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别宠了,我是冒牌货!》作者:葵花猫   简介:   【不动声色引导布局 x 天真懵懂跌入陷阱】   体型差|年龄差|肤色差   程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他活了十八年,才知自己竟是个假少爷。   真少爷被接进程家养尊处优时,   他却被父亲责骂、老师打压、室友找茬。   成人礼那天,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苦海。   却发现,这纸醉金迷的宴会,竟是真少爷的垫脚石。   程桉心想,好荒唐的世界!   醉酒后他徘徊江边,原本只为静心。   岂料宴会上无人敢近的贺氏总裁,突然快步走近——   把他按进了怀里。   程桉:???   男人目光沉沉:“别做傻事。”   ·   J市贺家,权富滔天。   但掌权人贺君酌向来心狠寡情,众人避之不及。   程父卖儿求荣那天,所有人都慨叹羊入虎口。   岂料假少爷到了贺家,画风却震惊众人——   程桉不会做题,贺君酌手把手教;   程桉烫了手指,贺君酌从此包揽厨房;   程桉呼吸过度,贺君酌把人牢牢禁锢怀里,揉搓手指、遮掩唇舌,帮他平稳呼吸……   ·   曾经,程桉因假少爷身份惶恐,担心被贺君酌赶出家门。   直到某天,他得知:   对自己满嘴下流话的李总,J市人间蒸发;放狠话找茬的室友,突然转学去外地;卖儿求荣的程家,烂尾项目被捅出,面临法律惩罚……   背后之人,皆是贺君酌。   ·   他突然想起那个江边月夜,   男人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   “跟我走,程桉。”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从一个小火坑走向一个大火坑。   后来程桉恍然明白,贺君酌让他走入的,是鲜花铺满、被他精心打理的温房。   ---------   本文又名《娇养假少爷》   “程家不要的小弃子,是贺君酌最珍视的心上人。”   #狗尾巴草被娇养成小玫瑰的故事   真大佬x假少爷,年龄差8岁,攻26、受18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校园 真假少爷   主角视角:程桉 贺君酌   一句话简介:不是玫瑰,是小狗尾巴草呀QAQ   立意:拥抱真实,热爱生活。 第1章   “jone李,在会议上说无关的事情。”   “下次不用来了。”   伴随着合上的笔帽,会议桌主位上的男人淡淡开口。   李总赫然抬头,冷汗凝在了额上。   就在一分钟前,李乔还在和身旁的企业家小声调侃着,打赌心情看起来不太美妙的贺阎王一会就要对程家甩脸色。   没想到自己先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贺,贺总……”   李乔声音发颤,试图为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家族企业再争取一下。   可惜遇上贺君酌,他的算盘打得再响,注定也只能落空。   站在贺君酌身侧的特助达飞,默默向李乔投去视线。正正好撞上枪口,这李总实在是差点眼色。   达飞收回目光,接过他老板刚刚签字完毕的文件,后退半步继续当一名随时待命的金牌特助,在贺君酌身后站岗。   刚刚被一通电话叫走的程总终于返回了会议室。   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搓着手掌,站在门口小心地向主位上的男人表达着歉意。   明明今天开会的地点是他们程家的会议室,程总却显得无比卑微。   达飞看到老板翻阅文件的手指微顿,随后轻轻颔首,示意对方进来。   程康世松了口气,小心地缩着手脚绕过众人来到自己的座位。   期间他还疑惑地朝着那位看起来似乎突发恶疾、瘫在桌上浑身发抖不止的李总瞥了几眼。   这会议室的氛围,好怪。   不会是刚才这位贺阎王又发火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程康世整个人都下意识地抖了抖。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然开始秃顶的后脑勺,心里有些后怕地暗暗祈祷:一会儿可别点到我,可别点……   “程总。”   程康世心头一惊,抖着嘴角看向斜前方端坐着的那位高大俊美的活阎王,暗道坏了,程家这次果真是躲不掉了。   一时间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老总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盯着贺君酌那微微掀起的薄唇,听到对方沉着嗓音开口。   “令公子……”   不及男人说完,程康世瞬间滑跪,开始替自己那冒冒失失的儿子道歉。   “不好意思贺总!真的对不住,先前程桉在电梯里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   “他还在上学,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不认识咱们J市一手撑天的您啊……他,他有眼无珠!”   贺君酌抬手揉了下额角。   他敲敲桌面,打断了程康世长篇大论的致歉。   “不好意思,只是先前听见几句,所以想问问令公子身体是否还好。需要的话,你可以提前退场。”   男人说这话时凝着眉梢,神色难辨喜怒。   全场哗然一片,暗暗疑心这是不是要将程家彻底踢出局的含蓄说法。   只有贺君酌的特助达飞,有些惊讶地望了老板一眼。   达飞跟在贺君酌身边近两年,对贺君酌的行事作风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他知道老板曾在开会途中出过一次意外,从此对一切耽误会议行程的人和事都十分不喜。   可是刚才……老板却为接到紧急电话的程总暂停了会议,现在甚至还在同对方寒暄。   达飞站在贺君酌身后陷入沉思,默默在心里为自己追加了功课。   而坐在斜对面的程康世听到贺君酌的问询后,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当然不敢提前离席,只能试探着小心开口。   “好、好多了,刚才桉桉突然晕倒,现在医生已经过去了。”   “嗯。”   似乎确实只是随口一问,贺君酌双手交握着靠回椅背,继续聆听汇报。   有关那位程少爷的对话就像雨滴落入水面,涟漪过后不留痕迹。会议室里再度响起议事声,仿佛从未中断过一般。   另一边,刚刚从一阵晕眩中缓过神来的程桉怔怔地呆坐在休息室,父亲的秘书正守在他身边。   “桉桉少爷,再喝点热水吧。”   秘书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里还攥着药瓶。   刚才程桉突然晕倒可把她给吓坏了,她赶忙冒着惹怒程总的风险打过去了一通电话。   秘书姐姐关切的话语萦绕在耳边,程桉却魂不守舍地听不清任何一句。自家公司休息室的沙发很软,可是他却浑身紧绷,放松不下来。   半个小时前,程桉在医院意外撞破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他是程家抱错的假少爷!   冷汗渐渐浸湿后背,宽大的校服外套此刻紧贴在身上,凉飕飕地笼罩在他周围。   程桉抱着书包,迷茫无助地望着程氏窗外渐渐下落的夕阳。   万一父亲过会开完会就来找自己彻底摊牌……想到这种可能性,程桉眼角渐渐发红,有些坐不住了。   现在就走!他不能再在公司呆下去了。   无法回应秘书的追问,程桉抬起手背匆匆擦过眼眶,背起书包就向外面跑去。   绕着走廊跑过半周,程桉怕撞上父亲他们散会,连电梯都没敢进,一头扎进了消防通道里。   几层楼梯走得他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的程桉双手撑着膝盖,在楼层之间停了下来。   突然间,下一层传来一阵怨气冲天的叫骂声。   程桉下意识屏住呼吸,握紧了楼梯把手。   “艹,天知道那贺阎王今天什么情况,突然拿咱们家开刀!”   方才在会议上被点名的李总愤懑不平,此刻正趁着会议刚刚散场跑到楼梯间打给自家父亲,试图在贺君酌离开之前再去挽回一下。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李乔恼怒地咒骂起来:“什么叫我不懂收敛!明明是他故意找茬……”   李乔说道激动处猛然一抬头,竟然看见楼梯斜上方露出来的一角裤腿。   “谁!是谁在上面?!”   程桉呼吸一窒,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对方发现了。他慌乱地睁大了那双杏眼,转身想逃却被楼梯原地绊了一跤。   膝盖直直地磕上台阶,痛得程桉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硬忍下已经到了嘴边的痛呼声。   沉闷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李乔从后面一把提起了程桉的领子。   “程桉?!”   就算没有对方身上这件显眼的蓝白校服,李乔发誓自己也绝不会认错眼前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蛋。   眼前的男孩同他那五大三粗、早早秃顶的父亲简直像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李乔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被程康世带出来锻炼的程桉时,就记住了对方令人惊艳的长相。   现如今,李乔望着被自己提着领子挣脱不掉的男孩眯了眯眼。   “你都听到了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偷听?”   程桉呼吸发紧,还没完全缓过来的身体几乎就快要到达极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他抬手去捶打李乔的手背,可惜那力道轻得像是小兔子蹬人一样,只会更加助长对方的破坏欲。   李乔想到近来那些在坊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嘴角突然勾出来一个玩味的弧度。   “程少爷对吧,听说你爸爸为了挽救程氏做了很多努力,下一步……恐怕是拿你换注资吧。”   他说着,死死盯着程桉仓皇失措的神情,抬手就要往程桉脸上摸去:“不如你跟了我算了,就当是弥补我今天在你们家公司这里的损失吧!”   程桉惊恐地挣动起来,试图去躲那双快要碰到自己的脏手。   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发出一声痛呼,松开程桉疯狂甩手。   发红的烟丝从李乔的指缝间漏出,掉落在程桉的脚边,闪烁两下后被火的余温灼烧成一小撮灰烬。   一道高大的阴影将跌坐在楼梯上的程桉完全笼罩。   程桉愣愣地抬头,望向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用烟头烫了李总手心的男人。   跟在老板身后赶来的达飞望着眼前的画面有些吃惊。   他很有眼力见地不去打扰老板,默默收回迈向前的脚步,转身把另一边大叫着痛呼的李乔钳制在墙角。   “还能站起来么。”   程桉望着那双刚刚救了自己、如今再次伸到眼前的手,眼眶有些发热。   他将自己还在发颤的手搭进对方手中。   少年白皙的小手几乎被男人的手掌完全包裹,男人的大拇指指腹恰好嵌入程桉指关节中间凹陷的小窝。   贺君酌的掌心好烫,烫得程桉微微哆嗦了一下。   下一秒贺君酌手掌发力,手背绷起青筋,强势地将程桉拉起。   程桉垂下头,躲闪着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好在贺君酌似乎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很快松了手去吩咐他的特助。   “达飞。”   只需一个眼神,达飞瞬间就get到老板的想法。   尽管有些诧异平时一向冷心冷情的老板今日竟然频频破例,但他还是端住了身为金牌特助的素养。   达飞冲贺君酌点点头,目送老板带着那个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的漂亮少年离开。   随后他轻蔑地看了眼被自己反手扣在墙角的李乔,心知此人以后不仅无法参加贺家的项目,就连在J市露面也再无可能。   程桉身上还在发抖,再次抬眼时,方才发觉自己居然跟着贺君酌来到了电梯门口,贺君酌已经站进了电梯,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   想到开会之前自己因为误闯他们一行人所在的电梯而被父亲瞪的那一眼,程桉心里有些后知后觉地发虚。   “我,我没注意看路,会不会太打扰你……”   “进来吧。”   贺君酌抬手按住了开门键,看着面前眼圈红红、仿佛耷拉着一对小兔子耳朵的少年淡淡开口:“一起下去。”   险些因为停留太久而要关闭的电梯门再次悠悠打开,将愣在门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再次收纳进来。   电梯内部的反光镜面,倒映出少年纤细的身量和男人高大俊美的身影。   程桉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起对方。殊不知自己的一切小动作,都被面前反着光的镜面倒映了个彻底。   贺君酌将少年自以为隐蔽的偷看行径尽数看在眼里。   视线相对,程桉面色微微泛红。他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偷窥对象当场抓包,慌乱之中匆忙躲开视线。   可是来不及等他更多反应,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正在运行中的梯身剧烈晃动,骤然急速向下坠落!   照明灯猛闪,一股焦糊味在电梯中弥漫。   黑暗将二人彻底笼罩前的最后一刻,淡淡的清香骤然在贺君酌的鼻尖萦绕开来。   贺君酌被摔进怀里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第2章   电梯突然爆发的异动将程桉吓了一跳。   他害怕得扑进身前高大的男人怀里,蜷缩起身体一个劲地发抖,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腿软得几乎快要站不起来。程桉自欺欺人地紧闭着双眼,此刻的重心几乎完全倚靠在贺君酌身上。   他双手紧攥着贺君酌的西装外套,把那原本熨帖的袖口都扯松了几分。   方才急剧下落了半秒的电梯稳住了身形,悬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电梯内的应急照明灯苟延残喘般地亮起一瞬,贺君酌正好摸索完电梯的按键板,低头去探查怀中少年的情况。   程桉正小口小口喘息着,似乎是有些呼吸困难,就连说话都会咬到舌尖。   他缩在贺君酌身前,费力攀住贺君酌肩膀,抖着嗓音挤出含糊话语:“别,别丢下我……”   他一头的冷汗,状态似乎很不对劲。   那双抬头望向贺君酌的水润眼眸,此刻难以聚焦,装满了凄惶的神色。   仿佛是在恳求不要将他推开。   贺君酌想要把程桉从身上扯开的手掌微微一顿。   灯光再次黯淡下来。   无需低头,贺君酌也能感知到对方温热而又急促的呼吸,正一阵一阵地扑打在自己肩头。   被少年紧抱住的地方似乎正在升温,灼得人心口发烫。   悬停在半空许久的手掌终究还是改变了方向,落在程桉头顶。   贺君酌将人按向自己怀中抱紧。   他轻拍着少年单薄的后背,试探着开口,试图唤回对方的意识。   “……程桉?”   先前在会议上听到程康世通电话时喊出的名字,此刻在舌尖上滚过一圈,终于还是被贺君酌喊出了口。   在这方被黑暗笼罩的寂静空间里,被贺君酌有力的大手搂在怀中,程桉的心砰砰直跳,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唔……”感受到男人偏高的体温,程桉再次睁开双眼,在黑暗中努力描摹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   当贺君酌第三次轻拍程桉的后背,电梯陡然间发出了更剧烈地颤动。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从顶端向下传来。   程桉打了个寒颤,耷拉着脑袋,微张的唇角再次泄出一阵呜咽颤音。   贺君酌在一片昏暗的静默之中努力辨别着刚才那些声响的来源,随后他很快意识到了二人此刻不妙的处境——   电梯还在缓缓向下滑动。   或许梯身就快要彻底失去牵引力,有可能在几分钟后,但也可能就是下一秒。   在这片近乎于密闭的空间之中,等待他们的是更漫长的折磨。   黑暗中,彼此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贺君酌安抚性的轻拍没有暂停,程桉似乎被他唤回了一些感知。   嘴唇张合间,触碰到男人滚烫的掌心,程桉模模糊糊呢喃:“我们……还没到一楼吗……”   刚才那些时间,电梯大概正好运行到10楼左右。   10楼,高度大约在二十八到三十米,一旦电梯无缓冲坠落,他们生存的概率几乎为零。   就算侥幸获救,骨折和内脏的损伤是无可避免的,大概率也要落下一定程度的终身残疾……   贺君酌察觉到程桉此刻状态的异常,于是对那个最坏的结果避而不答。   “别怕,我按了紧急求援按钮。”   “先保持现状。”   那双揽在少年腰上的大手愈发收紧。   “程桉……抱紧我。”   程桉闭着眼睛,忍耐着手脚一阵阵的痉挛,蜷缩在男人怀中胡乱点了点头。   ……   漫长的几分钟终于走到尽头,程氏集团的保安队带着消防员们伍抵达现场,顺利撬开了电梯老化的大门。   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刚才还大声呼喊定位的众人霎时静音——   明亮而刺眼的白光洒落进来,照亮了角落里身形交缠的二人。   程桉包裹在校服之下的细瘦腰身,被男人环在腰上的大手清晰勾勒出来。   贺君酌那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覆盖了程桉。他将程桉抱在内侧,另一手按在电梯侧壁,隔空挡在程桉脑后。   程桉被护在了电梯角落,那是最稳定的三角形结构的中心。   匆匆赶到的程康世汗流浃背,急得脑门愈发光亮。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闭着眼睛缩在神色冷凝的贺阎王怀里时,他心惊到连程氏破产后新闻报道的标题都想好了。   更可气的是,他匆忙把程桉拉开后,程桉又一副刚刚从惊厥状态中缓过神来的模样,张口无言,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电梯里发生了什么,让程康世想要借此发挥、把脏水泼向贺君酌都无从下手。   程康世视线在那冷着脸的贺阎王和自家儿子身上来回打量,看向程桉的目光里明晃晃写着恨铁不成钢!   紧跟着赶来的贺君酌特助达飞也擦了擦冷汗。他揣度着老板的心思,更是心急如焚,也算是和程总不相上下了。   不知道那一脸茫然神色的程家小少爷是不是脑袋撞坏了出了问题,被救出来后怎么连句谢谢都不对老板说呢!   达飞闷头去到贺君酌身边帮忙拦下作秀般频频道谢的程总,有些不忍细看自家老板此刻脸色阴沉的表情。   终于顺利回到贺氏,拿上达飞送来的备用西服套装,贺君酌凝着眉头走进了总裁办休息间。   当他用冷水洗完脸,抬起头看向镜子时,方才明白一路上员工们对自己视线奇怪的落脚点——   原本整齐的西装袖口泛着褶皱,一枚袖扣不翼而飞。   衬衫前胸处,还有一小块不知名水渍。   那是程桉的眼泪。   .   “医生下午怎么说的?不是没什么大问题吗,为什么又会复发?”   还没等身后的程桉把大门关上,程康世就忍不住开始数落程桉。   “你今天发什么疯?贺君酌来的时候,你头都不抬就往电梯里闯,没看见你爹我都得给他作陪吗?”   “这下好了,人家走的时候,你又跟在旁边,又碰上这么一出事故。”   “程桉你说说吧,我回头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面对父亲一连串的诘问,程桉耷拉着脑袋没有接话。先前电梯中那个来自贺君酌的温暖怀抱,仿佛是一场梦。   梦醒了,他又回到了冰冷压抑的程家。   程桉闭了闭眼睛,试图压住那些滚烫着向上翻涌的泪意。   一想起先前复查时从医生口中得知的身世秘密,他就忍不住想要蜷起身体,努力缩小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   他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表情,生怕窥见父亲早就知晓他并非自己亲生儿子的真相。   失了血色的纤细手指彼此紧压在一起,攥着书包的背带几乎捏到发痛。程桉整个人都在无意识地发抖。   见程桉此时此刻成了个半天问不一句的闷油瓶,急于发泄的程康世瞬间火冒三丈。在外人面前有心维护的面子工程此刻彻底放下,他抬脚就踹向程桉所坐的沙发。   “嗞——”   地板上刮擦出刺耳巨响。   程桉身形不稳地向后一滑,重重撞上沙发靠背。   “问你话呢,哑巴了!”程康世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你知道贺君酌在J市什么地位吗?啊!你脑子进水了?怎么敢上去碰瓷,打他的歪心思?!”   近几年公司的事情常常令程康世烦躁上火,也习惯了回到家后将怒火都发泄到程桉身上。此时客厅没有佣人在场,程康世的言辞愈发刻薄起来。   他斜眼撇着程桉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恶毒的话语脱口而出。   “程桉你是不是贱啊,看见个男人就想往上贴?”   程桉抠着书包带子的手指一顿。   面对突然发疯的父亲,程桉抖着嘴唇,说不出为自己辩驳的话来。   他想说自己那个时候是因为突然得知身世而恍惚失神、无意冲撞了公司的活动,却不敢真的说出口去迎接父亲更爆烈的怒火。   他凝望着茶几上面有些枯萎的绿萝盆栽,承受着程康世发狠掏向自己肩膀的拳头。   少年人瘦削的身板被父亲那带了十足十力道的一拳打得猛地一退。   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了柔软的眉眼,下一秒他就被程康世揪着头发被迫扬起脸来。   好痛……   真的好痛啊……   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强行丢出巢穴的小鸟一般,程桉仰面流泪,向眼前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求。   “爸…求你……求你别打了,爸……”   程桉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痛到唇角发麻,就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喊出声来。   “哭什么哭!你的眼泪值几个钱?!”   “要是今天我和贺家生意搅黄了,把你卖了也赔不上一点!”   不知是什么字眼触发了联想,程康世即将扇向程桉的巴掌突然一顿。   他望着眼前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没有迎来下一拳击打,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程桉,哆嗦着再次蜷缩身体抱紧自己。   对着打骂不敢还手的程桉,程康世渐渐也发泄累了。   新生业态崛起,以房地产和建材发家的程家这几年愈发难做,对比贺家那种根基深厚的大家族企业,程氏集团眼看着就要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阶段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挽回公司持续下跌的股价,再不拼一下,恐怕程氏很难熬过今年……   想到这里,程康世余光一瞥,又看见程桉像个胆小柔弱的小猫崽子一样缩在沙发角落。他随即在心底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嗟叹——   真不知道像自己这么有魄力和胆识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废物的儿子!   眼不见心不烦,他终于大发慈悲放程桉离开。   上楼回到房间,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程桉费力眨动哭得发肿的眼睛,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他伸手抱紧自己摆放在床头的小狗玩偶,刚才紧绷到冰凉发痛的手指也终于开始回温。   正当他脱下外套准备走进浴室,却突然摸到了一枚硌手的物件。   程桉望着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掏出来的宝石袖扣,缓缓陷入呆滞。   这,这是贺君酌的东西?!   回想起电梯出现故障时的情景,脑海中像是隔了一层雾。那时程桉被电梯顶部发出的巨大异响吓坏了,惊恐发作呼吸困难,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碰掉的……   但程桉也模模糊糊记得是贺君酌保护了自己,不仅始终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还在电梯极速下坠时抱紧了他。   而当程桉进了浴室脱光衣服后,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他唰地睁大了眼睛。   忽略掉那深深浅浅早已成家常便饭的家暴淤痕,镜子中倒映出少年白嫩细瘦的腰身。   此时此刻,程桉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小腹。   那片光洁完好的皮肤上,赫然烙着一片霸道的绯红痕迹。   想到那双在黑暗的电梯中,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程桉身上突然有些发麻。连带着那枚微微向内凹陷的肚脐,都可怜地瑟缩了下。   身心上的痛楚渐渐离他远去,程桉努力回想着电梯中那个怀抱的温度,似乎这样就可以慢慢忘却一切疲惫与惊惶。   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压不下去的红晕,程桉视线飘忽、手脚发软地坐进浴缸。   还未泛起泡沫的水面随着他坐进来的力道荡开波澜。   水光波动间,白是白、红是红的,衬得那腰上的两个掌印愈发分明、一清二楚。   一低头就能看见贺君酌在自己腰上用力留下的痕迹。   想到男人充满安全感的滚烫怀抱,程桉羞耻得蜷起手指,就连泡在浴缸中的身体都渐渐开始发红。   平时连安慰自己的那种事都很少做的纯情男高程桉小同学,深深呼气,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捂脸。   真是要疯了!贺君酌他……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第3章   再次下楼时,客厅里静悄悄的。   程桉白皙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他抱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是又去公司了吗?   其实程家正在走下坡路这件事,程桉虽然没有商业头脑,但也不是毫无所觉。   不仅仅是父亲这两年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喜欢打砸,就连学校里那些同为各大集团公子哥的同学们,对程桉的态度也在发生微妙的转变。   楼梯间里误打误撞偷听到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在程桉的心里留下了痕迹。原来不怪自己没有商业天赋,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家人啊……   而在这个时间节点,万一被有心人士发现后故意闹大,可以想见程家和自己的未来,将是多么的风雨飘摇。   程桉揉了揉眼眶,动手把茶几上绿萝花盆里那层落满烟灰的土壤轻轻铲去,拿起水壶浇水。   起初他也尝试过和父亲沟通,让他不要再往花盆里抖落烟灰。谁料当时正在气头上的程康世,端起花盆就向程桉脑袋上砸去。   花盆碎裂,土壤混杂着断根四处飞溅。   程桉躲开了,但也从此留下了胆小和容易焦虑的毛病,受到外界刺激就容易应激。   现在养在花盆里的绿萝已经比原来萎靡了许多。   被重新栽回来时,根系受损,已经没办法再像原来那样无忧无虑、自由生长。   .   程桉没想到,再次见到贺君酌的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学校公休日的那天,J市已经飘了半天的阴雨。程桉撑着一把小伞,小心地绕着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走。   终于走到公司门口,他刚要收伞,抬头后却直接愣住了。   贺君酌带着特助从程氏集团一楼大厅走出来,看起来是刚谈完工作。他没有立刻上车,反而是在门廊停住了脚步。   