妙的回忆,那晚他被酒醉的傅景焕压在床上,那时的眼神就和现在的相差无几。   完球,他现在不敢再做任何反抗,就怕傅景焕一时兴起出尔反尔,把那天没做成的事又做了。   池藻秒怂,把头埋进被子里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身边静悄悄的,池藻偷偷睁开左眼,正巧和傅景焕对个正着,把他吓得一激灵。   “你,你怎么不睡啊?!”   傅景焕一言不发,池藻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啊。”   见人还是不做声,他试着把傅景焕压住的被子角抽出来,然而傅景焕纹丝不动,逼得他不得不上手去推:“你让开,压到了……”   手忽然被一把擒住了,傅景焕猛地低下头,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池藻来不及叫,就听见傅景焕略带沙哑的声音:“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动手动脚。”   池藻不服气地扭动:“我没有!”   他还想争辩几句,谁知傅景焕不讲武德,毫无预兆地贴上来封住了他的嘴。 第21章 呢喃定身术   相比之前,这次的吻含蓄了许多,只是轻轻一碰就撤走,分开时池藻的脑海里还在噼里啪啦地炸烟花。   他身体僵硬如石板,目光呆呆地从傅景焕眼皮里的小痣移到湿润的嘴唇,像是完全没弄清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又过了三秒,傅景焕起身进了浴室。   等他出来时,发现池藻已经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虾米,紧紧地贴着墙睡了。   傅景焕垂眸看,只见此人双手合十挨在泛红的脸颊边,呼吸绵长,眉头紧皱,像是仍在思考费解的问题却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睡衣松松垮垮,肩膀锁骨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却浑然不觉,只在傅景焕的指尖碰上时打了个哆嗦,动了动眉心又睡过去了。   睡了也好,傅景焕收回手,把被子拉到他的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池藻是被突如其来的心慌惊醒的,像是过载的程序终于得到空余处理故障,他总算对昨天的事情有了点实感。   事件一:他的设计稿被傅景焕说太幼稚驳回。这个已经在做新的,再赶赶应该可以及时交出去;   事件二:傅景焕和肖柯择见面不出所料地吵成了一团,时间太紧他还没来得及跟肖柯择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算了,大角牛大人一向不记小人过,应该不会怎么生他的气;   事件三:在傅景焕的威逼利诱下他答应了不平等条约。这个有点头痛,他一点也不想去医院,但是看傅景焕的样子是铁了心要给他治,要不然到时候想办法找借口推掉吧;   事件四,事件四……傅景焕又突然亲他了。   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头晕,池藻揉着太阳穴翻身。房间昏暗,只有不远处的壁灯亮起微弱的光,柔柔地映在离自己不到10厘米的傅景焕的脸上。   好想拍下来,一定很有收藏价值……池藻心底冒出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很快又被他打消:真该死啊,平白无故长这么好看干什么?让他想指控性骚扰都要被人说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程度,简直可恶至极!   他愤愤不平地盯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欸,傅景焕在睡觉,好机会啊!   他缓缓抬起身体,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电脑上。   趁今天醒得早,身体也恢复了,赶紧把昨天的文件再完善一下!   只是,池藻低头看了一眼仍闭着眼的傅景焕,这人横亘在他和笔记本之间,将他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着实有点棘手。   要怪就怪他昨晚睡得太早,要是占了靠外面的位置就好了,要拿到电脑就是一伸手的事。   现在,他要怎么翻越这座大山才好?   在经过综合考虑后,池藻决定从后方突破。   他小心翼翼摸索着,慢吞吞掀开被子角,缓缓将身体贴着墙移了出来。   好险好险,直到他整个人挪出被子,傅景焕都毫无动静。   胜利就在前方,池藻大受鼓舞,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最终战利品走去。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他的脚被鼓起的被团绊住,慌乱间又踩到了应该是傅景焕的腿(他听见傅景焕闷哼一声),瞬间失去平衡,咚的一声砸进床里。   还要死不死地摔在傅景焕旁边,一抬头就来了个对视。   傅景焕的眼神涣散,似乎有些迷茫。   “睡吧睡吧乖宝宝……”池藻胡乱拍着被子,试图用蹩脚的摇篮曲掩盖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快睡快睡……”   在他的连声诱哄下,傅景焕的眼皮终于有了向下降的趋势,池藻心头大喜。   然而下一秒,被子重新盖回身上,傅景焕手臂一展,把他牢牢揽进怀里,彻底封了他逃跑的出口。   池藻:……   这样不好吧?!   呆滞数秒后他尝试掰开扣在他肩上的手指。   先拉开食指,ok,用左手握住不许它回来;接着是中指,嗯,傅景焕的手指还蛮长的,比他足足长出一个指节,应该很适合弹钢琴,再次握住不让动;最后是无名指,我抠……   忽然掌心一松,原本抓紧的两根手指又原样回归,焊在了他肩上。   与其同时,有潮湿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畔,让那一块瞬间又麻又痒:“你能不能老实睡觉,嗯?”   池藻欲哭无泪:“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醒了?”   “照你鬼鬼祟祟摸来摸去的手法,想不醒都难。”傅景焕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大清早的,你在闹什么?”   当然是要去完成我的设计稿啊!你以为谁都能和你一样,和不熟的人同床共枕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啊。   池藻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闷声道:“我要起床了。”   傅景焕“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又睡过去了,抱着他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就算推开等会儿肯定又要抱过来,池藻只得再重复一次:“傅景焕,我要起床!”   或许是这次的情绪更激烈,傅景焕终于又有了反应——这人仍然闭着眼,却精准无比地将唇瓣贴到了池藻的耳尖,柔柔地吹着热气。   “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宝宝?”   传说有女妖美杜莎,只要有人和她对视就会化作石像,池藻有理由怀疑傅景焕祖上有美杜莎的血统,并且经过千年时光已经进化成了声波攻击,要不然现在他怎么会瞬间丧失战斗力,一动不动像根木头一样呢?   从见傅景焕第一面开始,这人说话腔调不是凶巴巴就是阴森森,还时不时拿那双好看的眼睛瞪他扫他剜他,要不然就是冷笑讥笑皮笑肉不笑,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的声音。   池藻感觉全身都要浮起来了,飘飘忽忽地像躺在棉花上,四周满是仙气缥缈的晨雾,将他托举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盛大云海。   好幸福啊,不会是上天堂了吧?   直到他在迷蒙中听见傅景焕的声音。   “知道了,上午的会议我会准时参加,让Linda把财报扫一份上传到云端,还有,去联系一下俞医生……”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池藻还是猛地惊醒了。   窗帘缝隙已经透出了些许灿烂如金的阳光,背对着他的傅景焕衣着齐整,显然已经是起来一段时间了。   池藻拥着被子坐起,将手机抓来扫了一眼时间,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是怎么睡着的?!   恰好这时的傅景焕挂了电话,转身看见他,神情微滞。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池藻忽然像被电了一下,忽然翻下床,随即如离弦的箭抱着衣服跑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脸上仍滴着水珠的池藻身着卫衣风风火火地冲到桌前,夹起电脑包就要跑。   傅景焕抓住他的帽子:“我送你。”   “不用!”池藻头也不抬,语速飞快,“来不及了,我跑着去,拜拜!”   傅景焕没松手,池藻也没抢过。   结果就是距离公司还有一个路口时池藻开始吵着要下车:“不行!万一被唐部长他们看到了怎么办?我不想被人内涵潜规则上位心机淫荡男!趁现在红灯快点放我下来!”   傅景焕说:“你用词能不能文雅一点?”   池藻越过他强行按开了车门,声若洪钟:“不能!”接着像身后被鬼追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等他好不容易抵达运奇楼下,心急如焚等电梯时又碰到了熟人。   “池藻?你看起来好多了,感冒好了吗?”大角牛拍拍他的肩,“詹姆斯今天在公司,关于LOGO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和他再沟通一下。”   “正准备和你发消息约詹姆斯的时间呢。”池藻眉飞色舞道,“我已经把初稿设计得差不多啦,就是不知道詹姆斯会不会同意这个形象。”   大角牛看着他,忽然笑了:“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兴奋?”   “有,有吗?”池藻抓抓头发,莫名有些赧然,“可能,可能因为是晴天,身体又恢复了,所以心情比较好吧!”   他和大角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到临时工位,把电脑拿出来:“而且我忽然想到个好办法可以节省时间,我有个同事做动效特别厉害,我准备请她帮帮忙……”   大角牛听了连连点头:“你一个人做负担的确太重,让你原公司的同事一起参与确实能减轻不少压力。”   “对啊。”池藻从包的内层摸到外侧,又翻了一遍口袋,“咦,我的鼠标哪去了?”   他把包倒着抖了好几遍,可鼠标仍然不见踪影。   “是弄丢了吗?”大角牛关切地问,“我找行政给你重新拿一个吧。”   那个鼠标虽然是个便宜的杂牌子,却是他用惯了的,这个时候换个新的,很容易丢失手感,奇怪,他昨天明明装回酒店了,怎么找不到了呢……   正当他皱着眉把全身上下翻了个遍的时候,熟悉的鼠标忽然出现在眼前。   “找到了!”池藻欢呼雀跃,伸手去拿,“怎么在这……里?”   鼠标此时正躺在傅景焕的手心。   大角牛转身,见是傅景焕,笑容顿时消失:“你怎么来了?”   傅景焕却没有看他。   “下次别这么丢三落四。”傅景焕平静道,“鼠标掉到床下,早上你走得急,我忘记给你了。” 第22章 风波再起   池藻有理由怀疑傅景焕是故意的。   把好端端的一句话说得那么暧昧,而且说完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即将爆炸的大角牛,烂摊子全扔给了他,很难不怀疑是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蓄意为之。   亏池藻今天早上还被他一句话撩得神魂颠倒!   不就是大角牛开的房吗?至于吗?   大角牛的表情堪称乌云压顶:“你和他,睡了?”短短五个字像是被牙齿磨碎了吐出来的。   池藻甚至隐约看到了他身后熊熊燃烧的怒火。   得亏他的临时工位在角落,不然光是傅景焕亲自过来就够他收获所有人的注目礼,更别提大角牛这石破天惊的一问,要是真被人听见了,第二天办公室就得流传一份《新来的傅董和外聘设计师居然同床共枕,办公室恋情新瓜全梳理!》的pdf文件,够他遗臭万年的了。   “没有!”池藻斩钉截铁,“他乱说的!”   大角牛的胸口剧烈起伏,忽然重重锤了下桌子。   池藻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真的啊,你,你相信我,就是,昨天晚上……”   “够了。”大角牛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你不要说了。”   池藻闭紧了嘴,忐忑不安地抬眼看他。   大角牛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池藻。”   池藻点头。   大角牛没听见他的声音,又睁开眼,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傅景焕不是什么好人,你最信任我,对吗?”   傅景焕现在在池藻眼里的形象就跟披着人皮的狼差不多,池藻当即用猛点头表达他对大角牛的忠诚,得到满意答复的大角牛终于放过了他:“好了,你不用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或许是心情不佳,大角牛的鼻环有些黯淡了:“詹姆斯那边,定好了时间我会发消息通知你,你继续工作,我先走了。”   池藻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大角牛对他掏心掏肺,或许他应该听大角牛的话,离傅景焕越远越好,可是……   池藻思来想去,满心的愁闷,终究归于一声叹息。   好在低落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池藻很快打起精神,打电话给大胖。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后,大胖义愤填膺:“岂有此理,池池,你的工作他们说抢就抢,这是要骑到你头上拉粑粑啊!咱们必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不然就要被喂屎了!”   池藻道:“你的话固然有道理,但用词是否能文雅一点……”   他及时收住话头,又问:“阿菜有空吗?我做的这个新形象如果用AE处理下动效会更好,假如她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阿菜的声音:“大胖,手机给我——池池,我帮你当然没问题啦,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呢~”   池藻大方地列出菜单:“请你们吃肯德基避开疯狂星期四、一个月奶茶顶配随便点、剧本杀包场玩通宵、星巴克新品全包圆,这些可以吗,阿菜小姐和大胖先生?”   大胖在那头高呼“我可以!”,然而阿菜只是呵呵一笑:“池池,我最近看上一套裙子。”   池藻知道阿菜平时喜欢看购物网站的JK,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买!”   谁知阿菜又说:“不是我,是你的哦~”   池藻一头雾水:“什么我的?”   “反正只是个小小的请求,你就答应我吧。”阿菜说,“我一定和大胖尽心尽力!”   一向热爱摸鱼的阿菜都这么说了,池藻顿时有了信心:“好,那交给你们了!”   有了靠谱的帮手,接下来的操作自然得心应手,下午见到詹姆斯前已经将大部分完成,只有一些细节还需打磨。   想到这里池藻斗志满满,连给詹姆斯展示稿件都是满怀自信的:“詹姆斯先生,您看,比起先前的章鱼,这个新形象线条更加简约流畅,动态效果虽然没有Mico灵活,但最后缠绕的状态恰好呼应了集团的理念,可以说是一举多得。所以,作为设计师,我认为这个更适合作为运奇的对外形象展示。”   肖柯择坐在另一边,适时将展示动态的笔记本转向詹姆斯,随即有条不紊地将池藻的话又翻译了一遍。   池藻紧紧盯着詹姆斯的脸,生怕错过他一丝的表情变化。   只要詹姆斯能同意这个新设计,他就有很大把握可以胜过唐殊!   肖柯择说完后,办公室安静了几分钟。   和以往总是笑眯眯的形象不同,今天詹姆斯的神情出奇地严肃。   池藻的心里逐渐打起鼓,他不禁侧过头,偷偷看了肖柯择一眼。   肖柯择似乎也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收起了唇边的笑意,和池藻对视后,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令人窒息的沉默结束于詹姆斯合上笔记本的声响。   他说了几句英文,随即便不再看向池藻。   池藻眼见肖柯择在听完那番话后皱了皱眉,心情便开始一点点地下沉。   “詹姆斯说,他喜欢你作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始终坚持自己的个性,但现在——”   肖柯择迟疑了一瞬,还是继续说:“这个图标的确有优点,但在他看来这是你放弃了自我,选择迎合上级审美的象征,所以他……他不会选择你的作品了。”   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池藻的脑袋嗡嗡作响。   “不是的!”他着急地解释,“詹姆斯,无论从外观还是内涵,这个新的动物形象都要比Mico更加符合运奇的定位,其实早在我参观工厂的时候就已经生出重新制作的想法,和集团的人无关!”   但听完肖柯择翻译后的詹姆斯只是表情冷淡地摆了摆手。   这是要他退出去的意思了,池藻的话噎在喉咙,他看向肖柯择,对方轻叹口气,接着用嘴型对他说:“先出去。”   直到玻璃门在眼前闭合,池藻仍然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怎么办?给运奇做的logo,居然连总经理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在投票环节对抗唐殊的设计团队,他在起跑线就彻底被判输了。   要怎么和领导他们解释?还有抛下本职工作,连中午都没休息,一心一意支持他的大胖和阿菜,大家那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能为公司争光,可是……   他抱着笔记本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再度打开,池藻听见声响抬头,肖柯择的身影映入眼帘。   “去一楼喝杯咖啡吧。”肖柯择替他按下电梯,“池藻,你身体刚好一点,也别太伤心了。”   池藻默然不语,跟在肖柯择身后,二人在芳香四溢的咖啡厅坐下。   “詹姆斯这人吧,性格是有一点奇怪。”肖柯择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说难听点就是喜欢钻牛角尖,他认准了某件事就会犟到底,以前和集团高层领导没少闹过矛盾,我每次还得硬着头皮美化一下他说的那些话,不然真能和对面的人直接吵起来。”   那么想必刚才的话也是经过修饰后的结果了。   “其实作为外行,我觉得你新设计的这个比旧的更好一些,而且这还是你两天不到就做出来的,已经很不错了。”肖柯择将绘着天鹅的奶咖推到池藻面前,“以你的才华,就算这次没能被采纳,以后也一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不要难过……”   池藻的指尖抚上杯身,温热的触感仿佛传到了心底。   是啊,Mico已经被傅景焕当众驳回,詹姆斯明确表示不会支持新形象,后天上午就要开始投票,唐殊是集团内部人员,天然具有他一个外人怎么也比不过的优势,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趁早退出比赛都是避免丢人现眼的最优解。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池藻捏紧了手中的杯柄。   脑海里不断重播着傅景焕和唐殊的话。   “形象幼态笔触拖沓,放在小学生插画集里都勉强。”   “临时工,你完了,你就等着三天后卷铺盖滚蛋吧!”   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硬生生划破耳膜,周遭瞬间被杂音充斥。   放弃吧,放弃吧。   你不痛吗?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明明只要放手就能解脱呀?   听话认输吧,池藻。   肩膀被人用力摇晃,池藻终于回过神。   “池藻!”或许是见他神情恍惚,肖柯择转而用力拍打他的脸,“你怎么了?!”   池藻抬手护住脸颊叫道:“疼疼疼嗷,别打了肖哥!”   肖柯择又气又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吓人?脸刷地一下就变白了,叫你也不应,跟鬼上身了一样,我都准备叫救护车了!”   池藻给他顺气:“哎呀我没事,估计中午没睡觉有点犯晕,现在已经好了!”   幸好咖啡厅人不多,且都在外面坐着,没人注意靠墙的他们,不然又要被围观了。   见池藻总算有了正常人的样子,肖柯择这才坐下:“都说了,你别太放心上,这种事情在圈内很正常,况且詹姆斯也同意支付违约的费用,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连解约这一步都想到了,看起来肖柯择也默认他会选择知难而退。   池藻点头:“嗯!”   肖柯择有些奇怪:“答应得这么干脆?”   池藻端起已经转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参加后天的投票,哪怕输,我也要输得漂亮!” 第23章 拼的就是手速   从咖啡厅分开后不久,池藻收到了肖柯择的消息。   【詹姆斯说,后天的投票把Mico也放进去】   看来詹姆斯还是对Mico念念不忘,池藻手速飞快地回了他:【好的,那我这两天把它再完善一下。】   接近下班,今天已经不好再麻烦大胖和阿菜,只能自己慢慢磨,时间就又有些不够了,但愿晚上傅景焕不要来打扰他加班。   意识里突然浮现的那张相貌优越的面孔让他呆了呆。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抱着脑袋摇晃,直到把那人彻底甩出脑海,这才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打开软件工作。   刚找到一点工作状态,桌子便被人十分不客气地敲了敲。   池藻将视线平移,看见了唐殊那张恨不得用鼻孔瞧他的脸。   奇怪了,他这偏僻的临时工位什么时候成了风水宝地,谁都爱来转一转?   “有什么事?”池藻手里的动作不停,“我记得投票是后天九点在二号会议室吧,现在见面是不是太早了些?”   唐殊和他保持着距离,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以为我愿意来?”   这人简直就和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池藻不想跟他计较,随口道:“哦,我知道了,所以这次傅景焕又让你来跑腿送什么?”   无心的话却是真戳中了唐殊的死穴,青年顿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啪的一声甩在桌上,脸上有几分羞恼的神色:“送什么?你自己看啊!”   似乎也意识到丢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池藻匆匆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再看了一眼。   是他的房卡!什么时候被傅景焕拿走的?怪不得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感觉忘带了什么!傅景焕疯了吗?这种东西也让唐殊送?   他的震惊显然让唐殊的气稍微顺了些,后者哼哼两声,阴阳怪气道:“你还挺有手段的嘛,居然能这么快爬上我哥的床。不过啊~”   唐殊刻意停顿了两秒:“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哥今天刚回老宅,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参加投票的全是高层,都是见过世面的,想赢我,光凭你这张脸还是欠了点。”   这都说的什么有的没的,越解释越黑,赶紧结束对话才行。   池藻迅速伸手将房卡扒拉到自己口袋,随后面色不变道:“知道了,你走吧。”   唐殊果然又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这次的动静足够大,吸引了办公室不少人的目光,池藻甚至看见了有人举起手机在偷拍。   傅景焕怎么会有这么一点就炸的炮仗亲戚?确定是亲生的吗?   见池藻不说话,唐殊朝他走了几步:“问你呢,怎么老是不理人?!”   他扫到池藻的屏幕,先是一愣,随后又退开几步,再也不肯朝那上面看:“我才不偷看你的设计,把屏幕锁了,你快点回我的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底不是自己地盘,池藻忍得头上青筋直跳:“我没有看不起你,你满意了吗?唐部长。”   “都这时候了还装无辜。”唐殊气焰更加嚣张,“看着我说话!”   池藻终于忍无可忍。   在越来越多人的注目下,他腾地起身,抓起唐殊的手臂,毫不犹豫将人塞进了旁边的逃生通道,随后一脚将门踢上。   墙上的灯闪烁不定,唐殊此时语气也多了几分惊异:“你……你要干什么?”   池藻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唐殊。”他回荡在楼道的声音格外空灵冰冷,“我和傅景焕的事,与运奇的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业务能力才是公司评判的标准。如果你真的想看我低头,就拿出你最骄傲的作品打败我!”   池藻眼睛的弧度大而圆,完整睁开时总给人感觉纯净又天真,半睁不睁时又像总睡不醒似的绵软好惹,此时却微微眯起,眸色浓郁,像斗志昂扬的猎豹,透露着对看中的猎物绝不手软的肃杀气息。   唐殊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清了清嗓子:“咳——你记住你说的话!到时候输了别钻我哥怀里哭!”   想到那个场景池藻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差点全冒出来:“你能不能别恶心人!”   唐殊越过他时,池藻忽然想到什么:“所以傅景焕回老宅,这几天都回不来了是吧?”   随着问话他转过头,唐殊立马摆出一副“好你个思春男”的嫌弃表情,甩了甩手:“你别想了,傅爷爷身体不舒服,哥又孝顺,肯定要守到他老人家好转,说不定连投票都参加不了,你就收了吹枕头风的心吧。”   一张口就是宅斗剧看多了的封建残余味,唐殊这张嘴真应该缝起来。   傅景焕回不来正合池藻心意,他巴不得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赶紧把两款形象完工。至于投票,如果傅景焕真的出于私情投他,对池藻而言,这和当面扇他巴掌差不多。   还有傅爷爷,池藻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对他似乎有点印象,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曾在哪里见过。   好吧,这位记不清脸的傅爷爷,希望您管好您的大孙子,让他少来打扰我工作,祝您早日康复……不对,康复了也麻烦多拖一会儿傅景焕的时间,催催婚催催生什么的,总之别让他太早回来就是了。   池藻在心里嘀嘀咕咕一长串,走回了工位,再次如老僧入定开始忙碌。   中途大角牛尝试打电话叫他去吃点宵夜,然而被池藻婉拒,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今明两天成功交稿,此念一旦生成便再无回转余地,就算大角牛如何狂轰滥炸都被他视若无物。   就这样,经过两天的不眠不休,他终于在投票日到来前的凌晨将文件发给了负责接收的秘书,随后便回酒店睡得昏天黑地。   梦里脸上感觉痒痒的,像是有只烦人的大苍蝇一直围着他转。   池藻胡乱挥了两下,第三下总算被他抓到了,将其牢牢攥在手心。   等等,这感觉,不太对呀?   池藻猝然睁开眼。   傅景焕正坐在床边。   池藻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直到傅景焕从他的拳头里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指,又熟稔地将掌心贴向他的额头。   “你的脸这么红,还以为发烧了。”   池藻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你怎么进……”   “我和爷爷说了情况,他让我尽快回来。”傅景焕的嘴角扬起一个稍纵即逝的浅淡弧度,“离投票还有一个小时,你准备好了吗?”   平白无故大变活人已经足够震撼,因此在看见傅景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套白色西装时,池藻的嘴角只是抽了抽。   “我有。”   “这套更适合你。”   不由分说地给他换上,甚至连领结都被妥帖系好。   眼前的傅景焕跟换了个人似的柔顺体贴,简直让池藻疑心是不是回去一趟换了个芯子。   事实证明事出反常必有妖,傅景焕的温柔美人像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今天结束后,你就要遵守约定,重新搬回来住了吧?”   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到了公司的地下车库,池藻满心满眼都是投票,乍一听还有些迷糊:“啊,什么?”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好个傅景焕,他还以为是转了性,原来只是因为目的即将达成,心情大好而已!   在傅景焕拿肖柯择和事业威胁他的情况下,池藻亲手写下的妥协,如今就要兑现了。   池藻磨了磨牙:“哦。”   傅景焕接着补充说:“今晚的机票。”   瞧瞧这迫不及待收割战利品的嘴脸,傅景焕就这么想把他关起来,池藻心头顿时生起一阵无名火,故意“哼”了一声道:“那要是我突然反悔呢?”   听见他这句话的傅景焕并没有表现出意料中的情绪失控,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池藻等了会儿发现还是没反应,忍不住偏头偷看了他一眼。   结果和傅景焕的眼神又在空中对上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池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只想赶紧逃离,“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好了,现在我要走——”   他按下开关,身侧的车门却纹丝不动。   池藻疑惑,再次用力,门却依旧关得死死的。   身后覆上来一只手,将他和车门战斗的手背盖住。   “池藻。”傅景焕叫着他的名字,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威胁,仿佛只是好玩。   不知不觉间,他和傅景焕的距离缩短到了连呼吸都能听见,瞬间便勾起了前天同床共枕的不妙回忆,池藻开始在有限的空间里扭转腾挪寻找出口,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很快被傅景焕牢牢拽进怀里。   “你……你干什么啊?到公司了,等下有人看见怎么办?!”   傅景焕没有说话,只是用食指卷了一缕他的头发,慢慢悠悠地打转,既没有放开的意思,也没有发怒的表示。   池藻真有些着急了:距离开始时间越来越近,傅景焕迟到无所谓,万一他到不了现场,这几天的努力就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总算知道一时嘴快有时也会带来严重后果,急得额头直冒汗,连声哀求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按照约定做的,你快放我出去啊!”   傅景焕低下英挺的面容,嘴唇在他的额头似有若无地蹭了一下。   随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重获自由的池藻发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坐上傅景焕的车,就算坐,他也要身上背把逃生锤再坐! 第24章 由残缺迸发的生机   池藻惊魂未定地走到会议室门前,看了眼手机,离投票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他定了定神,又对着玻璃仔细整理了下发型,确保衣服刚才在车里拉扯的过程中没有弄乱,这才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唐殊已经到了,正在跟着工作人员在台前调试。   作为设计师,他们需要一边展示自己作品一边陈述设计理念,每人限时10分钟,最后再由高管们进行投票。   无论是形象展示还是含义阐述,都对最终的结果至关重要,这也难怪唐殊这么早就来了,如临大敌地盯着屏幕,生怕有一丝闪失。   调试完成,身后的屏幕亮起,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池藻都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视觉中央由像素粒子汇聚而成的纤薄蝶翼在眨眼间逐渐成型,极细的银线勾勒出镂空纤巧的蝶身,蝶翼边缘流淌着虹彩般璀璨夺目的莹润光泽,伴随着振翅动作,鳞粉似星尘拂落,靡丽华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这么精细的动画特效,居然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能呈上屏幕,绝对是唐殊下了苦工一帧帧打磨而成,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这只蝴蝶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显示屏上。   正在摆放果盘的行政同事手中的几粒葡萄掉落在桌上,她却浑然不觉,忍不住开口道:“这……这也太好看了,简直能上电影院的程度啊,唐部长,您烧了多少经费才做出来的?”   “就是炫技而已啦,关键还是要看平面图,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唐殊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回过神的几人陆陆续续夸赞起唐殊来,他扬起眉毛,对着池藻抛来一个挑衅的笑容。   池藻抿了抿唇,没有作声,那只蝴蝶的美丽毋庸置疑,就算交给池藻,他也无法打包票说能做出能胜过它的形象。   唐殊的实力,真的很强。   由于唐殊的文件过大,加载系统花了不少时间,留给池藻的时间仅供他最后检查一遍形象是否完整。   唐殊抱胸在旁边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睛却紧紧盯着池藻,待池藻打开文件后,他立刻抬头看向屏幕,原本期待的神情却只余空白。   怎么会是这个?!   会议主持人看了一眼手表,上前轻声催促:“池先生,快到时间了。”   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池藻呼出一口气,下台退到了一边。   这次的投票线上和线下同时进行,参与的管理层30人左右,在他们介绍结束后便开始正式投票,当场便可出结果。   眼见着会议室里的位置一一坐满,池藻的心脏咚咚直跳,下意识地想抓住背包带缓解紧张,然而却忘了包被他放在了前面的置物区,尴尬得他背着手抓了一把空气,低头默念防紧张口诀。   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说面对这种场合只要把台下的人想象成萝卜,一个萝卜一个坑,把演讲当成在田里对着一群未开人智的萝卜滔滔不绝,就会轻松不少。   池藻:都是萝卜都是萝卜都是萝卜   悠扬的乐声响起,投票会议开始,会议主持人上台了。   池藻猛地抬头,拳头捏得紧紧的,全神贯注地听着主持人的开场白,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唐殊疯狂的眨眼带偏,忍不住也眨了两下。   看来唐殊也没好到哪去,一样的紧张,这也难怪,毕竟他在池藻的前面,马上就要上去展示了。   掌声停歇,唐殊同手同脚地往台上走,僵硬得像木乃伊,池藻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捂着嘴还是笑出了声。   唐殊飞快回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池藻立马收敛表情作沉痛状。   接下来才是正式环节。   除了刚开始介绍自己时声音有些发颤,唐殊很快恢复了正常,随着他的点击,屏幕中央浮现出一只蝴蝶的形状。   相比流光溢彩的动效图,平面形象简单许多,但从那繁复的描边不难看出唐殊绘制的精心程度,蝴蝶振翅欲飞的形象栩栩如生,就像落在白色屏幕中央休息,很快又会重新飞走。   “一只热带雨林的蝴蝶只需轻轻扇动翅膀,便能引起千里外的一场龙卷风。这次的logo之所以选择蝴蝶,正是因为它小小的身躯也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屏幕中央的蝴蝶灵动纤巧,蝶翼占比极大,仿佛只要扇动翅膀便能飞往高空。   “蝴蝶在传统环境下往往被视作脆弱的生物,但事实上无论是它幼虫时期的蛰伏还是破茧成蝶的决心,都是勇敢的表现。”唐殊改变背景颜色,在变幻不定的色彩里,那只蝴蝶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就如同运奇创办的宗旨,为所有残障人士提供运动的能量,蝴蝶在破茧重生后,也将向着更广阔的天地飞翔。”   破茧成蝶,美丽又坚强的意象,和运奇生产的假肢产品再匹配不过,完美契合主题,池藻看见台下有几位高管含笑点头。   唐殊讲解完平面形象似乎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基本设计思路已经讲解完毕,接下来请各位看看动态效果。”   即使是看第二遍,池藻仍然为那极尽绮丽的画面所震撼,短短几秒,仿佛已经在视网膜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介绍结束,池藻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屏幕重新回归到会议主题,池藻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他和笑容满面的唐殊擦肩而过。   终于站定在展示台前,池藻压下心中忐忑,清了清嗓子开口。   “大家好,我是池——”话筒忽然传出刺耳的噪音,台下的人都捂住了耳朵,池藻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他定了定神,不甘心地上前再次尝试:“我是池滋——”   依旧是要扎破耳膜的尖锐声响,池藻止住了话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主持人连忙上来打圆场:“看来是我们的话筒也被刚才的蝴蝶惊艳到了,一时半会回不到工作状态呢。池先生,您稍等,先用我的话筒吧。”   池藻接过,却下意识地朝台下扫了一眼。   打哈欠的,看手机的,百无聊赖举起杯子喝水的,似乎把他接下来的展示看成了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是啊,毕竟唐殊的作品赏心悦目,又与运奇的精神不谋而合,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而他……   他站在这里,是对的吗?   真的不会自取其辱吗?   他的心越来越向下沉,直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起伏如潮的心绪忽然被冻住。   傅景焕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睛里好像毫无波澜,又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空气猛然安静,一切仿佛都静止在了这一秒,池藻听见心脏疯狂跃动的巨响。   不能逃跑,绝对不能,就算是输,我也要站在这里堂堂正正接受审判!   池藻的身体似是被平白注入了一股勇气,让他第三次上前,完整说出了那句开场白:“大家好,我是池藻,接下来我将要为大家介绍我为运奇设计的两款形象。首先是章鱼Mico。”   尽管Mico已经被傅景焕公开否决,但出于对詹姆斯的尊重,池藻仍然尽力完善了每一个细节——触腕在保持机械感的同时不失飘逸,最后的动态效果呈现偏向灵动活泼,在湛蓝的海水背景下无忧无虑地游动着。   第一款形象展示结束,台下开始有人在交头接耳,池藻眼尖地看见先前在唐殊汇报时微笑的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池藻抛去心头的小小失落,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要展示的,就是他这几天耗费巨大心力的作品了。   屏幕乍然明亮,这次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只鹿。   确切的说,是有着两支昂扬鹿角,奋力扬蹄的鹿。   “这只鹿叫Regen,设计它的时候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运奇官网上那些佩戴着假肢,却还登山攀岩,站在山顶自豪大笑的人们。”   原本的紧张在这一刻忽然化为乌有,池藻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看见他们即使失去了四肢的一部分,却依然能在机械肢体的协助下跃上坎坷不平的山路,灵巧得就像在山里奔腾跳跃的动物。”   “冰冷的机械在那一刻已然成为助力他们攀登顶峰的不屈力量。”   “但我最终决定选择鹿,却不是单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声音停了停,回想起了那用翻译器艰难读懂的冗长英语文献,继续道,“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我了解到鹿角是哺乳动物中唯一能周期性再生的器官,鹿折断的角,会在来年春天再次完好无损地复原在它们的头上,成为战斗时最有力的帮手。”   屏幕上鹿角延展处参考轴承设计,线条精密纹路清晰,和鹿角本身形状完美贴合的同时更多了层科技的蓬勃生机感。   “所以我认为,就像鹿角一样,运奇假肢存在的最大意义从不是为了掩饰残缺,而是激活用户自身的“再生力”,即使穿戴假肢会吸引路人的目光,即使和假肢磨合时会破皮流血……”   渐渐的,不止一人开始放下手机,那些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池藻被他们的视线洞穿,语调却愈发坚定。   “断角的疼痛已经成为过去式,他们做的,就是重新拿起和命运抗争的刀戟,迸发不屈的残响!”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会议室里突然静得可怕。   池藻沉默两秒后,疑惑地眨了眨眼。   是他说得太中二了吗?怎么大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记得刚才唐殊下台的时候,明明有很多人给他鼓掌啊。   他看向傅景焕,傅景焕淡然地回看他。   他又看向大角牛,大角牛的表情就丰富多了,脸上又惊又喜,远远的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池藻刚想向他点头示意,就听见掌声从第一排响起——是傅景焕带的头。   顷刻间,掌声如潮,淹没了整个房间。 第25章 踏上归途   甚至不止前排的高管,连后排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也站起来用力鼓掌。   池藻在他们脸上读出了和大角牛如出一辙的笑意。   这是……成功了吗?!   主持人走到他身边,池藻看见了他微红的眼角。   “好的,非常感谢池先生的展示~”像是勾起了回忆,他稳住了声音接着道,“其实……刚刚他的话让我想起刚进运奇那年轮岗,我被分配到销售部做线下业务,卖出去的第一个假肢是给一个曾经爱跑步的男人,当时他对我说的话,和刚刚池先生的很像。”   “他说,就算这是老天的意思,我也要重新装上腿和它斗到底。”   主持人笑着,眼底却有泪光闪烁:“或许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让残缺也能迸发无限可能。”   蝴蝶的美丽在于它的五彩斑斓,运奇固然可以生产出无限逼近真实的假肢,让它们美如艺术品。但对于运奇面向的群体,强大旺盛的斗志才是支撑着他们走到最后的,最宝贵的东西。   见主持人说得动情,台下又是一阵掌声,池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许久才小声道:“那个……我还没有展示它的动态效果……”   主持人破涕为笑:“抱歉抱歉,有点激动,好的,让我们再欣赏一下这头可爱小鹿Regen的七十二变吧~”   阿菜的技术毋庸置疑,鹿角变化为DNA双链的刹那行云流水般自然,池藻看了都想给她再加个鸡腿。   展示结束,池藻呼出一口长气,脸上终于有了笑影。   他退到台下,刚想告诉阿菜他们作品反响很好,没想到肩膀却被人撞了一下。   池藻抬头,唐殊目光游移,见他看过来,把脸转到一边去,闷闷道:“刚才……我为之前说你的话道歉。”   向来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唐殊居然能道歉,这比狗嘴里吐象牙还难得。   池藻愣了两秒,大气地拍拍他的手臂:“好,我原谅你了!”   唐殊的脸色怪怪的,像是憋着气,又像是羞愤,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池藻也没了看手机的心思,专心地等待最后的投票结果。   谁知道唐殊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了:“池藻,你……你有没有跳槽的打算?”   “嗯?”池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挺好的,不打算换工作。”   唐殊的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牢牢闭上了。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写着二人作品名字的柱状图,Regen虽然位置在第三,但上涨趋势却势如破竹,很快领先了另外两个,看到最终票数结果为“8:1:23”,池藻张大了嘴。   在座的那些高管或多或少都对唐殊有点印象,他想过可能会略胜唐殊一筹,却没料到会是以这么压倒性的优势,简直是碾压般的胜利。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却发现唐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会议室后面,推开门走了。   会议结束,众人三三两两散去时,池藻还有些回不过神。   “池藻!”大角牛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詹姆斯有话对你说!”   池藻转身,便看见脸上带着微笑的詹姆斯和他身后笑得更加开心的大角牛。   詹姆斯说完一段后,大角牛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詹姆斯说他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优秀的两款logo。Mico比初稿时更加精细敏捷,Regen更是能完美代表运奇的对外形象,就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想鼓掌称赞。池藻,你太棒了,你的才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突出,相信你以后一定能获得更多大奖,让世界都知道你的作品!”   后面的话明显是大角牛真情流露,说得慷慨激昂,就连詹姆斯都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像是在说:我刚刚没讲这么多吧?池藻忍不住莞尔。   “总之呢,詹姆斯很满意你的工作,当然,他还是把票投给了最喜欢的Mico。”大角牛总算将跑到天边的话题扯了回来,“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合作!”   池藻笑着点头:“其实这次的工作除了我还有另外两位同事的功劳,不过也要谢谢詹姆斯你们选择了我的作品,这才让我有了这次为运奇工作的机会,能来到这里我也很开心。”   詹姆斯听完大角牛的翻译后也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池藻目送他们消失在电梯口,多日以来累积在心头的压力在此刻彻底化作泡沫,轻飘飘地飞上了天。   他弯腰握拳,开心地在原地蹦了三蹦,又哼着小曲儿准备回去收拾东西,顺便打开手机将好消息发给了小伙伴们。   【诸位!你们的池藻大王要回归啦!】   面对群里的欢呼表情包,他摸了摸下巴,笑容满面地又补上一句:【运奇最终决定用Regen做logo,之前答应你们的事我回去都会兑现的!】   炸鸡汉堡奶茶咖啡小蛋糕,还有阿菜说要买的裙子,这次全包了!   想必大胖看见这条肯定会乐得见牙不见眼,阿菜的话,或许是一边扶眼镜一边发出桀桀桀的阴森笑声吧。   对了,再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特产吧,今天没有什么其他的工作了,可以去买一些带回去。   池藻手速极快地打出一行字丢到群里,接着便伸了个懒腰。   刚一回头就看见傅景焕,在他身后不知道观察了他多久。   糟糕,高兴过头了,怎么忘了他还有个大债主在等着他呢!   池藻立刻收起脸上灿烂过头的笑容,低头立正了。   参加会议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零星几个也在走廊的尽头渐行渐远,空旷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站在一起。   这种二人独处的场景总让池藻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况且傅景焕没出声气氛就更加诡异了。池藻低头,用鞋尖一下一下地蹭着地板:“那个……”   “谢谢你的衣服了。”说话说得太快险些闪了舌头,“我回去洗干净了还你。”   傅景焕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而是依然安静地注视着他。   池藻等待了五秒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头:“你倒是说句话——”   急躁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傅景焕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抚上了他的脸颊,轻柔得仿佛在触摸一块失而复得的剔透白玉,漆黑的瞳仁如海域里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池藻深深吸入其中。   多么珍惜的神色啊。   被这双线条优美的眼睛深情注视着,池藻却在近乎迷醉的眩晕里陡然听见了傅景焕的轻语。   “今天的成绩我并不感到意外,在十六岁的时候你就已经画出了能赢得全国性赛事的作品。”傅景焕语速很慢,然而说出的内容对于池藻却是一片空白。   池藻茫然地望着他,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池藻,回去后我会找来最好的医生。”傅景焕语调宛如立誓一般虔诚,“你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原本滚烫的脸颊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荡漾的情绪瞬间被冰冻住,池藻愣在原地。   他怎么忘了,傅景焕逼他同意的不仅是要他回到自己身边,还要让他接受治疗,恢复少年时期的记忆。   所有人都在称赞他今天的出色表现,为他欢呼喝彩,只有傅景焕透过他回忆起了另一个人,是那个意气风发、年少成名的少年,也是无忧无虑恣意妄为,十六岁青春正好的池藻。   无论是傅景焕的温柔怜惜,还是誓不放手的偏执坚持,都是源于失去那段记忆里,自己和傅景焕的纠葛。   从来就不是现在这个不完整的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池藻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   “不去医院治,行不行?”他的脸上褪去绯红的颜色,连表情都是有些难以抑制的失落,“我……我不想去。”   傅景焕跟着池藻后退的脚步,端住他的下巴,用的力并不大,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不可能。   即使傅景焕没有出声,池藻还是从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上读出了答案。   池藻眸光顿时黯淡几分。   傅景焕的手在他肩上轻轻拂过:“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池藻,你要记得你答应的事情,好吗?”   最后的话虽然是征求他意见的问句,实际效果却和刀架在他脖子上没什么两样。   池藻的心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迫着,让他难以自控地泛起阵阵苦潮,最终他还是轻轻点头。   傅景焕微笑了。   眼前这张脸历经悠久岁月的精雕细琢,早已褪去旧照片里少年时代的青涩懵懂,每个表情的变化都是那么牵动人心,一颦一笑无可挑剔,连数据堆砌的电脑建模都抵不上真人的万分之一的神韵。   傅景焕冷着脸的时候都会让池藻心跳加速,更别提见他扬起嘴角时坚冰消融的模样,池藻几乎要丧失全部理智,即使心不断下坠,眼睛也完全无法移开,着了魔似的,也跟着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就这样他们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作者有话说】   求各位看官的弹幕评论(扭动)(打滚) 第26章 糟糕是女装   面前的门应声打开,池藻握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紧了紧。   这个时候跑,还来得及吗?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傅景焕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进来?”   废话,还不是怕你像上次一样发疯,这次搬进来搞不好真是羊入虎口,唉,但是这次的结果的确离不开傅景焕的网开一面,还有肖柯择的工作……   池藻盯着鞋尖直发愁。   说到肖柯择,听说他当天就走,特地给他塞了堆本市的特产,还言之凿凿地声称有空就会来看他,让他照顾好自己,以及……肖柯择咬牙切齿地强调,如果傅景焕对池藻做了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情,肖柯择一定会千里迢迢赶来为民除害。   当时池藻都被他身上溢出的浓郁杀气给吓了一跳。上次吃夜宵时肖柯择就提过他们当年横行霸道的黄毛记忆,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肖柯择仍然不改初心,随时准备战斗。   唉,但是傅景焕已经不是他口里当年的那个书呆子了,此人有的是心机和手段,几句话就能精准拿捏池藻的七寸,加之那一张极具杀伤力的蛇蝎美人面,池藻回来途中屡次想过翻脸不认账,然而和他对视不过三秒都败下阵来。   好端端的,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害得他签下不平等条约,他却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摆着张苦瓜脸,池藻不情不愿地进了门,傅景焕靠近他,把他的行李拿到手里,接着就自然地朝……等等?为什么把他的行李往主卧拉啊?!   池藻现在一看到那个房间就忍不住想起那晚差点被霸王硬上弓的场景,吓得他头发都要竖起来,连忙冲上前去按住傅景焕的手:“不不不,我,我不睡这个房间!”   他们以一种诡异的拉锯姿势停在门前,池藻不和傅景焕对视,头上疯狂冒着冷汗,手紧紧地握着行李不肯放,再次坚定地重申一遍:“我……我要睡次卧!”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池藻依旧不肯抬头,力气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扣住拉杆的手背甚至浮起了青筋。   良久,傅景焕松开了手。   像打赢了贞操保卫战的池藻如释重负,刚想抬起袖子擦汗,却没料到这时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傅景焕用指腹拭去了他的汗珠。   “那天晚上……对不起。”万万没想到能从傅景焕的嘴里听到道歉,池藻吃惊得瞪大了眼。   傅景焕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当时我以为我又输了,加上喝了酒就有些失控。你不肯靠近这间房,是因为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池藻本想嘴硬,但事实上他又的确怕得不行,所以只是闷不作声地抠着手指。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傅景焕缓缓道,“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了。”   池藻愣愣地看着他。   傅景焕似乎笃定了一个事实:只要他恢复了少年时的记忆,二人的感情就能光速发展。   所以傅景焕平心静气地把池藻送回了他的房间,临走时还问了一句:“这周有空吗?”   不眠不休完成了个大项目,按照惯例交接完后公司肯定会给他批几天假休息的,池藻点头。   “那我们周六去医院吧。”傅景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情似乎愉悦不少,“俞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到时候会为你做检查。”   池藻咽了咽口水,拼命将心头涌起的不适感压下去。   怎么有种要进屠宰场的感觉?   但见到傅景焕期待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回到房间后,池藻关上门,开始从行李箱里清东西。   文件夹里的是明天要交给领导的合同、这包塑料袋里的是给同事们带的特产、还有那个盒子里的……   池藻忽然停下动作,转而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过往所有关于医院的惨痛回忆齐齐复苏:冰冷针尖穿透皮肤的刺痛、不断注入血管的浑浊液体、流窜全身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电流、以及被束缚带牢牢捆住的窒息感……   他不想再去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地方,一点也不想。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傅景焕一定不会放过他吧。   池藻怔怔地看着手心数根断掉的黑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试试吧……万一,万一真的有用……   可身体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池藻将头埋进膝盖,蜷缩成一团,靠着门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来到公司时还有些魂不守舍,池藻低头推开办公室的门,却没想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池藻愣在原地,一瞬间闪过很多可能:今天放假没通知他?公司突然倒闭了?他进入异世界时空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黑暗里忽然炸开绚丽的彩光,池藻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灯牌,上面写着——“欢迎池藻回来!”   下一秒,办公室大亮,阿菜和大胖手持礼花筒从左右两边蹦了出来,和其他忽然出现的同事一起,喊着:“欢迎池大设计师回来~”的口号,伴随“砰”的一声,金粉彩带落了池藻满身。   大胖兴冲冲地跑到他旁边:“池池,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阿菜抖了抖礼花筒放到角落,走近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后面的同事也纷纷涌上前,七嘴八舌地说话。   “池池,听说你只用三天就做了个新形象出来,真的假的啊?”   “运奇那边说对你和公司都非常满意,还说以后集团也会考虑合作,可把老板高兴坏了!”   “对呀,运奇可是个大公司,这回不愁年终奖了哈哈哈哈哈哈~”   被魔性笑声传染的池藻也忍不住笑了:“你小声点,别被领导听见啊。”   “不怕,咱们现在有底气!”同事拍着他的肩,“池池,公司今晚还给你准备了庆功宴呢!”   在他发特产的过程中,办公室又热闹了一阵,话里话外满是对他的恭维。   池藻被夸得差点飘起来,假如他有条尾巴,现在估计快摇成螺旋桨直接上天了,但为了维持形象,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回到了工位。   一落座便看见屏幕右下角在闪烁个不停,池藻点开,发现是阿菜发来的链接。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消息。   阿菜:【池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对了,阿菜之前好像对他说过要买裙子来着,池藻此刻心情大好,就算是让他清空购物车都没问题,更别提一条裙子了。   所以他当即豪气万丈地回复了:【没问题,买!】   说完点进链接,便看见一条缀满蕾丝花边的可爱公主裙,有着又大又蓬的裙摆和飘逸柔软的丝带,鹅黄的配色也充满了甜美的气息,衬得模特好似一枝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虽然和阿菜平时性冷淡的穿搭有些违和,但池藻只当是她忽然想转变风格,没多想便按下了支付。   池藻:【已经买啦,(订单截图.jpg)】   阿菜很开心,连发了几个热情的太阳笑脸表情,接上一句:【那到时候我给你做造型,你要陪我去漫展哦!】   去漫展倒是之前听阿菜提过一嘴,做造型又是什么意思?   阿菜兴致勃勃地继续给他发消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cos纯白战纪里那个战力爆棚的勇者哥哥,你cos柔弱清纯的圣女妹妹,大胖这次也要给他安排个角色,就让他cos剧情里那只血条巨长的新手村boss好了!】   《纯白战纪》是池藻他们前段时间在打的一款手游,阿菜说的都是里面的热门角色。   只不过虽然这些都是汉字,怎么连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呢?为什么阿菜cos哥哥,他是妹妹啊?   他刚想问个清楚,群聊便跳出了几条新消息提示。   来玩4i吗:【文章链接:《A城第12届动漫嘉年华活动即将开始,本次的关键词是:反差!》】   来玩4i吗:【@多情哑巴,@吃吃吃吃不够,两位,漫展要来了,我们一定要cos出风采、cos出实力、cos得惊天动地,把奖项收入囊中!】   池藻连忙打断阿菜激情的喊口号环节:【等等,你的意思是,要我穿裙子?我不要!】   刚打完这行字便觉得一股杀气逼到眼前,阿菜一改往日的淡然自若,两眼透过眼镜炯炯有神地直盯着他:“池池,我一定是看错了吧,你、想、反、悔?”   池藻被逼到角落,双手护住胸前,据理力争:“我是答应买裙子,但……但没说要cos啊!”   阿菜的镜片冷光一闪:“这么说,你是不肯了吗?”   大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在旁边吃着薯片,含糊道:“毕竟池池也没有那方面的爱好嘛,要不让我来好了。”   “不行!”   拒绝的大喊同时响起,见他俩看过来,池藻立马补上一句:“我也不要cos那个只穿肚兜的蛤蟆精!”   “这样啊。”阿菜悠悠地叹了口气,“唉,这次的奖品是市面上已经绝版的联动款按摩仪。那天做动效的时候腱鞘炎犯了,我当时就想,假如能得到这款按摩仪,有我推的光环在身,就算手再痛也值了,可惜……看来我和它注定是没有缘分……”   池藻的目光落在她带着黑色指套的手上,阿菜平日里秉承“能摸鱼就摸鱼”的原则,下班比谁都积极,可为了帮他做好Regen,愣是一整个中午都没有休息。   阿菜正以0.8倍速缓缓转身,脸上的表情颇为沉痛。   不就是穿裙子吗?化了妆谁还能认得出来啊?为了他们的革命友谊,拼了!   池藻咬咬牙,抓住了她的衣袖:“好了,我答应你!”   听见这话,阿菜瞬间和旁边的大胖击了个掌,一蹦三尺高:“好耶!!!”   被兴高采烈的二人围住的池藻脸上表情颇为呆滞。   不是,怎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第27章 池藻穷时候   既然已经许下承诺,就没法再反悔了,池藻叹着气打开了阿菜发来的网址。   里面五花八门地放了一堆宣传内容,不得不说,能整出这些活动的人真是脑子里有数不清的鬼点子,池藻看见《纯白战纪》区获取积分的条件之一就是当场限时打一局,赢了才能得分时顿时瞳孔地震。   他这阵子都没玩游戏,手感所剩无几了啊!   万一输了就要当众表演跳舞,到时候自己穿着裙子摇摆的样子……那画面想想就渗人。   池藻把海报通读了一遍,暗暗下决心要趁活动来临前多磨练下游戏的技术,争取不拖后腿。   就在他准备关闭软件时,右下角的红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这个号目前最大的用处就是看澄星的更新以及参与网络上五花八门的抽奖活动(注:一次也没中),估计是这个原因被限流得厉害,有时连评论都会被吞,就这居然有人私信他?   然而点开看见那个人名后,池藻的下巴差点脱臼。   澄星:【真抱歉让你这么难过,我看见你在我的粉丝团里排第二十一位,这样吧,我给你发二十一张未公开的高清图作为补偿,好吗?】   消息发布时间是三天前,那会儿他正为了工作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有再打开过这个软件,发的新消息提示大概率是被他当成广告划掉了。   就在那个时间,他追了五年的摄影博主居然翻牌了他的留言!   而且还是一段因为怒火冲昏了头,骂澄星是无情无义抛弃粉丝的混蛋的私信,一般情况下正常人要么就骂回去,要么就拉进黑名单,澄星居然还说要补偿他?!   池藻仔细地点开那个头像,再次确认了一遍信息,是澄星本人账号没错。   所以……   一定是被盗号了。   已经被网络诈骗骗得家徒四壁的池藻无情地回了句“骗子去死”,随后眼疾手快地关掉了聊天框。   谁知澄星很快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对我失望了是吗?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我退网是因为迫不得已,辜负了你的期待,实在抱歉。】   澄星走的是文艺风,之前发博就总喜欢配些语焉不详的句子,和现在发消息这人咬文嚼字的语气的确很像。   难道真的是本人?池藻撑着下巴,看澄星又给他发了一句:【小藻,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令我印象深刻的粉丝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你的谅解,请让我做点什么弥补你吧。】   如此卑微的语气,令池藻都有些拉不下脸了,急匆匆地回他:【你不用这样!】   【你有你的生活,怎么走都是你的事,我只是那天心情不好发牢骚,不用说什么补偿我的事情了。】   池藻一口气发了过去,却不想对方很快又回了他:【原来是这样吗?这段时间你都不在线,我还以为伤透了你的心。那么,这些未公开的摄影作品就发给你吧,希望能让你心情好一些。】   随后池藻便收到了一个足足1G的巨型文件,他将信将疑,在360和众多杀毒软件的保驾护航下,小心翼翼地点开。   解压缩完毕后,池藻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是作品集!澄星的风格他再熟悉不过,构图精巧亮眼、色彩清丽脱俗,随便挑一张出来都让人倍感赏心悦目,现在收到的这份文件,完全是可以用于出版的水准了。   这下他彻底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连带着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真的是你!这些图是你最近拍的吗?都很好看,可为什么不发了呢?上次你那么说,我们都以为你再也不会拍作品了。】   澄星回复他一个害羞表情,接着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小藻哦,前段时间体检时我被检查出了重病,医生说我需要静养不允许我外出拍摄,这样下去水平一定会下降的,所以我就决定暂时和大家告别了。】   原来是身体原因,那他还给人发了这么一堆过分的话……池藻感觉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麻烦你忘掉之前我发的话吧,祝你身体早日康复,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样发会被对面的人笑话,但池藻犹豫了几秒,还是没能按下撤回键。   【谢谢你,小藻,你真可爱。】   澄星的消息终于在3分钟后冒了上来:【我要睡了,真高兴你原谅了我,我今晚一定会做一个好梦的。】   澄星说话的语气真亲切啊,他平时和粉丝都是这么交流的吗?怪不得退网那天有好多人为他说话,池藻长吁一口气,将手机放进口袋不到三秒,消息提示音又滴滴响起。   澄星不是睡了么?又在发什么消息?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顶端显示的却是阿菜的名字。   来玩4i吗:【链接:“转发本条消息并@两位好友,即有机会获得价值648的纯白战纪游戏周边一套,包括鼠标垫、抱枕……”】   来玩4i吗:【@多情哑巴,@吃吃吃吃不够,池池,胖胖,快来微博参加抽奖,三人成团!】   阿菜不愧是情报头子,什么活动都能冲到一线,见池藻没回消息,很快转头问他:“池池,你的微博叫什么来着?”   大庭广众下念网名还是有些尴尬,池藻点开微博,复制自己的网名打算发给阿菜。   就在这时,他盯着“冷酷海草”四个字忽然愣住了。   奇怪?!他微博名和真名一点关系也没有,澄星是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   被阿菜叫了两遍,池藻才如梦初醒,将网名发给了她,然而那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心头,让他忍不住打开自己的主页开始翻线索。   六年前正是微博流量的井喷期,不知道热搜是什么就很容易被当成土包子鄙视,池藻就是那个时候下载了这个软件,时不时在上面发些牢骚。   池藻一路划到最末尾,当时他刚上大学,总喜欢把微博当日记用。   【1月6日-今天洗盘子的时候摔碎了七个,老板直接扣了我一天的工资,早知道就不用手去捡了,食指还划了两道,连笔都握不好,好倒霉(哭泣表情)】   【1月13日-今天又被讨债的人堵在学校门口了,真奇怪,明明戴了口罩却还是被认了出来。肚子被打了三拳,还好穿得厚没打断骨头,就是总想吐,保安大叔让我去校医院看看,但是上次去了一趟就花了50,这次又没出血,还是算了。】   【1月31日-过年了,室友都回去了,老板也回老家了。我买了点饺子,煮到一半就停电了,但放着会坏的,我就全吃完了,结果睡到半夜肚子痛,又全吐了出来,好可惜……早知道就买素馅的了。】   【2月21日-寒假结束了,但是我的学费还没凑齐,还好秦博礼借了我一些,以后要记得还。又是新学期了,希望菩萨保佑我这次可以申请到补助(祈祷表情)】这条文字还配了张学生证的图片,那时池藻还没有什么隐私意识,名字和证件照都大大咧咧地露了出来,估计澄星就是在这里知道的他的名字,看来要赶紧设置个三个月可见了。   只是他翻着翻着,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都说人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东西,正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种脑袋受过伤的了,自从参加工作,以往这些不太好的回忆都被他抛之脑后,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翻到,或许他早就忘了那些年吃苦受冻的日子了。   很遗憾他的补助一次也没申请到,最忍无可忍的一次他壮着胆子去质问老师,得到的回应却是“听说你家在市中心还有套房子,这已经比大部分同学的生活条件好多了,当然不符合资格”。   这是实话没错,池藻于是怏怏地离开了。   走出门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老师们的议论——“他爸爸破产跑了,害得人家员工家破人亡,这种人的儿子哪有资格领国家的补助啊?”   墙壁被池藻抠出了深深的一道痕迹,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低头走了。   大学时期的记忆几乎全是这些灰暗的片段,直到参加工作,拿到第一份薪水时才开始有了亮色。   他终于有了昂首挺胸的底气,也和同事交上了朋友。   “池池,去吃饭了,有大餐!”大胖热情地摇晃他的椅子,“快点,别发呆了!”   池藻抬起头,对他笑笑:“好。”   过去不堪,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靠自己走了出来。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晚上的庆功宴比池藻想象中的要豪华很多,他甚至第一次坐上了靠近主位的地方,接受着众人的恭贺敬酒,即使他平日里滴酒不沾,在大家的起哄下,也还是喝了几杯。   酒意上头、意识朦胧,周围人们说笑的声音像隔了一堵厚厚的玻璃墙听不清楚,池藻徒劳地扒拉着手机,试图在飞来飞去的软件里打一辆车回家。   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串陌生数字,池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戳了半天才戳中接听键。   “喂——”舌头捋不直,池藻好不容易才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你哪位?”   宛如七弦琴般悦耳的音色,像清冽的泉水流过耳道,让他的醉意瞬间淡了三分:“是我,傅景焕。” 第28章 脱敏疗法   池藻被一只柔软的汤圆驮到门口,外面风大得像是要把脑袋吹掉,池藻站了一会儿就不乐意,闹着要汤圆把他驮回去。   拉拉扯扯间落入一个气味熟悉的怀抱里,硬邦邦的带着寒意,硌得人难受。那个人还一直叫他名字,吵得脑瓜子嗡嗡疼。   还是汤圆好,又软又绵有弹性!池藻奋力挣脱桎梏,跌跌撞撞地朝汤圆伸出双臂,嘴里含糊地念着让他赶紧把自己带走。   然后……然后就在他扑上去的瞬间,视角忽然颠倒,记忆随之发生了断片,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下软绵的触感告诉他,他已经奇迹般地到家了。   脸颊冰冰凉凉,像是有人在拿毛巾给他擦脸。   池藻抓住那人的手,努力凑近想要看清楚,可惜今晚喝得实在太多,眼前的景象像在表演托马斯回旋,转得他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   这人似乎叹了口气,稍微垫高了他的后背,让他躺得舒服了一些。   接着池藻听见他在说什么“谁灌你”“电话不接”“下次不准”的话,似乎还挺严肃。   听他叽里咕噜地念经,池藻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将人推开后摇摇晃晃地朝卫生间跑去。   吐完后世界瞬间豁然开朗,池藻收拾干净又抹了把脸,扶着墙正准备出去,便听见了傅景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池藻。”   每次遇到傅景焕单独叫他名字的情况,都意味着此时说话的人心情不太美妙,这次也一样。   “为什么你总这么抗拒我?”傅景焕的声音沉静如水,透着入骨的寒意,“你恢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从我怀里逃开。”   不逃开难道要吐你身上啊,池藻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   傅景焕丝毫不为所动,接着道:“不止这一次,之前所有的接触,你都表现得很僵硬。”   “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刚清醒一点就被这样质问,池藻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呆呆地重复:“解释……什么?”   关于傅景焕的记忆就像一场早就融化的大雪,无论他如何回想,脑海里都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有空荡荡的死白。   所以,他又表现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头好痛……好想吐……   池藻抱住头,像是为了躲避傅景焕责问的视线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就在他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身体倏然一轻——傅景焕居然把他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我要下去!”池藻大惊,手脚扑腾着就要往下跳,谁知道傅景焕箍住他的手臂却像铜浇铁铸一般,怎么也挣脱不了。   傅景焕强制性地把池藻抵到墙上硬生生摊开,又逼他睁开眼睛和自己对视。   “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看医生。”傅景焕的神情隐隐透出狰狞之色,像是一根绷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弦,“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这样的傅景焕好陌生,池藻被他强摁着后脑勺点头,努力控制住干呕的念头,脑子却仍然转不过弯,怎么也猜不出为什么傅景焕突然就爆发了。   是他醉酒后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刺激到傅景焕了吗?就为了一个抵触的动作,值得傅景焕这样突然发疯吗?   实在想不出来原因,池藻在无尽的眩晕里闭上眼,任由睡意将自己吞噬。   原本定好的周六检查临时换了时间,池藻不得不在第二天醒来后扁着嘴给领导发消息说请一天假。   刚退出聊天界面就看见大胖昨晚发给他的消息,时间是凌晨2点,这家伙怎么这个点还醒着?   大胖:【啊啊啊池池你以后喝醉了别往我身上扑啊!我刚从噩梦里惊醒,你男朋友瞪我的样子像是要把我片了煮火锅!再也睡不着了呜呜呜呜(面条泪表情)】   池藻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嘀咕:“男朋友个毛线,仇人还差不多,你是没看见他瞪我的样子……”   所以你们当时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什么都记不住了?   刚准备把这行字打出来,便感到脸上凉飕飕,池藻抬头一看,原来是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条缝。   等等,这里的布局……   拜起床就摸手机的坏习惯所赐,池藻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主卧的大床。   闭上眼,再睁开,场景还是没变,池藻顿时觉得头更晕了,万幸的是现在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不然尴尬还得再升一级。   换衣服的时候他没问傅景焕怎么又把他搬到主卧了,傅景焕也什么都没说,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诡异的沉默到了医院。   下车的时候早有人守在门口,跟在傅景焕身旁轻声道:“傅总,俞主任已经在准备检查的仪器了,稍后护士会带这位进去……”   两人刚到大厅,笑容甜美的护士便轻盈地走到他们旁边,池藻早在见到这群白大褂的那瞬间便开始神经紧绷,将手插进柳钉外套的兜里,背对着他们开始专心致志地看宣传栏上的精神病科普海报。   不要注意到我,不要注意到我,不要注意到我……   短短三百字的文章池藻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傅景焕叫了他两遍他都充耳不闻,最后还是那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池藻实在无法装下去,这才慢吞吞地转身:“好吧,要做什么?”   护士游刃有余地为他解释:“池先生,一会儿需要做的是全身检查,比如抽血那些……”   听说要抽血,池藻抿紧了嘴唇:“那个,我昨天喝了酒,今天不合适吧……”   护士有些意外地看了傅景焕一眼,很快恢复了镇定:“没问题的,那今天就先不做血常规,进行其他的检查吧……”   身后是傅景焕,面前是医院检查科室,池藻退无可退,只能视死如归地跟着她做遍了检查项目。   “好了,您进去吧。”   一切终于结束,他们停在了敞开的诊室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他们口中权威的“俞主任”,看上去却比池藻大不了几岁,见到他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啊,池藻,我是神经内科的俞医生,你叫我小俞就好啦。”   池藻僵硬地扯开一个笑容:“医生,你好,我是池藻。”   俞医生笑嘻嘻:“我知道我知道,你长得真可爱,就是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还有后面的那个,盯那么紧干嘛,我又不会做什么~”   池藻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傅景焕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光明正大跟着他进了诊室,正站在那里当门神。   “虽然说这是你家集团的医院,但病人也是有隐私的,你这么盯着,把人家孩子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还怎么了解情况啊?”俞医生叉着腰认真地为池藻打抱不平:“麻烦您轻移贵步,您放心,这里有监控,我不会对你的小心肝儿做什么的~”   这话听得池藻眼角抽搐。   没想到傅景焕扫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出去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不少,旁边的护士捂着嘴偷偷笑,俞医生也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好了,这家伙终于走了!小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和我说好了!”   池藻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把事情交代了。   “你说自己失去了高中的记忆吗?”俞医生露出好奇的神色,“是所有吗?”   池藻郁闷地点头。   “但是我听景焕说,你对待他的态度要和别人不同一些。”俞医生语气像唠家常似的,一边打字一边看他,“比如,你似乎会很抗拒他的接近?”   池藻努力回想之前的种种,他对傅景焕的脸着迷是没错,可一旦亲密接触,肢体便会不受控制地格外僵硬。   但这也怪不了他,傅景焕每次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要么强吻要么强暴(未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没朝傅景焕撒糯米都算他心地纯良了。   俞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池藻都很老实地回答了。   俞医生沉吟了一会儿:“缺少关键性报告,具体病因不明,不过看你俩的状态,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这个……”   “试试什么?”   俞医生忽地站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池藻,“小池,你觉得你喜欢傅景焕吗?!”   突然抛出一个这样的问题要他怎么答啊?池藻支支吾吾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白了!”俞医生大声道,“让傅董进来吧!”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啊?不要乱说啊!怎么还把傅景焕叫进来了,说好了要保护病人的隐私呢?   池藻连忙摆手悬崖勒马:“好了,我不喜欢,不喜欢!”   俞医生看着他坚毅地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傅景焕说:“傅董,针对你说的情况,我初步判断是小池对您存在生理性厌恶。也就是说,当他听见你的声音,感受到你的气息时,都会激活他身体的压力反应,导致他做出下意识排斥的举动。”   这不就明明白白地在说他非常讨厌傅景焕么?当事人就在这里呢,池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没有解决方案?”傅景焕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的记忆没有办法找回吗?”   俞医生摸了一把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悠悠道:“大脑构造精密,记忆恢复时间还得看具体的情况来定,而且今天缺少小池的数据报告,也没法做治疗呀。不过嘛,你们倒是可以试试‘脱敏疗法’来改善一下目前紧绷的关系~”   房间里响起了池藻和傅景焕不约而同的声音:“脱敏疗法是什么?”   “咳——”俞医生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简单来说,就是多增加些亲密接触,习惯就好了咯。不过话说在前面,傅董你要记得把握尺度,我可不想在电视上看到你进局子的新闻。当然,如果小池喜欢的话怎么样都行……喂喂喂保安吗?这里有人殴打医生了啊!”   傅景焕把池藻的手从俞医生的领口拽了下来:“我知道了,下周会带他来做检查。” 第29章 活力四射   “池池——”   阿菜的声音在耳边猝然炸开,池藻的手臂一松,险些把脸砸到办公桌上:“啊?怎么了?!”   “你昨天做什么去了?”阿菜狐疑地盯着他,“今天一来就撑着下巴发呆,跟丢了魂似的。”   池藻揉了揉发麻的手肘,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就去了趟医院,没干什么。”   不远处幽幽探出大胖的头,池藻和他对视一眼,被那深重的黑眼圈所震撼,顿时呛得死去活来:“咳咳……大胖这才是丢了魂吧?!”   阿菜不以为意:“他昨天来就是这个鬼样子,问他也支支吾吾的——不是,难道你俩前天晚上同时撞鬼了吗?”   阿菜还不知道那件事,大胖啊,你真是我嘴严的好兄弟!池藻朝大胖投去感激的眼神,后者举起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池藻低头一看,大胖果然发了东西来。   【池池,你说那人不是你男朋友让我别乱说,那他到底是谁啊?】   这话让池藻深吸一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仇人?傅景焕每次抓着他的力度都大得让他发痛,瞪他的眼神更是恶狠狠,之前还拿肖柯择的工作做威胁,池藻虽然忘记了自己高中时到底怎么招惹了他,但傅景焕像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样子,但说仇人又有点不对劲,有谁会和仇人睡在一起,不怕半夜被捅死吗?   房东?傅景焕根本不收他的房租,他搬走了还硬要把他拖回来,现在更过分,连晚上睡觉都要求他回主卧,问就是“你之前说过你认床”“俞医生说要脱敏治疗”“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一顿输出把池藻噎得说不出话;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池池,你这个姿势好像西施捧心啊。”阿菜微笑着注视他,语气异常的柔和,“这让我突然有了灵感,好想用你创作一篇性转文,就叫《少女的祈祷》……”   糟糕,之前他和大胖打哑谜,把阿菜晾在一边,这位嬷嬷要发威了。   “我错了阿菜。”池藻回想起之前大胖的叙述便不寒而栗,生怕阿菜妙笔生花把他煎炒烹炸让他贞操不保,因此认怂态度十分良好,“你刚才叫我有什么事?”   阿菜慢条斯理道:“明天就是漫展了,你记得提前一点到会展中心旁边的肯德基,我给你化妆。”   大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也要化妆吗?我还准备了假发和短裤!”   “你本色出演就好了,反正那个蛤蟆怪戴着面具,化不化妆都无所谓的。”阿菜见大胖有些失落,便又补充道,“但是我猜现场估计没几个人cos这个,搞不好你会被很多人拉着打卡呢,到时候我帮你拍照,姐的技术,放心。”   阿菜三言两语分配了他们的工作,又转头问他:“池池,那套衣服你试了没有?”   池藻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绪里,被问得愣了下:“呃……刚到,我还没试。”   那天他把裙子的包裹放进房间,还没拆开,傅景焕就不请自来地站在了门口,淡声说他的怀表忘在了主卧的床头。   池藻对那块失而复得的怀表很珍惜,一听这话也没多想就跟着傅景焕去了。   怀表果然静静地躺在灯光下,池藻把它拿起来,哈了口气接着用袖子擦了擦表面,随后便收进口袋准备回去。   刚转身就见傅景焕把门关了,池藻先是疑惑,然后便感到不太妙。   这还是那件事后他第一次意识清醒地进来,傅景焕又把他唯一的出口封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我要回去。”他强装镇定地说,“是时候睡觉了。”   傅景焕朝他走过来:“就在这睡。”   “我……”池藻被逼得步步后退,抓紧了睡衣边,低声做着最后的抵抗,“这是你的房间。”   傅景焕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自然得像是在说什么客观事实:“俞医生说了,脱敏疗法需要身体多接触。”   多接触脱敏是可以理解,但是一定要接触到床上去吗?!   见池藻鼓着脸不太服气,傅景焕像是见怪不怪,接着道:“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会接受治疗吧,这么快就又反悔了吗?”   眼神流露出几丝轻蔑,像是在鄙夷他的胆怯。   池藻最受不了被人看轻,忍不住出声反驳,“谁反悔了?不就是睡觉吗!”   区区脱敏疗法,哪里难得倒他?睡就睡,他不仅要睡,还要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呼噜震天响,让傅景焕后悔跟他睡一张床!   这么想着池藻便大大咧咧地躺上了床铺,手脚肆无忌惮地摊开,挑衅地朝傅景焕斜了一眼:这可是你要我睡的,我把床都占完了,看你睡哪去。   丝毫不被他无礼的动作所激怒,傅景焕见他上床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浴室走去。   怎么就走了,还以为傅景焕会皱眉责怪自己几句呢……池藻颇感无趣,见人一消失便在床上翻来覆去。   床单被罩都是他之前使用过的,虽然洗了多次有些褪色,但睡在上面触感十分柔软舒适,还有和身上衣服如出一辙的淡淡香味,傅景焕这个小气鬼占用了就没再还给他,真是的,就不会用自己的吗?   池藻腹诽了几句,然而听着隐隐约约的水声,像是在听最好的催眠曲,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从梦里惊醒时,池藻只觉得背后无比温暖。他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掌心下不同往常的触感令他瞬间清醒。   不是吧?怎么又睡到这家伙怀里去了?   池藻咬牙暗恨昨晚没能坚持到抢床大战的最后,接着便一点点试着和傅景焕拉开距离,他的小腿被傅景焕的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暂时移动上半身。   然而才远离了一点,傅景焕的身体便如影随形地挨了过来,严丝合缝地和他贴在一起。   随着靠近的动作,腰上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了。   要不是有被子盖着,池藻几乎要大叫着跳起来。   大清早的,傅景焕是不是有病……不对,这个,好像,也是人之常情,万一他大吵大闹,说不定还会被傅景焕奚落见识短浅。   内心拼命安慰自己要忍耐,池藻的拳头捏得紧了又紧。   但那存在感十足的玩意并没有因为他的隐忍而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而愈发斗志昂扬。   池藻心情很差。   换做是任何一个男人,大清早被同性精神抖擞的东西抵着,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于是他在僵硬了半分钟后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与其让傅景焕的那玩意威胁他,不如直面深渊!拼刺刀就拼刺刀,有什么好怕的!   池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转身体,在床咚的一声响后,成功和傅景焕面对面。   维持这姿势不到三秒,他便看见傅景焕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张开。   “你又在做什么?”傅景焕问,眼神带着丝没睡醒的茫然。   池藻被这慵懒的声线电得头皮发麻,瞬间清醒:自己都在干什么啊?好傻!   慌乱之下,他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猛地起身,做了个歪歪扭扭的俯卧撑:“我在……锻炼身体。”   傅景焕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有些困惑的神情。   “你真是活力四射。”最后傅景焕说。   就这样,从睡觉一直到出门,他和傅景焕都始终待在一起,根本没机会在自己房间试衣服啊!   “好吧。”阿菜说,“那明天你带过来,或者直接穿过来也行。”   让傅景焕看见他穿女装,那不得被笑话死,池藻猛地把那个画面甩开,讷讷道:“我还是明天带过来换吧。”   早上的事过于尴尬,连带着今天一天心情都乱七八糟,眼见下班时间到了,池藻头一次生出在公司过夜的念头。   “要不,我们练练《纯白战纪》吧?”   没想到他的提议被大胖和阿菜欣然采纳,阿菜对明天的活动展现出了非凡的胜负欲,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手机。   空荡荡的办公室登时响起了游戏紧张激烈的配乐。   连打了几盘,手感逐渐提升,池藻正玩得兴起,手机忽然弹出没有标识的通话,被他不假思索地划掉。   然而这个号码的主人出奇的执拗,很快又打了过来。   池藻不得不停下战斗,让阿菜和大胖先应付着,他要接电话。   “喂,你是谁呀?”趁那人回话的功夫刚好可以喝口水,池藻转头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打起游戏来就忘记时间,现在估计比较晚了,所以打电话过来的不会是……   果然,他听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   “池藻,你现在在哪?”   完蛋了完蛋了,傅某人来查岗了。   池藻心念急转,连忙扯了个理由:“啊哈哈哈,今天临时被领导布置了工作,我正拼命加班呢——”   就在这时,身边的大胖手机里冒出一句音量巨大的“first blood”,伴随着战争告捷的欢快音乐,大胖嚎了一声:“噢耶,赢了!”。   池藻:……   天要亡我。 第30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出乎意料的,傅景焕没有说任何句子表示不满,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掉了。   生气了?   池藻愣愣地叮着熄灭的屏幕,直到大胖他们打完一局,过来叫他,池藻才猛地清醒。   “再开一局吗?”阿菜问。   池藻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很快他的预感就灵验了,不久后阿菜和大胖就累了,纷纷表示不打了要回家,池藻原本就在旁边发呆,见二人都站了起来,便准备和他们一起走。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阿菜的家离得远,划拉着手机准备打车,大胖连忙报上自己的地址,让阿菜顺带捎他一段。   阿菜看向他:“池池,你呢?”   池藻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刚想说小区名,却不经意间瞥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夜色浓郁,细雨蒙蒙,周遭的景色仿佛笼上一层轻纱,唯有那个人的深灰风衣,像雨夜里劈开黑暗的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撞进池藻眼里。   “池池,你家地址到底在哪啊?”阿菜拽了一把他的衣袖,又把手机塞给他,“来,你自己打。”   大胖在旁边委屈道:“阿菜,刚刚你对我可没这么温柔。”   阿菜翻了个白眼:“废话!你刚刚游戏坑我那么多把,我不骂死你就算我脾气好了!明天要是拿不到奖,那本绝版漫画你就别想从我这借走了!”   大胖顿感不服,摇晃着池藻要他给个公道:“池池,你听阿菜说的,我前面几局明明发挥得那么好——”   伞抬了起来,隔着细密的雨幕,池藻被盯得全身发毛。   他慌忙把手机还给阿菜:“不……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你们坐车回去吧,注意安全。”   阿菜和大胖听他这么说,八卦心思瞬间战胜一切,朝四周看去:“谁啊谁啊?”   大胖拉长了音调:“哦——是前天晚上那个吗?”   阿菜还被蒙在鼓里,见大胖故作深沉,立马大声道:“好啊,你们又瞒着我,池池,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未婚夫?快让他出来给我们见见,到时候还要去喝你们的喜酒呢。”   糟糕,有次在办公室挑婚服时被阿菜撞见过,当时池藻只是顺便提了一嘴,没想到阿菜现在都还记得。   “真的不是。”池藻被她说得冷汗直冒,忽然眼前一亮,“等等,那个是不是你们的车?”   师傅已经停在路边,阿菜和大胖只得意犹未尽地上了车,临走时阿菜还嘱咐池藻记得明天早点出发,千万别迷路,池藻连连答应,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眼前忽然突兀地多出一块阴影,池藻咽了口口水。   傅景焕持伞的手绕过他的肩膀,很亲昵的动作,却让池藻下意识身体一僵。   “回去吧。”傅景焕这么说着,揽着他往路边走去。   明明是很平和的语调,听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刻意和傅景焕保持一点距离,然而总是适得其反,每次闪避都被精准预判,最终还是被限制在傅景焕手臂的范围里,短短几百米,走得举步维艰。   有被锁在里面的前车之鉴,池藻停在车门踌躇不前。傅景焕陪他站了半分钟,既不说话,也不松手,眼看傅景焕的外衣一角颜色逐渐因为雨水洇湿变深,池藻最终还是呼出一口气,自己拉开门坐了上去。   傅景焕从另一边上了车,这一路走来两人都沉默不语,把池藻憋得够呛,他没话找话道:“你怎么来了?”   回答他的是车里机械的滴滴声——他没系安全带,傅景焕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真生气了啊?   池藻忐忑不安地看了一会儿傅景焕紧绷的侧脸,内心升起一丝愧疚:虽说今天上午的事情有点尴尬,但这么晚都没回去也不打一声招呼,劳烦傅景焕亲自来接,怎么说都有些抱歉。   池藻正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就在这时,一股幽幽的檀香飘到鼻端。和寺庙里闻到的温暖气息不同,现在的像是吸饱了雨水,带着氤氲的湿意。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夸赞道:“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让人觉得很安静。”   傅景焕终于说话了。   “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庙里。”车缓缓行驶在路上,雨滴顺着车窗滑落,狭窄封闭的空间里,傅景焕的声音有如投石入湖的涟漪,圈圈荡开。   去庙里了吗?不会是他和傅景焕初遇的那个吧?没想到傅景焕年纪轻轻,还有参禅的爱好。池藻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傅景焕顿了顿,接着说:“住持说我‘嗔痴太过,恐伤己身’,于是我按照他说的沐手焚香、静心抄经。”   握住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紧,傅景焕的表情仍是淡然的,语调却带上难以言喻的意味:“我原以为,真的能靠这个约束内心……”   所以不行吗?池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前方是红灯,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傅景焕看向他,呼唤他的声音很温柔:“池藻。”   从他说住持的话开始池藻就有些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了,现在也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你明白么?”   等什么?   池藻皱眉,满脸困惑。   傅景焕看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两人一言不发地到了家,池藻心里还惦记着明天漫展的事情,刚回去就关上门拆包裹,再次确认了一遍门已经锁了,便开始往身上套。   裙子设计得很贴身,细长的丝带柔柔地垂落在臂弯,裙边的蕾丝繁复优美,只是似乎有点短,任由他怎么扯也盖不住膝盖,房间里没镜子,池藻借着手机照了一下,如果不看脸的话,似乎还挺合适的。   等他换好原来衣服,悄悄地推门出去,发现灯已经熄灭了,只有空气中还浮着淡淡的檀香。   咦?傅景焕今晚居然没来逮他,真是可喜可贺。   池藻怀着对明天的美好憧憬迅速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他难得起了大早,天还没亮就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跑。   阿菜很满意他的准时,给他上完妆后更是满意得不得了,池藻听着她和大胖的啧啧赞叹,换好衣服后一看镜子也是愣在原地:没想到阿菜的技术真不是盖的,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池藻自己,看着镜子里的人也有些恍惚。   进入内场,果不其然收获了很多追逐的目光。阿菜面对集邮来者不拒,积极营业摆拍;大胖更是人来疯,宅舞扭得飞起,动作灵活到令人瞠目结舌,赢得围观人群阵阵欢呼。池藻在一旁尬笑,时不时为他们鼓掌。   到了游戏环节,有昨晚的刻苦训练,今天总算配合到位,顺利在规定时间内拿下一局。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池藻已经电量耗尽奄奄一息,阿菜和大胖却还精力充沛,在不同展位间转来转去。   