程桉看到他抬手微微扯松了领带,随后点燃了一支烟拿在手中。   轻柔的烟雾模糊了贺君酌线条冷硬俊美的侧脸。他眼眸微垂,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雨幕。   程桉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挪不动脚步。   他恍惚回想起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是怎样温柔而强悍地揽住自己腰身,在失事的电梯中为自己撑起一方庇护。   要不要,为上次的事情过去和他道个谢呢……   程桉抿了抿唇,攥紧了手中的雨伞。   可是,万一人家只是出于道德心随手救下自己,连自己是谁、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怎么办。   又或者是把他当成是那种上来胡乱攀关系的人,皱起眉头呵斥自己别挡路,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像贺君酌这种日理万机的风云人物,恐怕也不会记得他程桉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吧。   程桉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心里究竟是感到放松还是泄气。   但不管怎么说,贺君酌都是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保护了自己。而自己那天受惊后魂不守舍的,完全忘记同他好好说几句感谢的话了。   连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话,看在别人眼里,恐怕简直没素质极了。   想到这里,程桉有些无措起来,蹙着眉头有些懊恼。   他站在原地苦苦思索、费力纠结,像扎了根。   缠缠绵绵下了大半天的阴雨此刻渐渐转停。   还撑着雨伞的程桉毫无所察,和路上那些纷纷收伞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直观望着外面天气,顺便等待老板抽烟的达飞,上前同贺君酌打了个招呼,跑出去开车。   贺君酌微微侧身,视线下意识看向达飞离开的方向。   下一秒,他神情微顿。   过路人脚步匆忙,唯有那把表情欢脱的小狗印花雨伞,停驻在原地许久未动,是那样的吸引视线。   伞面之下,少年白净柔软的侧脸,像是阴雨天里唯一的亮色。   他攥着伞柄,揪着手指,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   贺君酌静静收回目光,掐灭了手中的烟。   车轮压过水花传来声响,迈巴赫向门廊方向驶来。贺君酌将烟头放入垃圾桶,转身向外走去。   此时程桉已经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要对贺君酌当面表达感谢。   而当他一抬头,正对上前方从容向自己走来的男人,程桉白皙的面庞瞬间涨红。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尽数扑了个空,那张柔软红润的嘴唇张张合合,一下子磕绊了起来。   或许是还没完全脱离工作状态的原因,此刻的贺君酌周身都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程桉一时间有些迈不开步子,捏紧了手中的雨伞,傻傻地站在原地。   贺君酌过分优越的身高,让程桉无法看清对方视线的落点。   他下意识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就这样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十米,九米,八米……一米……   欸?!!   直到二人擦肩错过,程桉才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   贺君酌之所以走过来,是因为他的车停在这个方向!   一瞬间,程桉脸颊爆红。   自己刚才到底在脑补些什么啊啊……他果然还是忘了自己吧?!   程桉眼睫闪动着。   他咬紧嘴唇,慢慢耷拉下脑袋。   或许是不想自己打好的腹稿白费,也或许是一些患得患失的心理作祟。   程桉此时还不想离开。   双腿像灌了水泥,他根本迈不开脚步。   可是在下一秒,一阵熟悉的冷冽气息在身边停留。   程桉惊讶地看见,男人的影子居然在自己脚边缓缓停驻下来。   心中突然又升起些微的希望。   程桉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贺君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期待。   嘴唇像黏了胶水,张开又合上,程桉在男人深沉的目光中说不出话来,给自己脸颊憋得通红。   贺君酌安静垂眸,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身高堪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身上。   少年脸红红的,像只拘谨害羞的小兔子。   忘记收回的雨伞正随着主人心事的摇摆,微微发生晃动。   无比漫长的几秒钟过去,程桉终于再次鼓足勇气。   刚想要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感谢时,汽车的刹车声突然盖过他小小声的尝试。   程桉有些气馁地咬了咬嘴唇。   贺君酌抬头看向朝正在二人靠近的迈巴赫,微微皱眉。   驾驶座上的达飞突然后背一凉。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老板正在瞪他。   只可惜再细心的金牌特助也终有疏忽的一刻。   达飞有些不安地踩下刹车时,没注意到车轮正好轧上一片水洼。   水花四溅。   溅起的水滴像是慢放的文艺片电影,就这样直直地泼洒向老板和那个少年所站立的地方。   达飞攥着方向盘,缓缓闭上双眼。   他敢打包票说,这绝对是他的特助生涯中最绝望的三十秒。   程桉望着扑面而来的水花,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突发的意外让他反应不及,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大手稳稳揽过了他的肩膀——   程桉跌进了一个带着冷冽香气的怀抱,这熟悉的体.位几乎让他头皮发麻,仿佛梦回那个记忆模糊的电梯门口。   贺君酌身上没有什么驳杂的烟味,只有让人安心的气息。   程桉有一瞬不合时宜的走神。   雨伞脱手,在地面上骨碌碌滚动几圈后缓缓停下。   伞面印花上的小狗依然昂着笑脸,像是在笑话主人的笨拙。   而程桉此刻眼前正对着的,是那条刚才被贺君酌自己扯松的领带。   程桉几乎和它脸贴脸。   程桉埋首于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怀抱中,耳根羞红,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还好么。”   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桉磕磕绊绊抬起头,就看见贺君酌稍显紧绷的唇角。视线再往下,他看到男人突起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意识到对方擎着自己肩膀的手早已放下,自己却还赖在他的怀中,程桉整个人都开始升温。   他近乎是同手同脚地从对方的怀抱中退出来,脸红得快要冒热气。   “我,我没事。”程桉看着贺君酌坚实的肩膀,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你,你快进车里吧,别淋到雨了。”   他紧张到都开始说胡话了,却没看到雨早已停下。   意识到贺君酌大概马上就要离开,程桉身形一顿,赶忙抓住最后的时机道谢。   只是刚才打好的腹稿被这些事情一搅,几乎想不起来一点。没有其他办法,程桉只能晕头晕脑地说了当下自己最直白的想法。   “贺先生,我,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上次在电梯的事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总之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还好有你……真的特别感谢,一直想当面和你表达一下。”   少年正抓着他的袖口,紧巴巴地望着自己。   贺君酌听完程桉这沉淀了半天才说出口内容,沉默了一下。   他淡淡开口:“没事,只是日行一善。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听完贺君酌的回答,程桉有些愣住了。   原来,像贺君酌这种生意做到那么大的大总裁,平时也都这么平易近人、善良可亲的么。   再抬眼,程桉望向贺君酌的视线中,莫名又多了些敬佩和崇拜。   而站在一旁将二人全部对话全部听进耳朵的达飞,表情有些不受控制地扭曲一瞬。   天呐,刚才老板说了什么?   日行一善??   他没听错吧,这还是他那心狠手辣、一句话就能颠覆一整个商业集团的老板吗?   达飞觉得自己的职业观,可能都需要整个刷新一下了。   贺君酌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头望向了程桉裤脚。   刚才躲闪不及,还是有些水花溅到了程桉身上,此时污水正滴滴答答地顺着裤管流向鞋里。   而程桉却还毫无感觉一样,推辞着说没关系。   “上车。”   “……啊?”   刚才还磕绊道谢的程桉突然有些迷茫,转头看了看等待贺君酌发落的特助,最后又看回眼前的男人。   程桉有些不确定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贺君酌垂眸同他对视:“你总不能这样回去。”   还没完全弄清现在处境的程桉,就这样晕乎乎地被话推着走,很快坐进了副驾。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正在交代事情的贺君酌出神。   贺君酌这是要……带我去买衣服?   难不成,又是今天的“日行一善”?   达飞从驾驶座上下来以后就一直低着头等候老板责罚,然而他很快惊讶地发现,贺君酌好像并没有受到刚才这个小插曲的影响。   而且……似乎心情意外的好!   “达飞,后面不用跟了。打车回去,给你走报销。”   贺君酌望着副驾那侧映出的圆乎乎剪影,又沉默一瞬。   “作为补偿……这个月奖金翻倍。”   “啊??”达飞愣了愣。   他不可思议地目送老板潇洒转身,想不通这突然加薪的喜事是怎么砸到自己头上的。   刚才他不是还在失业的边缘摇摇欲坠吗?!   而坐在副驾上的程桉,此时正错愕地看着一气呵成、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席的男人。   什么情况?贺君酌的助理怎么走了?贺君酌怎么自己拧动车钥匙了?   父亲的警告犹在耳边,程桉整个人都傻在了座位上。   救命……他程桉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他们J市的天之骄子贺君酌,屈尊来给自己当司机?!   发散不停的思绪,很快被男人沉稳的声线打断。   “有想好去哪个商城么?”   贺君酌握上方向盘,转头看向还在沉浸震惊中没有缓冲过来的程桉。   随后他的目光,在程桉忘系的安全带上缓缓停顿下来。   视线相对,程桉突然攥紧了衣摆。   似乎并没理解贺君酌眼神中的提醒,他抿着嘴角,脸红红地回望过来。 第4章   “……”   对上少年清澈单纯的目光,贺君酌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若是这种举动放在其他人身上,哪怕是特助达飞,也能一眼看出对方肯定是有所企图。   可眼前的少年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眼,兀自脸红地望着自己,让人不忍猜疑。   贺君酌沉默一瞬,随即出声提醒。   “安全带。”   “啊,哦哦……”刚才还反应慢半拍的程桉,此刻唰地撤回视线。   他涨红了脸,赶忙低下头,摸索着扭身去扣按钮。   期间还被自己放到脚边的雨伞绊了一下,在内饰不菲的豪车里抖落了很多水珠。   程桉又把袖子揪紧了。   他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男人的神情,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那把小破伞在车里闹出的动静,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至于贺君酌刚才提出的去哪个商场的问题,手慢脚乱的程桉一时间忘记了。   他回想起父亲再三强调贺先生是地位很高的人,抿紧了嘴唇,暗暗告诉自己可不能再在贺君酌面前马虎丢脸了。   一路上他挺直腰板端坐着,克制着视线没再往驾驶席上看过一眼,揪着袖口,望着窗外渐渐放空了视线。   待到程桉终于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贺君酌已经把车开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圈。   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贺君酌转头望向身边这位已经神游了半天的小朋友,轻轻起唇。   “走吧,重新给你买身衣服。”   “你想去哪家?”   选择权又一次回到了程桉手里,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在程家的这些年里,他的衣食住行、读书升学,几乎都是父亲程康世一手操办,而程桉自己毫无选择的权力。   可眼前才见过几面的贺君酌,身为贺氏那么大一个商业集团的掌权人,此刻竟是放权任他挑选。   程桉有些受宠若惊地揪紧了袖口。   他不知道的是,像贺君酌这样事业做到顶尖的人,狠厉时可以杀伐果断,面对弱小时,偶尔也会有更多的包容。   程桉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家里做的也不是商贸类生意。   他懵懂地在面前的几所大楼里左右张望了下,“那就去这家吧。”   随手指到的那座商厦,恰好是贺氏旗下的。   贺君酌轻轻抿唇,没说什么。   车停在了车库最外侧。   许是想起少年先前对电梯失事的在意,下车后贺君酌没走电梯,带着程桉绕路出去,向商厦正门走去。   程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左右张望的样子像只小企鹅。   来到服装区后,贺君酌注意到程桉一下子有些不自在起来。   很多路人把视线投向了程桉被积水打湿的裤腿,随后又把打量和八卦的目光移到少年和他身旁高大俊美的男人身上。   商场明亮的灯光下,少年的窘迫无所遁形。   贺君酌轻轻凝眉。   程桉躲着路人的视线,抬眼撞进了贺君酌眸色愈发深沉的眉眼。   程桉大概猜到了那些路人的眼光,或许是在臆测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我……”   他费力地磕绊着张口,手心出了汗,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下一秒,就听得贺君酌沉声说道:“速战速决。”   “选不出来的话,我来决定吧。”   程桉愣愣地望着眼前面色冷沉的男人,心中陡然生出一阵酸涩。   他把有些发颤的手掌缩进袖口,试图悄悄遮掩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贺君酌……现在是很不耐烦了么,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带自己来买衣服了?   早知道当时自己就该坚决一点,道完谢就走,不必再妄想着接受对方这种大人物的补偿,不该耽误他接下来的行程……   那现在就还是让他来决定好了,毕竟他看起来更熟悉这里,应该能节省一点时间。   程桉埋下脸,藏住自己惶惑不安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望着脚下瓷白的地砖映射出头顶明晃晃的射灯,心头一阵晕眩。   果真商人都是父亲那副急性子的模样么……   他一开始就不该贪恋那个怀抱的温暖,对贺君酌这种在J市一手遮天的人存在什么幻想。   程桉鼻头一酸,望着自己那矮矮的倒影,几乎要萌生出想逃的念头来。   “程桉?”   眼见着少年的头越垂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起来的模样,贺君酌皱了皱眉。   他对别人的家风家事没有什么窥探欲。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像程康世那个夸张自负的暴发户,怎么会养出程桉这样胆怯怕生的性格。   学校的公休日撞上周末,商场里的顾客很多。   眼见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增多的趋势,贺君酌抬头环顾四周。   “就这家吧。”   贺君酌选定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服装店。   守在门口许久的店长,早已认出气度不菲的男人,正是他们商场开业那天前来剪彩的大boss。   她端起笑脸刚想上去招呼,却看到对方轻轻摇头。   店长也是个爽利的聪明女人。   接收到对方示意自己不用声张的视线后,便叫来导购,按照接待普通顾客的正常流程来走,只不过时时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而负责担任导购的,是个刚从总部调过来轮岗实习的管培生。   年轻的导购小姐姐不认识什么J市一把手、贺氏大总裁。   她所看见的,是高大俊美的男人带着一身凌厉气息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埋着脑袋的白净小少年。   身高差的对比之下,少年的身形显得那样娇小。   随后少年在男人的示意下微微抬头,看向一侧的展示台,露出了他那让人惊艳的漂亮眉眼。   导购小姐姐默默地掐紧了手心,按捺住心头的尖叫。   救命,磕到了……   不过店长还在附近,她赶忙调整好表情,挥散眼中飘过的“欠债三千万”的韩漫频道,跟上去为二人尽职尽责介绍。   服装基本全是私人定制的贺君酌,近些年很少来线下店购买。   少有的几次经历,还是在双亲和兄弟意外离世之前。   不过他的审美同投资的眼光一样,向来是精准毒辣、毋庸置疑的。   谢绝了导购的推荐,贺君酌亲手挑选出一套简单大方的休闲服。   待到确定尺码时,他看向了还有些神游状况外的程桉。   程桉正咬紧了嘴唇,有些不安地搅着手指。   他生怕贺君酌先前的话语是在表露不满,担心自己没有及时察觉。   万一自己惹怒了对方,最后连累得程家一起倒霉怎么办,父亲知道后不会把他往死里打吧……   想到这里,程桉整个人突然一哆嗦,几乎害怕地有些站不住了。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尽旁人眼里,引发的联想更多了。   善解人意的导购小姐姐看了看贺君酌高大的身形,又望了望似乎是腿软发抖的漂亮少年,了然地露出一个体谅表情,随后主动包揽下来话头。   “没关系没关系,小公子不想说话也没事的,很多顾客都社恐呢。”   “我能看出来大概的尺码,先拿一套过来给他试下吧。”   导购姐姐的专业救场,把思绪游离的程桉重新拉回了现实。   望着面前发散着热情和善意的工作人员,程桉有些脸红,为自己刚才走神的行为感到抱歉。   他双手接过对方新拿过来的成套衣服,咬着唇抬头,看了看贺君酌。   贺君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男人只是微微垂眸,对上程桉的视线:“去试一下吧。”   “好。”   见贺君酌似乎没有催促自己立刻离开的意思,程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抱紧怀中的衣服,在导购姐姐的指引下走进更衣室。   等待程桉更衣的过程中,贺君酌拿出手机,高效地处理掉达飞最新发来的工作消息。   心头渐渐浮现出这两次“偶遇”,还有少年摔进自己怀里时不谙世事的懵懂神情。   贺君酌轻轻凝眉,过去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时时抱有怀疑,对一切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陌生人设下防备。   他缓缓按下手机,以私人的名义为达飞追加了一项工作——   “额外布置一项任务,尽快整理出来发给我,之后可兑换成十天带薪假。”   “查一下程家最近的经营状态和资金流,包括程康世最近接触过的企业家,以及……”   打字的手指微微一顿。   贺君酌望了下少年离开的方向,缓缓输入剩下的半句。   “以及,程康世是否存在安排他儿子从事特殊交易的情况。”   …   几分钟后,导购热情的迭声称赞,唤回了贺君酌的注意。   “哇!”   “小公子很适合浅色系呢,这身真的很衬你!”   贺君酌暗灭屏幕,缓缓抬眉。   深沉的目光中,暗藏着一份还未完全褪去的狠厉和谨慎。   服装店华丽的照射灯下,程桉迈着小小的步伐,一步步向贺君酌走来。   少年人的眉眼在光亮处显得愈发精致动人。   浅色的薄外套,搭配上学院风的内衬,将程桉身上的少年气息突显地淋漓尽致。哪怕是紧张害羞的神情也无法遮盖住他的美貌。   程桉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衣摆。   他很久没穿过这么鲜亮色彩的衣服了,父亲派人给他选购回家的,都是些沉闷的素色。   只有陪父亲出去赴宴或是应酬时,他才能穿几件好看但不合年纪的西服,在席间当个安静的小花瓶。   隔着太远的距离,程桉有些看不清站在背光处的贺君酌,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正当他迟疑着猜想,是不是这套他穿出来不好看时,却见贺君酌轻轻抬手,示意导购刷卡。   程桉抿了抿嘴角,心中突然升起一点被肯定的开心。   贺君酌跟着导购走去另一侧。   紧绷的肩膀渐渐下落,程桉也终于安下心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原先那身脏掉的衣服,导购姐姐早已贴心地拿袋子装好,现在被他提在手中。   程桉捏着袋子细细的绳,放松地向前走了几步。   一件被聚光灯照射着的米白色小礼服,就这样无意间闯入他的视线。   它整体是改良款风衣的模样,收腰设计做得很好,看起来像件可爱的小礼服。   程桉微微顿住了脚步,目光流连,没注意到刷完卡的男人正在向他走近。   贺君酌在少年的身后停下。   他随着程桉视线望过去,看见了那身衣服。   这身小礼服的颜色明亮,气质柔和,应该会适合程桉。   或许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会有些贪心吧。   而买下这些衣服所需要的钱,对于贺君酌来说,从来都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点。   如果是单纯地喜欢就算了,但如果是假装天真,实则测试自己这边是否有可以突破的地方……贺君酌渐渐握紧了手掌。   他倒要看看眼前的少年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想起先前发给达飞的调查内容,贺君酌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再次叫来导购。   “把这件也包下来。”   “按他的尺码。”   然而程桉并不知晓贺君酌正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就在那一刻,自己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下周的成人礼上,他想要穿上这件贺君酌送的礼服,去跳第一支开场舞。   程桉并没有注意到,转眼间男人态度的微妙转变。   他忍不住地小心猜想。   如果他现在趁热打铁,开口邀请。   贺君酌……会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吗?   察觉到男人缓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程桉心中蓦然升起了隐秘的、小小的期待。 第5章   在导购姐姐笑开花的表情中,程桉手上的包装袋又多了一个。   程桉捏着新衣服的衣角,鼓起勇气转身,望进男人深沉的眼眸。   “贺先生,下周我要办成人礼了。”   “我想邀请你来程家参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呢……”   程桉的声音渐渐变小。   转过身完全正对着贺君酌后,他突然发现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很明朗。   程桉心头惴惴的。   是不是自己越过发请帖、直接向对方进行口头邀请的这一步太过失礼?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就见男人敛了神情,淡淡起唇。   “抱歉,没有提前两周预约的商业合作,我不方便轻易回答。”   程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不是商业合作,是我个人的邀请。”   他捏着衣角,声音小小地为自己辩解着,似乎还很有些难为情:“我的话完全不能代表程家呢……贺先生,你,你不要误会呀。”   刚才还令他满心欢喜的新衣服,此刻像是重达千钧,沉甸甸地往下坠着,勒得他柔软的掌心隐隐发痛。   “就只是个私人的行程安排,不过贺先生很忙的话……”程桉试图收起沮丧的情绪,努力向男人昂起一个释然的笑脸,“那还是算啦。”   贺君酌静静垂眸,端望着面前这张强打起精神说着没关系,实际上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失望的小脸,再度审视自己先前的判断。   这么藏不住情绪的小孩……真的有可能是那些老狐狸派来的吗。   几秒钟后,他收回视线,越过程桉率先向店门口走去。   “私人行程的话。”   “或许要等我的助理将下周的排期发给我,才能给你回答。”   男人轻飘飘撂下的话语,在程桉的心头敲响。   他惊喜地望向男人高大的背影,抬脚跟上他的步伐。   那,那贺先生现在的意思,就是还有可能的咯!   他忍不住满含期待地祈祷。   拜托了特助哥哥,请一定要把那天晚上的时间错开呀,就让贺先生来参加吧!   返程的路上,贺君酌打开了车载广播。   自认为和贺先生已经熟悉了许多的程桉,也渐渐放松下来,像只熟悉了新家的小动物,没再挺直小腰板端坐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已经停止滴水的小雨伞,上面的印花小狗依然咧着嘴角傻乐。   程桉此刻的心情莫名很好,他随着广播电台中的音乐,在心里轻轻哼唱。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电台播报了一则最新消息:   “城南商厦路口两车相撞发生拥堵,附近的司机请提前绕行。”   “雨后出行注意安全,注意保持车距。”   程桉闻言乖乖坐直,抬头张望了一下外面的路标,随即扭头看向贺君酌。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贺君酌神色未变,“我们从旁边路过。”   骨节分明的大手把控着方向盘,西服下的手臂线条流畅,彰显着低调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不用担心。”   “毕竟,这次都系了安全带。”   冷不丁一句call back,换做是其他上赶着往贺君酌身上贴的男男女女,满肚子的小心机被当面戳破,早就臊得面红耳赤了。   程桉听后却呆呆地扯了扯安全带。   随后他很是认可地使劲点点头,冲贺君酌露出了个非常信赖他车技的笑脸,完全没听出话里暗藏着的试探敲打。   “……”   贺君酌轻轻闭了闭眼。   在交警的指挥下,贺君酌驾车绕行过出事的路口。   程桉小心地回头张望了下,看不清楚被堵塞的车辆挡住的地方,不知有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心里有些怅惘,但程桉竭力克制着,不敢在贺君酌面前表露出来,生怕让对方觉得扫兴。   毕竟曾经自己为那盆被摔坏了的绿萝哭泣时,父亲骂过他那是小家子气、软弱至极。   大概像贺君酌这样雷厉风行的集团总裁,也会不喜欢他这种性格吧。   程桉皱着小脸,心情有些苦闷。   视线无意识地掠过方向盘旁,男人空荡荡的袖口。   程桉终于想起来一件差点被他忘掉的事——   贺君酌的袖扣还在自己这里!   视线渐渐上移,程桉咬着嘴唇纠结地望着贺君酌冷厉俊美的侧脸。   那天电梯里那么混乱,贺君酌知道袖扣是被自己手误揪掉了吗?   他应该……发现袖扣不见了吧?   程桉不清楚那袖扣的价格,只知道那上面嵌着的宝石成色很好,隐约感觉不是一笔小数目。   面上一阵发热,这件突然浮现心头的事情让程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闷闷鼓起腮帮,在脑海中拼命思考,怎么才能假装自然地把话题引到袖扣上面去。   要不然……叫个同城快送给贺君酌送回去?不过那么贵重的小物件,会不会很不安全?   程桉瞬间纠结起来。   察觉到身边的少年突然开始坐立难安起来,贺君酌抬眉望了下导航。   离程氏集团越来越近了。   副驾上的程桉,一会偷瞄贺君酌,一会又苦恼地细细蹙眉。   贺君酌对这种情态熟悉至极。   通常情况下,过不了几分钟对方就会赶在二人分别前,主动开口向自己索要联系方式了。   “那个……”   自己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程桉轻咳一声,试图引起旁边这位专心开车的男人的注意。   “贺先生,可以问一下你住哪里吗?”   “就是,最近的住址……”   程桉措辞着,但不知怎的,他感觉这话一出口,显得哪里怪怪的。   果不其然,驾驶席上的男人瞬间皱起了眉头。   演都不演了?   跳过加好友,直接问地址?   贺君酌转过头,目光沉沉地望向程桉。   程桉被男人突然暗含警告的眼神唬住了,连后半句想自己亲自上门把袖扣给他送回去都没说完,害怕地伸手揪住了身前的安全带。   “那、那你的袖扣,不要了吗?”   “……”   袖扣?   贺君酌微微一怔,随后下意识看向自己空荡的袖口。   手指微蜷,攥着方向盘的大手紧了又紧。   身旁的少年刚被自己瞪了一眼,此刻像只被驱逐后仍然可怜巴巴对人类抱有信任的小狗,正老老实实地等待着自己的回复,贺君酌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第6章   “那、那你的袖扣,不要了吗?”   程桉磕绊地说完,小心窥着男人的脸色。   他看到贺君酌握着方向盘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隐隐绷起了青筋。   程桉在家里被情绪反复无常的父亲吓唬惯了,生怕说错哪句话后,贺君酌会突然停下车来把自己扔在半路。   可是程桉想象中害怕的场面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几秒钟的沉默。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贺君酌终于开口。   “……没关系。”   “下次再给。”   他没再看向程桉,目视着前方,语气似乎很平静。   程桉抿了抿嘴唇,从这短短的回复中猜不出贺君酌是什么心情。   他有些犹豫地望向男人冷酷的侧脸,却发现贺君酌正轻轻凝眉,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   救命!   他陡然想起那天照镜子时,在自己身上发现的连绵成片的绯红掌印。   都是男人这双有力的大手留下的……   程桉抬手捂了下心口,赶忙转回了头。   他故作掩饰般望着窗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他试图放空思绪,给正在发热的脸颊降温。   但又忍不住做比较一般,偷偷张开掌心,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他都成年一段时间了,手掌却像长不开的小孩手一样,不仅不如贺君酌那样骨节分明,十只白嫩的手指还都短短的,显得很幼态。   程桉收拢手掌,想不通地鼓起脸颊。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贺君酌就这么有劲?   …   导航的提示音响起,他们就快抵达程氏集团附近。   终于回过神来的程桉有些懊恼。   自己刚才怎么就没绕过弯来呢,他明明可以直接把贺君酌的宝石袖扣送到他们公司的!   非要说什么给贺君酌送到家里去,还直接问了他的住址。   看在贺君酌眼里,岂不是显得太越界了呀。   自己真是好笨啊……   不知不觉间,程桉早已不记得来时刚坐上车的拘谨,脑袋几乎完全靠在了车窗上。   此时的他,恨不得抬手把自己正在发红的整张脸蛋都挡住。   阳光从车窗外斜斜洒进来,笼罩在程桉周身,映衬出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   贺君酌打着方向盘,寻找停车位,余光里却还是看到一眼。   歪着头的少年无意识地搅动手指,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正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柔顺的发丝垂落在他灵动鲜活的眉眼之上,整个人都显得稚气而柔软。   .   故地重游,贺君酌的车再次停靠在程氏集团的车位里。   程桉收好雨伞,拿好衣服,向贺君酌再次表达了一通真诚感激后下了车。   穿着新衣服离开的少年,步伐轻快,像是给这雨后基调沉闷的世界添上了一抹鲜亮色彩。   贺君酌没有立即驱车离开。   他向后靠坐着,望着程桉渐渐吞没在程家公司大门里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想重新取一支烟,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物体碰撞的声响。   再次抬眼,就看见少年苍白了脸色推开大门,顾不得捡起掉落的雨伞,踉踉跄跄向自己跑来。   贺君酌眉心拧起。   车窗降下。   程桉顶着那张满是仓惶的小脸跑到了主驾旁,浑身哆嗦地向贺君酌寻求帮助。   他声音发抖:“贺、贺先生,能否麻烦您载我去一下第一医院!”   冷汗浸湿了程桉的额角,他水润的唇角如今已然失了血色。   他眼神失焦,近乎是有些六神无主地喃喃:“我爸爸出车祸了……”   贺君酌皱起眉头,陡然想起回程路上听到的那则交通广播。   他没再说什么,待少年上车后,沉默地加快了车速。   .   一路飞速。   当程桉从护士站问到病房号终于赶到门前时,他呼吸急促,像是近乡情怯般缓缓止住了脚步。   不合年纪的沉重忧虑之下,少年的眼眶中已然泛起湿意。   程康世将程桉养到了这么大,确实有说不清的养恩。   但程康世这几年脾气急转直下,动辄打骂,待他愈来愈坏……   还在上学、尚未独立的程桉,现阶段暂时还不具备与程康世做完全切割的能力与时机。   害怕父亲出事是真,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   一起生活十八载,内心敏感柔软的程桉伤心又为难。   猛然间,一阵激烈的碰撞声从眼前的病房中传来。   程桉的心瞬间高高提起。   担心父亲对医院设备造成损坏,程桉攥了攥手指,鼓起勇气推开门。   “咚——”   一个艳红的苹果擦着程桉的发梢,重击在房门一侧。   甜腻的汁水飞溅,果皮的脆裂声在耳畔回响。   像一出童话故事的落幕,又好似一场混乱发端的序曲。   “来了。”   刚把一果篮的水果都打砸完的程康世,甩甩手背,语调平平。   他没看程桉,只是点起烟靠回床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腿。   天不遂人愿,程氏集团的股价又跌了。   程康世的路怒症也终于在今天收到了罚单——打了石膏高高吊起的一条腿。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说不出是否更坏的消息也找了上门。   程康世被送进来没多久,病房里就已经被他抽得烟雾缭绕。   从进门就努力憋住到现在的程桉,终于还是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没注意到程桉脸上对自己的担忧,程康世倒先是注意到了程桉身上鲜亮的新衣服。   “谁给你买的?”   程桉心里一沉。   糟了,来得太着急,他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垂下头紧张地攥住衣摆,努力告诉自己别慌。   无论父亲接下来如何训斥自己,只要……   只要他把贺先生的名字藏好就好。   不过今天的程康世意外地没有继续纠缠,也没再说什么侮辱性的话语。   他转过头继续抽烟。   没有听到呵斥声,程桉小心翼翼地抬头,环视着眼前烟雾弥漫的房间。   病房各处都散落着被暴力砸落的水果。   还有一个空荡荡的编织果篮歪倒在窗户下边,底部被砸烂了一个大口子。   程桉没有发现,今天的程康世在打砸发泄后的状态很不对劲。   以及,自打他进门以来,就没喊过他的名字。   程康世半仰靠在床头,又续了一支烟。   他隔着烟雾,眯眼打量着程桉这身鲜亮的衣服,和那张完全不像自己的漂亮脸蛋,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烟抽得更猛了。   想到那张刚送到自己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程康世吐出一大口烟圈,眼神渐渐变得狠厉。   吞云吐雾间,他在脑海里一一盘点过自己最近攀过的交情和关系。   最后,在一位年过六十但财力深厚的老鳏夫的面孔上停留下来。   对公司股价的看重,压过了所剩无几的道德。   程康世精于算计的双眼里,渐渐闪烁起疯狂的色彩。   他掂量权衡着性价比,直接把人和商品粗暴划上等号——   十八年!他养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废物十八年!!   他想起自己早年间病逝的发妻,心头涌起一阵暴怒和近乎力竭的愤恨。   是不是那个贱女人骗了自己?   他程康世,居然就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   白养了一个完全不懂商业的蠢货十八年,早该他讨回本钱了!   现在既然被他知道了……   那他就断不可能把这个野种留在家里。   猩红的火光在烟头明灭。   几息之间,程康世就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这不是也有本事让男人上赶着花钱吗?   不是喜欢跟男人走得近吗?   可以。   这次让你喜欢个够!   他抬手掐灭了烟,冲缩站在墙根的程桉招了招手。   “儿子,你来。”   他加重了那令他心头发恨的两个字,扯出一个笑脸。   “爸跟你商量一下,几天后的成人礼,要注意什么。” 第7章   一个兵荒马乱的公休日过去,程桉白皙的脸蛋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迷迷瞪瞪做了半个晚上的噩梦,程桉终于被闹铃唤醒。   他松开怀里搂了一晚上的小布偶狗,撩开被角想要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冷汗涔涔。   “呼……”   程桉捏着被子环顾左右,确认自己还在房间后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真少爷在一个清晨被程康世迎进家门,而还没睡醒的自己,则是连人带床都被程康世派来的保镖丢出了大门。   画面太过逼真,程桉捂着胸口缓了半天,才堪堪止住冷汗。   第二个闹铃响起,提醒着他到了往常下楼吃早饭的时间。   不过由于父亲昨天住院,家里的阿姨做好汤煲后就赶过去了,今早家里只有程桉一人。   程桉最后揉揉小布偶狗的脑袋,开始起床更衣。   刚一拉开衣柜,视线就触及到那两件贺君酌买下来的新衣服。   那色调鲜活明亮,同其他黯淡的色彩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程桉抿了抿嘴,抬手轻轻摸过那昂贵的面料。   其实在梦中……自己后来还看见了一个好像贺君酌的人。   那人匆匆赶到,不仅把坏人赶走,还把自己用力搂在怀里。   程桉蜷起手指,视线有些放空。   这种被珍视、被放在心尖上保护的感觉太过美好,直叫人心头一烫。   可惜无论他怎么用力回想,也都无法看清梦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到底是不是贺君酌。   终究是一场梦,模糊的记忆也在渐渐变得不真切了。   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几件新衣服上。   到底还是太过贪恋梦中那个怀抱的温暖,程桉取出休闲服的内搭,换掉死板的短袖校服,悄悄穿在了校服外套里面。   浅色的内搭将少年白皙纤瘦的身躯完美包裹,顺滑柔软的面料在敏感的皮肤上轻轻摩擦,激起一阵又一阵隐秘的战栗。   像是一块被放入精美的包装盒、系上了丝带后还在轻轻摇晃的小蛋糕。   希望不要被别人发现自己里面没穿校服呢……   程桉慢吞吞地在心底默念。   他怀着满腔少年心事,缓缓拉上拉链,将那浅色的新衣服很好地笼罩在宽大的校服之下。   下了楼后,程桉这才得知家里的司机今天一大早也被叫去了医院。   这边离市区有些距离,不好打车。   他赶忙迅速解决早餐,赶去家门口的车站。   直达学校的那辆公交很快就到了,程桉刚一上车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程桉,这里还有位置!”   说话的人是程桉的同桌林妙,一个嗓门洪亮的大方姑娘。   她和程桉在多次物理考试中几乎是轮流垫底的关系,早早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二人一起下车时,正巧撞见程桉的几个室友。   其中那个长得像头蛮牛的李恒达,暗恋林妙很久了。   李恒达看见林妙和那个被自己认为是小白脸的室友程桉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心烦。   他抬头瞪了程桉一眼,死死捏紧了拳头。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程桉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轻轻皱眉,林妙却很直性子地翻了个白眼。   “程桉你别管他,听说上周他家的项目黄了好几个,据说很有可能要被对手整破产呢,估计心情正坏着。”   “现在八卦传得到处都是,说他们甚至还求到贺阎王那去了。”   “笑死!人家根本没理,连个车尾气都没见到!”   “贺、贺阎王?”   猛然听到熟悉的姓氏,程桉有些紧张地拢住了衣领。   林妙很快接过话头:“对呀,就是咱们J市商界的一把手贺君酌啦。不过你不怎么关注这些,以前大概没听说过吧。”   高高提起的心重新下落,程桉不着痕迹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才他几乎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哪里没有遮掩好,让贺君酌给自己买的衣服露出来被看见了。   程桉没有深究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何是感到心虚。   大概是因为里面没穿校服吧……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他……那他怎么了呢,为什么大家会这样喊他?”   程桉捏着衣袖,见自己没有露馅,便也渐渐流露出好奇。   除了父亲上次耳提面命的训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别人用这样重的语气来形容贺君酌在J市的地位了,贺先生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大人物呢。   林妙努努嘴,语气夸张地学着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据说他很凶神恶煞的,双亲意外去世后,还在孝期就把整个贺氏重新整顿了个遍。”   “还把一群族亲全部扫地出门,特别冷酷无情,把他祖父气到不许他再踏入贺家老宅一步。”   “风评一边倒,几乎全是怕他、畏惧他的。”   程桉惊讶地微微张嘴。   他缓缓接收着这传了不知道是第几手的消息,几乎快要完全颠覆自己对贺君酌的认识。   贺君酌……居然是这样狠厉无情的人么?   林妙学得有声有色的。可是程桉又忍不住从今早的梦境,再往前一直回溯到贺君酌来程氏开会的那天。   无论是在被李总揩油的楼梯间,还是突发事故的电梯里,都是贺君酌,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他努力回忆、反复对比着那个拥有滚烫怀抱的男人与报道中的差距,有些心绪不宁。   “当然啦,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大众报道,估计是为了写给大家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用的。”   “我倒是觉得像他这样人呢,很厉害、很果决,能够直接剔除趴在身上吸血的亲戚,把一个出现僵死的百年企业重新盘活,太有手段了!”   “要是身边有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就好了,真想向他要个签名。”   林妙语气轻快,带着一丝对偶像的憧憬。   程桉却轻轻打了个抖。   他突然觉得贺君酌好危险,不像是自己应该接触的人。   父亲的警告声犹在耳边,程桉控制不住渐渐急促的呼吸,一阵手脚发软。   这件被他当作宝贵的礼物、贴身穿着的浅色内衬似乎正在隐隐发烫,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安地抿紧嘴唇,抬手抱住手臂。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连课都没法认真上了……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赶回宿舍换掉的话,还来得及。   程桉纠结权衡之下,还是匆匆和林妙告别,向宿舍方向跑去。   另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却在几米之外,悄悄跟上了他。 第8章   程桉一路小跑回到宿舍,停下来时还在不断喘息。   宿舍楼区静悄悄的,没什么学生。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发出回音。   李恒达远远跟在程桉身后来到宿舍门口,刚想抬手敲门却又突然顿住。   他往外呸了一口,当即掏出钥匙怼进锁眼。   自己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反正他也是这个宿舍的人!   他虎着脸走进宿舍,打定主意今天高低要警告一下程桉这小子。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和自己喜欢的人走那么近!   第一眼没看见程桉,卫生间里倒是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恒达抬脚走近。   他来势汹汹撞开门:“程桉我告诉你!你再敢和……”   话语戛然而止,一片雪白的肤色在门前闪过。   “咚”的一声,门又牢牢紧闭。   程桉惊惶转身,半个身子都抵住了门,将李恒达隔绝在外。   他攥紧门把手,生怕来人再次闯入。   那件被他宝贝至极的新衣服在动作间被拉扯到,险些破坏了版型。   稍微缓过神来的程桉匆忙低头拿好,眼神里涌过一阵心疼:“李恒达,你干什么!”   隔着一道门板,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晰,本就暴躁的李恒达没发觉程桉呼吸中的慌乱。   他其实也没看见什么,但是陡然吃个了闭门羹让他十分来气,忍不住呛声起来。   “都是男的,有什么看不得的?娘们唧唧的……”   有火没处发,他抬脚踹门,不耐烦地催促:“换完没!快点出来!”   程桉趁着这会功夫赶忙把衣服换好,小心地叠起那件内搭抱在怀里。   他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走出卫生间。   刚才他又气又急,声音都有些发软了。   一想到穿着贺君酌送的衣服被人撞见,他脑海里就一片空白,只剩下惶恐不安。   贺君酌可是连报道都用“高高在上”来评价的人,想必也不会希望别人知道他和一个暴发户的儿子之间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他程桉,还是个假少爷!   虽然别人无从得知其中渊源,程桉还是一阵心惊胆战。   贺君酌愿意抽出宝贵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已经够奢侈了,他可不能再掉链子,又给他添麻烦。   面对身前人高马大的李恒达,程桉努力稳了稳声线,强做镇定地开口:“你怎么也回来了,为什么不敲门?”   前不久还和另外几个室友一起,在校门外面吃东西说笑的李恒达突然有些心虚。   他说不清理由,索性放弃解释,大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   “你管这么宽?怎么了,我回来上个厕所不行?这宿舍你开的?”   程桉看着说话直发横的李恒达有些纳闷。   放在以前,李恒达总是仗着家里公司规模大而看不起程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现在他却突然变得这么有攻击性,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家里生意不景气,又在贺君酌那里受了刺激?   “上周他家的项目黄了好几个……”   “甚至还求到贺阎王那去了……连个车尾气都没见到!”   先前听来的那些八卦在耳边回响,串连成隐隐可以触摸到的时间线。   程桉微微一怔。   李家急于联系贺君酌的时候,贺君酌似乎正在陪自己买衣服。   如今贺君酌残酷冷血到令人心惊的另一面被缓缓揭开,袒露在自己面前。   怀里的衣服被他抱得更紧,程桉后背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手心里面料柔软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贺君酌是如何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完成那所谓的“日行一善”。   这到底是他的耐心,还是随口说来戏弄自己的话?   预备铃声从教学楼远远传来,程桉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他匆匆拉开衣柜,把精心叠好的内搭放在了最上面。   余光里瞥见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的室友,程桉也不欲同他再纠缠,径直转身离开。   李恒达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却只来得及看见程桉关门的背影。   刚才忘给程桉这小子立个下马威了!   他程桉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暴发户的儿子,居然敢这样忽视自己?!   最近真是什么都不顺,舅舅李乔不知怎的,突然惹怒了贺家,不仅连夜离开J市,连带着家里生意都黄了好多个……   越想越气。   李恒达狠狠砸着桌面,抬手一挥,把程桉放在桌上的课本全部扫落在地。   他一个大跨步站起身来,视线却在无意间扫到了墙角的拖把。   .   “哎,程桉,你怎么又走神了?”   林妙在程桉眼前挥挥手,很是关注自己这位“战友”的状态。   她刚想说是不是题目太难,目光触及程桉那微微发红的侧脸后就嗖地一下定住了。   “欸~小程桉,你是不是有情况啊?”   程桉睫毛猛地一抖,脸突然更烫了。   明明他都把那件衣服脱下了,明明他也听到了那些说贺君酌不好的传言……   可一整天里,只要下课铃声响起,男人那个高大的身影,都会如期来到程桉脑海中打转。   程桉怀着对贺君酌的百般猜测与揣度坐在教室里,简直像一场甜蜜的煎熬。   终于捱到晚上放学,程桉一踏入宿舍就感受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目光触及到自己一片狼藉的桌面与座椅。   心猛地一跳。   程桉快步跑进宿舍,却发现拖把随意倒在地上,成片的污水蔓延在自己的衣柜之下。   他双手颤抖,缓缓走上前。   程桉看见自己精心叠好、放在最上面生怕被压乱了边角的新衣服,已然变成了一条一缕的碎布。   上面全是被暴力撕扯过的痕迹,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脏水。   程桉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伸手把那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抱紧怀里,胸膛一阵起伏,连呼吸都在发痛。   室友们的声音渐渐从门外传来。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程桉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他攥紧拳头,喉头哽咽,把人高马大的李恒达堵在了回座位上的路上。   被拦下的李恒达恶狠狠地看了程桉一眼。   他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对!就是我弄脏的,怎么了!”   “真以为你们程家在J市算什么东西!你这小子如今也敢跟我叫板了?!”   程桉抱着怀里被撕扯成碎布的衣服,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一双杏眼里水光潋滟的,他却硬生生忍住了眼泪。   他眼眶通红地向李恒达大吼。   “我……家境再不如你,也不是你随意欺侮别人的理由!”   “你心里不舒服,凭什么向我的东西撒气!”   “李恒达你跟我道歉!”   砰——   李恒达一脚踹开身旁的椅子。   “你个程家的废物,你敢再说一句!”   红着眼睛的他猛然拎起程桉衣领,冲着程桉咬牙硬撑的泪眼高高抬起了拳头。 第9章   “哎哎哎——”   眼见着事情就要往更恶劣的校园斗殴发展,原先还在错愕围观的室友这下坐不住了。   几个人把程桉向后一扯,完全不顾程桉被推得根本站不稳,转头就一起上去架住了李恒达。   “别气别气,李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对啊,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他也太小家子气!你别冲动,回头被记大过了不值得!”   室友们变着花样来劝李恒达消气,完全没有在意另一个当事人的感受。   几个半大小伙子随手一扯力气不小,程桉毫无防备撞上了桌角。   尖锐的刺痛从背部传来,渐渐转化为绵长的钝痛。   程桉掐住手心想要硬捱过去,却还是疼得微微蜷身。   这一下,大约又会在他身上留下淤痕了。   嘴唇被自己咬得快要失去血色。   抬眼望见这群在自己面前上演着兄弟情深的室友们,程桉的心渐渐发凉。   李恒达胳膊被室友们牢牢抱住,抬不起拳头示威,目光却依然凶狠。   “程桉我告诉你!”   “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程桉没有再给李恒达任何眼神。   他抹了把眼泪,扶着桌面缓缓起身。   程桉努力挺直着脊背,紧抱着怀里被撕碎的衣服。   他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出宿舍。   “阿姨,麻烦帮我办理一下退宿。”   值班室里的阿姨抬起头来,目光在看到程桉怀里碎成破布条的衣服上时顿了下。   她望了眼外面渐深的天色,有些狐疑道:“现在吗?你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少年瘦削的肩膀还在发抖,却揉着通红的眼睛点点头。   阿姨攥着手里的登记册有些犹豫:“那行,我先给你登记上,你可想好了啊?这周内要想撤销还来得及,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程桉闷着头,说话还有鼻音:“嗯,谢谢阿姨。”   这还是程桉第一次鼓起勇气背着父亲做主。   父亲还在医院,自己现在回家里住也不会和他打照面,应该不会惹父亲生气。   程桉为自己的考虑周全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回到家里,却撞见了自己未曾设想过的画面。   先前被父亲叫去后消失许久的司机,此时正满头大汗地站在二楼程桉的房间外,不断向里面喊话。   “陈、程冲少爷!您别碰桉桉少爷的东西了,快放下吧!”   “程总吩咐我带您去新的房间呢,少爷您快出来吧!”   程冲少爷、桉桉少爷……   陌生和熟悉的称呼,一声叠一声在耳畔响起。   程桉像被定在了原地。   大脑突然停止了转动,星星点点的浑沌光影在脑海中割据着神经。   程桉扶着楼梯把手,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司机突然噤声。   房间里的另一位“程少爷”陈冲,如有所觉。   他抬起头,露出一对阴冷眼眸,眉眼间恍惚可以窥见程康世的影子。   陈冲直直略过司机,同程桉对上了视线。   程桉面色苍白,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脆弱的表情。   陈冲突然哼笑出声。   他薅起那只趴在床头的布偶狗,大步向程桉走去。   “欸!两位少爷——”   司机被接下来的场面吓得近乎失声。   