池藻不忍心打扰他们兴致,留下一句:“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便往馆外走去。   忙活了一上午都没看手机,现在打开便收到一群消息,红点最多的还数微博,池藻满腹疑惑地点进去,便看见自己的网名被@在了某条博文上——“《纯白战纪》限时挑战赛第三场:@冷酷海草……”后面是阿菜和大胖的网名。   评论区比他想象中热闹多了。   【斯哈斯哈,圣女的腿好长好白,好想看她穿丝袜,好想被她踩。】   【这个圣女的coser是这三个里面的哪位啊?点进去看一个是死宅一个是异食癖,还有一个好像很久没冒泡了,都没发照片确认不了啊。】   【好漂亮的脸!出得很还原了,我永远是圣女的狗——】   点进他的主页更是触目惊心,满满的99+消息塞满了聊天框,池藻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手忙脚乱地开了屏蔽,手机的卡顿才稍微缓解。   就在这时,置顶的头像旁边忽然冒出了一个红点。   澄星:【真没想到小藻居然还有这一面(微笑)】   池藻点进去看见自己在漫展的照片瞬间眼前一黑,再没有什么比被自己喜欢的博主看见女装更尴尬的事了:【不是,我陪同事来的……】   澄星:【话说回来,之前我给你发的消息都是已读未回呢,最近很忙么?】   往上翻了几条,果然是昨天发的,他问池藻看完了作品有没有什么感想。   【忙也正常,毕竟只有身为病人的我才会每天都这么闲……】没等池藻回复,澄星又断断续续地发来了消息,【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复,这算得上是我难得期待的事情了。】   池藻心头莫名生出愧疚:【不好意思,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将感想整理给你。】   澄星又发来了微笑的表情,接着忽然来了句不明不白的话:【我可以等你。只是小藻,玩也要注意分寸,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被别的男人弄脏了,好吗?】   这话的语气总感觉怪怪的,像是被什么黏滑冷湿的物体划过背脊。   恰在这时,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池藻匆匆地给他回了个【嗯嗯】,迫不及待往馆外走去。   会展中心有多个展馆,这次的漫展只占了其中一个,池藻出了展馆的门便开始后悔,早知道拉着大胖一起,偌大的道路上就他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举目四望,周围也没有便利店的影子,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出口吗?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过头,是一个举着相机,穿着马甲的胖男人,脸上的肉在看见池藻的脸时兴奋地抖了抖。   “老师,可以给您拍几张照吗?”男人说,“刚刚在展馆我就注意到您了,一直跟着您出来的。”   看起来似乎是游戏的粉丝,池藻见他这么热情,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点点头。   男人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拽着他来到一个角落:“在这里就好,老师,麻烦您摆一下姿势。”   早在被拉扯时池藻便感到有些不自在,然而这份违和感在听见男人的下一句话后瞬间到达了顶点。   “对,麻烦您腿张开一些,做个塌腰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owo 第31章 女装社死现场   角落猛然响起男人刺耳的吼叫:“你什么意思?知道我的相机有多贵吗?随便乱碰你赔得起吗?”   池藻将裙摆尽力往下拽,伸手再次推开他的相机,对着男人怒目而视:“别拍了!”   胖男人听见他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原来是个男的啊,都是圈子里的人,装什么矜持?我给你拍套出圈图,你去卖不是更受欢迎吗?”   说着竟是不顾池藻的推拒,将镜头对准了裙底,眼看就要按下快门。   池藻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有病吧!”   相机随着他的动作重重摔落在地。   胖男人勃然大怒,捡起相机便要去拽池藻的领口:“狗东西,今天你别想跑,看老子不收拾你——”   身上的裙子布料本就偏少,如果真让这男人扯破怕是要当众裸奔,还是赶紧找到大胖和阿菜支援才好,池藻咬咬牙,拔腿就跑。   胖男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大吼道:“站住,前面的,快帮我拦住这个变态!”   池藻边压着裙摆边回头骂他:“你才是变态——”   忽然脸撞上一堵人墙,池藻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捂着鼻子东摇西晃地停了下来。   胖男人骂骂咧咧地追到身边,见池藻捂着脸,不由分说就要去拽他的衣服:“给老子过来!”   池藻虽仍晕头转向,却也意识到这胖男人想揩油,竭力躲开他的手。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你这样对女孩子也太不礼貌了吧!”   是唐殊!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殊绕过他隔在他和胖男人中间,正义凛然道:“她穿得这么漂亮,不是让你乱伸咸猪手的!”   池藻的大脑尚且处于宕机状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以这个形象碰到那位眼高于顶,追求极致美学的唐少爷。之前在运奇总部的比拼,他胜出后便匆匆回A市,也不知道唐殊后来怎么样了,结果今天居然在这里再见面,实在是无法言喻的尴尬。   更让池藻尴尬的来了,胖男人咧嘴一笑,无情戳穿了他的身份:“兄弟,他才不是什么小姑娘,和我们一样都是带把的,这种人就喜欢穿裙子到处勾搭男人,骚得很。”   听到这么说,唐殊惊讶地转头看向池藻,池藻则是大怒:“你闭嘴!”   这下更完蛋了,唐殊显然认出了他的声音,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池藻?!”   如果这时候有道天雷能劈下来该有多好,池藻绝望地想。   胖男人挤开呆滞的唐焕,不依不饶地把相机磕坏的地方举到池藻面前:“你好好看清楚了,我这相机可是在国外买的,现在摔了好几条裂纹,搞不好要换台新的,我要是报警甚至可以把你抓起来!如果留下案底,你以后就别想参加工作了!”   说着说着,胖男人忽然舔了舔嘴唇,紧盯着池藻露出的锁骨和肩膀,色眯眯道:“不过,你要是陪我一晚上,说不定我就算了……”   还没等池藻怒骂,回过神的唐殊用力推远了胖男人:“真恶心,滚远点!”   胖男人脸色骤变,厉声叫嚷:“什么意思啊?我和他的事情你掺和什么?信不信我报警?”   唐殊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了池藻,一边毫不客气地回击:“人丑多作怪,就你那破相机都是国外好几年前的款了,还好意思舔着个脸搞敲诈,有本事你真把警察叫来,看看他帮不帮你啊?”   或许是情绪激动,唐殊的耳朵和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越来越多路人围了过来,池藻见状,只得披上唐殊的外衣,低头躲避好奇的目光,保持沉默。   胖男人在唐殊中气十足的呵斥气势减弱了大半,低声说:“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唐殊说:“那你要多少?开个价,只要你别再缠着他——”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池藻好奇地抬头瞥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围观人群仿佛被无形的手分出了一条小道,在众人注目下傅景焕缓步行来,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淡,站定后他微微皱眉,看向唐殊:“你又捅什么篓子了?”   池藻的下巴几乎要贴到锁骨,拼命往唐殊身后躲,祈祷着傅景焕赶快消失走人。   然而唐殊像是咬到了舌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就是,唉,我看见这人在欺负池……”   池藻感到傅景焕的视线停在了他身上,不过瞬息,下巴便被傅景焕掐住抬了起来,不太确定的语气:“池藻?”   额头正疯狂地冒着冷汗,池藻心想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他闭了闭眼,破釜沉舟地“嗯”了一声。   捏住他下巴的手指力度瞬间加重了,池藻被掐得生疼,下意识挣扎着推开了傅景焕:“别碰我。”   周遭的气氛顷刻间降到了冰点。   早有察言观色的下属上前驱散了人群,那个胖男人也被几个人围住,像是在商量赔偿的事,池藻心惊胆战地站在脸色阴沉的傅景焕身边,悄悄和同样表情忐忑的唐殊对了个眼色。   两人都是一张苦瓜脸。   傅景焕和身边的秘书交代了几句,接着又扫了一眼唐殊:“刚刚经过奥兹展位,你不是说要和他们设计总监聊聊么?”   池藻正纠结要不要把衣服还给他,却见唐殊缩了缩脖子:“好的哥,这,这就去。”说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他无奈收回尔康手,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真没义气……”   话音刚落,傅景焕自顾自地迈腿走了,池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莫名涌上浓浓的不安。   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推开了他,傅景焕最近心情都不好,这下肯定会更生气,要不然道个歉吧……   这么想着,他小跑跟上傅景焕:“傅董等等我,刚刚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就是一时有点尴尬,不太习惯近距离接触……你怎么不说话?傅景焕,傅景焕!”   无论他怎么说,傅景焕都没有分他半个眼神,池藻打量着他毫无波澜的面孔,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最近表现得太冷漠,真的让傅景焕伤心了?   想想也是,下班故意拖延时间不回家、没有遵从医嘱进行“脱敏”训练、今天还在大庭广众下驳了傅董的面子,依照傅景焕的性格,恐怕早就在小本本上记了很多笔了。   池藻跟着他来到车旁,放软了声音:“你真生气啦?”   傅景焕不语,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了进去,接着发动车辆,竟是要直接走的意思了。   看来这气生得很大了!必须好好解释才行!   池藻迅速拽开车门钻了进去,对傅景焕嘿嘿一笑:“你理我一下呗~对了,我今天来是参加漫展,你来是做什么?最近有展会吗?”   “你真要跟我回家?”傅景焕忽然出声,嗓音有几分暗哑。   漫展活动都参加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回去社死,还不如跟傅景焕回去吃点东西补充能量,顺便哄哄他。   池藻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回家吧。”   窗外乌云滚滚,俨然是要下大暴雨的前兆。傅景焕不再多说,压着最高限速疾驰。   到家时,门口的置物架放了一个包装严密的纸箱,池藻最近没买东西,看来是傅景焕的了。真奇怪,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网购东西。   池藻小小的疑问很快就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看,傅景焕已经在慢条斯理地拆纸箱包装了。   虽然有些好奇傅景焕到底买了什么,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把糊在脸上闷得慌的妆卸了,池藻欢快地跑进浴室,随手摁了几泵沐浴露开始搓脸。   洗了几遍才恢复了本来面貌,池藻稍感轻松,就在他打算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的时候,门传来嘎吱一声轻响。   不请自来的傅景焕倚着门框,瞳色深黑的眼眸正无声地注视着池藻。   池藻眨了眨眼,有点困惑:“怎么了?”他的目光下落,见傅景焕手里捏着几盒东西,应该就是从纸箱里拆出来的,泛着不祥的幽光,似乎有些诡异,他不由得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傅景焕忽地弯起嘴角,声音又轻又柔:“你又想跑吗?池藻。”   到底在说什么?   池藻原本以为傅景焕爱堵人的毛病在昨晚已经得到缓解,却不想更加变本加厉——还没等他说话,身体骤然一轻,傅景焕居然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起,几步走出浴室,随即将他扔在了主卧的床上!   用震惊已经不能形容池藻此时的心情了,他被摔得七荤八素,披着的外套顺势滑落,裙身的丝带如蛛网般缠住了他,遮也遮不住的雪白,在纵横交错的彩色里分外突出。   “是你自己选的。”傅景焕冷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毫不留情地夺过池藻试图掩盖身体的外套,重重摔向房间角落,“我说过我已经忍不了了。”   挣扎被悉数按下,更让池藻惊惧的是,傅景焕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串紫檀珠串,在他双腕上缠了几圈,牢牢捆住。   傅景焕吻了吻他颤抖的掌心,似有若无地呢喃:“嗔痴难戒,遂生心魔。”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池藻鼻尖,闪电倏地划破阴沉天空,随着雷鸣响起的声音,傅景焕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   “我早该这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下半段后天发(如果能过审的话) 第32章 糟糕的初次   如墨的天色飞快闪过亮光,接着倏地炸开一声惊雷,角落的窗帘被吹得高高鼓起,又颓然落下,似展翅难飞的囚鸟。   房间里正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在第三次被掀翻后,池藻终于失去了再次起身的自由,傅景焕的手指摩挲的动作仿佛在拨弄琴弦,每一次轻柔的滑动都能激起他不自觉的颤动。   “很害怕,对不对?”傅景焕用指腹碾着,温温柔柔地说,“你一直在发抖。”   “之前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怕得不行,那如果,我什么都做了……”耐人寻味的尾音在耳边荡开。   池藻双手被珠串牢牢缚住,腿更是被压制得难以抬起,只余被愤怒羞耻染红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瞪向傅景焕:“你,你疯了是不是?快点放开我,王八蛋臭流氓死变态!”   他会的脏话也就这几样,傅景焕微笑着将食指抵到他唇边:“别说话了。”   话音未落,池藻张嘴便咬,却没想到傅景焕的动作更快——他并指为予、毫不犹豫地递进了池藻的口中。   这人真的疯了。   实在是太难受了,几乎无法呼吸,池藻摇着头,眼角渗出了水滴,却在滑落之前被傅景焕一一饮尽。   在他闭过气去前,傅景焕终于慢条斯理地撤了出来。   “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很生气。”湿润的指尖划过遍布红晕的脸颊,留下引人遐想的水痕,“不想太疼的话,你最好乖一点。”   如果知道会有今天,那池藻绝对不会穿上这身裙子,不对,他更应该穿回九年前,直接拿个榔头把沾沾自喜泡到模范生的自己敲醒:看走眼了,这人不是好东西,快跑啊!   窗外雷声阵阵,暴雨倾盆,俨然一副末日景象,在无边黑暗中时不时有雪白闪电绽开,照亮昏暗艳糜的房间一角。   风雨大作,浅白的纱质窗帘已经被暴力入侵的雨水染得透湿,再也无法轻盈飞起,徒劳地贴着墙面淌着蜿蜒水渍。   无尽的颠簸中,池藻的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恍惚间听见傅景焕翻来覆去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骗人,明明说过不强来的,为什么突然就做这种事情……   池藻晕了过去。   眼前是雾蒙蒙的世界,当池藻看见身边的人都穿着灰色校服时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些片段已经零散出现过许多次,虽然他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但也已经娴熟到看见这些场景便能意识到是虚幻的程度。   他像提线木偶似的跟着人群涌入教室,但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窗外瞥。   下课铃响,梦里的他一路飞奔,像是要赴约,周遭都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最终他停在了一间废弃的阅览室前。   房间里有位背对着他的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   眼前景象骤变,池藻莫名得了个阿飘视角,在旁边幽幽地看“少年池藻”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推开了门。   而那个抱着书的书呆子也在这时转过头,赫然是少年时期的傅景焕!   “你跑过来的吗?额头上这么多汗。”   少年傅景焕的声音清朗而温和,他走近待在门口的少年池藻,抬手像是准备擦汗。   阿飘池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少年池藻扑进了少年傅景焕的怀里。   紧接着,池藻听见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从少年时的自己嘴里冒出:“我们做吧,景焕哥。”   少年傅景焕显然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愣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池藻眼睁睁看着面孔青涩的自己将包放到一边摆好,又脱下外套,接着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手有些发抖,嘴唇却咬得极紧,像是要完成一件非做不可的大事。   池藻几乎要被惊得魂飞魄散,无助地在原地团团转。   好在少年傅景焕良知尚存,立刻出言制止:“别这样,池藻,你不用这样……”   拉拉扯扯间,背包被撞落,一个信号灯正在闪烁、屏幕显示拍摄中的手机被猛地甩了出来。   不光是池藻目瞪口呆,梦里那两个少年也齐齐愣在了原地。   衣衫不整的少年池藻率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把手机往包里藏,少年傅景焕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良久,池藻看见他垂下眼,眉头紧皱,像是对眼前的一切彻底失望般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和缓地说:“起来吃点东西,池藻。”   嗯?怎么说的是这句?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不该说什么——   “你居然这么对我,我恨你!”   “居然想到这种方式报复我?你简直无可救药。”之类的话吗?   怎么一言不合就转成“吃点饭吧”的家常对话了?   画面陷入静止,池藻屏气凝神,内心催促着让他赶紧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又聚拢,成熟体傅景焕正端着什么俯视着他,微热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撤走,又一次重复了梦里的话:“池藻,你睡了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   池藻的意识飘忽不定,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才从逐渐清醒回到现实。他的目光从傅景焕的脸上移开,又艰难地转动了脖颈观察四周——暴雨已经停了,窗外天空像蒙了一层毛玻璃,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窗帘静静地垂落在房间一角,时不时随着吹进来的风轻轻摇荡。   只是睡了一觉,怎么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   一股谷物特有的清香飘到面前,池藻自打昨天漫展前喝了杯豆浆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被这香味勾得直咽口水,连忙就要起身大快朵颐。   只是他才撑起上半身,后腰向下便传来一阵像被车碾过的痛楚,硬生生地又摔了回去,身上的衣服没系扣子,随着他的动作松散地朝两边敞开。   疼痛终于唤醒了昨天那段凌乱不堪的记忆,关于那些违背常理的姿势、凌乱的吐息和最后染上哭腔的求饶。   池藻的脸在几秒内涨得通红。   傅景焕将碗放到一边,伸手将他扶起来,池藻在他靠近的瞬间,狠狠地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傅景焕的脸甚至连偏都没偏一下,生生受了他的怒火,不咸不淡地抬眼看他:“扇够了吗?”   池藻看着他依旧白皙细腻的脸,自己的耳光没有在上面留下半分痕迹,更是气得牙痒痒,当即便想再给他来上一脚,但刚抬腿就是阵阵刺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又栽进了枕头里。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尽管他甩开了傅景焕的手,对方却还是稳稳地再次缠上来,甚至还见缝插针为他塞了个枕头,声音听上去还是没什么起伏。   生存的本能与男人的尊严相互抗衡,后者最终遗憾败北,池藻夺过抵到他唇边的汤勺,又凶狠地瞪了傅景焕一眼:“你给我等着!”   言毕粗鲁地抱着碗把粥往肚子里灌。   温度恰到好处,米粒晶莹弹润,粥水沿着食管流到空荡荡的胃袋,自起床开始就紧绷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放松了。   傅景焕在一旁看着他拿勺子刮碗,出口提醒道:“锅里还有,给你再盛一碗吧。”   池藻把碗哐当丢在桌上,别过头不看他,傅景焕没说什么,端着碗走了。   趁傅景焕出去,池藻终于有精力仔细观察周围。房间里应该是被打扫过,昨晚乱扔的衣服荡然无存,连扯断滚落的念珠也不见踪影。   至于自己……池藻黑着脸忽略掉手腕一圈的圆珠痕迹,傅景焕应该也顺手为他做了清理,现在身上很清爽,没了那股烦人的黏腻,穿着的这件衣服也十分柔软——等等,这不是他的衣服啊!   身上的格纹睡衣比他常穿的宽松了不少,衣袖的布料堆积在手肘,显得有些可笑。   那他自己的衣服去哪了……算了,想起那时的事情就来气。   没想到傅景焕表面正人君子,私下里却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一边强迫他提着裙摆,一边暗带威胁地咬着他的耳廓,含着笑说:“见到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身裙子很适合你。”   “公司的实验室最近有在研究人体器官再生项目,据说已经在实验白鼠上有了成功案例。”傅景焕的手指强制缠着他的往下滑,似有若无地在腹部向下打着圈,嗓音像浸了水般凉丝丝,“你说,如果在这里安一个……”   微妙地停顿了两秒,傅景焕慢悠悠地说:“既然喜欢穿裙子招惹男人,就让你真的变成女孩子,好不好?”   那时的池藻早已晕头转向,被他这句话惊得快要哭出来:“不行……我不要……”   他发自真心害怕的颤抖很好地取悦了傅景焕,后者将他的眼泪吞进口中,低声道:“那就坐下来吧。”   后面的事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池藻埋进枕头无声哀嚎:见了鬼了,这才多少年过去,梦里那个正直温柔的小傅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变态的样子啊?!   小傅……对了,小傅!梦里的场景难道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那就是说,他恢复一些记忆了?   可是,梦里那时候的他似乎在做着偷拍的事情,这个怎么说也不是正常的校园恋爱走向。   所以傅景焕这么对他,都是因为他以前做的坏事?   池藻顿时两眼无光地瘫倒在床:这就是上天的报应吗?!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第33章 吃瓜有风险   将上衣扣子严严实实扣上,池藻在床上奋力搜寻匹配的睡裤,隔着被子,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别躲了,粥来了。”   池藻将被子扯开,顶着蓬乱的头发探出脑袋,不甘示弱地反驳:“谁躲了,裤子呢?”   傅景焕沉默了几秒,池藻正要追问,余光却扫到这人身上穿的裤子和自己睡衣如出一辙的花纹。   ……怪不得找不到,原来裤子被他穿走了。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池藻无言地接过碗,再次将粥喝得干干净净。   傅景焕看着他喝完,又变魔法似的掏出手机递给他,不慌不忙地说:“昨天你的手机被打爆了,为了不让你同事担心,我接了一个。”   如果这时候池藻还在吃饭,听了这话一定会喷得到处都是,显然傅景焕预料到了这点,选的正好是池藻咽下最后一口的时机。   “什么?!”果然池藻失声惊叫,慌忙解锁手机。   通话记录是一连串醒目的红,最后一个是昨天18点左右,显示通话时长15秒。   聊天软件上也显示了惊人的99+留言数,大胖和阿菜对他的忽然失踪惊恐万分,在群聊里激情呼唤他无果后,阿菜发了派出所的定位:【我问了,警察说要24小时才能立案,大胖你继续找找,我想办法在网上发帖求助。】   然而这些在18点后都归于沉寂,阿菜在群里发了一串【……】,大胖则直抒胸臆【池池啊,你被人打包回家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害我们急死了!】。   在那之后群里便是一潭死水,再无动静。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啊?”池藻匆匆忙忙打开阿菜的聊天框,一连输入10个对不起,“我昨天本来只是打算出来买个午饭的……”   傅景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疯狂道歉:“没说什么,那个女孩问你在哪,又问我是谁,我说你太累,已经睡了。”   刚结束缱绻情事的声音略带沙哑,那女孩愣了一下,让他提醒池藻醒了回个电话,便匆匆忙忙地挂了。   池藻紧急撤回“碰到熟人顺路带我回家但是手机没电了”的拙劣理由,愤怒地抬头看向傅景焕:“你!这样他们不就都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阿菜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池藻将听筒放到离耳朵稍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点了接通。   “池池,原来你还活着啊。”电话那头的阿菜先是轻言细语地说了开场白,接着便彻底动用狮吼功,声音大得方圆十米都清清楚楚,“突然消失你是想急死我们吗?你知道当时听说现场有性骚扰的事情我们有多害怕吗?你第一次出cos,平时单纯好骗得要死,我们都以为你被坏人绑走了!我冲到派出所报警,大胖问遍了每一个出口的保安,结果是什么?结果你回家了!!!”   池藻心虚地低着头,一个劲揪衣角:“不好意思啊阿菜,没和你们说。”   阿菜怒火冲天地继续咆哮:“大胖说都怪他让你去买烤肠,两百斤的壮汉嗷嗷大哭,被好多人围着问,你是没看当时那架势,整个展馆都要给他哭塌了!!!”   池藻不敢说话,只得尴尬地眼神乱飘,就见傅景焕映在床上的影子正微微颤动。他抬头,罪魁祸首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被他抓个正着。   好啊,还好意思笑,要不因为你,我能被这么训吗?   池藻恨不得将双眼化作机关枪把眼前的人突突了,却听阿菜终于将积攒多时的怒火宣泄完毕,话锋一转:“呼~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把你带走了?你那个未婚夫吗?之前在办公室还看你在挑婚服来着,你们的感情还真好啊,才把你拐出来半天就被他又叼回去了,没结婚都已经这样了,结了婚他还肯放你出门吗?池池我跟你说,找男人不能找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的,以后会过得很累的……”   早在听见“未婚夫”这三个字时池藻便感到不妙,抬头一看,傅景焕的脸色果然变得很精彩,冷若冰霜不说,嘴唇抿成一线,竟是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一定是错觉,池藻在心底默念,随后鼓足勇气反驳道:“不是未婚夫。”   “啊?”阿菜短暂地卡壳了一秒,随即语无伦次道,“那,可,昨天……不是,那你,池池,你和他的事,你未婚夫知道吗?”   画风来到了疑似他劈腿脚踏两条船的狗血伦理档,池藻此时非常想钻到某个角落小声回话,奈何移动不便,傅景焕更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仿佛在床边扎下了根,明目张胆地窃听他和阿菜的尴尬对话。   “都是误会,阿菜,未婚夫那个,我……我应该不会结婚了。”将手机紧紧捏在掌心,池藻缩成一团,“至于其他人,以后我有机会再给你解释,反正,反正也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呢?池藻犹犹豫豫,磕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菜听完他的话,在那头尬笑了一阵,忽然说:“哎呀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个工作没做我先忙了啊哈哈拜拜。”   休息日的阿菜从不加班,大概阿菜也是被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狂野出轨吓到了。   池藻盯着暗下去的屏幕,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   他和傅景焕到底算什么呢?如果说昨天的事统统是傅景焕的强迫,可后面他也的确沉醉其中,加上傅景焕变成现在这样,和他少年时欠下的债脱不了干系,仔细想想,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所以,刚才那一巴掌,还是有点冲动了吧……   思来想去,池藻终究下定了决心,他叫了声傅景焕的名字,在对方视线的笼罩下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昨天……的事,虽然,虽然医生说我们需要多接触好脱敏,但你还是太……太过分了,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以后……”   接下来怎么说?   【以后,碰我的话要经过我的允许?】听起来似乎怪怪的,难道每次傅景焕都要和他一问一答才能接触吗?傅某人也不太像是会守规矩的人。   那换种说法——【要温柔一点,我不喜欢太粗暴。】嘶,这句话好像很期待下一次的亲密接触似的,等会儿说完傅景焕搞不好又会兽性大发,赶紧丢掉。   所以,到底该怎么说才能体现他胸怀宽大,暂时不计较昨天的事,但如果有下次一定会生气的意思呢……   身旁忽然的下陷打断了池藻的思考,他抬头悚然一惊——傅景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黑漆漆的瞳孔映着自己略带惊慌神色的脸。   距离太近,彼此气息交融,池藻的脑海里瞬间闪回了几个不堪入目的画面。   “干,干什么突然靠这么近啊?!”反应过来的池藻色厉内荏地开始嚷嚷,伸手便要去推。   手腕被按住了,傅景焕强硬地插入他的指间,十指相扣的同时,低沉的声音响起:“什么都做了,你还想当做无事发生?”   那力度大得让池藻几乎要以为他想捏断自己的手。   “池藻,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很好?”   池藻咬牙忍痛,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倔强回嘴:“你脾气哪里好了?根本一点都不好!”   这人属牛的吗劲这么大?   花了好大功夫,终于把手从傅景焕的魔爪拯救出来,然而手背上还是被烙上通红的指印,池藻吹了吹手,接着气呼呼地拽了个枕头隔开自己和傅景焕。   傅景焕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冰冷:“所以你心里还是喜欢你未婚夫?如果是他,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结婚,肆无忌惮地碰你?”   池藻的脑子足足转了几秒才清醒过来,不是,为什么傅景焕突然提起他的前未婚夫钱帧了?这画风也转得太快了吧?   他皱眉道:“你能不能别提他……”   “连提都不能提是吗?”傅景焕咬牙切齿,“结婚的事还没给我个解释吧?你最好是真的和他断了……”   本来听阿菜提起他夭折的婚礼就烦,傅景焕还在这喋喋不休,真的受不了了,池藻抱头大叫:“能不能别翻旧账了!你烦死了!”   话刚说出口就感觉不妙,骤然冷下来的气氛让池藻后悔得想把舌头吞了,他仓惶抬头,视线里只余傅景焕起身走远的背影:“喂——”   本来不想吵架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池藻懊恼地揪住头发。   傅景焕像是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直到深夜池藻都没再见过对方,次卧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池藻捧着水杯在客厅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敲门,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好在没等多久,第二天一早,池藻便又见到了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檀香气味如水般涌来,傅景焕敲了敲他的床头,在他半梦半醒睁眼之际说了话,语调和那股香气别无二致的冷沉:“起床。今天带你去医院做治疗。” 第34章 不喜欢去医院   手指晃动的虚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池藻眨眨眼,总算脱离了发呆的状态:“医生,什么事?”   “这黑眼圈,最近没休息好吧,年轻人就是不懂养生。”俞希谨严肃的表情没能维持三秒,立马换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快快,和我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了?”   你就是想听八卦吧?   池藻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手臂上刚抽过血的部分仍然隐隐作痛。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面对抽血化验,然而当冰冷的针尖接触到皮肤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了一句:“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池藻咬咬牙,忽然回头看向傅景焕。来医院前他们已经吵过一轮,无论池藻表现得有多不情愿,傅景焕的态度始终坚决,见他大吵大闹也毫不动容,像个无情的机器人般将他塞进车里,见池藻还要闹,淡淡的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上”瞬间便让池藻熄火,鼓着脸一路都没说话。   但现在,池藻能求助的人只有他。   傅景焕,能不能不检查,能不能不治疗,就保持现在这样,不可以吗?   那双冷然注视着他的眼睛给了他无声的回答:不可以。   比起扎进皮肤的疼痛,蔓延全身的是难以言喻的冰冷,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管流淌,仿佛带走了灵魂的一部分。   准备抽第二管的时候,池藻已经满头冷汗,克制不住地颤抖,护士有些担忧地望向他,又看了傅景焕一眼:“傅董,这位病人好像情况不太好……”   静了片刻后,面前的护士低下头,飞快地将针头刺进池藻手臂。   池藻的眼前逐渐模糊,心底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现在的池藻,在这个男人眼里仅仅是一具不完整的躯壳,傅景焕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曾经的恋人,少年的池藻重新回来而已,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的心情跌落谷底,强烈的眩晕占据了所有感官,令他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干呕,胃是空的,当然什么也吐不出来,那根要命的管子在这时终于脱离了身体,但用力过猛终究为身体带来了超载的负荷,池藻眼前一黑,陷入短暂的昏迷。   他听见身边乱成一团的人声,有问他现在怎么样的,也有说去叫医生的,当然还有个最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你叫的真的是我吗?你想见的人,真的是我吗?   昏迷大概是因为空腹引起,醒来也很快——池藻睁开眼,傅景焕正端了杯温水沿着他的嘴唇喂,还能尝到一点甜味。   池藻从他的怀里坐起来,推开他,一言不发地进了诊室。   然后……就被面前这个满脸写着好奇的俞医生缠住了。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而已。”池藻轻声说,“什么时候可以治疗?”   俞希谨歪头想了想,露出了然的微笑:“啊——”   “不用着急,还有最后一个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治疗了。”俞希谨将电子检验报告在屏幕点开,鼠标划过几个标红箭头,“目前出来的各项数据表明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贫血和营养不良,回去以后要好好吃饭哦。”   池藻点点头,俞希谨起身,笑眯眯地朝他招手:“那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做脑电图。”   听到那三个字池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面对俞希谨投来的疑惑眼神,池藻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去吧。”   房间里的设备都很新,俞希谨拿起电极贴正要操作,忽然看向门口,有些无奈道:“傅董,您这样看着,我手抖了怎么办?”   接着他看了眼僵硬的池藻,灵光一闪道:“要不,你进来陪着小池吧。”   池藻的拒绝还没出口,傅景焕便已经站到了他的床边,皱眉问俞希谨:“这个在家也能弄吗?”   “嗯?”俞希谨显然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反应了几秒才答,“你说带检测盒子的那个?弄是能弄,但是得配合视频。”   “下次你们来我家。”傅景焕扫过设备,“这些在家里备一套,他每次来医院都很紧张。”   俞希谨用手指了指自己:“那我……”   “你也过来。”傅景焕平静道,“带着你的团队一起。”   池藻低着头,将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简直如芒在背:傅景焕这么做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好在俞希谨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很利落地答了声“是,傅董!”,然后便面不改色地俯身和池藻交流:“小池,接下来要给你做脑电图,会用电机贴在你的头皮,你之前做过吗?”   池藻点点头。   “好嘞,那我们开始了。”俞希谨的声音热情得像是要带他参加什么娱乐项目,“来,先躺下。”   躺上冰冷的诊疗床,仿佛已经成了一条案板上的鱼,池藻的手指抓住了床沿,拼命让自己放松,却还是在电极贴上头皮的那刻猛地偏过头闪避。   俞希谨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哈,手滑了手滑了,再来。”   第二次仍然不顺利,池藻对这玩意有种没由来的抗拒,一贴上就恨不得立刻甩掉。   他的反抗显然让俞希谨颇感意外,连池藻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床上。   就在这时,手腕忽然传来被收紧的触感,池藻低头一看,竟是傅景焕正在用束缚带捆他!   “你干什么?放开我!”池藻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去扯,却不想傅景焕比他的动作更快,硬是压着他固定在了床上。   俞希谨在旁边劝架:“哎哎,傅董别动气,小池,小池你冷静啊不要撞到头了!”   现场顿时兵荒马乱,折腾了好一阵子,池藻才以一种被五花大绑的屈辱姿势接受了检查,气得满脸通红;傅景焕的袖扣崩开,手臂上挂着几个牙印,面不改色地站在床边;俞希谨则是一边擦汗,一边操纵着仪器,嘴里嘀咕的话也不知道是安慰病人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啊别紧张别紧张……”   难熬的半小时终于过去,俞希谨让护士带池藻先去吃点东西,眼见着人走远,他才叹口气看向旁边那位脸色不虞的男人:“傅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一直在他身边严防死守,所以他才这么紧张的?”   傅景焕的视线越过玻璃,停留在方才还对他怒目而视,现在手捧牛奶,被护士们围着打趣,终于有点笑意的那张脸上:“我知道。”   俞希谨刚想劝点什么,却听傅景焕已经说出了下句:“但那又怎么样?”   惨白的灯光为眼前的男人蒙上一层如雪似霜的光晕,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的俞希谨瞬间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不会放他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他完完整整地记起我。”   喝了一口热牛奶的池藻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他怀里被塞了个菠萝包,是刚才一个护士送他的,说什么“你今天穿的比上次好看,皮衣不适合你”就笑嘻嘻地走远了,池藻郁闷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卫衣,这还是傅景焕叫他起床时顺手带来的,他穿上跟个没出校园的毛头小子似的,站在傅景焕身边简直像差了一辈。   该死,怎么又想到他了!刚刚大庭广众下被绑成大闸蟹的事情还没完,池藻发誓回去后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亏他还因为打了傅景焕一巴掌心存愧疚,早知道就多该打几下!   想到等会儿还要做治疗心情更是糟糕,池藻掏出手机,试图刷点资讯冲淡烦躁的心情。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飞快地点进了微博,澄星的对话框悬在上方,最新发来的一条消息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你忘记我了吗?】   池藻急忙回他:【抱歉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我现在就看!】   已经将澄星的消息忽视了三次,两人粉丝和博主的关系几乎颠倒了过来,再加上澄星现在还生着病,怎么想都是自己的不对。   于是池藻点开之前发来的作品,仔细欣赏了一番,斟酌着写了段观后感:【这张星空的照片拍得好清晰,星星像钻石镶嵌在黑丝绒布上,在色调上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家里看到的一样,你真厉害!】   澄星那边很快就回了他:【这张图的确是以前的作品,既然能让你回忆到童年,一定很美好吧。】   池藻一边扒拉着手机一边吃着菠萝包,看见这句愣了一下。   童年……即使没有那场意外,他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拼命回想,也只能记得几个零散片段——常年卧床的母亲、一年难得见几面的父亲、阴晴不定的哥哥,还有大部分都是独自一人度过的时光,似乎也称不上多美好。   【不知道。】池藻回他,【我生过病,记忆力不太好,之前的事忘了很多了。】   所以现在就有人要强压着他全部记起来一笔笔清算,想起这个他就发愁。   澄星似乎颇为感同身受:【这样啊,比起对往事念念不忘的人,说不定记忆力不好反而是一种幸运呢,比如我现在生病出不了门,每天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回想的就是从前的事情,有时候会想,要不然就这么结束好了。】   听起来已经心灰意冷了,池藻安慰他:【别灰心,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你的病一定会找到方法缓解的。】   澄星给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池藻接着拿自己的经历鼓励他:【我现在也在医院接受治疗,你想想,只有病好了才会有希望,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回归呢。】   发过去后很久没有回音,池藻不以为意,接着翻看之前澄星发来的文件。   还没等他打出下一篇观后感,俞希谨便在不远处深情呼唤他的名字,见他抬头,身着白大褂的俞医生挂着大大的笑容,几乎把手臂挥成了残影。   现在他身边的傅景焕就比较平静了,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不出一丝情绪。   池藻暗自吐槽傅景焕又在装深沉,收起手机朝他们走去:“来了。”   他没看到的是,那伴着他按下的锁屏键同时抵达的,澄星最新消息:【所以,你现在想起来多少了?】 第35章 小演一下   诊室里,俞希谨指着新鲜出炉的片子对他和傅景焕道:“数据一切正常,可以排除器质性疾病,只不过……”   傅景焕沉声问:“不过什么?”   “傅董不要着急嘛。”俞希谨朝傅景焕做了个放松的手势,接着把头笑眯眯地转向池藻,“上次我就想问了,小池,你颅骨骨折发生在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池藻的手臂就被傅景焕一把攥住,后者气息急促,又惊又怒:“什么颅骨骨折?你还受过这么重的伤?”池藻被他捏得生疼,皱眉去掰扣在身上的手,却被耳边炸开的声音震得头疼:“回答我!”   本就因为刚才傅景焕强硬的态度心情不好,现在更是火冒三丈,池藻只想快点摆脱,憋着气大声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不用你管,放手啊!”   眼看两人矛盾愈演愈烈,俞希谨无奈起身走到他们身边:“好啦好啦,二位不要吵架。傅董,刚刚还劝您要冷静呢,再这样吵下去只会耽误我了解情况,要不您先去外面等一等吧?”   挣扎也没用,池藻别过头看墙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上的力度陡然一松,傅景焕总算离开了。   等人一走,池藻就把袖子挽上去检查,手臂的皮肤果然印上了一圈通红的手印,手腕上甚至还能隐约看见珠串痕迹,傅景焕这个野蛮的混蛋,对他跟对仇人一样,下手根本不知道轻重,他被掐得差点叫出声,还是死死咬着牙才没当场丢人。   俞希谨显然也看见了他手上红痕,叹了口气:“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傅董也会有这么冲动的一面,小池,一会儿我让护士送支药膏给你。”   池藻将袖口重新拉到手腕,听见这话摇了摇头:“不用了,家里有。”   “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骨折的对吧?”池藻呼出一口气,然后单手撑着下巴陷入了回忆,“大概是七年前了,是骑自行车摔的。”   俞希谨看着CT片子,沉默了一秒:“这么说,你失去的记忆都是七年前那段时间的吗?”   池藻点头:“没错。”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其实也没有忘掉全部,关于我家人和发小的事情还记得一些,可能是因为在事故发生后他们就来看我了吧。”   “如果时间跨度那么长,想要恢复的确有些难度。”俞希谨揉了揉眉心,“傅董的命令,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池藻悄悄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傅景焕已经彻底离开了房间,随即探身向前朝俞希谨招手:“俞医生,问你个事。”   见俞希谨配合地贴耳朵过来,池藻忐忑又小声地问道:“你们治这个,会电我吗?”   俞希谨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小池,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当然不会啊。”   不会就好,池藻长舒一口气,俞希谨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追问:“电疗是比较极端的做法,除非情况严重,一般医生都不会采取这种手段治疗,难道你以前被电过吗?”   池藻“嗯”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岂止是被电,治疗的那段日子他疼得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却每每都被强按着承受,有人紧紧握住他苍白枯槁的手,颤抖的声音像施了魔咒,在脑海萦绕不去:“小藻乖,等你好了就没事了,乖……”   等他真的不用再去医院,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却在某天回家发现已经被弃如敝履,一切都是谎言。   如果真能指定忘掉部分记忆,池藻宁愿将那段时间的也一起忘了。   俞希谨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他沉思片刻,忽然问:“你还记得当时在哪家医院就诊的吗?”   池藻摇摇头,有些犹豫道:“当时带我去的人说我精神不太正常,必须接受治疗,我记得我被安排在特殊病房,看到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大概是私人医院吧。”   俞希谨的脸色却越发严肃了,他再次调出池藻的诊断数据,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语气凝重地说:“我有个猜想,或许……”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和池藻略显茫然的双瞳对上:“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失忆是人为的?”   不等池藻反应过来,俞希谨飞快地继续他的推断:“根据经验,如果是意外撞击导致颅骨骨折,通常会出现脑震荡和脑出血一类的症状,可能会短暂失去部分记忆。但根据你和傅董的说法,你更像是受到了外界干预,选择性遗忘了所有关于傅董的事情,这并不是一次撞击就能精准影响的。”   俞希谨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所以我更倾向于在你受伤期间,有人对神志不清的你做了什么,或许是言语诱导,又或许是电流刺激,迫使你放弃了那部分的记忆。”   池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亲切美丽的面孔,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将俞希谨说的内容和这个人联系起来,头颅深处仿佛被生生劈开,无边疼痛从发顶蔓延开来:“不,不会的……”   见他这样痛苦俞希谨显然也有些慌了,上前扶住他:“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小池,你没事吧?”   房间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傅景焕步伐匆匆地进来,见状面色一沉,将池藻揽进怀里,看向俞希谨:“怎么回事?”   “我就是说了一下推断。”俞希谨擦了把额角的汗,“我认为小池的失忆或许存在人为诱导的因素,所以他才会对医院设施那么排斥,总要弄清楚他心理阴影的来源才好开展治疗——哎,醒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晕倒在医院,偏偏醒来时还都在那个人的怀里,池藻只觉得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捂着脸坐了起来。   俞希谨左右横跳,试图扒开他的手观察情况:“没事吧小池?你说句话啊!”   从背后伸来的手将他的遮盖扯落,俞希谨说:“哎呀,小池,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突如其来的头痛折腾得池藻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气若游丝地说:“我要回家。”   “要不今天先做个催眠治疗试试吧。”俞希谨的目光在池藻和傅景焕二人脸上游移,语气小心翼翼,“来都来了。”   池藻被一系列变故搅得心烦意乱,重复道:“我要回家!”   “做治疗。”傅景焕的话和他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按着池藻的手臂没有一点要放松的意思,“听医生的话。”   来势汹汹的情绪袭击了全身,池藻委屈到了极点,气得眼睛发红:“我不想治,你让我回去!”   傅景焕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池藻还想挣扎,却忽然想起:别说回家了,现在自己的家都是傅景焕的,要赶他走就是一句话的事。似乎他所有的抗拒在傅景焕眼里都是无理取闹,傅景焕只想让他快点记起以前的事情而已。   想到这里什么力气也没了,池藻忍住眼泪,终于妥协:“放开我,我做就是了。”   为了保证治疗顺利,诊室里只保留了他和俞希谨,对方看着他疲倦的脸,忍不住开解他:“小池,你不用这么紧张,只是睡一觉就好了,说不定你在梦里能回忆起一些之前的事情呢?”   上次……之后的确看到了,但那内容实在是难以启齿,也难以找当事人验证,池藻只能憋在心里。   早点接受完治疗就回家吧,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待下去了,抱着这样疲惫的念头,在俞希谨缓慢的语速里,池藻不知不觉便合上了眼睛。   这次没有梦见什么具体的情景,只是记得自己似乎躺在谁的怀里,那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他们身上,安宁得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让他几乎想一直这么沉醉下去。   原本枯竭的心力,竟奇迹般一点点充盈,仿佛这个怀抱有神奇的魔力,平息了他所有的怨愤悲伤。   醒来时窗外已经是浓墨般的夜色,池藻揉了揉眼睛,转头发现傅景焕正撑着头在他的床边闭目小憩。   睡梦中的傅景焕看上去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塑,睫毛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眼皮的那颗小痣格外勾人,看得池藻的心有些痒痒的。   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池藻忽然有了个坏主意:不要硬要拉我来医院吗?不是逼我做治疗吗?不是想让我恢复记忆吗?我这就表演给你看!   他毫不客气地大力摇晃着傅景焕的肩膀,眼见人慢慢睁开眼睛,便忽然变了神色,楚楚可怜地钻进傅景焕怀里。   傅景焕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措手不及,犹豫片刻才将不停发出嘤嘤声响的池藻抱住:“你……你怎么了?”   表现演技的好机会来了!   池藻一边矫情地扭动一边大声地哼唧:“嗯~亲爱的,我全想起来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你,人家都要想死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更新^o^ 第36章 kiss收费制   说完一串肉麻的台词,池藻还故意煽情地蹭了两下,随后便屏气凝神等着傅景焕的反应。   应该会很高兴吧?会喜极而泣吗?还是会把他举起来转圈圈说:“太好了宝贝你终于记起来了我们可以相亲相爱了”?   他等了半晌,一切却都没有发生,甚至贴着傅景焕胸腔的耳朵,也没能捕捉到意料中失态的狂跳声。   傅景焕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呼吸平缓得像是又睡着了。   这剧情走向不对啊……怎么会是这样?   池藻转了转眼珠,满腹疑惑,正打算爬起来观察情况,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俞希谨压低的声音:“小池醒了吗——”   池藻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头顶响起的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已经醒了,而且看起来很有精神。”   俞希谨走近,见到池藻扎在傅景焕怀里的情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非常知趣地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我先出去……”边说边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不用!”   “不用。”   同时响起的两道人声成功刹住了俞希谨的脚步,身着白大褂的俞医生不得不又迈着小碎步挪了回来:“啊哈哈哈,突然想起是时候检验一下治疗的成果了……”   “小池啊,你头晕吗?”俞希谨手持病历本,亲切地俯身45度,脸上笑容堪比宣传册上标准样本,语气温柔得更是让池藻起鸡皮疙瘩。   忍住摩挲手臂的冲动,池藻抓住被角,摇头:“不晕。”   “那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池藻偷偷瞄了眼傅景焕,那人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他声情并茂表演的影响,不由得有些气馁,连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没有,我挺好的。”   “好的,那你有没有梦见什么?或者有没有觉得记忆稍微恢复了一些呢?”   这回却是傅景焕的回答先行一步:“他没有。”   池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俞希谨在病历本上又写了串字符:“这样啊。”   写完他将本子夹在臂弯:“针对今天检查的情况,给小池开了些药,应该对他的身体恢复会有点帮助,药盒上标记了每日要服的剂量和时间,要记得按时吃哦。”   说着护士从旁边递过来一袋包装严密的药盒,池藻见了目瞪口呆,胃忍不住泛酸:“这么多?!俞医生,你不是说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吗,我真的要吃这么多药吗?”   俞希谨的眼神像在看闹别扭的孩子似的慈爱:“要的哦,小池你忘了吗,你贫血加营养不良呢。”   池藻试图说服他能不能换成食疗,俞希谨外表看上去笑意盈盈实际上却油盐不进,直说得池藻口干舌燥也不见态度松动,傅景焕却趁他换气的空档接过了袋子,淡然道:“知道了,我会看着他的。”   肯遵医嘱的家属就是好家属,俞希谨转向傅景焕,满意地点点头:“下个月再来医院抽血化验一次,看看有没有效果。”   听见又要抽血,池藻的脸皱成一团,傅景焕却眼睛也没眨一下地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池藻决心和傅景焕谈判,为了酝酿气势,他正襟危坐,表情格外严肃,惹得傅景焕都多看了他两眼。   原本等着傅景焕开口问他“怎么了”,这人却一言不发,眼看路程已经过半,搞不好回去又会被别的事打岔,池藻终于沉不住气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我不想去医院。”   傅景焕似乎早有预料,拒绝他的话快似一道闪电:“不行。”   “我身体好好的!”池藻转过身,要不是顾及行车安全他早去拽傅景焕的领子了,“而且医生也说了,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很小!”   傅景焕驶过路口,面色不变:“那也要试。”   “你——”池藻气得捶腿,“你不讲道理!”   傅景焕终于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愤怒的面孔上停了瞬间,又转了回去:“这是你欠我的。”   凭空添了笔债,池藻自然不认:“胡说,我这人从不赖账,什么时候欠了你钱?”   就连他爸欠的债他都在每月勤勤恳恳地还,可见他是一位多么讲诚信的优秀青年,怎么可能会欠上傅景焕的钱?   等红绿灯的间隙,傅景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严肃道:“八年前你找我借了十万,根据每月3%的利率,你现在已经欠了我一百七十万。”   池藻惊得险些咬了舌头:“什,什么?一百七十万???”   他现在存款清零,加上卖房的钱每个月还他老爹欠的债都还有些吃力,必须节衣缩食,怎么又多出一笔天价欠款了?   但仔细想想刚才的话又觉察出了不对,池藻很快反应过来:“你骗谁呀?每个月3%的利率你放高利贷呢?!”   傅景焕的语气不似作伪:“借条在我家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不是吧?八年前他还是个高中生,怎么就欠了傅景焕这么多钱?但看傅景焕这言之凿凿的样子,似乎真有这事,只是被自己给忘了而已,池藻顿时眼前一黑:“你乱说的吧……”   傅景焕提起嘴角,语气似带讥讽:“忘了就当没发生,是吗?”   “那,那你之前怎么没提过!”池藻绞尽脑汁地寻找破绽,“这么多钱你见我第一面不就该说了吗?”   “对你来说可能是,对我却不是。”车缓缓驶入车库,傅景焕轻笑了一声,“而且我提了,你不是也没答应么?”   原来那个时候他说的“陪他半年,债务一笔勾销”还包括了这笔!   说出来的话咽不回,池藻梗着脖子,气势却不由自主地矮了一大截:“那……那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像是故意吊着池藻,傅景焕将这几个字拖得格外长,“如果我说,现在就要你还呢?”   池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你——”   将车稳稳地停进车位,傅景焕这才慢悠悠地接了下一句:“你也没第二套房子能卖了吧?”   这是事实,这套房子卖了后他就没有家了,如果不是傅景焕将房子分给他住,说不定他还得跑外面去租房,又得多一份开支。   现在又多了个债主要他还钱,该怎么办呢?池藻正在脑海里搜寻着可以借钱的名单,表情苦涩得像吞了黄连,对傅景焕的靠近毫无察觉——或者说他察觉了也无心理会,直到身侧传来“咔哒”轻响,下一秒就毫无防备地被拉进了某人怀里。   池藻下意识挣扎了两下然而没什么用,索性放弃抵抗,双眼无神地盯着车顶。   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让傅景焕心情很好,后者语气染上几分笑意:“你这是要哭了?”   “谁哭了!”池藻瞪他一眼,转头不肯和他对视。   “晚点还也不是不行。”傅景焕将他偏过去的脸重新扳回来,“那就乖乖听话去医院化验、在家吃药,我可以不收你的利息。”   车内已经自动转换成了休眠模式,两人之间的对话充斥在狭小昏暗的空间,平添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   池藻丝毫没有察觉傅景焕的指尖已经转为描摹他的下颌线,仍然沉浸在背上巨债的悲痛中:一百七十万,就算不收利息对他来说也要赚好久了!   他池藻怕是生来就是要还债的,还了他爹的债还不够,这又来了个更大的。   池藻心痛不已,幽怨地盯着傅景焕,嘟嘟囔囔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没想到傅景焕听了这话眸色一深,逐渐收紧了手臂,眼看气息越来越近,池藻顿时警醒:债主这是又要亲他了!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招惹到了傅景焕,关于这人特殊情节触发点多如牛毛,一不留神就会招来蹂躏。   但是现在他心情坏透了,哪有心思卿卿我我!眼看只差一点点嘴唇就要挨上,池藻瞪大了眼,急中生智地喊道:“不行!亲我要收钱!”   任何感情和钱掺杂在一起就会变了味道,池藻不信傅景焕听了这话会舒服。   但他似乎又猜错了。   在他喊完后一切仿佛按下了短暂的静止键,只是紧接着嘴唇便传来柔软潮湿的触感,傅景焕的动作带着野性的凶狠,像是要把他吞下去吃了,池藻费了吃奶的劲才把身上的人推开:“好,好了!”   他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傅景焕的目光却仍然停留在他的脸上,嗓音喑哑:“多少钱?”   大脑因为缺氧短暂地宕机片刻后再次重启,池藻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之前的那句话。   本来是想用收费制吓退傅景焕的,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问起价了!   池藻脑子一片混乱,飞快地举起左手:“五百!”又觉得有些赔本,咬咬牙举起了另一只手:“不,一千!”   一吻千金,就算是再有钱也得掂量掂量吧?   “一千是吧。”傅景焕磨了磨后槽牙,忽地露出了个池藻看不懂的微笑,又将他两只手腕钳住,再次拉进了距离,“先亲够六十秒再说。”   【📢作者有话说】   藻:亲我要收钱!   傅:收钱就能亲,还有这种好事! 第37章 很好哄的池藻   “那个……”池藻亦步亦趋地跟在傅景焕身后,手指揪着衣角,终于沉不住气开了口,“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傅景焕按下电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一想到刚才出的糗,池藻只觉得头顶都要冒烟:傅董财大气粗下了订单,要求倒也不多,只是让他搂紧张嘴,池藻恪尽职守地做了,正进行得难舍难分之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旖旎潮湿的氛围登时散得一干二净,傅景焕放开了握住他后颈的手,又用大拇指抹去他唇上的水泽,平静地将指尖递进湿漉漉的口齿下压,迫使池藻惊叫一声,涣散的神志迅速回归:“回家。”   好丢人……也不知道时间有没有达到60秒,就这交易质量,1000块显然定价太高,傅景焕不会让他倒赔钱吧?   要不然还是进行售后服务挽救下这笔岌岌可危的交易吧!   想到这里,门一开,池藻便如离弦之箭冲了进去,朝傅景焕伸手。   傅景焕被他猪突猛进的势头险些撞个趔趄,见他殷勤的动作,目光先是在他掌心停留片刻,又移到了他的脸上,随即不咸不淡地问:“这么着急?”   对啊,快把外套给我,我给你挂上,这服务态度够热情了吧?够让你忘了刚才的尴尬吧?池藻露出八颗牙齿的假笑,殷勤地去拽傅景焕的外套边。   “等收好衣服我就去做饭……”   “钱包在卧室床头柜第一格。”   池藻满脸疑惑,歪头问:“你说啥?”   傅景焕忽地笑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常常让池藻发怵,微笑的模样却有如坚冰消融,让池藻满眼惊艳地愣住,然后不由自主地和他一同笑起来:“嘿嘿……”   “你还会做饭?”傅景焕语气放松了不少,“以前……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池藻刚从傻笑中回神,正顺手将傅景焕和自己的外套往衣架上挂,闻言顿时大声证明自己:“以前不会做不证明现在不会啊,我会的口味可多了!”   傅景焕将他翻出来的领口按平,饶有兴致地问:“是吗,那你会什么?”   池藻和他前后脚走进厨房,点着手指如数家珍:“红烧牛肉、金汤肥牛、酸菜牛肉、农家小炒肉——当当!你看,全在这里了!”   傅景焕注视着整柜的泡面,默了几秒。   池藻觑着他的脸色,又补了一句:“要是你都不喜欢,那家里还有两袋同事给的线面,就是可能吃的时间会比较久。”   第一次煮线面是在某个饿极了的深夜,池藻想着这玩意轻飘飘的不顶饱,往汤锅里放了好几捆,结果就是越吃越多,他又不舍得浪费,愣是全给吃了,到最后撑得两眼发昏,只觉得胃里的线面都还在无限增殖,难受得一晚上没睡好。   傅景焕将柜门合上。   这是不满意的意思了?池藻绞尽脑汁试图找补:“要是……要是你想换个口味的话,冷冻柜有块前年的牛排,我可以用锅热给你吃。”   那是他参加附近超市开业抽奖活动的奖品,顶着一众大爷大妈的艳羡目光收下了这块据说价值不菲的原切和牛牛排,舍不得吃一直留到了现在。   傅景焕的脸色一沉:“前年的牛排?”   背对着他的池藻已经拉开了冰箱门,丝毫没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仍然一心想着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是啊,听说这可贵了,我一直舍不得吃呢,反正放冷冻柜也不会坏的对吧。”   左翻右翻,终于扒拉出一盒黑漆漆的肉块,包装的纸壳已经被水沤烂,看上去一片狼藉,池藻看了眼牛排,又看了眼傅景焕,心虚地把东西藏到了身后:“呃,那还是我自己吃吧……”   傅景焕上前毫不留情地将他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接着扔进了垃圾桶。   “哎——”池藻伸手去拦,却被傅景焕眼神逼退,只得在原地心有不甘地抱怨,“明明没坏嘛。”   “你平时都吃什么?”傅景焕的语气难得有些严厉,“除了这些,没别的了?”   池藻歪头陷入回忆:每个月大部分工资用于还债,剩下的钱还需一分为二,一半用来拾掇自己,另一半用于日常生活开销,伙食费在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里,反正吃得再差也不会有人注意,自然被压榨到不能再低。   平日里除了在公司蹭蹭下午茶,他向来贯彻“只求吃饱不求吃好”的原则,一三五方便面,二四六清水挂面,周天是个例外,因为周六晚上去超市买了打折的速食,辛苦一周下来总得给胃一点油水才不至于造反。   至于他以前爱吃的水果,现在作为“非必需品”,池藻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买了。上次他在超市逛到了九点,兴冲冲地去果蔬柜台拿打折精品水果,没想到档口早被大叔大婶占领,一盒也没抢到的经历过于惨痛,池藻从此便对心爱的它们封情锁爱了。   池藻的沉默成了无声的回答,傅景焕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起伏不定的情绪:“以后不准吃垃圾食品。”   “方便面不是垃圾食品。”池藻义正词严地反驳他,满脸的自信,“专家辟谣了,方便面是有营养的。”   “那你的营养不良是怎么来的?”傅景焕眯着眼,似乎是被他可恶的顶嘴惹怒了,“全部扔了,不许吃。”   眼看池藻还有些不服,傅景焕又接着发力:“再被我发现你吃这个,吃一包多扣你一百。”   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个放高利贷的?公平在哪里?正义在哪里?道德底线又在哪里?   池藻气得用手隔空点他:“你这是坐地起价!”   “刚刚不知道是谁说的,亲一口一千。”傅景焕勾起嘴角,“这句话还给你。”   回旋镖镖镖必达,池藻快要被他的话怄死了,偏偏嘴笨吵不过,于是气冲冲地出了厨房,窝进沙发生闷气。   厨房似乎传来潺潺水声,也不知道傅景焕在捣鼓什么,池藻探出身子想偷看,却又觉得这样很丢脸,索性掏出手机分散注意力。   刷了一通软件,最后点进微博才发现澄星的消息他还没回。   自从澄星和他聊了一段时间,又毫不见外地对他袒露病情后,池藻便对这位博主放下了戒心,在粉丝滤镜的加持下更是多了几分亲近。   见偶像问自己恢复得怎么样,池藻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很快就和盘托出:【治疗对我没什么用,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唉,可他就是要硬拉着我去。】   池藻对医院的抗拒简直深入骨髓,一想到医院就浑身不舒服。   傅景焕什么时候能放弃治愈他就好了。   他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新消息提示音响起,澄星很快地回复了:【他是谁?】   本就因饥肠辘辘转不动的脑子在面对这个问题时陷入停滞,那行字在眼前幻化出无限重影。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寺庙偶遇的crush?   同学录上有合影的老同学?   疑似被自己玩弄后抛弃的前男友?   财大气粗全款买下房子的房东?   莫名其妙突破界限的室友?   新鲜出炉的债主?   无数场景碎片在面前闪回,池藻蜷缩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艰难敲下五个字:【是个讨厌鬼】   咚,不远处餐桌和瓷碗碰撞的声响让池藻忍不住抬头一探究竟。   “讨厌鬼”正搅着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飘来的米香让池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过于炽热,傅景焕明明背对着他,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似的:“过来吃饭。”   再不吃就真要饿死了,可刚刚才和这家伙斗气,现在去吃不是显得很没面子吗?两相权衡下,池藻犹豫了0.01秒,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来了!”   等他凑近才发现,傅景焕和上次一样煮了一锅粥。   现在饿得不行,别管什么粥了,就算是线面池藻也能炫两碗,他兴致勃勃地举起勺子,正要舀一勺塞进嘴里,余光瞥见傅景焕的神情,迟疑地停下了动作。   “你怎么不吃?”   傅景焕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你吃就行。”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看就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池藻猛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傅景焕面前,将勺子递给他:“你先吃!”   傅景焕却别开了脸:“还是你吃吧。”   他古怪的行为更是坐实了池藻的猜想:傅景焕定是趁他不备,往粥里加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用强不太现实,池藻咬着牙,憋出深情款款的语气:“你这么辛苦做的饭,当然要先给你吃呀~”   快张嘴,试毒!你想谋害朕吗?   生怕傅景焕推开,池藻再进一步,舀了一勺粥抵到了傅景焕颜色浅淡的唇边,语气极其肉麻:“求你了,吃一口吧,你不吃的话,我也吃不下啊。”   举着勺子太久,手都开始发抖,池藻在心中暗骂傅景焕就会使阴招,还专趁他没吃饭的时候干坏事,等他哪天吃饱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正当他想着有的没的,手腕忽然被人扶住了,傅景焕就着他的手,纡尊降贵地喝完了那一口加了料的粥。   池藻瞪大眼睛盯着他,不肯放过一丝变化:嗯,没有瞳孔扩大,没有狂飙鼻血,没有口吐白沫……   看来暂时安全!   池藻心一松,快步回到座位,开始放心地大口享用白粥。   傅景焕撑着下巴看着他,像在观看什么有意思的节目,池藻根本没空理他,没几分钟就把粥都喝完了。   吃饱了身上有了力气,但刚放下碗就殴打厨子这事也不太地道,池藻决定先将反抗暴政的计划往后推推。   就先放你一马好了。   【📢作者有话说】   藻:不好,这个人有很多坏主意,说不定他要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最后再@%&#不行了好饿再不填饱肚子就要饿死了管他的我吃吃吃吃   傅:(不语)(观察)(看老婆吃得好香被可爱到了)(心软软) 第38章 天价芒果   进入公司前,一想到大胖和阿菜,池藻就有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尴尬感。对此澄星给他的建议是【如果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情,诚心道歉和适量礼物可以起到不错的效果哦】。   看看,多么有用的建议啊,池藻掂了掂手里的网红蛋糕,见大胖和阿菜只是哼了一声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没有要朝他发火的意思,长松一口气。   相比就会笑话他的罪魁祸首傅景焕,还是澄星更靠谱。   一想到傅景焕就生气,此人仗着是池藻的最大债主,极其嚣张,昨晚见到池藻躺在沙发上发呆都要横插一脚,放着其他沙发不坐,愣是瓜分了半壁江山,池藻敢怒不敢言,窝窝囊囊地盖着毯子缩成一团。   【太讨厌了。】反正已经和澄星交了底,池藻便放开了吐槽的心:【我还欠了他好多好多钱,感觉一辈子也还不完。】   【但是吧……】池藻摸了摸肚子,傅景焕带他去医院,又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实在无法把他归类到穷凶极恶的坏人上去,【他有时候人还蛮好的。】   澄星很真诚地回复了他:【小藻,虽然这样说可能会让你觉得不愉快,但我还想提醒你一句,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要小心一点呢。】   有道理,傅景焕对他每分好都会收利息,他需要担心的就是以后能不能还得起。   池藻心里有些闷闷地发堵,思绪忍不住乱飘,想着想着,脑袋就开始有些犯晕。电视正放着晚间新闻,在女主持舒缓的语调里,池藻的眼皮逐渐沉重,熄了屏的手机从掌心滑落的瞬间,沙发上的另一个人稳稳地接住了。   “在和谁聊天呢,都不看我一眼?”修长的手指缓慢拨开他的发丝,在那紧闭的眼皮一滑而过,傅景焕的声音轻得像情人的呢喃,“不担心我会生气吗?”   虽然有些吃味,但比起熄灭的电子屏幕,眼前乖乖睡着的池藻吸引力显然更大。   指尖在略显红肿的嘴唇流连,或许是觉得很痒,池藻伸手挠了挠划过的地方,又不知所云地哼唧了两声。   比在医院哼得可爱多了,这人虽然把过往无情地忘得干干净净,对待一些事情的反应却还如出一辙。   就比如做坏事时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傅景焕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暗潮翻涌:“你的直觉是对的,我的确放了点药粉,不过,那只是能让你睡得更好的东西罢了。”   唇边的笑意渐渐深了:“毕竟……你只有睡着了才会乖一些。”   叮——   突然弹出的新消息提示音让池藻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公司群老板亲自发的:【致所有小伙伴:马上就是公司成立五周年了,以下是行政同事给大家安排的度假地点参考,按群里大家的投票决定今年周年庆的旅游地点!】   消息刚一出现,办公室就爆发了阵阵欢呼,池藻的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椰香阵阵的海滩、空气清新的山谷以及最近在社交平台上特别火的古镇,这三个景点都各有优势,一时还真是难以抉择。   阿菜已经拉着大胖凑了过来:“池池,你想去哪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我都没去过。”池藻随意点开了张群里发的风景图,被那股纯净的蔚蓝震撼了一下,“我都可以。”   “我想去海边诶,刚好最近买了新的泳衣!”阿菜开心地拍掌,“去年学的蝶泳也能派上用场了!”   大胖则对池藻点开的下一张美食图更有兴趣:“这么多海鲜,我要吃个够!”   池藻点点头:“好吧,那我也选海滩。”   刚将消息发出去,池藻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要和傅景焕说一声吗?   毕竟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打声招呼就自顾自地跑了,傅景焕不会觉得自己是畏债潜逃吧?   所以晚上回家时他面对傅景焕就有些犹豫。   不说?傅景焕是债主,把他惹生气了没好果子吃。   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那种要和家里妻子外出报备的社畜丈夫啊!   趁傅景焕去了阳台的功夫,池藻焦急地在房间踱步:“怎么说怎么说……”   怀表被他牢牢攥在手心,规律转动的指针和他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澄星是怎么建议他的来着?好像说的是【讨厌的人忽视他就好】,对他报备的行为并不赞同。   可是……   池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忽地昏头昏脑地撞上一堵人墙,瞬间捂住鼻子叫出声:“嗷,好痛!”   “你在干什么?”傅景焕慢条斯理地将手里衬衣叠好,“回家就看见你魂不守舍的,都说了让你吃就好了。”   提起这事池藻就尴尬。   今天池藻下班比较早,刚走出电梯就被一大包堆在门口的购物袋惊掉下巴,仔细核对了一遍人名地址才发现并没有送错——是傅景焕订了一大堆新鲜的蔬果。   为什么买这么多呢?池藻虽有疑惑,却还是尽心尽力地给债主搬进了屋。   搬东西将他本就被工作榨干的精力耗得一干二净,腹中空空正打算去煮包泡面,忽然想起存货全被傅景焕勒令扔掉,他想尽办法往衣柜里偷偷藏了几包,今天早上一看也不见了。   傅景焕做事一点活路也不给他留,真讨厌!   好了,现在家里的吃的除了眼前这些包装精美的食物,属于他的平民食材一个也没了。   他吃傅景焕一个芒果不过分吧!   刚把玻璃纸撕开,扑鼻的香气就勾得池藻馋虫大动,他迫不及待地切开尝了一口,被那甜美的味道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好好吃啊……味道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好,这是在哪里买的?以后晚上打折的时候去看看吧。   池藻翻开购物小票,在一堆中英双语中终于找到了芒果的价格。   啪嗒——手里的果叉没拿稳掉进了盘子里。   “650元?一个?!”池藻失声惊呼,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这是金子做的吧?”   之后他上网搜了才发现的确有这个品种,价格高得惊人咋舌,池藻看着盘子里的果皮,沉默。   于是等傅景焕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样一幕——餐厅灯光大盛,所有蔬菜水果都齐齐堆在餐桌上,隆重得像是要办什么展览,而池藻则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腾地站了起来,满脸都写着不安。   傅景焕将目光凝在低头的池藻身上:“怎么了?”   池藻搓着指腹,眉毛快要打结,傅景焕走近了才听见他在小声地说对不起。   傅景焕把池藻快要挨到锁骨的下巴端起来,审视着他的表情:“什么对不起?”   池藻闭了闭眼:“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到底在说什么?”傅景焕指尖用力,“看着我的眼睛。”   池藻迫于无奈睁开了眼,和傅景焕对视两秒。   见他一副做错了事忐忑难安的样子,傅景焕的神色逐渐凝重:“你到底……”   “对不起嘛!”池藻终于憋不住了,“我……我偷吃了你买的那个很贵的芒果!等发工资了就还给你!”   傅景焕松了手,和他对视了片刻,平静地说:“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   或许是看出池藻对这个回复不满意,傅景焕又问了一句:“好吃吗?”   平心而论,除去高昂的价格,这个芒果入口就像果冻,一点丝络都没有,又香又甜,的确非常好吃。   池藻诚实地点头。   “知道了。”傅景焕瞥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没关系。”   650的芒果诶,被吃了也没关系吗?池藻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当事人也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转身朝浴室走去。   所以,他大概,不需要赔钱了吧?   只不过这件事刚告一段落,即将出门旅游的事情又悬上心头,池藻还在纠结着要怎么告诉傅景焕,那人却已经抽出了一个行李箱,很自然地对他说:“我最近要出差。”   池藻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别这么看着我。”傅景焕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买的东西解决了,不够再点,还有……”   傅景焕的声音低了下来:“不准偷偷跑掉。”   池藻的注意力却全被他的第一句吸引了:简直天降及时雨啊,如果傅景焕出差,他也出去团建,那这时间刚好错开,简直安排得天衣无缝。   “那你要去多久?”池藻急于探听情报,顺手将衣服递给他,“明天就得走吗?是飞机还是高铁?是很重要的工作吗?中间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傅景焕的心情像是好了不少:“大概半个月,我会尽快。”   团建后天出发,估计持续一周,刚好在傅景焕的出差时间范围内。   那就不用报备了,开心! 第39章 债主不怀好意   第二天,从美梦里被强行搞醒的池藻心情很坏。   傅景焕从昨晚自己主动搭把手帮他收拾行李开始就有些怪怪的,破天荒地和他交换了社交平台的联系方式不说,睡觉也不安分,池藻屡次试着推开都无果,最终以一个纠缠难分的姿势艰难地睡了。   本以为等人走了就好了,谁知道傅景焕一大早就发神经,细碎缠绵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上,池藻迷迷糊糊地想躲,然而被禁锢在枕头和手臂中间无法脱身,被亲烦了忍无可忍地竖起一个中指无声抗议,却好像又被当成了亲吻的报价,傅景焕大方地撑开他的拳头十指相扣,低低说了句:“亲五千的。”   这家伙怎么还记得“一千块一个吻”的事情呐!   像是要把人吞进肚的狂热又肉麻的亲法硬生生把池藻亲醒了,烦得他眼里冒火给傅景焕结结实实锤了一下,然后就爬起来抱着枕头生气。   傅景焕毫不在意,甚至见他醒了开始大大方方蹬鼻子上脸:“睡衣脱了。”   池藻的神色由怒转惊,眼睛都瞪大了,一整个不可置信:“你想干什么——”   这人要出差没错吧?衬衫都穿好了没错吧?要赶飞机没错吧?现在衣冠楚楚地对他说这话合适吗?   傅景焕见他惊恐地揪着衣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这件衣服是谁的了?”   一语中的,池藻仍然没有放松抓着睡衣的力气,说话却结结巴巴了起来:“还不是你把我的睡衣都藏起来了,这件你都抢走了那,那我穿什么?”   可恶啊,最近几天太忙忘了买新的,这件的面料又实在柔软,弄得池藻每次换上就舒服得想打滚,傅景焕也从没提过让他还,他还以为傅景焕已经把这件睡衣送给他了,结果!这小肚鸡肠的男人临行前把自己弄醒就是为了这个!   “自己脱,还是让我动手?”傅景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本来就是我的,你不会又想赖账吧?”   什么“又”啊,说得好像自己是无赖一样。   池藻恶狠狠地飞了他一记眼刀,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纽扣,在甩向傅景焕的瞬间迅速钻进被子裹紧身体,只露出个脑袋:“小气鬼,还给你!”   傅景焕看着他包得像个粽子似的,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凶巴巴地瞪人,像极了生气的兔子,低头掩去笑意,将那件还带着体温的睡衣妥帖地放进箱子,慢悠悠地又来了一句:“药和饭按时吃,每天拍照报备,别以为我走了就管不了你。”   池藻一听,恶从胆边生:威胁,明晃晃的威胁!原来昨天那么好说话就是为了监视他有没有遵照医嘱吃药恢复记忆!   他顿时觉得才加上的好友不香了,怒气冲冲地拿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等到傅景焕终于出门,他才探出头,环视四周。   虽然刚刚气氛还剑拔弩张,但少了个人,房子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别想了!池藻晃了晃脑袋,光着身子跳下床,开始找衣服穿。   之前他的衣服放在次卧,但傅景焕上次生气去那里睡了一晚,从那以后次卧就像是被檀香腌入味了一样,池藻不太喜欢香气熏人的地方,加上傅景焕又有意无意地拦着他不让回去,他不得不把大部分衣服都搬了过来,重新塞进了原来主卧的衣柜。   他凌乱的衣服和傅景焕井然有序的衣物放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池藻从中刨了件大号的T恤,又套上牛仔裤,照了照镜子,觉得除了嘴唇有点像香肠,其他都很清爽。   哎,吃了芒果还是有点上火。   这么一想他突然意识到傅景焕买回来的那堆东西,他后天就要去旅游了,放在家里坏了怎么办?   一小时后,办公室。   “哇,居然是斯凯拉雷吗?池池你在哪买的?”阿菜拎着几个车厘子咔嚓拍了一张,“品相真好,和我新做的美甲好搭啊。”   池藻吃力地从袋子里陆续抱出一个蜜瓜和菠萝外加一纸盒草莓:“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把这些都吃掉吧。”   背着大包过安检的他差点被当成了水果贩子,身上那袋五彩缤纷的水果成了地铁上亮眼的一角,池藻都快数不清有多少人和他擦肩而过,又一脸愕然地回头了。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搬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分享,总比吃不完烂在家里好。   大胖作为资深美食品鉴家,对他带来的水果逐一品尝,赞不绝口,其他同事也纷纷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好漂亮的草莓啊,还是黑白双色的,是什么新品种吗?”   “菠萝切开是粉色的诶,这个昨天我和我对象逛超市看到了,好像五百一个,池池,你好有钱啊~”   就连老板都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拍拍他的肩:“可以啊小池,这个特供品种上次我在A市一家餐厅吃过惦记了好久,今天也算沾了你的光了,哎,大胖别吃了,给我留一块!”   因为这袋贵得离谱的东西被莫名当成了深藏不露的有钱人,池藻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想说点什么表示真正富裕的另有其人,忽然想起傅景焕临走时说的话。   那人让他一日三餐按时报备,趁着和大家一起分水果,拍张照片告诉他:我每个都吃了,没有浪费好了。   三分钟后,正在候机室处理文件的傅景焕拿起手机,扫过屏幕。   〔您的好友“多情哑巴”发来了一个视频〕   傅景焕的视线在网名处停留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打开了聊天框。   在昨晚池藻发来的“Hi”小熊探头打招呼表情包下面赫然是他新拍的视频,10秒左右,背景看上去是在办公室。   点进去就开始自动播放,一群人在前面围着桌子正在叽叽喳喳地吃着水果,拍摄者却没有出镜,拿了个指读棒点了点那边。   镜头下移,又用塑料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梆梆梆的清脆声响,画面里一块菠萝被咬了半口放在盘子中央。   没说话,但镜头语言说明了一切:我吃了,还分给了同事,快夸我!   傅景焕的表情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和。   【做得不错。】   傅景焕将一个链接转发过去:【吃完了继续点你爱吃的,但是不许吃垃圾食品。】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继续发,不准停,下飞机我要检查。】   屏幕那头“多情哑巴”沉默了五分钟,给他扔了个微笑+磨刀表情。   傅景焕盯了一会儿,似乎透过这圆滚滚的像素小人看见了池藻的脸。   在笑,应该很开心。   真想快点结束出差啊。   飞机在4小时后降落,重新恢复信号的那一刻,傅景焕略过工作消息的弹窗,径直点进了某人的聊天框。   空空如也。   傅景焕不悦地皱起眉,将问号刚发出去,对面像终于通了电,照片一股脑地开始轰炸,突突突像机关枪似的,持续了好几秒才停。   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大概是因为相片数量多的缘故,加载了好一阵才发来。   看来还是很自觉的,傅景焕嘴角微微上扬,点开第一张,是拍得极近的莴笋片,水珠晶莹剔透,衬得菜叶青翠欲滴,简直是能拿到菜市场当宣传图的水准。   接下来是土豆片、胡萝卜片、宽粉、豆芽、生菜……每一个都给足了特写。   要他吃饭拍照报备,这家伙就赌气似的把所有食材全都发过来,嚣张的态度仿佛在说:我就这么干了,嫌烦就快让我停手不发了啊!   傅景焕却看得很认真并留言道:【怎么不吃肉?吃药了么?】   那边发了串省略号。   回复得很快,就像他们一直都没有分开。傅景焕莫名地感觉心情很好,甚至有闲心对着来接他的唐殊笑了笑:“下午好。”   出口等他的唐殊刚迈出步子便一个左脚拌右脚摔在地上,爬起来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是,哥,你是不是脸上哪根神经出问题了?!”   闻言傅景焕迅速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唐殊,你什么时候能稳重点?”   被训了的唐殊有些委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殷勤把他的行李箱接过:“哥,我这还不是……被你吓到了。”   傅景焕没空理他,手机适时传来震动,那人又发了东西来。   这次只有一张图,却是罕见的自拍。   画面里池藻懒洋洋地歪在办公椅上,挑衅地朝镜头吐出舌尖——那上面放了五颗形状各异药片,甚至还夹了一颗鱼油,药是俞医生开的,鱼油是傅景焕另外买的,池藻的意思是他全都吃了,然后——他还用空出来的左手手指两两分开挡在右眼前,做了个很俏皮的鬼脸动作。   傅景焕盯着看了很久,随后按下保存。   “这这这……这不是那小子吗?”好奇凑近的唐殊语调忽然突兀地上扬,“哥,他吃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是要干嘛?”   傅景焕发了个大拇指,接着将手机熄屏,扫了唐殊一眼:“他身体不好,需要补补,下次碰到他让着他一些。”   唐殊大叫:“这家伙还需要我让啊,你是不知道当初在运奇的时候他跟个辣椒似的就知道呛我!”   “安静点。”傅景焕不动声色地远离噪音源,“这次的峰会主题你看过没有?Linda上午发的文件,等会儿说说你的想法。”   像被老师临时抽查作业,唐殊的脸瞬间耷拉得像条苦瓜:“哥,别刚下飞机就考我呗,谈工作多扫兴啊,我还专门准备了当地特色给你接风洗尘呢~”   随着车辆驶上道路,暖洋洋的海风迎面吹来,道路两侧的葱郁椰林充满了浓浓的热带风情,唐殊惬意地眯着眼,握着方向盘继续推销:“你看这海岛的风景多美呀,我们一会儿去吃海鲜吧。”   风将傅景焕的话迅速吹散,但唐殊还是听见了,惨叫一声:“不要啊,哥!” 第40章 再遇未婚夫   “池池,在这里,快来集合啦!”   被大胖深情呼唤时池藻正忙着回消息,听见声音后哎了一声,急匆匆跑过去。   早上为了及时赶到机场啥也没吃,为了应付傅景焕随便在网上搜了张图发过去,没想到一下就被看穿:【骗人。】   这家伙真不好糊弄,池藻左顾右盼,终于眼尖地看见阿菜捏着的面包袋,顿时像看见救星似的窜了过去:“阿菜,菜菜,女王陛下,快分我一个!”   阿菜一边从纸袋里掏出吐司,一边奇怪道:“池池,怎么觉得最近你特别喜欢拍和食物的合照呢?”   “嘿嘿,阿菜我也要!”大胖凑过来伸手,如愿地接到一片,“池池是被我对食物的热爱感染了吧?生命不息,干饭不止!”   “哎,还不是有个烦人精,不给他拍就威胁我……”池藻叼着吐司含含糊糊地抱怨,飞快地将刚才那张照片发过去。   一扭头就看见阿菜和大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阿菜的嘴角甚至浮现出不详的邪笑:“啧啧啧,我说呢~”   直觉告诉池藻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话,他连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啊~”大胖唱双簧似的接过阿菜的话,要是手上勾条丝帕估计都要甩到池藻的脸上,“池池,上次的事勉强原谅你了,没想到你对象管你管得这么严呐。”   什么对象,还债对象吧。   “听声音感觉就是个帅哥。”阿菜迫不及待地和大胖分享情报,“漫展那天晚上我打池池的电话最后就是他接的,哇塞,那音色,好性感!”   大胖也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附和起阿菜的话来:“哦!那应该是同一个人!我还见过他呢,上次池池喝醉了,就是个又高又帅的男的过来把他给薅走了,还瞪了我一眼,害我做一宿噩梦!”   每个他们关于傅景焕的印象背后都是池藻的惨痛回忆,听得他面容扭曲,都快给这八卦二人组拜上了:“求求二位收了神通给我留点面子吧……”   阿菜和大胖对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   大胖说:“池池,其实看到有人这么关心你,我们也挺高兴的。还记得你刚进公司那会儿跟个竹竿似的,每天就是低头画图做设计,我们都觉得你是不是比较高冷的类型,和你打招呼都小心翼翼,但是后来熟了才发现你不是那种人,平时里接做不完的烂摊子不说,有功劳也大大方方一起分,你啊,在事业上已经很棒了,要是家庭圆满就更好了。”   大胖平日里是个笑呵呵的乐天派,万事不上心的那种,为了他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池藻在感动之余也有些心酸:要是真让大胖和阿菜知道傅景焕监视他只是为了讨债+追回自己原来的记忆,并不是出于他们想的所谓真爱,他们一定会觉得失望吧。   就像澄星对他说的那样:【小藻,关系破裂后,你真的相信那个人还会毫无嫌隙地对你好吗?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他垂下眼,苦笑着摇摇头,随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点别的吧,阿菜是不是做了攻略来着?”   上了飞机一会儿池藻就开始做梦,一会儿梦见赶DDL赶得差点走火入魔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客户看完后说更喜欢第一版,气得他吐血三升;一会儿又梦见傅景焕面无表情地手持电极片,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去找我的笔记本了?凡事不是你忘了就等于结束,欠我的你一辈子也还不清。”听得他狂冒冷汗。   被摇醒时他还沉浸在被责问的紧张里,慢吞吞地摇头:“我没找到……”   “这孩子说啥呢?”大胖疑惑地挠头,“没找到源文件吗?”   被大胖的声音一吵,池藻终于清醒了,睁开眼一看窗外阳光灿烂,和梦里的冰冷截然不同,长吁一口气。   太好了,不用赶DDL了!傅景焕也没发现他乱翻东西!   终于可以舒服度假了!   怀着美好的憧憬下了飞机,清新的海风吹得人心情舒畅,池藻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公司这次的周年庆旅行安排得相当宽松,大家只拉着横幅拍了张照便四散开去自由活动了。前几天过得相当惬意,今天池藻又跟着阿菜的队伍去了当地的一条网红老街,年轻女孩们叽叽喳喳地端着自拍杆拍照说要发微博,池藻好脾气地跟在后面为她们提着大包小包,配合地在合照里露个笑脸。   阿菜结束了漫长的排队,终于心满意足地买到了小吃店的特色冰淇淋,跑到池藻身边分给他一支:“辛苦啦池池,每次出来玩都麻烦你帮我们提东西。”   “没关系啊。”冰冰甜甜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消解了不少热意,池藻将东西还给她们,“还得是你们当导游才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地方。”   眼前白墙红瓦的古韵建筑并没有沾染太多的商业气息,大部分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原汁原味,和内陆的建筑风格很不一样,临近日落,远处灰蓝的海面和明艳的橙红天空连成一片,抬眼望去,美不胜收。   “那边还有一个情人桥,传说会保佑走过的情侣们白头偕老。”阿菜指向远处,“哇,全是人头,去的人可真多啊。”   池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也被那乌泱泱的人流震惊了:“桥真的不会塌吗?”   阿菜摆摆手:“反正我不去,等会儿再和倩倩她们去那个网上超有名的钟楼看看好了,池池你还跟我们一起吗?”   暮色四合,池藻今天步数快甩了平时的十倍不止,听她这么说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先回酒店休息了。”   在街口告别,池藻按照导航路线慢吞吞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有些耳熟,是谁?   池藻左右看了看,只见路人行色匆匆,并没有熟悉的面孔。   听错了吧,他不以为意地低头,接着按照路线走。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池藻回头,就看见了一张绝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脸——竟然是倒霉催的前未婚夫钱帧!   他的愕然表现得过于明显,半天都没能回神,惹得钱帧有些不愉地又叫了他一声:“池藻!”   “你怎么在这?”反应过来后,池藻迅速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马不停蹄地往酒店走。   钱帧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单刀直入地问:“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没能联系得到你,你真以为退婚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吗?”   就知道那天匆忙地把他赶出去后这桩事不会就这么容易完了,池藻语气有些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小池,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你一开始也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就突然因为一点小事就要闹到退婚这个地步呢?”钱帧说话慢条斯理,语气也温和,一番话下来叫池藻有气都发不出来。   就像钱帧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试婚服时的那个小插曲,说不定他现在就真的成为眼前这人的伴侣了。   池藻默了默,他不得不承认退婚的事情确实草率了一些,但结婚的这个决定也没慎重到哪去,只是为了摆脱寂寞枯燥的生活就一时冲动决定和人共度余生,事情过后池藻觉得自己简直傻到家了。   “钱帧,我们没什么感情基础,结婚也只是因为长辈介绍,长远来说并不适合在一起。”池藻叹了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而且你其实也没多喜欢我吧,你还是对你的前任念念不忘不是吗?”   钱帧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很从容地回答:“小池,这种事很正常,况且我也并没有实质性的出轨,你要学会理解,长辈们都知道我们即将结婚的事了,你这样做,不是把局面闹得很难堪吗?”   难堪也是你难堪,和我没关系,池藻没什么良心地想,反正我孑然一身,又没什么人能管得着我。   钱帧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两秒,忽然说:“你这么做,想好了怎么和你哥哥解释吗?”   池藻的脚步猛地停了。 第41章 池藻的哥哥   “你还不知道吧?”钱帧觑着他的表情,“这次你哥哥因为你的事情都回国了,说要搞明白你为什么突然退婚的理由,不能让你这么胡闹下去。”   那个多年前就把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人回国了?   池藻眼前的景象像是盖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下意识地喃喃道:“你说,我哥回来了……”   十岁那年的夏天,池藻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那时他刚从别人家里疯玩回来,满头满身的泥点子,脏兮兮像个流浪汉,推门进屋时人还没看见,倒是迎面飘来一股苦涩的气味。和妈妈喝的中药不一样,这股味道要更刺鼻,非要形容的话很像肖柯择奶奶大扫除时会用的消毒水。   池藻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意外地发现今天妈妈居然没有躺着,而是罕见地下了床,正拉着一个少年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沉默的少年像是从牛奶里捞出来似的,一身的雪白和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他原本低垂的眉眼在听见门口的动静后缓缓转来,正巧落在池藻的身上。   妈妈显然也看见了池藻,发出小小的惊呼:“又上哪去了?!”   她难得有些凶巴巴地拽着池藻的胳膊拖到一边,枯瘦的手指勉强梳顺儿子鸡窝似的头发:“怎么老往外跑,你这个坏孩子……”   少年安静地侧头看着他,池藻发现他嘴角原本平齐的弧线微微上翘了些。   妈妈又给他正反面都拍了拍灰,才把他推到少年面前,有些忐忑地开口:“他是小藻,是你的……”   “我知道。”少年终于开了口,声音低而缓,从窗口倾泻进来的光线像一道分界线打亮了他眉目如画的半边脸,另外半边则隐在暗处,他注视着池藻,明亮的笑意渐渐深了,“小藻,我是池瑜,你的哥哥。”   池藻这才知道,原来他有个体弱多病的哥哥,多年来为了治病长期住在首都,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哥哥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妈妈很不舍地靠在门边目送他,似乎比送爸爸离开时还要伤心。   池藻依偎在妈妈的怀中,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坐进一辆亮晶晶的轿车,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小藻,下次要乖一点别惹哥哥生气知道吗?”妈妈吃力地扶着墙挪到沙发,伸手将池藻拉过来,“哥哥是你在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   虽然在外面野惯了,但回到家池藻还是乖巧不少,听妈妈这么说,他仰着头问:“那哥哥什么时候再来?”   女人凹陷的面颊勉强露出些许笑意:“可能……要等他想再见我们的时候吧。”   凭空多了个好看哥哥,小屁孩池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只不过他讲的话都被当成吹牛,巷子里的孩子指着他膝盖的破洞大笑:“还王子一样的哥哥呢,如果你哥哥是王子,你怎么会穿得和乞丐一样?”   “池藻是撒谎精!池藻是撒谎精!”   池藻捏着衣角,在孩子们的起哄声中面红耳赤地回家了。   他问妈妈哥哥要多久才会来,妈妈不回答,只是摸着他的头发,一遍遍叮嘱他见到哥哥要乖,要最听哥哥的话。   在这期间爸爸回来了一次,那天池藻被男女激烈的争辩吵醒,他惊惶地跳下床,光着脚去敲卧室的门,里面安静了一瞬,妈妈压着哭腔让他回去睡觉。   出于莫名的直觉,池藻觉得他们的争吵是和哥哥有关,他把耳朵贴近门缝,果不其然听见了哥哥的名字。   “我见到池瑜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答应过我生下他就带我回去的!”   随后便是含混不清的哭诉和抽泣,池藻扣着门上的油漆,怔怔地想,哥哥可能不会再来了。   但没过多久,他再次奇迹般地见到了池瑜。只不过,短暂的幸福过后,他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死别。   妈妈去世了。   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的女人,悄无声息地伏在钢琴前闭上了眼,指尖无力地落在琴键上,像是要演奏最后一曲挽歌。   “别哭……妈妈把你留给我了。”池瑜蹲下身,微笑着擦去他的眼泪,“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池瑜几乎完全取代了那位名义上父亲的监护人身份,虽做不到日日相见,却隔三差五都会出现在池藻面前。   甚至……在成年之际发生那么惨烈的意外过后,也是池瑜悉心陪伴在他身边,细致而妥帖地打点着一切。   所以对于他的不告而别,池藻近乎崩溃。   现在钱帧告诉他,池瑜回来了?   “你在开玩笑吧?”池藻在短暂的失神后迅速迈开了步子,“这个笑话不好笑。”   钱帧说:“你不信?他现在就在酒店等你!”   池藻再次愣在了原地。   “我都说了,解除婚约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钱帧抬手伸向他的肩膀,“我的话你不听,你哥的话,你总要听吧?”   接下来的一段路,池藻好似在梦游。   他一会儿想着:池瑜真的回来了,为什么不先联系我?   一会儿又想:见到他的话,我要怎么办?要骂他吗?房子已经卖了,没有家了,他要住哪里呢?   钱帧落后几步,低头用手机敲了一行文字发出,接着不动声色地把池藻往他的方向拉近了一些:“来,你跟着我,我带你去见他。”   池藻游魂似的跟着他走到酒店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点开对话框,跃入眼帘的是一句简短的话:【晚餐还未报备。】   池藻盯着这几个字,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傅债主这是督促他赶紧拍照的意思。   来度假的这几天都按时做了,今天稍微晚了一个小时,消息就追来了,看得真紧。   从恍惚的情绪脱离,池藻摸了摸肚子,环顾四周,忽地指向开在酒店门口的一家小吃店:“先吃点东西吧。”   钱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语速有些快:“这时候吃什么东西?小池,你还是先跟我回酒店……”   “我饿了。”池藻无视他企图拦住自己的手臂,“再说,让他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正好也给他点时间整理复杂的心情,免得一见面就情绪失控。   钱帧不得不在他对面拉了椅子坐下,不时看向手机:“要不打包回去?在这吃不知道要多久。”   池藻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我哥讨厌在房间里吃东西,味道很难散掉,你不知道吗?”   钱帧的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我这不是担心浪费时间么……”   “那我也要吃饭。”池藻将端上来的餐点随意拍了一张发过去,“不然一会儿就有人要电话轰炸我了。”   哪知他才随意扒拉了两口,手机竟很快弹出了傅景焕的消息:【你也在H市?】   看清了这行字后池藻被呛得死去活来。   不是,傅景焕怎么知道他在这的?!   他连忙发了个逃跑的小熊表情包掩饰心虚:【啊哈哈哈过来玩玩】   那边很久没回复,池藻又往嘴里塞了几口,认真地把发过去的图从上看到下,终于察觉出了端倪——端上来的盘子赫然印着一行H市某某酒店特色餐厅的小字!   瞒了这么久,居然输在这个小细节上,池藻都要忍不住哀叹了。   就在这时,他握着勺子的手被钱帧按住了。   “快走吧。”前未婚夫眉头皱得极紧,有些不耐烦,“小池,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吃,还不想想正事吗?”   池藻不爽地挣脱他的手,动作飞快地把剩下的吃完了:“知道了!”   他们并肩快步走出餐厅,钱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扣住他的肩,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池瑜,池藻心烦意乱,躲了几次没躲开索性不管了,只是低头默默走着。   面前屏幕的层数不断跳跃终于停下,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拉开,就在这时,有道语气不可置信的男声在耳边炸开:“池藻,怎么是你?”   池藻反应慢半拍,缓缓抬头时,见到的正是从没想过的人。   是傅景焕,以及,他身边那个目瞪口呆的唐殊。 第42章 不可控的方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池藻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来给我们惊喜的吗?诶,你旁边这个人是你朋友吗?”唐殊走出轿厢,走到他旁边兴致勃勃地发问,忽地转向钱帧,“不是,你谁啊,怎么还瞪我?”   钱帧握住肩头的手紧得池藻发痛,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电梯里带:“池藻,还是快点去房间——”   从旁边忽然插入的一只手强硬地分开了他们。   “池藻,给我一个解释。”傅景焕的眸色冷沉,像是酝酿了一场巨大的风暴,“你为什么,会和他出现在酒店里?”   “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钱帧打断,钱帧显然是认出来傅景焕就是那个在池藻家的男人,语气咄咄逼人:“池藻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开房做什么都轮不到你管吧?”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现场表面的平静。   唐殊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池藻脱口而出:“钱帧你能不能闭嘴!!”   “我闭嘴?池藻!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钱帧全然掀开了温文尔雅的面具,表情竟有些扭曲,“今天不跟我走是吧?好,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迈进了电梯,怒气冲冲地按下楼层。   “等等!”池藻猛然想起房间里还没见到的池鱼,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钱帧你站住!”   有人掐住了他的手腕,回头,傅景焕的脸阴沉得简直能滴水:“不许去!”   不行,不行!他有太多的不甘心要问问那个人,这是这么多年来池瑜的第一次露面,如果错过,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眼前的电梯门逐渐闭合,电光火石的刹那,池藻猝然朝那缝隙递出手臂,硬生生逼着电梯门再次开启。   尽管只是被短暂的夹了一下,但毕竟是坚硬的机械,池藻吃痛地缩回手,随即甩脱傅景焕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居然真的跟来了啊。”钱帧扫了不断揉着手臂的他一眼,“那男的看起来要气疯了,你们真的只是房东租客的关系?”   池藻没敢回头看傅景焕的表情,听钱帧这么说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别废话!池瑜呢?”   “池瑜……”钱帧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话锋一转,“你今天恐怕见不到他了。”   “什么?”池藻瞪大了眼,随即不顾胳膊的疼痛一把窜过去揪住了钱帧的衣领,“你不是说他在房间——”   到达了目标楼层,钱帧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朝外走去:“我不想惹麻烦,婚约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是走吧!”   钱帧是失心疯了吗?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池藻跟在他身后:“都到这里了快点带我去见他!”   “你真要去?”钱帧忽然停住了脚步,池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那语气似乎有些怪异,“那可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池藻见状眼前一亮,夺过后确认房号迫不及待地跑向走廊尽头。   钱帧缓缓地跟在后面,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号码一致,是这里没错了,池藻刷开房门,却在即将推门而入的瞬间心慌得厉害。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池瑜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会觉得吃惊吗?   还是……   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了,池藻猝不及防地跌入一片黑暗,没等他适应环境,不知道从哪里伸出几双手,疯了般把他往里拽!   “唔——”连溢出惊呼的嘴也被用力捂上,手腕更是被人快而狠地捆在一起,凶狠得像是要把他杀人灭口。   糟了,钱帧想要他的命!   意识到这点的池藻疯了似的向房门扑去,身后的几人也毫不客气地拖住他的胳膊,还有人在撕扯胶带,滋啦滋啦不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停在门口的钱帧不耐烦的声音:“刚刚和你们说过了吧,还需要我再重复吗?池藻和我是即将结婚的关系,我们开房怎么了?轮得到你们管吗?”   “不是,那也不能——”唐殊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哥,怎么办?”   是傅景焕他们,有希望了!   池藻在几个歹徒的手里疯狂挣扎,趁其中一人去绑他的腿的功夫,池藻猛地直起身,随即发狠地朝玄关处的木质柜门撞去!   砰——   很大的撞击声,另外几人连忙扯着池藻的头发拽回去,捂住池藻口鼻的力气越来越大,池藻只觉得眼冒金星,四肢逐渐失去力气,他重重栽倒在地,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不远处窄窄的一条门缝。   救救我,求求你……   门底缝隙的光影变动,似乎有人要推门而入。   但那道微弱的光线很快被阴影遮蔽——钱帧先人一步地堵在门前。   “只不过多叫了几个人一起来玩而已。”钱帧的嗓音格外尖利,“池藻就喜欢这样,我们以前也会这么搞,喂你要干什么——”   门被人毫不客气地踹开了。   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门口的高大身影顿了顿朝池藻走来,动作迅速地扯落了他手腕上的绳索。   与其同时门外的两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唐殊飞快按亮房间的灯,看清情况后爆发出一阵惊呼:“你们在做什么?我要报警!”   钱帧不顾形象地拦他:“说了是情趣!你们两个随便闯我的房间,警察要抓也是抓你们!”   房内几个男人彼此对视,跃跃欲试想要重新上前制住池藻,然而傅景焕抬眼扫过众人,竟奇迹般地令他们停住了脚步。   池藻捂着阵阵发沉的脑袋,左歪右斜地从地上爬起来。   开灯后房间里的布局一览无余,除了眼前这几个不认识的面相凶恶的男人和傅景焕他们,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的痕迹。   眼前的一切都多了层模糊的重影,池藻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什么人也没有。   唐殊和钱帧仍在大声争吵,池藻将他们的吵嚷抛在脑后,踉踉跄跄地往房间深处走。   那里还有一个浴室。   池藻试着推了几次,玻璃门都紧紧闭合着,像是有人在抵着门似的。   “出来啊,池瑜。”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声音念出了口,池藻扣紧冰凉的门把,使足了劲往里推,“别藏了……”   压上全身的力气去推门也毫无动静,池藻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咬了咬牙又强撑着站起来,再次拼命地往里推,然而门还是一丝松动的迹象也无。   像是终于看不下去,有人的手指放在了他之上,轻轻地一推——   玻璃门霍然洞开。   没有,没有任何人。   池藻茫然地扫过空空荡荡的浴缸和洗手台,又忽然想到什么,往门后探头看去,依旧一无所获。   “奇怪,不是说池瑜回来了吗?为什么……”   眼前的一切突然旋转扭曲成了他不认得的样子,同时头部深处传来一阵剧痛,池藻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就在他以为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及时伸了出来。   搂着他的手臂似是铜浇铁铸,傅景焕将他打横抱起,毫不顾忌周遭人愕然的眼光,大步向房间外走去。   唐殊以一己之力拦住了要追过来的钱帧,大着嗓门吼了几句“知道惹我们是什么下场吗?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突然爆发的恶霸气势居然还真镇住了那几人,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跟上傅景焕,有些担忧地看向他怀里脸色苍白如纸的池藻。   池藻头痛欲裂,却也知道现在自己这副在傅景焕怀里的样子很丢人,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手臂:“放我,放我下来……”   抱着他的人将他的左臂也严严实实地镇压了,转眼就到了地下车库,傅景焕侧头吩咐道:“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唐殊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迅速地钻进驾驶室,车咻地开出车库,压着限速往医院赶。   进了车里池藻就安静多了,刚刚的搏斗令他精疲力尽,他的脑袋搁在傅景焕的膝盖,眼睛闭得很紧,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怎样,为了验证,傅景焕的指尖拂过他白皙额头明显红肿凸出的一块,便看他吃痛地往后缩去,又欲盖弥彰地举起手掌盖住了脸,分明是不想让他再碰的意思。   傅景焕此时也失去了说话的心情,垂眸不语。   唐殊从后视镜悄悄看他们,见傅景焕抬头,吓得猛踩刹车,傅景焕及时稳住了身形,池藻却没那么好运,一骨碌滚下了座,痛得叫出了声,又被傅景焕端了回去。   “用心点开车。”在后车不满的喇叭声里,傅景焕冷冷地说,“你的驾照怎么考的?”   “啊,好的,嗯嗯……”唐殊打了个激灵,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直冒汗,“马上,马上就到。”   被这么一闹,再装作若无其事就太尴尬了,池藻捂着头想坐正,还没起身就被压了回去:“躺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池藻老实地躺了回去。   “你刚刚在找谁?”傅景焕的声音很轻,然而距离这么近,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得清清楚楚。   池藻沉默了两秒,直到食指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才没那么情愿地开了口:“不重要的人。”   假话。   池藻闭上了眼睛。   尽管极力压制,巨大的失落和悲伤还是迅速地充斥了心口,令那一块拳头大小的部位发出像是被玻璃渣刺透的,锋利的疼痛。   为什么……   近乎凝固的气氛终于在到达医院时有所缓解,唐殊着急忙慌地拉开后车门:“快快,我们去急诊!”   池藻捂着头有些抗拒,但还是被拽出了车:“不了吧,我感觉好些了……”话音未落,唐殊已经拉着他飞快地跑进就诊大厅。   傅景焕跟在他们身后,忽地脚步一顿。   笔挺的西裤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滴淡淡的水痕。 第43章 回房间好不好   兵荒马乱地做了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让池藻最近少做剧烈运动,仅需等待自愈即可。   唐殊急急道:“那他脸呢?”   乍一听这话像在骂人,医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没事的,他就是皮肤白所以看着吓人,等过几天消了肿就没问题。”   “都说了没关系了。”池藻无奈地起身,短暂的休息后头部的眩晕感已经得到缓解,现在只剩额头的肿痛,不碰就没多大问题,唐殊刚进医院时那大呼小叫的劲头仿佛他要厥过去了似的,弄得他尴尬不已。   他和唐殊走出诊室,恰好看见傅景焕结束了通话,收起手机,淡淡地看着他们:“结束了?”   池藻点了点头,唐殊则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对着傅景焕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哥,好险呢,要是撞到什么尖锐的地方都要破相了,头和脸这么重要的部位也随便乱撞,到时候撞坏了要缝针就成丑八怪了!”   他忽地转头看向池藻:“话说回来,那家伙胆子真大,要不是我和哥及时赶到,你都要被捆起来当猪仔一样卖了……”   池藻的心一紧:正像唐殊说的那样,假如不是傅景焕他们不顾一切冲了进来,现在的他说不定就真的被五花大绑,成了待宰羔羊了。   但是,钱帧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他们的婚姻告吹,但怎么也不至于要闹到让池藻非死不可的地步吧?   而且,钱帧居然还知道拿池瑜来引诱他上钩,这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情。   “钱帧和同伙已经被酒店的房客举报逮捕了。”陈述完这个事实,傅景焕的神色极冷,眼睛定定地看向池藻,“回去吧。”   直到车开到了一家装潢典雅的酒店外,池藻才猛地回神:“我……我不住这里。”   “哎呀,你都成寿星公了,跟我们一起待着也方便照顾你啊。”唐殊接话接得飞快,“再说,这家酒店看到的风景是H市数一数二的,人气火爆一房难求,别人想住都住不了,你就知足吧。”   早有门童迎上前为他们拉开大门,扑面而来一股怡人清新的香气,笑容可掬的服务生热情地为他们指引去路,唐殊大大咧咧地朝其中一位挥了挥手:“再开一间房——”   “不用。”傅景焕打断了他,“池藻和我住一间。”   唐殊先是一愣,随后干笑道:“啊,对,是不用了,哈哈哈,我居然忘了……”   一到达指定的楼层,唐殊便如脱缰野马般冲了出去,仅剩他的告别余音袅袅:“那啥我回房间了,拜拜~”   整层楼都是他们的地方,然而卧室只有两间,池藻见他马不停蹄地冲向其中一个,飞快地拉开门,躲鬼似的钻进房间。   关门的响动将门上的装饰都震得摇了两下。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喘气的,池藻偷偷瞄了一眼傅景焕,见人看过来,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那个,今天谢谢你们了。”   傅景焕今晚的话格外少,听了这话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走向客厅。   见傅景焕不理他,池藻心乱如麻,今晚临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竟不知要先交代哪一桩比较好。   没和傅景焕打招呼就悄悄跑出来玩,这几天一直伪造证据骗他?   被撞见和前未婚夫进酒店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下甩开他的手追了上去?   没能及时理清和钱帧的关系,致使傅景焕平白无故戴上“男小三”的帽子再次被钱帧阴阳怪气?   惨了,每件都感觉能让傅景焕和他冷战一整晚的样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池藻对债主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傅债主不生气则已,但凡生气就会像变了个人,非常可怕!   一定要在他爆发前及时安抚才行!   于是池藻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碎碎念:“我……我只是怕你担心,所以没有说出来玩的事,而且这几天我也一直按照你说的每天都有按时的吃饭和吃药,拍给你的照片都是真的。”   傅景焕没有看他,倒是转身从橱柜里取出支瓶身纤长的酒,行云流水地倒了小半杯。   要他喝酒赔罪吗?池藻眨眨眼,朝高脚杯伸出手,谁知还没碰到,酒杯便被傅景焕端起。   杯中郁红液体缓缓减少,傅景焕的薄唇染上一层诱惑的色泽,池藻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有些口干舌燥。   “你喝这么快会醉的。”池藻按捺住心脏的狂跳,勉强维持镇定,小声道,“就算生我的气你也不该……”   “我没有生气。”   出乎意料的,傅景焕冷声中断了他的话。   “可,可是……”池藻抠着桌角,犹豫片刻后破釜沉舟般地说了实话,“没有生气的话,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呢?”   这句话一出,傅景焕果然又沉默了。   看吧,还说没生气,明明就很在意。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钱帧,更没想到他居然想绑架我,而且还对你说那样过分的话。其实从那天后我就真的没有再和他联系过了,我发誓——”眼见傅景焕又开始倒酒,池藻眼疾手快地夺过杯子,“你别喝了。”   见傅景焕伸手来取,池藻避不开他,情急之下衔住杯沿,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这酒和以前喝过的都不同,丝毫没有苦涩的口感,透着股清冽的甘甜,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葡萄糖水更贴切些。   池藻砸了砸嘴,细细品味后很想再喝点。   但鉴于傅景焕正盯着他,池藻最终还是放弃了把酒扒拉过来喝一大口的想法,转而继续谈起正事:“总之,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和你郑重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说完,他眼睛亮晶晶地和傅景焕对视,像是无比迫切地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别生气啦,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而且今天我额头还肿了这么大一块,已经很惨了,就当是你积德行善,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傅景焕的视线由他的双瞳滑落到泛起红晕的脸颊,又在红润的嘴唇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池藻被他钓得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恨不得立即化身拥有读心超能力的密探,钻进傅景焕的胸口,听听他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的一样小鹿乱撞。   只可惜傅景焕似乎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喝闷酒生闷气,微侧过身体,手再度向那瓶暗红液体伸去。   不是吧,这都不答应吗?   眼看傅景焕即将到手,池藻咬咬牙,先他一步冲上前迅速夺过酒瓶。   接着,他无比豪爽地将瓶子里所剩无几的蜜酒灌进了嘴,随后大步上前,踮起脚尖重重封住了傅景焕的双唇。   这招出奇制胜,甘甜的液体随着辗转研磨逐渐化作炽热的燃料,在唇齿间迸发出惊人的热量,原本只是试探地游移,却猛地被那蛰伏已久的猛兽拽进深渊,将酒掠夺一空不说,理智险些都要焚成灰烬,放纵身体沉沦在滔天的欲火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池藻用力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睛,这才看清傅景焕唇边有一缕细细的红线。   他慌慌张张去抹,那液体却在指尖稀释了。   是酒啊,那就好。   只是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傅景焕便扣住了他的后腰,两人距离顷刻间缩短到了极限,牢牢贴在了一起。   蓬勃的热意从相触的部位蔓延至全身,池藻的脸轰地红透了。   “这就是你的赔罪吗?”傅景焕低头,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脸颊似有若无地蹭了蹭,“你喝醉了吧。”   虽是这么说,傅景焕白玉般的耳廓也映出了玫瑰红,和池藻脸上的绯色不分上下。   “醉的人是你才对。”池藻结结巴巴地反驳,“这里,现在,在客厅,万一唐殊出来看见……”   “看见什么?”傅景焕像尝糖块似的飞快抿住他的下唇,轻轻用犬齿磨了磨,含混不清地说出下句,“是你先勾引我的吧?”   见色起意,酒壮怂人胆……池藻不得不承认,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他要负主要责任。   而且,他也并不排斥。   都是成年人了,他对自己此时的欲望再清楚不过。   心口被猝然击穿的空洞,急需什么来填满,确认自己仍然是被需要的。   于是,池藻深深吸了口气。   他轻盈地蹬开了酒店提供的凉拖,雪白棉袜妥帖包裹着的优美足弓碾上傅景焕乌黑锃亮的皮鞋表面。   缓而轻地踩压着。   “回房间好不好?”池藻朝那红得近乎滴血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很小声地说,“这次我会乖乖的。”   【📢作者有话说】   唐殊:就算你们在客厅我也不会出来打搅的,你们就当我死了(〃′o`)…… 第44章 到底能不能行   蒸腾的水汽加深了暧昧的氤氲。   池藻宛如在冰天雪地冻了太久渴望温暖的旅人,双臂像藤蔓死死缠住面前的身体,任凭兜头浇下的温水将他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也不肯放手。   时轻时重的亲吻伴着略带粗暴的揉捏,池藻只觉得仅存的理智在欲火面前已然化作飞灰。   尽管东西没有上次的齐全,但如果真的能让身体重新暖和起来,疼就疼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池藻闭着眼按住了傅景焕在他腰腹徘徊不去的手,压着颤抖的声线勉强道:“可以了……快点……”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陡然重了。   ……然而剧情并没有如他所料走向十八禁,傅景焕扣住他的腰不让躲,最终做的却只是让他并拢了双腿草草了事。   简直和上次判若两人。   以至于被冲洗干净套上睡衣时,池藻仍处于恍惚状态。   他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片刻,最终轻飘飘落在松松裹着浴袍朝他缓步走来的傅景焕身上。   宽肩窄腰的高大身形,黑发仍蕴着的水珠亮晶晶地顺着刀凿般的下颌线滴落,俊美得让周遭一切华美装饰黯然失色。   这人终于走到池藻身前,闲闲地拨了拨本就宽敞的领口,在水滴淌过那块垒分明的肌肉曲线后,低头问他:“腿疼吗?”   虽然只是简单的摩擦,那力度和频率也足以让那处细嫩的皮肉红肿发烫,但是……重点不是这个。   没想到在浴室都进行到那一步了傅景焕居然还能忍,池藻几乎要崩溃了:“傅景焕你……你是不是不行啊?”   话音刚落,傅景焕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就在池藻以为激将法生效的时候,这人忽然曲起手指,在他额头鼓出的部分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尖锐的刺痛好像直接轰开了脑门,把里面搅成了浆糊。   池藻痛得大叫,顿时什么火都熄了,捂着头像蛇似的嘶嘶嘶直叫唤,傅景焕还嫌他不够凄惨,凉凉地补了一句:“好丑。”   像被天雷不偏不倚击中头顶,还没反应过来时,池藻已经像被戳破的水球,啪嗒啪嗒地落下大串眼泪。   池藻向来以自己的帅脸为傲,怎么可以说丰神俊朗的他丑?好过分,今天挨了顿打受了场骗就算了,傅景焕居然还这么对他。   原本只是想遮住脸,却没想到眼泪来势汹汹,双手成了盛泪的容器,短短几分钟就在掌心积了一滩小水洼。   坐在旁边的傅景焕支着下巴认真看他泪如雨下。   这种无声的哭法相比嚎啕大哭好像会更消耗体力,过了一会儿池藻就已经累了,见罪魁祸首一副事不关己兴致盎然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大。   “你还好意思笑。”池藻鼻音浓重地骂他,把满手的眼泪往傅景焕身上雪白的浴袍上糊,“就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混蛋!”   “你也一样。”傅景焕不闪不避,任凭池藻报复性地把那咸涩的液体湿哒哒地抹到他身上,“你的投怀送抱,并非出自真心。”   “你的眼泪,也不全是为我而流的吧。”   不想承认,但否认同样令人难为情。   池藻又拽过他的浴袍衣带擦了擦脸,他自己的衣服在浴室里已经打湿了扔到角落了,现在身上穿的是傅景焕的睡衣——也是曾经短暂属于过他的那件,绵软熟悉的衣料为他带来了少许的安全感,总算是不再哭了。   安静了一会儿池藻开始哑着嗓子嘟囔:“我的衣服,还有药,都在之前的酒店里,那明天我穿什么?”   “裸奔。”傅景焕平静地说。   这人八成是疯了。   池藻决心在太阳升起前不再和他讲一句话,只不过这个誓言很快被他自己打破。   因为傅景焕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起扫了一眼,随即看向池藻:“钱帧在派出所拒不认罪,说不存在威胁,他和朋友约好跟你一起玩多人情趣,你一听就兴冲冲地去了。”   池藻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刚进去那几个人就绑我,谁要和他们玩多人,钱帧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知道我就不该理他,多人还是他自己玩吧!”   “如果不是他辩解的那样。”傅景焕将手机放到一边,“那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那么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池藻像被人点了死穴,脸色倏地变了。   像是料到他的反应,傅景焕一言不发,只是从容地注视着他。   “我……他……我只是……”想说的内容太乱,语不成句,池藻皱眉想揪头发,手却被傅景焕拉了下来。   “我听见了。”傅景焕不再为难他,而是语气很轻地说,“你爬起来,去推浴室门,嘴里翻来覆去念的那个名字。”   眼见池藻的瞳孔紧缩,傅景焕把那两个字吐出:“池瑜。”   “过去这么多年,你居然和他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傅景焕的表情淡淡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使力,一点点紧箍住池藻的手腕,“明明你说过,他抛弃了你。”   池藻被攥得生疼,然而在汹涌的情绪冲击下竟也一时顾不上太多,想也没想地说:“有原因的!”   傅景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说出的话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遍,深深刻印进脑海,“是我的不对,所以,所以哥哥和爸爸他们才会不要我。”   虽然头脑一片混乱,池藻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下去:“我不像哥哥一样聪明,所以我应该听他的话,不听的话,就会吃很多亏……”   同样的话,像是有人曾在他面前说过千遍万遍,病弱苍白的女人,在生命即将燃至尽头的时刻,几乎将池瑜塑造成了池藻悲惨人生唯一的救世主。   把这番话翻来覆去地重复了几遍,池藻才稳住了心神,抬头看向傅景焕:“钱帧说池瑜在房间等我,所以我才进去。”   “原来是这样。”傅景焕嘴角微勾,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反而愈发显出沉郁的漆黑“你对你哥真是忠心不二。”   这话莫名的刺耳,池藻皱起眉,却一下找不到理由反驳,只是闷声闷气地道:“但是我哥,他,他也没回来啊。”   所以才会那么的沮丧,就像一步步登上去往天堂的阶梯,却在最后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后空无一物。   骗子。   “你真是把一切都忘了。”傅景焕似是看够了他的失落神情,终于下了定论,“回去后我会让俞希谨每天都来家里给你治疗。”   池藻本能抗拒任何与医疗沾边的事物:“我已经在吃药了,能不能就别治了。”   这几天药物或多或少带来了一些副作用,池藻总会在晨起时突感眩晕,情绪也相较之前更加起伏不定,如果不是为了给傅景焕定时回复,他早就把那些瓶瓶罐罐扔进了垃圾桶。   可他的话却并没有让傅景焕脸色松动,男人薄唇微掀,冰冷地吐出字句:“那就把欠我的债还了。”   池藻气得指他:“你——你除了威胁我还会做什么?!俞医生都说了,时间过去太久,恢复记忆的可能很小!”   “那也要试试。”傅景焕对池藻的叫唤置若罔闻,只将他压着的被子抽出,“钱帧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池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安静,睡觉了。”   池藻生气地瞪着他,然而那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尖带来的威慑力约等于无,傅景焕视若无睹,转身把灯按了。   “哎!”池藻怕黑,顿时惊叫出声,“看不见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给人带来的恐惧是巨大的,池藻收起心中愤懑,小心翼翼地摸索到枕头,又胆战心惊地往旁边探去:“傅,傅景焕,你在哪?”   手心碰触到温热的地方,极为立体挺拔,池藻仔细摸了两下,判断结果为这是傅景焕的妈生好鼻。   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傅景焕像是被他摸烦了,圈住他的手腕一拉,被子忽地腾起又落回,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起。   还在生气呢,这么睡像什么话!池藻心中暗自吐槽,然而他流了半天眼泪又和傅景焕争辩,困意早已如来势汹汹的潮水将他淹没,使得他只是不满地蹬了蹬腿,几秒后就放缓了呼吸,陷入沉眠。   前一天情绪失控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眼睛浮肿,丑得池藻对着镜子哀叹连连。   拿了冰箱里的两瓶饮料敷着希望能快点消下去,傅景焕却已收拾整齐,倚门看他忙活。   池藻扫过身上宽松的睡衣,又举着冰饮抬头看傅景焕:“我没衣服穿。”   傅景焕上前,为他调整了瓶身的位置:“这样也挺好。”   “好什么好!”池藻大清早的起床气连同昨天还未散尽的气一块发作了,“太丢人了,你再这样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没说完脸颊就被人捏住,不得不把赌气的话咽回去,傅景焕微微皱眉,松开了手:“衣服送到了客厅。”   池藻迫不及待地往客厅走,刚迈出房间又猛地撤回脚步。   傅景焕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唐殊在外面!”池藻闭了闭眼,往门后缩,“你去帮我拿!”   傅景焕单手插兜,听了他的话岿然不动,矜持得像旧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姐。   池藻很想在那张容色照人的脸上画个王八,心说这小肚鸡肠的男人八成还是在为昨天的事情和他犯犟。   看来傅景焕很乐意把他这样锁在房间里,但池藻今天还得参加公司聚会,再耽搁下去怕又要被大胖阿菜他们电话轰炸,只得放下身段走过去:“求你了,帮我拿一下。”   又有些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又回到盲盒大通铺啦,估计会凉凉的,宝宝们可不可以给我一点评论鼓励,超级期待的~(星星眼) 第45章 告白前奏   门留了条小缝,池藻听见唐殊像只聒噪的麻雀叽叽喳喳:“哥我看到门口有个纸箱就拿进来顺手拆了,这尺码怎么有点小啊我应该穿不上……”   片刻后,傅景焕推门而入,将衣服信手放到了床边,敲了敲桌面,淡淡道:“把衣服换上。”   刚刚手机忽然响铃,池藻忙着回消息,听见动静转头,没想到傅景焕竟真为他准备了一套得体的衣服,他赤着脚走过去摸了摸,对触感十分满意,事不宜迟,他立马甩脱睡衣换上。   上衣是清新如晨雾的青蓝色,肩膀处针脚细密地绣出了椰树叶片的脉络,与衣料隐隐闪烁暗纹遥相呼应,纽扣还颇有童趣地做成了小贝壳的形状,透着股生机勃勃的意味。   接下来是裤子……等等,他好像忘了什么。   冲进浴室,除了角落里皱皱巴巴的白衬衣,内裤却不知道到哪去了。   正当他找得焦头烂额时,傅景焕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背后,幽幽地开了口:“不用找,撕烂扔掉了。”   池藻一时不知道该为拼夕夕内裤的粗制滥造感到愤怒,还是要为傅景焕的无情铁手大为光火。   “那……那我穿什么?”池藻捂住要害气急败坏地说,“总不能真空上阵耍流氓吧?!”   傅景焕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条澄黄短裤。   是他熟悉的小黄鸭!但是他这次旅行出发前没带这条啊,傅景焕从哪找出来的?   顾不上那么多,池藻一跃而起,将熟悉的老朋友握在手心。   柔软又妥帖,就连脱出的线头也是恰到好处。   裤衩,还是穿惯了的好。   收拾完出卧室时,唐殊正戴着墨镜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池藻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就见停在了自己身边的傅景焕,在手机上调出唐殊的号码,拨了过去。   “Yo!放荡不羁是我的态度~(uh!)追求美的路上我是永恒信徒(skr~)”   伴随着阵阵劲爆的rap,唐殊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摸遍身上的口袋,终于掏出噪音源关掉,然后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哥,我刚睡着了,现在走吗?对了,池……池藻?哇塞你眼睛怎么肿得跟青蛙一样?好丑啊!”   有必要说那么大声吗?昨天都已经被嫌弃过一遍了!   池藻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气愤地扭头。   唐殊看了眼池藻别过去的脸,又看向傅景焕,瞪着充满智慧的眼睛大声道:“不是,哥,虽然他绿了你,但也不至于打他吧,你不是才和我说他身体不好要让……”   傅景焕拿起桌上的橙子塞进了他的嘴里,随后带着池藻转身朝门外走去。   “今天还有会议。”傅景焕瞥了眼手表时间,“你自己玩一会儿。”说完及时转身,朝气喘吁吁跑来的唐殊伸手:“房卡。”   唐殊又是一通翻,好歹在外套夹层找了出来,傅景焕将那张花纹典雅的木质房卡塞进池藻手心:“保持联系,累了就回来休息。”   池藻顶着唐殊震惊的眼神将房卡收好,就听唐少爷嘟嘟囔囔地抱怨:“哥那我怎么办,那个会议我又没权利参加……”   “你刚刚不是在沙发睡得很香吗?”随着电梯门打开,傅景焕迈步出门,“你可以在沙滩上随便找个坑继续。”   唐殊的嘴噘得像是能挂个油瓶,池藻有些想笑,但碍于打的车已经到楼下,他放弃了安慰唐大少的想法,直奔目的地。   和同事汇合时,肿肿的眼睛已经消下去了一些,加上池藻用刘海刻意遮掩了额头的淤青,大体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了。   明天返程,今天晚上公司在岛上最好的酒店包了厅做周年活动,据说奖品十分丰厚,阿菜和大胖各显神通,前者在各个社交平台疯狂转发“接好运”神帖,后者则是和几个同事五点就爬起来跑去岛上香火鼎盛的寺庙求神拜佛,硬生生打成了赛博玄学和传统玄学的对抗赛。   中奖向来与他无缘,于是池藻心不在焉地坐在太阳伞下吹海风。   “池池,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阿菜将服务员端上的拿铁推向他,“今天都没见你笑过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池藻将拉花搅了几圈,反应过来时那只憨态可掬的吐水小海豚已经变成了一团奶沫,心疼又遗憾地放开手,“快回去了,你们今天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都逛得差不多啦,买了好多纪念品,我箱子都塞爆了,可以放你那里一点吗?”   他买的东西不多,箱子还有很大空余,自然是答应的,阿菜道了谢,然而下一句话就让他差点破功:“池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想飞快摇头否认,动作却硬生生凝滞了,池藻注视着杯里聚拢又飘散的气泡,安静了很久。   怎么会不喜欢,几乎是在寺庙里的初见,他就已经对那个人一见钟情,难以自拔,之后的时间,只不过是在反复挣扎。   池藻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啦。”阿菜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露出狡黠的笑容,“除了对喜欢的人,谁会让你每天早中晚都准时报备呀~”   “快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你现在在愁什么呢?”阿菜自信地抬起下巴,“姐可是阅草无数,昨天还刚加上沙滩上一个小帅哥的微信呢,你可要相信我作为情感导师的实力。”   池藻将最近所有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和他是读书时认识的,好像还谈过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但是后来我生了病,把之前有关他的记忆全都忘了。”   “他好像喜欢我,但是喜欢的又不是现在的我。”池藻望着远处起伏的波浪,语气有些黯然,“我没办法确定他到底喜欢谁。”   自己十来岁时虽然对傅景焕做过不好的事,但傅景焕不但不记恨,反而执念颇深,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每次起争执,无论他如何抗拒,傅景焕都要执着地送他去接受治疗,就好像傅景焕笃定只要他恢复记忆,一切矛盾就能迎刃而解。   傅景焕对他的好,完全建立在年少情谊的基础上,假如他一直想不起来,说不定哪天傅景焕便会对他失去兴趣,像池瑜一样将他弃如敝履。   “可能你会说我患得患失,但是,如果这次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宁愿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我实在不想再次体验被人抛弃的感觉了。”   话刚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果然阿菜收起了原先的自信,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池池,你……”   忽然在同事面前揭起旧伤疤,池藻有些自嘲地笑笑:“没什么,过去很久了。”   像是为了冲淡气氛的尴尬,阿菜忽地变得很忙碌,一会儿说要去给咖啡续杯,一会儿又说这里的抹茶舒芙蕾是招牌,要点一份尝尝。   不知不觉咖啡已经见底,阿菜终于停了下来,扣着指甲上的碎钻,像是打定主意一般开了口。   “池池,我谈过五场恋爱,有偷偷劈腿被我发现还狡辩的渣男,也有那种一开始黏糊得不行中途却开始冷暴力的神经病,最接近幸福的那一次恋爱,我们都见过了双方家长,本以为过了年就会结婚。”   阿菜细长的手指骤然收紧了:“他考编上岸就忽然变了嘴脸,承诺的婚礼酒宴取消不说,男方妈妈还大言不惭地让我也考个编制才配得上她儿子,我哭着问那男的怎么办,结果他告诉我,他听他妈的。”   后来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了。   眼前的女孩扬起淡淡的笑容:“离开他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不是每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都会像童话故事一样迎来完美的结局。”   池藻握紧了杯身。   “但是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其实是不后悔的,在经历这些过后,我整个人仿佛都开悟了,一夜之间看清了很多东西,人生阅历原地提升好几个level。”   “所以呀。”阿菜的语气轻快,仿佛刚才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池池,不要因为害怕就选择退缩,就像知道花会凋谢却仍然选择播种一样,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阿菜的话宛如回声,一圈圈在脑海中震荡。   听了阿菜的话,池藻原本躁动的心,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   去试试吧。   告诉傅景焕,我喜欢你,请你接受我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猜会不会成功(坏笑) 第46章 幸运之神降临   下定决心要表白后,池藻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阿菜临时打算再去买些当地特色的小吃,池藻没别的地方去,便也和她一起,在他第三次撞到了电线杆时,阿菜终于噗嗤笑出了声:“池池,再撞下去就要去医院了。那个人到底有多好啊,你的魂都快飞了,就那么紧张吗?”   见池藻狼狈捂着头的样子,阿菜善心大发,动了动手指将一个文件传给他:“来,你也不用跟着我去买东西了,好好打草稿吧,我这里有一份催人泪下的情书模板,你直接拿去,到时候他看了绝对心动答应!”   于是池藻和她告别,随意找了一个长椅坐下,逐字逐句地学习教案。   【我是个再平庸不过的俗人,正因为遇见了你,干涸的眼睛才重新盈满生机的绿泉……】   会不会有点太肉麻了,这么说傅景焕真的会感动么?池藻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短暂的犹豫后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情感大师阿菜的倾情推荐,认认真真读了又读。   告白时间,要不就放在回去之后治疗之前吧,如果傅景焕接受了他的心意,那么即使面对冰冷的仪器,好像也会稍微好受一些。   有了盼头,心情忽然就灿烂了很多,池藻打开微博,拍了一张远处的风景,配文:【阳光就像我的心情一样好!】   发出去不过五分钟,澄星的消息提示便飘在了屏幕上空。   偶像一如往常地关心他的生活,语气和之前同样的温柔体贴:最近过得怎么样?小藻开心就好,记得多保重身体,这么灿烂的阳光我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到了……   想到澄星的病情,池藻叹了口气,尽管澄星仅透露了只言片语,也不难看出他重病缠身,池藻也是住过很久医院的人,对此感同身受,因此总是想方设法说些什么让澄星开心起来。   【和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其实我要准备告白了,请保佑我吧!】   阳光逐渐刺眼,池藻抬手挡了挡,打算去旁边的小店躲躲。他推开挂着风铃的木门,随意点了碗清补凉,五彩缤纷的糖水上桌的那刻,澄星那边终于回了消息。   是一个软件自带的吃惊表情。   以前也和澄星提到过身边有个管这管那的“讨厌鬼”,不过看他这么惊讶,可能是没想到池藻这么快就转变心意,兴致勃勃要告白吧。   大概是推己及人,池藻兴冲冲地继续:【澄星,你谈过恋爱吗?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告白成功率最高?】   搓了搓发烫的脸颊,池藻看见澄星很干脆地丢来了回答:【我没有恋人。】   糟糕,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这语气怎么看都是心情不佳的表现。   在一个单身病人面前提起即将明朗的恋情,怎么看都是在炫耀吧,池藻急急忙忙撤回,又绞尽脑汁编辑道歉的话。   就在这时,澄星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从在风中摇曳的雪白花朵,舒展纤薄的花瓣仿佛毫无杂质的奶油,只有接近底部的部分才泛出一点浅紫,簇拥成一团月亮似的圆盘,中心是蓝中泛出深紫的花蕊。   【这边常会用花朵表示希冀,这是我之前在山坡上拍的。小藻,希望你愉快。】   池藻很开心。   有偶像的祝福还有阿菜的辅助,这次的告白怎么看都十拿九稳。   有这份兴奋支撑着,所以即使周年庆抽奖他一个都没中,脸上也始终挂着笑容。   阿菜和大胖的“请神”之争难分高下,大胖得到了扫地机器人,高呼太好了终于可以解放双手;阿菜则是双喜临门——拍立得+便携游戏掌机,喜得她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   池藻看了一眼自己抢的“0.07”和大胖的“120.55”,淡然地按了锁屏,仍然保持着有如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大胖给他倒了杯橙汁,又鬼鬼祟祟地和阿菜咬耳朵:“池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连中奖率95%的阳光普照奖都没分到,老板都看不下去让他闭眼在自己屏幕上按数字转账,结果按出个2.5,还不够买瓶椰子汁的呢……”   阿菜边听边拆拍立得:“好了你快住嘴吧,来——池池,我们拍一张。”   三个人挤在一团笑嘻嘻的样子很快出现在了相纸上。   池藻把桌上的餐点和那张照片都拍给了傅景焕:【提前吃过药了,现在是晚饭和抽奖的时间。】   舞台上灯光晃得眼花,池藻时不时就低头看手机,在他的焦急期盼下,傅景焕终于回了消息:【为什么他们都拿着礼盒,你没有?】   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池藻回他:【我没中奖呀,正常啦,我都习惯了。】   傅景焕隔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一会儿从正门出去。】   为什么?因为正门回去会近一点吗?   池藻没多想,待在座位上看完了节目后便跟着人群下到了酒店大厅。   公司老板在周年庆上还是下了血本,找的酒店都是当地最好的一家,池藻见服务生们排成整齐的一列为他们发放伴手礼,不由得感慨高消费换来的高服务。   他也领到了一个精致的纸袋,正想取出来看看是什么,就听见大堂经理热情洋溢的声音:“为了庆祝这个狂欢之夜,酒店特举行了抽奖活动,请大家扫屏幕上的二维码,我们为幸运儿准备了超级丰厚的奖品哦~”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奖品图,池藻眼前一亮。   手机不久前被他摔了几次,镜头有些花了不说,还时不时因为容量不足闹死机,如果能得个新手机做奖品,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只不过,就凭他这运气,大概也轮不到他吧。   尽管如此,池藻还是扫了码,有些紧张地看着屏幕上的小点不停旋转。   手机突兀地震了下,弹出一条消息:“傅扒皮:【你回头。】”   池藻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了遍信息,随后转身。   身边都是伴随着倒计时满是期待的面孔,池藻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了那个身影——远离人群中心的一处角落,傅景焕靠在深蓝的玻璃前,对他微微勾了勾嘴角。   像是在心尖上放了一簇烟花。   池藻奔过去,脸上是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笑意:“你怎么在这里?”   傅景焕站直了身体:“在这的会议结束了,你在做什么?”   “在抽奖!”池藻举起手机给他看,忽然想到什么,“快,我也给你扫个码,万一中了呢——”   忽然响起的三十秒倒计时让池藻有些着急,毛手毛脚地去翻傅景焕的口袋:“你手机呢?”   终于找到了,还剩十五秒,池藻问他:“密码是多少?”   傅景焕看着他不说话。   “快说呀。”这时候还装深沉,池藻恨不得摇醒他,“马上就要截止了。”   根据傅景焕报出的“0201”解锁后,池藻飞奔去扫了码,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太好了,现在就是等结果了。”池藻将自己手机的页面和傅景焕的放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开奖中】。   眼前的礼盒动画炸开,迸出满屏的鲜艳彩带,池藻定睛一看,右手的手机上赫然显示【恭喜您中奖!】   “傅景焕,你中奖了!”池藻孩子气地蹦了两下,把手机给他看,“没想到你是那个幸运儿,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是我。”傅景焕的手按在他的肩头,在身后如霜月色的映衬下,表情竟有几分温柔。   “恭喜你,池藻。”   走到主持人面前接过礼物时,池藻都处于恍惚的状态。   这不会是在做梦啊?已经多少年没中过奖了?奖品还是很需要的新手机,莫非这就是否极泰来……不对,该不会是神把他告白的运气挪到了中奖这里吧?   池藻浑身一震。   对迎上来热情恭喜他的同事们匆匆说了谢谢,池藻焦灼地四处找寻傅景焕的身影。   终于在酒店外花木掩映的观景亭里找到了傅景焕,以及笑盈盈的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方见他走来,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好像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顾不上那么多,池藻冲到傅景焕面前,将新鲜出炉的奖品递给他:“当当!这可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抽奖中得到的奖品,还是个这么贵的限量款,同事们都快羡慕死我了哈哈哈~”   傅景焕却没怎么看奖品,只是对着他笑逐颜开的脸轻声道:“是吗?那就好。”   运气这东西真说不准,下次还有这么好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乘着东风快快搞定告白好了。   池藻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里的礼盒,在砰砰的心跳声中,吞了口口水:“傅……傅景焕。”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满,透过枝叶缝隙,如碎银般的月光柔和地拂在傅景焕出尘清隽的脸上,为他整个人都披上了层圣洁的光晕。   池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伸手攀月,妄想独占皎洁的狂人。   他闭了闭眼,拼命镇定紊乱的呼吸,终于颤抖地开了口。   【📢作者有话说】   拍的花是银莲花,确实是很别(恶)致(毒)的祝福呢~   下一章是感情的爆发章,也是写得最爽的一个剧情点,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捏?猜对了给一个亲亲^3^ 第47章 你敢跳海试试   “柏拉图曾在书里写,人本拥有四手四脚,这份美满连神都产生了嫉妒,下令劈成两半,所以……被分开的人一直在寻找另一半。”   才开了个文艺的头定下基调,后面的华丽词藻忽然像断了线的珍珠,无论如何也串不起来。   池藻绞尽脑汁,断断续续道:“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觉得我的心脏好像出了问题,还有脑子也奇奇怪怪的,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傅景焕微微挑眉。   糟糕,白天看的那些经典好词好句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池藻深吸一口气,索性开始自由发挥:“自从你出现后,我的生活好像多了一抹色彩,每天回家迎接自己的不再是空空荡荡的房间,也终于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分享生活的点滴,这都让我觉得很开心。”   他不敢抬头看傅景焕此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继续往下说:“之前想和钱帧结婚,就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得实在太久受不了孤单,所以……”   所以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试一试?   后面的话就像春日回暖后汩汩流淌的溪流,在理智的冰封下寻找合适的出口,只是还没等他鼓起勇气破冰,就听见傅景焕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是说,只是因为寂寞太久,就想找人结婚了吗?”   很直接,但的确是事实。   池藻羞愧地点点头,又企图亡羊补牢,快速辩解:“但是,钱帧是钱帧,你是你,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傅景焕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尾调奇异地上扬。   不知不觉池藻已经抬头和他对视,寒澈的月光下,傅景焕的眼睛冷得吓人。   是说错了什么吗?池藻心里开始发慌,只想拼命说点什么补救:“对不起,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吗?我,可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你给我一种不会抛弃我的感觉……”   害怕某天回到家,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全都不见,偌大的世界仿佛只有自己来过。   害怕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会无缘无故招来冷落,纠结得寝食难安,噩梦连连。   害怕走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世上一个爱自己的人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   幽森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池藻忘了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可能是卑微如泥的哀求,又可能是恼羞成怒的反驳,总之那双好看的眼睛到最后似乎结了层厚厚的冰,连吐出的句子也是冰冷无情的。   “如果你想不起来为什么,就没资格和我谈这个。”   一锤定音,瞬间所有旖旎化作乌有。   池藻眨了几下眼睛,勉强提起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前没有镜子,傅景焕皱起的眉告诉他现在有多狼狈。   “是这样啊。”他抿嘴,拼命往上看,那轮高悬的明月仍然美得清新出尘,不怪那么多人为之倾倒,就连深山里还没开化的小猴子,也胆大妄为地想从水里捞一捞,“我知道了。”   告白失败了。   池藻想,快点走吧,太丢人了,果然运气全部耗在了刚刚的抽奖上,想再积攒出心想事成的好运,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还不如不中奖呢。   沉默了几秒,池藻说想去洗手间,抱着来之不易的奖品慢慢走开了。   其实他并不想去,只是觉得作为可笑的失败者再待在原地被傅景焕注视着就要发疯了。   从玻璃门转出了酒店,现在已经有点晚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甜蜜依偎着的小情侣,池藻把头转过去,不看他们。   另一边就是海了,太阳落山后的沙滩连人影都没有。   池藻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于是掉头就往那边走。   只有昏暗的路灯照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腿都有些酸了,池藻这才从闷头走路的状态清醒,环顾四周,只有礁石和海浪,别说人了,连个会喘气的东西都没有。   如果放在平时,池藻该有些害怕了,然而现在更浓烈的情绪包裹着他,令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里待着好了,等天亮了再回去。   回去以后怎么办呢?欠了傅景焕那么多钱,还住着他的房子,怎么想都不太厚道,还是搬出去吧。公司的年终奖快到账了,应该可以还一部分,剩下的努努力,辛苦个十年八年的,应该也能还清。   大概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和傅景焕两不相欠了。   乱七八糟的数字在脑海里跳来跳去,池藻的心里只剩平静,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不觉出神。   以前设计Mico的时候翻资料看到生命起源于海洋,海是每个人的故乡,汹涌的浪声,就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海洋是所有生物的归宿,想必一定也不会拒绝他。池藻找了块石头坐下,抱着膝盖,恹恹地半合上眼,心想:不如你把我带走吧。   忧郁了不到十分钟就得回到现实——伴随着迎面刮来的海风,身体开始有些发冷,池藻打了个哆嗦,将上衣拢紧,又朝掌心呵了口气,徒劳地搓了搓。   耳边啪嗒一声轻响,池藻转头寻找声源,便看见栽进了沙堆里的手机。   把屏幕上的细沙吹净,池藻顺手解锁了手机,没等他反应过来左上角鲜红的一连串数字,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   是傅景焕的。   海风愈发大了,池藻的指尖不自觉地发着抖。   “你在哪?”傅景焕那边很安静,或许是已经回到了房间。   池藻的眼神投向远处漆黑的海面,在傅景焕第二次重复后,终于轻声回答:“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呼呼的风声透过听筒传到了电话那头,傅景焕的声音骤然绷紧了,“你在海边?”   池藻捡了根树枝在沙面上胡乱勾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画叉。   “池藻,你想干什么?!”他的沉默激起了对面更大的怒火,“现在马上把定位发来!你敢往海里跳试试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快点告诉我地址!!”   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听见傅景焕这么暴怒的声音。   池藻却感到出奇的冷静。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说,“假如你没有和十六岁的池藻产生交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会留意现在的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顷刻间嘈杂许多,依稀听见“报警”“沿岸搜查”等字眼,伴随着电子警报音的滴滴作响,似乎乱成了一团。   然而池藻知道他在听。   “池藻。”傅景焕叫着他的名字,呼吸粗重,“你冷静点!”   没有作答,答案却已昭然若揭。   “我可能……”尽管极力克制情绪,池藻还是不争气地哽咽了,“可能没办法把那个人还给你了。”   “对不起。”从唇间逸出的词句飘散在风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传达到那边的听筒,“真的对不起。”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兀地一白,池藻按了两下按键,发现居然毫无反应。   破手机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死机!   本来还想接一句:“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回去后我会好好赚钱还你的债,不用担心。”,这下好了,前面的话说得跟遗言一样!   池藻满腔的酸楚顿时化作对破烂手机的怒火。   快点回去吧,别闹出大乱子了!   池藻随手捡了根木棍支撑着自己,撑着石头站起来时两条腿像是钻进了一窝蚂蚁,酸得他龇牙咧嘴。举目四望,终于在视线边缘看到了建筑的半个角,他这才觉察到闷头走到了个多偏僻的地方——到底哪来的牛劲!   现在说这个也晚了,池藻不得不左手抱着礼盒,右手拄着临时拐杖,慢吞吞朝那边走去。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海浪的声音格外空茫,池藻偏头看去,只见远处灯塔的微光照在深黑的海面上,浪尖上一团白色物体在飘荡……   等等?什么白色?   池藻猛地定住,又使劲揉了揉眼,终于看清了!   有个人漂在海上!   顾不上太多,池藻将东西一股脑丢在原地,拼命朝海跑去,离得越近,越是清晰地看到那个人正背朝下地泡在海水里,随着浪潮起伏。   跑到海边,然而离那人还是有一定距离,池藻心急如焚地往前跑了几步,膝盖被海水打湿,冷得他顿时清醒,忽地想起那根拐杖或许可以把人拨过来,又折返回去取。   就在他气喘吁吁地拿到木棍时,头顶忽然掠过一道强光,同时他听见了焦急的人声:“是在这吗?这里有人没有?”   太好了是救援人员!池藻大声喊着救命,很快就见到三个穿着专业救援服装的人朝他跑来。   “快!那里,那里有人溺水了!”那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都是一变。   其中一人抓住了池藻的肩:“来,这位游客跟着我先上岸,你们两个快把人捞起来,我马上联系医护人员来这边!”   事态紧急,池藻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很快由车运送到了一处安全的岗亭,工作人员贴心递给他热水和毯子,池藻感激地道谢,正要坐下,便听见窗边的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大晚上召集一大堆民间搜救队的那个大佬,刚刚听到有人遇难的消息,疯了似的就往海边赶!”   热水猝然荡出杯口,瞬间在手背烙出红痕,池藻却浑然未觉,猛地站起身。   糟糕!   【📢作者有话说】   发出恶毒后妈的笑声:哦呵呵呵呵~ 第48章 试试也没逝   “喂,小伙子你要去哪?大半夜的别乱跑啊!”工作人员见他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连忙提醒。   池藻攥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语速很快地问他:“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   之前抽了点时间记的傅景焕号码终于在这时起了作用,池藻点了拨出,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转。   滴——滴——滴——   那边始终没有人接。   或许是池藻的脸色太灰暗,工作人员温声安慰他:“小伙子别着急,再换个号码打试试。”   可是其他人的电话他一个也没记。   “能送我去刚才的现场吗?刚刚我听你们说搜救的事情。”池藻顾不上太多,拽上了那个男人的袖子,“我的……他可能误会了!”   男人也有些为难,抬头看向远方:“可……那里出了事故,现在警车救护车都在往那赶,我们这边的车也派出去了,现在不太方便。”   “不如你先在这里坐着,没准一会儿家属就找过来了。”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又拿了个凳子给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事的小伙子,要不你再试试打电话过去看看?”   眼下的确没有能过去的车,池藻只得按男人说的,一遍又一遍打着那个铭记在心底的号码。   只是每次的结果都一样,无人应答,池藻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在又一个电话自动挂断后,工作人员的手机顶端忽然弹出一条群聊消息。   “@H市专业救援王哥:出事了!本来今晚岛上就淹了人,现在国道上又有辆车出车祸!群里还有没有人去支援一下?!”   池藻眼皮狂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无礼而急躁地点进去了那个群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车祸配图,上面的车头已撞损大半,车牌被剐得卷边,只能依稀看清最后几个数字。   瞬间心脏好像停跳了——他认得这辆车。   是昨天晚上带他去医院,又送他回酒店的那辆,也就是说……   大脑已经推理出了答案,但池藻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男人看着他呆在原地,瞟了眼手机很快夺回,看完后惊讶道:“今晚这是怎么了?!天,这车撞成这样了,还好人没伤到……”   听见最后一句话,冻僵的眼珠终于机械地滚动了下,池藻急急地凑上前:“什么?他,他没事吧?!”   男人把手机给他看,群里最新发来的照片中,尽管有些虚焦,池藻还是一眼认出了画面里那个侧对着他的身影——混乱中傅景焕站在车子不远处,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劫后余生的喜悦袭击了他,一瞬间池藻眼眶发热,舌头都有些打结,理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求,拜托,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我可以自己去!”   男人有些为难:“小伙子,那是事故现场,你才刚被救起来,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求你了!”池藻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真的!”   或许是看他过于焦急,男人终于妥协,指向右前方方向:“在那条路上,离这大概3公里,我有辆自行车停在这倒是能借你用用,哎——”   话还没落地,池藻已经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不远处果然有一辆款式有些旧的单车,没上锁,池藻回头朝那人道了声谢,便歪歪扭扭地蹬上了路。   自从那次事故后就再也没碰过单车,但此时竟奇迹般地克服了恐惧,池藻斜了两下就很快保持住了平衡,发狠地朝前方骑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池藻紧紧握着车把,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驶上平整的柏油路,掠过排排苍绿整齐的行道树,或许是因为事故封锁,整条路空空荡荡,只有路灯下斜照的影子陪着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赶。   咸腥的海风糊在脸上,脸上的汗水淌进眼睛火辣辣的痛,却腾不出手擦,口鼻腔满是铁锈味,池藻咬着牙,只觉得四肢已经麻木得不属于自己。   等终于见到撞得一塌糊涂的车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池藻仓惶地跳下单车,拼命向事故中心跑去。   “傅景焕!”喊出声时发觉嗓子已经哑了,但动静还是吸引了那几个人,纷纷回头好奇地看着他。   池藻扫过一圈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不禁有些着急:“你们,你们知道刚刚在这的车主吗?”   “你是说那个一身黑不吭声的男的吗?”其中一人回了池藻,“他刚刚被另外一个人带走了。”   居然没赶上,池藻眼前一黑,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边说边扶起单车,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接话的人回答:“看方向好像是去那边……诶,那个人骑着摩托来了!”   池藻心脏狂跳,刚回头就被一股巨力拍得差点趴在地上。   “池藻!”唐殊的声音震得他脑子嗡嗡的,“你没死啊?!”   池藻挣开他的魔爪,往后看去,然而怎么看都却没有看见傅景焕的身影:“咳,傅景焕呢?”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死了!”   “我问你傅景焕呢??!!!”   池藻突如其来的大吼成功盖过了唐殊的质问,后者见鬼似的看着他:“你们今天是不是都疯了?”   回酒店坐的是唐殊开的摩托,这人开车嘴也不闲着,唐僧念经似的唠叨池藻。   “大晚上的不回酒店在外面乱跑,你没看过网上新闻吗?万一真出意外了怎么办?就算你和我哥斗嘴,也不至于拿生命安全开玩笑吧,你还是小孩吗?”   池藻无心辩解,脑袋发胀地疼,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烦躁地解开扣子,打底的白T恤露出来,被海风呼呼吹着,总算好受了些。   “喂,你抱紧我啊,别掉下去了!”唐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怎么把外套脱了?对,说起这个,我还没见我哥对谁这么上心。专门给你准备定制的衣服就算了,今天会都开完了还大张旗鼓地找酒店经理搞什么抽奖活动,花了几十万不说,那台最新款旗舰机到处缺货,高价买来就是因为你抱怨了一句手机卡顿,结果你还和他吵架,像话吗?”   池藻震惊地看向车镜,恰好和唐殊望来的眼神碰上:“为了我?”   “对啊!”唐殊气恼道,“还不止,你跟他打电话说一半就挂了,我第一次见我哥那么冲动的样子,当时他都把桌掀了直接让Linda联系所有能调动的搜救队去海边找你。后面听说海边有个年轻男的溺水了,我死命拉着他叫他冷静都不管用,平日里开车那么稳的一个人飙车飙出车祸,听说那男的抢救无效原地死亡,我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就跟丢了魂一样!”   池藻的心突突直跳,头皮发麻。   傅景焕该不会以为他已经……   连开玩笑的“我要从楼上跳下去”都捏着嘴不让他说,如果傅景焕真的得知了他的“死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他一路上的安静总算换得唐殊怒火稍稍平息,摩托车停在酒店门口时,青年臭着张脸,把他抱在怀里的湿外套接过来:“我当时也以为出事的是你,心都凉了,但哥的表现更不对劲,我怕他见到尸体会情绪崩溃,所以就干脆把他带回了酒店,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动作轻一点,别再惹他生气了。”   说到最后唐殊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我哥那个人平日里不怎么生气,但是一旦发火真的很吓人,如果你实在应付不了就往外跑吧,我新开了个房间在你们楼下,到时找我一起劝劝他。”   池藻默默地点头,随后唐殊上了电梯。   今晚到处奔波,耳边嘈杂声音不断,都在电梯门关闭后归于沉寂。   池藻咽了口口水,胡乱抹了把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用房卡刷开了门。   房间一丝光亮也没有,黑漆漆的,像是吞噬希望的无尽深渊。   【📢作者有话说】   没逝的没逝的……(顶锅盖逃跑) 第49章 人鬼情未了   为什么不开灯啊?!   池藻暗自腹诽,但碍于唐殊的嘱咐,不敢搞出大动静刺激傅景焕,只得像个小偷贴着墙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昨天来的时候直奔卧室,今早出门又行色匆匆,池藻不记得套房的灯光开关在哪,在墙上摸索半天也一无所获,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倾倒的声响,池藻顿时警觉地扭头看去!   借着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看得出似乎是个人形的轮廓。   本来太黑了都准备叫唐殊上来一起帮忙,这下看到了人池藻大喜,小声地呼唤傅景焕的名字朝他走过去。   然而他叫了好几声,陷在黑暗中的男人都没回应。   睡着了?池藻谨慎地屈膝,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傅景焕的脸:“喂,傅景焕,我回来了,你醒醒……”   掌心痒痒的,池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景焕没睡,长长的睫毛正挠着他的手心。   没睡怎么不说话啊,怪吓人的,池藻松了口气,正准备撤开,手腕却被不知何时伸出的手钳住了,随后一股巨力从皮肤相接处袭来,把他结结实实拽进了怀里。   池藻刚要甩脱,就被耳边的心跳惊得停下了动作,他僵硬地感受着傅景焕的手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摸,像失去视力的盲人细致地抚过他的五官,指尖抖得池藻以为自己身上带了电,紧接着那只手又顺着肩头往后背滑去,在触及背心湿漉漉的一块时,猛地攥紧成拳。   扑进了海里打湿了衣服,又吹了整晚的海风,浑身都冷冰冰的,即便有傅景焕的体温暖着,池藻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傅景焕抱着他的力度陡然加重,像是要将他生生按进自己的身体,池藻本就又冷又累,被这么扣着更是不舒服,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却不想傅景焕猛地垂下头,毫不犹豫地噙住了他的嘴唇。   这么黑是怎么看见的?池藻心里嘀咕,然而很快就被傅景焕唇齿间逸出的只言片语惊掉下巴。   “别走……池藻,求你……”断断续续的话像是幻觉,池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然而那近乎哀求的语句仍在继续,“我错了,你回来吧……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温热咸涩的液体打在他的脸颊,又随着辗转流进口腔,池藻已经彻底石化,任由傅景焕抬起他的下巴,更深地索求。   完蛋了,他把人都搞得精神崩溃说疯话了,傅景焕的家人朋友不会放过他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漫长的亲吻终于结束,傅景焕静静地贴着他湿润的脸颊,两人就像被大雨淋透的小兽,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腿开始阵阵发麻,总算刺激得池藻飘荡的思绪缓慢着陆,他试探性地开了口:“傅……傅景焕,你放开我,好不好?”   傅景焕用收得更紧的手臂代替了回答,池藻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为了避免真被勒死,他不得不伸手去推:“好难受,我真的要死了,快松手……”   “不会的!”傅景焕抓着他的手爆出了青筋,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别想丢下我!”   不是,等等,这话怎么听上去好像他已经是亡魂了一样?   池藻默了默,放轻了声音说:“其实我没死,你信吗?”   傅景焕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池藻闭了闭眼:他真的把人吓出毛病了,回去后傅景焕不会要和他一起接受心理治疗了吧?   “你打我,我会痛,就证明我还活着啊。”   池藻循循善诱,抓起傅景焕的手往脸上拍,却被他收回:“我不打你。”   最直接的方法被否决,池藻再接再厉:“那你想想,假如我死了,你现在抱着的人是谁呢?鬼是没有实体的吧。”   傅景焕却很自然地回答了他:“我知道啊,是幻觉。”   池藻呆住了。   “不是第一次了。”尽管光线昏暗,但池藻还是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浅浅地笑了,“你刚消失的那几个月,每天早上我总感觉你还在楼下等我上学,可惜推开门后你的影子就不见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用了很多办法,我终于……终于接受了你已经离开的现实。”   黑暗将感官急剧放大,池藻听见傅景焕的呼吸随着叙述渐渐急促:“这次你真的走了,留给我的印象才这么真实,如果我放开,下一秒你就会消失,所以我不会放手的。”   重逢就是在寺庙,看来傅景焕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该怎么给已经自我催眠完成的傅景焕认真解释自己尚且苟活于世的事实呢?   池藻苦思冥想,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有了!   “喂,傅景焕,你听我说。”池藻刻意放柔了声音,语气让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我不是幻觉,要是你不信的话,我们出去,假如别人都能看到我,那我就是真的呀。”   在他锲而不舍地碎碎念下,傅景焕终于被他说动,牵着他的手打开了房门。   电梯里光线柔和,傅景焕专注又哀伤地凝视着他:“你的脸这么脏,走的时候一定很冷吧,别怕,我会找最好的大师,一定有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池藻嘴角抽搐,内心疯狂呐喊:来人啊,快来救驾,傅景焕要把我当魂器炼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厅,池藻迫不及待地拽着傅景焕跑到前台,眼下正是凌晨,值班的工作人员被他猪突猛进的势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先生。”   “你看得到我吗?”池藻破釜沉舟地喊道,“我还是活的,对吧?”   这问话也过于惊世骇俗,况且他仪容不整、神情癫狂,工作人员为难地抿紧了唇,求助地看向傅景焕。   傅景焕叹了口气:“打扰你工作了,小姐,我会马上回去。”   什么啊?为什么不回答!池藻挣开傅景焕的手,大步跨到大厅中央的休息处,将桌上的书本和抽纸通通扫到地上,嘭的巨响顿时让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池藻挑衅地瞪着他们:来啊,来抓我啊,这样就能证明我还是活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纷纷把目光收回,像是生怕惹上麻烦,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手被重新扣住了,傅景焕俯身将他扫落在地的书本全部放回原处,半是责备半是无奈地叹道:“我知道你走得不甘心,但这样下去你会被视作怨灵的,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   怨灵?!池藻瞳孔地震,被当成死人就算了,现在还升级成了怨灵,傅景焕眼里他就那么恐怖吗?!   眼看傅景焕又要拉着他往回走,池藻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外面隐隐现出鱼肚白的天空。   “等一下!”池藻抱紧了傅景焕的手臂,使劲往外拖,“最后一次,你让我试试吧!”   池藻提出的最后方案是出去吹吹风,他坚定不移地认为傅景焕定是在黑暗环境待了太久导致精神错乱,等接触了早晨的阳光和微风,说不定就能从乱七八糟的幻想里脱离出来。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他大声道,刚说完,傅景焕便停住了把他拽回去的动作,眉头皱得极紧,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   池藻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刚准备说要不还是算了,就见傅景焕沉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门,傅景焕轻声问他:“你想去哪?”   池藻也没什么主意,踮起脚尖眺望了会儿,选了条看起来最宽最漂亮的路。   人多,阳气足,肯定能让失魂落魄的傅景焕恢复正常。   他们闷头走着,池藻只想快点遇到个晨跑的健谈大爷,然后问出刚才那个问题,得到大爷爽朗的回答:“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我没见过比你更活的活人了!”,再转头面向傅景焕愕然的表情,摆出得意的笑脸:“哼哼,我都说了我没死吧!”   沉浸在幻想中误会解除的快乐里,池藻心里美滋滋,眼前风景明媚,更有柔和不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令他心旷神怡。   这简直就是去往天堂的路嘛!   或许是他的心声作祟,这条天堂路走了很久,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池藻有些不耐烦地左顾右盼,寻找路人的影子。   一直看着他的傅景焕说话了:“前面有个景点。”   景点好啊,里面肯定人多,池藻一听顿时来了劲,高兴地嗯了一声,拉着傅景焕往前走。   走了几分钟后终于看见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桥,池藻眯着眼睛读标识牌上的字:“知名景点情人桥,The……”   “Valentine's Bridge.”傅景焕替他把读不出的单词念了出来,“原来你想来这里吗?”   居然是阿菜之前提到过的网红景点,瞎走都能走到,真厉害,池藻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和傅景焕并肩走上了桥。   奇怪的是,那天的桥上人头攒动,像是随时能把桥压垮,今天桥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和傅景焕走完了全程,最后停在了一处有树荫遮蔽的长椅边。   走了一路,愣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池藻困得眼睛快睁不开,坐上椅子的时候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我……我想睡一会儿。”   等醒了人肯定会多起来,到时候再解释吧,他这么想着,没留意到傅景焕僵硬的身体,随便找了个角度,舒舒服服地闭上眼陷入了睡眠。   眼前乍然亮起,有人掀开了盖在他头上的外套,大声叫唤:“终于找到你们了!快点起床啊大花猫!”   【📢作者有话说】   走了情人桥就要白头偕老哦~ 第50章 债主你正常点   在刚睡一会儿的人耳边大喊大叫简直是丧尽天良的暴行,池藻的脸皱成一团,痛苦地揉着眼睛,偏偏唐殊还在火上浇油:“我看你很久没动静就上去找,结果你俩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私奔呢——”   高分贝的噪音终于得到了正义之士的制止,傅景焕挡在他身前,语气有些严厉道:“我不是让你别吵他睡觉。”   “但是马上就要飞了啊。”唐殊气哼哼地后退了两步,“哥,你还怪我,不应该怪他吗?都是这家伙乱跑,害得昨晚那么兵荒马乱的……”   池藻打了个哈欠,把险些滑落在地的深黑风衣递给傅景焕,后者却没接,转而伸出手指抵在他人中几秒,和池藻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方才收回了手将衣服收好。   刚起床还属于迷茫状态的大脑过了几秒才得出结论:傅景焕这是看他还有没有喘气呢。   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没想到?!   唐殊见他满脸懊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加上迫于他哥的淫威,立马低声下气地道歉:“好了,我不是骂你,人没事就好,你昨晚丢在沙滩上的奖品我也托人送回来了,一会儿你跟我们坐飞机回去。”   池藻有气无力地点头,跟着他们回了酒店,又撑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和负责出行的同事解释自己调整了行程,行李箱阿菜会帮他带到公司,不用担心云云,做完这些眼皮就像上了胶水,很快黏在一起。   再次醒来是因为脸上传来的湿意,有人正用湿巾在给他轻轻擦脸,见他眼睛要睁不睁的样子,傅景焕问:“吵醒你了?”   池藻意味不明地哼唧了两声,他原本也没打算再睡,只是因为昨晚实在累坏了,所以刚挨到沙发就又睡了过去:“是不是要回去了?”   傅景焕擦完了他的脸,又把他的爪子抬起来仔细擦净指缝:“对,看你在睡改签了下午的航班,要我抱你去机场吗?”   为什么能把这么不合常理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应当啊?!池藻立马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弹跳起身:“不,不用了!”   傅景焕很从容地把湿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接着朝他伸出手。   这大概是要牵他的意思?话说回来,昨晚意外发生后,傅景焕和他的手就总缠在一起,先前担心傅景焕精神状况时还不觉得,现在醒了还这样,是不是有点太……   但见傅景焕并没有因为他的犹豫收手,池藻也只得攀上他温热的掌心,手指被妥帖地收拢,肌肤相接处泛着触电般的酥麻,池藻觉得脸似乎有些发烫。   维持着这个状态他们离开了酒店、抵达了机场、坐上了飞机。   落座后池藻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小心翼翼把有些发麻的手指往回抽。   傅景焕看向他,不动声色:“怎么了?”   池藻手指还卡在傅景焕的指间,进退维谷,酝酿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别拉着我了,我又不会跑。”   傅景焕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副样子莫名勾起了池藻浓浓的愧疚感:说真的,昨晚要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乱跑,傅景焕也不会出车祸,还产生了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刚重获自由不到五秒的右手又被他塞回了傅景焕的掌心:“好了好了,牵着牵着!”   看着傅景焕松开的眉头,池藻终于明白了古代那些被妖妃迷惑的皇帝是怎样的心态了:那么动人的一张面孔,连皱眉都会让人心碎,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要求嘛!又不是铁石心肠!   他囫囵吃了点东西,又欣赏了一会儿美色,眼皮便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   醒来时飞机恰好抵达了A城,池藻睡了一路,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如果不是傅景焕拽着,人早就百米冲刺跑出了机场,到家了也精力不减,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衣服冲进了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海盐味冲了个干净。   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扑进沙发,瘫成了最省力的姿势,再没有比长途跋涉后回家的这一刻更舒服的时候了,几乎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爽”的信号,池藻惬意地闭上眼,只觉得灵魂都要快活得升天了。   昨晚表白失败的阴霾在险些阴阳相隔的冲击下都不算什么了,池藻决心选一个良辰吉日,再行告白大计,这次一定能把傅景焕拿下。   正当他在网上一板一眼地搜索“5月份哪天适合表白”的时候,鼻尖敏锐地嗅到一丝水汽,茫然抬头,发觉待表白对象正围着浴巾,停在离他几步外的地方,见他望来,有些无辜地回看他。   “浴室的灯好像坏了。”傅景焕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你会修吗?”   明明刚才他洗的时候浴室的灯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失灵了?在家具修理方面池藻只是半桶水,但傅景焕都这么问了,他肯定得拿出自信的气势:“我来看看!”   刚进入那充盈水汽的空间,身后便传来咔哒关门的声响,这样一来连外面的光线也被隔绝,浴室顿时成为密室,这操作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池藻的心跳有些加速,装模作样地按了开关,头顶的灯亮得他心神荡漾:“修……修好了。”   “是吗?”不知什么时候傅景焕已经从后背贴了上来,执着他的手又把开关按灭,潮热的呼吸扑在耳畔,“真厉害啊。”   池藻从前只觉得在浴室唱歌有回声格外动听,没想到换做其他动静也大得让他面红耳赤,想咬住嘴唇被手指打断,想捂住耳朵,却顾此失彼,最终也只在水汽氤氲的镜面留下两个清晰的手印。   不知道是不是傅景焕故意的,前期他的脚一直没沾过地,在失重的状态下理智分崩离析,为了能解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到最后被浸透了的腿更是软得和面条似的挂也挂不住,无力地垂在男人臂弯。   用了那么高难度的姿势,半夜不出意外的小腿抽筋了,池藻龇牙咧嘴用空的那只手去摸,还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傅景焕已经醒了。   温暖的手掌揉按了半天,硬邦邦的小腿肚终于不再紧绷,池藻舒展了眉头,闭上眼继续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有人在很轻地亲他的脸。   直到回来几天后池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傅景焕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天他照例拆开药盒,把五颜六色的胶囊装进挎包准备带到公司去吃,傅景焕却按住了他的手,把药都拿了出来。   “不用吃了。”傅景焕很平静地宣布,“算了。”   这个“算了”还包括了记忆恢复的治疗,不过这治疗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池藻都听见了电话那头俞希谨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你能想通太好了,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恢复的可能微乎其微,还是顺其自然吧。”俞希谨说,“只要人还在,没准那天就想起来了呢。”   池藻光顾着侧耳偷听,游戏里主角被杀得只剩一格血都没注意,傅景焕捏了捏他的手指,把电话挂了,然后又十分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静静地看着池藻用单手笨拙地应对敌方猛烈攻击,没过三秒主角便饮恨黄泉的菜鸡操作。   这就是第二件奇怪的事了,傅景焕忽然对牵手的动作格外执着,两人的距离只要小于5米,傅景焕的手便自然而然地和他的交握。   一起出门要牵,共进晚餐要牵,甚至睡觉时也不放开,到后来池藻索性下单了两个磁吸手环,红蓝的颜色,只要接近便会紧紧吸附,优化了因偶尔反应不及时导致傅景焕神色不愉的bug。   还有一件事……   或许是H市的那晚给傅景焕留下了不好的回忆,这人年纪轻轻的却像个老头一样迷信,说什么要去寺庙还愿,正巧池藻也在为下一次的告白运势发愁,欣然同意。   他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寺庙,二人兵分两路,傅景焕去找住持,池藻则为了自己的爱情运势虔诚求签,运气很不错抽中了个吉,他把签纸如获至宝地收进口袋,笑容满面地转头,便看见他的爱情正在身后。   小沙弥们正忙忙碌碌地将一盏盏长明灯摆进殿内,看这架势没有几十也有几百,池藻好奇地问:“供了这么多,是财神灯吗?”   囊中羞涩的他以往就数财神殿拜得最虔诚,又想到看八卦新闻里说富豪们热爱风水迷信,供奉不断只求财源滚滚,因此问得十分自然。   傅景焕还没说话,有个小沙弥却奶声奶气地开口:“施主,这是解厄灯,可以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开车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故,傅景焕一定心有余悸。池藻会意地点头:“啊,上次的车祸真的很吓人,你供奉这么多,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傅景焕莞尔,牵着他的手迈出殿门:“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吗?”   生日池藻只过公历的2月1日,出生时间也只隐约记得是下午,好在傅景焕也没继续追问,带他进了檀香缭绕的礼明殿,里面早已有僧人等候。   池藻兴致勃勃地看和尚在黄纸上画了一圈看不懂的符咒,又细致地塞进了一个三角包里,含笑递给他。   “给我的?”池藻惊讶,“应该是你的吧。”   傅景焕将平安符接过,放到他的手心:“你收好就行。”   盛情难却,池藻研究了一会儿上面古朴的宝相花纹,便将其放入内袋,和刚才求到的大吉签纸做了领居。   恰在这时,寺里响起沉闷的钟声,池藻看了一眼怀表,惊奇道:“十二点了诶。”   “是午饭时间了,这里的斋饭很不错,你要去试试么?”像是看穿了池藻想出去的念头,傅景焕道,“出门右拐后顺走廊直走,先去排队,一会儿我过来。”   池藻正觉得饥肠辘辘,听他这么说便迫不及待地往斋堂赶去:“好啊,那你快点来哦。”目送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傅景焕回头,平静道:“有劳师父了。”   “傅施主客气,有九百九十九盏解厄灯的功德加持,池施主定能一帆风顺,平安顺遂。”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语气严肃道:“傅施主用情至深,贫僧看在眼里,身为出家人,也不得不告诫一句。”   “请说。”傅景焕拨弄着手上的红色手环,心不在焉地接话。