陈冲手上青筋暴起。   他勾着嘴角,一把钳住程桉手腕。   程桉试图挣脱对方的钳制,可是微弱的力气却根本不足以反抗。   挣扎间他失足跌落几级台阶,脚腕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一路踉跄磕碰。   程桉被陈冲扯出程家,推进了街角的小巷。   程桉的脚腕扭伤了,此时连站立都困难。   他害怕地对上眼前人阴郁的视线,浑身直冒冷汗。   这个人……他想打我。   常年生活在对父亲的恐惧下的程桉,对于即将到来的暴力与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程桉撑着手边的墙壁想要逃跑。   却在剧痛的提醒下意识到,此刻自己脚腕就连在地上踩实都困难。   跟在后面赶来的司机急得直跺脚。   程总的电话一直占线,他喊不动陈冲,也不敢上手阻拦。   不论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少爷您快松手吧!程总今天刚让我把您接回来,闹这么一出不好看呐!小程少爷毕竟也算是您弟弟……”   “闭嘴!”   陈冲没有回头,脸上仍旧挂着冷笑。   他盯着眼前痛得浑身直哆嗦的少年,缓缓吐出剩下的字眼。   “程家……”   “从来就只有我一个孩子。”   小布偶狗被迎面摔在脸上。   望着眼前人高举的拳头,程桉攥紧掌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辆疾驰的迈巴赫,却在这时停在了巷口。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落到身上,取而代之是一阵熟悉的冷冽气息将他包围。   程桉抖着眼睫,慢慢睁眼。   冷汗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打湿了后背,他的视线几乎难以聚焦。   记忆突然变得混沌而又漫长。   眼前的世界好模糊。   而那个大步走来,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是贺君酌。   程桉看见贺君酌轻轻抬手,就将那禁锢着自己的坏人推开。   他好像没用力,但刚才还仗着力气大欺负自己的真少爷,却被推得连连后退。   贺君酌挡住了程桉无意识向后凝望的视线,嘴唇张合,好像在问他还能不能站起来。   程桉有些耳鸣。   他听不清楚,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   他好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哪怕脚腕已经痛到麻木,哪怕它已经高高肿胀起来,只要有人愿意在这一刻带他离开,他就是拖着脚腕也要跟着走,跟着站起来。   早在自己的房间被真少爷暴力闯入的时候,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程桉慢慢低下了头。   他早已没有心力再去探究,撞见了这场闹剧的贺君酌,会不会觉得很荒唐可笑,会不会觉得他如此廉价没用。   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突然落在身上,打断了程桉飘忽的思绪。   那上面有着让他安心的味道。   原来自己冷得正在发抖吗……   恍惚中程桉垂下眼睫,望着贺君酌大大的外套,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下一秒,那只滚落在一旁的小布偶狗,就被那双让他感到安心的大手捡起,拍去浮尘,轻轻放进自己怀里。   随后他被男人轻轻抱起,放进了迈巴赫的后座。   察觉到那双滚烫有力的手臂正在抽离,程桉突然找回一股力气,抓住了贺君酌的袖口。   满手都是痛出的冷汗,他却似乎早已无知无觉。   程桉只是望着身前近在咫尺的贺君酌,费力地起唇,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衣服,衣服被扯坏了……”   “都怪我没保护好……”   程桉努力地扬起苍白的小脸。   他看不清贺君酌逆着光的脸上,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表情。   可是他没有等来想象中的责备或是失望。   他只听见了一声叹息。   “程桉,这不是你的错。” 第10章   程桉缓缓睁大了眼睛。   贺君酌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   他沉声喊着程桉的名字,告诉程桉,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扰得人心头发乱的耳鸣声缓缓息止,车厢里仅余一阵清浅的呼吸声。   胸膛起伏的节奏变得正常,程桉有些怔愣地松开了扯住贺君酌衣服的手。   “乖。”   “我马上就来。”   头顶被男人那强劲有力大手轻轻揉过。   车门被退出去的贺君酌从外关上,程桉的脸蛋慢慢红了个彻底。   程桉深呼吸了几口气,尝试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   他小心地翘起那只受伤的脚腕,一点一点挪动屁股,向车门那侧靠拢过去。   后背上的伤口被微微牵扯到,程桉轻轻皱了皱眉。   好在他早已习惯忍痛,此时便咬紧了嘴唇没有出声。   车内隔音太好,一片安静,更衬得外面那若有若无的动静愈发惹人担心。   程桉攀住车窗,抬起脑袋怯怯地露出一双红肿的杏眼。   以为会看到的令他难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程桉只看见贺君酌处理纠纷的方式,果然如传言中那般狠厉果决——   先前把程桉当成沙包一样随意拿捏的真少爷,此时被贺君酌未打招呼的一拳狠狠砸上鼻梁,瞬间血流如注,再也笑不出来。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鼻梁,被贺君酌这没有收力的一拳,打得连连后退,竟是连站都站不稳!   隔着性能优越的隔音玻璃,那迅速打出的一拳甚至都没带起什么风声,简直像一场单方面秒杀的武打大片。   程桉的嘴巴惊愕地张大。   贺君酌的力气之大,他今天可算是又见识了一次!   可是,难道贺君酌他不担心这一拳下去,那些捕风捉影的坊间小报又会借机往不好的方向去渲染吗?   他本来与这件事没关系的,现在却……   贺先生……是在为自己出头吗?   程桉原本怂怂躲在车门后缩着脑袋,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现在却因为担心着急而露出了大半个脑袋。   贺君酌余光中看到个圆滚滚的剪影。   他活动了下仍在攥着拳头的手腕,稍一转头,便和车窗之后的程桉隔空对上了视线。   少年那柔软发顶的触感,好似再次浮现在手边。   毛茸茸的,挠得人心里一痒。   隔着一层黑色的防窥贴,程桉整个人呆了呆。   他伸出小手紧张地扣住车窗边缘,祈祷着贺君酌没有看见他悄悄咕蛹到了车门边。   程桉捏着发烫的耳垂悄悄低下头。   贺先生刚才还夸过他乖的……   好在贺君酌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程桉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却没看贺君酌先前紧攥着拳头渐渐松开,背到身后遮掩住上面的几滴血迹。   贺君酌面色冷肃着。   他同程家司机交待完让程总之后联系自己,随即重新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程桉看到贺君酌变魔法一般,很神奇地从储物柜里拎出小型医药箱。   “贺先生您受伤了吗!?”   猛然窥见男人手背骨节间的血迹,程桉的心一下子高高揪起,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发紧。   眼前高大沉默的男人却是一顿。   “没有受伤。”   “这不是我的血。”   程桉眨了眨眼睛:“啊,那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他把后半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程桉明显松了一口气,连语气都显得轻快了些。   “那您怎么会突然把医药箱拿出来呀?”   他抬头把贺君酌望着,满眼都是纯然的疑惑。   贺君酌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却发现程桉一脸迷茫,竟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想起达飞今早发给自己的调查资料,贺君酌似乎终于可以认定——   程桉,或许真的只是个笨得很单纯的小男孩。   “你的脚不是扭伤了吗?”   男人声音淡淡,落在程桉耳中却别有一番感觉。   贺先生居然还注意到了自己脚上的伤,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那刚才……贺先生也是看到他行动不便才抱他上车的吗?   一瞬间,在程桉心里,贺君酌的身影又高大了起来。   程桉望着眼前紧握着医疗箱把手的男人,很是感激地开口:“贺先生,谢谢您,您直接放在这里就好了,我可以够到。”   提着医药箱的贺君酌沉默一瞬,随后将它递至少年手边。   程桉有些惊奇地将箱子打开,按照贺君酌提到的功效挑选出要用的喷剂。   贺君酌望着少年爱不释手的样子轻轻凝眉。   “你没见过的医疗箱?”   听到这话,程桉呼吸猛地屏住一瞬。   他抬眉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男人的表情,几秒钟后才终于确定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句而非嘲讽。   “我家,啊……是程家里没有呢。”   差点出于惯性把程家说成自己家,程桉显得有些臊眉耷眼的。   程桉皮肤白,打小就娇嫩,小时候还没挨过打时,就经常自己磕碰触出淤青。   可是程康世总是虎着脸把哭着求爸爸抱的小程桉推开,满目烦躁。   “哭个屁哭!男孩磕磕碰碰一点怎么了,就你娇气?”   “程桉,你的眼泪可真廉价!”   那时的小程桉被呵斥得连哭都不敢再发出声,忍泪忍到浑身都憋得发抖。   他从此记住了,受伤了是不可以哭的,不可以寻求安慰,也得不到有效的药方。   他的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最廉价的东西……   而今天,人家真少爷都被父亲下令接进门了,距离自己被扫地出门估计也快不远了吧。   原来那天早上的梦,倒也算是个预示梦。   想到这里,程桉揉了揉肿胀的眼皮,又忍不住抬眼去看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贺先生会像梦里那般温柔吗?会像旁人一起冷眼看自己的笑话吗?   贺君酌,真的会将谁划入被他珍惜庇佑的羽翼之下么……   程桉涂药时胡思乱想着,没注意碰到了腰。   先前被室友推撞到桌角上的背部,传来一阵刺痛。   程桉下意识地再次咬紧嘴唇,忍住了即将泄出声的痛呼。   贺君酌闻声转头,望着面前把嘴唇都咬得发白了的少年,瞬间拧眉。   “程桉。”   “说出来。”   “在我面前,哪里痛了是可以说出来的。” 第11章   程桉攥着药瓶喷剂的手一僵,手指微微蜷曲。   他抬起头小心地望进男人的眼眸,眼睫有些不安地眨动着,似乎是在确认刚刚那句话真的是从贺君酌口中说出的。   毕竟前不久,贺君酌还狠狠收拾了偏执发疯的真少爷,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收放自如,已经快速恢复了冷静。真不愧是贺家的掌权人啊……   见程桉只是一味地呆愣着,望着自己不说话,贺君酌轻轻皱眉。   他视线往下,看了眼程桉涂药涂到一半的脚腕。   蓝白校裤宽大的裤脚被程桉卷起,露出少年白皙的小腿。   细瘦的脚腕上已经高高鼓起一个红肿的大包,顶端处还隐约能看见泛红的血丝。   程桉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似乎是有意躲着痛一般,药膏并未完全覆盖伤口,而是在伤口周围的红肿处喷涂了一圈。   贺君酌沉默一瞬,随后屈膝半蹲,一手固定住少年微微发抖的脚腕,一手伸向程桉。   “药给我。”   程桉心头猛地一跳。   他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人弯下腰,蹲在自己身前,正缓缓抬眼凝望着自己。   程桉一下子有些脸颊发红,手脚发软。   他强装着镇定,把药瓶塞进贺君酌手里,可发抖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的心境。   贺君酌的掌心好烫……   程桉缩回手指,眼神怯怯地把贺君酌望着。   随后他便看见贺君酌用那有力的大手固定住自己的脚腕,快准狠地将药膏喷涂在自己肿得最高的地方。   肿胀发热的伤口乍然喷上清凉的药膏,滋味非常酸爽。   程桉被激得下意识蹬腿,连连向后缩,就连先前被撸上去的裤腿也垂落了半截。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握着少年葱白细瘦的小腿,此时深陷在被抖落的校裤之中。   贺君酌眼眸一沉,掌心发力,将程桉不断发抖的小腿再次握紧。   “别动。”   贺君酌的语气有些不稳,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心头猛地一惴,程桉的手指抓紧了裤边。   程桉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其实只要撑过最开始那一阵刺痛后,也不是很痛的,可是他刚刚怎么就被迷了心窍,主动把药膏递到了男人的掌心里呢。   他害怕地闭起眼睛,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   贺君酌,一定也很看不起这样怕痛的自己吧……   “…还是很痛吗?”   贺君酌观望着程桉的表情,思索着看向手里的喷剂再次确认疗效。   时间…在保质期内。   针对症状…完全一致。   贺君酌轻轻凝眉。   照理来说应该起效很快的,可是面前的少年却耷拉着眉眼,依然一副蔫巴巴的小可怜模样。   他突然想起先前自己为了安抚独自留在车里的程桉时,曾经摸了摸程桉的头。   那时程桉很快就从应激中平复下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把自己望着,眼神也很快从混沌变得清明。   手掌微动,贺君酌抬起手试图再次安抚。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却突然神色仓惶地一躲,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在贺君酌的脸上和他高举的手掌上不断打量,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掌心从那毛茸茸的头顶擦过,落了个空。   贺君酌眼眸渐深。   “你怕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贺君酌自己说完后,微微沉默了几秒,似是想不通为何刚才还有些依恋自己的少年,现在又突然翻脸不认人。   “贺,贺先生…您涂药吧,这次…我一定不乱动了。”   程桉双手紧揪着裤缝,终于大着胆子开口。   随后他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自己伸手掰住了腿弯,努力对抗着身体的颤抖。   贺君酌看着面前紧张不安的少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程桉,我说过。”   “感到痛就说出来,没关系的。”   “不用逞强。”   贺君酌看见少年的眼睫突然微微闪动几下,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   贺君酌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他微微沉吟,又继续补充道:“你还是觉得很痛的话,那应该是这个药不好,不对症,我们换一种就好。”   “我不知道你过去在程家的生活是怎样的,但希望你以后可以慢慢学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哪怕是你现在想要吃一颗止痛药,在我这里,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每个人能够承受的疼痛量级不一样,每个人的忍耐力也不同,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的问题。”   此时此刻,倘若有任何一个外人在现场,都会被贺君酌这番娓娓道来的话惊得走路都要平地摔——   这还是那个传言中冷漠嗜血的贺阎王吗?这么会有这样耐心柔情的一面?!   好在这番用心的话语,终于打消了程桉太多的顾虑和惊惶,被他听进心里。   他缓缓收回小手,扯住了贺君酌的袖口,像道歉一般,慢慢涨红了脸。   “贺先生对不起,我,我刚才想错了…以为您是嫌不耐烦了,抬手是要打我……”   他说着又将贺君酌望着,小心而又大胆地猜测,语气里渐渐染上一丝期待:“那您刚才是打算像之前那样摸摸我的头吗?”   “那现在我不拦着您的手了,可不可以继续下去呀……”   男人那双有力的大手,这次再也没有阻碍地落到少年的头顶。   贺君酌拇指微动,在少年那毛茸茸的头顶上轻轻摸了摸。   程桉渐渐眯起眼睛,像只享受着人类在自己皮毛上rua来rua去的小猫。   刚才贺君酌那些用心的提醒此刻显然颇具成效,程桉在这摸摸头的安抚中放下防备。   “贺先生,其实我背上还有一处伤…它有一点点痛。”   贺君酌神色未变,语气依然沉稳。   “嗯。”   “这次主动说出来了,很好。”   “在背上不方便自己涂,我帮你。”   程桉下意识地就被男人稳重有力的话语带着走,傻乎乎地撩起校服衣摆,前面还袒露出来一片白嫩嫩的小肚子。   贺君酌挑选新药膏的手微微一顿。   随后他抬手从后虚虚揽过少年的腰,将前面半截衣摆扯下。   “不用这么多,别着凉。”   待到清凉的药膏,终于伴随着男人滚烫的手指落在后腰,程桉整个人都触电般地一抖。   “嗯……”   他下意识又想咬唇,但一想到贺君酌先前让他有痛直说的风格,又渐渐松开嘴巴。   只是……那一下子过去之后,几乎已经不怎么痛了。   程桉手指抠着坐垫,迟疑了几秒之后,还是小小声地发出一声痛呼。   他鼻子发闷,声音听起来嗲嗲的,像是小猫装病撒娇。   他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此时眼眸渐沉,掌心愈发滚烫。   他放下程桉撩上去的衣摆。   “药涂好了。”   “你今天住哪里?”   程桉整理着衣摆,闻言突然有些呆住。   是啊,他是不是……回不去程家了?   就在程桉闷头纠结的同时,贺君酌已经拿出手机,给贺氏旗下酒店的经理发去消息。   “预留一间顶层总统套房。”   “准备好晚餐和点心。”   “今晚入住。” 第12章   医疗箱被贺君酌重新放好。   他刚要起身,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了看程桉。   果不其然,发现贺君酌做出了开门的动作,程桉连忙抬起头来。   他像是倏地竖起了耳朵的小兔子,满脸紧张地望着贺君酌,生怕他离开。   贺君酌语气微顿:“我去开车。”   随后他就看见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惊惶慢慢消散。   程桉揪着衣摆有些犹豫:“贺先生,我今晚……”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程家我回不去了,学校那边……”程桉咬着嘴唇,最终还是将事实美化了一下,“宿舍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我也不好回去。”   他不想撒谎的,只是他现在实在是有些逃避宿舍相关的字眼。   一回忆起自己匆匆忙忙跑到衣柜前看到的那副景象,程桉心里就一阵泛酸,直叫他喉头都觉得苦涩不堪。   他闭了闭眼睛,忍下那种想要干呕的感觉。   或许只能找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趴着睡一觉了,不过恐怕要饿肚子了。   程桉揪着衣摆,默默地想。   他不是没想过可以向身前的男人打个借条,借那么一小笔的钱去买杯泡面吃。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连所谓的暴发户、程家少爷这个身份都没有了,程桉就觉得心里一阵空茫,对接下来可能遭到的拒绝充满了逃避和抵触。   更何况,他还把贺君酌买给自己的新衣服弄成了这样……余光里看见散落在车座下的碎布条,程桉心头忍不住生起浓浓的歉意。   虽然贺君酌刚才说不怪自己,可是应该也没有谁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心意被别人白白糟蹋吧。   贺君酌没有出言打断程桉的胡思乱想。   他只是默默调出手机上收到的房型预约短信通知,将它递到了程桉眼前。   “[贺氏集团大酒店-豪华总统套房]欢迎您的入住……”   !   程桉愣愣地望着面前发着光的莹白屏幕,刚刚伤怀感慨的心思一下子被那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冲刷得无影无踪。   要知道,程桉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学校组织的春游。尽管程康世是个半路发家、还算有点积蓄了的暴发户,但他从不带程桉出去游山玩水。   这么豪华的酒店,这么顶奢的配置。   程桉长到这么大,其实还没有住过一次呢!   程桉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贺先生,您……”   贺君酌轻轻晃了下手机:“今晚你先住这里,可以么?”   “可、可以。”程桉的语气都有些结巴了,他完全没想到贺君酌居然会好心成这样,不仅又一次救了自己,还帮忙找好了安置的地方。   贺先生这么好,他真的有些诚惶诚恐。   他轻轻皱起眉头努力回想,贺君酌刚才把自己救下来的时候,那个偏执狂真少爷有提到他们的身世吗?   “砰。”   车门的开合声唤回了程桉的注意。   贺君酌重新坐到驾驶席。   他扭头,看了眼像个小兔子一样乖乖缩坐在后排的程桉。   “需要我告知一下你父亲吗?”   下一秒,他就看见男孩把头摇得飞快。   “不要告诉他,求求您了,贺先生。”   小兔子双手抱拳握在胸口,眼神里满满都是害怕挨骂的担忧。   “好。”贺君酌点点头,没有强求。   如果不是达飞今天将程家的资料全部打包发送过来,贺君酌或许也不会相信,像程桉这个家境的小孩,居然连一部可以接打电话的老年机都不被程康世允许拥有。   迈巴赫再次起步,一路顺畅无阻地来到贺氏集团大酒店前。   程桉隔着车窗望着外面金碧辉煌的大酒店,一时间心头有些发怵。   搭在车门把手上的小手颤颤巍巍,到底还是没勇气打开。   贺君酌刚刚打开车门,等候已久的门卫就跑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泊车。   贺君酌轻轻点头,将钥匙交给对方后,大步走至程桉正缩着的门前。   他抬手轻轻扣了扣车窗。   少年像只猛然受惊了的小兔子,害怕地抬起头来。   “还好么?”   贺君酌拉开车门,视线落在对方略微消肿了一些的脚腕。   随后他微微俯身,将翘着伤脚不敢落地的少年直接抱进了怀里。   杵在一旁的门卫很有眼色地帮忙关上车门。   他低着头不敢吭声,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瞥一眼,生怕自己这是撞见了什么豪门秘辛、大佬圈养金丝雀的名场面。   在这次清醒的状态下,再度被贺君酌打横抱起,程桉的耳垂有些发烫。   他埋下脸,将头靠在男人胸口,躲避着路人的视线。   贺君酌的心跳声好快,程桉的耳朵紧贴在附近,简直有些被吵到了。   可是他手指紧攥着衣摆,依然埋着脑袋没有移开分毫。   好温暖,好有安全感……   程桉眷恋着这一刻不忍抬头,他有被保护着的感觉。   “贺总……”   酒店前台的领班张口结舌,一时间有些被眼前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   经理通知了老板今晚要来入住,但也没说怀里还抱着一个啊!   而且,怎么还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小心翼翼地把二人带上顶层,领班揣度着老板的心意试探开口。   “贺总,您吩咐过的晚餐和点心,现在送吗?”   “还是……等到几个小时之后?”   他小心地观望着老板和怀里那位看不清长相的小少年之间的氛围,生怕打搅到二人办事的心情。   好在老板还是比他想象中克制得多,吩咐他立刻送上来就好。   领班长呼了一口气,赶忙关门出去用对讲机安排任务。   程桉被贺君酌抱着放在了沙发上。   总统套房的体验感果然不一般,程桉一坐下就感觉整个人都酥软了,深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不想起来。   几分钟后值班员工推着餐车送进房间时,他几乎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程桉,吃些东西再睡。”   贺君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桉轻轻打了个抖,睁开了半阖着的眼皮。   映入眼前的餐车非常豪华,饭香浓郁。   中式和西式的餐点都有,精致的摆盘很好地控制了分量,不至于造成浪费。   不过这对于程桉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多了。   他抬起头望着站在身旁的贺君酌,这才意识到男人始终没有坐下。   他过会就要走吗?   程桉心里突然生出了些不安。   他鼓起勇气轻轻开口:“贺先生,您能留下来陪我一起用餐吗?”   随后像是掩饰着什么似的,他又匆匆补充道:“我一个人吃不完……”   话音未落,男人深沉的目光便落了下来,几乎压得叫程桉抬不起头来。   程桉在这一刻方才惊觉,这间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像是什么暗示性的邀请,有种难言的暧昧氛围,正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慢慢发酵。   脸颊突然涨红,他不敢抬头去看贺君酌此刻的表情。 第13章   程桉惴惴地低着头,紧张地揪着身下柔软大沙发的流苏。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他简直快要把沙发揪炸毛。   好难堪呀……刚才那样说简直像是在暗示对方什么一样,贺先生恐怕要拒绝我了吧……   可是没等程桉再一次陷入自我怀疑,那道沉稳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可以。”   贺君酌抬手松开衣领最高处的纽扣,在餐车旁的高脚凳上落座下来。   闻言程桉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对面坐在高处的男人。   意识到二人此时存在着的高度差,程桉赶忙坐直了腰板。可惜沙发太过柔软,他整个人都深陷在里面扑腾了下没坐起来。   又在贺先生面前闹了个大笑话,程桉这张白皙的小脸上再次泛起红晕。   不过贺君酌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神色波澜不惊,似乎已经习惯少年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暴露出笨拙的一面。   他手掌一抬,轻轻松松将另一个高脚凳放到了程桉面前。   程桉顶着通红的脸蛋,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谢谢贺先生。”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凳子,对于他这位伤了脚的患者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沙发太软不好借力,程桉又扑腾了两下也没能把自己成功挪上去。   他有些尴尬地望了望对面端坐着的男人。   这会程桉已经清醒许多,不好意思再开口让贺君酌抱自己坐上去。   无奈之下他手脚并用,攀着餐桌的桌板,咬牙磕磕绊绊坐上了高脚凳。   贺君酌默默地看着少年的一系列操作,原本都做好了起身过去的准备,却始终也没有等到少年的求助。   在看到程桉选择了自力更生后,贺君酌伸出大手,按住了桌板快要翘起的另一端。   “好香呀,贺先生。”   程桉终于坐到了餐车前,却礼貌地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先夸了夸安排了这顿晚餐的贺君酌。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第一次见到美食的小动物。   “嗯。”贺君酌率先拿起餐具,“吃吧。”   见贺君酌已经开始动筷,程桉便也渐渐安下心来,专心享用美食。   他先是喝了一小碗小米粥垫垫胃,随后尝了尝那摆盘精致、像朵花一样的萝卜鲜鱼羹。   