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傅施主对情爱过于偏执,爱则欲以世间珍宝尽数奉上,恶则日日诅咒其姻缘不顺,此处世之道并非明智之选,他日若曲终人散,又当如何自处呢?”   傅景焕听完,却只是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喵——接下来又有连续五天的更新——喵 第51章 不想再欠债了   池藻捏着取号牌到饭桌等了一会儿,傅景焕就来了。   “没想到素斋也能做这么多种。”池藻很有兴致地把菜单指给他看,“五宝净蔬、白玉翡翠、还有这个看图片就好好吃的青椒土豆,我都点了!”   说完了才意识到,傅景焕对这里应该比他熟悉得多,他还在这卖弄,不由得讪讪道:“你应该都吃过吧,早知道让你来点了。”   傅景焕却只是很淡地笑笑,没说什么,吃饭时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即使迟钝如池藻也意识到了不对:虽然他和傅景焕共同用餐的次数算不上多,但连续夹空三次,怎么也算不上是正常。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问:“你还在担心吗?”   见傅景焕看过来,池藻绞尽脑汁地开导他:“虽然我不太信这个,不对,在这里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算了,我想说的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以后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的,心诚则灵嘛,你的心意菩萨们都感受到了,肯定会保佑你的。”   说完了自己都想把舌头捋捋直:这都说的啥呀?原本想宽慰一下车祸后仍心有余悸的受害者,结果说得像寺庙里首席销售一样。   很显然傅景焕也并没有被他的话说服,只是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便继续优雅地用餐,池藻愣了两秒,顶着红通通的耳朵低下了头。   或许是心情不佳,傅景焕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静静地看着池藻扒饭。   因为刚刚的糟糕发言,池藻根本不想和他对视,只得把脸拼命往碗里凑,嚼得腮帮子直发疼。   突然响起的电话提示音宛如天籁,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总算从脸上移开,池藻几乎要感激涕零。他三两口把碗里剩下的米饭吃净,又扯了张纸擦嘴,便小心地抬头观察傅景焕的表情。   傅景焕望着窗外葱茏的绿植,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池藻听他嗯了两声,又揉了揉眉心。   看上去傅景焕也有很多烦恼,也对,如果不是有烦恼,谁会经常来这种地方祈祷呢。   摸到了那个软乎乎的平安符,池藻忽然灵光一现。   起身的时候傅景焕果然朝他看来,池藻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得到默许后便飞一般地冲出了斋堂。   他顺着原路跑回了拿到平安符的地方,刚刚还在案台前的和尚不见了,工作人员见他四处张望,问他有什么事,池藻将那个小布包拿出来:“请问,这种的能不能再买一个?”   十分钟后,看着空无一人的盥洗室,傅景焕的面孔无声地绷紧了。   即将按下拨通键的瞬间,气喘吁吁的池藻在他身后冒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跑回去想让师父给你也写一个,但没见着他人……”池藻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塑料袋里各式各样的香囊布符拿出来,“那里有事业福、平安福、健康福、恋啊不是,我都买了一点,反正都送给你,多多益善嘛。”   当时工作人员告诉他,大师的亲笔多年未曾外传,今日破例已是看在傅施主长年累月的功德敬奉上,要想再得一张,只能等来日有缘之时,翻译成人话就是,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买不到同款的平安符了。   于是池藻只得报复性地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护身符,试图以量取胜。   傅景焕却没说话,也没接过。   千篇一律的工艺品自然没有多年修禅的大师亲笔更有价值。   因为这个原因不想接受吗?自我怀疑的涟漪开始在心湖漾开,池藻抿了抿唇,动作很慢地把东西收进袋子里。   又抬头飞快瞥了傅景焕一眼,对方还是默默地注视着他,脸上是池藻熟悉的,却又看不懂的表情。   心里莫名有些窝火,这个反应,显得刚刚满怀期待展示礼物的自己很蠢。   “回去吧。”池藻嘟囔了一句,闷闷不乐往前走。   走了两步,那股气却并没有因为强压下去而偃旗息鼓,反而在心头越烧越旺,连带着先前在H市失败的告白阴影,令池藻几乎要无法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愤愤向前走去。   转出盥洗室后便是一条紫藤花长廊,眼下正值花期,成串的淡紫色花朵如瀑布般沿着廊檐垂落,微风拂过,柔软紫沫翩翩飘荡,仿佛置身风景画卷。   池藻却无心欣赏美景,径直掠过红漆斑驳的廊柱,木质的廊道回荡着他清脆的足音,快得像是要跑起来。   还是傅景焕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池藻想甩开,然而买的磁吸手环在这时敬职地发挥了作用,两人的手腕贴在一处,又自然而然地十指缠握,在花雨映衬下,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傅景焕的手指朝他怒气冲冲的脸伸来,池藻神情微滞,正当他以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时,傅景焕轻巧地从他的发顶取下一片花瓣。   怎么这样?   池藻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傅景焕的指尖仍拈着那片紫白的花瓣,闻言眸光闪了闪。   “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聪明的样子很可笑?是的,我欠了你很多钱,可你不仅给我准备新衣服,送我新手机,还把大师写的珍贵平安符让给我,这些东西的价值都超过了我能承担的范畴。”   “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所以,所以你就不能偶尔也接受一下我的好意吗?我知道我的东西很多你都瞧不起,但是——”池藻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   “如果你不接受,就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人情债也是债,欠得太多我会还不完的!”   一番话说完,四周俱静,池藻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空余的那只手已在廊柱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难捱的沉默,傅景焕总是这样,自顾自地做决定,池藻觉得自己就像个布娃娃任他摆布,可真让他咬咬牙一刀两断,却又怎么也舍不得。   再数5秒,不说话我就回去了。   池藻在心底倒数,数到2时,终于听见了傅景焕的声音。   是没头没脑地一句:“下周我需要回祖宅一趟。”   先不管傅景焕又岔开话题,下周正好有个小长假,池藻原本计划用这个黄金期进行第二次告白,这次他要精心布置场景,力求把傅景焕答应的成功率提升到60%,然而傅景焕这么一提,计划告白立马变成了计划告吹,池藻的气焰顿时消下去一半。   “哦。”低眉耷眼应了一声,极力控制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那你去吧。”   “嗯。”傅景焕没什么起伏地回应,像是丝毫没有打乱他计划的自觉,很自然地牵着他往出口走。   池藻还带着气,不太想和他挨太近,尽力往墙边躲,然而手却被大力握住挣不脱,纠缠下他们的手臂拉成了“一”字,活像长廊上的人形路障。   算了,好丢人。   傅景焕仿佛被拽的手不是他本人一般不动如山,池藻只得鼓着脸挪了回去。   “你想知道为什么会欠我那么多债吗?”无视路过小沙弥投来的好奇视线和池藻拼命拉扯衣袖试图掩盖牵手的可笑动作,傅景焕不紧不慢地发问。   池藻掰他手指的动作一顿,不假思索地点头。   “这次你和我一起回去。”傅景焕说,“到时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总觉得像是鸿门宴,池藻狐疑地盯着他:“为什么?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傅景焕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不。”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什么啊,就会故弄玄虚!池藻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要去!”   那笔年少欠下的百万债务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这次跟着傅景焕回祖宅,至少也要亲眼见过那张他签字画押的借条才行。   傅景焕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嘴角都上扬了几分:“好,一起回去。”   又说:“刚刚你说要送我的东西,还算数吗?”   方才没能送出去的那袋小商品正塞在池藻的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团,傅景焕居然还好意思提。   “不给你了。”池藻侧身护住,板着脸,“想都不要想。”   傅景焕的嘴角拉平了:“哦。”   回程前傅景焕又接了个电话,谈及即将完成的实验,傅景焕的表情严肃,停住了脚步令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详细汇报数据。池藻趁机逃开他的掌心,又指着停车场示意自己要上车等他。   可能是要去车上打盹,傅景焕没有阻拦,任由他从大衣口袋掏走了车钥匙,目送他如风一般冲向停车场。   几分钟后,傅景焕拉开车门,便见池藻正鬼鬼祟祟地藏什么东西。   傅景焕扫视车内一圈,很快发现了异常——后视镜挂上了个写着“出入平安”的小巧香囊,出风口系着一串刻着“吉”的明黄铃铛,连车窗也没放过,被池藻见缝插针地摆了个驱邪的菩提装饰,刚刚这人正奋力将那堆五彩缤纷的平安符往副驾驶的抽屉里塞,大概是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脸上窃喜的表情都没收起来。   傅景焕关上车门,落座的时候后腰处似有异物,不动声色地拽出来一看,原来是个绣着“诸事皆宜”的深蓝腰枕。   连这都买了,怪不得池藻的衣服鼓起来那么大一包。   见他看来,池藻飞快地转过头去,认真欣赏红墙风景。   “不是说不送我了吗?”傅景焕拨了拨随风摇晃的香囊,淡淡的草木香在车内散开。   “我没送你啊。”池藻哼了声,“我就觉得车里太单调,不符合本设计师的美学,所以就略施小计装饰一下。”   说完想了想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气势汹汹地补充:“我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回祖宅要干什么呢?哎呀好难猜呀 第52章 牡丹花下死   临近放假,办公室的氛围轻松不少。   池藻刚把手头的初稿保存,桌子便被“啪”地放了一杯奶茶,抬头,阿菜对他眨了眨眼:“谢谢你借我们的行李箱啦。”   姑娘们不要钱似的采购东西,池藻的小破箱子都被撑变形了,但丑是丑了点,用也还能用,池藻对她笑笑,说不要紧。   办公室的角落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似乎是哪个倒霉同事看岔了地方,车票订成了反方向,受这股欢乐的气氛影响,阿菜的嘴角也含着抹笑意看向了池藻。   但池藻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依旧很安然地盯着屏幕,仔细绘图。   他工作时的状态和平时不同,多了分静气。蓬松柔软的棕发盖住额头,底下是被灯光映亮的毫无瑕疵的白皮肤和像被墨笔描摹过的秾丽眉眼,大概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正皱着眉头,用尖尖的虎牙抵着下唇磨,牙齿极白,唇瓣又红,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拥有这么一张出众的脸,怪不得在漫展cos了一次后就声名鹊起,阿菜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压下那些窥探的视线,又及时提醒池藻设置了信息防护,要不然现在骚扰的消息还会源源不断。   “嗯?阿菜,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终于将注意力从屏幕移开,池藻不解地朝她眨眨眼,“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错,还有就是这个表情。阿菜的内心无声地尖叫着,每次池藻露出这种茫然又懵懂的表情时,阿菜都很想上手rua一把他的脸,再用力揉乱他的头发。   “没什么。”阿菜镇定地回答,“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有个漫展……”   池藻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闪动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来电人赫然是“再和你说话我是狗”,后面跟着个生气的红脸表情,阿菜瞪大了眼睛:“这谁啊?”   池藻却没马上回答她,盯了屏幕两秒后,把电话划掉了。   “就是个讨厌鬼。”池藻又快又轻地解释了一句,又说,“不好意思阿菜,我假期可能会出趟远门。”   答应了傅景焕的事,不做的话还不知道这人要怎么折腾他。   在傅景焕结束了对他的强制治疗后,池藻反而起了叛逆心,对过往的事愈发好奇,可是去问傅景焕吧,总有种打脸的不爽。   所以他把求助热线打给了秦博礼和大角牛。   秦博礼对他主动询问的态度颇感好奇:“发生什么事了吗?最近总听你问。”   池藻随便扯了个理由说翻相册时看到了以前的合照,想知道当年的自己是何等的风华正茂。   秦博礼于是说他高中时被家人宠得无法无天,经常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秦博礼家里管得严,对他很是羡慕。   “你哥哥总在背地里收拾你的烂摊子。”秦博礼笑着说,“当时我想,要是我也有这么个好的哥哥就好了。”   谈到了不想提的人,池藻短暂沉默后,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大角牛则是对他的突然来电感到很惊喜,嘘寒问暖了半天,弄得池藻都对这么久没联系他感到了一些抱歉。   “你读高中的时候吗?”大角牛停了几秒,“分班前我们经常出去玩,之后你和傅……啧,反正那时的你和现在也没啥差别呀,还是乖乖的,对了,你假期有没有空,我过来看你——”   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池藻大惊,手机顿时掉到腿间,大角牛的声音飘上来:“这么久没见了,我们要好好聚聚啊!”   僵硬地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的傅景焕正幽幽地注视他,大角牛仍在兴致勃勃地继续:“到时候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睡在一起好不好,哎,上次我回老家还路过了以前我们常去玩的那个山坡……”   傅景焕的眼睛微妙地一眯,在那极具威慑感的视线下,池藻说得结结巴巴:“肖哥,我,我假期有安排了。下次吧。”   大角牛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好吧……”   顶着傅景焕的压力,这通电话最终也没能打过三分钟,匆匆挂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池藻不想被傅景焕察觉出端倪,果断先发制人,“我又没说要放你鸽子。”   傅景焕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小动作很明显。”   池藻大惊,顿时把捻着衣角的手指火速收回:“我,我没有!”   “不过也无所谓。”傅景焕扫了他一眼,“这次我会牢牢看住你的。”   说完,傅景焕便施施然地朝浴室走去。   池藻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刚刚傅景焕的表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奸诈,和澄星随口聊了一会儿,澄星也以过来人的语气劝他:说不定讨厌鬼是想把他带到偏僻地区关起来,反正这人一向对他手段强硬,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   像是生怕池藻不信,澄星还煞有其事地表示,最近国外出现很多贩卖器官的黑色产业链,万一他稀里糊涂跟着别人乱跑,说不定会被大卸八块卖掉。   池藻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问他:【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澄星说:【世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你独自在外,像这种对你步步紧逼的男人,不能不提防。】   澄星对池藻的安全非常关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池藻不仅是他的粉丝,还是他身体情况早日好转的希望,这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或许是因为澄星重病,只有池藻每天都和他聊上两句,宽慰他久病的糟糕心情,让他想快点好起来,所以才这么称呼的吧。   如果傅景焕想关他,应该早就动手了,不至于非要等到下周吧。池藻很犹豫,半晌才发了一句:【可是他应该不是这种人,而且我也答应他了……】   澄星像是对他的心软有些看不下去:【安全最重要,你也不想到时候横尸荒野吧。】   这时房间的门忽然打开,傅景焕带着潮湿的水汽朝床边走来,身上只随意地系了条浴巾,优美而结实的腹肌全往外露,池藻的眼睛险些都要被亮瞎了,捂着脸往床的角落缩:“快穿衣服啊!”   傅景焕原本伸向床头的手忽地改了方向,停在他的颊边,好玩似的捏了捏。   “干什么!”池藻不得不打掉他的手,“都是水就往我脸上抹……”   “你明明很喜欢。”傅景焕堂而皇之地说,“之前挂我身上的时候一直摸不停,现在怎么害羞了?”   池藻原地愣了两秒,脸瞬间变得通红:“你,你……”   “爽完了就不认人了?”傅景焕把他捂耳朵的手扯下来,很自然地牵着往腹肌位置放,“来,这样认识了吗?”   池藻触电似的弹开,鸵鸟似的埋进被子不说话了。   他的逃避却像是吹响了傅景焕进攻的号角,这位暴君三下五除二地瓦解了松软的被子堡垒,不由分说地制住俘虏的挣扎,低头盯着他的眼睛。   “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傅景焕的鼻尖几乎要和他的碰到一起,“怎么不敢看我?”   潮热的身体和他毫无间隙地紧贴,池藻心脏狂跳。   傅景焕牢牢掌握克制他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硬控他三分钟,池藻一向对此人抵抗力薄弱,也根本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抱歉啊澄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真出什么意外了,就给我赛博上柱香吧。   “我就是在想。”池藻的额头几乎都要冒出汗,心念急转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困惑,“为什么我练不出来这么好的腹肌……喂,你在笑什么啊?!”   即使他愤怒地蹬床,傅景焕仍低头在他的颈窝闷笑了好一会儿。   “因为太瘦了。”傅景焕终于笑够了,抬头正色道,“最近没空管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我有吃啊。”池藻活动了一下手腕,掰着指头计算,“今天吃了小笼包和海带汤,我还喝了两碗呢。”   傅景焕似乎不太满意:“就吃这些,给你的卡呢,没用吗?”   池藻有收入还算可观的工作,假如不还债完全能过得舒舒服服,傅景焕的债本来就欠得多,再把他给的卡拿来用就像是滚雪球,到时候债务一辈子都还不完,于是他随口敷衍道:“没必要呀,我可以自己付钱。”   “池藻。”   叫全名就是不高兴的信号,池藻警惕察觉,连忙启动转移目标注意力的应急措施。   “我最近真的胖了。”摆结果最能直观说明他有在认真听傅景焕的话好好吃饭,池藻掀起衣服,露出白光光的肚皮,“不信你看,就是都长肉了呀,以前这里还能看清楚肋骨呢,现在都看不见了!”   傅景焕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松了,伸手轻摸:“还真是。”   睡衣落下来,傅景焕的手却没收回去。   在专坑自己这条路上池藻已然是个长途跋涉的旅者,坐都坐不稳还得听傅景焕不怀好意的低语:“没那么硌了,你确实有在乖乖吃呢,这样做舒服吗?嗯——看着我说话,怎么脸红成这样,真可爱……”   这人床上床下完全是两个样子,池藻有时真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分裂,甚至到最后又开始问肖柯择重要还是他重要的幼稚问题,显然对刚才的电话还耿耿于怀。   池藻被他磨得命都快没了半条,第二天差点没起来床。   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作者有话说】   大角牛: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第53章 我要和他结婚   出发的前一天,池藻看到机票上的地点吃惊地瞪大了眼:“这,这不是我老家吗?”   傅景焕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文件,像是对他的漫长反射弧习以为常:“现在才意识到吗?”   已经很多年没再回去过老家,一来是路费高昂,二来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回忆起来,只余一些零星斑驳的片段。   “啊,那我想回以前的家看看。”池藻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神情,“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门口的树长高了没有。”   傅景焕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房子卖出去了。”   池藻如遭雷击,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有些小声地说:“哦,也对……”   当初家里破产,除了现在的这套房子,其他基本上都被折现变卖,老家的那套房子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去忙你的,我抽空到房子外面瞟一眼好了。”池藻很快想到了哄自己的补偿方案,“反正我除了在酒店除了赶稿子也没其他的事。”   “谁说你可以住酒店了?”傅景焕摘了眼镜,锐利的目光直指向他,“你当然和我住一起。”   什么?!池藻大惊:“这样不好吧?到时候遇到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怎么解释啊?”   “怎么解释。”傅景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带个朋友回来,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池藻眼中灼热的期待逐渐黯淡了:“哦……原来是朋友啊。”   空气沉寂了几秒,傅景焕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你觉得是什么?”傅景焕的指尖撩过他的发尾,低声道,“像你那晚说的那种关系吗?换句好听的说不定我还会再考虑考虑……”   明明都拒绝了,还老拿那天拙劣的告白取笑他,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失败乃成功之母,等他下一次重振旗鼓,把傅景焕拿下,看他还怎么嚣张!   “不是朋友,至少也得是好朋友的级别的吧!”池藻拿出战斗的气势直视他,“我可不会带普通朋友回家的。”   傅景焕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原本翘起的嘴角慢慢平了,面无表情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好笨。”   “我哪里笨了?”这语气透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把池藻自尊心激起来了,“我跟你说,最近我新画的作品通过初选了哦,假如顺利能拿到奖的话,奖金最高有十万呢,笨蛋可不能这么厉害吧!”   这个比赛据说是面向全球年轻设计师征取作品,奖金十分丰厚,池藻看到通知起就斗志满满,不分昼夜画了初稿,提交后果不其然进入了复试。   傅景焕毫无感情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池藻很不满意,要求他至少竖两个,拉扯间难免又擦枪走火,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云收雨歇,精疲力尽的池藻小声嘟囔着补充:“你说我是朋友,但是,但是我和朋友,也不会做这种事啊……”   傅景焕揉了揉他红润的脸,就见这人蹭蹭掌心,头一歪睡过去了。   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可爱,毫无防备地窝在怀里,嘴唇紧紧闭着,不会净说些无厘头的话。   傅景焕轻轻叹了口气: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还是不懂呢?   纵欲的后果就是池藻第二天连刷牙时都差点睡过去,额头嘭地撞上冰冷镜面总算让他清醒了一瞬,把脸洗干净后,坐在沙发上又开始昏昏欲睡。   他是被脚踝的异物感惊醒的,睁开眼,傅景焕已给他系好鞋带,施施然凑过来问他:“还很困吗?用不用抱你去机场?”   池藻摇摇头,扫了一眼身上,发现傅景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他穿好了衣服,还很贴心地换的高领,刚好能把昨天那些狗啃的印子遮得干干净净。   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更加符合他是傅景焕的“朋友”定位吧。   跟着傅景焕出门时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池藻停住脚步,很吃惊地看向傅景焕:“为什么我们没有行李箱呢?”   似乎是他的表情和措辞有种大惊小怪的有趣,傅景焕捏了捏他的掌心:“家里都有。”   池藻有些忧伤地想:你的家里当然备了你的衣服,但是我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了,怎么会有多余的衣柜放我的衣服呢。   但眼看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再回去收拾也不太现实,池藻便把这份忧郁扔到了一边,心想反正也待不了几天,实在不行就到了地方后找家店随便买一些。   说起来,这还是他和傅景焕第一次双人出行,去的地方还是他们都熟悉的故乡,说不期待肯定是不可能的,池藻自坐上飞机起,眼睛就一直亮晶晶地盯着窗户,嘴里不停说着不知道老家变成什么样之类的话。   傅景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下方城市闪烁的霓虹灯光有如星罗棋布,与他们渐行渐远,见池藻看得兴致勃勃,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吗?”   所处的机舱只有他们两人,舒缓的轻音乐飘荡在偌大的空间,衬得傅景焕刚刚的那句话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池藻有些无措地看向傅景焕:“我……”   对于忘记前尘往事的他来说,故乡干瘪得像一枚蝉蜕,加上工作繁忙,池藻很难找到抽空回来的理由。   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傅景焕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叫空乘给他们上了两份餐食。   池藻一面偷看傅景焕的神情,一面挑了个浑圆通红的小番茄吃了,被酸得脸皱成一团,他眼睁睁地看了傅景焕也吃了同样的番茄,却面不改色。   为什么?难道是心酸盖过了番茄酸?   想到这点的池藻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伤痛文学看多了,傅景焕什么人,永远那么强势和说一不二,怎么可能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伤怀。   毕竟,他只是傅景焕的朋友……   池藻把生菜嚼得咔咔脆,愤愤地吞进肚子。   不管了,男朋友也是朋友,只要他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能铁杵磨成针,打动傅景焕的心。   一定能做到的!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傅景焕按住了池藻搜打车软件的手:“会有人来接我们。”   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到了他们面前,车门自动滑开,傅景焕带着他上了车。   车里很宽敞,甚至还布置了水台和电视,池藻才坐下舒展了腿,正想伸个懒腰,便听司机气沉丹田地来了一句:“景焕少爷,池先生,大概二十分钟后能到老宅。”   乍一听这称呼池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傅景焕,后者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显然已经习惯。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称呼,没想到下车后进门的场景更是差点惊掉池藻的下巴。   面前庄重典雅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越过古色古香的照壁,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整齐立在两排,见到他们,恭敬地俯身,异口同声道:“欢迎少爷回家。”   简直像电视剧里的场景,池藻的困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看向傅景焕,有些结巴:“你们家……欢迎仪式这么隆重的吗?”   傅景焕不语,拉着他穿过回廊,最后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   “我要先去见爷爷,你先进去休息,晚点我就回来。”   见他点头,傅景焕转身离开。   池藻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但灯火通明,显然是已经被精心收拾过。缓步走到客厅,便见到大理石台上放了两套叠好的衣物和鞋袜,贴了写着名字的便签。   不远处的餐桌摆好了几盘家常小炒,用保温罩牢牢扣着,冒着新鲜的热气,大概是刚炒不久的。   怪不得不用带行李,原来傅家真的什么都有啊。   洗完澡出来后傅景焕还没回来,池藻便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房子的布局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沿着木质楼梯上楼,他在二楼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一扇窗前。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能清楚地看清庭院里的草木,以及,那个位于院子角落,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木桩。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站在木桩上双手撑在脸颊,大喊着——“傅景焕,你快点下来啊!”   “景焕,你在想什么?”   傅绍德注视着眼前平静自若的孙子,有些不耐地发问:“说是要把人介绍给我,人呢?”   傅景焕抬起头,几个小时的飞机为那张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疲色,却丝毫不减其锐利的锋芒:“爷爷,你吓到他了。”   原本从侧门进来离他的小楼更近,司机却大张旗鼓地停在正门,佣人们又特地列队欢迎,明显就是要给池藻一个下马威。   傅绍德的眉头皱起:“你在怪我?”   “爷爷,我没有这个意思。”傅景焕不卑不亢地回答,“只是他胆子小,可能还没准备好和爷爷见面,等他调整好了,我会带着他来见爷爷的。”   “你太冲动了。”傅绍德严厉的目光射向孙子,“既然他还没做好准备,为什么这么着急带回来?”   “因为——”这么多天来的思索终于在此刻凝成具象的答案,傅景焕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宣布。   “我要和他结婚,爷爷。” 第54章 牛头不对马嘴   池藻刚把笔记本打开,面前的光线便陡然一暗,抬头,房主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甩到一边,坐到他身边:“怎么没吃饭?”   居然回来得这么快,池藻把电脑合上:“那个罩子一掀开热气就散没了,我想等你一起吃。”   傅景焕冷硬的神色似是被他的一句话融化了,不由自主地透出柔和:“以后不用等我,饿了就先吃。”   池藻没应他,光着脚就要跳下沙发:“开饭喽开饭喽!”   “等等。”傅景焕扫过他裤角下的雪白,眼角直跳,“为什么不穿袜子?”   房间里有几分凉意,但池藻洗完澡后懒得找袜子索性就没穿,一直把脚塞在裤子里取暖,这下子偷懒的意图被看穿,不得不找借口搪塞:“不冷的,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呢,快点吃饭吧。”   傅景焕拎住他的后衣领按回了沙发,嘱咐了句别动,便起身进了房间,没多久便带了袜子来。   “这么冰。”握上脚踝时便被瞪了一眼,池藻只得尴尬地抠着手指东看西看。   在全黑袜身的包裹下,露出的皮肤有如羊脂玉般光滑细嫩,傅景焕不由自主地摩挲两下,察觉到池藻触电似的瑟缩,方才慢慢收回手:“以后不准不穿,好了,吃饭。”   池藻“哦”了一声,见傅景焕朝他伸手,红着耳朵递过去,踢踢踏踏地走到餐桌前。   掀开保温罩,诱人的菜香扑面而来。   因为一只手必须牵着,所以只能用单手吃饭,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得益于超强的适应能力,池藻已经驾轻就熟,桌上的小菜清脆爽口,都是他爱吃的口味,没多久就吃得精光。   抬头看向傅景焕,这人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碗里的饭根本没动多少。   池藻摇了摇相连的手:“你怎么不吃饭啊?”   傅景焕像被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忽然看向他:“好吃吗?”   鱼虾鲜美蔬菜清甜,比之前公司团建去的网红餐厅还好吃,池藻自然不吝啬夸奖,重重点头。   傅景焕又问:“住得习惯吗?”   虽然今晚才到,但这栋两层的别墅总给池藻一种非常亲切熟悉的感觉,更别说这是傅景焕的长大的地方,池藻再次点头:“超级好!”   傅景焕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肯定而放松,抿了抿唇,犹豫了两秒,再次问:“那你喜欢……”   池藻心中十分感动,没想到傅景焕虽然平时经常和他斗嘴吵架,但对于刚到新地方的他却这么体贴备至,生怕他有不适应的地方,这就是主人的气魄吗?   于是他急忙打断傅景焕的问题,洪亮道:“喜欢,非常喜欢,没有比这更喜欢的了!”   这个回答能让傅景焕满意了吗?这么想着,池藻仔细观察面前男人的表情,只见对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有些无奈。   到最后他也没搞懂傅景焕到底想问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被安排到了主卧。   经过一天的奔波,池藻早已睡眼朦胧,此时也不管什么认不认床了,脑袋刚挨上枕头,就像被施了什么沉睡咒语,失去了意识。   携着水汽停在床前的傅景焕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原本不安的心在见到那个蜷缩着的人时奇迹般地静了。   这个满载少年时期回忆的小楼,记录了他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失控、第一次言不由衷……而导致这一切的人,正浑然无知地在那张曾梦见他无数回的床上安然沉睡。   软而薄的眼皮下天青色的纤细血管清晰可见,细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嘴唇张开了一点缝隙,舌尖若隐若现,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好想不顾一切地把他锁在这里,看他睁着泪雾弥漫的眼睛,红肿湿润的嘴只会漫出好听哀婉的呻吟。   但是不行。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他,把他带回家,这样做会吓跑他的。   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将人拢进怀里,可能是力道大了一点,池藻皱眉哼哼了两声,在他怀里扭动了下,最后脸埋在他的锁骨不动了,热乎乎的气息吹在那里,又酥又痒。   有什么关系能合理合法地永远将人束缚在身边?想必也只有婚姻了。   虽然遇到了意料之中的阻拦,但池藻今天信誓旦旦的“喜欢”仍回荡在耳边,傅景焕的唇角,不由得上扬。   他一定会成功的。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池藻只记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傅景焕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要出门什么的话,睁开眼时人已经不见了。   手机上有条留言。   傅景焕:【我有事出门,下午三点回来,早餐在桌上,如果有想吃的在玄关用传呼机联系阿姨做。】   池藻看了一会儿,发消息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怪不得被子都冷了。   床头整齐放着一摞衣物,看上去就是傅景焕的喜好——这人自己爱穿深色,却总给池藻安排浅色衣服,池藻总有种二人在cos黑白双煞的错觉。   下楼看到餐桌果然像昨天一样布置妥帖,池藻不挑食,将桌上的面包和水果就着有些凉的牛奶都吃干净了。   窗外天气晴朗,非常适合散步。   想着昨晚天色昏暗,没能好好欣赏园子,池藻心念一转,决定出门逛逛。   出来才知道傅家远比他想象的要大,满眼的庭院春色,沿着曲折回廊逛了几圈都不觉得累,不知不觉就走了很久。   眼前的小院门扉半阖,池藻停住了脚步,犹豫着准备回去。   然而还没转身,池藻便听见了呼喊:“哎,那个小伙子,过来帮帮忙。”   池藻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穿着马褂的眉须尽白的老头,手里拿着把园艺大剪刀,正站在一株花势正旺的山茶前看着他。   大概是园子里的花匠,池藻这么想着,走近他:“爷爷,你怎么啦?”   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递给他剪刀:“来和我一起修修枝。”   这株山茶花朵娇艳无匹,叶片油润规整,整株看上去完美无缺,池藻拿着剪子,一时有些无法下手:“爷爷,剪哪里啊?”   老头不由分说地剪下了他手边的枝条:“像这种太高的都剪掉,对了,太低的也不要。”   池藻看他咔擦咔嚓剪下几支开得正艳的花,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解:“开得多好啊,为什么要剪?”   “分枝太多,只会影响主干的营养。”老头盯着他的脸,“为了长远考虑,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弃,你懂吗?”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池藻看着老人板着的脸,附和地点头:“哦。”   等了半天,还是没接下一句,老头不由得皱眉问他:“你听懂了没?”   “听懂了。”池藻主动展示成果,利落地剪掉面前一枝最突出的,“这样对吗?”   老头差点没背过气去:“你,你怎么把那一枝给剪了!”   “又不开花,为什么不能剪?”池藻兴致来了,跃跃欲试地要继续,“那几枝我也一起剪掉好了,诶,爷爷,你没事吧?”   老头面色铁青,夺过他的剪刀扔到一边:“朽木不可雕也!”   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看这老头胡须乱颤,估计气得不轻,池藻放软了语气:“爷爷,你别生气,这个很贵吗?要不我买一盆赔给你。”   “不是钱的事!”老头瞪他,眉宇间的怒意莫名有些熟悉,“你这么鲁莽,将来怎么让傅家众人信服?”   池藻听着这话总感觉不太对,但顶着老头灼灼的目光,只得迟疑道:“幸福……幸福是靠双手奋斗出来的,只要大家都各司其职努力工作,日子就会越过越幸福。”   老头喷着气,指着他“你”了半天。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池藻很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爷爷,我错了,您别生气。”   在池藻识趣的道歉下,老头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哼”了一声:“小伙子,劝你一句,你的个性不适合景焕,还是趁早分开比较好。”   听这话老头似乎很了解傅景焕,也对,都这把年纪了,估计是从小看着傅景焕长大的,池藻顿时来了兴趣,眼睛发亮地盯着他看:“爷爷啊……”   老头显然没料到他突然热切的态度,有些结巴:“什,什么?”   “那你告诉我,傅景焕喜欢哪种性格的?”池藻满脸虔诚,就差没拿出笔记本记录了,“我努力朝那个方向发展发展。”   老头皱眉:“我不是说了你不适合——”   “人是可以改的嘛!”池藻非常自信地挺起胸膛,“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没准我努努力就能做到呢?”   见他这样,老头也是一肚子气发不出来,想了想道:“景焕是长孙,从小就端庄持重,他的伴侣,不说有多贤良淑德,至少也得是冰雪聪明……”   说着朝池藻投去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却不料他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还有呢?”   老头继续说:“而且外表上也得与景焕相配,不能长得太……”   他又打量了池藻一眼,皱眉道:“过于引人注目的也不能要,有几分姿色能见人的就很好。”   话音刚落,池藻的眼睛已经亮得惊人,激动地握住老头的手:“谢谢爷爷的认可!看来我只要坚持做自己就一定能成功的!”   反应过来的老头终于忍无可忍:“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听不懂人——”   “姥爷!”又一道高亢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穿着时髦的青年快步走到他们身前,“我回来啦,这是……哎,池藻,怎么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宝宝们^o^下次更新小傅就要直接求婚啦~不过剧情还有一大段没走,离完结暂时还有距离嘻嘻 第55章 故地重游   唐殊的出现就像水滴进油锅,瞬间炸开巨响。   池藻失声道:“什么,您是傅爷爷啊?!”   一想到刚才修花没修好就算了,还蓄意打听人家孙子的喜好,池藻瞬间感觉自己人生都灰暗了:“爷爷,我们重新聊聊好不好……”   完蛋了,还想着要给傅景焕家里人留个好印象,结果却一见面就惹了傅爷爷生气,唐殊之前还说傅景焕非常孝顺,这不会一怒之下把他给赶出去吧?   老头,不对,傅爷爷却没应他的话,反而皱眉看向唐殊:“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大呼小叫的,你怎么没回你妈妈家?”   唐殊在短暂的怔愣后很快恢复正常,无比自然地回答:“哎,还不是想姥爷嘛,又听说哥回来了,哎,池藻,我哥呢?”   这像对着爸问我妈在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池藻满心沉浸在刚才发挥失常的挫败里,焉了吧唧地回他:“不知道,一大早就出门了。”   兴许是外孙来了,傅爷爷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对着池藻留了句“刚刚我说的话你好好揣摩吧”就进了屋,池藻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慢吞吞地往回走。   唐殊看了眼傅爷爷,又看了眼池藻,最终还是跟在后者身边:“我姥爷和你说什么了?”   “他教我修花。”池藻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唐殊,你看到刚刚院子里那株茶花了吗?”   “看到了啊,那是姥爷花好大功夫搞到的,养了几年才长得那么高,他可喜欢了,平时都不让人碰……喂,池藻,你怎么看上去要哭了??”   脑海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一剪梅》的音乐,池藻只觉得身处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苍凉背景,前途一片渺茫。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点什么办法补救,免得真上演长辈放话“除非我死,绝不能让他进家门一步”的豪门生死虐恋情节,池藻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炯炯望向唐殊:“唐少爷,问你个事。”   这堪比六月天的变脸速度令唐殊都小小吃了一惊:“啊,你,你问。”   “傅爷爷有没有什么爱好?比如喜欢吃什么或者平日里搞什么收藏?”池藻握紧了拳,言辞恳切,“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不想还没进门就被扇连环巴掌!”   唐殊勉强控制住了面部的抽搐:“谁会扇你巴掌啊,狗血剧看多了吧你。”   但看池藻那副凄凄切切的可怜样子,唐殊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姥爷年纪大了就跟小孩似的,爱吃甜食,但哥和伯伯他们都不让吃。上次我偷偷带了点枣泥糕给姥爷,他就挺高兴的。”   可以!那就做一份糕点送过去表示歉意好了!   这么想着,池藻顿时来了精神,撸起袖子准备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只是这院子太大,他光走到出口都累得出了满头汗,唐殊跟在他后边也不指路,一个劲地说他最近又去看了什么展,展品多么出色有艺术性,又说如果池藻跳槽到他们集团,也可以一起去参观。   隔了这么久,唐殊挖墙脚的心仍然炽热如初。   池藻摆摆手:“不用了,我最近要忙着准备比赛。对了,这附近有商场吗?”   决定做枣泥糕后,池藻从商场买了一堆原材料回家,想了想,还是给傅景焕发了条消息:【我把你爷爷的宝贝茶花剪坏了,对不起。】   傅景焕大约在忙,消息一直显示未读,池藻把手机放回兜里,和唐殊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池藻,怎么一直也没见你提过你家里人?”唐殊在滔滔不绝地换了第五个话题后,又满腹好奇地追问起池藻的家室来,“你和我哥……那个的事,他们知道么?”   不就是谈恋爱嘛,还那个这个的,池藻懒得纠正他故弄玄虚的措辞,随口回答:“他们都出国了,不会管我的。”   唐殊睁大了眼:“什么?那你的人生大事他们也不管吗?”   “不会的。”池藻回想起之前钱帧骗他的事,那时他居然真的以为池瑜会回来,现在想起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和他们早没关系了。”   大概是意识到了池藻的心情不佳,唐殊收了话头,东张西望地试图找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   池藻正闷头走路,就听唐殊在那感慨:“现在都是枇杷成熟的季节了,你看,那棵树黄澄澄的,多漂亮啊。”   以前的家里也种过一棵枇杷树,还是妈妈买回来的树苗,听唐殊这么说,池藻心头一动,抬头看去,竟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墙。   就像是做梦一样,池藻不可置信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竟然真的是他的家!   池藻不受控制地向前跑了几步,身体撞上冰冷的铁质栏杆才猛地回神,唐殊拎着他落下的东西跟在后面:“你,你突然跑什么?”   池藻无暇理会他,一双眼睛近乎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房子的外立面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有些斑驳,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灯光,但单从干净整洁的院子来看,房子的买主把这个家照顾得很好。   他已经长大成人,房子却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此刻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仿佛在无声而温柔地问他,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   池藻的鼻子有些发酸,他用力搓了把脸,把涌上来的泪意逼下,又仔仔细细地扫视了房子一圈,将一草一木的位置牢牢记在心底。   用竹竿揭掉了的屋顶瓦片、因为嫌弃颜色不好看特地换了的窗户玻璃、还有园子里那棵他爬上爬下的枝叶繁茂的枇杷树……   “我们走吧。”池藻清了清嗓子,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我的家。   “原来你以前住在这里啊。”听池藻解释后唐殊恍然大悟,“这么说,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认识我哥了吗?”   校园时光他是一点也记不起来,白瞎了他的青涩初恋,池藻吐了口气:“没错。”   如果一切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他一定会珍惜少年时的每分每秒。   说话间已经到了昨晚的小楼前,唐殊把东西给他放到门口:“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你要一起不?”   池藻还想着怎么给傅爷爷赔罪呢,当然没时间去唐家做客,于是摇摇头。   唐殊有些失望地走了。   到家洗了个澡,又把食材都拿出来摆了一桌,池藻看着网上的菜谱,开始准备第一步:剔除枣核。   没想到看起来简单的步骤实际操作起来却这么麻烦,池藻拿筷子捅了半天,手指磨得通红,才勉强搞好了小半碗。   接下来还要用破壁机打成泥,池藻对着满柜子崭新的厨具,两眼一黑。   明明就只会白水煮面的水平,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驾驭香喷喷的糕点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池藻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捣鼓,看了会儿说明书总算把红枣都倒进了机器搅成了糊糊,接下来还得把鸡蛋打发……   正当他面目狰狞地用筷子飞快搅拌碗里的鸡蛋时,门开了,傅景焕带着满身的阳光走进屋,见他撸起袖子的样子,有些愕然。   池藻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连忙停下动作,匆匆忙忙地收拾桌上的破碎蛋壳、枣核、面粉,一张嘴差点咬到舌头:“你,你回来了啊。”   “嗯。”傅景焕把外套脱了,走过来和他一起收拾,“你在做什么?”   “就是,那个……”池藻扭着手指,“我给你发了消息的,我把傅爷爷的花剪坏了,所以想做点他喜欢吃的赔罪。”   傅景焕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看上去很淡定,似乎并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池藻的心稍微放回去了一点,重新抓着筷子搅拌鸡蛋,声音憋在口罩里,听起来闷闷的:“爷爷说要剪掉多余的枝干,花才能长好,然后我就剪了几枝看起来没什么花苞的,爷爷就生气了,说我听不懂话。”   出乎意料的,傅景焕竟对他表示了肯定:“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其他的交给我。”   池藻长吁一口气,脸上浮现笑意:“那还是先把枣泥糕做好给爷爷吃吧。”   然而他也实在高估了只会煮粥的傅景焕的厨艺水平,两个小时后,看着出炉的一碟焦炭,池藻和傅景焕面面相觑。   池藻谨慎地拿筷子戳了戳,漆黑的灰烬扑簌簌落下,那块看不出形状的异物碎成了渣,他沉重地收回了筷子:“应该失败了。”   傅景焕秉持着一贯严谨的作风,拈了小片放进嘴里,接着很快地吐出来,点了点头:“确实失败了。”   望着满厨房的狼藉,池藻慢吞吞地拖了个餐椅坐下,两手托腮,无神地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完蛋了,马上就要过24小时道歉黄金期,看来没法扭转傅爷爷对他的坏印象了。   就在这时,傅景焕忽然出了声:“还有一个办法。”   池藻眼睛重燃希望,灼灼地望向他。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池藻看向窗外压弯枝头的枇杷,原地宕机了几秒。   这不是他家吗?   “糕点这些平时医生也建议让爷爷尽量少吃。”傅景焕看向小花猫似的池藻,忍不住伸出手抹了抹他脸上的黑灰,“不如摘点新鲜水果,他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周五好宝宝们,最近我不幸阳了,快烧成烙铁了qmq 不过请放心,更新不会落下哒~ 第56章 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池藻下车,往前跑了几步。   夜晚的家和白天有些不同,路灯下暖黄的光线显得院子里的布景格外温馨,恍惚间竟然有种小时候放学回家的感觉。   池藻怔怔地看着,贴着墙面的手指忽地被握入温暖的掌心:“想进去看看吗?”   池藻回过神,有些沮丧地低头:“想,可是这里锁住了,我们不能去里面啊。”   傅景焕却很有底气似的,听他说完想进去后便泰然自若地走向门锁。   池藻还没看清他做了什么,门便开了。   池藻呆呆地看着对他敞开的院子,又呆呆地转头看向傅景焕。   “你居然……”池藻极力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还是没忍住把眼睛弯成了小桥,“怎么连开锁都会啊?傅师傅,你好厉害!”   他蹦蹦跳跳进了院子,又环顾了四周,眼睛一亮:“感觉都没怎么变啊,我小时候掏的洞还在那里呢!这好像是我以前的自行车,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新,都没生锈吗……”   周围安静,只有虫鸣,池藻的声音格外明显。   他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看向傅景焕:喊得太大声了,要是被房子主人发现了怎么办?   傅景焕很淡地笑了:“没关系。”   但待久了还是有被抓包的风险,这毕竟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池藻迅速收敛情绪,抬头看向枇杷树:“那几枝好像已经熟透了,我去摘!”   他又看向傅景焕,很积极地分配任务:“你帮我望风啊,万一有人来抓了赶紧告诉我。”   傅景焕对他的安排很配合地点头,只是在看他把外衣一甩就开始爬树还是有些没能绷住表情:“找个梯子吧?”   池藻只在刚抱上树时有点生疏,很快就唤醒了沉睡的记忆,手脚并用,像只灵活的猴子,眨眼就爬到了一根粗壮的分支:“没关系的!”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怀里很快攒了一堆散发着诱人果香的饱满枇杷,他小心翼翼地拿下摆兜着,一步步往下挪。   只是单手下树还是有些考验技巧,池藻抓着树干的手指铆足了劲,咬着牙缓缓向下移。   手臂内侧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热热的发痛,然而还离地面有一大截距离,池藻心里正想着要不先把果子包起来免得压碎,手背忽然有些痒痒的,定睛一看,一只硕大的甲虫正趴在那里,意识到他的僵硬,十分威风地抖了抖翅膀,迅速朝他的眼睛冲了过来!   手比脑子更快,松手的那刻,池藻心想:惨了惨了,这回又要摔出个脑震荡,该不会要失忆吧?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他的后背猛地陷入一片温暖,随之而来的碰撞因为有这层阻隔减弱不少,倒是被他压在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好像伤得不轻。   池藻回过神,连忙爬起来,伸手去拉倒霉蛋的手:“傅景焕,你没事吧?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望风吗?”   他一只手仍抱着枇杷,另一只手则焦急地在傅景焕身上摸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不会被我压骨折了吧?”   傅景焕抬手按住了他:“我没事。”   看身上也没有多出伤口,池藻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摘这些每次都要爬这么高吗?”傅景焕皱眉,“给我的时候都没听你提过。”   “对啊,越高的果子越甜嘛。”池藻很得意地仰着头,忽然有些疑惑,“什么时候给你了?”   从傅景焕沉默的反应里,池藻意识到这又是一段被他遗忘了的过去。   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像这些充斥着少年怦然心动的琐碎小事,他居然什么也没能记住,此刻面对傅景焕,就像缺了个角,永远也没法对过往会心一笑。   怎么办?他真的记不起来。   为了不让场景继续尴尬下去,池藻深吸一口气,从衣服里拿出来一颗果子,熟透了的枇杷特有的清甜香气在指尖爆开,“肯定很甜吧,爷爷应该也会喜欢。”   傅景焕脱下外套,接过他努力多时的成果,顺势拉住了他的手:“伤口疼不疼?”   被这么一提醒,池藻才发觉手臂和手心内侧的皮肤已经磨破了一层皮,红肿的部分混着尘土,在旁边白净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马上把手藏到了背后,摇摇头:“没事啦,小伤而已,快回去吧。”   傅景焕却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由分说地牵着他完好的右手向房子走去:“跟我来消毒上药。”   池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偷偷进来摘枇杷就已经够缺德了,要是还私闯民宅乱动人家的东西,恐怕都要去蹲局子:“傅景焕,别去了吧?万一被发现了——”   然而傅景焕已经很熟练地推开了门,并在他惊讶的注视下行云流水地按开了灯:“进来。”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池藻缓缓转动着脑袋,眼前的布置和遥远记忆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被蒙上了层保鲜膜,经历悠久岁月后,终于在他面前再次掀开。   趁他愣神的功夫,傅景焕已经从柜子里拿来了碘伏和棉签,池藻看他熟练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你……”   真相呼之欲出,傅景焕很坦然地承认了:“房子的确卖出去了,我买的。”   “高考后的暑假,我投资赚了一笔,刚好看到你家房子出售的消息。”沾满棕褐液体的棉球为伤口带来一阵冷痛,似是担心池藻会不适,动作愈发轻柔,“不贵,所以顺手买下了。”   池藻怔怔地看着他动作,连那点刺痛都感觉不到了。   房间干净整洁,虽然没有太多人住过的气息,但可以看得出有安排定期打理。   怪不得傅景焕在飞机上问他有没有回来过。如果这些年他真的回来过哪怕一次,稍微打听下就一定会发现端倪。   在他浑然不觉度过的那些年,有人始终在原地静静等着他。   只要他回头。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想起来。   池藻的眼眶忽然变得热热的。   “没必要觉得有负担。”傅景焕轻描淡写地带过,拔开药瓶塞子的动静和他沉稳的声音相得益彰,“我是自愿的,不需要你还。”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见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池藻习惯了还债,习惯将别人给予的好放上天平仔细衡量,再争取来日加倍奉还,尽量落得个两不相欠。   还债的过程本就是你情我愿,这份债还完了,他也就能落得一身轻松。   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任何计算都失去了效用。   模糊的视野里,池藻隐约地意识到:他或许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不知不觉,右手已经被妥善地上好了药,鼻腔满是药粉苦涩的味道。   池藻蜷缩着手指,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棉花塞住,嘴唇开合几下,终究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长久的沉默后,傅景焕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忽然开口了:“本来想再晚一点和你说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池藻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傅景焕用平静的语气继续:“假如我说,我想往后的日子都和你继续在一起,你会愿意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池藻被忧伤情绪充斥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睁得圆圆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傅景焕在很有耐心地等待,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你的意思是……”那张被灰泥染得脏兮兮的脸,镶嵌着傅景焕见过最美丽的眼睛,此时正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是你想的没错。”对恋人的迟钝再了解不过,傅景焕毫不犹豫接过他的话,笃定地继续,“想和你结婚,可以吗?”   呼吸忽然就急促了,随之变快的还有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砰砰的响动在寂静的房间无比明显。   像童话里被河神赠予金斧头的樵夫,池藻在那惊诧的瞬间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但眼前人的神情是那么认真。   结婚……居然是结婚……   和钱帧那场近乎儿戏的订婚不同,池藻太明白这次的意义是多么重大。   他将要和这个重逢第一眼就夺走他全部心神,每个细微动作都能主宰他的喜怒哀乐的男人,用神圣的、合法的、接近永恒的仪式,永远联系在一起。   除非死亡将他们分离。   池藻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嘴却咧开了弧度,又哭又笑的样子滑稽透了,他自己也觉得丢人,迅速地把脸埋进手心。   永远不会被抛弃的爱,终于要轮到他了吗?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好运会降临到他的面前,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真的不是命运看他太愚蠢,故意开玩笑戏弄他吗?   有人很温柔地把他的手掌包住了。   “别害怕,池藻。”傅景焕的声音轻得像窗外拂过叶尖的风,语速很慢,似乎是要将每个字刻进他的心底,“相信我,好不好?”   在这个看着他长大的房子里说这种话实在太犯规了。   此时此刻,这些被人细心呵护多年的物件,仿佛都在无声地围观这场求婚。   相信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人总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感到幸福 第57章 大洋彼岸的激荡   【我要结婚了!】   消息发出时池藻的脸颊仍热得发烫,试着用深呼吸平复剧烈的心跳,然而身体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太好了,好开心!   他从澄星的消息框退出,准备再和朋友们分享这个消息。   大胖阿菜和秦博礼肯定要告诉,还有肖柯择……   对了,大角牛那边要怎么说好呢?他好像一直都挺反对自己和傅景焕在一起,但是,不和他说的话也太过分了……   池藻为难地撑着下巴,手指在已经黑下去的屏幕上无规律地轻敲,和心爱的人结婚是件天大的喜事,池藻希望每一个关心他的人都能感受到同样的快乐。   大角牛在他去运奇的那段日子很照顾他,还是小时候的玩伴,池藻的亲人都不在身边,能见证他幸福的,也就是这些稀少而珍贵的朋友了。   床边的壁灯光线被调暗了些,傅景焕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右手插入他的指缝,左手则无比自然地把他拨进怀里,下巴枕在他的肩膀,说话的热气激得池藻的耳尖一抖:“怎么扁着嘴像只鸭子?”   被这么抱着,使得身体完全陷入了傅景焕的怀里,这人却还不安分地去贴他的面颊:“嗯,为什么脸又红了?”   池藻被他蹭得心跳大作,想起来分开一点又被按了回去。   “说话。”傅景焕和他相握的手指用了点力,像是要他回应似的,拉着晃了晃。   从池家回来后,傅景焕的肌肤依赖症似乎变本加厉了,拉手已经无法缓解,居然有点黏人的意思。   池藻甚至有些不习惯。   “我在想……婚礼要邀请的朋友们。”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傅景焕的轻笑。   池藻顿时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咽回去:“我,我知道还早,但就是想想嘛!”   像傅景焕在池家说的“本来想晚一点”再和池藻求婚,现在的准备工作的确还没齐全,如果真要举行正式婚礼,还需要一段时间。   池藻对此欣然同意,对于在意的事他巴不得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加之刚好可以把第二版的告白仪式套用——他还花了不少时间策划呢,到时候由他手捧戒指再向傅景焕求婚,傅景焕一定会很感动。   傅景焕止住了笑,下巴压在他的肩膀,几乎要埋进他的颈间:“你想请谁呢?”   暖润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奇迹般安抚了刚才的焦躁,池藻嘟囔着要不要邀请肖柯择的事。   听了他的担忧,傅景焕捏了捏他的无名指:“让他来吧。”   “真的吗?”池藻眼睛亮了,随即想到什么又很快暗了下去,“可是你们上次见面还吵架了。”   “没关系。”傅景焕表现得很大度,“这次不会和他吵了。”   池藻听了高兴地点头,傅景焕心坏,也学着做他的样子小鸡啄米,很快被池藻发觉,在他怀里扭着要出来打他。   宽大的睡衣在摩擦中落了大半,傅景焕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沉沉:“别动了,你忘了明天还要早起吗?”   对了,必须睡觉了,明天还要大清早起来把枇杷亲自送过去给傅爷爷赔罪呢。   池藻停止了扭动,不太放心地抬头问:“放进冰箱了吗?”   “放了。”傅景焕把他支起来的身体重新按回去,“快睡吧。”   合上双眼的那刻,池藻心里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的大洋彼岸。   “咚——”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在重点病房里接连不断响起,奥维医生急匆匆地赶到门口,抓住躲到一边的金发护士:“池他怎么了?”   护士显然也被病房里那人的突然发作吓得不轻,蓝眼睛包着一汪摇摇欲坠的泪水:“病人……他看了手机消息,然后就开始扯输液管砸东西,我们试图给他注射镇定剂,被他夺走了……”   奥维皱着眉,看向房间内。   窗边站着一位瘦削苍白的东方男人,刚刚的发泄使得他头发凌乱,病号服也崩开了两粒扣子,整个人都虚弱不堪,却仍然难掩其异于常人的容光。似是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他转头,目光定定地朝奥维射来。   奥维的心头一紧。   寒意无声地在后背蔓延,奥维努力保持着镇定,慢慢走进屋内,放缓声音:“池,你不该这么激动……”   男人的手背仍在汩汩冒血,他却浑然不觉,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我要出院。”   “池,你正在接受治疗,至少需要六个月才会好转。”   奥维将歪倒的输液架扶起,试图再去碰触男人的肩膀,却被狠狠推到了地上:“滚!”   “不需要治了。”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瞳里燃烧着奥维看不懂的激烈情绪,“这里没有适合我的药。”   说完,他毫不在意地扯过雪白的床单,将手背上的殷红抹了干净,在众人畏惧退缩的目光里,凛然地走出了一片狼藉。   窗外的寒风呼啸不止,奥维望着那个远去的单薄背影,咬咬牙爬起来追了上去:“池,你的病不能离院,请你冷静,不然我会通知夫人——”   男人停住了脚步,奥维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正要把他送回病房,却见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个冷笑。   “奥维,你知道我是谁吗?”   奥维的目光从他浅淡的唇际移到了他胸前的姓名牌。   “YU CHI”   入院第一天就引起轩然大波的尊贵病人,自住进来的那天起,病房外前来探望的各路名流便络绎不绝,甚至在门口设置了两名保镖专职守卫,奥维从满脸羞怯的护士们私下的谈话中得知,这是位炙手可热的新贵,其身后的家族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据说送他来医院的是他的母亲池夫人,D国华人圈声名显赫的优秀企业家,只是自那以后从不在医院露面,对儿子的病情也只限于线上的了解。   滔天的权势、出挑的身姿和那正处黄金阶段的年龄,使得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神秘的病房都是年轻貌美的护士们趋之若鹜的宝地。   只是男人虽然对谁都很温和,一旦有人试图越界,处理的手段却也毫不留情。奥维还记得那位刚进医院不到一年的实习护士安娜,只是因为擅自触碰了池的相机,就被毫不留情地辞退并逐出了医院。   棕发的漂亮姑娘睁着大大的黑眼睛,哭得鼻子通红,哀哀地看向池:“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当初选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我的眼睛很好看吗……”   池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对安娜的哭泣视若无睹,软布擦拭相机的力度像在对待最心爱的情人。   “真恶心。”池冷淡而厌烦地转头,不再看她,“到底是哪一点让我觉得你和他像的?”   能进重点病房工作的护士较普通病房的薪水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况且安娜还是池亲自选的,那段时间可谓是受尽了吹捧,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来自乡下的姑娘即将飞上镶金嵌玉的枝头,却没想到坠落的时刻来得这么快。   安娜被保镖礼貌地请出了医院,连同她的工作被一并消除。奥维到底还是个刚出校园没多久的医生,心底的柔软使得他在安娜哭着离开时帮忙拎了她的箱子。   “为什么池会那么生气呢?”奥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眼睛红肿的女人止不住地抽泣,语气里是无限的委屈:“我在池的相机内许多风景照里,看到了一个可爱的男孩,想仔细看看,不小心按到了删除键,本来以为池不会发现的……”   奥维低低地叹了口气,将安娜送上了车。   从那以后进出重点病房的人员要求更加严格了,奥维虽对安娜的遭遇颇感同情,却也无法避免地对池那酷似家中祖父精心收藏的东方人像般华丽唯美的面容动心。   在安娜离开后,池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依旧温和而安静,十分配合医生的治疗,只是有一次他看向了跟在后面的奥维,命令他在医生们离开后留一会儿。   当时的奥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狂喜的表情,低着头,拼命想着如果男人问他病情,该如何回答更为妥当。   但男人只是问了他个很简单的问题:像他一样年轻的男孩现在会对什么更感兴趣?   短暂的惊讶后,奥维将自己和朋友们所有的爱好都和盘托出,池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之后随着他们闲聊的次数增多,奥维甚至产生了他们已经成为朋友的错觉。   因此在池夫人问起时,他想起男人的吩咐,也尽量把病往严重了说。   奥维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维持到男人病情康复出院,只是,男人此刻的神情,就和那时对待安娜的那样,冷酷无情。   “不要向夫人透露我离开的消息。”池修长的手指伸向奥维的名牌,“如果让我知道你背叛了我——”   胸口猛然传来刺痛,奥维低头,那枚刻着他名字的胸牌不知什么时候被捏松了别针,尖端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皮肤,瞬间在白衬衫上洇出刺目的鲜红。   “我会杀了你。”   池抛下这样一句话,毫无留恋地走了。 第58章 你最厉害了   大清早起床对于池藻来说是个艰难的挑战。   困得睁不开眼,抱着一篮子枇杷跨门槛时差点被绊倒,傅景焕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给爷爷就可以。”   池藻猛地摇头,伸手要傅景焕把东西给他:“那可不行,都说好了的!”   傅景焕哑然失笑,却没把东西还回去:“等到了门口再给你。”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昨天的地方,池藻如愿接过果篮,刚要说点什么,门口的管家看见他俩出现,带笑的脸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原样:“少爷,池先生,老先生已经起来了。”   傅景焕“嗯”了一声,拉着池藻进了门。   佣人正在上菜,方正的黄花梨木桌上放了几道清淡的餐食,傅景焕见池藻在看,低声问他:“想吃哪个?我让他们摆你面前。”   好歹是和长辈吃饭,把喜欢的放自己前面,这也太不客气了,池藻连忙摇头:“不用,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东西,李叔的粥煲得特别好。”傅景焕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会儿你尝尝。”   说起粥,傅景焕的手艺也是一绝,池藻在早餐店都没吃过那么顺滑可口的,于是他小声道:“比你做的还好喝吗?”   傅景焕轻笑出声:“差不多吧……”   “如果你想喝的话。”傅景焕忽然凑近了他的耳朵,姿态亲昵道,“回去后我天天给你做。”   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顿时震醒了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池藻。   朝他们走来的傅爷爷似乎是“哼”了一声:“大早上的,也不注意下影响。”   这话听得池藻的脸烧得慌,傅景焕却不慌不忙地拉着他上前,把果篮大大方方地放到桌上:“爷爷,听您嗓子不太舒服,这是藻藻特地去摘的枇杷,一会儿您吃几个吧。”   有傅景焕打头阵,池藻便也很小声地跟着推销了一句:“爷爷,枇杷很甜。”   傅绍德毫不在意地坐下,瞥了他们十指交握的手一眼,险些没犯头疼:“吃饭就吃饭,别搞得这么黏黏糊糊的。”   “谢谢爷爷。”傅景焕面露微笑,顺势带池藻入座,“那我们不客气了。”   身后的两位管家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克制不住的震惊。   先不说向来不苟言笑的景焕少爷对那个年轻人温声细语有多罕见,像这样傅老先生明显表示了不满的情形,一般不都是马上识趣地离开吗?怎么还大大咧咧地带着人坐下了?景焕少爷不可能不知道和老先生同桌用餐意味着什么吧?   果然傅绍德的眉头皱了起来:“景焕?”   似乎是察觉到氛围的紧绷,池藻忍不住在桌下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傅景焕却镇定自若,一面握得更紧,一面回傅绍德的话:“爷爷,您不会让我们饿着肚子回去吧?”   这是傅绍德第一次在孙子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明明说的内容是很轻松的调侃,表情却严阵以待,像是如果他拒绝,傅景焕便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那个年轻人离开,绝不会再给他伤害那人的机会。   片刻后,傅绍德移开了视线,瓷勺撞击碗碟发出清脆声响,他一言不发地开始进餐。   气氛如此僵硬,即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傅绍德的不悦,池藻小心翼翼地把傅景焕夹给他的虾饺吃了,又看了眼沉默进食的傅绍德,等桌上的餐点见底,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爷爷。”   傅绍德目光如箭地刺向他,傅景焕则是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他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表示自己会一直在。   “昨天剪坏了您的花,真的很抱歉。”池藻努力平复声音的颤抖,郑重地说,“枇杷是昨天我们回家摘的,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当作赔礼收下吧。假如……假如还需要做些什么,也可以告诉我。”   傅宅几个工作多年的佣人都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本以为昨天当着傅老先生的面大放厥词,今天又有景焕少爷处处护着的这位会是个娇纵的脾气,没想到却意外地重诺守信?   明明可以借傅景焕的庇佑逃过傅绍德的责问,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承担责任。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傅绍德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   傅老爷子的确喜爱那株宝珠山茶没错,但昨天更多的是敲打池藻,并没有因他不慎剪短花枝而发怒。   毕竟是一直看重的孙子选的人,过不了他这关,也别想进傅家的门。   今天看他一味躲在傅景焕身后,本以为他是个性情软弱可欺,傻不愣登的金丝雀,却没不想这孩子竟有和他当面对话承担错误的勇气。   “爷爷——”见傅绍德依然板着个脸,傅景焕沉不住气了。   “好了。”傅绍德严厉地打断了傅景焕,转而看向池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就留在园子里浇水施肥吧。”   池藻神色倏地一松,用力点头:“嗯!”   “景焕。”见孙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傅绍德出言催促,“你去忙你的,要是你舍不得,以后也没必要把人带过来了。”   管家领着池藻去杂物间穿上围裙和胶靴,又交给他把锄头,告诉他老先生后院闲置的花圃需要松一松土,还得仔细把杂草拔干净。   池藻握紧了木柄,很认真地听着。   说完了工作内容,管家还想说些什么,抬眼看见了高大身影,立马闭上了嘴。   傅景焕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吧。”无视管家震惊的眼神,傅景焕自然地握住他的手,“爷爷今天可能心情不好,等以后哪天他心情好了,我再带你见他。”   简直是明晃晃的偏爱,管家在心中犯嘀咕,要知道之前老先生下的命令,即使是景焕少爷也从没违背过,眼下为了护着这个青年,景焕少爷已经三番五次顶撞傅老先生,就差没把“想欺负他先从我身上跨过去”写在脑门上了。   他忍不住感慨万千:难道这就是情窦初开吗?竟看不出景焕少爷是个难得的痴情种。   任凭管家在一旁浮想联翩,池藻轻轻抽回了手,重新握住了锄头。   “傅景焕。”池藻的音量小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却透着一股韧劲,“昨晚的话我没有忘记。”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会逃避。”他抬头,眼里波光潋滟,分外闪亮动人,“不是你一个人在用心,我也会努力的!”   傅景焕和他对视良久,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从刚才就紧绷的嘴角绽出浅浅笑意,傅景焕的声音温柔如水,“我等你。”   外面的阳光不算炽烈,池藻挥舞着锄头,有些生疏地刨着土地,不时停下来把面前的杂草连根拔起扔到一边。   很快野草和碎石块就在空地上积了一小堆。   不远处的茶厅,傅绍德端着热气袅袅的茶水,时不时投去一眼。   看不出这外表并不强壮的小伙子干起活来还挺有劲。   之前还想着是不是为了讨巧故意答应他的要求,没想到这么久过去竟还在勤勤恳恳地锄地,真是小看他了。   待手中的一盏茶喝完,那个年轻小伙擦着头上的汗走到角落,拿了扫把将地上的杂物扫成了一堆,又问管家要了工具,把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爷爷,我弄好了。”青年的脸被晒得发红,笑起来却很灿烂,“还要做什么吗?”   傅绍德沉默了。   纵然他再挑剔,也难以从青年的所作所为找出一点毛病。   要么就是这个年轻人心思深沉,即便受辱也不动声色;要么,就是他性格活泼乐观,是个难得的天真脾性。   联想到昨天池藻的胡言乱语,傅绍德不得不选择了后者。   回过神的老爷子端起手机,很随意地滑动两下——可惜智能手机不太熟练,点成了自带闪光灯的自拍,闪得眼睛疼,又被他扣回原位:“好了,你回去吧。”   池藻得了他的应允,很高兴地走了。   回到小楼,还没推开门,傅景焕就已经听到声音出来了。   “我可厉害啦!”池藻眉飞色舞地吹着牛,“锄地的时候我差一点点就把一只蚯蚓铲成了两段,还好我手稳让它逃过一劫!留在土里的话,那么肥的一只蚯蚓应该可以钻很多洞吧……”   池藻比划着蚯蚓的大小,傅景焕的目光却落在了他伤痕累累的双手。   池藻的手平日里握笔和鼠标比较多,没怎么做过家务,白嫩细腻。然而这两天不是爬树就是挖土,手臂刮破了不说,掌心也磨出几个水泡,其他部分也又红又肿,看上去很可怜。   但池藻是那么开心,就像是做成了件天大的好事一样。   傅景焕没说什么,转身去柜子里拿了瓶药水和棉签。   消毒的时候这家伙终于知道痛了,晒红的脸皱成一团,哎哟哎哟地叫唤。   “应该直接带你走的。”傅景焕垂头擦药,蘸饱了碘伏的棉球在破皮的地方按压,留下棕色的湿痕,见池藻疼得直躲,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语气有些低落。   看到傅景焕这个表情,池藻忽然觉得没那么疼了。   他想了想,贼兮兮地凑到傅景焕面前:“那你觉得我厉害不?”   傅景焕和他四目相对,良久,似是无奈地笑了:“你最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宝宝们~下次更新就会揭开小池的失忆真相+澄星掉马啦,狗血之力即将爆发(起势) 第59章 再见   “来之前你不是说,说要给我看欠条的吗?”已经盖上被子的池藻闭着眼睛,忽然梦呓似的来了一句,傅景焕给他掖被子的手顿在原地。   不过得益于那堪比婴儿的睡眠,不等傅景焕回答,他已经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   短暂的怔愣后,傅景焕轻轻地捏了一把他的脸。   都要结婚了,怎么还抓不到重点?   窗外阳光明媚,为闲散的午后蒙上层慵懒安适的滤镜,香甜的恋人触手可及,身处这样的环境,昨天面对的一切,仿佛都是流云,风一吹就散了。   “景焕,你父母都在国外,四叔看着你长大,有些话不得不说。”   “你是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孙,即使……即使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你们没有孩子,将来谁继承傅家的产业?”   “况且,现在不三不四的人很多,有部分人就是机构培养,专门来钓像你这种青年才俊的,他家世平平,搞不好就是为了你的钱,一定要让他先把婚前自愿放弃遗产协议签了——”   长辈们的话愈发刺耳,傅景焕出声打断:“他不是这样的人。”   确实说得太早,傅景焕心想。   应该在所有阻碍铲除、所有反对的人闭嘴、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再向池藻说那句话。   只是,自重逢后总有种无形的焦躁催促着傅景焕,令向来稳扎稳打的他屡屡乱了阵脚:无论是急不可耐地提出包养,还是险些犯罪的酒醉冲动,亦或是终于理智坍塌的那次放纵……   可明知操之过急,他却还是一意孤行,似乎再不用力收紧,这个此时此刻正闭着眼酣睡的人就会如断线风筝,毫不留情地离他而去。   所幸池藻答应了。   那枚自由自在的风筝主动飘回了他的身边,让他握住纤细的骨架,从容纳入怀中。   没关系,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傅景焕心中默念。   他们一定,一定会幸福的。   池藻是被手机震动震醒的。   他费了老大劲睁开眼,摸索了半天,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出了嗡鸣不止的手机。   通话页面赫然是阿菜的名字。   池藻一面迟缓地爬起来,一面接通了电话。   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傅景焕也没叫他。   还没等他从睡眼惺忪的状态恢复过来,阿菜激动的声音已经响彻房间。   “池池!”阿菜尖叫道,“啊啊啊你得奖了!!快看我发你的网页!!”   池藻被她的叫声吓得打了个激灵,花了点时间消化了她的话,顿时精神一振!   他打开官网,果然获奖名单已经出来,不算长的一串名单里,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ZAO CHI】   池藻和阿菜共同放声大叫。   等他感谢了阿菜,兴奋地挂了电话,这才发现身上穿着围裙的傅景焕早就停在了门口,闲闲地看向他。   池藻愣了两秒,随后飞奔到傅景焕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得奖啦!就是那个圈里超重磅级的全球设计师新秀大赛!!!”   他动作力度太大,连带着傅景焕的身体也一同摇晃,等终于冷静下来分开时,池藻这才发现衣服上印了几个白手印。   “你在干什么?”池藻捉过他的手仔细分辨,“好像是面粉。”   傅景焕说:“你们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作品能得奖是正常的,恭喜。”   “还好啦,刚刚太激动了。”池藻被夸得脸红,摆了摆手,又继续追问,“你怎么穿着这样?是在做什么吗?”   傅景焕默了默,转开了视线:“要不然你在房间等一会儿,已经让佣人在准备晚餐了。”   “你不是在做吗?”池藻奇怪地歪着头看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灵活地从门和傅景焕的间隙钻了出去,“你做了什么呀?快让我看看!”   傅景焕没能拦住他,池藻一路哒哒哒跑到厨房,接着就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如果说昨天他的漆黑炭烧枣糕是事故现场,那现在……   到处都是面粉,像下了场大雪,桌上、灶台、洗碗机、壁橱全是雪白的印子,案板上还摆着两条软趴趴的白色不明物体,池藻走近认真观察后得出个结论——这似乎是两根面条。   算了,叫面棍更贴切些。   池藻很努力地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厉害。”他绞尽脑汁想了点赞美之词,“白白的软软的,真可爱。”   傅景焕点了点他疯狂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道:“你想笑就笑。”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池藻乐不可支,笑了半天,还煞有其事地拿手机拍了好几张远景中景近景,最后更是阻止了傅景焕要将失败品倒入垃圾箱的动作,执意下锅。   傅景焕吃了一口就停下了筷子,看着池藻毫不在意地埋头苦吃。   “别吃了。”傅景焕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去按他的碗,“我让阿姨给你做新的。”   “为什么?”池藻反而很惊奇地看着他,“味道还可以啊,有点像糍粑,你是不是加了糯米粉?”   也对,面前的这个连白水煮面都习空见惯,更别提这个了。   池藻一边吃,一边还喜滋滋地提起获奖的事:“听说奖金有十万美金呢,到时候我要先请公司的领导同事吃一顿,然后再请朋友们吃一顿,最后还要和你吃一顿……”   明明吃着毫无食欲的水煮面团,表情却那么的神采飞扬,傅景焕有所触动,也跟着他的动作再次尝了一口。   好难吃。   但他还是就着池藻的眉飞色舞和滔滔不绝吃完了。   饭后池藻主动请缨洗碗,傅景焕不太想让他收拾现场,没将围裙让给他,哪知池藻艺高人胆大,直接从围裙下摆钻了进来。   围裙系绳弹性有限,两人的前胸后背紧紧地贴在一起。   池藻乐得见牙不见眼:“哼哼,让你不给我,这下人也别走了。”   如果是这个方式,傅景焕表示比较乐意。   过程忽略不计,最后还是将恢复原样的工作交给了阿姨。   好不容易两人都平静下来,傅景焕慢条斯理地提起池藻午睡前说的欠条。   “你真的想看吗?”傅景焕看向池藻,后者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腰,裸露的肩膀往下交织的红色细痕格外明显,“都是以前的事了。”   池藻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一本正经的傅景焕总能在床上搞出那么花的玩法。   “肯定是当年你耍阴招,骗我签的。”池藻不满地嘟囔,“每次都说得好好的,要慢慢的,后面就不肯听我的话……”   傅景焕得了便宜便不再卖乖,从善如流地上前将人揽在怀里:“还是很疼吗?”   氛围都到这一步了,再提池藻不记得的往事总有些煞风景。   特别是那张本来也不需要他还的借条。   傅景焕低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心想:这件事还是等结婚后再说吧。   这次的设计师大赛颁奖晚宴是在D国首都,时间是七天后,池藻还是第一次出国,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要出差多久?”傅景焕被他闹得睡意全无,“有同事一起吗?”   往返D国的路费上万,尽管主办方提供报销,但也只是他一人的费用,按照以往惯例,通常都是他自己出发去领奖。   “大概一个星期吧,我也不太清楚会不会安排同事一起。”池藻想了想,又很乐观地补充,“主办方安排好了对接的翻译,应该没问题的!”   傅景焕说:“你一个人?”   听这语气像是不太赞同,电光火石间,池藻忽然想到了澄星告诉他的话。   “不是啦!”池藻急急地辩解,“我有一个朋友也在那边,他可以帮忙。”   生怕傅景焕不松口,池藻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这个朋友我认识好几年啦,脾气特别好,而且非常靠谱,他说到时候可以来接机,又有主办方的人在等着,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黑暗中他看不清傅景焕的表情,但沉默似乎代表不太高兴的样子。傅景焕负责的项目涉及国家机密技术,出国困难重重,这次无法和他一起去。   池藻在床上四处摸索,终于找到了傅景焕的手,紧紧握住:“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低的:“我想成为更优秀的人,这样才……才能和你站在一起。”   好说歹说,总算让傅景焕答应了他的行程,前提是每到一处地方必须报备。   池藻自然满口答应。   出发的那天是傅景焕送他到的机场。   “我真的要走啦。”话是这么说,可双脚却像黏在地上,怎么也移不动。   机场的播报开始催促旅客登机。   池藻不得不松开了手。   “那个,我给爷爷画的智能手机说明书,你要记得带给他。”池藻语速飞快地重复他来之前就说过无数次的小事,“还有,你也要记得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不要老在实验室加班……”   眼看截止时间就要到了,池藻终于按捺不住,踮起脚尖凑近了傅景焕。   “等我回来结婚。”   傅景焕冷淡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池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轻盈地跑向了登机口。   那道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面就物是人非了……   最近一直想截收藏1400的图,但是数字增增减减老是截不到qmq,没关系的这周一定可以(握拳) 第60章 突如其来的绑架   临上飞机时就感觉有些犯恶心,池藻原本没太在意,直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头疼得像是快要裂开,全身阵阵发冷,缩成一团仍不自觉地发着抖。   根据以往的经验,池藻判断自己是得了流感。   没办法,只能等到酒店后买点药吃,坚持几天,等领完奖赶紧收拾收拾回程。   回家就好了,池藻捏紧了身上管空姐要的毛毯,迷迷糊糊地想,他要带着亮晶晶的奖杯和沉甸甸的奖金回去,接受完同事们的道贺后在家睡到天荒地老,醒来还要能看见傅景焕在煮粥的那种。   这次他要喝两大碗。   又睡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池藻按着头,跟着人群慢吞吞地往外走,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身边的声音分外嘈杂尖锐,眼前的字也有些模糊,需要费很大劲才能看清。   第一件事是跟傅景焕报平安,池藻想了想,还是把感冒的事瞒了下来,只说这边有点冷,他等会儿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国内现在是凌晨,傅景焕大概还在休息吧。   池藻接着给主办方对接的工作人员发自己已经到了的消息,还没等对方回复,屏幕顶部闪出两条消息提示。   一条是傅景焕的,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这是怎么猜到的?   池藻忍不住露出笑意,让傅景焕不要担心,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又说已经和工作人员联系了,很快就能到地方休息。   另外一条消息是澄星的。   【小藻,你应该到了吧,我在3号站台等你。】   来之前澄星对他说最近身体有好转,可以来接他,顺便也吃个饭,池藻很爽快地答应了。   又能领奖,又能和喜欢的博主见面,真是一举两得!   虽然还是头昏脑涨,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午饭,池藻顿时精神大振。   凭借出发前恶补的英语,池藻勉强跟着指向标到了澄星说的那个地方。   周遭都是金发碧眼的陌生面孔,池藻忍不住再次点开澄星的主页确认了一下。   年龄28岁,性别男,身份是自由摄影师。   发布的内容除了大半年前的那条退网博文,都是些繁星点点、白雪皑皑的风景照,赏心悦目,就是从没看过他个人的照片。   应该是怎样的人呢?大概是比较亲切温柔的类型……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怎么看起来这么吃惊?”澄星把他的行李放到后备箱,转头笑着看他,“我长得很奇怪吗?”   一直盯着别人看太没有礼貌了,池藻连忙摇头:“不奇怪,不奇怪。”   平心而论,面前的男人穿着时髦,染着一头灿烂的金发,长得也很端正,的确有几分自由摄影师不羁的气质。   只是,池藻总感觉有什么不太符合。   是聊天的语气吗?还是哪里……   见他迟迟没有上车,澄星右手握拳,轻轻咳了几下:“有段时间没出门了,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开没开。等吃完饭有时间的话,咳咳——你想去看看雪山吗?”   之前的聊天里,澄星也常常会向他提起那座离家不远的雪山。   猛然袭来的头痛令池藻无暇多想,他拉开车门:“麻烦你了。”   澄星无声地笑笑:“你太客气了。”   去餐馆的路上澄星格外健谈,不仅对真实姓名和在这的经历和盘托出,更对池藻接下来的行程兴趣浓厚。   “一会儿麻烦你停到这个酒店就好。”池藻将工作人员发来的地址拿给开车的男人看,接着有点不太习惯地叫了他的真实姓氏,“贾先生。”   “你好像很着急走。”澄星,也就是自称贾译的男人再次对他笑,“我们还没吃饭呢。”   忘了是大胖还是阿菜调侃过他,说他的心事全写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穿,或许真的很明显吧。   池藻为自己急躁的态度感到有些内疚。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餐厅,贾译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靠里的一间包厢:“这里更安静,你想吃点什么?”   随着脑袋针扎似的疼痛,眼前的一切都像泡在肥皂水里,摇曳着虚晃的光圈。   池藻还没来得及说话,虚掩着的门忽然被人踹开,刹那间尘土飞扬,池藻刚站起来就被人粗暴地按在桌面,他闷哼一声,额头疼得像是从中间直接劈开。   贾译似乎也有些吃惊,语速很快地和为首的人说了什么,然而没等他讲出下一句,几个壮汉上前,一视同仁地将他按倒捆住。   是劫匪?还是来寻仇的?是和澄星串通好的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连澄星也一起绑了……   池藻眼前发黑,头部的痛楚蔓延至全身,令他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但现在并不是放弃的时候,如果这群人要钱,他给就是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于是他拼命仰起头,试图和绑他的男人谈判:“你们要多少钱,我可以——”   刚说到一半,绑匪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胶布粘上了他的嘴,紧接着又套上黑色口袋,池藻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意识到真要出大事了,求生欲战胜了一切,池藻再也顾不上太多,用尽全力挣扎,不知从什么方向又窜出了几个人,牢牢地按住了他的手脚。   慌乱中他听见有人似乎在对领头的绑匪说了大串英文,然而池藻外语水平有限,根本听不懂,越发心焦,就在他呜呜叫着让人放开他的时候,手臂忽然传来刺痛,有什么冰冷的液体顺着针头注入了血管。   再次醒来时,眼前仍然一片昏暗。   他仍被绳索牢牢捆着,全身都毫无力气,手腕的痛更是尖锐,稍微动动就像是钉子在往里钻,相比起来,头部隐约的痛都不值一提了。   “池藻,池藻?”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池藻顺着出声的方向尽力仰起头,示意他在听。   “他们刚出去了。”贾译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费了好大劲才挣脱了绳索,现在我来帮你!”   捆着他的麻绳果然一点点松了,双手刚重获自由,池藻便迫不及待地去扯头上的布罩。   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肮脏的墙板和桌面,四处都是乱糟糟的木块碎屑和臭气熏天的布料,只有一扇离他们远远的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可那小窗看起来连探个脑袋都费劲,往下看大门紧闭,听不见任何动静。   大概也觉得他们逃不出去,所以看守的人才暂时离开了吧。   脸上忽然有些痒痒的,池藻猛地避开伸来的手指,贾译耸耸肩,讪笑道:“你的……胶带还没揭开。”   眼下没有笑的心情,池藻粗暴地撕掉胶带,嘴角又热又痛——大概是渗血了。   身上的口袋毫不意外地空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傅景焕……能不能意识到不对。   要是他还在国内该有多好……   但很快他就摇头甩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会直奔他和贾译实施绑架?而且现在把他们绑到了这里,居然也没有威逼他们联系家人打钱的动作,就像是,就像是……已经计划好他们的结局了一样。   或许是看他眉头紧锁,贾译忍不住开口:“你别着急,我之前偷听他们的谈话,好像是说最近D国有批针对华人的势力,绑我们来或许只是想教训一下,有大使馆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怪不得出机场开始,就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池藻本想活动下手腕,然而低头一看,内侧脆弱的皮肤全被磨破了,结了层薄薄的血痂,看上去十分骇人。   贾译面露难色:“我也不太清楚,但他们开车没有太久,大概现在还没有出D国。”   但愿真的像贾译说的那样,只是一次小小的报复,等结束后他还能照原计划领奖回国。   “别害怕,池藻。”贾译突然凑近,像是想给他一点安慰似的,揽住他的肩膀,“我们不会有事的。”   空间有限,池藻偏了偏身体,却也无法完全避开,更担心发出声响惊动了绑匪,只能别扭地和贾译挤在一块。   “你有惹了什么人吗?”贾译紧接着又问。   池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初来乍到,连路往哪走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惹仇家:“这话应该问你吧?”   