让人惊艳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程桉食指大动,暂时忘却了程家带来的那些伤害,完全投入到贺君酌为他准备的这顿晚餐之中。   贺君酌中午有场应酬,吃了些冷冰冰的外国餐,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胃口。他简单地吃了一点后就放下了餐具。   一抬头,就看见程桉正捧着一碗面条吃得正香。   因为程桉受伤的缘故,贺君酌吩咐准备的都是些比较清淡,却很有营养的餐点。   这碗面条是鸡汤汤底,上面只简单地卧了个荷包蛋、飘着几点葱花,程桉却吃得非常投入,幸福得眼睛都快眯起来。   如果少年的身后有条尾巴,想必此刻它已经开心得左右摇晃起来了。   十八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程桉这小身板看起来单薄,饭量倒不是很小。   一碗面条下肚,程桉又意犹未尽地喝了几口鲜掉牙的鸡汤,随后又闷头吃了几块薏米糕和绿茶饼,势头非常可观。   “……”   贺君酌突然有些怀疑,程桉刚才说吃不完大概只是用来挽留自己的借口。   可是下一秒贺君酌却发现,吃得差不多了的少年突然抬头望向自己,一双漂亮的杏眼之中,竟隐隐含着水光。   “贺先生……今天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呀。”   少年的嘴角还沾着没擦去的糕点碎屑,可眼神是那样的真诚,让人再也不能狠心对他说出任何一句拒绝、任何一句重话。   或许他上辈子是只可怜的流浪小猫吧,味觉是那样容易地牵动了泪腺。仅仅是被人投喂,就足以生出被爱的错觉。   贺君酌交握着的大手突然紧了紧。   他轻轻别开视线,落向还未被吃完的餐点,“我还没吃饱,你再陪我吃点吧。”   ……   二十分钟后,空掉的餐盘放在餐车上,被前来收拾打理的酒店值班人员推走。   领班借机跟过来,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了探头,试图随时等候吩咐。   他又在心里默默讨伐起来通知不到位的经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贺总今天带人来了啊!   贺总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所有主动扑上来的男男女女每次都在酒店安保那里就被拦下了,他们这些年来看在眼里早已习惯。   今天这么突然……这,这房间里什么都没准备啊!   但可惜贺总始终紧盯着对面那位看不清长相的少年,没有分过来任何眼神。   领班默默地在心里说着抱歉:贺总,你可别怪我没出声提醒啊,我也是怕说得不够隐晦,吓到你的这位小宝贝。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贴心地帮里面二人关好门,跟着值班人员带上推车一起离开。   房间里再度回归了二人独处的状态。   一片静谧之中,贺君酌缓缓起身,抬手扣上衣领最高处的纽扣,手背青筋微微绷起。   他没有去拿自己先前脱下来披在程桉身上的外套,似乎是默认要将它留给对方。   餐车推走后,面前一下子失去遮挡,还坐在高脚凳上的程桉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再度把头垂下。   贺君酌微微低头,看了眼坐在高脚凳上后到了自己胸口的少年,眉心微拧。   随后他走过来将人抱起,重新放回了沙发上。   “好好休息。”贺君酌淡淡开口,“有需要的话,明早我的助理会来接你。”   刚刚从男人怀抱中脱离的程桉,倏地睁大了眼睛。   “接我,接我去哪里呀……”   贺君酌沉默了一瞬:“你不上学吗?”   闻言程桉突然怔了一下,那个蛮横室友李恒达的警告犹在耳边回响。   “别再让我看见你…”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程桉整个人突然打了个抖。   他抬头看向似乎已经打算离开的贺君酌,急急忙忙扯住男人的衣袖,“我明天,不想去学校了……”   “可、可以吗?贺先生。”   程桉怯怯地望着身前高大的男人,害怕贺君酌拒绝,也害怕贺君酌追问缘由。   贺君酌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他俯视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正在权衡。 第14章   在贺君酌的沉默中,程桉渐渐低下了头。   “对不起贺先生,刚才我那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话音还未落地,男人沉声开口:“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低头,看向程桉已经有些消肿结痂的脚腕。   他没忘记少年的背上还有一处伤口。   “好、好的贺先生。”程桉紧张地揪起衣摆,语气里带上了些沮丧:“让您担心了,明天,我会去学校的……”   不过话没说完,却被贺君酌淡淡打断:“这间房间会保留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容易后悔。建议你明天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给你留出半天时间,够用吗?”   程桉缓缓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身前的男人。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不想去学校”其实更像是一种逃避,他其实压根没有想清楚明天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算是不去学校,旷课的结果也只会是老师一通电话打给程康世,然后自己又会挨上一通训斥。   再加上现在,真少爷已经被程康世派人偷偷接回了家……父亲心思的变化更让程桉感到不安害怕。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刚才那近乎于任性的请求,竟会被贺君酌同意了一半。   可是仅仅是一半也很令他满足了,更何况男人还为他重新预留出了后悔与重新思考的余地。   再次开口时,程桉看向贺君酌的视线里已经充满了感激:“可以的,谢谢贺先生呀。”   “半天够用啦,我努力明天早上就想清楚。”   “嗯。”   贺君酌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颔首。   他重新整理好衣摆,走到了门口。   “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按铃呼叫前台。”   “明天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程桉乖乖点头,目送着贺君酌离开。   大门一关上,程桉就狠狠呼出一口长气。   他终于放松下来,依偎在软乎乎的沙发里,对着自己那被贺君酌捡回来的布偶狗小声地自言自语:“贺先生哪有传言里说得那样可怕,人分明很好嘛。”   “不过……和他呆在一起时,还是让人很紧张就是了。”   程桉揉了揉布偶狗的头,望着它有些发呆。   它之前被那位真少爷摔到地上过,表面沾到了些许灰尘。   这一刻,程桉突然有些感谢程康世曾经厉声拒绝了自己想要养一条小狗的愿望。   不然碰到像今天这种有家难回的时刻,自己都已经挨打了,小狗的安全也很难得到保障。   程桉拍了拍布偶狗身上的灰尘,决定赶在睡前先给它洗个澡,这样明天就能干干净净地带走了。   他摇摇晃晃撑着沙发站起来,屏住呼吸轻轻活动了下脚腕。   或许贺君酌医疗箱里的药品确实不一般吧,药效上来后,脚腕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看起来也没那么肿。   程桉放下心来,揣上布偶狗向浴室慢慢挪去。   豪华总统套房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浴室里都装修得分外精致。大气的瓷砖在顶灯照射下熠熠生辉,生动诠释着什么叫内敛的奢华。   程桉一时间顿住了脚步,望着甚至连头顶都装备了小射灯和补光灯的洗手台呆了呆。   他蹙起眉头,开始认真辨认起台面上那些洗化用品的功用。   嗯……这一串是英文,可惜有长难句读不懂,那个好像是法语,一个词都不认识……   程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稀里糊涂闯进了富人区的小土狗。   他抱着布偶狗在洗手台前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最后随机挑选了一瓶闻着香香的、长得像洗手液的瓶子拆开了包装。   他抬手打开水龙头,把布偶狗完全浸湿,随后拿起瓶子轻轻一按。   噗呲一声,瓶子里泵出了一柱香波一样的液体,直直地溅落在台面和地上。   “啊……”程桉吓了一跳,下意识挪动半步,却一脚踩上那滑溜溜的液体,整个人都仰面朝后摔去。   手忙脚乱中他攀了下台面,试图减轻自己摔倒的力道,却还是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布偶狗还在水池里,一部分水流渐渐从洗手池开始往外漫。   程桉急得额头出汗,他试图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发现这大气奢华的瓷砖真是徒有其表,滑得根本没有抓手。   而且现在还出现一个很不妙的情况,刚才那一摔好像让他扯到了背,现在后腰处的伤口突然又难以抑制地疼了起来。   程桉又急又痛,一时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他想要反手去摸一下后背的情况,却连稍微动一下胳膊都会牵出一阵绵密的痛楚。   一个人跌坐在华丽空荡的浴室里,连疼出来的抽气声都有回音。   程桉忽然觉得好委屈。   先是被室友欺负,又被真少爷赶出家门,一整天来遇到的糟糕事情不断,本就已经濒临他心理能承受的极限。   终于被贺君酌好心安置在了贺家的酒店,他却又这么笨手笨脚地闯了祸,把人家酒店的浴室弄得水漫金山……   程桉瘪着嘴抽噎了两声,难过又自责,实在没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   水滴滴答答地往外漫,程桉连哭都不敢放开了哭,赶紧抬起袖口擦了擦眼泪。   他想起贺君酌临走前的叮嘱,泪眼朦胧地环顾四周,终于在灯光开关处看到了可以拨给酒店前台的按钮。   程桉忍着痛努力挺直小身板,抬手按铃。   “你、你好……总统套房这边可以来一下人吗……”程桉一开口鼻腔就酸涩得不行,没忍住又是一道眼泪滑下来,“可以不可以,帮帮我……”   接到了电话的领班额角一跳,匆忙起身带人往上赶的同时,掏出手机又给酒店经理打去电话。   “哥!快联系老板!他的人摔了!!”   几分钟后,贺君酌带着一身冷气匆匆赶到。   他推开门大步走进房间,就看见程桉裹着条小毯子,正缩坐在床头打着哆嗦。   领班和经理此刻都守在旁边,一个端着热水,一个送着暖宝宝,害怕地不敢和贺君酌对视。   “怎么回事?”贺君酌的眉心深深拧起,看向杵在旁边的两人。   二人被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吓得抬不起头来,闻言一阵发抖。   正当经理抬起胳膊捅了捅领班,打算把人推出去背锅之时,床上裹着毯子的小人轻轻开口。   “贺先生,和他们无关的。是我……”   “是我自己太笨了,把什么都搞砸了……”   程桉抬起头来,带着鼻音闷闷地开口。   贺君酌这才看见,程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如今已是哭得绯红一片,一边说还一边往下掉眼泪。   心脏猛然一缩,垂在身侧的大手紧了紧。   贺君酌抬手挥退杵在一边的两人,慢慢走向床边。   见外人离开,程桉抖着嘴唇,试探张口。   “贺先生,对不起…我……”   程桉哽咽地低下头,此刻竟连道歉的话都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试图把哭嗝和颤抖都憋回去。   可是,可是怎么做不到呀……   眼泪又一次翻滚,从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流而出,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用。   遮住了视线后的世界一片黑暗,程桉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失事的电梯,一个人被困在那方压抑密闭的空间中走不出来,一个人默默地在这一天中经历着崩溃的轮回。   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那道曾经在电梯中保护过他、给过他无限安全感的声音再次在房间中响起,将他果断扯出那可怖的迷雾。   “程桉。”   “抬头看着我。”   男人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为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少年缓缓注入支撑。   “想哭的话,现在可以哭出来。”   贺君酌的话语,像是一道让人可以无限信任、全身心依赖的指令,程桉下意识地选择了听从。   一阵衣摆轻微的摩擦声后。   程桉抽噎着,缓缓放下遮掩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一双哭到泛红的杏眼微微睁圆。程桉惊讶地看见,放眼整个J市都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贺君酌,此时竟端着一杯温水,半蹲在自己面前。   贺君酌他……   程桉怔怔地揪着身上的小毯子,突然意识到此情此景似乎已经是第二次出现。   上一次就在几小时前的车上,贺君酌帮自己涂药的时候。   那些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画面再次在眼前浮现,程桉有些恍惚。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无形之中得到了什么很不一般的待遇,但又不敢在心里肯定。   程桉被这一通乱想分散了注意力,哭嗝倒是意外地止住了。   不想耽误贺君酌等待自己太久,他颤颤悠悠地伸出小手,将那盛着大半杯温水的玻璃杯从男人手中接过。   指尖相触,激起一阵难言的悸动。   程桉慌忙躲开视线,垂下脑袋闷头喝水。   “今晚……”   贺君酌望着眼前恨不得把小脑袋埋进水杯的程桉,缓缓落下一句,“需要人陪么。”   “咳!咳咳!”   程桉慌忙挪开水杯,被刚才这猛然听见的一句呛得说不话来。   他睁大了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男人的神色。   贺君酌……这是跟自己在开玩笑吗?! 第15章   可是男人接下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程桉,他是认真的。   贺君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促使了自己做出暂时留下的决定,但他仍是果断而迅速地挽起衣袖,着手整理被弄乱的床铺。   看起来刚才酒店经理他们行事也很匆忙,床上的两个枕头都被他们拿过来堆叠在一起,用来给程桉当靠背了。   贺君酌整理到程桉身边时,脚步突然一顿。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程桉身上盖着的小毯子周围,触碰到了一些不知名液体。   眼前的少年似乎还没从呆愣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迁就着他扯动床单的力道,往旁边退了退。   更大一片濡湿的地方露了出来。   先前坐过的地方,沾染着滑腻腻的水痕,是少年先前滑倒时蹭到的。   有股浓郁而甜腻的幽香开始在房间中弥漫。   贺君酌望向程桉的眼眸深了深。   而程桉却毫无所觉,还傻傻地端着水杯,凝望着脚下的地板发呆。   他可是贺君酌欸……   现在……正在帮我铺床?   手中喝到见底的水杯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   程桉抬起头,就看见贺君酌已经停下了整理,正站在自己面前。   原本一丝不苟的额发微微凌乱,垂落在男人那双深邃的眉眼之上,削弱了些许严肃感。   程桉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还喝么?”男人握着水杯,轻轻发问。   程桉不知为何竟有些慌张,他快速松开了手,随后垂下头用力摇了摇。   “不喝了,谢谢贺先生。”   待到贺君酌拿起水杯走出这间总统套房的大卧室,程桉赶忙抬起手背,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   此刻的贺君酌,强势作风之下,似乎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柔……   是体谅自己受伤了么,就像是照顾病人?   还没在心里默默感慨完,程桉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发现了一个令他有些崩溃的事实——他刚才滑倒时沾上的那个外国牌子“洗手液”,如今全部都被他坐到了床上!   程桉倒吸了一口气,一瞬间简直脚趾抓地。   他慌慌忙忙裹起身上的小毯子跳下床,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大片湿痕呆住了。   吱呀一声,卧房门再次被推开,刚才出去放水杯的贺君酌走了进来。   随后,他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望向了那片可疑的床单。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程桉瞬间脸颊涨红。   还光着脚站在地上的他,此刻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匆匆忙忙裹着小毯子跑到贺君酌与床铺之间,试图阻拦男人看过去的视线。   可惜以他的身高来说,这个想法简直单纯得有些可爱。   贺君酌轻轻挑眉,低头望向堵在自己身前、此刻脸蛋红红的少年。   程桉对上男人深沉的视线,一时间连说话都磕绊了起来。   他底气不足,说话很是含糊:“贺先生,这个我、我可以解释的……”   “是那个洗手液,刚才我想洗东西,但是看不懂……”   “后来滑倒了,就……”   被贺君酌认真注视着的程桉,心头一阵乱跳,语言组织得有些颠三倒四。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偷窥察着贺君酌的脸色。   但贺君酌不是一般人。   他及时开口,打断了程桉的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了。”   “今晚先去另一间卧房睡吧。”   听到对方语气冷淡,误以为自己太笨惹得对方不快了的程桉,默默耷拉下小脑袋,闷闷道:“好的呀贺先生。”   望着拖着条小毯子,可怜巴巴穿好鞋磨蹭着往外走的程桉,贺君酌沉默了一瞬,随后再次补充。   “睡前……我再帮你重新上一次药。”   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蔫巴的程桉,眼睛一下亮了。   他偷偷按捺住心底的期待,冲贺君酌用力点点头:“好呀!我知道啦!谢谢贺先生~”   目送着程桉开开心心离开房间,贺君酌再次转头看向那片有些狼藉的床单。   那股甜腻的幽香还未散去,飘荡在空气中。   结合着程桉刚才那通颠三倒四的叙述,贺君酌大概猜出了对方是误把那瓶法国运来的洗浴精油当成洗手液用了。   他轻轻扶额,随后简单将床单掀起,遮住水痕叠放在床脚。   重新清洁过手掌后,贺君酌拿上准备好的药瓶,推开了程桉所在的新卧房大门。   这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情的程桉,此时显然已经有些疲惫。   贺君酌走进来时,他正半靠在床头昏昏欲睡,手上还攥着条湿毛巾,看起来刚刚有在把自己身上简单擦拭干净。   少年分明已经一下又一下地点着脑袋,意识模糊间却仍在努力撑着身子,像是在等着谁的到来。   贺君酌沉默地放缓了脚步。   他将床头的小夜灯打开,关上了大灯。   房间骤然变得昏暗,程桉一下子被困倦席卷,彻底闭上了眼睛,连手中攥着的湿毛巾也掉在了地上。   贺君酌赶在少年歪倒到床底之前,轻轻托住了他的脑袋。   把人平稳放回床上后,贺君酌借着那小夜灯柔和的光芒,在程桉的脚腕上重新涂药。   随后他将少年轻轻翻身,掀起衣摆露出少年形状姣好的腰线。   贺君酌重新端详起这处明显是尖锐物体造成的伤痕,眉头渐渐皱紧。   清凉的药膏敷上伤口,隐约唤回了程桉一点意识。   他费力睁了睁眼皮:“嗯……贺先生,你睡哪里呀……”   可是困意很快将他打倒。程桉再次闭上眼睛,含糊嘟囔起来:“一共就,两间卧室呀贺先生……”   “总统套房……好像也没那么大……”   “我睡沙发。”   少年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没有再回答男人的话语。   贺君酌回到客厅,线上联系特助继续处理工作。   两个小时后,公司的事情总算处理完毕,贺君酌抬手揉了揉眉心。   “老板,还有什么吩咐吗?”达飞在另一头尽职尽责地发问。   贺君酌缓缓放下手掌,双手交握着沉思。   先前追究程桉为何会摔倒一事时,尽管程桉这个老实小孩自己主动认下了所有责任,但酒店经理暗戳戳想要推领班出来背锅的小动作,还是没逃过贺君酌的眼睛。   贺君酌神色冷凝,语气愈发严肃。   “达飞,明天起,通知集团酒店的所有员工重新开展在职培训,凡有考核不合格者,按照劳动合同实施n+1的赔付方案立即辞退。”   “工作中出现问题,允许处理完毕后解释,但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浑水摸鱼、滥用职权的情况出现。”   指尖轻轻敲击着,贺君酌突然顿了顿,“还有……”   “洗手间和浴室的瓷砖,之后统一更换成更加防滑的材质。”   .   没有布偶狗在怀里抱着,程桉这晚睡得有些不安稳。   高三生的生物钟在清晨准时将他唤醒,程桉迷迷糊糊从酒店大床上坐起身来。   脚腕和后背都已经不痛了。他低头望着重新被上了药的脚腕有些发怔。   贺君酌……昨晚也留宿在这里吗?   程桉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下了床推开门朝外看去。   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客厅,洒落在沙发上男人的脸侧。   贺君酌腿长手长的,如今却窝在小沙发上睡了一夜。   程桉沉淀了一整晚的心情突然再次泛起了涟漪。   他悄悄缩回脑袋,抱起一条干净的新毯子再次走出来,放轻步伐,垫着脚尖,生怕打搅到男人的安眠。   程桉把毯子轻轻地展开,铺盖在贺君酌身上。   贺先生闭上眼睛时,似乎没那么多压迫感呢……   程桉默默地想。   很少能有这样的时刻,程桉蹲坐在沙发旁,借着盖毯子的由头,光明正大地支着脑袋打量起贺君酌。   目光一点点描摹过男人深邃优越的眉眼,看着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程桉轻轻打了个哈欠,挣扎半晌,最后仍是没有抵抗住困倦,慢慢失去了意识。   他没忍住趴在沙发边上再次睡着了。   待到贺君酌闹铃响起,晨光已经洒满室内。   贺君酌缓缓睁开双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少年那恬静美好的睡颜。   一侧白嫩嫩脸颊肉被沙发挤压地微微鼓起,看起来分外柔软。   贺君酌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眼前的情景让他略微迟疑,但他仍是选择了继续起身。   幅度不大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尚未睡深的程桉。   他揉了揉嘴角,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跑到了这里。   再一抬头,面前是距离极近的贺君酌。   程桉吓得向后一缩,直直往沙发外的地上摔去。   贺君酌瞳孔缩紧,瞬间伸出手臂。   有力的大掌紧紧揽住程桉,把人拽得一下子扑进了怀里。   被掀开的薄毯缓缓落下,将相拥着的二人温柔覆盖。   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阻碍地紧紧抱在一起。   程桉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体温,几乎灼得他浑身发烫。   二人相差许多的身高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程桉被拉进怀里后堪堪能够窝在男人肩头。   少年温热而又急促的呼吸,尽数扑洒在男人耳畔。   下一秒,贺君酌突然推开程桉,坐起身来拉开了距离。 第16章   “啊……”   程桉一时间反应不及,被男人推倒在沙发上,发出了小小声的惊呼。   二人之间猛然拉开距离。   程桉仰躺在沙发上,衣摆被高高蹭起,露出一片光洁的小腹。   贺君酌别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   回笼觉刚睡醒的程桉还有些迷糊,他目光追着男人的侧脸,语气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觉察出的撒娇意味。   “怎么了呀,贺先生?”   贺君酌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   视线停留在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克制地没有往下看去。   对上少年迷茫而单纯的目光,坐起身来成功远离热源的贺君酌,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脖子上渐渐浮现出隐忍的青筋,撑在沙发上的大手用力攥起。   “你先去洗漱。”男人嗓音低哑,终于开口。   “好呀。”程桉点点头,起身前又忍不住窥了窥贺君酌的神色。   他是怎么了呀……身体不舒服吗?   程桉好奇的视线从男人脸上渐渐下移,下一秒贺君酌却扯紧了毯子,盖住大腿。   毯子褶皱处的阴影里,仿佛潜藏着什么危险的巨兽。   “程桉。”   再次被贺君酌点名,听到男人语气中隐隐暗含的警告,程桉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视线被烫到一般快速收回,程桉的脸颊轰然升温。   贺君酌他,他刚才……   这个认识让程桉一阵脸红心热。   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刚刚闯进成年人的世界的小孩子,程桉对于这种事,暂时还无法当作是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看待。   他忍着脸颊的滚烫,慌忙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想要跨过贺君酌绕下沙发。慌乱中却被横亘在二人之间凌乱的毛毯绊住,直直地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屁股下的大腿猛然绷紧,坚硬的肌肉几乎硌得他发痛。   程桉身上一抖,害怕地攥紧了掌心。   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目光,他这下真的是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眼见着少年急得哭腔都快要出来了。   贺君酌微微发出一声叹息,先前绷着的严肃表情渐渐融化。   “没事。”   “你先起来。”   贺君酌俯身靠近。   成熟男人的气息渐渐将程桉包围。   程桉一张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此时就连话也说不出来。   贺君酌伸出那双滚烫有力的大手卡住少年细瘦的腰肢,直接把少年从大腿上抱离。   看着此刻脸蛋红红、脑袋发晕,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程桉,贺君酌再次下达了指令。   “去换衣服。”   少年双脚在地上踩实,垂着小脑袋不好意思看贺君酌,重重点了点头。   他在男人目光的示意下,向另一端放着几个大包装盒的茶几跑去。   笨手笨脚的小家伙终于从身边撤离,贺君酌紧绷的额角渐渐放松,慢慢平复着呼吸。   一阵包装袋被拆开后的悉索声后,少年惊讶的声音响起。   他还是有些害羞,语气细细小小的。   “贺先生,这……您是什么时候给我准备的呀?”   程桉捏着手中新衣服的包装袋,语气充满惊喜。   他高兴地发现里面还有一件同那被室友弄坏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款式。   