贾译听了他的回答,含蓄地微笑,不再做声了。   就在池藻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和绑匪交流时,铁门忽然“吱呀”一声,池藻顿时下意识地一抖。   那群绑匪杀了个回马枪!   房间不大,蜷缩的他们瞬间便暴露无遗。显然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白人也没有料到他们已经挣脱了束缚,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忽然气势汹汹朝他们走来!   池藻的手发着抖,哆哆嗦嗦地在旁边摸索着能防身的东西,身边的贾译却出奇地镇定,忽然站起来说了些什么。   几个白人听了都是一滞。   就在池藻以为得救了的时候,那几人在原地活动了下臂膀,接着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离得近了,池藻这才看到,他们手上都拎着木棒。   来不及反应,他已重重落在一堆杂物里,随手抓来挡住的木板很快就被砸烂,后背、手臂、双腿剧痛不止,耳边传来贾译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谩骂,池藻翻滚着勉强躲过朝他肩头砸去的一棍,然而余光瞥见另一个绑匪已经高高举起木棒,凌厉的风夹杂着浓烈的杀气,向着他的脑袋劈来!   或许他今天真要命丧于此了。   早知道离开时就对傅景焕好好说一句“我爱你”了。   池藻闭上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在“噗”的一声后,周遭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不紧不慢地停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小藻。”   清朗温润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池藻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修长清瘦,浑身的雪白与周遭的肮脏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一片雪花落入了泥地里。   那双桃花眼在和他对上时,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时隔多年,池瑜再次以救世主般高傲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宝宝端午安康,今天吃什么馅儿的粽子呀~ 第61章 喜怒无常的兄长   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主角出场时身后总会有道神秘的光晕。   很长一段时间里,池藻相信他哥池瑜就是天生的主角。不然怎么解释绽开的光芒、聪明的头脑、英俊的面孔和超群的能力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呢?   而且池瑜还对他那么温柔,给他带来了最喜欢的玩具。   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池藻看到桌上那精致的超人模型简直两眼放光,只是他再高兴也不敢扑到干干净净的哥哥身上撒娇,只在原地一味地蹦着。   “你一个人在家?”他哥掀起月饼盒的铁盖,脸色不太好看地扫过里面几张脏脏的纸币。   池藻正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去摸桌上模型的脸,突然听他哥出声,被吓了一跳,缩回手,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天妈妈被几个穿奇怪衣服的人搬走后就再也没回来,后面爸爸带回来个罐子,说里面的是他的妈妈。   池藻虽然还是小学生,但平时经常去肖柯择家看电视,这句话和肖柯择奶奶看的连续剧里妈妈去世的情节是一样的,所以他当即就像电视里的小孩那样,嗷地哭出了声。   被给了一耳光,池藻就把嚎啕收回去了,抽抽搭搭地缩在角落。妈妈顶多是骂他,爸爸生气时真的会打他的,现在妈妈不在,没人能护得了他。   估计他爸也觉得他这样很烦,随便从钱包里掏了些纸币扔进桌上的罐子:“你以后自己读书,没钱了就打我电话,记不记得?!”   以往的电话都是妈妈打,池藻完全不知道号码,但眼前的男人不耐烦地拍着桌子,池藻生怕下一秒巴掌就落到了他的脸上,很快地点点头。   于是从那以后男人就再没出现过,池藻每天拿一张钞票出去吃饭,渐渐的老板找他的零钱越来越少,池藻虽然成绩不好,但看店里的客人付钱也知道,一张红色钞票给出去,至少能有张绿的,或者几张橙的,可是老板只粗暴地塞给他几张紫色的。   池藻接过钱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着,老板见他不走,恶狠狠地泼了一瓢滚烫的面汤在他脚边:“小脏猴子,快走!”   客人们窃窃地笑,池藻听见有人说:“穿这么破,还拿这么多钱来吃饭,肯定是偷的。”像是认定了他的盗窃,其余客人也都用责备的眼神盯着他,池藻说不出话,低头看胸口的破洞。   他的校服是在学校里玩耍时被撕破的,秦博礼和肖柯择的也都裂了个大口子,只是第二天来的时候就好了,只有他的始终烂着。   垂头丧气回到家,紧闭的门却留了个口子,池藻往里看去,只见过两次面的哥哥,站在客厅一动不动,有光洒在他的头顶,就像是动画片里慈悲的天使。   现在这样看着他也是。   “我知道了。”池瑜沉默了半晌,很平静地说,“钱已经放在桌上,我先走了。”   铁盒里果然多了一沓崭新的红色钞票。   池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池瑜缓步朝门口走去,修长手指即将拉开门的瞬间,池藻忽然像被什么推了一把,跑到池瑜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池瑜没有回头:“你要干什么?”   “哥哥。”池藻鼓起勇气,很小声地叫他,“妈妈不在,我好害怕,你不要走好不好?”   那个背影凝固了几秒,还是推开了门。   池藻的鼻子酸酸的。   他正低头揉着眼睛,忽然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你好好念书,我会常来看你的。”   池瑜留下这么一句,随即离开了家。   池藻开始天天盯着日历,去学校也积极了,上作文课罕见地没有睡觉,交了一篇长长的作文上去。   语文老师特别表扬了池藻,还让他上台去念。   池藻手捧作业本,兴奋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读:“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善良的人,他会给我买玩具,还会陪我玩。妈妈说,哥哥是全家人的宝贝,所以我会像爱护宝贝一样爱着哥哥……”   念到一半,台下的同学们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池藻不懂他们为什么会笑,直到放学的路上,他被几个同学拉扯进了小巷。   “你说你有哥哥,骗人的吧?”同学笑嘻嘻地去扯他破烂的袖口,“还说给你买玩具呢,衣服都烂得像要饭的乞丐了,哪里有什么玩具。”   “对啊,还说什么爱不爱的,真恶心。你说的哥哥是你自己编的吧?”   这几个同学以前都和他发生过争执,有肖柯择在的时候不敢靠近,今天看他落单,便一个个都凑了上来。   “我有的!”池藻大声地辩解,“我哥哥买的玩具就在家里!”   池藻带他们回了家,自豪地展示了那个放在玻璃柜的模型。   几个男孩眼前一亮。   等池藻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那个威风凛凛的超人模型被一个高大的孩子抓住,扔到另一个男孩手里:“哈哈哈,接住!”   池藻在他们几人中间跑来跑去,急出一头汗:“还给我,还给我!”   不知道是谁的脚绊倒了他,池藻重重摔在地上,嘴唇一热,他摸了摸,满手的血,地上还有颗白白的东西。   人群里叫得最欢的男孩一愣,随即指着他笑起来:“摔掉牙了,摔掉牙了!”   尖利的笑声充斥着客厅,池藻一只手去摸血泊里的牙,另一只手艰难地扶着凳子站起来,只是那些孩子仍然没有完事的意思,你挤我我挤你,也不知道是谁冒出来一句:“你这是偷的吧?”   池藻现在只想把模型抢回来,再把这群捣蛋的同学都赶出去,一声不吭地站稳了,直直地盯着模型。   几个孩子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最高大的那个孩子忽然上前推了池藻一把:“没妈的孩子,你看什么看?!”   孩子们的恶意是最纯粹的,一旦豁开个口子,其他几个原本打算收手的男孩顿时来了劲。   池藻再次被推倒,连同那个亮晶晶的模型也一并扔在地上,他用手肘撑着身体,一点点地往前挪,艰难伸手去够,后背却忽地被大力压下——有人骑在他的背上,大笑着:“驾!”   即使已经快要被压到吐了,池藻仍执着地向前爬。   马上,马上就要摸到了,哥哥送他的模型。   手指刚碰到金属冰冷的边角,又有人踢得更远,笑声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轰然炸开。   就这样一直爬到了门口。   原本紧闭的门,忽然开了。   池藻看不清池瑜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伴随他的出现,那道炫目的光如影随形。   池瑜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对外面的人低声嘱咐了两句。   池藻忘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几天他去上学,那几个欺负他的孩子都转学了,其中一个似乎还摔成了脑震荡,现在都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或许是见他被揍得太惨,池瑜罕见地在家里多陪了他几天。   他依旧对池藻很冷淡,甚至有几分抵触——每当池藻得意忘形地去拽他的衣角,就会被毫不客气地用力甩开。   但池藻仍然很高兴。   妈妈还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养病,偶尔会把池藻叫到床前,问他最近有没有听话,如果池藻点头,她便会用枯瘦的手指摸摸他发黄的头发,然后再让他走。   哥哥不会在床上睡觉,哥哥会在树下,会在沙发,会在书桌前,只要池藻看过去,哥哥就会低头看他,用一种他看不懂的表情。   哥哥会像他喜欢哥哥一样喜欢自己吗?为了让哥哥开心一点,池藻郑重其事地把作文拿出来念。   池瑜听他念,听到最后一句“希望我和爸爸还有哥哥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成为幸福的一家人。”,夺过了本子。   批了鲜红95分的纸张被撕成了碎片。   池瑜第二天就消失了。   池瑜一直都是这样,池藻想,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即使他已经长大,池瑜每次出现和离开,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像今天一样。   他和贾译都上了池瑜的车,司机在前面开着,池瑜坐在他的左手边,侧头看着窗外。   明明是兄弟久别重逢,却比陌生人都不如。   沉默了很久,还是贾译先开了口:“小藻,多亏了你哥哥啊,如果不是他动作快,我们都要被打死了,实在是太用心了。”   听了奉承话的池瑜依旧没有转过头,手指似有若无地点在座椅扶手上,似乎把他们都当做了空气。   “嗯,我哥哥他很厉害。”池藻小声地附和。   这时车稳稳地停了,有人拉开门,池瑜从容地下车,就在池藻犹豫着要不要先问他要不要报警的时候,池瑜的目光扫过他和旁边的贾译,表情淡淡:“你们先来我的房子里养伤吧。”   面前的别墅简朴淡雅,管家和女佣站在门口,见池瑜回来,微微俯身。   摸不清池瑜想干什么,池藻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往里走。   贾译却似乎对这个安排有些抗拒,池藻听见他正在对司机嚷嚷什么,然而还没等他走回去,池瑜叫住了他。   “小藻。”池瑜对他招招手,“进来。”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祝宝宝们童心永驻 第62章 双重打击   池瑜发话了,池藻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贾译,还是选择跟着池瑜进屋。   “哥哥,贾译是我认识的网友,已经有好几年了,不是什么坏人。”池藻正说着,室内女佣屈膝为他换鞋,他不太习惯地避开,“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女佣却依旧执着地伏跪在地,蒙着手套的十指丝毫没有要放开他脏兮兮鞋子的意思。池藻只得别扭地换了,看女佣严肃地捧走那双被踩了许多脚印的鞋,不太自在地红了脸。   他摸了把脸,猛地想起池瑜没有说话,又抬头看向前方。   池瑜已经优雅地端坐在沙发椅上,接受了管家适时奉上的一杯热茶。   相比他的狼狈无措,池瑜就像天生适应这种仆人簇拥、金尊玉贵的生活,举手投足都是他学不会的从容。   多年未见,池瑜的态度还是这么冰冷,池藻莫名觉得自己离池瑜很远,远得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或许是见池藻呆在原地,池瑜终于看向他,懒懒地开口:“我知道。”   “我会安顿好。”池瑜将瓷杯放回桌面,清脆的一声响,“你管好自己。”   池藻讷讷地应了,眼见池瑜就要起身离开,尽管颇感尴尬,他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男人:“哥哥,你能不能给我一台手机……”   池瑜没回头:“你先把伤处理了。”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傅景焕连凌晨都在等他的消息,他一下子失联,还不知道傅景焕该有多担心。   池藻硬着头皮再次央求:“我真的很急,哥,麻烦你帮帮我……”   原本背对他站着的池瑜,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携着风猛地朝他的额头砸来!   池藻今天本就挨了打行动迟缓,这下更是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被扔了个正着,伴随着杯盏破碎的清脆声响,额角一痛,大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不是说了吗?”池瑜朝跌坐在地仍处于茫然状态的池藻走来,用力揪住他的衣领,逼他抬眼对视。   “我、让、你、先、处、理、伤、口。”   语调很平缓,但眼神却是那么的冰冷,就像身上湿透了的外套,钻心地凉。   和池瑜硬碰硬是没有胜算的,他从没有赢过。   穿着那身浸了水又湿又重的衣服,池藻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医生为他包扎伤口。   大脑像是生了锈,转也转不动,那种讨厌的恶心感又来了。捂着嘴剧烈干呕了几下,然而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医生似乎也被他的行为吓到,连声问他感觉还好吗?   池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医生推门走了,室内的温度不算高,池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得把湿衣服脱了才行。   只是他的手指刚搭上拉链,身后的门就又响了。   半分钟后,池瑜在他对面坐下:“谈谈吧。”   池藻不自觉地坐正了:“谈什么?”   “谈为什么你要和钱帧突然退婚的事。”   池瑜果然知道!   原来那时的钱帧没有撒谎,他真的联系上了池瑜!   “没什么好谈的。”池藻佯装平静,实则把颤抖的指尖缩回袖子里,“我和他不合适。”   “不合适?”池瑜似乎觉得他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哼笑出声,“你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款式的吗?”   “温柔体贴,礼数周全的谦谦君子。”池瑜紧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望进他的心底,“钱帧非常符合,你为什么要悔婚?”   池瑜没有说错。   一开始池藻的确是被钱帧的温柔吸引,只是始终有种无法言喻的违和感令他无法完全倾注心力去和钱帧恋爱,本以为婚后就会好一些,却不想阴差阳错发现了钱帧精神出轨的证据。   那一刻他甚至是高兴的。   只是被池瑜这么逼问,简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做错事的时光,根植在骨髓里的胆怯情不自禁地浮了上来。   或许是见他沉默的时间太久,池瑜再次开口。   “你和钱帧结婚,然后再移民到D国,我们一家团聚,这不是很好么?”放柔了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优美动人,“其实这些年,你一个人也过得很辛苦吧。”   池藻抿紧了嘴唇。   他的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得过池瑜的眼睛,后者眼尾一弯:“所以,小藻听哥哥的话,这么做,好不好?”   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衣服流淌到心底。   池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哥,我不能和钱帧结婚。”   尽管察觉到池瑜的神色变了,但池藻仍然强忍着不安,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我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或许你对他有印象,他是我高中的同学,叫傅景焕。”   仅仅是提到这个名字,池藻的心情便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说话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他人很好,虽然有时候牛脾气上来有点难搞,但只要哄哄他就能让他开心。而且他工作能力也强,那么长的英文文献,我第一段都读不懂,他两个小时就能梳理完成,超级厉害,这次我来领奖,他还教了我出行的英语……”   “好了,不用说了。”池瑜出声打断他,脸色铁青,甚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糟糕,刚才说了那么长一串,好像在当着哥哥的面炫耀恋人一样,池藻讪讪地止住话头,有些无措地看向池瑜。   池瑜深吸了口气:“你说你是来领奖的?”   说到这个,池藻霎时又有了自信:“是啊哥哥,就是全球设计师新秀大赛,你知道……哦,可能你没有听说,反正就是一个奖金很多的比赛,我这次来D国就是为了领奖的。”   本来想拿出手机让池瑜看看获奖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可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被绑匪抢走了,池藻只得垂下手,再次强调:“据说这个奖有十万美金,我都没想到居然能入围。”   如果池瑜知道这些年他在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一定也会为他感到自豪的吧。   池瑜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池藻不自在地缠着手指:“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是在想。”池瑜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报纸里抽出一张,“你还要多久才能意识到,天上没有掉馅饼这回事。”   听不懂池瑜在说什么,池藻不解地接过递来的报纸,上面花体的英文看得他眼花缭乱,但中间那张图他却再熟悉不过。   是那个比赛的赛徽!   “D国近年来经济萧条,有很多不法分子靠网络诈骗谋财,这个所谓的设计师大赛就是其中一个,昨天他们的主谋被捕,已经登报通告了。”   池藻第一反应是不信,官网网址、报名流程和审查手续都那么齐全,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池瑜略带怜悯的目光让他的心一点点下沉。   很多疑点渐渐浮现:奖励这么丰厚的比赛,国内却反响寥寥;查询名次时,网页弹出的不安全提示;登上飞机时,心头那股莫名的不适……   “这毕竟不比国内,对违法犯罪分子的管理相当宽松。”池瑜的手掌笼在他的发顶,像是对他的错误颇感无奈,“你上钩是理所应当。”   池藻捏着报纸的手不停发抖。   离他被骗光积蓄才过去了多久?他居然再次受骗了?!   这次还是被骗到异国他乡,假如不是遇到了池瑜,现在说不定已经是绑匪刀俎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在他以为生活即将迎来转机的时候,给他沉重的打击……   按在肩头的力度总算挽回了他涣散的注意力,池藻定了定神,看向面前的池瑜,声如蚊呐:“哥,我……”   “没关系,有哥哥在。”池瑜的笑容完美无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哥哥帮你想办法。”   池瑜让他暂时先休息,关于这桩诈骗案池瑜会想办法为他处理,追回损失,说罢便让两个女佣带他去了楼上的房间。   猛地遭受到如此打击,池藻忧郁得连饭都吃不下,将送来的餐食放到桌上,发了半天的呆,被风一吹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自己还裹着湿衣服。   本来就有点感冒,再加重就不好了,这样想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浴室,匆匆冲洗干净身体,穿上浴袍,接着又慢吞吞地倒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顶部的浮雕华美绮丽,池藻却没有欣赏的心情,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沉,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房间已经黑了,池藻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扶着昏沉的脑袋慢慢走到门口,想着去找池瑜商量一下后续回国的事情,结果门刚拉开一条小缝,楼下撕心裂肺的尖叫便猛地刺进耳朵。   这叫声,是贾译!   叫了一声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牢牢捂住了嘴,池藻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下楼。   刚到一楼,便看见几个黑衣人拖着贾译往地下室走,贾译挣扎得厉害,地面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拖拽痕迹。   “你们要做什么?”   他的出现让那几个黑衣人的动作一顿,贾译顺势扭脱钳制,手脚并用地朝池藻爬过来,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池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撕掉了贾译嘴上的胶带,贾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掐着他的手腕:“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那群绑匪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追到了池瑜的家里?一楼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管家和佣人都被绑了吗,池瑜现在怎么样?   池藻努力抑制颤抖的声音:“你有没有看到我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话还没有说完,贾译忽然大叫一声,见了鬼似的往后退。   池藻心脏像被什么捏了一把,惊慌回头。   身后的池瑜穿着宽松雪白的家居服,神情疲懒,表情似是极其不耐烦,说了几句英文。   原先待在原地的黑衣人立马动手,不由分说地就把贾译往地下室拖,池藻还愣在原地,贾译已经狂叫起来:“饶了我吧!我不要多余的钱了!救命啊,池藻救我!”   被叫到名字,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池藻急忙冲上前去拽黑衣人的手,只是那群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眼见门就要关上,池藻咬咬牙,焦急望向池瑜:“哥哥,贾译做了什么?你别这样对他,他是我网上的好朋友!”   池瑜还没有回答,贾译却像是破罐破摔,高声道:“什么朋友,池藻我不是你的朋友!”什么意思?   池藻皱眉,然而贾译的下一句让他彻底呆住了:“澄星不是我,一直是你哥,他要演戏……”   嘭——   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刚刚还在咆哮的贾译伸长了脖子,瞪着大得可怖的眼睛,重重坠地。   池藻僵硬地转身,视线里,池瑜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枪。   “一群废物。”池瑜掀起嘴角,冷冷道。   【📢作者有话说】   哥:已经很坏,准备更坏…… 第63章 失忆的真相   “哥——”池藻抖如筛糠,连带着语句也破碎不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一切真如贾译所说,池瑜才是澄星,池瑜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他身份,把他耍得团团转?!设计大赛的欺诈会不会也是池瑜的手笔?把他骗来这里,现在处理了贾译,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处理他了?   池瑜的脚步微妙地一顿,随即面色不改地走到池藻面前,用那双好看却无情的眼睛和他对视。   “什么都不要管。”池瑜定定地看着他,“你只要记得,那些麻烦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想什么办法?再次欺骗自己的办法吗?!   池藻用力甩开他的桎梏,摇晃着起身,毫不犹豫就要往大门方向走。   “你想干什么?”身后的池瑜很快追了上来,掐住他的手腕往回拖。   “放开我!我要回去!”   见池藻疯了一般挣扎,池瑜也来了火气:“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是不是?”   在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后,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池藻红着眼睛,用力掰开池瑜的手指:“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池瑜的表情凝固了。   摆脱池瑜的控制后,离开就变得轻而易举,池藻在众目睽睽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眼看就要迈出大门。   “小藻。”身后的声音竟是从未听过的悲伤。   池藻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不争气地回头。   池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是将他玩弄鼓掌的骗子,根本就不是他曾经以为的,温柔和善的手足。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找到当地的警察,乘最快的飞机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傅景焕还在等着他。   没错,他要赶紧回去。   想到这里,他扶着门框,艰难地向外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什么破空而来的嗤响。   不对,那应该是霎时间飞了出去,滚落在地的自己,后知后觉察觉到的声音。   “对不起啊。”冰凉的指尖沿着他额角蜿蜒的血流,温柔又细致地勾画了一个小小的实心圆,“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是的,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夜,也是这样。   他和傅景焕决意私奔,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相约在镇子里那棵年代久远,一到夜晚便聚集无数萤火虫的榕树下见面,然后,逃出小镇。   少年池藻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又抬头确认了一遍房间的灯仍是暗着的,这才毫不犹豫地骑上自行车劈开风浪,向着他的未来驶去。   在离家不到100米的长下坡,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刹车失灵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前自行车的轮子仍在悠悠转动着,自己已经爬不起来,旁边斜坡的断面,呈现出夜晚星空般的光烁,一闪一闪,像对他俏皮地眨着眼睛。   有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石头上的星星,   少年池藻的嘴唇动了动。   这位安静的“路人”也很体贴地凑了过来,像是要听清他的遗言。   “哥哥。”气息微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去,池藻吃力地吐出破碎的句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身边的人僵住了。   与此同时,池藻再也无法支撑汹涌的睡意,闭上了眼睛。   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惜他已没有回应的力气,四肢由于快速失血,沉重得宛如绑了沙袋,带着他不断,不断潜入意识的深渊。   都说人在濒死状态眼前会出现回马灯。   那些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奇迹般地浮现了出来。   池藻第一次知道傅景焕是在学校的月考成绩栏上,那位天之骄子的相片被贴在第一排,带着礼貌疏离的微笑和他对视。   旁边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哇,第一名又是他。”   “好厉害啊,而且长得好帅,呜呜,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有?”   “我哪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女朋友,悄悄跟你说,我听说他外号叫善财童子……”   池藻烦躁地绕开这群八卦分子,径直走到榜单的另一端,从倒数开始看。   很快就看见了他的名字,右边惨不忍睹的数字,甚至抵不过刚刚看到的那家伙的单科分数。   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转头就看见肖柯择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大脸:“小池!”   池藻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一脚:“你抽风啊,别来烦我!”   肖柯择皮糙肉厚,挨了踢跟没事人似的,依旧笑嘻嘻:“晚上去网吧吗?今晚打团战,就差你了!”   池藻嘴角抽了抽,伸手往前一指:“你要不先看看考试的分数呢?”   红底白字的榜单上,肖柯择的名字赫然立在最后,两位数的总分鸡立鹤群,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这所中学当初面向全镇扩招,池藻被池瑜盯着学了几个月才勉强擦边考了进来,至于肖柯择,似乎是家里交了不少择校费,最终以体育特长生招录的。   学校按成绩划分班级,他和肖柯择毫不意外地被分到了吊车尾,入学几个月每天上课不听就是玩,现在这糟糕透顶的成绩一出来,难保不会被请家长。   肖柯择僵了僵,似是意识到不妙,留下一句“我先回家了”便匆匆跑了。   大概是去跟他奶奶求情告饶,让老太太劝着点他爸轻点抽他吧。   想到肖柯择以前被揍得鬼哭狼嚎鼻青脸肿的样子,池藻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但很快那小小的弧度又降了下来。   肖柯择虽顽皮跳脱,经常被收拾,但家人却在打骂过他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他。   而池藻,几年没见到父亲了不说,就连从前时不时露面的哥哥池瑜,都有三个月联系不上了。   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打电话也好,发邮件也好,寄信也好,发出的一切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又惹哥哥生气了吗?   可是他已经不再和肖柯择一起打群架,绞尽脑汁考上了中学,也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哥哥却还是不回来看他。   家里的二层小楼并不算大,但只有他一人在的夜里,总空得令他害怕。   垂头丧气地到了家门口,抬头却发现二楼的灯像是亮着,池藻欣喜若狂,喊着哥哥冲上楼,然而家里静悄悄,丝毫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原来只是他忘记关灯了。   池藻靠着墙壁坐下,无精打采地揪着书包带子。   池瑜上次和他告别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说开学仪式会来看他,结果现在学期都过一半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记忆里池瑜嘴角浅淡的笑意愈发刺痛心脏,当时的他以为那是鼓励,现在想来,似乎又是嘲讽。   池瑜比他聪明比他厉害,就可以这么耍他吗?!   当时的微笑,就像他今天看到的那个第一名一样高高在上,只是为了向他们这些仰望的凡人展示的,虚伪又刻意的姿态。   池藻怒气冲冲地把包甩到一边,对着墙打了几拳仍不解气,又冲进房间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这种人最讨厌了!!!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再出现!   很不凑巧,不久后他就又见到了那个讨厌的第一名。   回忆篇一   每周五的下午第二节课是固定的班会时间,池藻通常会在老班的唠唠叨叨里摸出借来的漫画,涂涂抹抹描绘几笔,权当娱乐。   上个月才到的新书,纸张干净画面清晰,池藻正描摹得起劲,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池藻同学。”见他抬头,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学期的育苗助学金的名额给了你,下课后来办公室签字。”   话音刚落,班里的同学齐刷刷地看向了他,池藻听见几人在窃窃私语。   “为什么是他?他成绩也不好吧?”   “这个助学金好像是新设的,我听说是专门给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的人的。”   “这么说也没错,上次池藻是最后一个交班费的……”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池藻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自从池瑜消失,支付完学校的各项费用后,家里的积蓄便所剩无几,他又还没到打工的年龄标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果不是有秦博礼和肖柯择的时常接济,早就饿死了。   助学金的名额在他印象里一般只会属于成绩优异的那几位,不知怎么的这次落到了他的头上。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总算让喧闹的教室安静了些:“好了,班里的同学有困难,我们要多帮助他,这个助学金是校董专门设立,还有符合条件的也可以来找我申报。”   肖柯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起手:“老师我能报吗?”   “你?”班主任笑了,“你家里人都好好的,报什么报,再捣乱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爸。”   肖柯择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班上又恢复成了嘻嘻哈哈的氛围,池藻却始终无法定下心来继续画画。   入学时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都需上报,以前因为父母缺席没少遭受冷言冷语,想着到了新环境应该没人会再注意他家的事,池藻硬着头皮把父母的信息写了上去,又加上了池瑜的。   他努力伪装的一家四口和睦幸福的场景,为什么会被人看穿?   下课后班主任给了他答案。   老师的语气颇为语重心长:“池藻,家庭情况不好要及时跟老师沟通,你还是个孩子呢,孤儿的身份没关系,说出来我们都会帮助你……”   他怎么就成孤儿了?!池藻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打断老师:“我,我不是。”   老师有些怜悯地注视着他:“校董那边给过来的名单都是经过核查的。池藻,你母亲已经去世,户口本上只有你自己,另外两名亲属也始终没有找到对应信息,而且你现在的确是一个人在家生活吧?学校已经考虑免除你的学费,只要你考上大学,还会给你发奖学金。”   皇帝的新衣被人拆穿,池藻的嘴唇抖得厉害,却还是强装镇定:“老师,我……”   班主任将文件夹里的纸张抽出,递到他面前:“来,填表吧,从下个月开始,每月都会有500打到你的校园卡上,每学期末还额外会有1000元的补助,如果还有其他的问题,你可以及时和老师说。”   内心的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一个说穷得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就别管这些了,趁他们查到的资料有问题先把钱领了再说;另一个则是叉着腰叫嚷:虽然现在家里的确没有钱,可是这一切只要池瑜回来就能解决,为什么要撒谎骗人?   见他迟迟没有下笔,老师催促道:“好了,你拿回去填,记得明天给我。”   池藻捏着单子心情五味杂陈地往回走。   还没进教室,就听见窗口的几个同学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哎,你知道吗,年级第一的爷爷就是学校的校董诶,这个助学金就是他们弄的吧。”   “他爷爷天天捐东西捐钱,怪不得他外号叫散财童子。”   “我好想做他的小弟啊,肯定能在学校横着走~”   “你就做梦吧哈哈哈哈。”   又是那个第一名,池藻心想,难怪他在学校人气这么高,家室和成绩都无可挑剔,真是天之骄子。   相比之下,他就像天之骄子脚下的一粒尘埃,为了几百块反复纠结,实在太讨厌。   讨厌自母亲身故后从未露面的父亲,讨厌莫名失去联系的池瑜,讨厌非要把这一切戳穿让他无地自容的老师,更讨厌因为几百块就动摇的自己……   池藻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第二天过得也是浑浑噩噩,以至于去图书馆借漫画时,漫无边际地找了很久,还是没能看到最新的那一部。   就在他失去耐心,打算随便拿一本就走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指尖用力,把位于他头顶的一本取了下来。   “你在找这本吗?”   手的主人把漫画递给他,封面果然是他一直在追的那部热血漫画,池藻睁大了眼,雀跃地接过:“对,谢谢——”   看清面前人的脸后,声音戛然而止。   池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荣誉榜顶上的那家伙吗?   他呆滞的样子估计很愚蠢,模范生低头笑了笑才继续:“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这语气,就跟他们很熟似的,可池藻明明和他是第一次见。   池藻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模范生回答得倒是很干脆,“我认得你,你手上的这本漫画我也很喜欢,上次我借的第三部里有人漏了一张纸在里面……”   说着,他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又慢条斯理地展开。   被池藻胡乱涂鸦的草稿纸被齐整地贴在本子上,画的是第三部里为了救主角惨烈牺牲的宠物小精灵。   池藻给小精灵画上了小翅膀和天使光环,然后还像模像样地给它添了几个兄弟姐妹,围在一起快乐地跳舞。   温馨场景里有咕噜噜冒泡的汤罐、明亮的篝火还有漫天的繁星,被反派诛杀的小精灵不再痛苦,无忧无虑地享受和亲人团聚的快乐时光。   这是池藻为它描绘的完美结局,却不知怎么的夹在了书里,还被别人发现了。   自己私下画着玩也就算了,现在被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简直丢人丢到家,池藻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画得很细致,涂色也非常协调。”模仿生扶了扶眼镜,“草稿纸的右上角有你的名字,我一直想见到你,问问你还有没有在继续画——”   现在学霸嘲讽人的话术都这么高级了吗?把这么幼稚的画说得好像什么稀世名作一样!   池藻臊得面红耳赤,伸手就要去抢:“还给我!”   傅景焕仗着身高优势,将本子举到池藻够不着的地方,急得池藻直蹦跶:“你别着急,我真的只是想问问……”   他们的争执很快吸引了图书馆其他同学的目光,池藻绝望地发现那些人都看到了那幅愚蠢无比的画作,开始笑嘻嘻地议论。   好丢脸,为什么他要遇到这样的事!   实在抢不到,池藻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接着挤开包围圈,飞快地逃离现场。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回到教室才坐上椅子没多久,班长过来传话说老师要见他。   池藻迈着沉重的步子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正皱着眉看他的申请表。   “昨天不是让你如实填写家庭情况吗?”班主任有些不悦地指了指家庭状况那一栏,“为什么还空在那里?”   池藻低头,过了很久才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有哥哥。”   班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来以为你是个省心的孩子,现在怎么这么听不进话,班里还有几个家境不好的同学,你再不配合,这个多出来的名额就给他们……”   “那就给他们好了,我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抛下这句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的话,池藻风一般地跑远了。   放学回家再次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声又一声的嘟后,池藻在那机械的女声冒出来的瞬间按了挂断。   如果有哥哥在,一定不会有这么多人嘲笑欺负他,就算穷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家人在身边,就算喝白粥他也愿意。   池藻扁着嘴,不甘心地睡着了。   原本以为一切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哪知几天后他路过学校的宣传栏,随便瞄了几眼,助学金的公布名单里居然有他的名字!   班级、姓名都符合,不存在报错人的可能。他不是都自愿把机会让给别人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那上头?   身后再次传来了他听过的那个声音。   “你明明符合条件,为什么要放弃呢?”傅景焕走到他旁边,看了一眼名单,又转头看他,“这样的话,可以稍微帮到你一点吧。”   眼前的模范生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他,但池藻一想起这家伙在图书馆让他出丑的事就忍不住额头青筋直跳。   顶着周遭同学的视线,池藻强压住火气:“我不需要。”   傅景焕似乎有些困惑,眨了眨眼,随即说出一句让池藻当场血压飙升的话。   “为什么?你不是孤儿吗?”   似乎没意识到池藻越来越低的头,模范生仍在继续:“家境不好并不算问题,以你现在的成绩,如果要考国内的顶尖美院必须继续努力,如果你需要学习上的帮助,可以——”   周围人群若有若无的笑声令池藻心头的怒火愈发浓烈。   羞辱了他的画还不够,还要把他的家庭状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抖落出来。凭什么这家伙要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点评他的一切!   冲动压过了理智,对面的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池藻势头强劲的一记头槌打断。   傅景焕躲闪不及,重重撞向宣传栏的玻璃,旁边看热闹的同学们霎时间惊呼一片,刺耳的尖叫扎得池藻的耳膜发疼:“流血了!”   回忆篇二   作为校董的孙子,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大庭广众下遭受袭击的傅景焕被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池藻则是挨了教导主任一顿臭骂后,又被气喘吁吁赶来的班主任狠狠瞪了一眼:“不好意思啊主任,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育。”   “还有什么好教育的?”主任厉声喝道,“无缘无故殴打同学,影响极其恶劣,直接做退学处理,以后都不用来上学了!”   池藻浑身僵硬,头脑一片空白。   班主任则是在短暂的愣神后迅速放低了声音:“主任,他家庭条件不好,这次应该是无意的,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李啊,他糊涂你也糊涂吗,你知不知道他打的人是谁?现在校长都已经跑到医院去慰问了!”教导主任说得口干舌燥,转身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大口茶水,“趁校董那边还没追责,赶紧处理了——”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主任停了话头,把杯子放回桌上,擦了擦手接电话:“哎,对,是我是我,嗨,这学生实在不像话,我正要处分他呢!”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主任惊疑不定地转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池藻。   被带到医院的池藻已处于迷茫状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面前病房的门被拉开,池藻跟着班主任往里走了几步,就和病床上的傅景焕对上了眼。   傅景焕看上去不像生气,当然也不算高兴,左手上臂裹了雪白的绷带,一路延伸到手肘,看上去伤得有些厉害。   被班主任轻轻推了一把,池藻这才回过神,想起一路来老师对他的叮嘱。   所有人都在看他,池藻咬了咬牙,小声道:“对不起。”   虽然让傅景焕受伤是意料之外,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揭老底还是让年少气盛的池藻难以压抑怒火,如果不是怕被退学,这声对不起他根本说不出口。   “好好道歉!”校长严厉道,“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危险,傅同学的手臂上被扎得全是玻璃碎片,如果不是及时送到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不是他先激怒我,我根本不会动手。这样的理由已经说过了,却被老师狠狠驳回,勒令不准再提。   之前肖柯择和同学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池藻磨了磨后槽牙,蚊子似的哼哼:“对不起傅同学,我知道错了。”   校长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接过话茬:“景焕,伯伯平时忙着开会,一个没注意这些刺头就在学校里惹祸。我会联系他家长,把他带回去好好反省,你看你爷爷那边……”   傅景焕双手环抱,右手指尖轻轻点了点绷带:“张校长,不用这样。”   他扫了一眼低头装鸵鸟的池藻,继续道:“池同学和我开玩笑而已,只是我不知道学校宣传栏的玻璃这么脆,撞一下就碎了,这一次受伤是我,下一次不知道又会是哪位倒霉的同学呢?”   校长的神色有些紧张,他当然听出了傅景焕说学校基础设施偷工减料存在风险的言外之意,原本以为将责任推给池藻就万事大吉,谁能想傅景焕并不好糊弄。   万一这位少爷把事实告诉了他校董爷爷,情况就要棘手多了!   “是,我们最近也打算更换学校里的一些老旧设备,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着想,哈哈。”校长陪着笑,“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那池藻就先不处罚,继续上学吧。”   恶性殴打同学事件神奇地被一笔揭过,池藻回学校时还有点没回过神。   刚进教室就收获了全体同学的注目礼,池藻还从没被这么关注过,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   他不知道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他和傅景焕的纠纷被传得人尽皆知,还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   ①仇富版 池藻在看到助学金名单后嫌弃金额太少,傅景焕正巧路过,被他揪住一顿暴打;   ②情伤版 池藻暗恋的女神是傅景焕的迷妹,池藻心生妒意,对情敌大打出手;   ③仗义版 池藻为屡受压迫的好兄弟打抱不平,趁傅景焕不注意发动偷袭,刺杀成功血溅三尺……   池藻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正在大力传播第三个版本谣言的肖柯择肩膀。   方才还热火朝天讨论的同学们在看到他后瞬间散开。肖柯择失去大批听众,形单影只,干巴巴朝池藻扯出个笑容:“嗨,小池~”   见池藻脸色不太好,肖柯择连忙竖起手指发誓:“我承认我看不惯那群仗着家里特权就在学校耀武扬威的人,所以把你和我划成了同一阵营,但是我真的没有把你家里的情况说出去啊!”   池藻哼了一声,烦躁地戳着圆珠笔。   肖柯择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问:“你刚从一班回来啊?”   池藻重重摁下笔尾弹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是、啊。”   傅景焕虽不再追究他打人的事情,却开始借着受伤的由头变本加厉地使唤他。   今天跑了三次一班给少爷端茶送水不说,刚才临走时傅景焕叫住他,让他放学时过来陪自己一起回去。   像是看出了池藻的不情愿,傅景焕微微抬了下缠满绷带的左臂。   伤的是手又不是腿,难道你是用手走路的吗?   池藻心里嘀咕,但又怕傅景焕翻脸把他告到校长那去,只得忍气吞声地点头。   肖柯择听他描述后撸起袖子就准备冲到一班给他出气,被池藻拦下后气呼呼的:“这群人仗着家里有背景就这么欺负人,哪天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要是再意气用事,就只能背着书包滚蛋了,没办法池藻只得兼职傅景焕的保镖,护送少爷回家。   他心情郁闷,跟在傅景焕后面像具游魂,一时没注意前面的人停下了步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顿时捂着鼻子两眼含泪。   傅景焕说着对不起,拉开他的手仔细看了下脸,见没事了才放开,又问:“我停下来是准备问你,你想吃冰淇淋吗?”   在池藻想吃和不吃白食中间犹豫的时间里,傅景焕已经买好了一份递给他。   一红一白两个可爱的冰淇淋球,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池藻抵制不住诱惑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吃了两口才发觉傅景焕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池藻尴尬地停下动作:“你,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很多次。”傅景焕收回了目光,和他并肩而行,“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买。”   吃人嘴软,池藻老老实实把人送到家,转身准备走人,却又被叫住。   “我最近要交一篇征文。”傅景焕用右手指了指书桌,“现在受伤了不太方便,我来说,你来写。”   池藻对傅景焕刚升起一点的好感顿时降了下去,这家伙果然是想把他当驴使!   可想起之前班主任叫他千万别再惹事的叮嘱,池藻最终还是在书桌前坐下,趁傅景焕没看见,撇了撇嘴:“知道了。”   “好吧。”傅景焕落座,单手撑着下巴,不紧不慢地说,“开始了。”   池藻从来不知道有人写作文居然要用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什么“老鸡福利”“烂鱼冲树”“猪是到谋”,莫非傅景焕在写动物文学?   他狐疑地看了傅景焕一眼,却没从对方的神情看出什么不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写。   等好不容易把这篇一千字的作文写完,池藻已经累得两眼发黑。傅景焕接过本子看了一会儿,捏着纸张的手指似乎在颤抖。   池藻正揉着手腕,见状探头看去,这家伙居然在笑!   他写得手都快断了,就连写自己作文也没这么认真,傅景焕居然还嘲笑他!   更令人愤怒的是,傅景焕笑完,居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让他明天带新华字典来他家里补课。   一天两天就算了,可傅景焕像是当老师当上了瘾,每天都抓着他课后补习,还问他想考哪个学校,说一些努力学习,共同进步的鬼话。   池藻被折磨得日渐憔悴,苦不堪言,怀疑傅景焕蓄意监禁,在心里疯狂呐喊:我才不要学习!我要自由!   可是如果他真的反抗,傅景焕叫来收拾他的人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报复这家伙了吗?!   池藻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直到这天他们坐在秦博礼家的客厅里,电视里正放着男女主分手的场景,往日里骄傲的男主面对提分手的冷漠女主,就像被拔光了毛的孔雀,满脸的颓丧,苦苦哀求女主不要走。   女主角当然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徒留男主在暴雨里失魂落魄,宛如一只败犬。   看着男主角那神似傅景焕的面孔,池藻忽然灵机一动。   他站起来,指着电视,在肖柯择和秦博礼吃惊的目光里,掷地有声地许下了那个今后会令他后悔莫及的誓言。   回忆篇三   有了这个目标,池藻干劲十足。   玩弄傅景焕感情的前提是对方得对他无法自拔才行,要做点什么,才能有效拉近距离,牢牢套住模范生的心?   在院子里冥思苦想了半天的池藻,被忽然掉下来的枇杷砸醒。   有了!   第二天池藻守在教室门口,把一包新鲜的枇杷塞给讶然的少年后跑走;打听到一班和其他班的篮球赛,池藻在看台上声嘶力竭地给傅景焕加油,引得众人侧目;就连平日里他最不乐意干的跑腿,最近也格外勤快,有事没事就在傅景焕面前刷存在感。   一班的人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嘲笑,到惊讶,再到无语,但凡瞧见一个棕发少年在门口鬼鬼祟祟,便会自动触发有人呼唤傅景焕的程序。   但这样做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面对他的火热攻势,傅景焕淡然处之,丝毫没有沉沦的表现。   池藻心烦得很,驳回肖柯择“要不套个麻袋把他打一顿”的提议后独自走到学校一个僻静的角落发呆。   大树下的长椅很阴凉,他坐着坐着就昏昏欲睡,险些摔地上,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回去,就发现面前的大树上刻了一行字。   【HH&傅景焕】   不愧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到哪都不缺表白,也难怪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池藻看得火大,捡起一块石头开始毁尸灭迹。   就在他刚把那两个字母擦去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池藻,我有话和你说。”   要死,怎么这个时候碰到正主!   池藻快速转身,拼命踮脚想挡住那行字,讪笑道:“哈哈,你说。”   傅景焕的耳朵似乎有点红,抬手掩在嘴边,咳了两下:“我觉得……”   后面的内容似乎让模范生很为难,十几秒过去都没能继续。   池藻疑惑地歪头看他:“你觉得什么?”   傅景焕停在他身后的目光倏地转开,好像轻轻吸了口气:“你……这种情感,我可以理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真的很想,我们,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谁要和你做朋友,池藻生气地想,我的目标可是要狠狠玩弄你!   但要是直接把想法说出来,傅景焕估计就直接叫上校长和班主任,把池藻五花大绑扔出学校十万公里了。   池藻低头,搜肠刮肚地想着回复。   但他这副沉默的样子似乎让模范生想到了别的方向,僵持几秒后,傅景焕的右手慢慢搭上他的肩。   “如果普通朋友不够的话,那就,就做好朋友吧。”   行,还给他升了个级。   池藻还是不太乐意,却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好办法,闷闷地哦了一声。   傅景焕没看出池藻的一肚子坏水,得了他的应许,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了:“那你今晚来我家玩吗?我买了游戏光碟。”   只要不抓着他学习,池藻就很乐意。   晚上他等傅景焕写完作业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人玩游戏,没想到一贯脑子好使的傅景焕在游戏上并不擅长,池藻赢了几局,乐不可支地在沙发上打滚。   停下来的时候电视已经因为待机息屏了。池藻刚笑闹完,凌乱的发丝贴着红扑扑的脸颊,挠得痒痒的,半天没听见动静,他转头就瞧见傅景焕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好安静,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充斥在耳边。   池藻抓了抓头发,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下午的对话。   假如他的目标是在傅景焕最喜欢他的时候狠狠来一波背刺,让傅景焕大惊失色从此不敢再招惹他,那以现在的“好朋友”程度,明显达不到这个水平。   所以……   池藻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可以再喜欢我一点吗?”   镜片后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与此同时,池藻的心也像中了邪似的狂跳起来,他紧盯着傅景焕的脸,试图从那有些书呆子气的面孔里读出一星半点的答案。   毛绒绒的鬓角、高挺的鼻梁、颤动的睫羽和……有些干燥的双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设下陷阱的人是池藻,此时他却比即将入笼的猎物还要紧张。   终于,视野里颜色浅淡的唇动了动。   “不可以。”   声音很轻,却也足够让池藻听得一清二楚,他迷蒙的神志顷刻间被这三个字砸得清醒,一点也不带犹豫地起身就要走。   傅景焕抓住他的衣袖,语速罕见的快:“池藻,你现在还太小了,我们不能这样——”   池藻才不想听解释,见傅景焕死死抓住不放情急之下上嘴去咬,那只手吃痛缩回,池藻顺势冲出门外,大步朝家跑去。   随便,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拽什么,反正我也没有很喜欢你!!   说不清是挫败还是羞恼,池藻气急败坏地狂奔到家门口,扶着门拼命喘气,缓过神后重重向墙锤了一拳:“气死我了!!!”   可恶的傅景焕,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么讨厌这么讨厌!   就在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打算再朝墙狠狠来上两拳时,门忽然开了。   阔别已久的池瑜出现在眼前。   见他呆呆的样子,他哥嗤笑道:“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池藻立刻站好,把发热的手背藏到身后,结结巴巴地叫人:“哥。”   “嗯。”池瑜穿着宽松的睡衣,将门拉开一些让池藻进去,“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见到池瑜本应该欣喜若狂,可池藻被晚上的事搅得心情乱七八糟,半天才找到个理由,“我去同学家写作业。”   话音刚落,池藻的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撒谎。”池瑜轻而易举地戳破他的谎言,“你能老实写作业?鬼才信。”   池藻有些不服气,最近他被傅景焕天天盯着学习,又有一对一的辅导,比较基础的题好歹能写上几笔了。   但比起这个,池藻有更关心的事:“哥,为什么我之前都联系不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来要待几天?”   池瑜倒了杯水自顾自地喝了,喝完白他一眼:“小屁孩哪来那么多问题。我上大学去了,不方便回来,不过现在过完了期末,八月前我应该都会在这。”   那就是说,池瑜会有近三个月的时间陪着他!   家里终于不是空荡荡的了!不会被人认成孤儿了,班费也可以第一个交了!   池藻欢呼雀跃,他哥在旁边居然也罕见地没嫌他烦,等他终于累了倒进沙发,才听见池瑜慢悠悠地说:“要不你大学去A城吧,读个商科,以后方便我安排你工作。”   关于大学的专业,傅景焕在按着他学习的时候和他讨论过,当时傅景焕说,既然你在绘画上有天赋,不如大学就选这类专业继续精进吧,这样你的画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了。   虽然怀疑傅景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但事后池藻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可行。   池瑜这么说,让向来对他哥言听计从的池藻第一次有些为难。   安静的时间有些长,池瑜没等到他的回复,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卧室:“我去睡了。”   妈妈在世时无数次强调要他听哥哥的话,所以这次大概也听哥哥的比较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池藻就是没法张口答应。   不过池藻转念一想,离高考还有两年,还早着呢,先把眼前过好吧,于是又兴冲冲地奔回卧室休息了。   第二天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师取消助学金的资格。   “老师,我说过的吧,我有哥哥的。”池藻掏出口袋里厚厚的一沓钞票,递给班主任,“这是哥哥说给您的,辛苦您这段时间照顾我。”   班主任将信将疑地打了池瑜的电话,也不知池瑜和他说了什么,班主任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那好吧。”班主任把钱推了回去,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那你可要听哥哥的话,别再调皮。”   池藻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开了。   池瑜回来后,生活就像有了主心骨,池藻再次恢复成以前没心没肺的状态,什么报复啊雪耻啊都被忘到了十万八千里,成天招猫逗狗,放学了更是比谁都跑得快。   体育课照常和肖柯择他们一起疯玩,玩到一半肖柯择的臭球砸到了路过同学的头,一伙人大呼小叫地拥着伤员往校医室跑,池藻见挤不进去于是主动承担了还球的任务,抱着那颗凶器往器材室走。   器材室里光线昏暗,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池藻哼着小曲儿把球丢回筐里,转头就被门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傅景焕吓得连退几步。   上次的事太尴尬,他大概有一个星期没再去找傅景焕,在学校里见到也是脚底抹油快速溜走,这次好死不死唯一的出口被堵住,叫他想跑都没地方跑。   傅景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藻吞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打算绕开人形障碍出去。   傅景焕却不由分说地反手把门关上了。   本就不透光的房间这下更黑了,傅景焕脸上的表情还是池藻从未见过的凝重,他开始有些害怕。   莫非傅景焕发现了他的阴谋,要亲手把他给了结了?   池藻额头冒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趁他心乱如麻的功夫,傅景焕朝着他一步步走来,把他逼到墙角后,傅景焕终于出声了。   “为什么?”很突兀的开场白,和想象的不一样,池藻悄悄地抬头,发现傅景焕似乎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看来傅景焕还不知道,那太好了!   池藻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就又提了起来——傅景焕居然又缩短了他们的距离,再靠近一点就要脸贴脸了!   “等一下——”池藻悬崖勒马,火速用手维持安全距离,“你听我说!”   傅景焕的雪白校服被他在胸口按出了两个大黑手印。   池藻急急忙忙地缩回手:“那个,那个我不打算继续了!”   要玩弄天之骄子难过登天,要不是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何至于在发小面前大放厥词,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你就当我之前在说梦话,我以后也不会纠缠你了。”池藻语速飞快,“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再见——”   跑出去几步忽然又被拽了回去,陈旧的货架被砸得晃了晃,灰尘铺天盖地袭来,池藻被呛得连连咳嗽。   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便看见傅景焕的神色难看至极。   “我不同意。”傅景焕说,“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一定是错觉吧,池藻似乎听出了些许委屈。   掐着他手腕的力气像是要把那节骨头捏碎了,池藻从不知道这头脑发达的模范生力气居然能大到这个地步,差点没把他眼泪疼出来,不得已低声下气地告饶:“我知道了嘛,有话好好说。”   等傅景焕表情缓和松了手,池藻眼珠一转便又要跑,结果这回还没迈出步子就被早有察觉的少年堵了回去,傅景焕皱着眉:“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句实话。”   “有的有的。”能屈能伸才是好汉,池藻讪笑道,“那个,你之前不是也说,不可以吗……”   不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这可是你说的,那现在为什么在这生气啊?   傅景焕沉默了一秒,说:“那我撤回。”   池藻眼瞪得溜圆,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   但傅景焕的语气和表情那么认真,池藻心惊胆战地想: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总感觉这样下去会出大事,于是池藻急中生智,转开话题:“我哥回来了,要让他知道我早恋,他会打断我的腿!”   见傅景焕不太相信,池藻连忙道:“是真的,我没骗你。还有,我好像听见有人过来了。”   来归还羽毛球的同学成功救池藻于水火之中,接触到外面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池藻简直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   地狱化身幽幽地在他耳后说:“放学等我,一起走。”   池藻又被一脚踹回了地狱。   就在他愁眉苦脸地跟在傅景焕身后走出校门时,忽然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池藻眨眨眼,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看错,居然是他哥,池瑜今天居然来接他放学!   池瑜也看见了他,靠在灯杆上的身体站直了,指了指旁边的保时捷让他上车。   头一次被家人接放学的喜悦胜过了一切,池藻飞奔到哥哥面前,声音都有些发颤:“哥!”   池瑜点点头,刚要说点什么,目光却定在了他身后。   回忆篇四   池藻顺着他的视线回头,顿感不妙。   傅景焕背着书包,身上的校服一尘不染,就显得他按出的两个手印特别醒目,此时像背后灵一样跟在他后面,毫不畏惧地和池瑜对视。   池瑜似乎是觉得很有趣,收回目光轻笑道:“这人是谁?”   还没等池藻出声,傅景焕已经朝他们迈近一步:“你就是池藻的哥哥吗?”   惨了,傅景焕不会莽撞到因为他的一句“谈恋爱我哥会把我腿打断”就直接和池瑜硬碰硬吧?!   他哥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池藻至今还记得一年前他们家遭遇入室抢劫,幸亏池瑜的保镖及时赶到,那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最后在池瑜的注视下硬生生斩断手指,血流了一地。   傅景焕就是个傻乎乎的书呆子,修长细腻的十指写字翻书弹琴都赏心悦目,要是砍了多可惜。   于是他赶紧挡在傅景焕前面,结结巴巴地解释:“哥,他就是我的一个普通同学,我们快回去吧。”   池瑜的笑意淡了,抬眼看向傅景焕。   气氛越来越诡异了,池藻回身赶人:“你,你也快回家吧,我要和我哥走了!”   哪知傅景焕听不懂话似的,忽地又来了一段:“既然你是池藻的监护人,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为什么总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池藻的嗓子像是被东西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些话他当然也想问,可根本不敢,谁知道他哥会不会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对就甩门走人,但傅景焕却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   他看向池瑜,池瑜的眼睛微眯,这通常是心情不佳的表现。   或许是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好动怒,几秒后池瑜冷冷地说:“多管闲事的小鬼。”   说完又给池藻一记暴粟:“别傻站着了,走。”   车驶出一段距离,后视镜里池藻看见傅景焕好像还在原地没动。   唉,这个笨蛋。   身边的池瑜突然说话了:“听小秦说你前阵子撞伤了人,是他?”   秦博礼什么时候也变成大嘴巴了,这也跟他哥说!   “哈哈哈,没错哥,是他。”池藻干笑,“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   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池瑜的存在是永远也翻不过的一座大山,池瑜心情好时,对他如春风拂面,可万一池瑜心情糟糕,就会变成一枚随时会爆的炸弹,令他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   池瑜漫不经心地打开车窗,凉爽的夜风灌进车里,吹得身体一片冰凉。   “他让我有点烦。”呼呼的风声里,池瑜不紧不慢地说,“池藻,你不准再和他来往。”   池藻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哥,可这次却真的有些为难了:“哥,我……”   车速悄无声息地提到了飞快,风像是开了刃,刮得脸生疼,池瑜没再说话,池藻却在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拒绝的选项。   六月天暑热难耐,班里的风扇开到最大也降不下这群少年人的火气,池藻拿起作业本在脸边狂扇,仍觉得热得厉害,后桌恰在这时戳了戳他的背:“池藻,门口有人找你。”   池藻烦躁地回头:“告诉他们这种鬼天气我才不去打球——”   后桌眼睛亮得跟一百瓦大灯泡似的,拼命打手势让他去教室后门。   这丫头疯了吗?池藻疑惑地看着她挤眉弄眼,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门打开时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找他的人居然是傅景焕!!!   常年稳居第一、被老师夸上天的学神居然会出现在十三班,这无异于乡村鸡舍里掉下来一只金凤凰。   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不知不觉安静下来,池藻只觉得他的后背都要被那群八卦团体的好奇视线射穿了。   “你跟我去一趟文娱楼吧。”傅景焕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场面的火热,沉稳的音色一如往常,“我有事想和你说。”   池藻烦恼又忧愁地想:昨天我哥才下了你的规避令,今天你就主动找上门,万一被我哥知道就完蛋了。   可傅景焕就站在他面前,大有不跟着走就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池藻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跟着傅景焕走了。   去的路上傅景焕和他说起最近有什么竞赛,池藻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满脑子都是池瑜的话。   要怎么瞒着他哥才行?这是他第一次没听他哥的话,万一事情败露,池瑜说不定会气得把他狠狠打一顿。   傅景焕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所以我给你报了名,以后下午第三节课是固定的比赛指导时间,你直接来这里找宋老师就好。”   等等,什么报名?!   池藻抬头,一脸震惊。   看他这样,傅景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和你之前提过的全国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你忘记了吗?”   池藻拼命回忆,总算抓到一点线索——半个月前傅景焕似乎和他提起过这个比赛,还建议他去试试,说对他今后报考高校会有帮助。   但怎么就快进到报名这一步了,他还没同意呢!   “不好意思。”傅景焕坦然道,“昨天就是截止时间了,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   “可是,可是……”池藻急得差点咬舌头,“我之前都是随便画的!!”   “随便画的画都让人印象深刻,那要是认真画呢?”傅景焕像是料到他的反应,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   “你可以的。”傅景焕停下脚步,笃定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你。”   池藻紧皱的眉头,在和傅景焕对视几秒后,又慢慢松开了。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对他露出这种全然信赖的神情,一无是处的他,倒映在傅景焕的眼里却像在闪闪发光。   池藻感到受宠若惊。   接下来傅景焕又带他见了宋老师,在听说池藻来自十三班后,宋老师顿了顿,很快又笑了:“既然是景焕推荐的,肯定有过人之处,放心吧,老师会辅导好他的。”   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空旷无人,池藻的手攥了又松,思绪混乱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傅景焕为他安排这么多,要是他真的把人用完就丢,那该成什么了?   可是,如果他违背了池瑜的命令,池瑜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这时傅景焕却忽然停下脚步,推开了身旁一间教室的门。   里面有几排书架,放在上面的书本却稀稀拉拉,泛黄卷边,似乎已经不常用了。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傅景焕偏过头,朝他微微笑了,“图书馆建成后,这个房间就没人再来了,我自习课经常会过来偷偷待着。”   傅景焕停了两秒,声音低了些:“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了。”   绝对是天气太热,池藻想,不然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燃烧的火柴呢?   “我要去洗脸。”假装很冷静地抛下这么一句,池藻冲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不断用冷水浇头,脸上那要烧穿了的热度才降下来了一些。   池藻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深棕色的头发、沾着水滴的眼睫、红得不正常的脸颊,还有……像是跑了八百米后,扑通扑通狂热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脏好像有些出问题,总在不恰当的时机怦怦跳个不停。   池藻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那股莫名的冲动压下。   但事实证明他的自制力并没好到哪去,心跳在傅景焕递给他一个笔记本时又不听话地乱了。   “上次在我家写作业的时候我看了你的错题。”傅景焕把笔记本翻开,里面的内容一目了然,池藻不懂的知识点特地画了容易理解的知识导图,“你要画画,学习的时间就少了,用这本笔记巩固知识点,不懂的再来问我,这样,期末考试肯定会进步的。”   池瑜虽对他的成绩没做什么要求,却也在听说他那可怜的总分后不悦地皱紧了眉,池藻正为考试发愁,傅景焕就像有读心术似的,递上一本笔记。   如此真诚的期待,池藻知道自己不该辜负。   期末成绩出来的那天,池藻难掩兴奋地守在榜单前,名次刚一公布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看。   他从中间开始自下往上,掠过十几个同学,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难道这次又是垫底吗?   一会儿该怎么和傅景焕说才好,辅导那么久,都没脸见他了……   池藻正叹着气,肩膀却忽然被人掐住了,肖柯择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池藻,你看上面!!!!”   上面?   池藻不明所以,一抬头,顿时愣在原地。   他的名字,居然在班级成绩表里的第一列。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呐小池,你怎么考的?!”   “你小子是不是被文曲星附体了,数学居然比我三门加起来都高!”   “请客请客,池藻我要吃辣条!”   池藻灵活地扭开抓他衣服的手,跑回座位,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就往外跑:“知道啦知道啦,明天我给你们带五斤!”   他和傅景焕不是同班,见面需要上两层楼外加穿过整条走廊,而且还得避开一班秦博礼这个他哥的探子,池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一班门口。   幸亏有旧阅览室这个秘密基地在,在绘画指导后的剩余时间里,池藻会跑到阅览室,找到里面看书的傅景焕,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不会做的题目叽里呱啦都和他说上一通。   池藻的话太密,通常傅景焕还没给他讲完几道题,下课铃就响了。为了节约时间,池藻只得把不懂的问题提前写到本子给傅景焕,再等第二天对方把写得满满的笔记本还给他。   一来二去,崭新的笔记本经过这些天他和傅景焕你来我往的交换已经写完了大半。   池藻随手翻了翻,最新的那面是他抄的一道三角函数大题,因为第二问怎么也求不出来,在旁边画了个淋雨的哭哭脸小人和他的冒泡【太难了,我真的不会……】   傅景焕在下面补上了解题过程,只用了轻巧的几行字。接着在小人的头顶画了一把伞试图遮雨。看得出模范生在画画方面一窍不通,伞面画得又直又平,更像一块板子——这估计还是他画了很久的结果,因为那一块的纸面被橡皮摩擦多次已经有些发皱了。   画完了伞,傅景焕在他的对话框旁边写了一句【别哭,我讲给你听】   池藻停下脚步,把那句话又反复看了几遍,感觉此刻的自己正泡在冰汽水里,咕噜噜美得冒泡。   轻车熟路地推开阅览室的门,傅景焕却不在这里。   池藻找了个遍都没见着人,大为困惑。   回去的路上池藻没精打采地垂着头,路过荣誉榜时,忽然听见了傅景焕的名字。   “没想到啊,这次他居然不是第一。”   “就差一分,真可惜,怪不得今天学神的脸色都不太好。”   一道尖利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什么学神,他考第一名全是因为老师巴结,别在这吹了,再吹也不会分钱给你们!”   出声的男生池藻并不认识,但看那愤懑的表情,显然和傅景焕不和已久。   反应快的同学立马怼了回去:“胡说什么呢?你就是嫉妒吧!”   “对啊,傅景焕家里人可是校董,给学校捐了好多钱,你怎么能这么讲!”   那男生愤恨地瞪着他们,忽地吼道:“每次家长会都只有秘书来,他就是个爸妈都不要的怪胎,就算有钱又有什么用,照样是仗势欺人的垃圾——”   在反应过来之前,池藻已经揪住了男生的衣领,一拳狠狠地擂了下去!   回忆篇五   “你说你,好不容易老实了一点,怎么又犯事?”教导主任拿笔敲桌,砰砰响,“池藻,你这次把同学鼻血都打出来了,必须给我写检讨,听到没?”   池藻挠了挠脸上被抓花的地方,哼了一声。   “你还哼?”教导主任瞪他,“打架很光荣啊?要不是你最近表现还行,我直接让你回家反省信不信?”   当然光荣,谁让那小子敢那么污蔑傅景焕,池藻想,要不是被人扯开太快,他非得再补上两脚不可。   门被敲了三下,教导主任语气带着火,大声道:“进!”   池藻仍不服气地噘着嘴,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那家伙再也不敢乱说的坏念头,忽然听见门口熟悉的声音:“主任,是我。”   是傅景焕!   傅景焕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除了发丝微微乱了,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向池藻时,目光闪了闪。   “是景焕啊,有什么事吗?”教导主任顿时化作和蔼可亲的弥勒佛,笑呵呵地走向他,“好像又长高了啊,手臂的伤好了吗?”   傅景焕礼貌地感谢了他的关心,接着说刚刚碰到校长,让他告诉主任去办公室讨论一下新校区开发的事情。   教导主任听后连连点头,转身就让池藻快些回去:“别忘了明天交检讨啊!”   池藻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吐了吐舌头,冲出办公室。   傅景焕正在楼梯拐角等他,池藻蹦蹦跳跳地走近,手腕被拉住:“我带你去消毒吧。”   池藻满不在乎地摆手:“没事,就一点破皮,谁能想到那小子的指甲那么利啊。”   傅景焕没有说话,手却也没有松开,带着他往校医室走。   池藻多年来被池瑜训练出了察言观色的好本领,看傅景焕的表情就知道不太对劲,谨慎地保持了安静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憋住,哼哼唧唧道:“对不起嘛。”   傅景焕看他一眼:“对不起什么?”   “你,这次没得第一,肯定是因为我耽误你学习了吧。”池藻心虚地看着鞋面,“要不,以后你别专门抽时间辅导我了,我自己……”   “不行。”傅景焕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不用这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融化成一团。池藻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该说些什么振奋傅景焕的心情,就听到傅景焕那陡然沉下去的声音。   “贺寄说的话,你相信吗?”   池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贺寄就是那个被他揍的混蛋,连忙否认:“当然不会啊,你这么好,怎么可能——”   傅景焕握着池藻手腕的力度松了,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后,傅景焕无声地叹了口气:“上次的竞赛选拔我和贺寄同分,名额只有一个,老师给了我,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和我讨论过题目。”   优秀者之间的竞争总是激烈的,落败的那一位难免会心生怨愤。   “关于我的父母,贺寄没有说错。”傅景焕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谁都不肯要我,是爷爷把我接到身边养大的。”   池藻震惊得说不出话。   傅景焕对他展现出来的总是无懈可击的那一面,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傅景焕的过去。怪不得去傅景焕家那么多次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原来是这样。   被父母当做包袱甩来甩去,当时的小傅景焕该有多伤心啊……   池藻呆立在原地,无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脸。   指尖些许的湿润令他稍微回过神,定睛一看是血:好不容易结了层痂,又被他给抠破了。   傅景焕不再说什么,二人安静地到了校医室。   校医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到池藻花猫似的脸忍不住笑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呀,就爱瞎闹,把脸抓成这样,回家妈妈看见了该多伤心啊?”   池藻抿紧了唇没做声。   校医刚要去药柜里拿药,口袋里电话叮铃铃地响,她拿起来听了两句,声音忽地拔高:“你说什么,小宝怎么会不见呢?不是让奶奶去接他放学吗?!”   女人方才还挂着柔和笑意的脸瞬间坍塌成焦急的哭相:“我,我知道了,我马上来,你们快去学校附近继续找找小宝啊!”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找东西,池藻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踉跄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校医便用哀求的神色看向他们:“同学,我家孩子不见了,你们能不能……”   池藻当然答应,目送女人跌跌撞撞跑出了门,心情复杂。   原来世界上也会有将孩子视若珍宝的父母。   直到脸上传来湿润的触感,他才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去——傅景焕正在用沾了碘伏的棉签给他消毒。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只听见隐隐约约的蝉鸣。头顶的白炽灯映亮了低头为他涂药的少年的清俊轮廓,镜片后垂下的眼睛,似乎藏着说不出的寂寥。   和他说起童年时,同样的表情也曾一闪而过。   池藻的心尖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又酸又涨。   强烈的心疼驱使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搭在了傅景焕的腕上。   透过冰凉的镜片,傅景焕无声地和他对视。   “我……”池藻只犹豫了瞬间,心底的话便如泄闸的洪水倾泄而出,“傅景焕,我不会不要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傅景焕的瞳孔紧缩。   “是真的。”池藻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昂首挺胸地宣布,“你相信我!”   湿漉漉的棉签从他脸颊滑落,傅景焕像是被什么惊醒,猝然收回手:“我再拿一根。”   池藻却硬是不让他走,张开手臂把人紧紧地搂住了:“听我说,傅景焕,我会对你很好的,我再也不会让别人说你的坏话,有我陪着你就不会孤单了——”   话没能说完,因为脸被按进了傅景焕的怀里,少年俯下身,加深了那个拥抱,池藻满耳朵都是不知道是谁的疯狂无措的心跳声。   傅景焕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   手臂都酸了才分开,池藻不好意思地玩着手指,悄悄抬头,就和傅景焕的视线碰个正着。   模范生的脸有些发红,嘴唇动了动,过了半天才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池藻没想到会是这句,愣神了一下:“哦……”   还以为傅景焕会开心一点呢,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吗?   又或者,傅景焕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这么想着,原本高昂的情绪低落下来,池藻慢吞吞地跟在傅景焕身边,像棵缺水枯萎的植物,焉了吧唧。   或许是过道太窄,他和傅景焕的手背总是时不时地擦过,少年人炽热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传递到全身,头皮都有些发麻。   就在池藻即将为今晚的冲动发言盖上一个“失败”的钢印时,紧闭的五指忽地被握进了柔软滚烫的另一个人的手心。   池藻脑海里瞬间炸开一片片绚烂至极的烟花。   直到回了家,手上仍残存着被温暖包裹的触感,池藻下意识低头看手,露出笑容。   “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又和那群傻小子出去鬼混了?”沙发上的池瑜抬起头问,笔记本电脑的光照得那张脸格外白,下一秒,池瑜大步走向他,“脸上怎么回事?!”   扣在下巴上的手指冰冷,冻得池藻思绪迅速回归,连忙解释:“哥,这,这是我在学校打架被人抓的。”   “又打架。”池瑜无语地扫他一眼,“就算以后我会给你安排好工作,你也该多读点书,可别到时候连大学都考不上,丢人。”   听见哥哥又在嫌弃他,池藻也不管脸上的伤了,自豪地宣布:“哥,我才不丢人呢,我这次考试得了班里第一!”   “你?”池瑜眯着眼看他,有些怀疑,“抄的吧?”   “哪有!”池藻急得跺脚,“是傅……不对,我这阵子学习可用心了!”   差点就把傅景焕的名字说了出来,池藻后怕地拍拍胸口。   之前中考那阵子,有池瑜在家,池藻的成绩也很有起色,池瑜大概是想到了这点,脸色稍缓:“哼,学了这么久,是头猪都该开窍了。”   池藻日常被怼,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哥:“哥……”   “行了。”池瑜揉乱弟弟的头发,“考得不好我懒得说你,考得好的话也该有点奖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起这个还真有,妈妈以前留下的东西里有一枚怀表,池藻很喜欢,只是前不久进水后就停转了,他捣鼓半天也没能修好。   听了他的请求,池瑜眉头微拧:“一个旧怀表有什么好修的,哥给你买块新的。”   池藻就想要旧的,但看他哥的表情多半不会答应,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期末考试后便是暑假,以往的假期里池藻都是池瑜忠实的跟班,整天围着他哥转,这次却有些不同。   从海边度假回来后他就黑了一个度,碰见肖柯择又被狠狠取笑,池藻为此非常焦虑,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偷溜出门。   天边隐约透出鱼肚白,清爽的风凉丝丝地拂在脸上,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傅景焕,池藻就觉得全身都有劲。   骑单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傅家,他轻手轻脚地停好车,灵活地爬过围栏,翻进院子。   傅景焕房间的灯还是暗的,估计在睡觉。池藻在底下晃悠了一圈,又神采奕奕地做个套广播体操,眼看天都要亮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学鸡叫把傅景焕吵醒,就听见门口的响动。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差点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吓得栽个跟头,再看到他们手上挥舞着的电棍,池藻头皮发麻,大声嚎叫:“傅景焕你快醒醒啊,要出人命了——”   片刻后,保安队长向穿着睡衣的傅景焕不停道歉,反复强调会加强别墅的安保工作,特别会在这里装上电网和多安监控,一定不会再让小贼趁虚而入。   池藻总感觉他说小贼的时候眼神一直往自己这瞟。   “没关系。”傅景焕没戴眼镜,头发也有些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都是误会。”   诚惶诚恐的保安们刚走,惊魂未定的池藻从门后出来,抓住傅景焕的胳膊:“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再晚来一秒,那个噼里啪啦闪着光的电棍就要敲在我身上了。我都闻到头发丝被电焦的味道了,好危险好危险!!”   傅景焕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看着手背和脸颊的色差,忍不住嘴角上翘。   “啊,你也笑我!”池藻气呼呼地叉腰,“上次肖柯择说我是从酱油桶里爬出来的水猴子,我都把他脑袋敲了一个包!”   傅景焕努力压平弧度:“没有,只是觉得你很有精神。”   池藻哼了一声,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东西:“这是给你的。”   袋子里面是几片绚烂多彩的贝壳和印着“海滨特产”红色大字的干货,池藻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贝壳是我自己捡的,有一个差点就被海浪卷走了,我追了好久呢。还有这几个零食都特别好吃,就是上火,吃多了会流鼻血,我哥说不准我再吃那么多……”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并肩的他们身上,在少年的肩头烙下鲜明的影子。   被耀眼的光线一晃,池藻忽地停住了话头:“啊,现在几点了!”   傅景焕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池藻火急火燎地往门口冲:“我瞒着我哥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他发现就惨了,我先回去啦,拜拜——”   拜拜的余音仍在回荡,活泼的少年已经蹬上自行车骑得老远,被风鼓起的T恤像是船帆,托着他劈风斩浪,驶向期许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回到家,池藻先探头观望了眼他哥房间的方向,见关着门刚要松口气,楼梯便传来他哥阴恻恻的声音:“跑哪去了?”   池藻深吸一口气,转身时笑容灿烂:“哥哥~”   池瑜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他表演。   “我去买了你喜欢吃的豆花!”庆幸自己提前想好了后招,池藻举起手中的贿赂,“快来,还是冰的!”   回忆篇六   高中暑假就像盛夏里冰豆花的那点冷气,刚打开就散得差不多了。   但在繁杂的功课袭来之前,池藻先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因为上学期期末成绩突出,高二分班他分到了一班,意味着从此他就和傅景焕同班了;   第二个好消息,他的参赛作品成功获奖,居然还是全市唯一入围前十名的作品,通知刚到,印着他大脸的宣传板就耀武扬威地摆在了学校门口。   池藻受到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关注,学校里同学们一口一个藻哥,把他哄得走路都打飘。   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就在他笑嘻嘻地揽着傅景焕肩膀走出校门时,很不幸地再次撞上了来接他的池瑜。   站在宣传板前的池瑜,平静地望向他,池藻却从那淡然的神色里察觉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飞快地站直了,说话有些磕巴:“哥你不是上午就回去了吗……”   池瑜和他说了返校的行程,所以池藻敢这么大摇大摆,可为什么池瑜还没走?!   “东西今天才到,所以我特地推迟一天。”池瑜虽然嘴角上扬,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一声不吭拿了个奖,你很厉害呀,小藻。”   这些天他瞒着池瑜和傅景焕打得火热,绘画比赛也从未和池瑜提过,如今事情败露,池藻双腿都有些发软。   傅景焕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池瑜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要和哥解释清楚,不行……   池藻没再看傅景焕,急急忙忙地跟上他哥的脚步。   追了池瑜一路,无论他怎么呼唤,池瑜都没有回头,直至回到家,他哥才在桌前停下。   餐桌上有个精美的礼盒,池瑜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丝带,随后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手表转身。   “我和你说过要给你奖励,这块表订了两个月才到,本来想看你戴上后再走——”池瑜咬牙切齿地将腕表狠狠扔向地面,伴随清脆声响表盘瞬间碎如蛛网,“池藻!你竟然敢这么骗我!”   池藻抖着手去捡,哪知池瑜忽地发疯般抓着他的小臂,生生往里拖到了他母亲的供台前!   早逝的母亲微笑着注视相框外的他们,池瑜却猛地揪住弟弟的头发,强硬地逼他跪下:“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要永远听我的话,你全忘了是吗?说啊,你也打算背叛我了是不是?!”   头发剧烈的疼痛令那段记忆更快地回溯,骨瘦如柴的女人紧攥着他的手,反复念着要他必须服从池瑜的安排。   可他却自欺欺人地将一切都背着池瑜,妄图能瞒天过海不被发现。   池瑜钳住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池藻站立不稳,被按倒在母亲的遗像前,贴着脸颊的玻璃带来彻骨的寒意,池藻全身发麻,对不起说得断断续续。   道歉似乎完全无法平息池瑜的愤怒,木架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摇晃,只听啪的一声,有什么散落一地。   空气中有粉尘弥漫,池藻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地上四散的碎片来自妈妈的骨灰罐。   第二天,池藻走进教室时,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老师听见池藻沙哑的声音皱了皱眉,但或许是看见那红肿的眼睛和歪歪扭扭缠着纱布的手指心有不忍,只是简单训了他两句便让他入座。   班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池藻却毫不在意,步伐沉重地走到最后一排,勉强拖出椅子,咚地坐下,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走神。   头发很乱,衣服也没好好穿,整个人像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不过,现在被唯一的亲人抛弃,也的确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隐约感觉到周遭有人走动,随即有只手扣上他的肩膀,试探性地摇晃:“池藻,醒醒。”   声音是秦博礼的,不知道为什么,池藻心头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昨天看见池瑜哥脸色好差,你们到底怎么发生什么事了?”秦博礼少见地焦急,“还有,你手为什么受伤了?你不会是和池瑜哥打架了吧?!”   池瑜摇了摇头。   他宁愿池瑜狠狠揍他一顿,也不像看到那霜雪似的冰冷眼神。   当时骨灰罐摔得粉碎,池藻疯了一般挣脱他哥,徒手去捡。地上满是锋利碎片和灰白粉末,池藻才拢了一小团,手掌洇出的鲜红已经无法抑制地扩散,染得地板血迹斑斑。   妈妈的骨灰也被他的血弄脏了。   脸上的液体不知是汗水更多还是泪水更多,池藻腾不出手去擦,无助地抬头望向他哥。   池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上恢复成了初见时那副略带讥诮的神情。   “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池藻。”池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再来了。”   说完,池瑜利落地转身就走,池藻还处于刚刚被那句话砸中的震惊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追出去时,池瑜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秦博礼听完,锐利的目光射向他:“你说池瑜哥以后都不会来了?!”   池藻无力地点头。   秦博礼握着他桌边的手背爆出了青筋,尽管已经极力压制语气中的愤怒,但池藻还是听出来了他的激荡情绪:“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池瑜哥!”   “池瑜哥尽心尽力把你养大,我一直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他那么温柔的人,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为什么要伤他的心?!”秦博礼完全没了平日里安静内向的样子,瞪向池藻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火焰,“池藻,你真没良心,如果阿姨还在,她肯定会对你很失望——”   狂风骤雨般的指责和昨天被压到母亲灵台前的逼问混合,池藻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揪住。   有人敲了敲桌子,打断了秦博礼的高声控诉,池藻抬起头,望向声源。   傅景焕的脸上没有熟悉的笑意,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话却是和秦博礼说的:“课间休息时间,不要制造噪音。”   秦博礼泄愤似的踹了书桌一脚,气呼呼地跑了。   池藻心情五味杂陈。   如果说昨天池瑜的离去带给他的是巨大的恐慌,那么今天秦博礼的指责则是让他又被愧疚淹没。   如果他没有欺骗池瑜,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听了池瑜的话和傅景焕分……   要用远离池瑜讨厌的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池瑜的忠诚吗?   一闪而过的念头令池藻大脑瞬间空白。   没受伤的手背被什么轻轻碰了碰。   池藻回过神,傅景焕板着张脸,将笔记本递给他:“明天有开学测验,里面写了可能会考的知识点。”   傅景焕不开心,池藻能感觉得到。   昨天追池瑜时,傅景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却被他甩掉,算上池瑜来接他放学那次,已经是第二次把傅景焕抛在脑后了。   “对不起……”池藻干燥的嘴唇翕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傅景焕。”   傅景焕注视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你的对不起不该是对我说的。”   手指全是割伤,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像是已经离开的池瑜在用这种方式强势地提醒他忤逆的代价。   是他的任性,把事情搅乱成了这个鬼样子,伤害了那些一心为他着想的人。   再继续下去,是不是又会回到无人问津的那段日子了?   池藻的眼眶滚烫,他强压下哽咽,抬头看向傅景焕,缓慢道:“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傅景焕皱紧了眉,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   上课铃结束了他们漫长而无言的对视,傅景焕走得很急,和之前所有的分别都不一样。   从那以后傅景焕不再理会他。   说来也奇怪,之前不同班时,池藻总会在不同场合“偶遇”傅景焕,后面有了固定的秘密基地更是每天都能见面聊天联络感情。现在好不容易进了一班,按理说低头不见抬头见,接触的次数总该更多才是,可自从池藻说了那句话后,他几乎就单方面失去了和傅景焕的交集。   傅景焕如他所愿,成了个连和他擦肩而过都不肯的陌生同学。   回到空空荡荡的家,只有母亲的遗像和残存的一小撮骨灰陪着他。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池藻恹恹地趴在桌上,捧着刚发下来的卷子发呆。   他晚上睡不着,白天自然没精神听课,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成绩一落千丈,甚至连还不如在十三班时的成绩。   一班根据每月月考分数采取末位更替制,如果他月底的考试依旧是这个样子,离开一班是早晚的事。   这样也好,池藻有些漠然地想,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正漫无边际地发着呆,秦博礼却突然过来抽走他的试卷,粗暴地扔在一边。   “我联系到池瑜哥了。”秦博礼硬邦邦地吐出句子,不太情愿似的咬着牙,“他让我转告你,把礼物还给他。”   刚因为前一句话精神大振的池藻又被下一句推入谷底。   那枚作为礼物的贵重腕表,表盘早被摔得粉碎,现在池瑜要收回,到底是决心和他一刀两断还是另有转机的意思?   他再追问,秦博礼却只是摇摇头,说不出的沮丧。   既然池瑜给了他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池藻回家翻找出手表,外观果然惨不忍睹,他看着愁了半天,忽地灵光一闪:如果能把表修好,池瑜会不会就没那么生气了?   可当他拿着表去商场问时,柜台的工作人员却面色凝重地摇头:“同学,这种高级限定腕表我们这里无法提供售后,您还是请回吧。”   问遍了所有商场,得到的回复都大同小异,池藻几乎要绝望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池藻走进了小巷里的一家钟表维修店,给老板看了眼破碎的表。   出乎意料的是老板居然答应可以修好,只是出价极其高昂,要十万。   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挽回池瑜,池藻咬咬牙,开始四处借钱。   十万对中学生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肖柯择听了下巴都快砸地上,秦博礼也面露难色。   凑了一个星期连一万都没凑到,池藻急得上蹿下跳,嘴里长了好几个口腔溃疡,疼得他说话都含含糊糊。   实在走投无路,池藻盯上了街尾那家民间放贷店,他从街头张贴的宣传单了解到,借贷只需要提供身份证明签一份合同就能领到钱,还贷甚至可以推迟到十年后。   也就是说,他可以长大后再把钱还清。   池藻乐观地想,十年后没准他会成为一个很成功的大人,这点钱只是一挥手的事,很快就能还完了。   于是他在第三次认真阅读电线杆上贴着的广告后,下定决心,转身朝那家店走去。   只是刚迈出步子,书包带子就被人拽住,不得不停下。   池藻有些疑惑地回头,然后便看见了他绝对没想到会见到的人。   回忆篇七 初吻   这条路并不是回傅家的路,池藻对会在这里遇见傅景焕感到奇怪。   傅景焕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最近很缺钱吗?”   为了凑齐十万块池藻想尽办法,能借的都借了个遍,估计傅景焕也有所耳闻。   嘴里的口腔溃疡疼得钻心,池藻含糊地回答:“系,系的。”   傅景焕抿紧唇,用池藻看不懂的眼神直直地盯了他一会儿。   “我给你。”傅景焕说,语气像是把笔记借他抄一样平淡,“只是你需要写借条,答应长大后每年找我还钱。”   借陌生人的钱和借傅景焕的钱,池藻深思熟虑,还是更偏向后者。   虽然他和傅景焕的关系现在陷入冰点,但傅景焕人品过硬,不必担心会像老谋深算的奸商一样刻意给他设置陷阱。   就这样池藻完全忽略了每月3%的利率,想也没想地在傅景焕的注视下签了借条。   第二天傅景焕就很守信用地给了他一张卡,密码是池藻的生日。   钟表修理店的老板眉开眼笑地接下了这一单,池藻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隐隐有种被宰了的不妙感。   出于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小市民心理,池藻把母亲的怀表也拿了来,老板念叨了两句,还是接了单。   将修好的腕表通过秦博礼寄了回去,池藻总算提起了点精神,虽比不上之前活力四射,好歹也跟上了班里的学习节奏,险险保住了倒数第十一名的位置。   这天他照例在座位上补觉,就听见前桌的小姑娘们在聊天。   她们说,傅景焕的生日就在这周,还说这次居然破例邀请全班同学去他家庆祝。   池藻不知不觉抬起了头,认真听。   “哎,你说~傅学神之前那么低调,为什么这次会让我们去他家啊?”   “最近他和班花走得好近,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我们这群绿叶做陪衬吧?”   “不是吧,他们真的在谈吗?我的心碎了呜呜呜……”   她们嘴里的班花正靠在窗边和傅景焕聊天,少女笑容甜美,和傅景焕站在一起就像是校园剧里的男女主角。   池藻紧盯着那赏心悦目的画面,心里酸酸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傅景焕转头朝他看来。   池藻立马趴下,拿书盖住了脸。   借他钱后傅景焕又恢复了和他陌不相识的状态,池藻好几次鼓起勇气想搭话都不好意思。   明明是他承受不了池瑜的抛弃自虐式地提出分开,可才过了一段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次的生日聚会他要去吗?在学校傅景焕已经对他避之不及,如果他还去傅家,傅景焕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厌烦的吧……   虽然有些犹豫,但到了那天池藻还是用所剩不多的积蓄买了支钢笔,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傅景焕。   池藻的设想很美好,他不会多待,只把笔放在礼物里就走,最好在傅景焕看到他之前,这样就不会败坏傅景焕的好心情了。   但事情发展往往和想象的不一样,来到傅家,平日里简朴淡雅的别墅布置得华光溢彩,他到得最晚,其他同学在一楼玩游戏的玩游戏,看电视的看电视,热闹非凡。   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不乏手机电脑名牌球鞋,甚至还有辆闪闪发光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   如此一来显得他在文具店里买的那支几十块的钢笔分外廉价。   池藻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趁众人不注意走到桌边,刚准备放进去滥竽充数,就听见背后同学们的欢呼声:“寿星终于下楼了,快快快,切蛋糕喽!”   傅景焕的出现唤醒了所有人,池藻如果选择这时候走未免太刻意,他僵硬地转身,慢慢抬头望向人群里的傅景焕。   今天的傅景焕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米色格纹衬衫配深灰西服,脱离了校服的约束,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仿佛能将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他正看得出神,却不想被众星捧月的傅景焕眼神一转,忽地落到了他的方向,随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身旁是长桌和墙壁,躲都没法躲,池藻跟个木头似的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傅景焕和身后一群人渐渐围拢过来。   傅景焕停在他的面前:“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池藻顶着被众人好奇打量的强大压力,干巴巴地笑:“怎,怎么会。”   可傅景焕犹嫌不够似的,完全忽略了桌上那堆琳琅满目的精品,转而向池藻发问:“我的礼物呢?”   如果可以七十二变,池藻真想变成一缕轻烟飞快溜走,可现在去路被堵得严严实实,众目睽睽下,池藻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钢笔。   手心因为紧张有些出汗,那支精挑细选的钢笔似乎也有些露怯,全然没了在文具店里的耀眼夺目。   傅景焕没有出声,倒是旁边的同学噗嗤笑了出来:“娜娜,池藻和你送的礼物一样,都是钢笔诶。”   娜娜就是最近和傅景焕相处甚密的班花,听了这话,孩子气地嘟着嘴:“你说什么呀,我送的钢笔可是我外公从美国带回来的万宝龙纯金笔呢,和路边摊的怎么能比?”   说完又将矛头对准了池藻:“听说你前阵子才向景焕借了十万,怎么就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做礼物啊?”   后排的秦博礼听不过去插嘴道:“董心娜,你是傅景焕女朋友吗?管那么多做什么?”   董心娜气恼地跺了跺脚,伸手去抢池藻手上的钢笔:“我就是看不惯嘛,像这种货色我的一支能顶他一百支——”   或许是笔身太细,又或许是董心娜太激动,说话间,那支钢笔忽地从少女指缝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池藻愣了一秒,蹲下去捡,然而没想到傅景焕比他的动作更快,已经将那支笔握在掌心,缓缓站起。   “礼物只是一份心意,没必要攀比价值。”傅景焕将钢笔上的灰尘擦了擦,别在西装口袋,平静地道谢,“我很喜欢,谢谢。”   钢笔笔盖已经摔出裂痕,插在那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西服上,很是违和。   但傅景焕已经这么说了,气鼓鼓的董心娜又被闺蜜拉到了一边,其他人也不好再议论,嘻嘻哈哈地将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池藻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蛋糕在这时被推了进来,佣人插上了蜡烛,大家都在起哄让傅景焕许愿。   迎着明亮跳跃的火苗,傅景焕闭上了眼,几秒后睁开:“我许了两个愿望。”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闹起来:“不是要许三个愿望吗?快点呀。”   “最后一个愿望……”傅景焕停顿了一秒,忽然转头看向池藻,“给池藻吧。”   生日派对结束得比想象中的要早,走出傅家时,秦博礼撞了下池藻的肩膀,轻声说:“我下午刚跟池瑜哥通了电话,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秦博礼作为他和池瑜联系的纽带,可谓是尽职尽责,池藻对他勉强地笑了笑:“谢谢。”   “你和傅景焕。”秦博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低声道,“我觉得还是不太合适……”   不合适,就像那支破钢笔和漂亮西装一样不合适,池藻心知肚明,却无法控制地回想当时傅景焕的表情。   没有生气,当然也算不上高兴,冷冷淡淡的。   董心娜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有道理,傅景焕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却连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都拿不出来。   家里没有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唯一算得上有纪念意义的,也只有……   池藻眼睛忽地一亮。   再次气喘吁吁来到傅家时,这里已经恢复成了他从前熟悉的样子,二楼房间的灯亮着,那是傅景焕还没睡的意思。   池藻的心直打鼓,在门口反复徘徊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翻了墙进去。   自从上次险些被保安痛击后,别墅的门便存了他的指纹,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竟然也没换。   借着室内柔和的灯光再次确认了一遍手里东西完好无损,池藻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往主卧走去。   本想敲门,却没想到门根本没关严实,刚碰上就自动开了。   池藻和听见动静回头的傅景焕大眼瞪小眼。   桌上摆了几个瓶瓶罐罐,傅景焕左手捏着钢笔,右手拿着胶水瓶,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   楼下堆积如山的礼物丝毫没有动过的样子,傅景焕却在这修一只廉价的破钢笔。   池藻愣在门口几秒,才想起来礼貌地发问:“我可以进来吗?”   傅景焕没说话,池藻便把那当做默认,几步跑到傅景焕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给你!”   傅景焕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欲盖弥彰地侧身挡住,扫了一眼池藻拿着的怀表,又转向他的眼睛:“为什么?”   池藻偷偷瞄了一眼桌面,那支钢笔笔盖裂开的缝隙不像是能用胶水补好的样子,于是说:“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怀表,我特别喜欢。今天,呃,笔摔坏了,所以就用这个补偿你吧。”   傅景焕没有接,仍在看着他的脸。   池藻莫名有些赧然,胡乱地把表往傅景焕手里塞:“好了,你,你拿着吧,要照顾好他啊,那我先走——”   想跑,手却被人牢牢抓住。   傅景焕呼出一口气,说:“专门跑一趟,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当然有很多想说的,想祝傅景焕生日快乐,想问傅景焕为什么要修钢笔,还想知道傅景焕是不是真的在和班花谈恋爱……   说分开的是他,牵肠挂肚的也是他,池藻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失心疯了。   池藻一时想不出个答案,傅景焕换了个语气继续问:“你在捉弄我吗?”   或许是错觉,池藻听出了些许委屈。   池藻试探地看向傅景焕,对方的眸光是从未见过的黯然,他心神俱震,慌忙摇头。   “我们之间的节奏永远把握在你的手上。”傅景焕似乎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兴致勃勃地想要开始,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玩腻了就会抽身而退。”   “像现在这样。”傅景焕的手指缠上他的,紧扣在一起,“你突然出现,这次又想拿走我的什么东西呢?”   不想拿走什么,池藻只是想给他最好的。   可傅景焕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在伤心。   池藻心底的一小块塌陷了下去,仿佛听见理智在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和耳边怀表指针转动的声响混杂,令他无法自控地捧住了傅景焕的脸。   怎么会呢,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在所有繁杂思绪回归之前,池藻先行一步,俯身贴上了傅景焕的唇。 第64章 兄弟反目   池藻睁开眼。   眼前的墙壁是毫无瑕疵的雪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稍微动了动手指,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勉强歪过头,透过呼吸面罩的缝隙,手背上的输液管宛如吸饱了养分的藤蔓向上舒展,目光尽头,几个颜色各异的药瓶高悬头顶。   和七年前多像啊。   身边忽地有椅子拖动的声音,池藻循着声源迟缓转头。   池瑜手指交叉,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醒了?”   何止是醒了,池瑜朝他打出的子弹,在贯穿身体的瞬间,连同池藻过去所有被夺走的记忆一并奉还。   池藻记起了一切。   “这么看着我,你是想问为什么吗?”池瑜眉眼弯弯,笑容柔和,丝毫看不出举枪伤人的狠辣。   为什么。   这句话在十七岁那年重伤醒来后的池藻嘴里,冒出来无数次,还有个频次很高的,便是那个人的名字。   见池藻执迷不悟,池瑜耐心耗尽,将他转移到私人医院,采用电击手段,逼他在一次次的电流里,生生剥离对那个人的记忆。   到后来池藻见到那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就会条件反射地发抖,过去记忆全然忘却,池瑜像救世主一般驾临将他带走,如愿获得了池藻所有的依赖。   不过大概是池瑜没多久就厌倦了,所以才走得那么干脆。   “我忘了,你不能说话。”池瑜的指尖敲了敲他的呼吸罩,“不到24小时就醒了,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那距离他落地D国,应该是2天左右,傅景焕应该能察觉出不对了吧?   “原本想着不管就好,但他实在是太执着了。”像是看穿了他此刻的想法,池瑜幽幽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还整天问个不停,你不觉得这样的男人很乏味么?”   说完,池瑜变魔法似的拿出了池藻误以为丢失的手机,轻而易举地解锁了屏幕,举在身前。   池藻下意识用手去抢,然而他忘了还在输液,手刚抬起来便是一阵刺痛,更别提此时身上还缠着检测的设备,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床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几个医生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池藻仍朝池瑜伸着手,但后者冷着脸,让出了位置。   见池瑜丝毫不理会自己,池藻终于着急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摘下了呼吸面罩,大声吼道:“把手机给我!”   护士急忙去按他的手,但池藻丝毫不惧,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定定地望着他的池瑜,嘴角那丝笑意淡得看不见了。   池藻扑腾的动作很快被一针镇定剂压制,池瑜缓步走向已经无力反抗的他。   “想要手机,那就等你好一点再说吧。”池瑜将他的愤怒视若无物,冰冷地俯视他,“现在的你,还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抛下这句话,池瑜转身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池藻都没见过他,肩部的枪击伤和头部的伤口在医护的悉心照料下飞速愈合,拆掉监测仪器的那天,池藻趁护士不在下床偷偷溜了出去。   这家私人医院的隐私做得极好,平日里来往的只有医护人员,现在是深夜,外面一丝动静也没有,池藻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出头向外谨慎地观察。   走廊空无一人,光线微弱,看上去很适合逃跑。   虽然右手还是不能动,但至少他的腿还能跑,只要能离开医院,就能避免再次遭受池瑜的毒手。   上一次是电击,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办法折磨他,总之,他一定要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和这个铁石心肠的人见面。   而且傅景焕还在等他,池瑜解锁了他的手机,说不定还对傅景焕说了什么,万一,让傅景焕产生了误会……   池藻回想起他失忆期间但凡表现出对池瑜的思念便会招来傅景焕的不悦,心头便是一凉。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下定了决心,池藻蹑手蹑脚地朝走廊尽头走去,虽然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病号服,但也不觉得冷,满心满眼只有赶紧逃出这里的冲动。   保险起见池藻避开了电梯,打算从应急通道的楼梯跑出去,只是刚摸上冰冷的把手,身后便传来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要去哪?”   池瑜居然出现得这么快!   池藻左手捏紧了门把,没有回头:“池瑜,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池瑜似乎被他的话逗乐了,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他轻轻的笑。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是要害你?”池瑜反问,“难道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吗?”   都这个时候了,池瑜居然还这么大言不惭!   “你不会真的以为凭你现在的身份可以和傅景焕顺利结婚吧。”尽管没有回头,但已经能想象到池瑜脸上的讥讽表情,“自从傅氏继承人被爆出有同性恋人的消息,集团的股价大跌,舆情更是乱成一团,你失踪这么多天,傅景焕也没来找你,恐怕是现在已经分身乏术了吧。”   池藻猛地回头:“池瑜!”   池瑜对上他的眼睛,微微一怔,很快又继续:“你太天真了,结婚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是和傅家那样的名门望族,你只会过得如履薄冰。”   他说的这些,池藻再清楚不过,早在和傅景焕回祖宅的那次,他就已经或多或少意识到了困难。   “所以——”池瑜的手伸向他的肩膀,“听哥哥的不好吗?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地位也好,金钱也罢,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被子弹贯穿的右肩钻心的疼,罪魁祸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要求他留下来?   池藻后退了一步,门已经开了,身后是幽暗冷寂的楼道。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池藻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回去。”   池瑜以虚握的姿态悬在半空的手指,忽然攥紧了。   下一秒,池藻被狠狠地掼到了墙上。   相比肩背的痛楚,被人狠掐脖子的窒息更是要命,池藻右手抬不起来,仅剩的左手力气有限,无论如何都掰不开紧扣咽喉的十指。   耳边是池瑜拔高音量的大吼:“我告诉你,你想跑?门都没有!”   “你就是因为我才生下来的,是你一次又一次背叛了我!”   已经没办法思考池瑜暴怒状态下吼出的话的意义,池藻只知道自己快被他掐死,情急之下,他抬起腿重重踢向面前的人。   掐着他的手倏地松了,池藻跌坐在地,拼命喘息。   身边忽然嘈杂起来,白衣的护士医生终于赶到,匆忙地扶起他以及……趴在地上不动的池瑜。   池藻仍在咳嗽,模糊的视野里,那群医生急急忙忙地把池瑜转移到了病房,接着如临大敌般开始抢救,病床上闭着眼的池瑜,脸白得发青。   兵荒马乱,应该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逃跑,但刚才的搏斗几乎把积攒的体力都耗尽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池藻强压住心底的焦灼,不自觉地又看向被医生团团围住的池瑜。   刚刚,他是踢到哪里了吗?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池瑜动手,妈妈从小就给他灌输服从哥哥的概念,以至于当初车祸醒来,他也只是不停地追问池瑜这么做的原因。   池瑜没有回答,对待池藻他一贯是很高傲的,惜字如金又不容置疑。   所以听到贾译说的,池瑜就是澄星的事,池藻第一时间是不信。   可是容不得他不信,越来越多回忆起来的细节表明,那个他欣赏的,崇拜的博主澄星,就是如假包换的池瑜。   对于设计的见解,澄星总能给他一些高屋建瓴的灵感,风格契合得就像认识很久的熟人;澄星对他和傅景焕的恋情十分反对,屡次三番建议他远离,只是池藻情热上头,把他的话完全当做耳旁风;关于他分享回到故乡的经历,澄星常常恰如其分地附和,只有也在小镇待过的池瑜,才会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那个温柔的形象,和刚才掐他脖子歇斯底里的池瑜,简直判若两人,还有那句“你是因为我才生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隐隐觉得这一切的背后并不简单,池藻捂住了脸,心乱如麻。   不远处的电梯门“叮——”地开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医院格外突兀,还没抬起头,一股冷调的木质香已经飘到鼻端。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墨黑的套裙,即使是深夜匆匆赶来,头发依旧绾得一丝不苟,她停在池藻身边。   “我儿子又发病了?”面对着向她走来的医生,女人只是很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池藻如遭雷击,一眨不眨地望向那个女人。   精致卓越的五官,独特冷傲的气质,即使看得出脸上岁月的痕迹仍然不掩其灼灼的风姿,不难想象年轻时该有多么的美丽无匹,几乎是瞬间就能确认,池瑜和眼前女人的母子关系。   然而,这个女人和他记忆里的,瘦骨嶙峋又娇小病弱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第65章 身世之谜   女人听着医生的汇报,似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池藻仍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怔怔地望着她,似是察觉到了陌生人的目光,女人投来锐利的视线。   眼神交错的瞬间,女人迅速扣住了池藻的肩膀:“你,你是……”   不巧,她按着的部分正是池瑜打伤的地方,池藻的脸色刷地就白了,痛得说不出话,躲开她的触碰蜷到角落。   医生匆忙上前,小心地分开了他们,又表情为难地说了几句英文。   女人听完,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直了。   “池瑜对你做的事,我会补偿。”女人朝他走近,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再次伸手,“我是他母亲,你可以叫我池翎阿姨。”   短短几天,池藻的世界观已经彻底颠覆。   他的失忆是池瑜一手造就,池瑜还伪装成网友刻意接近他,现在,又忽然冒出个自称是池瑜母亲的陌生女人。   他和池瑜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为什么池瑜那么像眼前的人?   难道妈妈也骗了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到底要欺骗他到什么程度?!   脑海一片混乱,池藻抱住了头,本就因今晚剧烈打斗引发的崩裂的伤口,在病号服上飞快渗出大片刺目的红,变本加厉地疼了起来。   池阿姨扶起倒在长椅上的他,连声叫着医生,语气似乎比刚才询问病情的还要急促。   意识迷蒙中,池藻像是再次回到了小镇的家。   那时的他还是个小豆丁,闹着要和妈妈一起睡觉,一双短腿在床边扑腾半天,总算够到了床沿,再“嘿”地使劲,就爬上了床,喜滋滋地扎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在看相册,眼角亮闪闪的,好像在哭。   池藻虽然年纪小,但已略通些智慧,知道这时候还是乖乖的比较好,于是难得地闭紧了小嘴巴,黑溜溜的眼睛看向那本有些发黄的相册,想找出是什么惹得妈妈这么伤心。   很奇怪,妈妈看的是一张被撕坏的相片。   不会是自己撕的吧,池藻悄悄探出头辨认,然后舒了口气——不是那张被他又撕又踩的他爸的证件照。   那天他把牛奶洒到了地上,被正在发火的男人拎起来打了几下屁股,小池藻怀恨在心,趁人不注意偷偷翻了他爸的包,大搞破坏。最后当然是被发现了,但他及时躲进妈妈身后,爸爸吼了几句就气冲冲地走了。   不是他干的,那这张照片又是谁搞坏的呢?   小池藻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照片上的画面,是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陌生漂亮阿姨,挽着左边人的手,脸上是舒展的笑意。   左边人的上半身被撕掉了,不知道是谁,但也穿着件又大又蓬的白裙。   或许是看池藻在那摇头晃脑,妈妈终于动了动身体,把他紧紧抱到怀里。   女人的声音有些抖:“宝宝,这个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池藻用力点头,尽管他还是个读幼儿园的小孩,却已经学会以貌取人,只爱和幼儿园长得好看的孩子一块儿玩,也只听漂亮女老师的话,为此没少挨批评。   “好看。”见妈妈没说话,池藻立刻大声表明态度,“和妈妈一样好看!”   女人冰冷的面颊贴上他热烘烘的脸蛋,发丝垂落,低低地说:“我也觉得。”   池藻见妈妈心情似乎好转,便开始调皮,伸手想去拿那张照片,只是手刚伸到半截,就被妈妈发现,牢牢攥住:“小藻听话,不要闹。”   想做坏事被发现了,小池藻只得嘟起嘴,老老实实地窝在女人的怀里。   他听见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有个很好看的哥哥呢,小藻。”妈妈的指尖划过相片,语调温柔如水,听得小池藻眼皮打架,“只是哥哥生了重病,以后你要帮他,好不好?”   哥哥什么的,池藻一直很渴望能有一个,能帮哥哥他就更乐意了,听妈妈这么说,他高兴得不行,只是困意压过了一切,他轻轻扬了扬嘴角,又点点头。   见他闭上了眼睛,妈妈用手指轻轻梳理他蓬松的头发,呢喃道:“你要快快长大,和妈妈一起赎罪呀。”   池藻当时根本听不懂话语的含义,只是出于对母亲的信任,乖乖点头。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在属于自己的那张病床上醒来时,池藻便察觉到床边存在感极强的女人。   池阿姨仍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装束,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疲色,见他睁开眼,关切地问:“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问了医生,你肩头的伤还在恢复期,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才能活动,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医院养病,有什么困难和阿姨说……”   时光厚待美人,二十年过去,除了眼角多了几丝细纹,这张面孔和相片上的别无二致。   是那位和妈妈手挽着手,亲密依偎的女人。   她知道这一切吗?   脑海里冗杂的信息交织出一个令他不敢细想的真相,一个关于他生来就是为了池瑜治病的残酷事实。   所以池瑜第一次出现时,完全没有和亲人重逢的欣喜,只是冷冷地站着,注视这对破坏自己家庭的母子;反而是当时的妈妈,就像现在的池阿姨一样体贴入微,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到池瑜面前。   因为,那是她爱人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为了给这个孩子治病,她甚至为他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见他没有吭声,女人也陷入了沉默。   就在池藻以为女人会离开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池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描摹故人曾存在的痕迹,“你的眼睛真的和小纯很像。”   他的妈妈就叫池纯。   池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看池瑜的反应,他一定早就清楚了,而面前的女人,应当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把真相告诉她,相当于宣布了她被爱人和丈夫双重背叛的事实,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承受不住吧。   池藻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   “阿姨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你好好养病,池瑜打伤了你,等他醒了,我会让他向你赔礼道歉。”池翎在提起自己儿子时,态度冷漠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池瑜太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是看在他生病,我真应该把他关一阵子。”   池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现在这种状况,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万劫不复,唯有保持沉默,等池瑜醒了后再问他该怎么办。   只是这次逃跑失败,下一次能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见他一味低头不语,池阿姨似乎也有些失落:“我先去看池瑜,你……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离开时的脚步很轻,和从电梯里出来时那阵气场十足的步音完全不同,好似沾染了无数心酸疲惫。   池藻的心也被揪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出生的意义,大概就只是为了帮助池瑜吧,难怪妈妈在世时,反复向他强调,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就是担心某天他长大不受控制,无法老老实实作为池瑜康复的牺牲品。   所以池瑜才会在他决心私奔的时候动手,就是因为无法忍受作为工具的他的背叛吗?   那他在过去一直在心底怀念和尊敬的,和蔼慈爱的母亲和温柔知心的哥哥算什么?!   池藻咬住了被角,把喉咙涌出的哭声憋了回去,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哭得太厉害,想抬起手擦一擦,然而右手使不上力,池藻回忆起池阿姨说的他的手臂康复情况,不由得心底一凉。   他顾不上哭,匆忙扶起右手。   即使室内光线微弱,但还是能看得出,那整整肿了一圈的手指和高高隆起的手背,和猪蹄差不多。   池藻咬着牙,试着动了动右手食指,在尖锐的疼痛下,右手像反应不良的接收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完成了一个简单无比的抬起动作。   而右肩,正在以被洞穿的伤口为出发点,四下辐射难以忍耐的剧烈痛楚。   池藻疼得满头是汗,头发都湿透了。   门被打开,一堆医生护士飞快涌进,又训练有素地把他扶起,检查伤口,为首的那位医生今晚被他和池瑜折腾得不轻,板着脸训了他几句。   池藻听不懂英文,只知道痛得骨头都快散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的下巴不断滚落,整张脸都湿淋淋的。   随着一管药剂注入,爆炸般的疼痛终于消退不少,池藻大口喘息,不经意又闻到那股很淡的香气。   有人动作很轻地在给他擦着脸。   很温柔,就像小时候发烧时,妈妈彻夜守着他,一边为他拭去汗水,一边轻轻哼着曲子安抚他一样。   拯救池瑜就是他出生的意义吗?妈妈真的爱过他吗?   没能问出的话,裹了无数锋锐的玻璃渣,被硬生生咽下,向下劈开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池藻脑海里嘈杂一片,心口却凉得像冰。   答案昭然若揭,他只能自欺欺人地闭紧眼睛。 第66章 病危通知   池瑜的昏迷时间比池藻想象的要长,直到后来他都能下床了,他哥还在重症病房躺尸。   池藻憋了几天,终于在病房外堵住个年轻医生,问他池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还要多久才能醒。   不知道为什么,池藻总感觉这医生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仇人。   听不懂吗?池藻于是又用英文磕磕绊绊地问了一次。   这次医生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走了。   池藻郁闷得想用头抢地。   好在这时,身后有人回答了他的疑惑。   “池瑜昨天醒过一次,十五分钟后又睡了。最近他从医院偷跑,还动手打架,本来养好了一点的身体又败坏了,现在还在发高烧。”   池阿姨说完,走到池藻面前,关切地问他:“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这几天他都在池翎面前装哑巴,刚刚的问话被听见,现在不回答也说不过去了。   “我好一点了,阿姨。”池藻小声地说,根本不敢看池翎的眼睛。   池翎怔了几秒,才点点头:“那就好。”   气氛有些尴尬,池藻只想快点离开,正搜肠刮肚找理由,池翎却在犹豫片刻后,再次开了口:“你,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骤然听人提起早亡的母亲,池藻的鼻子有些发酸。   这些天他把曾经的回忆过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生并不纯粹。   可是要怪,又不知道该责怪谁。总不能把过错全部归咎于给他生命,又在童年时给予他难得温暖的可怜女人。   或许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   池藻做了个深呼吸,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阐述了事实:“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只是在他说完后,眼前的女人就像被冻结了,过了很久,才眨了眨眼:“你说,你妈妈,池纯去世了?”   尾调抖得厉害,池藻把头压得更低,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妈妈离开的时间比陪他的时间还要长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实体,脚下的瓷砖被盯的时间太久,晃出了一圈一圈的虚影。   过了很久,终于,面前人的影子动了动。   大概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池藻心想,就像妈妈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池藻每天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总会偷偷躲在妈妈床上先哭一会儿再去找东西吃,吃饱了就又跑到床上,抱着妈妈睡过的枕头闭上眼睛幻想妈妈还在身边。   可能是染了他的眼泪和口水,后面那个枕头长霉了,池藻被呛得咳嗽还不肯扔,是池瑜某次发现了,趁他不在家全给丢了。   但从那以后,池藻还是保留了时不时跑妈妈房间独自待一会儿的习惯,这样做能让心情平静很多。   池阿姨也会这样吧。   但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毫无征兆地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池藻诧异地睁大了眼。   拥抱的力度不大,甚至特地避开了他受伤的肩头,池翎的声音带着哭腔,语句支离破碎:“好孩子……那你长大……多不容易啊……”   很久没有被长辈拥抱过了,尤其面前这位女士还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池阿姨,池藻震惊得手足无措,僵成了木头。   好在池翎只是轻柔地抱了他一会儿,很快放开他,站直了身体,眼眶通红。   “吓到你了吧。”池翎有些歉意地为他抚平病号服上的褶皱,“抱歉,我和小纯……你妈妈,以前关系比较好,没想到她……她已经走了。”   说到后面还是无法抑制地有些哽咽。   医院里的人似乎也知道池翎不喜被人打扰,因此这边始终没有医护过来。   池翎已经在极力控制悲伤,但身体仍微微颤抖着。   池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有些笨拙地安慰池翎:“阿姨,您保重身体。”   “我妈妈快走的时候对我说,她已经不痛了。”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张瘦弱的面庞,池藻满嘴的苦涩,“现在她应该已经是个健康快乐的初中生了。”   池翎握住了他的手,点点头,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手背。   池藻心底泛起密密匝匝的痛楚。   以至于当晚池瑜苏醒,他得到机会去病房探望时,都是无精打采的,池瑜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你见到我妈了吧。”池瑜脸白得吓人却还翘着个腿,“她昨天还警告我让我给你道歉,小藻,她是不是很喜欢你啊?”   说到这里,池瑜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他。   池藻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把手机还给我。”一星期过去了,池藻都不敢想家那边该乱成什么样,“还有,我马上就会回国。”   池瑜顿了顿,随即似笑非笑道:“你还挺执着啊。”   池瑜身上都是管子,碰都碰不得,池藻只好和他干瞪眼:“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小藻,你以为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你搞到D国,就是走个过场吗?”池瑜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嘴角的笑意简直要掩盖不住,“我有个惊喜要给你呢。”   这个惊喜无非就是他的身世什么的吧,池藻最近已经被打击得麻木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没兴趣。”   “小藻,你在国内这些年发展的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池瑜说了这么久的话,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缓了缓才继续,“之前都是我不好,现在我病重,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最后一段时间吗?”   尽管一开始对池瑜的病情抱怀疑态度,但这么多天来看医生在病房进进出出,现在池瑜又是这副说不了几句就呼吸困难的样子,池藻不得不信,正如池瑜假扮“澄星”的那时候说的,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   池藻闭了闭眼,强行把闪过的心软念头压下:“不行,我答应他了,要回去。”   池瑜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像是精力耗尽般长长地呼了口气。   “等我能出病房的时候再给你。”   探视的时间到了,池瑜别过头,没了继续和他交流的意思。   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却不想池翎已经等在了里面。   面对她时池藻心情仍然很复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池翎似乎看出他的尴尬,微笑着让他赶快坐下休息。   “你刚刚去看了池瑜吗,他有没有和你说对不起?”池翎的语气和蔼,关切地注视他,“如果他冒犯了你,你告诉阿姨,我去训他。”   池藻想象不出他哥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但池瑜都病成那样了,他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因此只是点点头。   池翎见他点头,脸上便多了些笑意:“他没作妖就行,对了,阿姨给你带了补汤,你喝一些好不好?”说完起身去拿床头的饭盒。   饭盒一打开便是滚滚的热气,池藻的视线从清澈的骨头汤移到池翎的手——池阿姨显然没怎么做过家务,手背被烫出好几块红斑,但她却丝毫不觉,依旧温柔地招呼池藻快尝尝。   池藻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接过饭盒,尝了一口,汤说不上多好喝,但里面放了很多煲得熟烂的食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最近听护士说你没有好好吃饭,今天这个的味道还好吗?”池翎盯着他的脸,似乎有些紧张,“要是你喜欢,阿姨下次再给你做……”   想到病房里池瑜苍白的脸,池藻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窃母爱的小偷,他把勺子放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阿姨,这些给池瑜就可以了。”   我不是您的孩子,您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提及池瑜,池翎的脸色冷下来:“他有人照顾。”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过于生硬,池翎叹了口气,又说:“池瑜打伤了你,我是他母亲,照顾你很正常,不用太有负担。而且……”   池翎的唇角不自觉颤抖了下:“我和你妈妈是故交,她不在了,我更应该好好对你。”   她这么说,池藻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只得闷头喝汤,罐子很快就见了底。   见他喝完,池翎总算恢复了笑容:“阿姨明天还给你做。”   像是担心池藻无法安心休息,她说完就准备离开。   池藻有些犹豫地叫住她:“阿姨,您,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池瑜为了斩断他和外界联系,肯定把手机藏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如果有阿姨帮忙,说不定能快些拿到。   池翎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池藻终于舒了口气。   只要能和国内联系上,再说明一下情况,大概事情就不会太糟。   他这么想着,安心地睡着了。   但意外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第二天池藻在病房焦急等待时,忽然听到病房外一阵兵荒马乱,池藻刚出门就见几人匆忙抬着担架向抢救室冲去。   只是看了一眼,池藻就险些叫出声来。   池翎紧闭双眼,发髻散乱地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的白布正飞快地洇出鲜艳的红色。   发生什么事了? 第67章 延迟回国   池翎是在来医院的路上出的车祸,相比司机重伤昏迷,她可以称得上幸运,只是全身多处骨折,意识还算清醒。   医生在急救室为她包扎,池藻焦急地在外面等着。   “我那个表哥啊,还真是不安分。”池瑜听说亲妈出车祸的事,竟也表现得出奇平静,闲闲落座在池藻旁边,“听说我的病复发,现在就开始迫不及待处理我妈,为争权做准备了。”   他扫了一眼池藻,忽然笑了:“我妈为了安全起见,前段日子我住院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最近倒是勤快,可惜啊……”   尽管池藻不想理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池阿姨对他的用心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池瑜的。   如果昨天不是他喝了池翎的汤还要求池翎给他找手机,说不定池阿姨就不会来医院,也不会出车祸。   浓烈的愧疚让池藻的心情愈加沉重。   见他不说话,他哥又开始悠哉哉地自言自语:“得亏死老头前几年就归西了,不然今天的车祸说不定还会有他的手笔,呵,就连你当年都差点成为他的人质,真不知道人为了钱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池藻吃惊的神情让池瑜更加愉快了。   “小藻,哥哥当初留你在国内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生哥哥的气了,嗯?”池瑜笑眯了眼,趁人不备顺势摸了摸弟弟的头,“这次让你来就是补偿你的,一个设计师新秀奖算什么呢,只要你想,我可以把公司股份都分给你,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人又在胡言乱语了,池藻躲开他的手,默默和他拉远了距离。   就在这时,护士推开了门,见他们二人坐在长椅上,有些迟疑地说了句英文。   池藻听不懂,池瑜倒是很自如地答应了,还伸手去拽他:“进去吧,她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呢。”   话是这么说,池瑜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病房。   池阿姨见到他先是绽开了笑容,接着扫到池瑜,又皱起了眉:“你来干什么?”   “我来和您商量啊。”池瑜双手环胸,随意地靠着墙,“今天是车祸,明天说不定就是枪击了,总得在您咽气前把遗产分配好才行。”   池藻一噎,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哥和池阿姨关系这么不好了。   “你想多了。”池翎很淡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又对池藻露出安抚的微笑,“别担心,这次是个意外。”   “意外?孙众雄上个月就开始煽动董事会重新选举,为了把他下面的人安插进来,甚至不惜硬碰硬折掉了一个财务总监,他有这么大的野心,恐怕不止是为了争夺希图的话语权,还想把希图的半壁江山都吞了吧。”   池瑜以手掩唇,低低咳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但又很快继续:“现在您又住院,保不齐他背地里还会做什么手脚,毕竟您亲手栽培的大外甥,现在就是个图穷匕见的白眼狼,再不想办法压制,被吞并是早晚的事。”   说完这些,池瑜像是耗尽了大半的精力,缓缓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目光仍然落在池翎身上,像是要她给个答复。   气氛凝重,即使池藻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家族斗争的密辛,都不禁感到心惊。   池瑜身体虚弱,池阿姨又骨折住院,他名义上的父亲更是早已去世……   在这一瞬间,池藻忽然明白了池瑜千方百计把自己拐来D国的目的。   果不其然,池瑜在短暂的休息后,将矛头指向了他:“现在看来,小藻倒成了我们唯一能信任的人了,不如,让他帮帮我们?”   还没等池藻开口,池翎厉声道:“池瑜!你才打伤了他,现在又想干什么?”   池瑜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他不听话……”   “够了。”池翎喝止了池瑜的话,深吸了口气,用唯一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池藻的手臂,“别担心,阿姨有办法,你只要养好病就行。”   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睛,池藻心情复杂地说不出话。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门便被离开的池瑜嘭地关上了。   池翎丝毫不理会走远的儿子,反而看着池藻又叹了口气:“抱歉,今天给你煲的汤全都洒了,明天我让保姆送来。”   池藻摇摇头,池翎伤成这样,他根本无法再提任何过分的要求:“阿姨,我吃医院的病号餐就好,没关系的。”   于是池翎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起来:“你啊,和你妈妈一样,是心软又善良的性格呢。”   尽管眼前的女人保养得体看不出年纪,但在经历突发事故后,到底还是流露出些许脆弱,笑弯弯的眼角扩散出几缕细纹,像是美玉的瑕疵,令人心疼。   池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妈妈,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但池翎在短暂的怔愣后很快就回过神来。   “怎么说呢?”女人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小纯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天真又单纯。虽然脾气有点大,但实际上却很容易心软好说话,即使偶尔做点不痛不痒的恶作剧,很快就会让人原谅她。”   池藻抿紧了唇。   阿姨描绘的形象和记忆里缠绵病榻的妈妈,简直判若两人,但又是那么的鲜活,不难看出,她们的感情有多好。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会让他留下来帮助阿姨和哥哥吧。   他这么想,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仍然肿胀的右手:“还疼吗?”   恢复阶段伤口当然还是疼的,更令池藻气馁的是胖胖的手指全然不复从前的灵活,连拿筷子都费劲,更别提去握鼠标了,他踌躇满志的工作,或许都要成为泡影……   池藻摇了摇头。   “这里有世界顶尖水平的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伤。”探身的动作带到了伤口,池翎疼得脸色发白,却还慈爱地安抚他,“别怕,有阿姨在,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池藻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情走出的病房。   低头走着,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   原来是池瑜,守在病房门口,见他走近,伸手递给了他什么东西。   是池藻的手机。   “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留你。”池瑜把门拉开,“没人撑着,希图被蚕食是早晚的事,但我妈都那么说了,那就算了吧,我帮你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国。”   池藻被他突如其来的大方惊得半天没回神,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他到了床沿。   他哥一边动作生疏地给他整理桌面,一边下巴朝他手里的手机抬了抬:“我可没有冒充你的癖好,倒是这个傅景焕,还是跟当年一样烦人。先说好,你如果死活要跟他结婚,到时候可别想让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池藻解锁了手机,屏幕果然爆发似的喷出一大堆消息。   最多的当然是傅景焕。   在池藻落地的当天,池瑜这个混蛋就拿到了手机,并在傅景焕询问【感冒好些了吗,睡得怎么样?】时,用非常做作的语调来了一句【我的小藻现在睡得正香呢^_^】   然后傅景焕马上拨了电话来,池瑜当然没接。   傅景焕也很快猜出了池瑜的身份,毫不客气地让他收手,池瑜不语,一味地发【^_^】仗着傅景焕身份特殊无法出国,简直要把得意写到脸上。   池藻划过两人阴阳怪气的打擂台页面,随即飞快发出一行字:【傅景焕,我是池藻,我没事了,不要担心。】   几乎就在发过去瞬间,电话拨了过来。   池藻忐忑地按下接听。   “池藻,是你吗?”傅景焕的声音沙哑,听上去透着浓浓的疲惫,“池瑜没把你怎么样吧?”   听到熟悉的嗓音,池藻的鼻子一酸:“我,我没事。”   “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多关注一点你的工作,就不至于让你上当受骗。”傅景焕的声音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安排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D国首都,你把地址发给我,他们会全力护送你回来。”   池藻动了动嘴唇,忽然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重如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   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奇怪的沉默,傅景焕再次叫了他的名字:“池藻?”   “我……”池藻看了眼旁边早就罢工,现在正明目张胆偷听的池瑜,忍无可忍地走到房间角落,“傅景焕,你能听我说吗?我这边可能,可能要晚一点回国了……”   “晚一点回国。”傅景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顿了几秒后,语气沉沉地问,“晚一点,是多久?”   要多久他的手臂才能恢复?要多久他才能帮池阿姨解决燃眉之急?要多久他才可以不成为傅景焕的负担,而是可以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池藻一时间竟给不出个准确的答复,他也顾不上池瑜在房间里了,只是近乎惶急地向傅景焕重申:“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和你结婚的,只是时间会晚一些,真的!”   傅景焕沉默了一会儿。   “把摄像头打开。”他轻声道,“我要看着你的眼睛。”   池藻怔住,这些天他疲于养病,单手洗漱不便,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整理形象,现在都不知道脸上有多凌乱。   情急之下,他四下寻找着能反光的东西,猛地看见池瑜靠着的床头柜,放着一面精巧的手持镜。   池瑜见他盯着,故意把镜子藏到背后。   “镜子给我!”池藻急得去掰他的手,“池瑜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池瑜虽然重病缠身,力气却还出奇地大,左躲右藏就是不给他:“想要的话就叫哥哥啊。”   就这么抢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镜子到手,池藻累得气喘吁吁,匆忙整理好了发型,拿起手机就要开视频。   就在这时,他发现傅景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的时候,傅董(黑化2.0版)就会出场了,咳咳咳 第68章 猝不及防的重逢   二月第一天,D国首都罕见地迎来了一场暴雪。   池藻下楼时,电视里金发碧眼的气象台主持刚结束完天气介绍部分,伴随欢快的背景音响起,很快便进入晨间新闻。   苦学语言大半年,池藻现在已能轻松听懂新闻内容:大概是说D国近来在国际贸易上发展强劲,吸引大批外国友商来访云云,并且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自家公司的名字。   一想到最近希图内部的波云诡谲,池藻便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小藻醒啦,你喜欢喝的粥已经煲好了——”在沙发坐着的池翎放下报纸,见到池藻疲惫的脸色微微怔住,“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不想让阿姨担心,池藻摇摇头。   “如果身体难受的话,晚上的宴会就别参加了吧。”池翎关切地注视着他,“今天是你的生日,在家休息一下也好。”   那更不行,今天的晚宴除了庆祝他的生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重要到就算他真的生病了,也得亲自上阵的程度。   池藻谢绝了她的好意,拉开椅子入座。   桌上果然有一碗专门为他准备的粥,自从听说池藻喜欢这个,池翎几乎每次在家都会给他做。   今天的是海鲜粥,放了瑶柱和虾仁,还撒了一把小葱,看上去金黄诱人,味道也的确鲜美可口。   只是……   搅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脑海里回忆起了一个远隔万里的人。   那个人厨艺很差,只有粥煲得好一点,池藻相比他在做饭上更是一窍不通,很多时候两人在厨房捣鼓半天,最后也只能吃最简单的煮面条煮稀饭。   可那时的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么满足和开心呢?   敲击桌面的声响唤回了池藻的注意力。   “我们小藻寿星一大早就在发呆啊。”池瑜把提着的盒子推给他,“来,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惊不惊喜?”   池藻本不想理会,然而余光瞥见池瑜发白的指尖,最终还是闷闷地说了句:“你放到那里就行。”   池瑜得寸进尺地凑了上来:“诶,你居然会说话了?我还以为这两个月你成了哑巴呢,快,再叫两声哥哥听听。”   看这讨打的样子,哪里像前不久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池藻刚升起的愧疚很快就烟消云散,白了他一眼,几口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别闹你弟弟了。”池翎走到桌前,见他吃得干干净净,不禁有些欣慰,“小藻,阿姨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等晚上你一起拆了吧。”   自从他以池翎养子身份公开露面后,外界对他的议论就没有停过,但碍于池翎和池瑜的态度……是的,池瑜那么眼里容不得沙的脾气,居然对这个安排毫无异议,不光是外头的人,连池藻自己都感到吃惊。   “还是现在拆吧。”池瑜眨了眨眼,把盒子推到池藻面前,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还想让小藻今天戴着这个去参加晚宴呢。”   眼见池翎皱眉,担心大早上的又会惹得家庭不睦,池藻最终还是顺着他哥的意思,把那个沉甸甸的礼盒打开了。   是枚华光溢彩的胸针,设计成了麦穗的精巧形状,上面镶嵌的宝石粒粒晶莹透亮,按照颜色深浅排列,最大的那颗呈现毫无杂质的鲜红,泛出糖浆一般的柔光,火彩炫目,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池瑜朝他微微一笑:“你今天穿黑色的西装,搭这个正好,哥哥给你戴。”   说完,池瑜取出胸针,就要别在他的外套上。   池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用了……”   但他哥从来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即使看出池藻的抗拒,仍然不容反驳地将胸针扣了上去。   “很好看。”池瑜眼尾弯弯,“果然很衬你。”   池藻沉默了几秒,闷闷道:“谢谢。”   “就光一个谢谢吗?”池瑜说,“连哥哥都不肯叫了,你还在生气呀?”   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不该理他。   或许是看池藻的脸色不太好看,池阿姨扫了一眼池瑜:“够了,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做检查吧,现在就去。”   池瑜撇撇嘴,意兴阑珊地走了。   偌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了池阿姨和他。   “小藻,阿姨对不起你。”池翎低低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池瑜非要拦着你,说不定你几个月前就回去了……”   池藻垂下眼,打断了她的话:“阿姨。”   “我还有几份资料没看,可以先让我去忙吗?”   池翎当然同意,于是池藻转身,慢慢进了书房。   打开聊天界面,置顶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动静,池藻深吸了一口气,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   【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别想骗我说不知道了,你的锁屏密码就在那摆着呢……】   想了想又删了,重新编辑:【景焕,你那边还好吗?都已经三个月没理我了,你是不是特别忙呀?】   犹豫半晌,池藻把后面这句发了出去。   心脏咚咚咚狂跳,像之前的上千次一样紧盯着对面的头像,期待着傅景焕能给一些回应。   只是,这次也和之前所有发过去的信息结果如出一辙,像颗投入湖里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沉落。   对面的恋人完全屏蔽了他的话。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三个月了。   傅景焕单方面和他断开联系,已经三个月了。   都是他的错。   当初决定暂时留在这里,原本只是想着等自己的手臂恢复,池翎和池瑜出院后便立即回国,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池翎住院期间,始作俑者孙众雄毫无顾忌地上门挑衅,言语间尽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池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产业,即将落入外人手里。   池翎受到刺激心脏病发作,抢救回来后身体更是虚弱。   望着女人那张惨白的脸,池藻那句“想回去”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于是池翎向他提出请求,只要他愿意帮助他们度过危机,将会给他希图5%的股份,和池瑜手中的份额一致,如果按目前市值换算,大概是池藻几百年才能赚到的钱。   重要的不是钱。   池藻的右手因为那枚子弹,彻底不复从前的灵活,连写字都歪歪扭扭,这样的身体回到国内,注定会被市场淘汰。   傅景焕本就因为他平凡的身份备受压力,假如再多上一条缺点,池藻简直不敢想会有多少人反对。   假如他真能顺利帮助池阿姨,获得了那份傲人资产,至少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无论是他还是傅景焕。   于是池藻将自己决定再留一段时间的消息发给了傅景焕。   对方足足过了一天才回复,很平静的三个字:【知道了】   那时的池藻心中莫名恐慌,在他再三的保证自己会在今年内回国时,傅景焕终于给出了一点回应:【那我等你】。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在他以池翎养子身份加入希图,费尽功夫才将孙众雄的气焰压下去一截,准备功成身退回国时,意外又发生了。   池瑜不知道怎么得知了他要回去的消息,气势汹汹地把他堵在楼梯,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守承诺。   对这个时常发疯的哥,池藻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耗尽。他一心想着离开,却没想到只是随手一推,池瑜便从数阶楼梯的高度滚落,当场没了呼吸。   现场乱作一团,行李箱被扔在旁边,同时被扔在旁边的,还有他答应傅景焕的回国计划。   也就是从那天后,他再也无法联系到傅景焕了。   回归现实,手机屏幕已经熄灭,池藻抹了把脸,将不知何时涌上心头的失落压下。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他这么哄着自己,熟练地调出几份文件,一目十行地开始翻阅。   繁忙的工作用来压制汹涌的情绪再合适不过,这些天他屡试不爽。   很快便到了晚宴时间。   池藻作为宴会的主角,提前了半小时到场,得益于专业造型师的妙手,今天的他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矜贵公子哥的气质,举手投足都流露出风流倜傥。   这种难得的盛大社交场合,赴宴的每人都巴不得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孔雀,即使池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太习惯,造型师依旧对这个作品信心满满,为他比了个大拇指。   但愿今晚能一切顺利。   这么想着,池藻再次回想了一遍上午看过的资料。   今晚的生日宴,D国皇室的贝蒂公主将会出席,而希图最近大力拓展的原矿业务,背后绝对少不了皇室的支持,因此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拉近关系,避免落下话柄。   这位年轻公主他只在新闻上见过,似乎是极为开朗活泼的个性,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而事实也的确像他想象的那样,这场由他的生日为主题发起的宴会,赴邀的宾客即使有些对他的身世比较好奇,但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貌和尊重。   贝蒂公主和他差不多大,更是毫无架子,和他寒暄完后,便和旁边的女伴笑意盈然地小声打趣了句什么。   池藻隔得不远,听见她说的是:“好特别的东方气质,我还没交过这样的男友呢,真想试试啊~”   公主的女伴听完也朝他投来了揶揄的目光。   池藻冲她们礼貌地点点头,假装没听见刚才的话,接着道:“可爱的女士们,今晚还有舞会,希望你们能玩得尽兴。”   贝蒂公主的眼睛倏地亮了,很快地接了句:“开场的第一支舞,我要和你跳。”   D国舞会文化盛行,年轻男女跳双人舞再普遍不过,池藻答应了。   于是在舞会开始后,池藻朝贝蒂款款伸手,微笑着带她来到了舞台中央。   虽然旁边也有几双男女,但他和贝蒂公主无疑是今晚最受人瞩目的一对,牵手、揽腰、转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柔和的灯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如云雾般的茜色裙摆不时扫过他的裤脚,贝蒂的笑容愈发灿烂,趁两人距离拉近,极轻地在池藻耳边说了一句。   “我会给你一个礼物。”   这大概就是社交场合成功的表现了吧,池藻松了口气,亏得他请老师学华尔兹就学了大半个月,期间不知道多少次踩到了那位稳重女士的脚,让他愧疚得多付了一倍的薪水,幸好今天完全没有失误,公主看上去也很满意。   舞曲进入尾声,就在最后一个舞步完成时,贝蒂忽然朝他凑近,池藻躲闪不及,脸颊被少女热情地亲了一口。   “礼物。”贝蒂冲他抛了个媚眼,在全场人的欢呼里笑得张扬,“生日快乐,希望你能开心~”   怪不得都说D国人高冷的外表下藏着颗火热的心,池藻被这突然袭击弄得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大家都四下散开,才苦笑着准备找张纸巾擦脸。   然而就在他目光四处搜寻之际,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   池藻回头。   出现在视野里的,居然是做梦才会梦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重逢章节配合bgm《A.I.N.Y爱你》食用更有风味~ 第69章 无法反抗   像是生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不见,池藻愣愣地看了很久。   久到眼睛传来干涩的痛楚,池藻才如梦初醒,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走得不算稳当,起步甚至趔趄了一下,或许有些狼狈,但这些和接近那个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距离只有几步的时候,忽然有人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向左迈一步,这人也跟着,不依不饶地挡住池藻的去路。   池藻缓缓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孙众雄带着刀疤的脸。   “啧,瞧瞧我们小少爷,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池姨没白培养你啊,公主的眼睛都要黏你身上了,怎么,这是要准备收拾收拾入赘皇室了?”孙众雄双手环胸,轻蔑地打量着他,“怪不得前阵子突然说要开一条新产线,原来是走这条路子。”   自从池翎在董事长例会上宣布了他的身份,又强势剥夺了孙众雄的系列权利后,孙众雄便视池藻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次见面都得阴阳怪气地奚落他一番。   通过这几个月的嘴炮训练,池藻的毒舌战力突飞猛进,不假思索地回击:“是啊,毕竟公主也是看脸的么,真可惜,这条路有人想走还走不了呢。”   被借力打力说长得丑的孙众雄脸色十分精彩,重重地哼了一声。   池藻一击命中,不打算再和他纠缠,傅景焕在刚刚的交谈中一直在注视着这边,池藻沐浴着恋人的视线,别提有多得意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景焕面前,这下才真正地有了实感,眼前人和八个月前没什么区别,除了轮廓更深邃了些,看池藻的眼神情绪难辨,依旧是那个令他心驰神摇的美男子。   池藻正要说些什么,那个讨人厌的孙众雄又凑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挡在他们二人中间。   “啧,小少爷,这可是我带来的贵客,你有公主就行了,不至于见到个人就往上扑吧?”孙众雄说完,又笑嘻嘻地对傅景焕做了个手势,“傅董,今天是您来D国的第一天,咱们这次可是有大项目要谈,您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我,如果您信得过我,一会儿我安排几个人给您放松放松。”   这句话里露骨的暗示意味极浓。   傅景焕移开了目光,就在池藻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将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放在台面,竟光明正大地点头了。   什么啊,当着他的面婚前出轨!   池藻气急上头,伸手就拦:“你们要去哪里?”   孙众雄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池藻,这可是我请来的大客户,你抢人也要有点限度,脸上还有唇印呢就在这招蜂引蝶,还有没有羞耻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池藻才想起刚刚贝蒂吻过他的脸还没擦,傅景焕岂不是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就在他反应过来胡乱擦脸的功夫,傅景焕已经在孙众雄讨好的话语里走远了。   池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怔了怔,内心逐渐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潮水淹没。   傅景焕怎么可以就这么跟别人走了呢,他们都还没说上一句话,池藻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他们好不容易相遇,不应该坐下好好谈谈吗?   之前不理他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见面了还是不理他呢。   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孙众雄那副恨不得用眼刀扎死他的架势和傅景焕漠然无视的态度,令池藻的双腿像灌了铅,隔了好久才勉强挪了一步。   “你在这里啊,小藻。”池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旁边,语气轻快,“刚刚的表现不错,看来和皇室人员的洽谈可以顺利开展了,嗯,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池藻有气无力地提了下嘴角,刚想随便敷衍几句,余光却扫到了手边的那杯红酒。   是傅景焕刚刚留下的,没有喝多少,透明的玻璃边缘,有个浅淡的痕迹。   鬼使神差地,池藻把高脚杯端了起来,灌了一大口。   浓郁的辛辣苦涩,就像从狂喜巅峰骤然跌落的心情,他被呛得脸颊通红,咳嗽不止,却还是把那一口酒咽了下去。   “你到底怎么了?”池瑜收敛了笑容,难得有些严肃,“身体不舒服就别喝酒。”   池藻不理会他的话,硬是把那杯深红的液体喝完了。   “孙众雄估计又要使绊子。”将汹涌的情绪尽力压下,池藻望着傅景焕离开的方向,“我先走了,你帮我善后。”   宴会已经到达尾声,他这个主角离场也不是什么大事。   池瑜皱眉:“小藻,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   池藻却摇了摇头,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向着出口走去。   酒精给了他声势浩大的勇气,此刻池藻只想找到傅景焕,摘下男人冷漠的面具,直到亲手掐灭心头的不安。   生日宴的酒店是自家的产业,要到傅景焕的房间信息轻而易举,除此以外,他还得到了前台委婉的提示:房间里已经被孙众雄安排了服侍的人,再插一个进去就太挤了。   池藻怒极反笑,将房卡反手一拍,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迸发“啪”地清脆一响。   “他算什么东西。”一想到刚才孙众雄那副谄媚拉皮条的样子,池藻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扇飞。   目光扫过被吓得呆住的年轻女孩,池藻强压下眉间的戾气,从钱夹抽出几张钞票:“小费,管好自己的嘴。”   做完这一切,他气势汹汹地朝目标房间走去。   D国不比国内,对于这种非法行为管理相当宽松,池藻不止一次听说过孙众雄用这招拉拢人心,然而这一次孙众雄居然敢把手伸向傅景焕!   可当时傅景焕却是一副耐人寻味的态度,难道他是真的同意了吗……   真正停在房间门口时,池藻屏住呼吸,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清除干净,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只点了几盏柔和的灯,借着昏暗的光线,池藻见到有个纤细的身影正跪在床边,身上只披着薄薄的轻纱,轮廓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充满了诱惑。   池藻先是一愣,随即气得头脑发昏,大步向那人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年轻美貌的男孩子,棕发蓝眼,意识到池藻的逼近,他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似乎想到了自己的使命,又大张着手臂迎了上来。   床上空空荡荡,看来傅景焕还没回来,池藻松了口气,只是一个不留神,少年已经凑近抱住了他的腿,青涩地摩擦着。   池藻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把人踢开,但听到那凄厉的惨叫,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乱发脾气,急忙又把人拉起来。   少年的脸上满是眼泪,看上去很可怜。   “你,你叫什么名字,算了,给你钱。”池藻刚想问他的信息,又担心傅景焕随时会回来,连忙把钱夹里的钞票全部塞给他,“拿着这些钱赶紧走,不准说出去。”   少年抽噎地接过,用生疏的中文说了句谢谢,又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说奥利弗。   “好了奥利弗,快点走。”池藻见奥利弗衣不蔽体,叹了口气把外套脱了递给他,“以后别干这个。”   大概这小少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客人,愣了一下后慢吞吞地接过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   池藻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太好了,要是开门看到傅景焕和这个小少年睡在一起的场景,搞不好他会直接把酒店给掀了,然后再去砍了孙众雄的狗头。   现在趁傅景焕还没到,先赶紧想想怎么开场吧。   首先要兴师问罪吗?感觉不太可行,傅景焕似乎在生他的气,要是他还咄咄逼人,搞不好会大吵一架;要不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吧,他在努力学习语言和管理知识,几乎每天都熬夜,黑眼圈都要垂到下巴了,就是为了尽快完成工作回国和傅景焕相聚,这么说的话,傅景焕是不是可以消消气呢?   想着想着,方才冲动喝完的红酒逐渐发挥效力,池藻的眼前逐渐模糊,眼前的台灯由一个变成了四个,又由四个变成了满墙壁都是,看得他头晕眼花,昏昏然地栽倒在床上。   他是在身后一阵强烈的冲击里醒来的。   掐着他的男人力气大到近乎粗暴,池藻还没完全张开眼,就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而身后的傅景焕似乎也察觉到他已经醒了,动作更加肆无忌惮,每下的撞击几乎要把他凿碎。   等等?!不是说要好好谈谈吗,现在是在做什么?   池藻刚发出个“傅”的音节,就被结结实实捂住了嘴,抵着床头的膝盖被更为残忍地压开,强烈的压迫感令呼吸都成了件难事,有那么一瞬间池藻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干死在床上。   很快池藻就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傅景焕身上的酒气熏得他头昏脑涨,就和上次一样,傅景焕又在发酒疯。   无法出声也无法挣脱,只得被动地承受这一切,池藻眼前满是零碎的光斑,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就在那死死扣着床沿的手指无力垂落时,傅景焕突然俯身上前,在他的耳边吐出了一句潮湿的低语。   “小东西,买你一晚多少钱?”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打醒了他。   池藻忽然疯了似的挣扎被硬生生按下,傅景焕毫不留情地发泄完毕,随即便把他抛在一边,自顾自地睡去。   【📢作者有话说】   已经……改到麻木了…… 第70章 不爱了吗   像是把碎了一地的自尊捡起来,池藻花了足够多的时间,才抖着手把衣服穿好。   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扣最后一枚纽扣时屡屡滑开,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系上,肢体的不受控让心底那股挫败感更加明显,委屈、愤怒、耻辱、悲伤,复杂的心情相互交织,不知不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背。   不行,要坚强一点,今天已经够丢人了,越是这么想,眼泪越是不争气地流淌,池藻咬住嘴唇压下哭音,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漏出了吸鼻子的声响。   身后似乎传来些许动静,池藻顿时僵硬。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性子,不说给发酒疯的傅景焕狠狠揍一顿,至少也要抽几巴掌泄愤,可如今记忆回归,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归根结底,是他对不起傅景焕太多,怎么舍得再伤害这个人呢?   只是这里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万一傅景焕被他吵醒,又说些什么嫖小鸭子的话,池藻的心就真的要碎成千万片,再也拼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池藻打了个激灵,慌忙起身,也不管衣服有没有扣好,一瘸一拐地跑向了门口。   等出了酒店,穿着单薄的衬衫的池藻被风一吹,几乎就要原地冻成冰棍。   没想到25岁的生日,居然过得这么糟糕。   在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池藻还畅想着下一年一定要多做几个项目,还清债务然后顺利地结婚,再带着大笔的票子来一趟无忧无虑的旅行,刷屏朋友圈,赢得众人艳羡。   可是现在他顶着希图内部巨大的压力不说,设计事业也因为右手的伤永久停摆,好不容易见面的心上人,疑似酒后乱性把他当成了小鸭子上了……   人怎么能倒霉到这种地步。   第二天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时,池藻的脑海再次闪过了这句话。   昨晚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车回去,刚到家就躲进了房间,池翎见他狼狈的模样,放不下心,敲门问他怎么了,被他用感冒不舒服随意搪塞了过去。   然后现在就真的发烧了,很不凑巧,今天还有个他必须需要参加的汇报。   那个项目由他带队开展,成员都是池翎为他挑选的公司新秀,为的就是让他快速做出成果,在公司树立口碑。   想到池阿姨期待的目光和日程表里满满的安排,池藻咬了咬牙,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去往公司的路上查看手机里的未读讯息,池阿姨说昨天的礼物已经派人给他整理好放在了客房,堆了一屋子,抽空可以去拆;池瑜则是问他昨晚跑哪里去了,又说今天晚上自己要去医院,让池藻跟着一起检查身体。   至于另外的消息,刷新了几遍也没有。   池藻面无表情地跳过他哥的话,给池翎回了句【谢谢阿姨,我最近可能没时间,麻烦您让佣人拆了吧】。   如果放在以前,收到这么多的礼物,说不定他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也不睡光惦记着那堆东西。   但是,在工作的巨大压力面前,他完全提不起兴致,昨天的事情也让他的心情跌落至谷底,大脑一片混乱。   很快到了公司,今天的气温依旧很低,铅灰色的天空不停飘落着晶莹的雪花,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起来像踩在松软的棉花被上。   尽管穿着大衣和羊绒衫,但池藻下车时还是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司机适时地撑起一把宽大的黑伞,恭敬地将他送到门口。   步入温暖如春的室内,池藻掏出怀表扫了一眼,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三十分钟,他舒了口气,刚坐下就被木质的椅身硌得脸色发白。   自后腰一路蔓延的钝痛像是几乎把他斩成了两半,膝盖不用看都知道肿了,手肘也没好到哪去,磨破了层皮,和衬衫摩擦火辣辣的疼,而且脸此时也因为发烧烫得厉害。   池藻不想等会儿被几位员工看出端倪,便站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强行降温。   只是刚到走廊,池藻目光就被外面银装素裹的景象吸引了,情不自禁地走向窗户,推开了一半。   扑面而来的冷风很好地缓解了脸上的发烫,池藻呼出一口白气,伸手去接外面的雪。   干净又轻盈,刚落到掌心就飞速融化了,池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晶莹剔透的一小团,心也跟着渐渐沉静了下来。   如果他能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走就好了……   就在他沉浸在漫天的雪景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轻咳声。   糟糕,冻到别人了。   池藻双手奋力关上窗户,刚想对被冷风无辜波及的员工道声歉,谁知刚一转身就愣在了原地。   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是傅景焕。   池藻张了张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室内暖气充裕,方才落到他头发和睫毛上的雪此刻都融化了,湿哒哒地顺着脸颊滑落,而池藻浑然不觉,依旧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傅景焕皱了皱眉。   走廊的安静很快被打破,孙众雄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先是对傅景焕低三下四地道歉,说刚刚是无意说错了话冒犯了他,说完便注意到了还呆若木鸡的池藻,收了恭敬神色,张口便是嘲讽:“小少爷,你傻乎乎地站在风口干什么,过个生日越过越回去了啊……”   自始至终,傅景焕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从前会主动维护他的那个人,像是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是吹了风的原因吗?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冷,几乎要叫他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   孙众雄的嘲讽愈发刺耳,池藻不想再听,转身便走。   身后的孙众雄似乎又在对傅景焕道歉了,但池藻光听到那语气就联想到了昨晚他给傅景焕安排人的事情。   当时傅景焕当着他的面点了头。   池藻总是被说太过迟钝,到如今才慢慢品出那一幕暗藏的意味。   傅景焕愿意接受其他的人。   他不再是傅景焕的唯一了。   所以,是从三个月前的断联开始,傅景焕就决心抛弃他了么?   几乎是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池藻的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毫无血色。   眼前的眩晕大概持续了几分钟,耳边逐渐有嘈杂的声响,池藻的视野渐渐聚焦,眼前是几位熟悉组员面孔,靠得最近的那位聪明勤奋,工作能力极强,似乎是叫艾伦。   艾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小池先生,您需要休息吗?”   怎么忘了呢,他还有个会要开,希图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他处理,即使情绪崩溃,也不该选在这个关键时候。   池藻眨了眨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强压下去,收敛了神色,示意艾伦他没事,会议照常进行。   短暂的迟疑后,艾伦点开了文件,行云流水地开启了汇报。   此次的项目是关于D国一处原矿的开采利用。   “目前该矿区已探明关键矿物菱镁矿储量为8亿吨,可保证30年稳定开采。其中核心利润点为镁合金医疗器械。按保守价格预计达产后年营收可达1.3亿,同时,根据国际金属购销价差变动风险估算,镁价每下跌10%,净利润相应下跌24%,因此建议与期货公司签订套期保值协议。”   艾伦说完,有条不紊地按下翻页键。   跳出的页面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池藻在会议之前便仔细看过,这个原矿产区位于D国偏远边境,地广人稀,开采极为不易,如果没有坚实的背景兜底,极容易在开采途中遭遇资金链断裂,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后果。   好在最近与D国皇室的沟通进展较为顺利,至少能扫清不少的阻碍,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地开采了。   目前有意向的合作商有两家,一家是D国老牌传统机械工厂,另一家是近年来在国际市场风头正劲的专业轻金属集团,无论是哪一家,都得去商讨合适报价,还有很多的工作需要做。   会议正进行到讨论矿石资源如何后续发展的环节,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孙众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走错门了吧。”池藻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出去。”   “别着急啊小少爷。”孙众雄忽地咧嘴笑了起来,“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不就是那个矿山开采么?以你们目前讨论的方式,怎么也无法在三年内达到预定的效益吧。”   收购这座矿山花费了六千万,如果按照目前的进度,三年内收回成本的概率极低。   但这不是将项目拱手相让的理由。   “和你无关。”池藻的指尖翻过一页,不再看向孙众雄,朝艾伦点头示意继续。   但艾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孙众雄,竟为难地闭紧了嘴。   现场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成员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都显出游移神色。   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孙众雄见状笑得更加开怀:“我说小少爷,你一个进公司还不到一年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商场的弯弯绕绕?我们作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追求盈利的效率,像你这样慢条斯理,项目早晚会垮掉。”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合作方。”孙众雄的笑容陡然收起,射出野狼般的贪婪视线,“劝你最好把项目给我,要不然到时候赔钱丢脸的人可是你。”   “你说的合作方,是谁?”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池藻就像是着了魔般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而孙众雄也极其大方地告诉了他答案。   “就是那位从A国远道而来的傅董事长,你不知道吧,他一听说我要对付你,毫不犹豫就定下了和我的合作呢!”   随着孙众雄的话,像是有什么呼啸而来,一下洞穿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已经开始预热了 第71章 逆转的形势   令人心悸的安静在会议室扩散。   池藻知道,这时候他应该站起来,礼貌而冷淡地把大放厥词的孙众雄请出屋外,接着再安抚项目部的各位成员,让他们安心完成手头的工作,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他这几个月废寝忘食学习的东西,池翎得知他愿意留下,欣喜若狂,几乎倾尽资源培养他,面对那声势浩大的期待,池藻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像海绵一样不断吸取经验、模仿学习。   要不动声色,要克制冷静,要在遇到困境时仍有心存翻盘的笃定。   只是此时此刻,一切精确的调控都失灵了。   眼前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像是无数虫蚁,从心脏的空洞处,一点一点向外啃噬,痛得锥心刻骨。   孙众雄似乎将他的沉默视作了退让,短暂停顿后愈发兴致高昂,甚至在接了个电话后,毫不客气地拽开了会议室的门,出去迎了位大人物进来。   “来,大家都站起来欢迎一下我们的合作伙伴傅董事长,丽莎,自己去外面找把椅子。”   孙众雄发号施令,房间内几个年轻的员工不知所措地看了池藻一眼,见他一言不发,迟疑片刻后,乖乖地起身。   池藻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几张文件上,所有人都站着,只有他仍在静坐,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身边格局的变动。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   “傅董,您怎么不坐主位?”孙众雄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坐下,招呼艾伦,“好了,那艾伦你继续汇报吧。”   汇报已经接近尾声,孙众雄听完,随口点评了几句,便又将视线转回到始终沉默的池藻身上。   “小少爷,是您自己跟翎姨说,还是我去说?”孙众雄活动了下手指,“总要趁早做决定才是,我也是为了希图的发展着想。”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集中在池藻的身上。   一位是总裁培养多年的外甥,另一位则是才公布关系几个月的养子,况且前者已经找到了背景雄厚的合作商,应该选择哪一位站队不言而喻。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池藻的睫毛颤了颤。   “会议结束。”出人意料的,池藻像是根本没听见孙众雄刚才暗藏的威胁,平静地看向那几个组员,“散会。”   会议室渐渐空了,只剩下他们三个。   孙众雄似乎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有些恼火,不悦地哼了一声,然而看到傅景焕也在一旁,瞬间便把忿忿不平的神色压下,换成一副笑脸:“傅董,这个项目后续的进展我会向您汇报,您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对了,昨晚的安排,您还满意吗……”   暧昧的语气,莫名让池藻心头燃起熊熊怒火,可傅景焕会怎么回答,又让他始终绷紧了神经。   终于,他听到了身旁的人一声轻笑。   “还不错。”似乎在回味当时的场景,傅景焕隔了几秒,才再次道,“没看清脸,不过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残存的一点希望彻底湮灭,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池藻咬紧了嘴唇,手指掐着掌心用力到发痛,忽然站了起来。   “别急着走啊。”孙众雄很乐意见他这副要落荒而逃的样子,“小少爷,怎么接待客户你还得跟我学学,总不能次次都靠跳舞吧~”   说完,他又转向傅景焕:“傅董喜欢就好,昨天的那孩子是个雏,没经验,要是傅董还想试试,今晚再给您安排个老道的。”   傅景焕很配合地思索着:“嗯——”   按在桌面文件上的手在发抖,池藻忽然很想把面前的白纸黑字统统撕碎。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那一刻,会议室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敲。   “原来你在这里啊。”池瑜嘴角带着抹笑意,慢悠悠地从门口走来,伸手揽住池藻的肩膀,“不是说好了要陪我去医院的吗——诶,这个人孙众雄你从哪带来的?”   孙众雄在池瑜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太放肆,憋着气回答:“是我邀来的大客户。”   “大客户啊。”池瑜歪了歪头,按理说这种天真的动作不再适合出现在这个年纪的人身上,奈何他做起来却并没有违和感,“你是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吗?跑来抢我弟弟的地盘?还是说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想闹点什么事才好?”   池瑜表面温和良善,实际上的手段却比谁都狠辣,孙众雄之前吃过他的暗亏,这下更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脸色由红转青。   池瑜不再看他,转而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傅景焕。   电光火石对视的瞬间,像是吹响了无声的战斗号角。   “好了小藻。”池瑜拍拍他的肩,又温柔地说,“孙众雄爱谈生意就让他谈去,我们走吧。”   