贺先生人真好呀,不仅没有生气,还帮他重新准备了衣服。   程桉一时间又把刚才让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的窘迫情景忘掉了,满心满眼都写着开心,一副很好哄的模样。   “早上我让达飞送来的。”   男人的声线渐渐恢复了清明,像往日一样沉声回答道。   程桉闻言有些吃惊,原来贺先生早早就醒了么,那刚刚……   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散,程桉克制着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了。害怕耽误贺君酌时间,他匆忙抱着衣服回到房间去换。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贺君酌掀开毯子走下沙发。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衬衫袖口,将衣摆拉扯齐整。   贺君酌没有告诉程桉,他能留宿这里,其实已经推掉了一部分应酬。   但从昨晚到今早,他也做了很多事情,包括晨跑、办公和联系特助,甚至还有……清洗东西。   昨晚睡前,贺君酌走进卫生间想要简单洗漱,然后在台面上发现了一只眼熟的布偶狗。   是那只和程桉一起被真少爷扔出来的小家伙。   酒店经理从水池里将它捞上来后,就随意地摆在了一边。小布偶狗上面湿漉漉的,还沾着那个从法国空运来的精油。   尽管被水打湿,依然能够看出它上面的布料已经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是程桉很珍视的东西。   洗手间内再次响起水声,很久都没有停下。   清晨睁开眼后,贺君酌很快从沙发上起身。   他一贯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不欲与酒店其他顾客一起共用健身器材,于是下去晨跑了几圈。   以他的身高在沙发上睡上一夜实在有些将就,醒来后多少还是有些微微的疲乏。   处理完公司的早报后,他正想闭目养神一会,套房卧室的门却突然开了。   贺君酌听见少年脚步轻轻地走了过来,在自己身边徘徊。   他刚想睁眼,却又发现少年匆匆地跑回房间,随后脚步稍重,抱着什么向自己靠近。   下一秒,一条柔软的毛毯就盖在了自己身上。   垂在沙发另一侧的手掌微微收紧,仿佛是怕吓到忙前忙后的程桉一般,贺君酌继续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几分钟后,少年好像没了动作。   贺君酌感到手边一沉。   他睁开双眼,便看见少年撑着脸颊,趴在自己身边再次睡去。   那下意识依赖的表现,像只粘着主人的小狗,哪怕曾经受到过其他人类那么多的伤害,仍然忍不住对主人敞开最柔软的肚皮。   贺君酌的目光微微停顿。   那盘桓在心头,想要起身叫醒程桉的想法终究没有落地。   半响,他收回目光,将少年哼哧哼哧抱过来的毛毯轻轻拎起,分给少年一半。   有道天光从窗外洒进来,映照在少年柔软的发梢。   程桉漂亮的脸蛋被轻柔笼罩。   在一片静谧的晨光之中,贺君酌再次闭上了眼睛。   “贺先生!”   程桉的叫喊声将思绪唤回,贺君酌从今晨的回忆中抽离。   站在房间中央的高大男人转身,就看到少年已经换好了衣服,从房间的另一边向自己一步步走来。   程桉姣好的外貌与清瘦的身形,简直像最完美的服装模特,再鲜亮的色彩穿在他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毫不为过,甚至是赏心悦目。   即使是眼光以狠辣挑剔著称的贺君酌,此刻也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吝啬的评价。   看出少年脸上隐隐包藏的期待,贺君酌轻轻颔首,给了少年满意的答复。   “很适合。”   得到了贺君酌的肯定,程桉显得有些开心。   他匆匆跑进卫生间想要照照镜子,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再次跑出来。   “贺先生,您有看见我的小狗吗?”   程桉语气仓惶,像是弄丢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一般,担忧地紧紧攥着衣摆。   看到面前的少年一脸紧张,贺君酌抬手指了指总统套房阳台的方向。   懵懵懂懂走进阳台的程桉,左右张望着,很快在头顶上发现了高高挂起,正在室内横杆上晾晒着的小布偶狗。   程桉的目光一下子亮了:“找到啦!”   他高高兴兴地踮脚去够,却发现小布偶狗挂得太高。以他的身高,就连垂下来的毛绒尾巴都摸不到。   程桉面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羞恼。   他又蓄力一跳,指尖擦着小狗毛茸茸的表面掠过,还是没有拿下来。   程桉撅了撅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那酒店经理,还有那位领班,他们好像也没那么高吧!究竟是怎么挂上去的呀!   小布偶狗被程桉刚才那跳起来一碰,撞得晃晃悠悠的。   程桉害怕将它碰掉沾灰,小心翼翼地捧起双手,跟着小狗摇晃的方向,挪动着小碎步在下面接着。   贺君酌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少年像只盯住了逗猫棒的小猫,眼巴巴地在地上守着,连自己走近都没有察觉。   “需要帮忙吗?”贺君酌轻轻起唇。   “啊。”程桉刚才太过专注,完全没有听见男人的脚步声。   他被突然出声的贺君酌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有些可笑,赶忙收起手掌,背过去欲盖弥彰地藏在身后。   “贺先生……”程桉略微踟蹰了一下,想要尽快拿到小布偶狗的盼望还是压过了不想再麻烦男人的念头,他措辞着再次开口。   “可以麻烦您帮我拿一下它吗?”   下一秒程桉就惊讶地看见,男人走过来,只是稍微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将小布偶狗摘到。   在绝对的身高差面前,显得程桉刚才努力跳起来去够的模样有些好笑。   程桉一时间有些自愧不如。   他从男人的大掌中接过小狗,瘪着嘴巴小声嘟囔着:“我以后还会长高的……”   “嗯。十八岁,还有机会。”   贺君酌轻轻勾唇,似乎有抹笑意从他脸上闪过。   程桉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后皱眉鼓嘴。   贺先生,是不是在笑话他!   贺君酌被少年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微微别开了头。   “不先看看你的小狗么。”   程桉闻言哼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怀里的小狗。   小布偶狗上的绒毛再次变得顺滑,先前沾到的些许灰尘此刻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只小狗蓬松得像是刚买回来一样。   程桉开心地抱紧小狗,忍不住把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肚皮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小狗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是昨天害程桉搞出了乌龙的那瓶“洗手液”的味道。   程桉的耳根红了红,他讷讷地把脸从绒毛里抬起来,看向贺君酌。   好在贺君酌的视线似乎正看向着别处,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那一系列的小动作,程桉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布偶狗“失而复得”,还被重新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刚刚自己有些出丑,程桉此刻的心情依然很是雀跃。   他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眼,望着男人开口道:“贺先生,你回头帮我转达一下谢意好不好呀?”   没有等到想象中少年真诚热情的道谢。   贺君酌轻轻扭过头,低头看向身高只到自己肩头的少年:?   “转达、谢意?”   他一字一顿,目光盯紧了眼前的少年。   程桉傻乎乎地眨着眼睛,一连声继续说着:“我想谢谢昨晚过来帮忙解救我的经理他们呀!居然还顺手帮我把布偶狗也给洗好了,他们人真好!”   “……”   “贺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读不懂气氛的程桉,此刻还在叽叽喳喳地发问。   而那只赖在少年怀里的小布偶狗正咧着张笑脸,似乎在笑某人昨晚特地搓洗了大半天的自作多情。   喉结轻轻滚动。   垂在腿侧的手掌渐渐收紧,贺君酌沉默地对上少年疑惑的视线。 第17章   少年目光清澈,透露出一种自然的单纯。   贺君酌轻轻呼气。   他再次撇开了视线,整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块沉默的石像。   “嗯。”   “我会帮你转达他们的。”   得到男人这句肯定的答复,程桉露出笑容,再次把头埋进布偶小狗毛茸茸的肚皮,开心地眯了眯眼。   其实……昨晚除了那酒店经理和领班以外,自己最想感谢的人还有一个……   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程桉抱着小狗,自以为掩饰极好地偷看了贺君酌两眼。   男人从刚才起,似乎突然被什么事情困扰,正沉着眉心默默思考。   程桉小小地撅了一下嘴。   贺先生不会想到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吧,突然就不和自己对视,也不看他了……   不过在男人的帮助下,重新拿到了布偶狗的程桉这会心情不错,很快又在心里把自己哄好了。   贺先生他那么忙,昨晚愿意留下来陪着自己都已经很让他惊喜了,他不能奢求太多了呀。   于是他很有礼貌地向贺君酌打了声招呼,先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下东西。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反复地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那个李恒达算什么,学校那么多人,他肯定不敢真的见自己一次打自己一次吧!   大不了,他以后就不往人少的地方去,尽量躲开他。   这样想着,程桉心中似乎多了些底气。   程桉把小布偶狗塞进先前装衣服的包装盒,拎起来走到套房客厅。看到贺君酌已经在等待他了,他又拎着盒子噔噔噔地小跑过去。   可不能让贺先生久等了呀!   贺君酌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轻轻起唇。   “不着急。”   “昨天说过的,留给你半天时间冷静考虑,依然作数。”   程桉惊讶地微微张口。   他习惯了程康世的不容拒绝,哪怕以前发烧生病,只要提前退烧了,父亲也会把他早点赶回学校。   而现在,贺君酌的“守信”令他实在没有想到。   原来也是有大人,能够体谅小孩子某一刻不愿意上学的心情。   甚至可以不用追问他为什么,不逼迫他说出理由。   程桉跟在贺君酌身后往外走,悄悄低下了头。   他怎么突然有点想哭啊……   害怕一会撞见外人让贺先生丢脸,在眼泪彻底流出来之前,程桉赶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可是那微微发红的眼尾,还是在二人坐上车后出卖了他。   程桉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小可怜,还努力调动起语调,再次感谢贺君酌的开车相送。   “谢谢贺先生呀,您把我放在学校附近就好啦,不用开到大门口,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贺君酌的视线却停留在少年红通通的鼻尖和眼尾,微微皱了皱眉。   他修长的手指轻敲在方向盘:“先不去学校。”   “我让助理帮你请过假了,可以先吃过早饭再去。”   程桉更惊讶了,他咬着唇看着男人线条坚毅优越的侧脸,心里划过一阵暖流。   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为贺先生正名,他明明人这么好!   迈巴赫缓缓驶离贺氏大酒店。   或许是从贺君酌身上拥有了久违的安全感,这一次的程桉不再像先前那样坐立难安,既没有紧张到忘系安全带,也没有一直绷着小腰板不敢靠着椅背。   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副驾上,开心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放松地翘了翘脚。   贺君酌似乎没有提前考虑过要去什么目的地,迈巴赫开进最繁华的市区中心,最后在J市有名的御香楼门前停下。   程桉作为一个在J市长大的孩子,虽然没有踏足过,但也多少听说过这家以早膳和茶点出名的酒楼。   御香楼,据说很多豪门世家的少爷小姐都喜欢点他家的点心呢,而且这家酒楼规矩很多,还不提供外卖配送服务。许多人嘴上吐槽着,却又继续为它的格调与口味买单。   程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这栋风格古典雅致的小楼。   御香楼大大的鎏金门牌下,左右各站立着两名服装复古的门卫,看起来像在拍什么古装剧一般。   程桉刚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逗得微微发笑,他就看到了门卫身旁竖着的一块金字大招牌。   “贺先生!它那里好像写着‘非提前预定没有招待席位’……”   程桉有些慌忙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摆,害怕二人还没下车就会被这看起来气场非同一般的大酒楼派人轰走。   那多尴尬呀,就算他能经受得了,贺君酌的身价也不容他冒险一试!   贺君酌却神情分毫未变。   “嗯。”   眼见着门口的门卫已经把目光投射了过来,隔着车窗同他们对视上的程桉愈发紧张起来。   下一秒,却看见他们脸色突然变得柔和,向内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什么情况?   程桉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又转头看向贺君酌。   “他们认识我的车牌号。”贺君酌看出了少年眼中的疑惑,淡淡开口,“我是这家酒楼的投资人之一,算是半个老板。”   程桉缓缓睁大了眼睛。   从昨晚入住的贺氏集团连锁大酒店,到这家市内有名、架子排场都很大的酒楼,竟然都算是贺君酌的资产!   他突然对贺君酌是J市站在顶尖上的风云人物这件事有了些许实感。   而这,也重新提醒了程桉,他们二人之间存在着一道几乎跨不过去的阶级天堑。   虽然贺君酌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却仿佛陌生遥远得厉害。   程桉的小脑袋有些混沌,他讷讷地张了张口,最后却没说出什么。   贺君酌望着眼前突然又把头低下去的少年,眉心微凝。   但他没有强行追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远远地示意了一下迎上来的招待人员,告诉他们不用打扰。   二人来到那间始终会为老板预留的包厢。   程桉被菜单上昂贵的定价吓到,藏在桌面下的小手轻轻抖着。   他摇摇头,嘴上说着自己还不饿,不愿意点餐。   贺君酌似乎看穿了少年的心思,沉默一瞬后缓缓开口:“没关系,这个价格只是写出来好看而已,实际上都是打八折的。”   男人的语气太过沉稳,让程桉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程桉闻言微微放松了些,却还是惊异于这过于夸张的定价。   而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两位服务生却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老板是在开玩笑吗?   为了哄身边那位小男生开心?   有了他们是按打折价买单的心理暗示后,程桉渐渐抛下了负担,专心地享受起美食。   这御香楼不愧是J市闻名的店,茶点的口感真是惊为天人。   程桉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想,那些同学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里是打折价出售的呀,怪不得经常光顾呢。   下次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和同学一起来团建一下。   .   快到中午时,程桉被送到了学校门口。   “贺先生,谢谢您呀!”   程桉刚一下车就匆匆绕到驾驶席那侧,隔着车窗同男人说话。   他说着还左右转头张望了一下,像是害怕周围人的视线,“您要不要现在就离开呀,我怕您被认出来不好。”   程桉一想到自己班级里也有很多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的,心里有着些许担忧。   他已经麻烦贺君酌很多了,不想再给男人带来困扰。   贺君酌手指轻叩着方向盘:“好。”   他没告诉面色焦急的程桉,这话说得不太有水平,容易被误解成催促别人离开的意思。   再次发动车子前,贺君酌手指轻捻,随后抽出一张名片递出车窗。   “今早……是我的助理帮你联系的老师请假,如果后续出现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   男人似乎措辞了下,另一只大手在少年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攥紧。   程桉接过了那张名片,显得有些开心。   望着上面烙印着的单独一个龙飞凤舞的姓氏,他抿了抿嘴唇,没认出来这写是什么字。   但当着贺君酌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再多嘴发问,于是先将它非常珍重地收起。   程桉在心里悄悄地琢磨,这应该是贺君酌那位特助的联系方式吧。   真好呀,他现在也算是和贺先生之间,勉强有了能够联系上彼此的中间人。   一个人走进校园的时候,程桉突然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只是请假了半天,却好像是离开了很久。   程桉默默地爬着楼,继续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学校这边,自己都已经退宿了,单独和李恒达打照面的机会大大降低。   他只要呆在人多的地方,尽量避免与那人对视,应该就不会激怒对方吧。   再不济……他以前也不是没挨过父亲的打骂,这点伤痛,他也是能够勉强忍耐下来的。   程桉终于走到了教室后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表情严肃的班主任。   班主任皱起眉头,催促着请假了一早上的程桉快点落座。   第二眼……欸?!   程桉刚刚走到过道中间,却诧异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李恒达的桌面空了,整个桌洞都空空荡荡,没剩下一本书,也没留下任何物品,整个桌面几乎是干净得反光。   同桌林妙见程桉突然当着班主任的面发呆,赶忙扯了扯他的手臂。   “快坐下,老师看着你呢。”   程桉直到坐到位上都还没反应过来。   “别看啦,我也正奇怪呢。”林妙借着课本的掩护悄悄向程桉传话,“李恒达那家伙,今天转学了!”   “今早班主任喊我去办公室,我一开始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结果有个穿西装的帅哥,说是什么助理,来替你请假呢。”   程桉慢慢反应过来了,这是贺君酌的特助。   他也埋下脑袋,继续交流情报:“然后呢?”   “然后班主任把我喊了过去,配合着他问了点话。”   “再然后就是李恒达也被喊走了,回来时哭得那叫一个惨,把我都吓一跳!后面就有人过来把他桌洞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进一个大箱子里拖走了。”   “……”   程桉眨眨眼睛,缓缓接收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李恒达那句见自己一次打自己一次的凶狠威胁,如今伴随着对方的转学成了一句轻飘飘的笑话。   一股劫后余生的安心渐渐漫上心口。   先前那张被自己揣进兜里的名片似乎正在发烫。   程桉觉得自己隐约发现了其中的关联,但是他不敢确定。 第18章   二人正小声说着,突然发现班主任的目光又看了过来,赶忙各自低头做起练习册。   终于捱到课间休息,林妙抬起胳膊肘捣了捣程桉。   “不过你早上怎么请假啦?那个人是你爸的助理吗,怎么感觉没见过?”   之前开家长会时,程康世太忙,曾经让助理代他过来给程桉开过几次,林妙也是知道的。   谁知她刚问出口,就看见自己这位小同桌的耳根噌地一下变得通红。程桉目光躲闪着,一时间不敢正视林妙的眼睛。   今天来学校帮自己请假的人,是贺君酌的特助。   他突然想起来,贺君酌好像还是林妙特别崇拜的商业大佬呢,林妙甚至还说过想要贺先生的签名……   一想到自己居然和贺先生这样的风云人物在总统套房里共度了一晚,那种突如其来的害羞就将程桉席卷。   面对同桌好奇的视线,程桉蜷着手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不知道程桉这小脑袋里正想着些什么,林妙就这样眼睁睁看见他慢慢涨红了脸蛋。   她刚想开口,又突然看到班里的另外几个男生相互推推挤挤地走了过来。   他们是程桉的室友。   这几个男生脸上,此时都带着些不同程度的羞愧,看起来很是知错就改的模样。   “程桉,那个……不好意思啊,上次李恒达闹得那么凶,我们没来得及帮你。”   其中一个室友被推出来最先开口后,剩下几个人也开始一叠声地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对不住啊程桉,主要是我们当时也害怕他发疯,你也知道的,他力气那么大……”   坐在座位上的程桉,静静地望着身前几位室友表演似的道歉,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上次他快要被李恒达打了的时候,他们可没这么谦卑,还跟李恒达那家伙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很显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程桉默默思忖着。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自己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念头,但又实在不敢确认。   这些事情,难道也会是贺先生派人做的吗?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程桉就先自己否定了自己。   又是给他上药,又留宿酒店,还带他去吃饭,贺先生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再帮他请个假实在是仁至义尽,没道理再额外分出时间精力派人处理学校里的这些琐事吧……   他赶忙甩了甩头,试图把刚才那近乎于妄想一般的想法赶出脑海。   看到程桉突然摇头,几个站在过道旁边的室友面面相觑,随后有些着急道:“程桉,我们真的错了!你就,就先原谅我们吧,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我们也不该推你,当时实在是太着急了!你是不是伤在了后背,还痛吗?我们可以帮你去校医院拿药!”   程桉被眼前这几位吵得头脑有些发晕,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你们的道歉先到这里吧,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观察着室友们有些心虚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们可能还有话藏着掖着。   “没事,直说吧。”   在旁边听完了这场道歉全过程的林妙也渐渐反应过来,今早程桉请假估计和他们宿舍这群人有关。   关心着自己好友的她,此时心中又气又急。   她忍不住开口帮忙催促:“你们快点有事说事,再不说可又要上课了啊。”   “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就别来打扰程桉了!”   “这就走,这就走……”几个室友一对视,狠狠心终于再次开口:“程桉你今晚要不要搬回来啊,阿姨那边我们帮你确认过了,这周之内想反悔都还来得及!”   “对,阿姨那边我们去找她道歉,再帮她查个寝、倒个垃圾啥的,她肯定愿意帮你在名单上改回来的!这是小问题,不是多麻烦!”   听到他们最后要说的是这件事,程桉有些惊讶。   其实他原本还有些发愁今晚去哪里落脚,因为不确定那位叫陈冲的真少爷是不是还在程家,担心回家里住又会撞上对方。   现在李恒达突然转学,室友们起码明面上也给自己道过歉了,退宿的流程暂时还来得及取消……   这些原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重担尽数被卸下,程桉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就好像那间牢牢紧闭、堵塞压抑的电梯突然从外面被撬开,有日光缓缓洒进来,终于能够透过气的同时,心里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真好呀,似乎每次遇见贺君酌后,那些让他恐惧和忧虑的事情都会渐渐解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贺先生真是一个能够带给自己好运的人,程桉忍不住悄悄地想。   他再次抬眼看向室友们,轻轻回应:“好呀,那我就先回宿舍啦,先暂停退宿手续吧。”   几个室友如蒙大赦一般,点头如捣蒜:“好!以后我们一定把你保护好!你说一我们绝不说二!”   几个人匆匆忙忙离开后,程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夸张啊他们,搞得好像我要在学校里拉帮结派了,我成了个老大。”   林妙抬手轻轻拧了下他白嫩的手背:“你还笑!我刚才听着都心惊肉跳的,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之前还在宿舍欺负你了?!”   “这么大的事,你这都不和我说,还傻傻地瞒着!实在不行,那也得告诉老师和家长呀,总不能白受气!”   程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次又是突然请假,又是险些经历校园暴力的事情让好朋友担心了。   不过他也没和林妙仔细讲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所以林妙还以为程康世虽然经常忙得经常不来参加家长会,但肯定会为儿子出头呢。   程桉抿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上课铃再次响起。   班主任夹着一沓物理练习册走进来。   他走上讲台放下水杯,语气有些刻薄,“上节自习课,有些同学不仅来得晚,效率还很低啊,讲过的题又错了一堆。”   “我说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啊!”   程桉早在班主任刚开口时就羞愧地埋下了头,桌子下的小手很是不安地揪紧了衣摆,害怕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训斥。   班主任赖树人是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评级不顺利的原因,总是不爱给成绩一般的同学好脸色。   仿佛在他眼里,只有理科成绩优越的学生,才配来听他的课。   哦对,特别还得是男生。赖树人一直都顽固地认为女生学不好数理化,同学们因此也在私底下给出了“爹味十足”的评价。   看到程桉被班主任暗讽得坐立难安,林妙撇撇嘴,忍不住小声骂了句:“靠,这老登快闭嘴吧……”   谁知今天赖树人接下来竟然真的停止了训话,没有再展开多说什么,程桉心里也有些诧异。   他怯怯地抬起头看了班主任一眼,随后努力平复好心情,低下头认认真真改错题。   程桉没有看见,赖树人在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打击程桉时,面上突然浮现出的后怕神色。   这一周很快又要过半,成人礼的时间又近了。   程桉晚上回到宿舍后,开始抽出时间一个人呆在阳台练习舞步。   这是上次在医院里,父亲程康世交代给他的事情之一。   作为成人礼的主人公,他要上前邀请莅临现场的最尊贵的那一位嘉宾,跳第一支开场舞。   程桉忍不住红着脸蛋悄悄地想。   和自己共舞的那一位,会是贺君酌吗?   贺君酌在J市的地位毫无疑问,只要他来参加,那就会成为自己邀请共舞的对象。   这样想着,程桉渐渐纠结起来,他上次在服装店内已经向贺君酌发出了口头上的邀请。当时贺君酌的回应是,这种私人行程需要等待他的助理排期,那现在……   程桉忍不住将那张被自己贴身带着的、字体龙飞凤舞的名片拿出来再次端详。   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贺先生的特助呢,哪怕向他确认一下也好呀……   不过程桉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心这么晚会打扰对方,最终决定放到明天白天再去联系。   别怕别怕,只是问一下而已,不会影响结果的。明天就去找林妙借用一下手机!   程桉默默地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或许是晚上又练了舞蹈,又想了太多事情,宿舍熄灯之后的程桉,睡得不是很安稳。   程桉梦见自己正轻声哼着音乐,独自练习着、默记着舞步。   渐渐的,梦中的场景从宿舍昏暗的小阳台,变成了灯光辉煌的宴会厅。   在幻想中,那双熟悉的、滚烫的大手已经揽上了他的腰肢。   程桉抿起嘴角,慢慢抬头对上男人凝望着自己的目光。   音乐起起落落,他踏着舞步,时而被被男人牵引,时而又会暂时拉开距离。   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时,程桉的脸颊渐渐漫上红晕,那双漂亮的杏眼水润明亮,正散发着青春的神采。   下一秒要转圈,男人的大手高高抬过他的头顶,视线温柔地将他注视。   再下一秒,他又被男人用力地、无比坚定地拉进怀抱。   独属于男人冷冽的气息,同他那滚烫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首独属于程桉的少年心事交响曲。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二人分分合合的舞步愈发加快。   彼此紧扣的手心里,汗水相融,脉搏相贴。   他们共享着这一首舞曲的时间。   头顶辉煌的灯光随着舞步在眼中扭曲旋转。   程桉的思绪渐渐变得混沌恍惚。   时间从未像这一刻一般,流淌地缓慢。   待到一舞终了。   一声喟叹在程桉头顶响起。   被那双强势有力的大手禁锢在男人怀里的他,悄悄软了身子。   程桉通红着耳根从梦中苏醒,手软脚软地爬下床铺跑进宿舍卫生间。 第19章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程桉再来卫生间换衣服都会先回身确认一下,看看门锁有没有扣紧。   宿舍一角悄然亮起。   微弱的灯光从卫生间的门缝中缓缓洒落。   镜子中映出的漂亮少年,眼尾泛红湿润,像是在梦里被男人欺负狠了一般。   程桉羞怯地抬手遮了遮脸颊,不好意思正视面前自己的倒影。   上一次呆在这里换衣服,还是自己为了避嫌,有些舍不得地把贺君酌买给他的那件新衣服换下来。   而这次,又是因为梦到了贺君酌……而把自己的贴身衣物弄脏。   一想到这里,程桉就忙手忙脚的,像只闯祸后假装忙碌的小猫。   就连那换着衣服的小手也微微哆嗦了起来。   他褪去身上被自己弄脏的睡裤,闷着头、红着脸,重新套上一条新的。   抬腿蹬腿间,那双白嫩细瘦的小腿颤悠悠的,似乎还未从梦境的余韵中走出,踩在地上都还有些发软。   程桉拿起自己有着小狗印花的蓝色小盆,接满凉水,放好洗衣液。   水光荡漾中,程桉顶着一张还在冒烟的脸低头搓洗。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早晨时,撞见贺先生的那一幕。   像贺先生那样成熟的男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吗?   也会有在睡梦中就忍不住的时候么?   他那个时刻想到的人,会是谁呀……   只要一闭上眼睛,男人那潜伏在毯子之下的可观弧度就又会在脑海中浮现。   程桉呼吸微微急促,浑身愈发地发热起来。   手上搓洗的动作渐渐变慢,程桉费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回注意力。   在一阵甜蜜的煎熬中,他终于把贴身衣物洗好晾好。   再次回到床铺之前,程桉用冷水洗了好久的脸。   .   新的一天,被学校宿舍楼斗志昂扬的起床铃声唤醒。   程桉没时间再去回味昨夜那个旖旎难忘的梦。   他匆匆收拾好自己,拎起校服外套跑下楼,汇入向教学楼涌动着的人潮之中。   大小早读依次结束,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吃早饭的路上,程桉悄悄喊了林妙一声。   “中午午休的时候……那个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悄悄隐去“手机”二字,冲林妙眨了眨眼睛。   林妙瞬间秒懂,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当然可以!咱俩谁跟谁。”   二人一起说说笑笑着来到食堂,各自排起了队。   程桉照旧去了那家他最常光顾的馄饨铺子。   这个商位是一个哑巴阿姨租的,她算是食堂里数一数二的实诚商户。   她家的馄饨个个都是手竿现做的面皮,不仅口感筋道,分量还很足。内陷往往是少而精髓,鸡汤鲜香滚烫,上面还飘着嫩嫩的紫菜和蛋花丝,一碗下去超级开胃。   见到自己这位熟客小同学过来了,她又大勺一挥,给程桉碗里多捞了几个。   程桉抬起头,冲面前的哑巴阿姨感激地笑了笑。   他知道阿姨不能说话,所以平时点餐时也都尽量用手指指菜单,而非像其他男生一样大呼小叫。   阿姨人很好,程桉不想刺激她。   他端着碗找到一处空位,先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自从前段时间误打误撞得知身世秘密后,除了和贺君酌在一起吃的那几顿,程桉其他时间里就几乎没怎么吃得下去饭。   而现在,这碗暖融融的鸡汤小馄饨直接勾出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回忆——他想妈妈了。   尽管他也已经渐渐明白,所谓的妈妈并非自己生母,程桉依然无比眷恋。   梁夫人早在程桉还是幼儿时就病逝了,这是程桉心里始终埋藏着一份遗憾。他仍在心中默默地喊着她妈妈。   程桉至今还记得,妈妈的手掌停留在自己额头的温度,那样的安宁温暖,是这往后十余年都无法从父亲程康世身上得到的。   程康世有着一种近乎于贪婪的理性,他教育程桉的方式不像在养孩子,像是单纯地培养集团接班人,可惜程桉又常常令他失望。   果然不怪自己太笨学不会吧,原来本来就不是一家人……   小馄饨的热气扑面,熏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程桉抬起手背,偷偷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大概是早上吃得太饱,昨晚又做了半宿不可名状的梦,上课时的程桉,忍不住有些犯困。   眼皮微微发抖,他努力对抗着困意,但还是没能控制住生理上的本能。   整个人蔫巴巴的,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又一次点头时,下巴磕上桌沿,程桉猛地惊醒。   害怕自己出丑,程桉赶忙伸手掩着嘴巴抬起头。   结果一下子对上了班主任幽深而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目光。   !   浑身汗毛竖起,程桉哆嗦着提起笔,赶忙继续做题。   赖树人缓缓收回了自己望向程桉的视线,心中暗自揣度。   这程桉怎么还是一副怕老师的乖小孩模样呢,分明背后有着那么大的靠山。   上次那位贺先生的助理过来交办事情时,手段那样狠厉果断地处理了李恒达,甚至是直接把人转走……赖树人可是都在现场看着的。   他轻轻打了个抖,暗自在心里祈祷,希望程桉能够将自己从前在课上脱口而出的那些难听呵斥全都忘掉。   .   中午,林妙揣上手机,和程桉在音乐教室悄悄碰头。   “快用吧,我在这帮你放风!”   程桉认真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贴身放久后已经染上自己体温的名片,郑重其事地输入了号码。   他打字速度很慢,一字一顿。按完还小声读出声,对着名片再次核对,像是生怕按错一个按键,自己就要和贺君酌之间失去什么联系的桥梁一般。   “嘟……”   手机开始振铃,程桉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紧张。   贺先生的特助接起电话的时候,贺先生正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就在旁边呀?   那他,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呢……   程桉胡思乱想着,没注意电话那端已经被人接起。   “喂?”   见电话对面迟迟没有出声,贺君酌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冷冽。   他把这类电话,默认当成了故意打探隐私、上来冲他献殷勤的那些人了。   “从哪里得知的我的私人号码?”   “说话。”   男人成熟而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缓缓敲击在少年的耳膜。   认出对面的声音来自谁,程桉有些傻眼了。他听见自己渐渐磕巴了起来。   程桉耳根烧红,嘴巴笨拙:“贺、贺先生?”   他试探地张口:“……是我呀。”   程桉声音小小的。   那张攥在手心里的名片简直快要被汗湿,他紧张地揪住了衣摆。   闻言,对面的男人突然安静了一瞬。   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音乐教室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程桉?”   男人刚刚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慌慌张张、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少年冒失打断。   “贺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您的!”   “我,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私人电话,我以为这是您助理的联系方式……”   “是我太冒失了,我、我现在就挂掉!”   程桉终于有点缓过神来,歉意的话语于是一句接着一句。   他抖着小手把手机撤离耳边,刚要伸手按下挂断键。   电话那头,却突然传出男人语气有些不稳的回应。   “等等。”   “先别挂电话。”   那头男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程桉愣愣地望着面前写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等待着贺君酌接下来的话。   贺先生是不是讨厌他了?   是不是打算非常狠心地,一口回绝掉有关参加他成人礼的邀请?   又或者,是不是要冷着脸、语气严肃地警告他,以后别自作多情再来打扰?   ……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程桉心头一痛。   程桉的眼眶渐渐有些发红,他轻轻抽了抽鼻子。   “贺先生,您说吧,我都听着呢……”   注意到对面那头,少年渐渐变得模糊含混的语气,贺君酌轻轻拧眉。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但依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程桉,这是谁的手机?”   碍于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程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开口:“我同桌的……”   “对了,贺先生您不要告诉老师好不好!她平时也不是带手机来玩的,只是为了方便和家里联系。”   “我,我不要当出卖同学的人……”   提到这位“同桌”后,程桉陡然变得激动的语气,让电话那段的贺君酌渐渐皱起眉头。   而原本守在程桉身边,帮忙张望着窗外放风的林妙也被这头的状况吸引了目光。   在看清程桉眼眶和鼻头都红通通的小可怜模样后,林妙有些错愕。   “小程桉,什么情况?”   “对面是谁啊?”   她抬手扯了扯程桉袖口,压低了声音询问。   而在听见这道突然传进电话里的女声的那一刻,男人的大手瞬间攥紧。   那声音听起来,明显是个和程桉是同龄人的小女生。   风雨欲来。   男人眉心沉沉,语气压抑。   “你们正在一起?”   “让她接电话。”   贺君酌淡淡起唇,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凝。 第20章   闻言,程桉慌得手指打颤。   贺君酌的语气好严肃,他是生气了吗?   是因为自己打扰到了他,还是误会自己向同学借手机玩,不是个乖小孩?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偷偷玩手机呀……   程桉好委屈。   他还红着眼眶。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一下一下地揪着衣摆。   “贺先生……”   程桉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他害怕贺君酌会因此误会自己的同学、把他们二人一起打包送进班主任办公室。   程桉理科不好,以前在班主任赖树人那里吃过很多苦头的,什么罚抄、罚站、罚写检讨……他通通都领会了个遍。   尽管这两天对方似乎突然收敛了许多,没再对自己恶语相向,程桉还是有着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   “我,我没有偷偷玩手机,同学也没有……”   他晕乎乎地想不出其他辩白的理由,只会嘴笨地重复刚才他对贺君酌说过的话。   因为心急,程桉说话间不自觉带上了些急促发抖的呼吸声,声调微微升高,他不知道自己这语气听在别人耳朵里简直像是只小猫撒娇。   身边的林妙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幕。   她抬手搓了搓手臂,一阵纳闷。程桉这是在跟谁打电话呢,这么腻歪。   另一头的贺君酌,像是突然被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在手心里拱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摸过程桉头顶的触感,指尖轻捻。   贺君酌听着对面少年怯生生地辩解,视线随意地扫过眼前的办公桌。   桌面左侧是他刚刚处理完的公司报表,右侧是他放置近期重要事项的地方。   此时此刻,右侧的那一沓文件的最上方,是一份今早送进来、自己当时正忙还未看完的资料。   那是有关程桉在校园里,详细社交情况的人际关系网。   贺君酌轻轻凝眉,伸手拿至眼前。   前几日程桉被室友霸凌、害怕到直接退宿一事,虽然达飞已经在他的授意下,将一切安静地处理完毕,但贺君酌依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少年背上那片淤青漫开后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不时会在他独自处理公务的繁忙夜晚,悄然浮现在眼前。   贺君酌渐渐有些失眠。   他不知道自己的睡眠质量,何时竟会与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挂上勾。   这份人际关系网的大概情况,达飞已经向他简洁地汇报过。   只不过为了让当时正在同步处理另一份文件的贺君酌听得清楚,很多出现的人物达飞都是用称呼来指代,比如室友李某、其他室友、班主任。   还有……程桉同桌。   顺着先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下一秒贺君酌的目光微微一顿。   “同桌:林妙,女生,成绩与程桉相近,二人关系较好,是好朋友。”   “注:在追溯室友李某欺负程桉的时间节点上,她在教师办公室内积极给出帮助、提供线索,起到关键作用。”   那双握着电话、骨节分明的大手有些发紧。   贺君酌抬手捏了下眉心。   电话对面的少年似乎是解释累了,此时渐渐不吭声了。   贺君酌放缓语气,重新开口。   “程桉,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希望和你的同学通一下话。”   “我保证,不会将她带了手机这件事告诉老师。”   贺君酌听着对面那头少年突然屏住的呼吸,继续补充:   “也没有觉得你不是乖小孩。”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就当我是想要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好吗?”   那头的呼吸声缓缓放出,少年似乎正在思考,权衡着贺君酌这番话语的分量。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高高竖着耳朵探听周围的声音。   被吓到之后,小兔子桉桉是没那么快重新恢复平静的,要小心再小心地观察判断当下的情况。   半响,程桉声音小小地传来。   “那……贺先生你要说话算话呀?”   “嗯。”   贺君酌给了程桉肯定的答复。   随后他便听见电话中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少年似乎正在跟身旁的女生商量着什么。   “那个……”程桉暂时放下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有些局促地扯了扯正在自己旁边的林妙。   “有个很厉害的人,他最近帮了我很多。他,他说想认识一下我的朋友。”程桉说着吞了吞口水,莫名有些面红耳热。   “可能是他比较热心吧……”   话说到一半,程桉突然反应过来,上次他也是从林妙这里听闻的那些都市小报传言,说贺君酌多么冷血无情,又是多么的手段残暴……   刚才说出口的这半句,似乎一下子就有点站不住脚、圆不上了。   面对着林妙疑惑而又探究的视线,程桉一时间有些磕巴。   “怎么了呀,是谁帮你啦?”   林妙看见程桉露出一副分外纠结的表情,没忍住主动帮他打了圆场。   “没事啊,认识一下朋友的朋友,也挺正常啊。”   “电话给我吧,我和对面说两句。”   程桉见林妙如此落落大方,便也渐渐安心了许多。他把手机递到林妙手里。   “喂?还在听吗?”林妙不做迟疑地开口,主动向对面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程桉的同桌。”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询问程桉。   “对了,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啊?怎么称呼?”   程桉一时间也愣住了。   坏了!他刚刚好像忘记和林妙说这茬了!   贺先生可还是林妙特别崇拜的商业大佬呢,他这下该如何解释?!   “是……”   程桉张口犹疑着,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口。   他不知道一会儿林妙听到这个回答后,会不会认为自己太不够意思,连认识贺君酌这样的大人物都不和她分享。   可是自己同贺君酌的相识,实在是穿插着太多意外。对于男人释放出的那些好意、主动提供的帮助,程桉也一直抱着大概它们随时就会消失、哪怕暂时得到也无法长久拥有的不安心态。   他说不出口,也没有勇气说。   下一秒,电话对面的男人却主动接过话头。   他淡淡起唇:“你好。”   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缓缓传来,不是那样清晰,却足以让人听清。   “我是贺君酌。”   这语气平静的回应,在程桉与林妙心头各自炸起一片惊雷。   “……”   林妙瞬间瞪大了双眼,错愕地微微张开嘴巴。   她转头与程桉对视,二人面面相觑。   “啊?”   许久之后她才找回了声音,刚才那无所畏惧的语气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林妙小心地捂住听筒,戳了戳已经默默把头低下的程桉手臂。   “这,对面这是贺君酌??”   下意识想要装鸵鸟的想法被中途打断,程桉有些紧张不安地抠着手指。   他躲避着好朋友的视线,语气有些自暴自弃:“是他。”   “我靠!”   “那你说的,人很好、帮了你很多次的朋友,也是指他?”   “嗯……”程桉垂着小脑袋,闷闷地点了点。   “那你笨呀,怎么没转过来弯呀!”林妙的语气难以自抑地提高了些。   她抬手一挥,神色激动。   脸上的惊讶消失不见,连眼神都在放光。   “早说你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那之前李恒达他们欺负你时,你就该直接搬出来贺君酌的名号来震慑一下他们!哪还会让自己受伤!”   “狐假虎威懂不懂?更何况你们又真的认识!”   “遇到他们那种不讲理的人,应该先想办法保全自己。是不是撒谎不重要,自己的安全才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呀!”   “……”   程桉怔怔地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林妙。   林妙脸上没有任何因为他隐瞒了贺先生相关情况而生出的不满,全然是一片对他的关心和在意。   程桉突然觉得有股热流在眼下翻涌。   在失态之前,他赶忙低下头,抬起手背擦擦眼眶。   “是,是呀。”   “我当时太傻啦,没有想到。”   “还是你办法多……”   话没说完,他的肩膀就被轻轻拍上。   “刚才是不是又想多了哦?小程桉。”林妙端详着程桉憋着想哭的表情,鼓励地开口,“不要担心太多,我们是好朋友呀。”   “朋友面前,不用有太多顾虑。有什么想要吐槽的、想要倾诉的,都可以和我说的。”   ……   在同桌真诚地宽慰之下,程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轻轻抽噎着,慢慢点了点头:“嗯。我们是好朋友。”   “我以后,不这样多想啦。”   而被晾在电话那头很久的贺君酌,一直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挂断电话。   久到,这头终于想起来的程桉,以为对方已经放下手机去忙工作了。   “贺先生?”他再次接过手机,试探性地张了张口。   当少年沙哑的嗓音从电话中传来,贺君酌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嗯。”   “程桉,我在。”   男人此刻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和缓。   像是一只凶狠冷情的大狼狗,费尽心思,收敛全身力气,只想要努力哄好一只胆小的、受过伤的猫。   “程桉,有空的话。”   “我可以请你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顿饭吗?”   似乎是想起少年上次在御香楼前表现出的不适应。   贺君酌再次补充:“地点可以由你决定。”   程桉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忽然记起自己打电话过来的本意,是来再次确认贺君酌能否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这种话题,是不是当面提及更有诚意?   在和林妙对过眼神、得到了没问题的答复后,程桉吞了下口水。   “好呀,贺先生。我们放学后有空的。”   “我,我正好也有事情想和您说。” 第21章   电话刚刚挂断,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视线从刚才屏幕上最后显示出来的那串号码上移开,贺君酌沉声开口。   “进。”   达飞夹着一叠新的文件走进来,有条不紊地向贺君酌汇报起工作。   待到汇报完毕,达飞发现往常一向专注果决的老板竟然罕见地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出神。   达飞在脑海中快速地将自己刚才的汇报内容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清清嗓子:“贺总,您认为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贺君酌抬眼,从刚才那种沉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像是刚刚在脑海里敲定了一个十几亿的项目一般。   “没什么。”   他摆摆手,刚想让达飞出去,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叫住了自己这位做事周密的助理。   “达飞,想向你确认一下。”   “这周末除了周六早上有一场同市场局领导的应酬之外,没有其他安排了吧。”   “是的贺总。”   达飞推了推眼镜,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却依然保持着语气的稳定。   “休息日的时间,一般您不都是自己安排的吗?”   “或者您需要的话,之后由我来帮忙统筹也是可以的。”   “嗯,不用。”   贺君酌淡淡开口,谢绝了助理的好意。   “好的贺总。”   达飞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能够从部门助理一直做到老板身边的总助,他遇到事情时的自我调节能力自然很不一般。   达飞没有因为老板方才那少见的犹疑而露出任何不适应的神情。   老板的私生活方面,从来都不需要下属太多过问。   同时贺君酌向来是一位公事私事分得开的老板,很少麻烦他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去帮忙跑腿。   偶尔有几次打破惯例,都是为了那位程家的小少爷,不过事后也有非常丰厚的奖金又或者带薪假给到自己。   总之休息时间不少反增,还能得到那么多匹配的报酬,达飞很知足。   “对了贺总,刚才老宅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有事找您,让您在今晚前联系老爷子。”   “您这边似乎是电话占线了,所以没有打进来。”   达飞把刚才贺家老宅那边的留言内容完整地转述出来,尽职尽责地提醒老板。   “我知道了。”   贺君酌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随后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边,望向斜对面的中学。   达飞的视线下意识跟着老板一起看过去。   这会正是学生午休的时间,校园里安安静静的。   走廊和操场上,不见一个人影走动。   想当初贺氏新大楼选址时,就曾有员工私下调侃过达飞,追问他老板是不是想让大家每天隔空观望J市一中那群朝气蓬勃的青少年,来实现员工的自我激励。   而达飞每次都推推眼镜,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把那些打探的话语挡回去:“不知道,老板没告诉我。”   但其实,他心里也并不认可那些员工的话。   高中学生压力大,肯定也不会是多么无忧无虑的小孩了……   忽然间,有两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达飞收起回忆,抬眼望去。   那两个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午休,刚从操场一侧的楼房里跑出来,正跑向教学楼的方向。   看背影,似乎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那小男生看起来身量不高,迈开腿跑动的样子像只笨拙的小企鹅。但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手臂前后挥动的幅度很大。   或许是种奇怪的错觉,达飞觉得那孩子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达飞微微侧头。   随后竟意外地发现老板正也凝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男人脸上自从听到贺家老宅消息后就一直冷凝的神色,已不知在何时缓和了下来。   .   贺君酌这次没再留人。   他注视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后,就让达飞携着刚刚批复完的文件离开了。   