池藻的心绪如遭遇了一场台风过境般混乱,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他难堪的地方。   然而他刚浑浑噩噩地被池瑜拥着走出一步,垂落在桌下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是他熟悉的,温暖的,令人眷恋的温度。   池藻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但池瑜很快从他瞬间的僵硬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去,不由地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啊,我要带我弟弟走了。”池瑜把“我弟弟”三个字说得格外重,像是在齿间磨碎了才吐出来,他依旧是微笑着的,但那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扩大了,就像是在示威。   握着池藻手指力度猛地加大,甚至攥得有些生疼。   池藻刚想回头,他哥却敏锐察觉,愣是将那个做了一半的动作扳了回去,强硬地将他拉走了。   出了会议室池瑜便原形毕露,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手臂一路拽到楼下,池藻怎么挣也挣不开,又担心争吵会惹来员工好奇的视线,只得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   “这俩一唱一和都要把你踩到泥地里了,你还忍着?!”池瑜显然也气得不轻,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车里,又飞快地启动车子,“昨晚你突然消失,也是为了他吧,池藻,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会有这么自甘下贱的时候,像这种为了利益就抛弃你的人,到底有什么好藕断丝连的!”   车像离弦的箭冲上了路,池藻看他哥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大惊失色:“池瑜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池瑜表情狰狞,“就因为拦了你一下,你三个月都没正眼看过我,我也忍了,可是刚才进去看到你的样子,他那么对你,你还任他欺负,到底凭什么?!”   虽然道路宽敞,但池瑜这副横冲直撞的势头实在太吓人,池藻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只得苍白地辩解:“我当时是准备要走了——前面有车,哥!!”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池藻在惯性作用下被安全带勒得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发现车头距离前车仅在咫尺,差一点就要撞上出车祸了!   池瑜仍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似是注意到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安全带的池藻,他转头,露出个极淡的笑。   “要是我们能死在一起该有多好。”   温柔的池瑜是天使,癫狂的池瑜是疯子,池瑜把孤苦无依的他一点点养大,又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亲手毁灭他。   现在还说,想和他一起去死。   生怕他真要付诸实践,池藻的声音都在抖:“别闹了好吗,池瑜?”   池瑜凝视了他几秒,忽地伸手过来,将他死死抓着安全带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相比他像在冰水里浸泡过的手指,池瑜的像是包了一团火。   “没事的,弟弟。”池瑜呢喃道,又轻柔地擦掉了他额头冒出的冷汗,“乖,我们去医院。”   接下来的路程,池瑜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开得平稳顺畅,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欢快又熟悉的旋律,池藻记得这首歌,那时学校里来了位年轻的英语老师,课余时间总会给他们听一些流行小曲,当时的池藻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听了两遍后就兴致勃勃地要在池瑜面前唱。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他唱完这一段,后面的词就想不起来了,只得模模糊糊地哼着调子,少年池瑜嘲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身走了。   池瑜就这么面带微笑着哼着这首回忆里的歌,载着池藻到了医院。   “好了,还记得我给你发的信息吗?今天你要陪我复查。”池瑜将呆滞的他拉出车外,“嗯?怎么跟傻了一样?你也要接受治疗吗?”   所谓的治疗,大概又是想电击他,如果不顺从的话,都不知道他哥又会突然发狂做些什么。   池藻慌忙摇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哥身后进了诊室。   这是他第一次具体了解池瑜的病情,屏幕上一大串术语他看不太懂,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医生和他都面色凝重,池瑜却还跟没事人似的,哗啦啦翻过那几页白纸:“暂时死不了,对吧?”   医生扶了扶眼镜,缓慢而低沉地宣布:“肾器官已经处于衰竭晚期,建议您尽早完成移植手术,另外,近期也需要住院观察……”   那时的澄星没有骗他,病情真的非常严重!   也顾不上之前的争吵了,池藻连忙地去拽他哥的袖子:“池瑜,你听到没有?要赶快住院做手术——”   池瑜端详着他焦急的神色,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不想住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池藻气急攻心:“你都病成这样了!能不能就听一回医生的话!” 第72章 挑拨易如反掌   见气氛剑拔弩张,医生一面擦汗,一面识趣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二人。   “我在医院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池瑜从容地靠着椅背,“再怎么治,也只是在延缓时间而已,不如趁我还能动,多做些想做的。”   被池瑜这么一说,池藻顿时想到了三个月前他将这人推下楼梯,当时浓郁的血色将地板都染红了,事后池翎还专门和他道歉,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池翎却说都是池瑜任意妄为,耽误了他回国的计划,会好好补偿他。   当时的池藻始终沉默着,不敢看女人的眼睛。   事后他也没去过医院,一来是刚加入希图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二来,他实在无法面对自己险些害死一条人命的事实,尤其这个人还是池瑜。   池瑜没多久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缠着他说这说那,池藻一概不理,但背地里还是悄悄松了口气:祸害遗千年,特别是像他哥这样的大祸害,说不定把他折腾死了他哥都还能活着。   只是,今天见到了诊断数据,才知道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看见你这个表情,我好高兴呢。”池瑜摩挲着下巴,竟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你其实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小藻?”   池藻长出一口气,强行按下把这张笑脸打扁的冲动:“你这么做,池阿姨知道了也会很难过。”   “我从小就住院,她当时以为我活不到成年了,所以一直都没怎么理会过我。”池瑜朝他眨眨眼,“幸好,有你的脐带血,我撑过了那一次。”   听他提起旧事,池藻的脸有些发僵。   有亲缘关系的同胞脐带血对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治愈帮助极大,池瑜先前暴怒时说的并没有错,池藻就是为了给池瑜治病而出生的。   “我妈生我时大出血差点丢了命,从那以后就歇了再生育的心思,她和我爸本就貌合神离,只当我爸出轨,拿了私生子的脐带血救我。”池瑜的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只是随着我的身体好转,我开始好奇,那个老头子到底把人藏在了哪里。”   像是陷入了回忆,池瑜的声音渐渐舒缓:“然后,顺着一封信,我找到了你。”   即使过去很多年,池瑜仍然记得见到池藻第一眼时的样子。   他以为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至少会让他的女人和私生子过得好一点,却不想只是给了个住所不至于饿死而已。   脏兮兮的男孩,按照手术时间推算,大概已经十岁了,但又矮又瘦,巴掌大的脸上两只眼睛大得有些吓人,被女人训得眼泪汪汪,看上去有点像杂志里被虐待的小猴子,被打被骂,还是天真懵懂地偷偷打量他。   池瑜对他爸的婚外情颇感恶心,原本只是想见一面满足了好奇心就走,却鬼使神差地向那个孩子伸出了手。   我和他血脉相连,让他叫一声哥哥,也没什么。   但他到底是个半大少年,做事没有遮掩,去见池藻母子的事很快就被那个男人知晓。   男人面对他时表现出了难得的心虚,连声要求他别把这事告诉池翎。   出轨的事昭然若揭,还这么害怕的原因是什么呢?   探查过往的事费了一些周折,不过好歹从池家解雇的佣人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上一代出生时被换了身份的千金和平民少女在十多年后再遇,娇蛮的大小姐看不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女,更一心想夺走围在那人身边的男人,只可惜屡屡失败,最严重的一次险些让女孩丧命。池家长辈看不过眼,代自家任性的孩子道歉时却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女孩年纪虽小,却不卑不亢谈吐大方,出众的容貌更是与早逝的夫人相似。   只需一次检测,颠倒了十余年的真假千金真相便大白于世。池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归位,假小姐惶惶然无处可去,长辈见她可怜,又有真千金的求情,便收留了她。   有了身世的加持,真千金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夺目,愈发衬得那位鱼目混珠的孤女黯然失色。   短暂的和谐没能维持多久,尽管有真千金极力挽留,假的那位还是离开了池家,杳无音信。   然后就不知怎么的,再次勾搭了名义上的姐夫,生了个私生子出来,或许所谓的脐带血,就是示威的证明。   怪不得初见的时候,女人见到他,几乎是瞬间便落下泪来,一直在说对不起。   以为自己做的腌臜事被发现了,所以才这么羞愧吧。真正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你的姐姐才对,满满的恶意几乎要溢出心口,池瑜对那对母子的厌恶更上一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第二次的到访说的话露骨了些,没多久就收到了女人的死讯。   池瑜有些愕然,本以为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会活得久一些,现在这么早就走了,她那个看着傻乎乎的儿子怎么办?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再次去了那个地方。   小孩过得很惨,面黄肌瘦,衣服破破烂烂,看见他来,脸上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情,但是似乎知道他不会久留,只是很小声地叫他哥哥,可怜巴巴的。   池瑜本打算看一眼就走,却鬼使神差地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了小孩,临走时那孩子却还是用被遗弃的幼犬般的眼神,不舍地望着他。   那是池瑜从没收到过的目光,池翎性情冷淡,对他不假辞色,那个男人也只是表面上的慈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厮混。而其余的人的目光,大多是谄媚、讨好、怜悯,从没有人用这种,倾注全身心的依赖顺从的神色,凄切地渴望他的拯救。   好像他成了这孩子的救世主。   池瑜想到了上次他来说完了自己调查的结果,女人被他口中刻薄的话语刺得面如土色,可是在他要走时却还是顽强地追了上来。   她说小藻是因为他的病才出生的,她一直教导男孩要听哥哥的话,如果池瑜愿意的话,池藻会成为他最忠诚的手足。   那时的他只当女人仍不死心,想靠孩子上位,如今想想,却觉得也不是不行。   于是不知不觉,他来这个院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了他的撑腰,小藻日渐展露出淘气的天性,和那几个同样顽皮的男孩子们每天打打闹闹,池瑜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他幼年身体不好,长年卧病,弟弟能跑能跳,开朗活泼,倒也像是上天的一种弥补。   但上了大学后,池翎便开始对他有所要求,池瑜自由活动时间受限,加之答应了那个男人一同瞒着池翎不暴露小藻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回那个小镇。   终于等到池翎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他迫不及待地回去,但却发觉到了一些不对。   以往他在家,池藻就算朋友们再怎么邀请,也会乖乖留在家里,哥哥长哥哥短,和他说一堆学校里的琐碎小事,即使池瑜面色冷淡也不气馁,眼巴巴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但是这次回去,池藻三天两头不着家就算了,就连一起吃饭时也心不在焉,池瑜原本以为弟弟是觉得太久不见生疏了,却没想到这家伙的症状变本加厉,连以前任他自由进出的房间都突然成了禁地,死活不肯再让池瑜踏足。   要弄清楚这一切并不困难,秦家的小孩告诉他,池藻前段时间扬言要玩弄学校的一位模范生,但似乎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陷了进去,被吊得神魂颠倒。   池瑜听了只觉得好笑,小孩子家家的早恋,再怎么折腾也不成气候。   他原本是想等池藻高考后让他填报首都的大学,等毕业后顺理成章安插进公司,方便他一手掌控,先前还烦心池藻的成绩太糟糕,但在那位模范生的带动下,池藻的成绩突飞猛进,竟还获得了全国设计比赛的奖项,一时风头无两。   他却像个局外人,被他的好弟弟瞒得什么也不知道,他给池藻准备的惊喜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   是时候让这辆失控的列车回归正轨,只是一点点小动作,便让池藻元气大伤,无助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这一招很奏效,池瑜享受弟弟亦步亦趋追随他的感觉,但这没有持续多久,那个模范生竟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将他的谋算戳破的同时,竟又把池藻的目光夺走。   只属于他的,专注又依赖的眼神,为什么总要被人抢夺?   这次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向池藻施压,而池藻听他的话已经成了习惯,尽管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已,但还是按他的吩咐去拍了视频。   没成功也在意料之中,池瑜要的就是傅景焕被背叛后的丑态净出。   池瑜本以为这样的突变足以让少年们脆弱的感情消散。   但他再次失算了。   被愚弄的愤怒反而令他更加冷静,他几乎是绝情地,毫不犹豫地,在池藻的车上动了手脚。   事情发展如他所愿。   接着找到那个模范生,向他证明了池藻对自己多年来的忠诚。   不管那人信不信,总之,他的确成功地拆散了他们。   有一就有二,既然八年前的那一次都成功了,那么这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望着忧心忡忡的池藻,池瑜的眼底浅浅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池瑜看傅景焕:勾引我弟弟的妖艳贱货   傅景焕看池瑜:精通pua的变态npd 第73章 要分手吗   池瑜坚决不肯住院,池藻没办法,只得让家里的司机先把人带回去。   “那你呢?”经历今天飙车检查一顿折腾,池瑜说话似乎都没什么力气了,恹恹地坐在副驾驶,眼睛却仍紧盯着他。   “还有一份报告没出。”意识到自己又在扯衣角,池藻迅速把手背过去,“我想知道结果,你先回家休息吧。”   池瑜对他的回复很满意,总算是同意先回去了。   等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野里,池藻迅速地掏出手机。   和傅景焕的对话框里,“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取代了他三个月的自言自语,只是一行系统自动的灰色小字,就足以在他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是看见池瑜带走了他,所以想说点什么吗?   刚好,他也有很多话想说。   池藻想了想,很快发了个他常用的酒店房号过去,公司离家有一段距离,有时他忙得回不去,就常在自家酒店过夜,久而久之那间房就成了他专属的了。   虽然傅景焕和孙众雄的联手挤兑让池藻有些难过,但都是因为存在误会,如果见了面把事情都说开,傅景焕是不是就不会生他的气了呢。   怀着隐隐的期待,池藻在领了最后一份报告单后,驱车前往酒店。   进房间后池藻将大衣挂在玄关的衣帽架,换了室内鞋,托着下巴盯着屏幕里那个始终没变的界面。   尽管对方仍然没有回复,但池藻笃定他一定会来,毕竟今天傅景焕不但握住了他的手,还给他发了消息,和平日里的不闻不问大相径庭,这就是要和好的前兆啊。   因为太想见到傅景焕,所以连等待都成了一件快乐的事。   走廊一旦传出什么动静,池藻便如饿了三天的小狗听见放饭摇铃,迅速起身将门拉开一条小缝,朝外面投出探究的眼神。   第一次是保洁路过、第二次是一对甜蜜情侣、第三次……第三次路过的男人被鬼鬼祟祟的他吓了一跳。池藻连忙开门,站直了身体向男人道歉,只是他这副望眼欲穿的样子似乎被曲解了含义,那个高大的外国男人看清了他的脸,忽地露出微妙的笑容:“Combien d’argent avez-vous besoin?”   法语池藻一窍不通,丝毫不懂男人的意思,在他热情的视线下,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斑竹”。   男人一愣,却笑得更开心了,一边朝他走近,一边又说了串长长的法语。   能不能别捉弄语言困难人员了……池藻笑容勉强地撑住门,绞尽脑汁想着要说些什么尽快结束话题。   也就在这时,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傅景焕从走廊的另一头走到他的面前,不长的距离,却像横跨了千山万水,携着万里的风尘仆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世界中央。   傅景焕没有看他,对男人说了句什么。   听发音似乎是雷苏尔什么的,那个外国人听后顿了顿,又嘀咕了几句,池藻听不明白也不太想听,只恨不得把所有注意力地黏在傅景焕身上。   在他灼灼的视线下,傅景焕终于看向了他。   “进去。”   突然切换到母语让池藻还有些不习惯,只是他走进房间,回头却看到傅景焕仍停在门口。   “不进来吗?”池藻有些疑惑地问。   傅景焕没回答,当着他的面又把门关上了。   几乎是门合上的瞬间,外面传来了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响。   池藻瞪大了眼,冲向门口,只是等他刚把门打开,就见到那个壮硕的外国男人已经捂着脸低骂着走远了。   傅景焕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顺手关上门的手背似乎有些发红。   “为什么要打架啊?”池藻有些心疼地看着那块红起来的地方,刚想伸手去碰,却被傅景焕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池藻探出的手指停在半空,几秒后握紧成拳,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看来,傅景焕似乎不是很想和他亲近。   短暂地沉默后,池藻再次试图打破僵局,自顾自地走到茶台:“今天外面好冷,你想喝一杯热茶吗?你等等,我按一下开关——”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还没好的缘故,这几句有些鼻音,从橱柜里拿茶杯的动作也很笨拙,精巧的杯身和桌面碰撞出叮当脆响,歪倒了好几次才勉强放到正确位置。   这个茶台还是他自己添置的,D国风土人情和国内大不相同,饮食更是难以下咽,每次加班在公司囫囵吃完一餐,回酒店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自从买了沏茶的工具,饭后喝一杯热茶,驱散寒意的同时,似乎也能稍稍安抚一些对故土的思念。   但今天的表现明显发挥失常,去提茶壶时居然用了受伤的右手,果不其然才提起小段距离,茶壶便嘭的一声坠落,滚烫的开水顷刻间蔓延四周,桌面顿时一片狼藉。   池藻还处于闯祸后的怔愣中,直到一阵疾风袭来。   傅景焕把他身上沾了水后格外沉的毛衣扯落扔到旁边,又掀起衬衫衣角,检查了两圈才放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   尽管傅景焕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似乎在责备他的疏忽。   右手……是真的失去作用了啊。   池藻抚上曾被子弹贯穿的肩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肩膀倏地一重,温暖熟悉的气息扑到身上,池藻这才反应过来傅景焕将外套脱给了他。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这么说了,傅景焕的神情还是很紧绷。   “我……我们谈谈吧。”急于摆脱刚才的阴影,池藻头也不回地走到另一侧,傅景焕顿了顿,缓步停在他的身后。   看不到傅景焕的表情和那一桌的凌乱,池藻说话总算能顺畅了些:“最近这段时间,我有在很努力的工作,虽然刚加入希图不久,但是上个月我已经收到了属于我这份岗位的收入,对了,还有基金的分红……”   拼命想用一些什么东西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池藻急急忙忙地掏出了手机,翻到余额界面,将那惊人的七位数字翻给傅景焕展示。   当时看到余额变化当然是开心的,只不过开心不到两分钟,闹钟便提醒他要准备明天会议的全英发言稿,于是他忙着查资料和背诵,这份喜悦便如轻烟般飘散了。   “你看,是不是很多?”   傅景焕扫了一眼,眼神又落到他身上,表情似乎有些难看。   还是不高兴吗?   “之前你不是说,我欠了你一笔钱吗?”池藻提醒道,“你看这么多够不够还……”   傅景焕却在这时候按下了他举着的手。   “你知道我来D国的目的吗?”   池藻的心狂跳起来。   由于傅景焕身份特殊,出国并不是件易事,当初他被池瑜绑架,即使傅景焕心急如焚,也只得另外安排人手接应。   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他面前了呢?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克服了重重阻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绝对是这样的,池藻已经恢复了记忆,往日那些被他遗忘的细节慢慢浮现,傅景焕从初次重逢那刻起的在意几乎藏也藏不住。   关心则乱,傅景焕一定是喜欢他的。   只是傅景焕接下来的话让他几乎要飘起来的心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去年十二月,是我们预定的婚期。”傅景焕淡淡一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渗着深重的寒意,“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做的吗?”   居然……是婚期。   池藻的大脑陷入空白,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每次都会选择池瑜。”傅景焕平静地阐述着事实,“可笑的是我这次竟然又相信了你。”   时钟的指针划过顶部,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这场可以创下酒店开业以来历史记录的盛大婚礼,已经全部布置完毕,馥郁的鲜花、深红的地毯、璀璨的灯光,美轮美奂宛如仙境,几乎可以想象新人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祝福的美好场景。   那一定幸福至极。   但傅景焕却在扫过那条苍白的解释后,心想:果然是这样。   那场盛大的婚礼,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   “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切已经结束了。”   池藻瞳孔巨震,竟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不行,不行!”   傅景焕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抽离:“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没有,不是的。”过大的冲击令语言系统陷入混乱,池藻几乎口不择言,“我不要这个,我不要!”   手腕被捏得生疼,池藻听见头顶传来的冷酷声音。   “你不要?”傅景焕似是淡淡一笑,“可以,那你跟我走吗?今天就回国。”   回国,和喜欢的人一起。   就像伊甸园里被诱惑的亚当,面前的红苹果是如此引人垂涎。   摆脱这一切,摆脱池阿姨的期许,摆脱池瑜的重病,摆脱他曾失去的所有……   池藻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握着傅景焕的手,渐渐松开了。   他垂头不语,答案昭然若揭。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真的好不甘心……如果他不知道过去的事,也不知道池瑜的病情,说不定他会真的不管不顾,跟着傅景焕一走了之。   “很抱歉,我……”声音有些抖,池藻不敢看傅景焕的眼睛,“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傅景焕抬起池藻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   “之前你说要我等的时候,我还怀疑过是不是你的真心。”   “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作者有话说】   不等了是因为要动手了   另外文中那句法语是问池藻收费多少的意思,双标怪傅董忍不了一点…… 第74章 离开的决心   池藻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池家门口。   吃力地推开门,脚步踉跄地往里走,正在打扫的佣人赵姨看到他,吃惊地叫起来:“小藻少爷,这是怎么啦?下这么大的雪,您头发都湿了。”   池藻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赵姨是在说他,转过身,迟缓地摇摇头:“我,我没事……”   在雪地里走久了,完全感觉不到寒冷,现在进到室内,手脚才泛起火辣辣的痛感,头更是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没关系,回房间睡一觉就好。   但他才刚迈了几级台阶,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拽到一边。   池瑜瞪着他的眼睛像要冒火:“你怎么回事?拿个报告单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报告单,对了,还有报告单。   池藻伸出冻得红肿发紫的手指在包里翻找着,几秒后颤颤巍巍地拿出两张纸递给面前的人:“给你。”   谁知池瑜不但不接,反而气急败坏地揪住了他身上的深色大衣:“这衣服是谁的?!”   酒店的记忆随着雪花消融逐渐显现,他打翻了茶水,傅景焕把他沾了水的衣服扔了,又脱了外套给他披着。   然后……然后傅景焕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池藻弯下腰,手指紧紧地抠在楼梯边缘,浑身都在颤抖。   傅景焕说,一切都结束了。   左肩被人肆意摇晃着,那件松松披在身上的宽大衣服哗啦坠地,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你是不是去见傅景焕了?”池瑜朝他吼,“你又骗我!”   是的,他本来想的是在酒店里告诉傅景焕池瑜生病的事情,然后再和傅景焕商量能不能再给他一些时间处理。   但傅景焕没能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或许他再也没有办法说了。   “说话啊!”池瑜失去了耐心,把他猛地掼到了楼梯边缘,手臂顿时传来尖锐的疼痛。   池藻终于抬起红得想要滴血的眼睛。   “池瑜,如果我把我的肾给你,你能不能放我走?”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了面前人的耳里。   池瑜一愣。   旁边焦急地想分开他们二人的赵姨也呆住了。   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忽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足音。   瘫坐在台阶上的池藻被一双细腻的手温柔地抱进怀里,随后,那只手高高扬起,“啪”地落在了池瑜脸上!   “池瑜,你又在欺负你弟弟!”池翎的胸口激烈起伏,毫不留情地又扇了一记,“在楼梯上推他,你疯了吗?”   池瑜捂着脸,没有说话。   女人转而焦急地把池藻扶起:“小藻,你说句话,别吓阿姨,你没事吧?你身上怎么这么凉?赵妈!快叫医生来家里给小藻看看!快点!”   兵荒马乱里,池藻被送进了房间,进去前他最后回了一次头,发现他哥哥还是保持着被扇耳光的姿势,愣愣地站在原地。   似乎无论哪边,他都搞砸了。   想和傅景焕结婚,却放不下风雨飘摇的池家;对池瑜的病心存愧疚,但恨不得立即逃离的池家也是他。   傅景焕没错,池瑜也没错,池翎更没错,错的是他,是他优柔寡断,将事情变成今天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暴雪持续了两天,期间池藻高烧不退,意识昏沉,恍惚间总以为自己还在国内,冲着朝他走来的人影喊傅景焕的名字。   那人顿了顿,将碗放在床头:“起来喝粥。”   之前他不舒服的时候,傅景焕也曾下厨给他做粥,只是他当时虽然喝了粥却还是一肚子火,甚至打了傅景焕一耳光。   傅景焕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有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   都是他的错,要是他早点想起来该有多好。   池藻的视野渐渐聚焦,画面中央是池瑜看不清表情的脸。   哥哥对他也有很好的时候,在他还没有长大,无力自保的那段时间里,是池瑜的关心让他得以顺利活下去。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站在不同侧的天平,无论如何称量,都难以抉择。   池藻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呢喃出声:“哥哥。”   被他叫了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又要打他了吗?   对了,今天池瑜还因为他挨了池阿姨两记耳光,高傲的池瑜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这种委屈,没掐死他都算好的了。   可池瑜只是凝视着他的脸,没有下一步动作。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呼吸声。   池藻的眼睛因为高烧烧得通红,睁久了就难受得想流眼泪,他吃力地抬起左手,把眼角不自觉渗出的生理泪水擦干。   眼前陷入黑暗的短暂时刻,他忽然听见池瑜的声音。   “我同意你的提议,只要你把肾换给我,我就放你走。”   池藻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移开了遮挡的手掌,看向紧闭双唇的池瑜。   “真的吗?”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让他坐了起来,死死盯着池瑜,“只要做了肾移植手术,你就放过我对不对?”   池瑜几乎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面无表情。   “说话啊,池瑜!”池藻近乎失控地去够他哥的手臂,但病重虚弱,才移动了些许距离就无力地倒在床上,只有那双眼睛不依不饶地看向兄长。   池瑜深吸了一口气,闭眼道:“是的。”   “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养好身体。”   有了这个承诺,好似看见了黎明前的曙光。   脸色惨白的池藻,缓缓绽出一个轻松而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进食还是服药池藻都配合了许多,池翎来看他时,他正低着头认真地看手里的文件。   见此情形,池翎不由得欣慰一笑。   但当她扫过上面的标题时,脸色却忽地变了。   “小藻,你还在养病,别看这些……”池翎试图把他手中的纸页夺走,然而池藻却避开了她伸过去的手,将头版的大图翻了个面,转到池翎面前。   上面赫然是贝蒂吻他脸颊的大图,旁边还有几张,都是他和贝蒂跳舞的抓拍。   标题也取得耸人听闻:[皇室贝蒂公主与华人圈巨鳄养子情投意合,即将喜结连理!]   池藻手上的这份小报刊发日期是一星期前,如果他没有猜错,自那晚以后,圈子里就满是贝蒂和他的流言蜚语。   但池翎却和池瑜默契地联手封锁消息,让他对舆论浑然不知,如果不是今天他偶然听佣人说漏了嘴,说不定还蒙在鼓里。   难怪孙众雄对他那么阴阳怪气,傅景焕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在酒店才那么的无情……   “池阿姨。”池藻捏着报纸边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留在D国进入希图是池藻当时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一来右手受伤,这里的尖端医疗资源密集,他还残存了些许能彻底恢复的希望;二来母亲的教诲深刻留在脑海,令他无法就这么把孤立无援的池翎母子抛在脑后。   然而尽管他已经足够努力学习各项知识,却还是看不透名利场的波云诡谲。   池藻轻轻呼出一口气:“您应该知道我不会喜欢贝蒂,学习华尔兹也只是为了应付舞会。”   “阿姨知道。”池翎注视着他的脸,语气和缓又轻柔,是和池瑜截然不同的态度,“小藻,这么久以来一直辛苦你了,原矿项目因为皇室成员的支持现在开展得很顺利,只要你继续……”   平心而论,池翎给了他许多,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悉心的关怀与培养,说是视如己出也毫不为过。   但池藻却感受到一种,从内心深处渗出的疲惫。   所以他近乎无礼地打断了池翎的话:“阿姨,我会从孙众雄手里夺过这个项目,将希图今年的营收扭亏为盈,但是——”   他望向女人的眼睛:“完成这一切后,我就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是谁心疼弟弟了我不说……   剧情三连问:傅董会动用什么手段夺回老婆呢?池家母子面对小藻想离开的心又将如何应对呢?小藻会做些什么达成心愿呢?   敬请期待下次更新~   顺便提一下,马上傅董就要和池家人一桌吃饭了,又是修罗场啊搓手手 第75章 奋力破局   池藻已经有几天没来公司了。   尽管会照常回复工作邮件,但他的消失还是为组里或多或少带来了无形的焦虑。   “艾伦,孙先生要求我们把方案同步一份给他。”组员丽莎看着简讯有些为难地皱眉,对艾伦低声道,“可……这是商业机密吧。”   他们对集团的权力争斗心知肚明,虽然已无形站队了池藻,但职级摆在这里,倘若得罪了孙众雄,日后在公司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艾伦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人后,深吸了一口气:“丽莎,不如我们……”   忽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   【群聊消息   来自池藻:   大家最近辛苦了,项目进展顺利,明天晚上九点图兰朵见,我请客。】   图兰朵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吧,风格独特,很受艾伦这类年轻职员欢迎。   艾伦和丽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   按照正常的流程,不应该是到公司召开各项会议,以确保工作的顺利进行吗?为什么要突然邀请他们去酒吧放松呢?   他们的困惑在第二天晚上得到了解释。   D国近日冷得出奇,艾伦推开“图兰朵”的门,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在卡座面朝门口坐着的池藻。   池藻今天穿的不是大衣,而是一件蓬松的白色羽绒服,几天不见他消瘦不少,尖尖的下巴埋进丰润的毛圈领口,垂着眼,似乎正在把玩着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是他在看的是怀表。   池藻也发现了他,微笑:“晚上好,艾伦。”   “丽莎她们还在后面。”艾伦朝门外做了个手势,接着坐到池藻对面,“您知道的,女士们用在化妆上的时间会比较长……”   “不要紧。”池藻将怀表放了回去,转而将桌上的点单平板推给他,“想喝什么就点吧。”   关于这位空降的AVP,艾伦只知道他来自Z国,是池总裁的养子,年纪轻脾气好,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完毕,池藻还对他笑了一下。   很孩子气的笑容,脸颊鼓起、眼睛弯弯,东方人本就不显年纪,乍一眼看去,艾伦几乎以为他还是个在读学生。   和不怒自威的池总裁、甚少露面的池少爷相比,池藻就像一缕清新的风,为繁忙的工作带来些许活力。   但随着时间流逝,池藻脸上的笑容越发淡了,最近几次会议,他沉思的模样和那位身处集团之巅的女人趋于一致。   艾伦的心中泛起淡淡的遗憾。   眼前的桌面被轻轻敲了敲,艾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走神,连忙抬头看向池藻。   “今天我请客。”池藻用略带揶揄的神色看向他,“只要你别让我把店给买了,其他都行。”   艾伦匆匆点了平时最爱的玛格丽特,接着便有些不知所措。   丽莎她们怎么还没来?他和池藻两个人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尴尬。   相比他的胡思乱想,池藻却显得镇定很多,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块西瓜。   “孙总昨天下午卡了你的往期资料调用权限,对不对?”池藻看向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他吃了饭没有,艾伦却猛然绷紧了神经。   孙众雄表面上对项目组百般刁难,背地里却向他递来橄榄枝,驳回申请不久,他的私人邮箱收到一条语焉不详的信息,说他预定的新车已经到店,询问提车时间。   艾伦明白这个举动的意义,正因如此,他才摇摆不定。   孙众雄到底用这种手段收买了多少人?组里的成员还有多少是可以信任的?   以及,面前的这位,值得他们跟随吗……   半晌,艾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的,小池先生,虽然缺少对应数据,但我们还是通过行业内的公开资料整理了一份报告,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侍应生将酒放在他面前,冰块撞击杯身的声响清脆悦耳,借着玻璃的倒影,艾伦发觉自己的神情难看极了。   显然池藻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艾伦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别紧张,艾伦。”池藻将果盘朝他的方向推了几厘米,“最近真是辛苦你们了。”   艾伦僵硬地叉了块菠萝塞进嘴里,只是不巧他选中的这块又酸又涩,刚入口就引得他狼狈不堪地吐了出来。   面前的人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只是一个失误,至于笑这么大声吗?艾伦有些羞恼地看了笑容满面的青年一眼,却有些发怔:已经很久没看见池藻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我吃了一块觉得不好吃,所以都没动。”池藻脸上是坏主意得逞的可恶表情,“你难道没有发觉,盘子里只有菠萝是满的吗?”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好吧,他刚才太恍惚了。   “说实话,一年前我也没比你稳重到哪去,Z国有酒桌文化,我给领导敬酒时喝得太急,呛得咳嗽,酒全喷到了他的外套上,事后被好一顿说。”池藻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真没想到,只是三百多天过去,现在我都当上小领导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池藻提起过去,艾伦不免也有些好奇:“小池先生,您以前在哪家公司就职?”   池藻顿了顿:“嗯,是一家广告公司。”   艾伦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这么吃惊?那你肯定想不到,我以前还是个设计师呢,画了好多……”忽然想到什么,池藻的声音渐渐低了,手指拂过右肩,又轻轻落下。   不过很快,池藻就再次振作,唤来侍应生点了几盘水果和炸物。   “吃吧,树莓还是很甜的。”池藻冲他眨眨眼,“不提那些了,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下个月集团将成立新监察部,专查采购端的灰色链条——”   艾伦被酒呛得死去活来。   采购是孙众雄安插人手最多的部门,多年来敛财无数,之前池总裁看在孙众雄办事得力的份上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下是要动真格的了?   池藻是在警告,还是试探?   这些未理清的思绪随着丽莎她们的推门而入被生生压下,艾伦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为女士们让出位置。   在酒精的催化下,几个性格活泼的组员渐渐摆脱拘谨,其中一个半是抱怨半是打趣道:“小池总,你是不知道最近孙总有多为难我们,资料不准调用也就算了,连经费都卡得死死的,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享受下午茶了~”   “今天晚上都补给你们。”笑意未减的池藻忽地起身,酒吧闪烁不定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叫人无法将他的神情看得分明,“从明天起,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方才说话的人听后一怔,不光是他,其他几个组员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池藻的声音不大,但组员们个个屏气凝神,竟听得清清楚楚:“周三上午董事会通过了最新决议,从明天8点起,我们的项目组将直属总裁办管辖,预算审批权从原有的3级压缩至1级,同时作为希图集团首个内部创业单元,项目净利润的3%将直接分配给在座各位,上不封顶。”   艾伦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大家都是一副极其渴望的神情。   3%!这对于初入职场没多久的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更别提他们现在彻底摆脱了孙众雄的桎梏,往后开展工作不敢想会顺利多少!   这么出格的条件,池藻居然为他们争取到了!   “当然,这一切也有个前提。”池藻话锋一转,“我的条件是三个月内必须达到既定目标,否则,一切奖励作废。”   “这,这是不是太难了……”有人不满地嘟囔。   三个月的时间要和上中下游的供应商们都做好交接,还需要保证项目的稳赚不赔,这几乎是同部门另一个组一年的工作量,任务艰巨可想而知。   池藻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后才缓缓道:“如果有想退出的组员,明天12点前向我发送邮件。”   风险大,收益也大,万一失败甚至可能会被公司辞退,此刻他们就像站在赌桌前的赌徒,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面前的这个青年。   艾伦攥紧了拳头,想起家乡多病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不安和迷茫渐渐散去,一种更为坚定的信念攫取了他的心。   过了一会儿,组员们相继告辞回家,原本满满当当的座位很快只剩下池藻一人。   池藻喝完了店里唯一一款无酒精饮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再回家。   深色的墙壁和迷乱的光线令眼前的场景格外幽暗,池藻却浑不在意,一心思考着明天工作的开展。   就在他走过拐角,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到的是谁? 第76章 池瑜的绯闻   是那晚孙众雄安排在傅景焕房间里的那个男孩。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孩子极具标志性的棕发绿眸,还是让池藻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他。   好像叫什么奥利弗。   为什么这个男孩要偷偷摸摸地跟在他的后面?   池藻不动声色地走进洗漱间,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将门猝然推开,探头探脑的瘦弱少年被大变活人的池藻吓了一跳,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是找他要钱?还是说意识到他的身份想借机要挟?   这些天的殚精竭虑已经让池藻的耐心所剩无几,他皱起眉,一边掏钱夹,一边语速飞快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付钱,之后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池藻心道:既然这少年穷得都要卖身了,用钱打发走他应该也没有问题。   但少年却没有接过他的钞票,而是嗫喏地说着什么外套,昂贵的词语。   那身西装是池翎让设计师给他定制的,做工不菲,但……   一想到那件外套,就忍不住回忆起那糟糕透顶的夜晚。   池藻越过他,冷淡道:“不用还给我。”   本来就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就让事情在这里终结好了。繁重的工作已经够他受的了,池藻现在只想尽快解决希图的难题,履行他对池瑜和池翎的承诺后恢复自由。   傅景焕看上去很生他的气,一时半会估计哄不好,到时候他就死皮赖脸地缠着,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七年,总有一天能把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追到手。   这么想着,工作都有动力了。   池藻热火朝天地带着组员干了几天,又是拜访客户又是内部汇报,忙得脚不沾地,接到池翎的电话时他正在和组员开会分析合作商的优势,看到那行名字时愣了愣。   池翎很少直接打电话给他,一般会发简讯。上次他对池翎摊牌后,对方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尽管保养得宜的脸上连一丝皱纹也无,眼神却透出无边的疲惫,沉默良久,才点点头离开。   那之后他们除了工作就没怎么联系了,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地拨来电话?   池藻让组员稍等,自己找了个僻静角落接了电话。   “小藻。”从听筒里飘出的女人声音和缓轻柔,“上次你生日的礼物已经整理好了,你想回来看看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打游戏,这次的清单里有最新款的游戏机……”   那是一次吃饭的时候,池瑜说起他还是“澄星”的时候跟池藻聊天,那时的池藻抱怨游戏太难过不了关,熬了一宿都没过,气得到处找无敌版补丁,上蹿下跳的样子特别搞笑。   当时池藻气呼呼地踢他哥哥的凳子,池翎就在旁边微笑听着。   现在……现在他哪有时间打游戏。   本想拒绝,却听见池翎厉声呵斥池瑜的声音。   似乎不太对劲,池瑜今天上午也给他发过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印象里很少遇到到他们两人同时要求池藻做什么的情况。   “好吧阿姨。”池藻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今天下班我会回来的。”   回到会议室,方才聚在一起的几位组员见他回来就像老鼠见了猫,讪讪地回到座位,完全没有刚推门时那股热火朝天的劲。   “你们在聊什么呢?”池藻朝还没收起手机的丽莎走去,“会议太枯燥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分享吗?”   丽莎看了看他,又悄悄地抓紧了手机,   池藻不明所以,低头看去,自家不成器的哥哥那张徒有其表的大脸照正明晃晃地出现在新闻头条的页面。   【华人圈贵公子恋爱爆料:拍下千万珠宝只博MB一笑!】   池瑜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他拿起丽莎的手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表情渐渐僵硬了。   回到家时外面已经全黑了,好在屋子里光源充足,壁炉里还燃着火,驱散了室外寒意。   池藻将羽绒服递给上前迎接的佣人,慢吞吞地走进屋内。   原本背对着他在煲汤的池翎,听见动静回过头,脸上顿时绽出欣喜的笑容:“小藻,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笑得这么开心,让池藻心底的愧疚越发浓郁。   “你哥哥在房间里——赵姨,把小瑜叫下来,菜可以端上桌了。”池翎吩咐完,快步走向池藻,见他的脸冻得发红,有些心疼道:“这么大的风,早知道叫秘书给你带一条围巾了。听你打电话的时候鼻音有点重,是不是感冒了?”   池藻摇摇头,跟着她走到餐桌,坐下。   他喜欢的菜摆了一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哼,终于舍得回来了?”池瑜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阴阳怪气的,似乎心情极差。   池翎瞪了他一眼。   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池藻的手握紧成拳又松开,抓住衣角:“抱歉,池瑜,我不知道……”   “好了,先吃饭吧——”   “你不知道什么?”   池家母子的话音同时响起,池翎的是息事宁人的刻意,池瑜则是锋利尖锐的质问,毫不客气地将母亲的音量完全盖过。   “你不知道那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是不知道要好好保管礼物结果被一个小MB偷走?又或者,你根本不知道最近我在做什么?”   池瑜最近以希图集团的名义开展了系列公益活动,反响最热烈的莫过于上个月底他前去慰问孤儿院的孩子并捐款五百万一事,出色的面孔和高尚的品格一度让池瑜及希图集团收获不少赞美。   然而,今天铺天盖地和未成年MB交往的爆料几乎是瞬间让池瑜精心树立的形象跌至谷底。   网友纷纷在希图官方的账号下留言怒骂:口口声声说关爱儿童的池瑜,实际上却是一个觊觎失足未成年的伪君子。   证据就是池瑜在拍卖会上高调拍下的珠宝,被那个男孩呈交给了记者。   全球仅有一枚、知名雕刻大师遗作的鸽子血胸针,造假的难度堪比登天。   但几乎在看到那枚胸针照片的第一眼,池藻就认了出来。   那是……生日的那天清晨,池瑜亲手扣在他的外套上的。   然后,他去傅景焕的房间,撞见了衣不蔽体的少年奥利弗,便把外套脱给了他。   当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之后的这段日子他也完全忘记了那枚胸针的存在,就连那晚在酒吧遇见奥利弗,他都因心烦意乱,匆匆离开。   是他将池瑜送的生日礼物化作了刺向池瑜和希图最锋利的刀。   “池瑜,不要这么对你弟弟。”池翎及时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站起身为池藻盛了碗汤,“小藻,我记得有一次做这个汤你喝了两碗,今天特地又做了,你尝尝。”   池藻低着头,没有动。   于是池翎叹了口气:“没关系的,小藻,希图创立以来遭遇过很多次舆论危机,相比较起来这次还算是小事,只需要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忘记这种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   女人柔软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背:“不怪你,最近你为了项目很辛苦,我和池瑜都看在眼里。我们是一家人,现在面对这种事情更不能起内讧,要团结一致,好不好?”   说完,池翎不动声色地扫了池瑜一眼。   池藻深陷愧疚中,浑然不觉。   半晌,肩头一重,池藻抬头,发觉池瑜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脸仍是臭臭的,但语气却舒缓不少:“好了,多大点事,你哥我风流倜傥在外面有几个情人不是很正常吗?虽然新闻里说的那个小鬼我都不知道是谁,但是如果让我查出来了一定要给他好看!先不说了,吃饭吧。”   幸好室温较高,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菜也还是热的。   池翎一个劲地给池藻夹菜,说他前阵子生病,这阵子又忙着工作,瘦了好多,菜在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池藻连忙推辞,他哥却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可不是吗?这下巴尖得能削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锥子成精了。”挨了声亲妈的训斥后总算老实吃饭了。   饭后池瑜也没走,叫池藻把新游戏机拿出来一起玩。   本想拒绝,但今天他把他哥坑得这么惨,池藻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堆礼物的杂物间。   琳琅满目的礼物被放在架子上,数量多得让池藻小小吃了一惊。   循着编号,他朝放着新游戏机的柜子走去。   只是就在这短短的几步里,眼睛突然被什么闪了一下。   池藻看向身体右后侧的那方格子。   那里面放着个很低调的黑丝绒礼盒,外表上平平无奇,里面的东西却是一枚戒指。   很简约的设计,雕刻了海浪波纹的戒身簇拥着中间那颗光泽莹润的椭圆珍珠,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那一瞬间池藻想起了在来D国之前他和傅景焕的对话。   “婚戒的话,我想要特别一点的款式,最好还带一点纪念意义,就比如我在海岛告白失败的那次,然后你还以为我成了水鬼……喂,你不要笑啦!”   那时的场景仿佛还近在眼前。   池藻忽地福至心灵,看向了礼盒背后的标签。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的名字缩写。   【📢作者有话说】   池瑜:有生之年也是被造上了黄谣…… 第77章 旧爱新欢   池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奥利弗。   还是在希图的楼下。   他像往常一样上班,走过大厅时便瞥见一头熟悉的棕发,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停下脚步再次望去,这回确信无疑。   池藻走到他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奥利弗?”   被叫到名字的纤细少年浑身一抖,怯生生地抬起头,见到是他,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在这?”池藻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看这边,“你知不知道那些记者最近怎么编排我哥?胸针明明不是给你的,为什么要说谎?”   奥利弗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缩成一团像颗营养不良的黄花菜,无论池藻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   池藻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拨通认识的记者号码:“趁还能挽回,我去联系官方,你赶紧做个澄清,不然落到我哥手里他会整死你的——”   话音未落,瑟瑟发抖的奥利弗忽然眼前一亮,用不太标准的英文喊了一声傅先生,接着便朝他身后跑去。   池藻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僵硬地转身。   奥利弗如蒙受庇佑的雏鸟,欢欣雀跃地贴在傅景焕身旁,丝毫没有面对池藻时的小心翼翼,望向傅景焕的眼神满是崇拜眷恋。   而傅景焕的嘴角也噙着微微笑意,他抬头,向池藻看来。   说不出的眼神,和重逢时的怀疑、热恋时的爱欲毫无干系。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所以那枚出现在他生日礼物清单里的戒指,只是他们感情彻底终结的证明吗?   昨晚的快乐和感动几乎在瞬间化作飞灰。   池藻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握紧了拳,疼痛让理智顺利回归,接着强装镇定地走到他们面前。   “奥利弗。”声音有点发颤,但池藻很快调整过来,面无表情地对少年道,“不按我说的做,你会后悔的,如果让我哥亲自动手,事情就不会那么好解决了。”   奥利弗似乎被他的神色吓到,退了两步,躲进傅景焕的身后。   傅景焕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温柔安抚,声音清冷如冰:“池藻,你何必赶尽杀绝?”   “你也学会了仗势欺人的那一套,是吗?”   傅景焕似乎很是失望,停顿数秒后,再次开口:“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他是所有人眼里的不良少年,没有任何闪光点,是十几岁的傅景焕把他打捞起来,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悉心爱护。   跨越近十年的光阴,那个会认真鼓励他的傅景焕现在正将另一个少年护在身后,说出的话带着锋利的冰碴,眨眼间将他的心脏冻得停跳一拍。   眼前似乎起了雾,池藻眨眨眼,回过神,低头将呼吸重新调整平稳。   “我……”   明明应该大声辩解,或对傅景焕发泄怒火,或朝奥利弗威逼恐吓,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掐住,连呼吸都痛彻心扉。   傅景焕说,他在仗势欺人、赶尽杀绝。   傅景焕还说,不认识他了。   在他已经记起所有回忆,彻底成为完整的池藻之后。   这么说,就好像他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说出的话字字见血,叫他恨不得钻进地底再不露面。   恍惚间听见奥利弗小声地叫了一句傅先生。   池藻回过神,面前的二人依旧亲密无间地依偎着,高大的男人和懵懂的少年组成的画面堪称温馨甜蜜,剩下对面的他像个跳梁小丑。   傅景焕说的没错,这半年多以来变化最大的人就是他,他变得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像一只蜘蛛,日夜不息地编织罗网捕捉猎物,从前的单纯天真荡然无存。   在他列出孙众雄党羽之一的财务主管贪腐证据的那天,曾约男人单独对质,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说家里有体弱多病的妻子和正在读书的孩子,求他手下留情,自己一定会改过自新。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只是冷漠地将相关资料移交给了人力资源部门,接着在男人崩溃的哭嚎里走出了会议室。   有时他自己都会纳闷,为什么非要将利益计算得那么一清二楚?留他人一条生路不行吗?   但最终剪除孙众雄势力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将希图尽快运作起来,哪怕代价是把自己也染成了黑色。   傅景焕对这样的他心生厌恶,也是理所当然。   但真的好不甘心,特别,特别地不甘心……   孙众雄惹人生厌的大嗓门在耳旁轰地炸开:“我说池少爷,一大早你在这杵着干嘛呢?”   池藻猛地抬头,朝他掷去一个杀气十足的眼神。   孙众雄莫名其妙受了这恶狠狠的一瞪,颇为意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虽然还是阴阳怪气,声音却低了不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放过你的。”池藻像偶像剧里的标准反派,斩钉截铁地吐出恶毒的威胁,也不知是对惶恐的奥利弗、疑惑的孙众雄,还是……傅景焕。   然后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今天有高管会议,池藻也出席,坐在池翎身旁当吉祥物。   强打精神翻看资料,却总是回想起上午傅景焕和奥利弗在一起时的场景。   那晚虽然是他,但傅景焕第二天说没看清脸,搞不好真的认错了人,照傅景焕那读书时就圣父心泛滥的性格,又有该死的孙众雄添油加醋,万一……   握着笔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发抖。   这时四周忽然静了,池藻慢了半拍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   糟糕,他怎么能在高管会议这么重要的场合走神!   “小池。”池翎温和地叫他,“关于策划部这条提高市占率的提议,你怎么看?”   万幸在来之前看过一遍资料,池翎说的提议内容大致是建立本地化客户服务体系,利用地推等活动增加集团相关业务曝光,池藻定了定神道:“除了这些,我觉得还可以从强调产品创新和差异化方面入手,选取一到两款产品作为战略首推,打出名气后以点带面,提升总体销量。”   池翎点头,其余人也收回了探寻的目光,池藻松了口气,只觉得脸都要僵了。   总算捱到会议结束,绷紧了两个小时的神经总算舒缓了些,池藻默默地收拾笔记本,就听池翎叫他。   “小藻,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不好?”池翎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应该让你多休息一会儿的。”   “我没事,池阿姨。”池藻冲她笑了笑。   见他这样,池翎的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温声道:“上午的主要工作已经完成了,小瑜说附近有家中餐厅味道不错,一起去吧。”   池藻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最近你哥的绯闻占据头条,把你和公主的新闻都压了下去,对你的揣测总算是消停了点。”池翎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笑眯眯的,“哎,什么时候你们俩能成家,我就放心了。”   长辈的希冀大概都差不多,池藻随口附和着敷衍过去。   只是今天不凑巧,刚走出会议室不远,他就听到孙众雄的笑声:“哈哈,没问题,好的傅总,来,我们现在去——”   在他们前面几步的一间会议室的门被拉开,孙众雄正笑容满面地给傅景焕引路。   两队人马正巧撞在一起,走廊都静了几分。   孙众雄到底是老江湖,尽管已经和池藻他们水火不容,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几步走上前,对池翎恭敬地叫了一声翎姨。   池翎淡淡扫了他一眼:“孙总,公司里还是直接称呼职位吧。”   孙众雄的脸色有些发青:“好,池总。”   “这位就是你最近接待的客户吗?”随着池翎的目光转到傅景焕身上,池藻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和池翎提自己和傅景焕的事,后面工作渐忙,又没了提起的机会。   这边紧张得头皮发麻,那边傅景焕倒是气定神闲地做了自我介绍。   很简短,大致是说他来自D国,这次来和孙众雄谈医疗相关合作。   和池藻的过去,傅景焕一句也没提。   池藻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傅董远道而来辛苦了。”池翎说完,转头看向池藻,“小藻,你也过来打声招呼。”   虽然池翎的意思是想给他拓展人脉,但眼前这位傅董和他熟得不能再熟,现在让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太考验心理素质,池藻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下去:“阿姨,我……”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傅景焕语调平平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池藻。”   论演技,还是傅景焕更胜一筹,这若无其事的态度,像是上午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似的,身后的孙众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池藻尴尬得想捂脸逃走,但碍于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只得像摸烙铁似的飞快握了一下傅景焕的手:“你,你好。”   但不握还好,一握手就抽不回来了,傅景焕抓住他的手指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长辈在看,傅景焕这又是突然发什么疯?不就是上午威胁了他的新宠吗,非要现在给他难堪?   池藻急得脑门冒汗,双手使劲才终于把右手解放。   “不好意思。”傅景焕没什么歉意地说,“手劲大了点。”   池藻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没关系,傅、董。”   或许是见气氛比较尴尬,池翎微笑着,对旁边的秘书吩咐了一句让池藻几乎原地爆炸的话。   “正好也到用餐时间了,阿琳,你去预约中餐厅的包厢。”池翎看向傅景焕,客气道,“傅董,不介意的话能否赏脸吃个午饭?”   池瑜今天会一起,还有孙众雄肯定也要去,这么多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坐一桌,池藻都不敢想这顿饭该有多如坐针毡!   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池藻在心底疯狂祈祷,却还是听到了令他绝望的声音。   “荣幸之至。”傅景焕话是对池翎说的,眼神却落在了呆滞的池藻脸上,“我很乐意和您共用午餐。”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有段时间没看评论,惊讶地发现想要哥哥活下来的人还蛮多的……他后面还会干坏事的,你们确定嘛(狗头) 第78章 鸿门宴   即将出发时,孙众雄接了个电话,眉头紧皱。   “池总,我有点事要处理去不了了。”孙众雄摆出笑脸,“这顿饭您记我账上吧,毕竟是您替我接待客户……”   池翎驰骋商场多年,对这种场面话司空见惯,轻描淡写地带过孙众雄的推辞,表示是他的客户,也是希图的客户,吃顿饭而已算不了什么。   孙众雄的离开稍微缓解了一些池藻的压力,但马上他就后悔了。   傅景焕按理应当乘坐孙众雄的车赴宴,但孙众雄一走,池翎便极其自然地让傅景焕和他们同乘。   一想到要和傅景焕待在狭小空间里演商业伙伴的可笑戏码,池藻宁愿自己走路过去。   但如果那样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池翎说不定会看出不对。   池藻叹口气,坐上了车。   “单枪匹马出海谈合作,傅董真是年轻有为。”池翎微笑开了口,“不像我那个大儿子,成天游手好闲。”   傅景焕很赞同似的点点头。   “不过说起来。”池翎话锋一转,矛头对准从上车起就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的池藻,“我们小藻是难得的聪明,不到一年功夫就已经在带项目了。你们都是青年才俊,想必有很多共同话题。”   池藻简直想求她别说话了。   前面的傅景焕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大概是冷笑了一下吧,池藻听见短促的气声。   “的确。”傅景焕道,“我也没想到,小藻这么厉害。”   池翎池瑜叫他小藻就算了,傅景焕也用这么暧昧的称呼,好像生怕池翎察觉不出他们的旧情似的。   池藻很想用头撞碎车窗玻璃逃跑。   中餐厅和公司离得不远,10分钟左右就到了,令人窒息的场景总算落下帷幕。   只是另一出好戏已经搭好了台子,就等他出场了。   看见池瑜原本含笑的面孔在见到傅景焕后倏地蒙上阴霾,池藻只觉得精疲力尽。   池翎温声道:“小瑜,这是Z国来的傅董。”   话音刚落,池瑜已经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哦,原来是傅董啊,您真是有够闲的,连我们家宴也要插一脚~”   特地在“家宴”二字加重了语气,池瑜的挑衅几乎要摆在明面上。   就知道会是这样,池瑜似乎和傅景焕天然不合,十年前还只是暗暗较劲,十年后连演都不演了。   池翎及时斥道:“池瑜,闭嘴!傅董是客人,怎么能这么说?”   池瑜撇撇嘴。   傅景焕则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碍事的池董,今天叨扰了。”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进入餐厅,廊道狭窄,那两人不知怎么想的,步调一致把他夹在中间,池藻往左侧不小心多走半步,自己哥哥立马飞来一记眼刀,他忍无可忍想甩手走快些,但不经意又碰上了傅景焕的手背,皮肤像是过了层电,飞快缩回。   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呢?   好不容易到了包厢,朴素典雅的中式房间里放着一张方桌,池翎由秘书拉开椅子落座,见他们三人还站着,有些好笑:“怎么了?快坐吧。”   池藻尽力无视身侧两道灼热视线,镇定向前,准备在池翎对面的椅子坐下。   余光里身旁的椅背同时落了两只手。   池藻:……你们到底闹够了没有   池瑜笑眯眯:“不好意思啊,我和弟弟关系比较好,一般都是坐在一起的。”   傅景焕扫了一眼低头装死的池藻,又看向午餐邀约发起人池翎。   “小瑜,你这样像什么话,还不快让客人坐下!”池翎果然看不下去开口。   见池瑜不动,池翎铁青着脸站起:“抱歉傅董,是我教子无方——”   不行,再这么下去……   池藻深吸一口气,腾地起身越过二人,走到池翎旁边落座。   他的动作太突然,三人都愣了愣。   “我和池阿姨坐吧,靠窗的位置方便赏景,傅董坐正合适。”池藻随手拿起桌上菜单,假装自己很忙,“时候不早了,可以点菜了吗?”   这样一来,傅景焕和池瑜成了同侧,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多好看,池瑜轻哼一声,在池藻对面坐下。   这家中餐厅以食材新鲜、原汁原味著称,菜单在他们手里轮了一圈,几个招牌菜都点了。最后轮到池藻,他的目光在右上角色泽艳丽的菠萝甜椒肉块上停了几秒。   看起来味道不错,但是这种菜在商务接待里是不是太幼稚了?   犹豫数息后他把菜单给了服务员:“就这些吧,不需要了。”   “等等。”出乎意料地,坐在他斜对面的傅景焕却出了声,“加一道菠萝咕咾肉。”   明明是很简短的一句话,池藻的心却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傅景焕一直在关注着他吗?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所以上午傅景焕和奥利弗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听说傅董的故乡在Z国东南那边,果然口味偏甜。”池瑜支着下巴,把玩着桌上的摆件,“小藻感冒才刚好些,这种太甜腻的要少吃点呢。”   “我没事的——咳咳——”   原本想反驳,却因说得太急呛住,池藻咳了几声,再抬头,发觉三个人都在看他。   “都说了要你在家多休息一阵了。”池瑜的语调温柔得令池藻头皮发麻,“就是不听哥哥的话,所以才老吃亏。”   池翎上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满脸担忧:“晚上让医生再过来一趟,不会是肺炎吧?”   傅景焕则是默默注视他一会儿后,转头将窗户关紧了。   莫名有种被当成珍稀动物的荒谬感,幸好这时开始上菜,池藻连忙举起筷子:“好,好了,我们吃饭吧。”   但这件事只是个开端。   池藻边听池翎和傅景焕关于业内行情的谈话边慢慢喝汤,碗刚见底,池瑜就笑容满面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肝菌:“多吃点。”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池藻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池瑜无所谓地耸耸肩。   旁边的对话被池瑜的动作打断,傅景焕看了过来。   池翎也侧头瞧了他们兄弟一眼,见池藻板着脸,不由得笑道:“好了小瑜,别逗你弟弟。”   她带着那丝笑意,又看向对面的傅景焕:“家和万事兴,说起来,傅董有家室了吗?”   池藻被一口菜汤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池翎连忙给他拍背,疑惑道:“怎么突然咳嗽这么频繁,是喝了刚上的冰水吗?”   池藻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或许是咳得太厉害,脸涨得通红。   池翎见他无碍,方才放心,转向傅景焕接着道:“傅董如果还没成家,我倒有一个好人选……”   现场四个人里只有池翎对他和傅景焕的感情一概不知,他哥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菜,嘴角压都压不住。傅景焕听池翎这么说,手中动作倏地停了。   够了,不要说了。池藻憋得脸色发绿,就在他即将破功的时刻,傅景焕出声了。   “阿姨。”傅景焕垂目,语气淡淡,“不用介绍,我没有那个需要。”   池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后立即补充:“妈,傅董最近正和孙众雄的那群莺莺燕燕相处融洽,玩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您还是省点心吧。”   池翎愣了愣,随即笑了:“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多嘴了,傅董开心就好。”   孙众雄惯用的桃色手段池翎自然清楚,现在被池瑜点破,对傅景焕的印象分必然会大大降低。   看见他哥那副阴谋得逞的得意嘴脸,池藻忍无可忍,在桌下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   池瑜笑容未变,倒是傅景焕忽地又接了一句:“商务应酬罢了,池少爷的花边新闻也不少,我还以为你会感同身受。”   提起这个,池翎母子二人脸色微变。   最近池瑜和MB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已经尽力压制,却还是在各大平台讨论得火热,甚至出现了希图背地里涉嫌色情产业链条的阴谋论,弄得池翎头疼不已。   池瑜冷哼一声道:“捕风捉影而已,让我知道背后是谁在搞鬼,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饭桌上没人再说话,氛围忽地尴尬起来,池藻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吃了一会儿总算等到散席。   他心神不宁收拾得慢,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后面。   走出包厢时,傅景焕忽地凑到他的耳旁,很轻地说了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池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神了好几秒,直到被折返的池瑜拉了一把手臂才反应过来:傅景焕是在回应他上午说的那句不会放过他们的话。   傅景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吃过午饭又回公司工作,忙忙碌碌半天,晚上回到家,意外没看见池瑜的身影,问了仆人才知道他哥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时,手机忽然响起。   屏幕显示的是他哥的名字。   池藻皱眉,接通。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尖锐的电子音乐几乎要刺穿耳膜,池瑜叫他,语气有些兴奋:“池藻,快过来看出好戏!”   “这么晚了,我要休息。”池藻忽略他哥的话,揉了揉眉心,“明天还要上班,我才没那么多时间和你闹……”   然而池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脑袋嗡地一响。   “我找到那个造我谣的小东西了,你不来,我现在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可怜我们小藻,家宅不宁啊家宅不宁 第79章 混乱夜晚   池藻将车停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   D国法律明文规定禁止未成年人从事色情行业,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仍有黑暗势力肆意蔓延。   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就是首都人气最旺的一处销金窟。   今天看奥利弗的样子似乎已经处于傅景焕的庇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池瑜这个疯子又要准备干什么?   再让他哥这么胡闹下去非出大事不可,要不,还是知会一声比较好……   池藻心乱如麻,定了定神后,在入口处侍应生们惊诧目光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池瑜所在的房间。   “嘭——”地一声,门被推开。   房间里的人纷纷抬头,向他看来。   光线幽暗,只有靠墙的沙发被壁灯映亮了一角。在那里,他哥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匕首,单腿微曲,脚下似乎有什么在起伏挣扎。   池藻上前几步,看清情况后倒吸一口凉气——奥利弗背朝下被捆得严严实实,嘴上被贴了黑色胶布,兴许是听到动静,拼命地仰起头呜呜直叫。   池瑜嗤笑出声,用鞋底重重碾上少年的后脑勺,迫使奥利弗哀嚎着狼狈低头。   “终于来了?”语气诡异的平静,池瑜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怎么,见到熟人也不打个招呼?”   池瑜都知道了!   知道是他把外套和胸针主动给了奥利弗,还是知道他早就清楚奥利弗的姓名身份却没有告诉池瑜?   池藻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强装镇定,向前走了几步:“池瑜,我……”   未开封的酒瓶被重重摔在他脚边,碎片和猩红液体四下飞溅,彻骨的寒意刹那间从足底扩散至全身。   池瑜在暴怒。   怎么能因为池瑜最近的和颜悦色就忘了这个人的残忍本性呢?池瑜曾当着他的面开枪伤人,事后仍然全身而退,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我不想听废话。”池瑜施施然收回手,“现在我给你三秒钟,给不出我想要的回复,今晚你也别想回去了。”   房间里几个保镖已经不知不觉移到了池藻身后,牢牢堵住了他的出路。   那边池瑜还在奥利弗的哭声里慢悠悠地倒数:“三、二……”   神经紧绷到了极致,池藻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终于在池瑜数到一的时候脱口而出:“哥哥——”   池瑜动作稍顿,目光落在他抿成一线的苍白嘴唇。   很久都没听到过的称呼,自从池藻恢复记忆,对池瑜的厌恶之情完全盖过了崇拜敬仰,很少会像以前那么亲昵又乖巧地叫池瑜哥哥。   而现在……   “对不起,哥哥。”池藻眉头紧皱,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纠结痛苦,“我错了……”   池瑜微微一笑,手中的匕首寒光逼人,在茶几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你错哪了?”   眼见池瑜态度松动,池藻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回答:“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他的身份,当时池阿姨说这件事过一阵子就好了,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今天我在楼下碰到他的时候,还想直接带他去澄清的,但一个没留神,就,就让他跑了。”   池瑜听完了他结结巴巴的陈述,却是又笑了。   “弟弟啊。”池瑜叹了口气,“你的记性不会差到连今天早上一共碰到几个人都能忘记吧?”   池藻的心被猛地攥紧:他知道了,今天在一楼发生的事情!   池家在D国已有了雄厚势力,又有皇室在背后保驾护航,傅景焕只是单枪匹马过来谈生意,万一池瑜真的对他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和傅景焕没关系。”池藻急急辩解,“是我,是我一时大意把胸针交了出去,所以才逼奥利弗去和媒体澄清,他过来只是帮奥利弗解围。”   “是吗?”池瑜忽地朝旁边伸手,那人很有眼力见地递上了一个手机,“很可惜,小藻,人家的关系可比你想象中的亲密呢。”   说着他解锁了手机,将屏幕翻转给池藻:“这一周以来,傅景焕一共给他转了两笔款,一次是三天前的一晚,另一次是昨天晚上,你猜猜,他们都做了什么?”   屏幕上刺眼的大额转账令池藻感到些微眩晕。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傅景焕和别人发生关系的可能。生日宴的晚上遭到那么粗暴的对待,尽管当时伤心不已,但后面又安慰自己,或许傅景焕知道是他所以才有意折辱。   但是,深夜转账和今早的出言维护,傅景焕和少年站在他的对面如一对璧人的样子,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奥利弗是孙众雄安排给傅景焕的,以傅景焕的性格,一定是足够喜欢才会将人留在身边。   那么温柔的眼神,从前只在他的身上停留过,可现在居然分给了其他人。   是因为奥利弗清纯懵懂,他却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以傅景焕才会对奥利弗多加怜惜吗?   心底隐隐燃起一簇漆黑阴郁的火焰。   “弟弟,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表情很吓人?”池瑜笑吟吟地敲了敲桌面,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俩的奸情让你有这么生气吗?”   池藻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好啦。”池瑜拍了拍手站起身,将池藻往他的方向拉,“来,现在这小家伙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了,哥哥把他让给你出气,好不好?”   听见这话,趴在地上的奥利弗似乎意识到不妙,疯了般扭动起来。   池藻的目光落在奥利弗写满惊惧的面孔上,十六个小时前,这张引人爱怜的小脸怯生生地藏在傅景焕身后,望向男人的神色满是眷恋。   在床上时也是那么看傅景焕的吗?傅景焕,是不是也像曾经对待他一样,温柔又细致地对奥利弗极尽疼爱?   池瑜将什么坚硬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凉得刺骨。   是那枚被奥利弗偷走的、价值连城的鸽子血胸针。   何止是偷走了胸针呢,他还偷走了池藻最心爱的人。   池瑜按着他的肩头,一点点蹲下,然后抓住他的右手,放在了少年颤抖不已的雪白脖颈上。   “来,哥哥教你。”池瑜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他的耳后,“如果要割断他的喉咙,就用突出的花瓣部分,用力扎下去,记住,一定要狠狠地往下压,不然是割不穿血管的哦。”   奥利弗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发狂般甩着脑袋,奈何他现在就像砧板上的活鱼,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   激烈跳动的血管就在手下,而夺走这条生命,只需要他用力一摁。   “来吧。”池瑜的声音很轻,含着丝丝缕缕的诱惑,“只要动手,我们就是共犯了。”   池藻身体僵硬如石像,池瑜见他没有动作,噗嗤一笑,又握着他的手腕来到少年被鼻涕眼泪污染得一塌糊涂的脸颊。   “划花他的脸也不错,这样,这家伙就再也没法出去招摇过市了。”池瑜像是要为他示范,用胸针的尖端轻轻划过奥利弗的额头。   鲜红顿时漫出,奥利弗先是呆呆地傻望着池瑜,在看到钻石上的血滴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哭叫起来。   尽管贴了胶布,呜呜的恸哭仍大得刺耳。   池瑜厌烦地皱眉:“早知道就先把他舌头割了。”   血滴随着奥利弗挣扎的动作,甩落在了池藻的手背。   流动的、温热的、殷红的,比他握着的鸽子血还要浓郁几分。   池藻猝然松开了手,胸针啪嗒落在地上。   池瑜看向他,语气瞬间冷了:“别告诉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退缩——”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他们而来!   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门便被大力踹开,走廊的灯光顷刻间洒入房间,刺得池藻眼睛生疼。   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傅景焕果然来了。   在他下车前将奥利弗的处境告知后,傅景焕便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了。   在这么晚的凌晨,这么混乱的地方,这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池藻缓缓站起。   身边的池瑜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我正想着收拾你呢,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傅景焕的视线落到下方,脸上一变,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绑着奥利弗的绳索。   被吓坏的少年哭得撕心裂肺,牢牢拽着傅景焕的手臂。   好一出精彩的英雄救美。   连池瑜都鼓起了掌:“傅董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只是,今晚能不能出这个门,就不是你能说了算了。”   听到这话,奥利弗收了哭声,瑟瑟发抖地躲在傅景焕身后。   那几个从傅景焕进门起就虎视眈眈盯着的保镖,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   就在这时,池藻忽然叹了口气:“池瑜,别再继续了。”   走廊的尽头,有道他此时极不想听的声音,砰然炸开:“就在这里!池瑜绑架了人质,你们快来拍!” 第80章 谈判桌   事情发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孙众雄不光自己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批八卦记者,眨眼间将包厢挤得满满当当。   顷刻间数不清的闪光灯对准了他们兄弟二人,咔擦咔嚓的快门声炸成一片,记者将尖锐的问题一个个抛给他们。   “池瑜先生,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会对昔日的情人实施暴力?”   “这家会所据传有皇室成员控股,因为有他们的庇护,所以您才在这里毫无顾忌地杀人吗?”   “请问你们二位的母亲池女士是否也参与了此次事件的谋划?”   任凭池瑜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当着镜头前行凶,今晚的事注定会成为明天报纸和电视上的爆炸性头条。   这无疑会给仍处于舆论漩涡的希图沉重一击。   池藻抬头,恰好和傅景焕对上视线。   奥利弗已经被好事的记者扯走做采访,孙众雄也装作沉痛模样在旁边添油加醋。   只有傅景焕孤身站在原地,望向他的眼神难以捉摸。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阻止,为什么要选对池家伤害最大的一个?   为什么……要让我再次成为池家的罪人?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见他和池瑜不说话,几个带着采访牌的记者等不及地凑到面前,作势将话筒塞到他们嘴边:“请解释清楚——”   再不跑就跑不掉了,池家的保镖和那几个胆大包天的记者纠缠在一起,池瑜抓住他的手腕冲向走廊:“快走!”   就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傅景焕挡在了他们面前。   眼见池瑜绷紧了下颌线,右手伸向口袋,池藻瞬间回想起当初他一枪击倒贾译的狠辣,连忙按住他的手:“哥!”   意识到自己身处陷阱,池瑜的眼里杀意翻涌,力气大到吓人,出手阻止的池藻无异于螳臂当车,被他推了一把,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晃神的瞬间,下坠的身体被人接住,傅景焕冷冷开口:“池瑜,你应该为你的行动付出代价。”   被彻底激怒的池瑜表情狰狞,手枪被他上膛发出令人齿冷的咔嗒声:“池藻,到旁边去。”   怎么可能让池瑜动手,池藻站直了身,毫不犹豫便要去夺他哥手里的枪:“哥,真的不要继续——”   头顶天花板砰地炸开巨响,瞬间火药味弥漫。   池瑜居然……真的开了枪。   短暂的不可置信后,池藻伸长了双臂,挡在了傅景焕身前。   “赶紧走开!”池瑜的声音已然嘶哑,“池藻,别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手!”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回池瑜的理智了,池藻嘴唇颤抖,只是一味摇着头。   池瑜咬牙切齿地吼道:“三番五次胳膊肘往外拐,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干脆杀了你算了!”   盛怒下的池瑜说不定真的打算这么做。   池藻紧紧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腰间一紧,位置瞬间变换,池藻意识到不妙,一句“不要”刚喊出声,就又听见一声枪响。   子弹打到谁的身上都不是池藻想要的结果,他的心瞬间凉透了。   仓惶抬头,只见他哥捂着手臂,脸色难看至极,而那把枪已经落到了傅景焕的手里。   也就在争执的这段时间里,尖锐的警笛由远及近,包围了整个会所。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由于奥利弗亲身指控连同几个记者的作证,加之现场的明显弹痕,池瑜作为故意伤害主要嫌疑人被逮捕。   池藻跟着他们一路进了警局。   D国的警察大概也没想到深夜能碰上这么一桩惊天八卦,投来的目光满是好奇。   池家有集团傍身,又有皇家势力加持,如果是小事也就罢了,但这次的舆论风波实在太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D国政界为了平息民愤,势必会对主犯池瑜施以惩戒。   可是……池瑜现在病入膏肓的身体已经经不起牢狱的折腾了……   池藻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将脸埋进了掌心,血管里流淌的仿佛已经不是血液,而是冰水,将他整个人浇筑成了一具冰雕。   池翎在不久后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看池藻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默默和他坐在一起。   “是我不好。”池翎语气里带着懊悔,“都是我以前没有及时管束好他,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当初池瑜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缺氧,住了两个月的icu,好不容易大了一点,又被检查出了基因病,所以……”陷入回忆的池翎顿了顿,接着说,“我本身就对他感情很淡,这样一来更加没了期待,干脆将一切交给了他父亲和保姆,专心经营事业。”   “在外打拼错过了他婴幼儿的那几年,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手术,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快,见到我时客气又礼貌,像个小大人,根本看不出一点属于孩子的天真稚气。”   “他十岁那年,家里的保姆哭着找到我,说池瑜非要辞退她,就因为她不小心拆开了不知从哪寄来的信件。那时我只当池瑜任性,电话里随口说了他两句,可是过了几天,保姆居然一声不吭地主动离开了,那可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保姆。”   池翎叹了口气:“为什么我那时没意识到池瑜的性格缺陷呢?等腾出手来管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将自己伪装成了天衣无缝的样子,后面他父亲破产,我安排他们出国,谁知他父亲居然死在了半路上,池瑜和我复述他父亲意外事故的情形时,脸上一丝悲伤的情绪也没有。”   “刚来D国的那几年他总不安分,被我敲打一番才不情不愿地接管公司事务,可惜没过多久又旧病复发,就算这样了他也不老实治病,这个孩子,生来就像讨债的……”   池翎素来一丝不苟的形象仿佛出现了数道无形的裂缝,透出深深的疲惫。   池藻侧头注视着被意外打击的女人,心情同样沉重。   平心而论,池瑜欺骗在先,又打伤他的右手,屡次拉他下水,实在不能称之为一个好人,但在池藻懵懂的童年期,池瑜那本质并不单纯的施与,却是他唯一的光。   血缘的羁绊令爱不纯粹,恨也难解。   尽管池瑜绑架奥利弗的行为太过,可是现在池瑜身陷囹圄,终归与他向傅景焕通风报信脱不了干系。   奥利弗有了傅景焕和孙众雄两大助力,自带的弱者受资本欺压的无助感更引来无数关注,如果非要想一个能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除非……   得知池藻要和奥利弗单独会面,池翎第一反应是阻止。   “小藻,你哥的事我来处理,那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不会同意调解,你别担心,阿姨可以处理好的。”   池藻却摇摇头:“没关系的,阿姨。”   奥利弗想要的东西,大概和他想要的是同一个。   所以,他赌那个少年会同意。   果不其然,将消息通过秘书传达后,天亮时分,奥利弗那边给来了答复。   他们会在一间带有监控的房间见面。   池藻到达时,傅景焕正在门口和奥利弗交谈,光看脸上温和的神色不难猜出是对少年的细心嘱咐,大概是担心池藻会对少年再次造成不利吧。   池藻心情五味杂陈,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面向他的奥利弗先发现了他的到来,缩了缩肩膀,侧头对傅景焕小声说了句什么。   傅景焕转身看向他。   在包厢的事情,奥利弗估计都向傅景焕交代了,那时候池藻的内心被嫉妒全盘占领,握着胸针,脸上表情狰狞可怖,想来和阴间厉鬼也没有区别。   所以,傅景焕现在对他的嫌恶应该更上一层了吧?   那双曾温柔凝望他的眼瞳,现在会盛满了冷漠和厌弃吗?   池藻不敢多想,面无表情地朝房间一指。   气氛僵滞几秒后,奥利弗抬头看了傅景焕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池藻紧随其后,匆匆关上了门。   他们面对面坐下。   “奥利弗,我为我们对你做的事情道歉。”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池藻深吸一口气,直接进入正题,“我承认我哥这次做的事实在过分,如果你想要任何经济补偿,我这边都可以提供,只要你同意撤销对我哥的起诉,一切好商量。”   奥利弗听完,沉默地抠着桌角,他额头上的伤已经过处理,但还是红肿,嘴角颧骨的淤青明显,衬得那张小脸格外楚楚可怜。   池藻心情复杂,继续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我也会为你提供资金支持,我知道孙众雄和傅……都给了你钱,没关系,我会给你更多。”   那个没说出口的人名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奥利弗的目光闪了闪,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地开了口:“我……我不需要。”   说完他抬起头,表情是池藻从未见过的愤懑:“池先生,我现在最想要的不是钱。”   “您是不是认为像我这种人都唯利是图,只要是为了钱就可以出卖身体和灵魂?”奥利弗的嘴唇颤抖着,“不是的!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让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没等池藻出声,奥利弗再次大声道:“就算您威胁我我也不怕,傅先生已经说了,会把我安全带回Z国,您就收了动手的心吧!”   傅景焕说,要把奥利弗带回Z国。   大脑光是处理这句话就花了几秒,嗡鸣声在耳边响起,吵得池藻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怪不得奥利弗这么有恃无恐,怪不得傅景焕放心让他们见面,原来,原来傅景焕早就做好了决定。   在他还天真地畅想着恢复自由后就能再去把傅景焕追回来时,傅景焕早就把他放下了,那枚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戒指,不是为了表达爱意,而是为了断绝关系。   他最想要的,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离他而去了。   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被恋人远远抛在身后的滋味。   池藻怔了一会儿,任凭一颗心被短短的句子撕扯得千疮百孔,胸口猛烈的剧痛里,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扯起嘴角,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啊。”池藻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燃尽的烟,“看他对你这么好,我就猜到了。”   在H市险些出事那夜,傅景焕不顾一切地赶往海边见他,为此还遭遇了车祸。后面见面时,傅景焕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说再也不会放手。   当时懵然不知,如今才知道那是爱。   他知道傅景焕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所以,更清楚现在自己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手指抖得厉害,为免露怯藏到桌下,池藻掐住掌心,维持着表情的平静:“我说点你不知道的吧。”   “首先,相信你也听说,希图和皇室往来密切,此次舆论甚至波及到了几位王子,作为与事件关联最密切的当事人,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头脑一片空白,好在有之前打好的腹稿,被他如执行程序一般机械地吐出,“就算是傅景焕,也会有危险。”   “其次,傅家家族势力摆在那里,即使你们能安全回国,如果你想名正言顺成为傅景焕的伴,伴侣,现在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你也一定会遇到很多的阻碍。”   心脏揪得疼,池藻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这里有一个两全的办法,如果你能和我合作……”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有十章左右就完结了~ 第81章 自欺欺人   听完了他的建议,奥利弗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转头看向门外。   池藻知道他在寻求谁的庇护,胸口发闷,却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了,不相信我吗?说实话,即使傅景焕在这里,为了你的安全,我想他也会同意的。”   这个房间有监控,事后只要傅景焕愿意,就能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内容,池藻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尽管奥利弗在胸针一事上向媒体撒了弥天大谎,但池瑜对他的绑架施暴也同样过激,现在想要平息争端,唯有各退一步。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池藻松了口气,这是目前来看最好的结果,接下来只需要他安排好一切,就能让池瑜尽快离开警局,奥利弗也能得到他想要的补偿。   谈话结束,奥利弗惴惴不安地起身,又小跑到出口,那扇门被少年拉开,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浮现在视线里。   真的很担心呢,只是不到二十分钟的谈话,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间外,是怀疑他会对少年做什么吗?   嘴角机械的微笑淡得消失不见,池藻挪动着灌了铅的腿,慢慢朝门口走去。   奥利弗语速很快地低声向傅景焕说着什么,见池藻靠近,立即闭上了嘴。   傅景焕的目光落在池藻脸上,像是寒冬腊月的一块冰凌,不用想都知道满是冷漠与猜忌,几乎要把他的身心压垮。   池藻不敢和他对视,在袖子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朝奥利弗露出了个标准又僵硬的微笑:“合作愉快,奥利弗。”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匆匆就要走。   只是刚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拽住,毫不留情地拉了回去。   “什么合作?”傅景焕嘴唇微动,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你最好现在就交代清楚,池藻。”   原来傅景焕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得这么明显。   恨不得随时跟在身边,恨不得为那人铺好所有的路,恨不得将所有的阻碍都一一铲平——包括池藻这个已经被抛在脑后的惹人厌烦的旧爱。   池藻用尽全身力气提了提嘴角,嗓音沙哑又难听:“让奥利弗告诉您就可以了吧。”   心头的酸涩苦楚几乎要将自己淹没,池瑜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傅景焕请辞:“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昔日爱人护着新欢的模样,再看下去,他就该崩溃了。   但傅景焕却没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使得那红通通的眼眶在灯光下一览无余:“池藻……把话说清楚。”   被窥见不想显露的脆弱一面,池藻像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用力挣扎:“我没什么好说的,傅景焕你放手!”   任由他推搡,那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越扣越紧。   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还不够,还要在情人面前暴露出他的狼狈,傅景焕居然讨厌他到这个地步了吗?   旁边的奥利弗见状凑上来小声地劝说外面还有记者蹲守,先回去比较好,傅景焕这才松了手。   他的丑陋挣扎根本抵不上少年的一句话,池藻咬紧了牙,深深低下头去。   “你跟我走。”傅景焕沉声道,“今晚的事我另有安排。”   反应了两秒池藻才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飞快摇头:“不用,我要回家。”   对,他要回家,现在只有池家才会无私地接纳他,世界上唯一无法被抛弃的感情只有根治在血脉里的亲情,池藻忽然无比想念池翎和池瑜微笑注视他的画面。   傅景焕已经不要他了,但他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回家?”傅景焕的语气陡然冷了,“池藻,是否需要我提醒你?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没看出来你才是被池家母子利用的那个——”   “够了!”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池藻厉声打断了傅景焕的话,音量大到周遭路人侧目,察觉到不妥,池藻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住语调的平稳,“傅董,您怎么揣测是您的事,请您不要再阻挠接下来的和解,不然,我……”   惯常挂在嘴边的威逼利诱却在这时失了声,究其原因,大概是眼眶里包不住的水滴,随他刚才爆发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淌落,很快地划过脸颊,在尖尖的下巴处停留了一瞬,接着坠下。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不想和傅景焕针锋相对的,为什么这个人嘴上总不留情?明明已经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为什么总要狠狠戳他心头最痛的地方?   他只有池家可以依靠了,即使被利用又怎样?   就因为是曾经最熟悉的爱侣,所以才知道说什么最伤他的心吗?   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池藻接着道:“我替我和我哥做过的事向你道歉,不管我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希望您都不要因为这个继续为难我们了。”   压下翻涌的泪意,正如压下起伏的心绪,池藻闭了闭眼,声音很轻:“我能走到现在不容易,你应该也知道的,我从小到大一直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   看见转角处出现的孙众雄,池藻知道是时候走了,他加快了语速:“既然我们已经结束了,那我就求你放过我吧。”   话说出口,就像心头的一块重石落地,池藻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解脱。   他不再看那对赏心悦目的壁人,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去警局的路上池藻望着窗外飞晃而过的街景,忽地想起了以前一桩琐事。   那时他们刚从祖宅回来,关系可以称得上蜜里调油,在家相处时,彼此的眼睛里只容得下对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周末池藻挑了部电影看,是王家卫的《东邪西毒》,阿菜将其奉为她的爱情圣经,池藻听她吹得神乎其神,颇感好奇。   傅景焕端了杯茶坐在他身边,看到片名,挑眉问:“怎么突然看这个?”   池藻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好险没把茶水撞翻,哼哼唧唧地说后天就要出发去D国领奖了,他要抓紧时间看点国内经典艺术电影,陶冶情操,要不然被人当成土包子怎么办。   傅景焕将杯子放在桌上,留有余温的手指和他交扣,摩挲:“不会的,你已经是最出色的设计师了,要自信一点。”   对未知的紧张在爱人的鼓励下渐渐消解,池藻很快平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   但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忍不住吐槽:“这关系好乱啊,慕容燕是精神分裂,喜欢的是黄药师还是欧阳锋?欧阳锋为什么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台词啊?我要看晕了……”   傅景焕听了他的抱怨,只是嘴角上扬,拨了拨他凌乱的发丝,没有说话。   到后来池藻看得昏昏欲睡,男主的念白也像隔了层纱,模模糊糊地飘进耳朵里。   “我曾听人讲过   当你不可以再拥有的时候   你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当时半睡半醒的池藻听了这话直想笑,心想这男的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既然已经没法再在一起,天涯何处无芳草,就不能放下执念重新找个新人一起过日子吗?   可现在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池藻却忽然理解了这段话。   那个爱他的人已不在,或许今后的许多年,他也要靠着记忆里的那一点甜,度过漫长而寂寥的一生。   没关系,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越这么想,眼睛就越发热胀,他咬住嘴唇一声不吭,脸颊渐渐被打得透湿。   为什么,非要在下定决心放手的时候,才发觉他有多爱那个人?   ……   在绑架事件发生的12个小时后,池藻再次见到了他的哥哥。   池瑜的脸色很苍白,表情却依旧倨傲,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那嚣张跋扈的气势。   “所以,请你按我说的做,出席发布会向奥利弗公开道歉。”   说完最后一句,池瑜的脸色果然刷地变了:“要我给那个小鬼道歉?!做梦吧!”   意料之中的态度,池藻平静道:“没错,对方不同意用钱解决,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见池瑜仍满脸不忿,池藻的指节敲了敲桌面:“池瑜,现在不是逞一时之快的时候,再任舆论发酵下去,希图和池家的名誉就彻底完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池阿姨想想,她一直都很不容易……”   “等一下。”池瑜忽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去找他们了?是不是傅景焕威胁你?”   听到这个名字呼吸一窒,池藻愣了几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他没有。”   怎么会威胁呢,傅景焕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   “你就听我这次吧,哥哥。”池藻调整好状态,定定地注视玻璃对面的男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的。”   玻璃对面的池瑜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得到了池瑜的同意和池翎等人的支持,池藻当天晚上就联系人快马加急地召开了记者会。   奥利弗在保镖的陪同下提前到场,脸上的伤被化妆品遮盖得七七八八,只是神情仍有些不知所措。   池藻在繁忙的调试间隙瞥了一眼,没在他身旁看到傅景焕的身影。   或许是在为回国做准备,毕竟奥利弗事件不光在D国引起关注,国内也掀起了风浪,池藻下午甚至收到了大胖他们的消息,是他和池瑜在包厢被拍到的照片,附带一串问号:【????池池你什么时候成D国华人圈新贵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池藻只得统一回复【有空了我和你们说】,将手机关闭后再次投入浩如烟海的工作中。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失恋的巨大痛苦里抽离,喘几口气。   【📢作者有话说】   够虐吗?要不要再来点(顶锅盖逃跑) 第82章 短暂温暖   发布会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池藻走到后台,本想再提醒池瑜把稿子再背一遍,不要出意外,却没见着他哥的人影。   不远处奥利弗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好像是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藻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奥利弗抬头看见是他,像是松了口气,缓缓开口:“池先生。”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本来不想提到那个人,但一开口就鬼使神差地偏了方向,“他……他怎么没来陪你。”   奥利弗反应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您,您是说傅先生吗?”   听到这个称呼,池藻呼吸一窒,暗暗埋怨自己的这个问话真蠢,假如奥利弗说些什么傅景焕没来是在为他准备回国后的婚礼流程之类的话,那他原本稳定下来的情绪搞不好又要失控,一会儿的发布会怎么办?   于是他摇摇头,拔腿就要走:“没什么,我先走了,一会儿还要麻烦你配合……”   奥利弗却在他离开前先开了口:“傅先生和孙先生起了争执,似乎,似乎是因为那个项目和最近的事,孙先生很生气,还不让我出门,是傅先生派人把我送过来的。”   池藻停住脚步,看向奥利弗。   少年依旧不太敢和他对视,很快低头,但池藻从他刚才的话里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傅景焕和孙众雄,为什么突然矛盾会爆发?他们不是利益共同体吗?   正当他思索背后的可能性时,少年又小声地补充道:“傅先生的情绪不太好,所以没来,只说让我听你的安排,你不会伤害我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池藻勉强牵起嘴角,现在的情形已经是他倾注心力达成的最好平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破坏。傅景焕大概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才放心让宠爱的奥利弗单独赴会。   “他没说错。”池藻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你放心,我会保障你的安全,等发布会完成,再把你送回到他的身边。”   奥利弗还说了傅景焕情绪不好……   忽然想起以前傅景焕也有因为繁重工作心情不佳的时候,年纪轻轻便担任集团掌权人的角色,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大部分时候他下班比池藻都晚,偶有周末闲暇,有时睡完懒觉的池藻起床时还常常能看到他在客厅处理工作。   虽然傅景焕很少在他面前露出不悦疲惫的神态,但池藻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经过多次对照试验,他总结出了给傅景焕的顺毛攻略,一试一个准。   “如果他很累的话,为他按按肩膀,手臂和太阳穴都会让他的心情好一些。”池藻垂下眼睫,话语勾起了那些仿佛蒙着粉色滤镜的记忆,语调也自然而然地柔和了,“除了按摩,还可以给他泡一壶茶。他喜欢喝庐山云雾,但是最好不要让他在清晨喝,容易胃痛,也不能在晚上喝,会影响睡眠,隔夜的也不可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提醒他发布会即将开始。池藻像是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他都在奥利弗面前说了什么?!   奥利弗的脸上果然是茫然一片,呆呆地望着他。   池藻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我,我就是随口提一下……”   害怕少年回去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傅景焕听,他又连忙道:“拜托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我要去忙了。”   奥利弗似懂非懂地点头,池藻头顶巨大压力,又生怕自己再多嘴说漏了什么,赶紧脚步匆匆地离开。   发布会现场来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几乎把会场三分之二的座椅都填满,池瑜已经坐在了主位,虽然板着张死人脸,但在池藻投去视线时,还是给面子地假笑了一下。   池藻深呼吸调整好表情,落座。   一切按计划进行,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里,他哥背稿子背得毫无情绪起伏,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歉疚之意,看得池藻额头直冒汗:万一被有心之人传到网上,说不定会被批判弄虚作假……   但当他转头看向池翎,女人却很淡然地朝他微微点头。   是要他安心的意思吗?   池藻轻轻吐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很快就到了奥利弗出场的环节,也是池藻最担心的部分,这里本来打算展示奥利弗和池瑜化干戈为玉帛的和解场景,但后台的奥利弗却迟迟没有动静。   眼见记者们等不及了纷纷探头起身,池藻心急如焚。   就在他准备离席去后台把奥利弗带出来时,少年终于从转角走出,慢吞吞地上了台。   按照设计好的流程,池瑜和奥利弗握手言和,快门声此起彼伏,池瑜笑容僵硬,奥利弗更是没能好到哪去,面如土色,握了不到三秒就急急忙忙地后撤,跟躲瘟神似的。   但发布会上收集到的素材已经够出刊了,池翎又花重金打点媒体和进行公关,大概今晚之后,关于他们家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言就会平息不少。   这场荒诞的闹剧也是时候收尾了。   因为奥利弗配合出具了谅解书,池瑜得以从警局被释放,和池藻他们一同乘车回家。   “要不是傅景焕用了手段,那群警察还不一定有资格关我。”池瑜脸色阴鸷,活动着手指,“什么事都来插一脚,他真是活腻了……”   在池藻出声前,池翎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大?!”   “你知不知道小藻为了你整晚都没合过眼,费了多大心思才说服那小孩来发布会现场,如果没有他,你以为你现在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池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像你这么冲动,不被人坑就怪了!”   池瑜被母亲训得气焰顿时消散大半,但仍不太服气地嘟囔:“我手下人的嘴都紧得很,那家会所还有我们的股份,完全就是自己的地盘,谁知道傅景焕和孙众雄会带着一大批人突然杀过来。”   这当然离不开池藻的通风报信。   池瑜也清楚这点,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哼——”   池藻自知理亏,闭上眼睛装睡。   或许是车上的环境太舒适,又或许是他真的太久没有休息,原本只是想借睡着了掩饰一下尴尬,谁知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头皮传来的刺痛,池藻睁开眼,就发现他哥这个神经病在扯他的头发。   “干什么啊……”池藻皱眉推开他,“本来最近就老掉头发,离我远点。”   池瑜大言不惭:“妈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特地叫我留下来陪你,我看再不把你叫起来就要睡到明天天亮了,到时候着了凉又要生病,还不快谢谢哥哥。”   有那么多种叫醒的方式,偏偏要选让他痛的那种。   池藻将其归咎于他哥奇奇怪怪的报复心,这人就是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   累得不想再和他哥吵架,池藻下了车,打着哈欠往屋里走:“我很累了,再见。”   池瑜不依不饶地跟在池藻身后,屡次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又被他屡次拨开,最后池藻真的忍无可忍,停下来瞪他:“池瑜你有完没完了?!”   池瑜丝毫没有被责怪后的愧疚,嘴角上扬的弧度明显,亲热地贴近他,低声道:“我啊,只是想起你今天在警局对我说的话,心情很好而已。”   佣人们已经为他们拉开了门,明亮的大厅就在眼前,池藻脚步微滞,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屋子里走去:“哦。”   在警局为了说服池瑜配合,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他对池瑜说了一些之前从未说过的话,就像是立下了某种誓言。   “你当时说,我们是一家人。”池瑜将这句话又拿出来念了一遍,慢悠悠地品味着,“真好啊,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会绑在一起。”   像是夙愿得偿,池瑜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小藻,你都这么说了,以后就不会再离开家了吧?其实我呢,也不想要你的肾,只要你一直乖乖地陪在我身边,我的病就会好得很快的,到时候我们和睦些过日子,你小时候总因为我陪不了你不开心,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池藻低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次和傅景焕在酒店里交谈后,池藻大受打击,满心满眼都是完成池家给他的使命然后赶紧回到傅景焕的身边。   可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傅景焕已经有了更钟爱的人,与其日夜被嫉妒煎熬,不如就此放手,至少留在记忆里的形象还是美好的。   回想起傅景焕对奥利弗轻言细语,对他疾言厉色的样子,池藻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困难。   或许,他真的应该听池瑜的话。   一只手伸过来,强势地抬起池藻的下巴。   看清了他的表情,池瑜愣了愣,很快又笑了:“有这么感动吗?眼眶都红了。”   想甩开,但池瑜的另一只手已经自然地绕到背后,缓缓收紧,温柔地拥住了他:“没关系的,我们都会爱你的。”   即使心里清楚他哥可能又在撒谎骗他,池藻却还是在片刻的挣扎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温暖里。 第83章 再次被绑   池藻是在三天后才得知了傅景焕一行人已经离开D国的消息。   很短的一则讯息,静静地躺在他尘封多日的国内通讯软件通知栏里,内容是他名下的一张卡购置了两张头等舱机票,起飞时间是三天前的上午九点。   这张卡池藻有印象,是当初傅景焕给他的,那会儿他总待在公司加班,饭也不好好吃,傅景焕以为他心疼钱,不满地捏了他脸一把后就把卡塞给了他,还说让他尽管花不准省钱。   但池藻一直没动过,起初是怀疑傅景焕别有用心想让他欠债越来越多,后面出了国则是彻底没了花钱的地方。   没想到这张卡的第一笔开销竟然是送傅景焕和奥利弗离开的机票。   傅景焕名下资产众多,按理说有的是结账的方法,怎么就想到要用给他的卡付款呢?   大概是厌恶他到了极点,用这个方式让他彻底清楚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再无可能吧。   说来也可笑,发现这条提示之前,他和池翎正在诊室门口等待池瑜身体检查的结果。池翎提起之前池瑜有吃过一种效果不错的特效药,但后续引起了并发症,最后不得不停药,不过这份用药经历或许会能给医生一些参考,池藻听她这么说,想到之前澄星似乎也和他提过,于是便点开了许久没动过的国内通讯软件。   那条昭示傅景焕离开的消息和众多的红点挤在一起,他原本想一键清除,却对扣款内容生起好奇,点进去读完,僵立片刻。   “怎么了小藻?”池翎关切地看向他,“你刚刚晃了一下。”   池藻匆忙退出页面,勉强朝池翎挤出个微笑:“没……什么,池阿姨,我好像找不到记录了。”   池翎笑笑:“没事的,医生那边也有档案,目前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器官供体,等检查完了小瑜的身体情况,选个合适的日子就能进行手术了,别担心。”   自从他不再提离开池家的事,池瑜便十分配合治疗,池翎见状也深感欣慰,家里的气氛难得的和谐。   池藻点点头,心却像被人挖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像隔了层薄雾,池藻像被规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安静又乖巧地执行着池家养子应做的一切:陪池翎听医生的建议、适时安抚池瑜焦躁的情绪、沉默地记录医生说的重点。   终于告一段落,池翎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小藻,你好像在冒冷汗,是又感冒了吗?”   池藻摇摇头,但他发白的脸色还是让池翎无法放心,女人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转头嘱咐司机先送他回去休息。   在这里总比一个人待着要好,池藻下意识想拒绝,躺在病床上的池瑜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打断:“都说了让你别加班。你不回去休息也行,待会儿我把床分你一半,我俩一起并排躺着好了。”   池藻哑口无言,只得先行离开。   车门合上,将一切杂音隔绝在外,池藻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良久,忽地说话了:“把我送到机场吧。”   司机迟疑了两秒,但并没有多嘴,只是在下一个路口改了方向。   很快,池藻就到了那个熟悉的机场。   当初他怀着满心憧憬抵达D国,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无法离开这里,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恋人会从这里出发,将他抛在脑后。   真的这么回去了啊。   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池藻的嘴唇动了动,难言的苦涩蔓延至全身。   他最终闭上了眼睛。   池瑜的手术定在下周,所以最近就待在医院做术前观察不回来了,不过这人的精力相当充沛,视频电话里一个劲地要求池藻到时候必须守在手术室门口,如果他出来没见到人,池藻就完蛋了。   移植手术有一定风险,手术完成后池瑜估计都还会昏迷一段时间,怎么可能那么快见到呢?   但池藻还是在池瑜的胡搅蛮缠下答应了。   他依旧按时去公司推进项目参加各项会议,甚至比之前更加起早贪黑,池翎劝他要爱惜身体,池藻只是轻轻地摇头。   必须做点什么,从能从那不断坠落的空虚里得到一丁半点的依托。   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顺利到池藻有些诧异。   直到这天他在走廊上碰到孙众雄,才似乎从对方的满脸胡茬的颓丧神态里察觉到了什么。   孙众雄瞪着他的目光像是要生生吞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池藻,你很有能耐啊?”   池藻不明所以,沉默了两秒,孙众雄喘了口粗气,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咬牙切齿道:“我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   后面的话池藻没能听清,孙众雄像是被他皱眉不解的表情激得更加火大,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去了。   大概是傅景焕的离开让孙众雄的合作泡汤了吧。   本想用奥利弗套住傅景焕,却没想到傅景焕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人带回了国,安安稳稳护在身边。   孙众雄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池藻的唇角扬了扬,很快又坠了下去。   傅景焕走得毫无留恋,同是输家,他实在没有嘲笑孙众雄的心情。   池藻原本计划的是在池瑜手术前一天完成所有紧急工作,专心等待他哥的手术完成。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矿区那边出了事,据说是几个工人违规下了矿井,死了两个伤了四个,家属气势汹汹地找上总部讨要说法,声称如果不是公司定下了那么高的指标,他们的家人根本不可能加班加点,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完成任务指标。   池藻听了助理的汇报沉默了半晌,当初要求项目尽早实现效益的确是他提出的激进方案,目的就是为了尽快将希图扭亏为盈,然后抽身而出。   可正是因为他的一念之间,害得几个家庭顷刻间家破人亡。   “按他们的要求给钱吧。”池藻叹了口气,“走我的私人账户付款。”   助理忙不迭地答应了,流程一项项走下去,却卡在了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那里。   “小藻,我不同意你的做法。”电话里池翎的声音平淡从容,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矿区早已给了他们相应的赔款,这些人违规下井本就是自作自受,现在家属借着名头索赔,就是因为贪心不足,如果你这次给了还会有下次,永远都没个安宁。”   “可是他们是因为我……”   池翎第一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他说道:“站在希图的角度,你的做法无疑是鼓励他们的行为,不能赔。”   池藻张了张嘴,辩解的话涌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为长远考虑,池翎的说法没有错,但池藻也经历过低谷,对家属们的同情和对总裁命令的服从相互角力,难以抉择。   最终这笔钱还是没能给那些人,池藻望向公司门口那几个被保安驱赶的死者家属,心中五味杂陈。   那群家属里有人认出了池藻,高声喊着他的名字,其中一个青年奋力冲破了保安的阻拦,飞快地跑向了他。   身旁的保镖及时将青年打趴在地,池藻看着他被怒火烧红的眼睛,听着恶毒的咒骂,感到些微的晕眩。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运气算不上好,得到的东西或多或少要付出相应的报酬,从没有两全其美的时候。   所以,他获得的一切,终究要让他背上无形又沉重的枷锁。   池翎听说了公司发生的事,大为光火,将保安团队更换后,又反复嘱咐池藻近期不要出门,她会摆平一切。   池藻理解她的担心,但手上还有些不得不出面处理的事务,特别是希图新加的产业线还需他同合作方洽谈,这时候避而不出并不是好选择。   池翎的人自然听从她的命令,司机恭恭敬敬地说着抱歉,脚却一步不移,丝毫没有要送他出门的意思。   不得已,池藻只得自己想办法偷偷溜出了家。   艾伦他们已经在去L司的路上,他打车过去那里还需20分钟,会议大概会持续3小时,解决完这桩事后,他就能安心等待明天池瑜的手术了。   低头核对资料的池藻,没能发现前座司机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再次醒来时,池藻头痛欲裂,想伸手抱住头,却发现手腕被牢牢地缚在了背后,双脚也如法炮制,更糟糕的是眼睛嘴巴也被蒙住,全然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池藻心中一惊:这是绑架!   他初来D国时已经历过一遭,事后证明全是池瑜的自导自演,那群绑匪并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可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   池瑜病重,也没有绑架他的理由,所以这次做出这件事的人会是谁?   孙众雄,还是死去矿工的亲属?   这两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好过的。   池藻的心越来越凉,求生欲驱使着他挣扎,只可惜那绳子绑得结实无比,折腾了半天,也只是让身体一歪,栽在地上。   出乎意料,地面上铺着层厚厚的地毯,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并不是他第一次被绑架时的那种恶劣环境,池藻试着向旁边滚动,也并没有受到阻碍。   关着他的地方,似乎是个空旷的房间。   池藻咬牙继续挪动,手脚被麻绳摩擦的疼痛此时都算不了什么,只想找到能摆脱束缚的方法。   就在他后背碰到一处坚硬的柱状物体时,池藻忽地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   轻柔的风吹到他的脸上,池藻向着那个方向抬头,但他忘了戴着眼罩,面前除了一片厚重的黑色,什么也无法看见。   脚步在他前方的位置停了停,随即毫不犹豫地向他逼近。   【📢作者有话说】   小傅:我走了我装的 第84章 一百种死法   失去了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分外敏锐。   尽管已经极力保持镇定,但池藻还是在男人停步时不可避免地寒毛直竖。   他在静静地盯着自己。   如野兽捕猎前的凝视,即使现在看不见,本能的反应却无比诚实,池藻后背浮起薄薄的一层冷汗,丝丝缕缕的凉意将他包裹,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为什么不说话?是现在就要杀了他吗?   如果绑架他是孙众雄的手笔,这么做真有可能,选在池瑜动手术,池翎无暇他顾的这个时机动手,一旦他死亡,希图就再也没人能撼动孙众雄的地位。   况且,大概也只有孙众雄有这么厉害的手段,把他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这里。   看来今天在劫难逃,池藻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绷紧了脖颈。   这时,面前的男人蹲了下来。   有些痒痒的,是刘海被拨开了,池藻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因为他四处滚动,头发早已乱七八糟,出门前定好型的发丝此时软塌塌地垂落在额头,看上去一定很狼狈。   看不出这杀手还挺细致周到,知道要提前给他整理遗容。   池藻想苦笑,可惜嘴巴被塞了东西,只得有些滑稽地扬了扬眉毛。   不断冒着冷汗的额头被覆上有些冰凉的东西。   是枪口吗?希望子弹穿过的时候不会太痛。   但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一秒,很快池藻便察觉到不对。   和他皮肤接触的物件并没有金属的冷硬,相反,还有些柔软,就像是……   是手心!   这个人没有杀他,而是在试他的温度!   池藻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唔唔”地叫唤起来。   男人收回了手,如池藻所愿,将他嘴里的布扯出。   “我给你钱!”太久没有说话,声音都沙哑了,池藻顾不上太多,语速飞快,“只要你把我放了,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既然这人蒙着他的眼睛,想必是不想让他知道身份,池藻当然也听说过绑匪特别忌讳被看到脸的事情,因此刻意略过,只专心央求男人放他一条生路。   但奇怪的是,他把话重复了两三遍,对面的男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池藻心急如焚,刚想坐起离那人更近一些,却因被捆了太久,再次重重栽倒在地。   这下摔得比之前重多了,池藻头晕眼花,半天都爬不起来。   “好痛,好难受……”   脱口而出呼痛的母语莫名起到了一些心里的安慰,池藻喃喃了两句,又振作精神爬起来继续:“求求你放我——”   面前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响,男人起身走了,池藻大惊失色,连压低声音都忘了:“等等,别走!!!”   回应他的只有门关上的声响,池藻的心随着关门声坠落谷底。   为什么突然走了?他是要去汇报上级吗?万一他把自己企图收买他的事情说出来怎么办?他还能活着出去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这么快?是去做什么了?   池藻仍然是侧躺在地毯上的姿态,大半张脸贴在地上,身体紧紧绷着不敢放松。   从脚步声不难判断这次还是只有那个人,池藻这次学乖了,一直到对方停在面前都没再吭声,提心吊胆地等着男人的动作。   这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实在别扭,结合他凌乱的造型,可想而知有多狼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藻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   下一秒他像只猫崽一样被拎着后脖子拉了起来,后背靠着像是根柱子的东西,总算是坐稳当了。   但手脚还是很痛,池藻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察觉到男人在割绑着他的绳子。   是要放他走吗?这人心软了?   束缚的力量越来越小,池藻惊喜万分,顾不上太多,连忙就要把眼罩摘下。   只是男人的动作比他更快,指尖刚触碰到眼罩边缘,池藻就被一股巨力钳住了手腕,本就因过度摩擦发痛的皮肤此时像个饱胀的桃子,被这一捏几乎要了命:“痛死了——”   听见他的惨呼,男人顿了顿,抓着的手指松开了些许,紧接着,又给他的手腕扣上一节冰冷坚硬的东西:“想活命,就别做多余的事。”   说的是英文,音色低沉,绑匪似乎年龄与他相差不大,池藻吃了皮肉之苦,不敢再招惹他,乖巧地点点头。   趁男人放开了手,池藻快速摸索了一下手腕上的物件,随后有些绝望地发现,那是一对手铐。   男人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只是换了种方式绑着他罢了。   脚腕也被换上了镣铐,池藻沉默地缩成一团,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逃生的方案。   男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现在虽然仍被限制自由,但好歹能有一点活动的空间,只要等男人离开,他就马上摘下眼罩、观察环境、伺机而动!   正当他焦急地等待男人出去时,这人却慢条斯理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冰凉的手指抚上池藻的脸颊,随即发力,强迫他抬起头。   池藻被卡住下巴,动弹不得,不知道这绑匪又要搞什么鬼,含糊道:“你要干什么?”   男人的指腹碾过他的下唇,冷冷地命令:“张开。”   池藻心中警铃大作,这人一没用枪二没用刀,现在居然想靠灌他毒药灭口!   穷凶极恶!   他下意识闭紧了嘴,只是男人的手指还卡在他的唇间,这样一来,就像含着别人的手不放似的。   池藻脑子里只想活命,连忙吐出去,又拼命摇头:“不要杀我,我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你放我回去吧。”   男人却只是用湿漉漉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接着将什么按到了他的嘴边,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池藻是真急了,用钱收买完全行不通,还有什么可以打动这个人?   慌乱之下,他扭头逃开桎梏,破釜沉舟地喊道:“只要让我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我还有想见的人,我不想死!”   出乎意料的,这句话竟然真的起了作用,男人收回了手,似乎是注视了他几秒才问:“你想见谁?”   刚喘了口气的池藻,心又提了上来。   他的确有想见的人,但那人已经带着新欢回国了,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光是想到那人的名字都心如刀绞……   池藻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归。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据说D国人都很重视家庭,在希图,每个月公司都会安排“亲情日”,那一天没有工作,员工拖家带口来公司参加游乐活动,其乐融融。   所以,眼前这个绑匪既然也是D国人,大概也会为了亲情动容吧。   池藻做了个深呼吸,用沉痛的语调缓缓道:“我……我有个生命垂危的哥哥,他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答应过他会守在他的手术室门口,成为他出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   绑匪静静地听着,似乎很入迷。   池藻再接再厉,声音带上些许哽咽:“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兄弟,求求你,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放我回去吧,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见他。”   说完后池藻便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男人的反应。   过了许久,久到他几乎以为男人睡着了,那人终于开了口:“真感人。”   打感情牌有用!池藻心头狂喜却不敢表现,猛点头表示赞同。   他听见了短促的气声,男人似乎笑了。   “吃点东西吧。”   身旁传来打开罐头的动静,池藻长吁一口气,再次感慨自己的聪明才智:幸亏他对D国的文化有所了解,成功让绑匪心生恻隐,照这个进度,说服绑匪放自己回去的可能性很大!   感觉到男人现在心情不错,池藻趁热打铁地问:“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绑架我?”   怕男人心生警惕,池藻又连忙找补:“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反抗你,我就是很好奇……”   男人将铁勺递到他的唇边,池藻迟疑了一秒,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张口。   有点咸,嚼起来硬邦邦,大概是肉干什么的,池藻这时肚子也饿了,即使觉得这么大的人还被喂饭有些羞耻,但小命重要,还是乖巧地张嘴全吃了下去。   男人一边喂他,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他很恨你。”   这不废话,绑架他除了恨他,难不成还因为爱他吗?   池藻忍不住在眼罩里翻了个白眼,男人毫无所觉,依旧给他喂食。   听到铁勺刮底的声音,这一罐应该是吃完了,男人问他:“还要吃吗?”   已经不是很饿,池藻摇头,期盼着男人做完这些快点走。   “真的不吃了?”男人又问了一遍,“等会儿你会没力气。”   又不用下地干活,需要什么力气,再说这绑匪也太奇怪了,按正常剧情不都希望人质虚弱些好掌控吗,他倒好,生怕池藻没吃饱不能和他打架似的。   难道是食物里加了安眠药吗?池藻起了疑心,猛地摇头:“真的不用了!”   男人似是意犹未尽:“那好吧。”   就在池藻以为这人会走的时候,男人忽然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池藻骤然腾空,吓得喊出了声:“你,你干什么?!”   声音从耳朵紧贴的胸腔传来,有些闷闷的:“你刚刚说,只要让你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池藻忽然感到十分不妙。   男人稳稳地抱着他,向前走去:“现在,你该支付一点报酬了。”   【📢作者有话说】   傅把老婆吓得遗言都打了三十遍腹稿了   藻:没那么少…… 第85章 编故事大王   池藻像条活鱼费尽全力扑腾:“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男人停步,揽过池藻后颈的手威胁地捏住了他的嘴:“再吵,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一击命中,池藻不敢再说话,但也不敢靠男人靠得太近,想尽办法往外滚。   只是男人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即使有他的抵抗,依旧稳稳地踢开门,把他带到了一个新房间。   滴答滴答——   池藻竖起耳朵听,似乎有水声。   为什么带他来这种有水的地方?难道是知道他不会游泳要淹死他?   正当池藻忐忑不安时,男人说话了:“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看来这里是浴室,为什么突然要他洗澡,是身上太脏了吗?池藻抬起袖子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异味,刚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已经开始扯他的衬衫。   “停停停!我洗我洗!!”池藻贞洁烈男般死死拽着衣服,过了几秒,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绝佳独处机会吗?!   池藻一把将眼罩扯掉,左右环顾,如他所料这是个浴室,左侧的浴缸放满了水,不断冒着热汽;进门有一面不大的镜子,映着他酷似流浪汉的造型,蓬头垢面,毫无精英形象可言……   池藻忍不住暗暗吐槽,D国的发胶质量比起国内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出门前他喷了足足半罐,怎么现在耷拉得像章鱼须一样!还有这衣服也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皱成了咸菜,是怎么好意思卖几万块的!   他想沾点水随便梳一梳整理下形象,伸出手才发现自己还戴着手铐,不由得心头一紧,表情瞬间严肃了。   是时候回归正题,池藻四处张望,走过拐角,终于在马桶上方看见一方窄小的隐隐透光的窗户。   但那窗户实在太小,根本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穿过,而且位置太高,就算他站在马桶上拼命够,也只能碰触到窗沿,想打开的话,用两只被锁住的手困难重重。   可为了能活着出去必须得试试,池藻咬牙踮脚去推,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条缝,还没等他高兴,身后忽然传来令他全身发冷的声音:“下来。”   池藻僵在原地两秒,慢吞吞地收回手,又扶着墙一点点挪下来,老实地背对着绑匪立正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失真:“再不老实,我就把你解决掉。”   为了表达自己不会偷看男人脸的决心,池藻倒退着走到浴缸前,小心翼翼坐下,用手舀着水一点点往自己身上泼。   他的手和脚都被拷着,根本没法脱衣服洗,好在不远处有个镜子,能让他勉强收拾一下脏兮兮的脸。   男人的命令从头顶传来:“坐进去洗。”   池藻抬头,发现声音是从上面的音响里发出的。   这浴室里安了监控!怪不得绑匪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只是连洗澡都要盯着他看,也太变态了点吧?!   池藻敢怒不敢言,按照男人的命令别扭地跨入注满水的浴缸,别扭地洗去身上的浮尘。   尽管不想承认,但被温水浸泡的身体或多或少得到了些许放松,池藻的眉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男人又出声了:“不许睡,起来。”   这人好烦!   池藻暗自腹诽,吃力地从浴缸里爬起,谁知他低估了自身的摩擦力,加之戴着手铐行动不便,身体一滑又重重地栽了进去。   水瞬间漫过额头,池藻的指尖急促地抓挠着缸壁却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只得徒然地滑落。   完蛋了,要淹死在浴缸里了,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死法……   他还不想死……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黑暗,池藻动了动脑袋,脸上的异物感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又被戴上了眼罩。   看来是绑匪把他救回来了,不过,这下肯定又要被关在这里了。   池藻叹口气,刚想转个身,忽然发觉身下的触感不太对。   为什么他躺在床上?更惊悚的是,为什么他没穿衣服?   正当他拼命回想昏迷前的一切时,忽然觉得身上一凉。   有人把被子掀开了!!!   池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要害,同时蜷缩成一团:“大哥,你,你想干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但池藻却能莫名地感觉到这人在盯着他。   清洗干净、一丝不挂、支付报酬……   池藻的脑海像被丢进一枚重磅炸弹,轰然炸开。   这,这人不劫财,劫色!!   他惊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偏偏还怕说出来刺激绑匪,因此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大大咧咧道:“不是,大哥,你好歹给我穿件衣服吧?万一我生病了你也会很麻烦的啊。”   见男人不回答,池藻忍不住四处摸索被角,试图拿点什么遮住身体。   然而指尖刚接触到柔软的织物,那条可怜的被单就被扯走丢得更远了,他也被男人拽着手铐提到了面前,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男人炽热的呼吸一激,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是个傻子都知道要发生什么,池藻也不装了,大叫起来:“放开我,你个混蛋,敢碰我你就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男人对他的喊叫置若罔闻,轻轻松松便把他的双手扣在了床头。   池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男人会好心地给他松绑换手铐了,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打了这个主意!   威胁和反抗毫无作用,反而让男人更加兴致盎然,池藻的手失去自由,脚不甘示弱地又踢又踹,很快又被握住脚踝,一边扣了一个,呈“人”字型分开。   池藻只得像被煮熟的虾一样尽力弓着身体,做着最后的反抗:“我,你碰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男人闻言,徘徊在他腰腹的手指力度稍缓,问:“为什么?”   一招鲜吃遍天,池藻顾不上太多,再次动用D国人最受不住的亲情大法,信口开河:“我已经有家室了,你这样做是破坏别人美满的家庭!”   男人默了默。   “实话告诉你吧!”池藻见他不再动作,连忙乘胜追击,信口胡编,“我老婆聪明漂亮又温柔,我们都已经生了三胎,大儿子都上小学了,你不能这么卑鄙,对一个爸爸和丈夫做出这种事!”   男人安静的时间比池藻想象中的要久。   过了一会儿,在池藻的心惊胆战中,男人终于移开了一些。   这是要迷途知返吗?池藻听见拆包装的窸窣声响。   不应该是被他的话打动放开他吗?怎么还开起箱来了?   这人在搞什么鬼?   还没等他琢磨个所以然出来,脸上就被什么粗糙的东西贴了一下。   有点软,但纤维很粗,总感觉不像什么好东西……   像是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困惑,男人简短解释道:“这是鞭子,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抽你。”   这男人是怎么看出他在撒谎的!   池藻吞了口口水,负隅顽抗:“我说的就是实话,你要是打我的话,我家里人不会放过你的!”   耳边忽地绽开一声脆响,这男人毫不在意他的话,居然真的动手了!   “你,你别冲动!”光听那动静都知道打在身上一定很疼,万一男人发狂把他活活抽死,一切就都完了,池藻哆哆嗦嗦地求饶,“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男人用鞭柄抬起他的下巴:“你既然有老婆孩子,为什么说最想见的人是你哥哥?”   糟糕,编故事编得太离谱,前后对不上了,池藻急得额头冒汗,正愁怎么圆过去,就听男人又问:“你老婆和你哥哥哪个更重要?”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啊,跟问你妈和你媳妇掉水里你先救哪个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真实存在的他哥,一个是虚构的为他生了三胎的老婆,要选谁很明显。   只是……总感觉问这话的时候,男人的语气有点不太对。   似乎是怨气很重的样子,莫非是受过情伤?   池藻谨慎地将答案咽了回去,结结巴巴:“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绑架我就为了干这个吗?”   男人又落下一鞭,这次是打在床头,池藻光听那劈开空气的利响就吓了一大跳:“喂!你,你冷静一点啊!”   粗糙的鞭身沿着手肘内侧滑过,有些痒,又有些痛,池藻知道这是男人无声的警告。   真的要狠狠抽他了吗?   池藻有些崩溃:“我选不出来……”   男人沉默了一秒,接着池藻又听见了拆包装的动静。   还来!!!   生怕男人又要动手脚,池藻快拧成了一根麻花,急急忙忙地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换做是你,你也选不出来吧?!”   咔嚓,打火机的声音。   糟糕,这王八蛋不光要物理攻击,还要给武器附魔!   都不敢想一根带火的鞭子打在身上该有多痛了,池藻死死地握着拳头,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杀生不虐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用英文表达这个意思颇有些难度,池藻翻了半天也感觉只表达了八成的愤恨,不由得怒从心起,也不管体不体面了,脱口而出一串国骂。   男人或许是没听懂,又或者是不在乎他在说什么,总之在他精疲力尽地输出一顿后,池藻便感到有些微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背。   但它顷刻间就凝固了,似乎又不是单纯的液体。   即便如此池藻还是被吓得吱哇乱叫。   男人拿食指抵住他的嘴,声音沉沉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清楚我就换个地方滴了。”   池藻在内心把这个变态骂了千百遍,思来想去,抖着嘴唇说:“我哥重要……啊!”   话还没说完肩头就落了一滴,男人毫无歉意地道歉:“对不起,手抖了。”   谁信啊!   池藻不得不换了个答案:“我老婆重要。”   【📢作者有话说】   玩点小情趣(不是) 第86章 在线掉马   说完后男人没再“手抖”了,看来更偏向这个答案。   见他安静了,男人催促:“继续说你跟你老婆的事。”   或许犯罪的人大多脑子都不太正常,就比如他面前这个,对钱毫无兴趣,对折磨人听八卦却情有独钟。   池藻绞尽脑汁地瞎编:“我,我跟我老婆是高中同学,我追的他,不对,他追的我,哎算了,反正我老婆人美心善,我俩一直恩恩爱爱,毕业后就结婚了,对,就这样!”   即使明白自己正在织造谎言,但提及另一半时,脑子里浮现的依然是傅景焕的脸。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旁边传来物件碰撞桌面的声响,男人似乎把蜡烛放回去了。   居然意外有用?   池藻受到鼓舞,接着编:“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和我老婆感情特别好,读书那会儿我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后面再见面,不对,额,他长大后更帅了,当时见他第一眼我还以为是老天爷看我太倒霉,特地赐给我的惊喜呢。”   惊喜与惊吓并存,傅景焕对他年少时的不辞而别咬牙切齿,他却因失忆只觉得傅景焕是个长相英俊的奇怪前任,闹出不少笑话,回想起那段日子就有些啼笑皆非。   这些内容他没法跟任何人说,却不想在这个生死关头还能收获一个忠实听众。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兀自开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池藻连忙找回话头:“诶,我说到哪了?”   男人惜字如金地蹦出一个单词:“惊喜。”   既然绑匪想听,那他就继续拖时间好了,总比一言不合就挨抽强,池藻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老婆不光聪明,还一点架子也没有,善良又温柔,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么想想,好像从高中认识他那会儿就没变过,怪不得大家都叫他散财童子,他那时候就关心弱小,恨不得帮助每个陷入困境的倒霉蛋,我就是其中一个。”   陷入了回忆的池藻又絮絮念叨了一阵,男人竟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打断,最后甚至在他说完后不忘点评:“这些是你的误解,没有人会这样。”   一听有人诋毁傅景焕,池藻生气地竖起眉毛:“你懂什么,天底下就是会有这么善良的人!”   特别是现在傅景焕还作为他幻想中的“老婆”,完美形象更是不容质疑,池藻怒道:“他有多好,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哪知男人竟和他较起了真:“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什么想象!别胡说……   就在这时,池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刚刚的男人,用的代词是男性的他。   但是池藻编的谎言里,自己老婆都生三胎了,怎么可能会是“他”?   难道,这绑匪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觉一阵凉风吹过,池藻瑟缩了一下,这时男人说话了:“我本来要收拾你的,但你的故事编得还不错。”   “睡吧。”   男人把他的手从床头解下,接着是双脚,最后更是贴心地给他拉过被子盖上。   甚至还很细致地掖了掖边角。   然后身边一轻,男人走了。   怎么突然走了?   要不是怕再生枝节,池藻下一秒就想鲤鱼打挺坐起来,对着男人背影说:“就这?”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绑匪啊???以为要搞虐杀,结果道德底线又很高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劝退,更是兴致勃勃听了半天瞎编的八卦,最后就这么让他睡觉,自己走了?   他遇到的该不会不是绑匪,是心理变态吧?   池藻很想故技重施把眼罩摘了再勘察一下现场,可男人把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狭小的空间里,融融的暖意将身体包裹,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行,现在还在被绑架呢,万一那个男的趁他睡着掐死他怎么办,不能睡,不能睡……   尽管内心疯狂警告不能睡,池藻还是像被黏住了眼皮,一觉睡到了天荒地老。   他是被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吵醒的,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肢体末端的触感便分外敏锐——有人正在给他穿衣服。   似乎是没察觉到他已经醒了,男人的动作很轻,将衣袖带上手臂时,还特地避开了手腕被磨得肿痛的部分,温柔得像是在对待情人。   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没等他品出个所以然来,男人给他系扣子的动作忽然停了。   下一秒就被捏住脸颊,池藻猝不及防,“哎”了一声。   男人冷笑,手却没松:“还装睡?”   池藻赶紧伸手去抓,手腕却没了那股被禁锢的感觉。原来男人为了给他穿衣服暂时解了他的手铐,恰好吃饱睡足,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池藻连忙就要摘掉眼罩和男人搏斗。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眼罩刚掀起来一点,双手就被男人制住,按在头顶:“你又不老实了?”   这人像是有精神分裂一样,在他睡着时那么温柔,他醒了又凶巴巴的。   池藻连忙挤出笑容,低声下气:“大哥,我,我只是活动身体。”   男人的语气依旧冷冷的:“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要了你的命。”   看起来不太像会伤害人的样子……池藻心里直嘀咕,却也不敢贸然激怒男人,只得“哦”了一声,又问:“你给我穿衣服是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抓他手腕的力度紧了紧。   “痛痛痛!”   池藻本是夸张喊痛,男人的手却忽地松开了些。   好像很心软?   关了这么久都没伤他,反而让他有吃有睡,刚才又给睡梦中的他穿衣服,这个人,似乎不是想象中穷凶极恶的歹徒……   “这里没有药,等回去……”男人的话戛然而止,池藻听得云里雾里,连忙问:“回去?回哪里?你是谁——”   剩下的话被掌心牢牢捂住,池藻正要反抗,就听屋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是警察吗?池翎阿姨派来救他的吗?   他消失了这么久,池翎一定察觉到了不对,所以,他是不是马上就能得救了!   虽然眼前的绑匪待他不错,但到底是个身份未知的危险人物,现在池瑜即将手术,池家无法再承受任何波动,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砰砰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池藻再也顾不上那么多,抓住男人捂住他嘴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趁男人放开,他连滚带爬地朝声音源头跑去:“救,救命!”   眼罩被刚才的激烈动作扯开,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然而床比他想象中的要高,跳下去时膝盖磕在地上,整个下肢都在发麻,池藻生怕被男人追上,头也不敢回,咬牙捂住伤口,一瘸一拐地继续逃。   但就在距离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的肩膀还是被男人抓住了。   情急之下池藻转身朝后挥拳:“放开我,你——”   有那么一瞬间,池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视线从傅景焕的眼睛移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落在傅景焕握住他拳头的手掌。   温热的触感,蓬勃的心跳,从皮肤相接处一点点蔓延。   不是分手了吗?不是回国了吗?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87章 私奔吧   似是看出了池藻的怔愣,傅景焕收紧了手臂,将人拉进了怀里:“不许走。”   池藻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下意识抬头看他的脸。   这还是在D国以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挨这么近,近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交错,气息相融。   池藻又看见了藏在傅景焕眼皮那颗痣,随着对方垂眸看他的动作,像是一滴墨,悄无声息沁进心底,荡开千般依恋万般不舍。   是在做梦吧,傅景焕明明带着那个小少年回去了,他亲眼看到的消息,不会有错,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咚——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池藻身体一震,箍着他腰的力度忽然更紧了。   “到我身后,不要说话。”   傅景焕在池藻耳边轻声说了句中文,和说外语的声线截然不同。然后他放开了池藻,向前一步,拉开了门。   几个穿着迷彩军服,带着面罩的壮汉像是根本没料到门会主动开,举着的灭火器和椅子停在半空。   傅景焕视若无睹,冷冷道:“船只安排好了没有?让孙众雄出来见我。”   为首的络腮胡男活动了下肩膀,咧嘴一笑:“违约在前的是您,孙先生已经下令让我们尽管动手,如果你识相点放弃挣扎的话,我会让你死得比较痛快。”   幕后主使是孙众雄!现在还要过河拆桥?   池藻刚要出声,就被傅景焕早有预料地握住了手。   “违约?”傅景焕护住他的动作是极温柔的,声音却低沉而缓慢,像是蕴藏了一场深重的风暴,“到底是谁迫不及待先动的手,导致矿场发生意外,我的手里都有证据,他想要公之于众么?”   面前的雇佣兵们显然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面面相觑间,走廊的尽头忽地传来孙众雄气急败坏的喊叫:“姓傅的,你别得意太早,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人群散开,孙众雄疾步走来,显然被刚才的消息刺激得不轻,脸涨得通红:“你,早知道你来D国目的不纯,我就不该和你合作!”   池藻听得莫名其妙,傅景焕来D国不是为了合作,还是能为了什么?   “如果不想进监狱,就按我说的做。”傅景焕徐徐道,“用私人船只把我们送到边境机场,等顺利回国后,我会派人把证据销毁。”   孙众雄颤抖地指向傅景焕:“你们……”   边境机场?池藻忽然意识到什么,攥紧了傅景焕的手:“我……”   池瑜正准备做手术,他这个时候回国,就是弃池家于不顾,池翎和池瑜该怎么办?   傅景焕没有看他,也没有松手。   “我的耐心有限。”傅景焕说,“这个地方已经暴露,如果不抓紧时间,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孙众雄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挥挥手示意雇佣兵们退走,咬牙切齿道:“知道了,给我半小时。”   门再次关上。   池藻焦急出声:“傅景焕,我哥他马上就要动手术,可不可以晚一点……”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抵在了门上,傅景焕仗着身高优势,捏住了他的下巴,语气斩钉截铁:“我说过了,不会再等。”   原来当时也是这个意思吗?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利用胸针嫁祸池瑜,再让希图陷入舆论困境,都是傅景焕的手笔,目的就是要把他带走?借离开的假象让他们放松警惕,策划绑架也是?   见池藻皱着眉,傅景焕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你捆起来。”   之前看不见的时候,傅景焕也总是这么威胁他,但现在看来……傅景焕在扮演反派这一块,演技比池藻差远了。   就比如嘴上说要捆人,语气也冷冰冰的,实际上却像生怕他跑了,搂得池藻喘不过气。   知道暂时说不通傅景焕,池藻只好换了个话题:“呼——那一会儿我们是坐私人飞机回国?不会被拦截吗?呃,有点难受……”尽力用双手撑开了点空隙,终于得以呼吸:“一定要抱这么紧吗?”   池藻这么一说,傅景焕嘴角瞬间平了:“随便。”   说完总算松开了他,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傅景焕虽没有和他肢体接触,眼神却没有一秒从他身上挪开:“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   “来D国后出了点意外。”池藻刻意隐去池瑜绑架他的部分,语速飞快道,“我都想起来了。”   他本想等见面时再给傅景焕一个惊喜,可谁知后面有了那么多的变故,恢复记忆的事到今天才说出来。   傅景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池藻被盯得有些坐立不安,索性破罐子破摔,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奥利弗呢?”   刚说出这个名字他就后悔了,傅景焕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   “问他干什么?”   面对傅景焕避开问题的做法,池藻本应就此停手,但内心的冲动却驱使着他不屈不挠地逼问:“为什么不能问他?”   他眼里跃动的眸光似乎让傅景焕为之一怔。   “还在D国。”傅景焕顿了顿回答,“送去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他向我承诺三五年内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池藻低头,慢慢说:“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国。”   头顶传来一阵短促的轻笑。   “你很在意吗?”不知不觉傅景焕的指尖又触碰到了他的下巴,轻轻地抬起,池藻望进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是吃醋了吧?”   池藻被戳中心事,慌忙反驳:“我没有!”   傅景焕挑眉,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脸颊。   本是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亲昵,池藻反手去抓他的手腕,泄愤似的甩着,傅景焕任由他闹脾气,对视的瞬间,池藻看见傅景焕的眼中,倒映出不知不觉微笑着的自己。   池藻一下子就愣住了。   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这段时间他的笑容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应付商业场合,不比现在的喜悦,完全发自真心。   原来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会情不自禁地快乐。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孙众雄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他们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敲门说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   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内里的情况。   傅景焕带着他上去,司机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辆。   真的没问题吗?   池藻扫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似乎是他并不熟悉的地域,心里泛起嘀咕:孙众雄不太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直到登上甲板,转身回望,池藻仍有些不真实感。   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他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身边的傅景焕无声无息地握住了他的手。   从云层里透出的日光,恰在这时照在了脸上,池藻被刺得闭了下眼,心头忽然重重一跳。   “几点了?”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把怀表拿在手上,翻开表盖,“八点四十三……”   心中莫名的不安越发浓郁了。   “怎么了?”傅景焕和他一起看着表针转动,温声道,“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到边境,你要吃点东西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他失踪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池瑜的手术时间,正是今天的上午九点。   “我……”池藻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我想打个电话。”   傅景焕的笑意淡了些:“不行。”   “求你了!”池藻有些着急,抓住他的衣袖,“把手机给我吧,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池瑜的手术,现在我们就这么走了,池瑜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至少,至少让我在走之前对池阿姨说两句话交代一下……”   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池翎和池瑜,但失而复得的狂喜战胜了一切,令他义无反顾地跟着傅景焕远走。   就用这个电话作为最后的告别,希望池瑜的手术能够顺利,池阿姨也能放下心来。   但傅景焕却岿然不动,只是默然地注视他。   “相信我,只是一个电话而已。”池藻进一步缠上他的手指,语气恳切,“我向你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听到他的承诺,傅景焕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池藻如愿得到了自己的手机,迫不及待按下号码。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池瑜平静如水的声音飘出:“池藻。”   池藻有些惊讶:“哥,你应该在手术室了吧?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池阿姨呢?”   电话那段环境嘈杂,池藻隐隐听见机器的滴滴声,伴随着急切交谈的声响,越发不解:“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对了,我想跟你和阿姨说,我可能要走——”   “你要走了?”池瑜的尾调上扬,竟然在笑似的,“和傅景焕一起吗?”   “对。”知道池瑜定会不悦,池藻硬着头皮回答,“你要记得好好听医生的话,把手术做了,替我跟阿姨说让她多注意身体。”   池瑜久久没有回答,池藻正奇怪,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道有些激动的陌生男声:“找到他们了,就在那里!” 第88章 只想让你更幸福   电话里隐约传出枪械上膛的声响,池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池瑜的语气温柔如水:“哦~我看到你们了。”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傅景焕将他一把按到怀里蹲下:“小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的玻璃嘭地一声炸开,池藻回头,越过傅景焕的肩膀,怔怔地看着子弹穿过的孔洞。   池瑜,开枪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怀中手机的扬声器传出他哥不紧不慢的声音:“池藻,给你一分钟时间,现在从船上下来,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语气陡然一转,阴冷无比:“不然,就别怪我无情,把你和那小子丢到海里喂鲨鱼了。”   池瑜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池藻再清楚不过他哥的秉性,一时间过往种种记忆涌上心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池瑜,你……”   傅景焕抱紧了他,拿起了手机:“池瑜,你是不是太自信了?D国的治安虽然一般,但也没有乱到让你肆意妄为的地步,你又想进警局了吗?”   对面静了几秒,随即是池瑜咬牙切齿的声音:“死到临头还多嘴,傅景焕,让你家里人准备好给你收尸吧!”   傅景焕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随后拉着池藻朝不远处的舱室疾冲而去。直到躲进房间,枪声仍然不断,看来池瑜是动了真火,非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池藻心惊胆战地蜷缩在角落,他的手仍然和傅景焕的交握,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方的温度有些偏低。   “怎么办?”他抓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不稳,“我哥,我哥是来真的。”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池瑜就会带人冲上船了!   傅景焕小心地和他隔开了些距离,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怕,没事的。”   尽管如此,池藻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他太懂池瑜的作风了,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都是几乎无情的残酷对待,之前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可现在不一样,傅景焕和他一起,如果让傅景焕也身处险境,那将是池藻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的场景。   怎么办?还是屈服吧,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每次都这么害怕吗?”额头冒出的冷汗忽地被人轻柔地拭干,傅景焕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虚弱,“他对你这么坏,为什么你还要一次次放弃我选择他?”   外面零星的枪声无一不在警示他们即将大难临头,可此时傅景焕专注的眼神,却让他无故想到了少年时期那间废弃的阅览室里,傅景焕给他辅导作业的画面。   傅景焕在向他要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连池藻自己都没法说清楚。   他是因为池瑜的病才出生的,之后又因为池瑜的关照才得以一点点长大成人,这份债从诞生那日起就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令他无法摆脱。   见他低头不语,傅景焕轻轻地笑了。   “我之前实在无法想通这个问题,所以病急乱投医,问了奥利弗。”   池藻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和我说……”傅景焕的眉头皱起,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有的人质会爱上虐待自己的歹徒,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池藻呆住,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怎么会?”   “我知道。”傅景焕极轻地喘了口气,收回了手,“但是当时我突然想,如果我对你坏一点,你是不是也会更离不开我一些?”   于是故意派人把池藻绑架,又是恶声恶气吓唬他,又是拿皮鞭道具威胁他,但最终……还是没能真的下手。   “我舍不得。”傅景焕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池藻的脸,像是不肯放过上面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而缓慢。   “因为,我只想让你更幸福一些。”   池藻的眼眶有些发热,原本砰砰乱跳的心脏不知怎的,渐渐平复了下来。   空气中有股血腥味,刚开始池藻还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的错觉,但随着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傅景焕身上逡巡,于是他看见了傅景焕紧紧捂着腹部的手。   暗红的血液与黑色的上衣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有掩盖不住的稠红蔓延到傅景焕苍白的皮肤,池藻还不会看得这么分明。   短暂的僵硬后是莫大的惊恐,池藻跌跌撞撞地要把傅景焕扶起:“傅,傅景焕,我带你去看医生!”   右手没有力气,和左手一起拽了几次也只是勉强移动了些许距离,池藻急得语无伦次:“你还伤到了哪里?我这就带你下船,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傅景焕!”   傅景焕有些凉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别害怕。”   从躲进房间那时起傅景焕就已经受伤了,却还强撑着安抚他,现在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会没事?!   池藻手脚发木,耳朵里灌满了意义不明的杂音,大脑已经无法发出确切的指令,只是循着本能想把傅景焕背到背上,说话颠三倒四:“我带你去医院,没事,我会找到医生救你,我跟我哥求情,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让他得以将傅景焕一点点挪到了门口。   门外的枪声停了,池瑜大概已经上了船,正施施然地在甲板上等着他们。   池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将颤抖不止的手放在了门把上。   就在这时,坐着的傅景焕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气若游丝,却还不屈不挠地紧紧扣住:“你说过的,这次不要再丢下我。”   从来没有见过傅景焕这么虚弱的样子,池藻的目光从他深邃的眼睛移到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心像被硬生生攥成了团,疼得像是要裂开。   “不会的,我保证……”   池藻压下语气的哽咽,抬手将门推开。   甲板上果然已经被人占领。   灿烂的阳光下,为首的是池藻再熟悉不过的人。   池瑜斜靠护栏,把玩着手上的枪,见到他戒备地将傅景焕掩在身后的动作,眼睛微眯:“舍得出来了?”   池藻努力保持着镇定和他哥谈判:“傅景焕受伤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池瑜似乎没想到弟弟会来这么一句,眨了眨眼后忽地笑了:“池藻,你以为我在和你玩过家家?实话说,这次——”   池瑜站直了身体,身上披着的外衣滑落,露出里面细蓝条纹的病号服,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点点走到他的面前:“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术前需要家属签字确认,池瑜望着母亲一言不发地在医生递来的纸张上写下名字后,放下笔就要离开的利落姿态,还是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池藻呢?我要见他。”   池翎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冷声道:“这么晚他已经休息了。”   “骗人。”池瑜立即反驳,“现在才晚上十点,把他带过来!”   医护人员识趣地退出病房,留给他们母子对峙的空间。   池翎转身,怒视儿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最近小藻状态差得我都看不下去,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就不能放过他?!”   池瑜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就要往外走。   “站住!”池翎喝道,似是想到什么,语气里染上一丝悲凉,“池瑜,他毕竟是你弟弟,你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这么消沉下去吗?”   原来池翎已经知道了他把自己和池藻的样本送去基因检测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他多么希望池藻不是他的亲弟弟。   但不可逆转的命运早在出生时就注定了。   池翎仍在继续,用一种他没听过的,疲惫到极点的语气:“你用什么手段把他骗来,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池瑜,别再错下去了。”   池瑜握紧了拳。   伪装“澄星”接触池藻的那几个月,是他离池藻的心最近的一段时间,池藻会向他吐槽公司接了好多活不得不加班;说最近楼下好吃的面馆倒闭了,再也吃不到八块钱一碗还有牛肉的小面;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抱怨家里有个人管他好严,不过这抱怨到后面近乎绝迹,全然成了池藻晒幸福的记录。   他在病房里忍着痛一条条看下去,刚开始是笑得多,到后来,心情便越来越复杂。   如果当初,他在利益和亲情面前选择了后者,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池藻的身边,享受弟弟满心的依赖?   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池藻被夺走。   池翎望着他,有些哀伤:“放他走吧,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妈。”池瑜忽然回头,和女人对视,“当年你放走池纯,难道就没有后悔过吗?”   像是被一箭刺中胸口,池翎近乎完美的面容,血色尽失。   那孩子有一双酷似母亲的眼睛,笑起来,像是所有的星光都融化在里面,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上天,我怎能容许再一次的失去。   池瑜紧紧盯着弟弟,命令手下:“把小少爷带回去,另外那个——”   成功地从池藻表情里看见了熟悉的惊恐,池瑜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找个角落,杀、了,扔、海、里。”   傅景焕已经陷入了昏迷,池藻死死挡着门,却也敌不过众人的力量,被拖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闭着眼的傅景焕。   “不要,不要……”拼命挣脱束缚跑到傅景焕旁边,却再次被抓住带远,池藻的手指近乎痉挛,指缝里的纯黑衣角,终究是被外力一点点地抽离了。   池瑜走到他面前,像个和善的兄长,拍了拍他的肩:“乖,跟我回去。”   就在这时,池藻突然发难,扯过池瑜,同时一把夺过手枪,颤抖地对准了他:“池瑜,放了傅景焕!”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在修,今天会把结局放完 第89章 身死债消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或震惊或恐惧地望向他。   池藻用手肘卡着他哥的脖子,另一只手端着枪,顶住了池瑜的脑门:“放了傅景焕,不然我就开枪了!”   原本走到拐角的那几人互相对了个眼神,不敢再动,停在原地。   池藻刚松了口气,却不料怀中的池瑜呵呵冷笑出声:“继续,不用管他!”   池藻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锁得更紧了些:“池瑜,你真以为我不敢是不是?!”   “咳咳——”池瑜被勒得轻咳了两声,气息不稳,却还不忘挑衅:“有本事,你就真的杀了我啊?”   握着枪的手在发抖,池藻将食指搭在板机上,却迟迟无法按下。   不行……他做不到……   似是看出他的色厉内荏,那几人重新抬起傅景焕,跟在最后的那人更是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把枪来。   他们真的要按照池瑜的命令,杀了傅景焕抛进海里!   池藻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巨大的惊惧激活了本能的身体反应,使得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池瑜,猛然跪倒在地,抓住那飘扬的裤脚卑微乞求:“哥,我求你了,你放了他吧,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海风刮得脸生疼,刺眼的阳光里,池瑜的表情难以辨明。   见池瑜不说话,池藻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朝傅景焕的方向跑去:“你们住手——”   脚步忽地被人拽停,池瑜抓住他的肩膀,侧身挡在他面前:“别去。”   傅景焕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下一秒,池藻听见了一声枪响。   在呼呼的风声里,子弹穿透身体的声音有些发闷,听着像蒙了层毛玻璃。   但在池藻耳朵里,不啻于五雷轰顶。   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瞬间就瘫坐在了甲板上,只有眼睛仍执着地望向傅景焕离开的那个方向。   接着,他又听见了落水的噗通声。   眼前的所有东西仿佛都在分裂,连带着他的脑袋、心脏和肢体,就像是被重物碾过,零零碎碎散落一地,咕噜噜滚进海底。   又是这样啊。   在他即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前夕,纯美的幻境就这么无情地被打破。   只是这次,不会有人在袅袅香火气里露出惊艳侧脸,也不会有人跨越千山万水,只为了再见他一面。   他的性格是如此温吞懦弱,不管那人对他释放了多少次和好的信号都视而不见,年少时屡屡退却,成年了也没好到哪去,除了将那人推开似乎就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经历了这么多的分别,那人却还是会在相见时紧紧地拥抱住他。   那个人说,舍不得伤害他。   那个人说,只想让他更幸福一些。   可现在,他的幸福已经坠入海底。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视野逐渐聚焦,池瑜平静地凝视着他,指尖抹去他不断溢出的泪水。   “回家吧。”池瑜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去牵他的手,“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痛失挚爱,杀人凶手却还对他说要他一起回家。   池藻的眼睛逐渐弥漫上一层血色的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忽然捡起了地上的枪!   “真的生气了啊。”池瑜的目光落在他因用力扣住枪身而泛白的指节,轻轻笑了,“但是我不后悔。”   “杀了他,你就再也不会跑了吧。”像是塞壬发出的低语,池瑜缓缓贴近他的耳朵,在外人看来是兄弟亲密无间的拥抱,实际上却更像毒蛇最后的绞杀,“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容纳你的地方了,你只能乖乖地回到我的身边。”   “小藻,哥哥永远爱你。”   像是一句魔咒,无限在脑海中循环。   池藻浑身一震,揪住池瑜的领子掼到围栏上,用持枪的手拼命去捂池瑜的嘴:“你闭嘴,你闭嘴!不要说了!!!”   池家的保镖已经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就等池瑜的指示随时将池藻拿下。   但出乎意料的,池瑜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宽容,即使脸被磨得发红,望向池藻的眼神,就像看着失去玩具撒泼打滚的孩子一般,宠溺万分。   甚至做了个手势,示意保镖们退开,不要打搅池藻的宣泄。   池藻的脸上全是水珠,已经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声嘶力竭地大吼几声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瘪缩到栏杆的角落。   “好了好了,乖,我们回去好不好?”池瑜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刺痛的嘴角,笑容却半分未减,朝池藻伸手,“哥哥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嗯?”   池藻垂着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看你,每次吵完架就不说话。”池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只要和我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啊。”   咸涩的海风刮在脸上,很快将泪水吹干,徒留水痕。   池藻将枪一点点举了起来,对准池瑜的胸口。   周遭的池家保镖如临大敌,齐刷刷将枪口朝向了池藻。   池瑜有些惊讶似的挑了挑眉,又很快露出微笑:“想要我的命吗?”   在池瑜出现在船上后,他恐惧过、哀求过、崩溃过,但现在,主宰全身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透彻感。   手指不再颤抖,稳得像是和枪身融为了一体。   “可以啊。”池瑜仍在继续着自问自答的游戏,“记得要瞄准心脏的方位,就像,刚才他们杀掉傅景焕那样——”   “池瑜。”从干燥皲裂的嘴唇里吐出这两个字,池藻的眼睛毫无神采,透着一股森冷的死寂,“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是因为你才出生的。”   没料到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池瑜的眼睛睁大了些,又松了口气似的,弯起来:“是啊小藻,你可不要忘了,这是你生来就欠下的债,必须要用一辈子来还。”   池藻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可是我不想再还了。”   这还是变故陡生后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灿烂如日光,令池瑜都晃了晃神,听清了他说的内容后,池瑜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用那种胜券在握的语气说:“别闹了小藻,其他的都可以,这个可没那么容易做到。”   池藻再次后退了一步,待池瑜看清他身后景象,顿时脸色突变——那铁制的栏杆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流弹打断了两根,仅存的一根也摇摇欲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拦住人!   “池藻!”池瑜向来冷静的面孔骤然被撕开一角,露出惊惶神情,“回来!”   池藻将枪口反转,精准地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已经在船的边缘,只消再退一步,就会跌入海中。   但是还不够。   他答应了傅景焕,这次不会再丢下他,所以,就让他以同样的方式追随而去吧。   池瑜已然意识到了他的意图,目眦欲裂:“你回来!池藻,不要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   这是第一次,在池瑜脸上见到这么狰狞扭曲的表情。   “哥。”池藻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是因为你而出生的,但是现在,我愿意为了他去死。”   “身死债消,希望来世我们不再有任何纠葛。”   按下板机的刹那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剧痛,但随之而来的失重感越过了一切,恍惚间,池藻听见甲板上众人的惊呼:“少爷!”   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顺便替吃鱼感谢评论区的大家全票保他,不然结局他就嘎了 第90章 大结局   最近这段时间,海岸饮品店的老板玛丽安每天都在期待着一位客人到来。   每当时针转到14点,门梁上悬挂的风铃便会叮当作响——有人推门而入,对她微微颔首。   “一杯接骨木花露。”   玛丽安和他异口同声,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您已经点了十九次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对吧?”   青年点头,玛丽安将小票递给他,看着那走远的背影,尽管没能搭上话,却还是难掩兴奋地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   地处港口,玛丽安见过不少异国的客人,但眼前的这个无疑是最赏心悦目的一位,拥有东方气质的漂亮面孔堪比画报上的华人明星,特别是那一双像是起了雾的眼睛,偶然对视时总能让玛莎的心脏漏跳一拍。   青年如往常般地坐在落地窗旁边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蔚蓝海面,玛丽安将饮料放在桌上,换得一句轻声道谢。   送完了餐玛丽安却没离开,撩了撩垂落的发丝,鼓起勇气搭话:“先生,今天是小岛的爱情幸运日,我为您特别调了粉色,希望您能喜欢。”   听了她的话,青年惊讶了瞬间,随即嘴角浅浅上扬了些许弧度:“谢谢。”   明明是在笑,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她连忙又找了个话题:“先生,您每天这个时间过来,都在看什么呢?”   太想让青年开心起来,玛丽安险些咬了舌头,着急解释道:“我,我只是好奇,下午并不是欣赏风景的最佳时机……”   占据了港口绝佳观景点的饮品店可以欣赏到最美的日落,那时的店里总是人满为患,可这位青年总会在日落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为什么总要在平淡无奇的午后来呢?选黄昏不是更好么?   足足好几秒的沉默后,玛丽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极了:“啊~抱歉,客人您继续,我马上就走……”   “有船来。”青年忽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这个时候的船,最多。”   玛丽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顺着青年的角度向外望去,果然能看见数艘船只慢悠悠地归港。   不是为了看风景,只是为了看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大概是在等谁吧,玛丽安没有再多问,回到吧台时,看见青年仍安静地眺望着远方。   今天是幸运日,希望他能快点等到那个人。   经历了刚才的尴尬,玛丽安打开头顶的电视机试图活跃一下店里的气氛。只可惜现在是最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热闹的音乐和舞蹈节目都没开始,她调了几个台也都是家长里短的连续剧,好不容易找到个八卦节目,玛丽安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大家都很关注的D国华人首富之子遭绑架的事件终于有了新进展,犯人已经全部被警方逮捕归案。只可惜希图集团也损失惨重,主要继承人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个躺在icu昏迷不醒……”   今天的船寥寥无几。   在病床上醒来时,池藻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七岁,当时他睁开眼,面对的就是惨白的墙壁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   但在见到池翎后,沉睡的记忆逐渐苏醒,他想起了船上发生的一切。   重伤昏迷的傅景焕被枪杀抛入海中,他情绪崩溃下决定一同赴死。   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子弹没能如愿轰开他的脑门就算了,海水竟然也没把他给淹死。   眼睛红肿的池翎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嘶哑地哭泣:“小藻,小藻你要吓死阿姨了……”   以前无论遭遇再大的危机都镇定如常的女人,现在头发白了一半,眼角更是生出了几条明显的皱纹,优雅从容荡然无存。   池藻心力交瘁,没有说话。   在养伤的短暂时光里,池藻拼凑出了那天后面发生的事。   在他后退坠落时,池瑜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也跟着扑了上来。结果就是双双落水,甚至池瑜在水里泡着的时间还更长一些,捞起来时已经陷入休克。   埋伏的另外一批人马趁机作乱,据说当时船上死伤惨重,最后更是惊动了海上巡警才将事件压制。   搜救船工作了一天一夜,却一直都没有打捞到傅景焕的尸体。   或许是被卷入漩涡、或许是漂到远方、又或许……   听了池翎的话,池藻的眼神渐渐燃起了生的希望。   距离坠海点最近的是邻国的一处小镇,池藻恢复行动能力后便准备动身。   出院的那天他决定还是和池翎打声招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诊室门口,听见了池翎和医生的交谈。   池瑜身上多处骨折,新伤叠旧伤,外加颅内出血、器官衰竭,这次恐怕真的气数将尽。   池藻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待对话结束后敲门进屋,平静地告知池翎自己的决定。   池翎没有多说什么,像是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就这样,池藻已经在这个海滨小镇待了一段时间,刚来的那段时间一直打探傅景焕的消息,然而屡遭碰壁,小镇所有医院都表示他们最近没有接收到这样的病人。   如果再没有结果,或许下个月就要换个地方了。   电视里的新闻仍在继续,嫌疑人的大头照在屏幕左侧浮现,孙众雄身着狱衣、形容枯槁,看上去精疲力尽。   这条新闻播报只持续了一分钟,很快就被另外的头条占据。   那时的船上开枪的人,或许不止是他哥的势力……   窗外阳光灿烂,池藻却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起身离开。   路过柜台时脚步踉跄,被装饰品勾住了外套,池藻匆忙道歉后离开。   魂不守舍地回到住处,一摸口袋才发现怀表不见了。   那枚怀表是池翎在他苏醒后交给他的,说让他今后好好保管,大概是链条在拉扯中松了,掉在了路上。   池藻不由分说地扣上门,沿着回家的路四处找。   寻觅了许久都没有结果,阳光晒得头昏脑涨,池藻扶着脑袋蹲下,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晕晕乎乎的。   为什么总是不能得偿所愿呢?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确切地说,是一只修长的、骨骼分明的手,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枚遗失的怀表。   晕眩感更强烈了。   池藻抬起头,费劲地辨认来人。   微风拂过,他看见了藏在那人眼皮里的小痣。   池藻这辈子欠下许多债,有生来就背负的,也有破产后转移给他的,还有年少无知稀里糊涂签下的。   为了还债,他头破血流、疲惫不堪,几乎折腾去了半条命也没能把窟窿填满。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池藻才惊觉:最大的债主,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还。   但是没关系。   池藻早已做好了,用一辈子还债的决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