办公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贺君酌再次回到摞满了文件、沉闷压抑的实木长桌前。   独自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   夜幕渐垂,贺氏高楼之下的商业区也渐渐亮起各色灯牌光亮,一片奢豪繁华。   贺君酌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视野宽广的落地窗边拨通电话。   斜对面中学里亮起灯光,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   摔碎玉器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不知道对面那头又说了些什么,不赞同的呵斥声如雷贯耳。   贺君酌表情分毫未变。   他只是安静听完,沉声阐述自己未曾动摇的观点。   “祖父,程家的成人礼。”   “我会代表贺氏出席。”   .   放学后,程桉和林妙两人凑在一起,琢磨着给贺君酌发条短信联系。   看着程桉在那闷头编辑了好久之后,林妙终于看不下去了。   “程桉你又不是约人家出来约会,咋发条短信还这么纠结?”   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刺激到了,程桉手一抖,按到了发送键。   那条刚编辑到一半的短信,唰地一下就发了出去。   “贺先生,我们放学啦!您这会儿方便吗,我想见您……”   望着屏幕上弹出的“已送达”,程桉有些欲哭无泪。   林妙一时间也呆住了,对着说了半截似乎有些暧昧的短信内容沉默了一瞬。   她抬手拍了拍程桉肩膀,喃喃念叨起来,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或、或许贺先生也不会太在意吧……”   “毕竟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看这么细。应该没事的。”   下一秒,带着贺君酌一贯果决简洁风格的信息弹了过来——   “地点。”   程桉微微睁大了眼睛。   贺先生回复得好快!   要不是知道他工作繁忙、日理万机,程桉几乎要以为贺君酌正守着手机、一直等着自己的消息呢。   是错觉吧……   程桉害怕浪费男人的时间,慌忙举起手机,快速打字:   “就咱们上次去过的那家商城一楼可以吗?上次我记得好像看到那边有很多吃饭的地方。”   几乎是不到一秒,男人的消息就迅速发来:“嗯,可以。”   程桉刚想再发一条,告诉贺君酌他们这边坐公交车多久能到,就看到男人已经发了条新消息过来。   “稍等,我来接你们。”   “几分钟后到。”   程桉有些惊讶地望着这几行文字。   五分钟后,一道白炽的车灯照亮街角,向J市一中快速驶来。   快到校门口时,刺眼的远光灯被切换成了柔和的近光灯。   “哇塞,小程桉你快看,那辆跑车好拉风啊!”   对车的品牌有所了解的林妙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她戳了戳程桉的手臂,开玩笑地打趣道:“看起来好像那种故意开这种酷炫跑车上街追人的富家公子哥,跟孔雀开屏似的……”   话没说完,这辆被调侃为“孔雀开屏”的豪车就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   副驾上的车窗被降下,二人这才看清坐在驾驶席上男人是谁。   望着这张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俊脸,林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跑车的车主,居然是贺君酌!   而程桉也同样沉浸在震惊的画风之中。   贺先生的风格,不是一贯都比较沉稳低调的吗?!   突然换了辆车,程桉没有认出来。   他还没打好腹稿,没想好待会怎么向贺君酌介绍林妙,就这样突然地和车窗那头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上车。”   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程桉和林妙对视了一眼,怯怯地走上前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两个人在后排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像两只缩头缩脑的小鹌鹑。   贺君酌发动车子,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你好,我是贺君酌。”   “……是程桉的朋友。”   男人主动开口,率先打招呼的态度让程桉松了口气,这同时也缓解了林妙的紧张。   “您,您好,我是程桉的同桌,林妙。”   猛然见到曾经只在报道上听说过名字的男人,林妙还有些次元壁破了的恍惚。   车已经开出去了几千米路,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林妙眨眨眼睛,戳了戳身旁的程桉:“我这是……见到我偶像了?!”   “也算是抱上咱们小程桉的大腿了哈哈哈。”   程桉闻言也有些破功,禁不住小小地笑了下。   他伸手推了推打趣自己的林妙,“才、才不是抱上我的大腿,是因为贺先生给面子。”   他不知道二人此刻的放低了的音量能不能被前排的男人听见,于是抿着唇向前方看了一眼。   这一下正好撞进男人通过后视镜投注过来的视线。   目光在镜面上短暂地交汇,似乎无声地传递着什么信息。   一阵隐秘而又含混的微妙气氛突然开始发酵。   程桉的耳根霎时有些发烫。   他红着脸慌乱地撇开视线,努力遮掩语气,佯装无事发生一般,同身旁的林妙继续说话。   林妙并没有注意到车内的暗流涌动,依旧小声地和程桉说笑着。   在她的打趣之下,程桉似乎从先前的不自在里走了出来。   车内的空气缓缓流动起来,不复先前刚上车时的凝滞。   前排驾驶席上的贺君酌,紧攥着方向盘的大手,微微松了松。   在商场门前下了车后,望着呆头呆脑的程桉,林妙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程桉,话说……你知道这商场是谁家开的吗?”   程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懵懂地摇了摇头。   林妙一时间有些卡壳了:“……是贺氏集团旗下的呀。”   她有些惊讶地干笑了两声,“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故意想替贺君酌省钱呢,哈哈。”   什么?这也是贺氏集团旗下的!   程桉闻言睁大了双眼,缓缓抬头去看面前这座宏伟高大的商厦。   程桉一时间有些迷糊了,他脑海里晕晕地又算起一笔账。   贺君酌的资产,怎么会有这么多呀……简直能覆盖他在J市的一切吃住行和活动!   程桉悄悄抬眼打量着贺君酌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心里默默地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慨。   贺先生居然能把贺氏集团的业务范围做到这么大,他也太厉害了!   三人落座餐厅。   餐品陆陆续续送上来,身为席间年龄相对来说最大的那一个,贺君酌主动肩负起了照顾人的位置。   贺君酌抬手为坐在对面的两个小朋友倒满果汁。   在程桉那位好朋友惊愕地目光中,他沉稳开口:“今天请你来一起吃个饭,是想感谢你在学校里对程桉的照顾。”   “就把我当作程桉的普通朋友就好了,这顿饭放心吃,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   林妙努力按捺住心底的讶异,对贺君酌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好像隐约梳理出了什么。   或许上次来帮程桉请假并且询问了自己学校里一些事情的西装男,正是贺君酌的人?   不过……这请自己吃饭感谢的架势,怎么看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呢。   林妙一边吃,一边默默地琢磨着。   再一抬头,就看见贺君酌正把那道程桉多伸了几次筷子的可乐鸡翅,换到了程桉面前。   随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程桉手边。   吃得正投入的程桉没怎么注意这条手帕的来源,还以为是餐厅提供的呢,毫无顾忌地拿起来擦了擦嘴边的汤汁。   林妙望着那手帕背面印着的高奢大牌logo,忽然陷入了迷之沉默。   这……小程桉想必不知道这条手帕的价格里有多少个零啊。   看着坐在二人对面,淡定地继续吃着餐品的贺君酌,林妙突然觉得自己担心太多了。   既然人家手帕的主人都不介意,那她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不过,林妙看着对面男人这泰然自若、似乎早已习惯的姿态,忽然像是被什么点拨了一下。   她就说怎么看起来哪里怪怪的!   哪有朋友这么照顾人的,又是帮忙处理学校的事情,又是帮忙端菜、递手帕的,这分明是……   林妙想说这不是在追人的姿态吗。   但是在这个想法只在脑海浮现了一下,就被她有些惊愕也有些不安地压了下去。   目光在对面冷酷俊美、举手投足间尽显豪门气度的贺君酌,和自己身旁被男人不动声色照顾得很好、仍是傻乎乎地专心啃着鸡翅的程桉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林妙默默咂舌。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很是感慨。   她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足以震惊整个J市的大秘密。 第22章   饭吃到一半,程桉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   他拿起手帕擦擦嘴角,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贺君酌。   刚想要开口询问对方能否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却发现男人的脸上,正挂着一种自己看不透的神色。   餐厅中人声吵嚷,服务员的招呼声同盘碟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知为何,程桉突然觉得从贺君酌身上看出了一种寂寥。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贺先生他明明已经如此事业有成了,还会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烦恼吗?   程桉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不好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服务生端着茶水走来,在桌边放下时收起垫板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小心提醒。   程桉心里却在琢磨着事情,忍不住一直跑神,没怎么听清。   贺君酌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在此刻响起。   在男人拧起眉头伸手挂断后,又再一次打来。   屏幕上跳动着来电显示。   程桉隐隐辨认出那倒着的两个字是“祖父”。   他看见男人眼眸深沉,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许多。   原来自己刚才的想法不是错觉么……贺先生好像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这种压抑的感觉,他之前从未在贺君酌身上看见,想必是确实很棘手的问题吧。   见到男人终于伸手拿起手机,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接通电话的样子,程桉突然很想倒一杯水端给贺君酌。   他不希望贺先生被一直困在情绪里,想要打破此时笼罩在男人头顶的阴云,唤回贺君酌的注意。   程桉抬手去够装满了茶水的小铜壶,可是他先前没有听到服务员的提醒。   导热的手柄温度极高,程桉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甩手。   下一秒,茶水飞溅而出,烫到了程桉的手背。   少年白嫩的手背霎时红了一大片。   “嘶——”   程桉的手猛地一抖,连带着茶壶也拿不稳了。   抬眼看见一整壶滚烫的开水就要全部泼洒在少年身上,贺君酌视线一顿。   “程桉!”   程桉眼前一片空白,他害怕到想要起身躲闪都站不起来。   急促的破空声突然响起,一双有力的大手横空伸来,一把拍开了小铜壶。   热水洒落在地上,还有一部分泼向了程桉。   想象中可怕的痛感并未传来,程桉颤抖着眼睫睁开双眼,呼吸突然一窒。   他看见贺君酌的手臂挡在自己身前,被热水浇了个彻底。做工精良的定制西装袖口被热水浸湿,正在不断向下滴水。   暴露在衣服包裹之外的那双骨节分明、极具力量感的大手,已经泛起让人心惊的水泡。   而被他挡住的程桉,却被保护得很好,衣服上仅仅是留下几滴水渍。   程桉的眼眶突然变得通红。   “贺先生!”他着急地开口,却泄出了一片哭腔,“您的手……”   在附近的服务员们匆匆赶来,见到面前的情况也是惶恐不已。   “这位先生,您需不需要冰袋,我们送您尽快就医吧……”   贺君酌却缓缓开口,示意其他人不用呆在这里。   “不用,你们把地上处理一下就好。”   贺君酌收回手臂,借着桌面遮掩住受伤的手背,再次抬眉看向程桉时,表情已经恢复和缓。   “吓到了么。”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睛已经红成了小兔子的少年,贺君酌下颌微紧。   他想了想又再次起唇:“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一点都不疼。”   程桉的眼泪却在男人这句干巴巴的安慰中唰地掉了下来,“贺、贺先生你骗人……”   “我知道的,一定很疼……”   他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呼吸急促,脑袋发痛,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手上被热水溅到的地方红痕已经变轻了很多,此刻他正紧紧攥着手指,用力到几乎痉挛。   同样也被刚才突然发生的那一幕吓呆了的林妙渐渐缓过神来。她赶忙靠过来一点,轻拍着程桉的后背,想要帮他顺顺气。   看出少年正在无意识地发抖,坐在对面贺君酌拧了拧眉,起身走到程桉身前蹲下。   他撩起一边衣袖,向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年展示,“你看,热水全被衣服挡住了,我手臂上根本没受伤。”   满眼泪水的程桉闻言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男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程桉那双哭到红肿的小兔子眼慢慢睁大。   他试图再去看看贺君酌刚才泛起了水泡的手背,男人却在此刻突然将手垂下。   视线模糊的程桉,没有发现贺君酌这只手臂撩开的衣袖是干干净净的,完全没在滴水,也没有任何被打湿的痕迹。   “程桉。”   “我说过的,没什么大问题,对不对?”   贺君酌声线放柔,对身前的程桉循循善诱。   “是不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   “已经没事了,不用再害怕了。”   眼泪凝在脸上摇摇欲坠,程桉晕乎乎的,跟着男人的声音慢慢点了点头。   他小小声地张口,“那,那刚才手上的水泡……”   “那个也不痛的,很快就会消掉。”   男人声线沉稳,透露出一股让人心安的气息。   程桉下意识地想要选择相信。   就像此前他每一次,从贺君酌身上汲取到力量那样。   而坐在旁边的林妙,早在贺君酌从对面走过来时就默默收回了在程桉背上轻拍的手掌。   她眼睁睁看见,贺君酌遮掩住他真正受伤的那只手臂,用另一只手臂在程桉面前晃了一圈,把哭得直抽抽的程桉给骗了过去。   程桉就这样在男人沉稳镇定的语气中,被哄得渐渐安定了下来。   一时间林妙没忍住砸了咂舌。   她视线飘忽地坐回位置,悄悄地看着旁边二人的相处模式。   原来像贺君酌这样的冷面大总裁,居然会被程桉这种小哭包吃得死死的吗?   “贺先生……”   程桉还在浑身一抖一抖打着哭嗝,此刻他望着屈膝半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助理哥哥有把您这周末的时间安排出来吗?”   “您还,还有空来参加我的成人礼吗……”   程桉已经想好了,也在心底一次次的自我追问中得到了答案。   哪怕是贺君酌来不了,他也绝不会在心里抱怨什么的,最多……只是会有些遗憾罢了。   “有空的。我会过去。”   “没关系!哪怕您参加不了也……”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男人沉稳的声线同少年稚嫩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程桉着急地找补突然顿住,他抬起那双潋滟的泪眼,带着错愕与惊喜望向面前的贺君酌。   他没有想到贺君酌的答复居然会是可以!   程桉的脸色重新由方才受到惊吓时的苍白,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了一点。   他抬手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太好了,贺先生。您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一顿兵荒马乱的饭局终于快要结束,贺君酌望向对面两位今晚似乎都受惊不少的小朋友,想了想又叫来一壶冰果茶。   这次服务生们很尽心地垫好了杯托送上来,并想要主动帮三人斟茶。   看出他们的不安,程桉有些惶恐地捏紧了衣角。   他垂下脑袋,声音闷闷地主动开口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连累大家一起受怕了。”   “没事的没事的。”   服务生们早已看出坐在对面的那位冷酷俊美的男人,大概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大家原先还在担心工作不保,没想到这位差点受伤的小少年竟然先向他们道歉了!   他们窥了窥对面男人的神色,发现那位似乎竟是默许了少年的做法,最后也只让他们放下饮品就离开了。   自觉是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而闯祸的程桉,一抬头见几位围过来的服务生都走开了,瞬间松了一口气。   望着面前新送上来的冰果茶里上下浮沉着几颗小青柠,程桉的心渐渐镇静了下来。   他深呼吸了下,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背上隐隐传来火辣辣的一片疼。   听见少年轻轻地抽气声,贺君酌的视线再次看了过来。   望见程桉因为手疼而轻轻蹙起的眉头,男人放在桌面下的大掌缓缓收紧。   “啊,我没事的。”   在发现贺君酌和林妙望向自己的关切目光后,程桉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而从刚才起,心头就有些说不清的担心的林妙,此刻忽然开口: “贺总,请问您认识程桉的室友吗?”   程桉闻言也提起精神,好奇地望向贺君酌。   他这几天闲下来时也总是忍不住去想,那天贺先生的特助来帮自己请假时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面对二人的视线,贺君酌神色不变,似乎真的带着疑问般开口。   “我听助理说,有个姓李的同学?”   见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贺君酌于是继续道:“他似乎是贺氏的前合作伙伴、李乔家的亲戚。”   “李乔做事手脚不太干净,贺氏出手干预了一下,提前清扫,避免日后产生更大的问题。”   “大概他们现在一家人都去了外省发展吧。”   一场J市的商业小风波就这样被男人轻描淡写地揭过,而不太理解其中关窍的程桉愣愣地点了点头,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默默地在心底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贺先生那么忙,怎么有空来关心他们这些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呢。   李恒达正好在自己请假那天转学的事情,或许只是巧合吧。   没等程桉想通这些,贺君酌已经将话题揭过。   他主动说着些其他事情,将程桉哄得开心了许多。   林妙却有些犹疑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男人一本正经的脸色。   果然来帮小程桉请假的西装男是贺君酌的助理。可是……那天早上他助理来向自己了解情况的时候,不是还对李恒达是哪号人都不清楚的吗?   怎么现在追溯起缘由,居然都和李贺两家之间的来往生意扯上了关系?   虽然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是自己崇拜的商业偶像,但林妙还是谨慎地保持着理智,没有被刚才那通话语绕进去。   林妙想悄悄提醒自己那笨蛋小同桌多留个心眼,不要人家说什么都信,一转头却看见程桉白净的耳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   林妙:?   不是吧,这副害羞的模样和小表情,怎么有点眼熟?   她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来着……   林妙默默陷入了思考。   再一抬头,就见贺君酌已经拎起那壶被程桉盯着看了许久的冰果茶,正在耐心为程桉斟茶。   而程桉正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后甜点,似乎早已习惯男人这近乎于服务性的表现。   林妙欲言又止,表情十分精彩。   不是哥们,你别被人家温水煮青蛙了啊!   这贺君酌,虽然家世又好、能力又强,长得也挺帅,但是……   林妙在心里但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终只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个年龄大的标签。   虽然贺君酌今年才26岁,就连最犀利的报道也会评价他为青年才俊,不过他和刚成年的程桉之间,也还是有些距离。   出于对好友的身心安全的担忧,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偶像,林妙也没有轻信男人的表面。   程桉单纯又胆小,林妙害怕他万一掉进豪门的陷阱,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可是,一旦想到刚才程桉慌乱崩溃的时候,贺君酌的安抚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起效,林妙又有些迟疑了。   望着始终在不动声色地照顾迁就着程桉的贺君酌,她默默在心底许愿。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小程桉能够和喜欢的人顺顺利利地走到一起。   或许下次再遇到贺君酌的话,她会忍不住帮忙助攻一下吧。 第23章   饭后,程桉顾忌着贺君酌的手臂可能还是有些烫伤,想让他尽快就医,执意拒绝了贺君酌开车相送的好意。   贺君酌唇线抿紧,望着眼前倔强的小少年轻轻叹气。   他拿程桉没办法。   贺君酌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查出了最近的公交车站和发车时间。   不到五百米,十分钟后到站。   时间刚好,但也有些紧张,步行过去还要再穿过一个路口。   现在确实也该让他们离开了。   贺君酌把手机上的导航调出来,拿到程桉面前。   他像是很不放心小孩独自出门的大家长一般,让程桉临走前再记一下路线。   于是程桉就顶着那颗圆乎乎的小脑袋凑到了贺君酌身前,就着男人手掌的高度张望着他的手机屏幕。   “贺先生,这个角度有些反光,我看不清呀。”   程桉说着还踮了踮脚尖。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有些过于近了。   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正在眼前晃动,耳畔柔软的黑发被晚风吹起,轻轻拂过男人的指尖。   一呼一吸间,少年温热的鼻息尽数扑洒在贺君酌紧绷到用力的手背。   有股热气沿着手掌蔓延开来,掌心酥麻,胸腔震荡。   贺君酌握着手机的大手渐渐浮现起青筋。   男人的嗓音突然有些低沉。   他手掌向下,调整到程桉可以看清的高度。   “这样可以看清么。”   贺君酌轻声咳了下,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你们过会也把导航打开,别走错路了。”   “可以看清了。”   程桉红着脸蛋乖乖点了点头,随后那双水润的杏眼像小狗一样盯住了贺君酌,声线很是软糯:“好的呀,贺先生。”   杵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林妙挠了挠头。   站台到这里也就几百米,他们两个还能走迷路了不成?   不过为了打消贺君酌的顾虑,林妙想了想:“这样吧贺先生,到校后程桉再用我的手机跟您发条消息报备。”   “嗯。”贺君酌轻轻颔首,默认了这种做法。   J市晚班的公交车乘客不多,大多数是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   车内并不吵闹,空位还有很多。   程桉和林妙坐到了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吹着晚风。   不想打扰其他乘客休息,小声交流了几句之后,他们也渐渐安静下来。   路过的街灯洒落进车窗,忽明忽暗地映在少年红晕褪去的漂亮脸蛋。   有一个瞬间,林妙突然觉得自己的好友好像长大了一点。   以前她总喊他小程桉,觉得他的言行和外表还很稚嫩,不像是刚刚成年了的大孩子。   现在,她竟然也能从程桉的脸上窥见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怅惘。   或许不只是有那些朦胧的感情在少年心底萌芽的缘故。   她恍惚想起上一次和程桉一起坐车的时候,那时候二人还聊着接下来的物理课,聊着什么时候放小长假,还没有发生李恒达欺负程桉的那些事情……   林妙还不知道埋藏在程桉心底的身世秘密。   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秘密即将在几天后被彻底引爆。   下车后林妙掏出手机,直接塞给了程桉。   “快走吧,到了宿舍后,记得给你的贺先生~发个短信报平安。”   “贺先生”三个字被她调侃一般加重了读音,程桉刚才降下去了温度的脸蛋,隐隐有再次升温的预兆。   他脸上红了红,慌乱地接过手机揣进口袋。   “谢谢妙妙。”   程桉抠着手指,他自己都还小心翼翼地拿捏不准对贺先生的想法,朋友却已经可以将一眼将他看穿。   原来他的心思真的这么明显么?   那贺先生是不是也已经看出来了端倪呢……   程桉心里乱乱的,小脑袋埋得更深了。   走回宿舍的一路上,他都在心底默默地打着腹稿。   什么样的语气才显得比较清白?多长的篇幅才能保持好距离感,不让贺先生觉得太过打扰?   程桉对着手机纠结了好久,直到息屏都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   下一秒,被他紧攥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程桉慢慢睁大了眼睛,望向再次亮起的屏幕。   那上面有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消息——   “到学校了么。”   程桉抬起手指轻轻戳动屏幕,在确认了这串号码确实是贺君酌的联系方式后,他有些惊讶地张开嘴唇。   贺先生他怎么总是这么准时?自己前脚刚到学校,他就把消息发过来了,就像是时时刻刻看着手机导航一般……   先前再三犹豫克制后才勉强打好的腹稿,面对男人主动发过来的消息,一下子都用不上了。   “我们到学校啦,贺先生。”   程桉简单发出回复后,最终还是没忍住想要再多发一点的心情。   他再次按下键盘,指尖慢慢地敲击着。   “贺先生,晚安呀~^▽^”   另一侧坐在急诊室包扎着手臂的贺君酌,正单手握着手机。   望着那活泼的表情符,他几乎可以脑补出来,少年那副像是小狗摇尾巴的可爱模样。   贺君酌轻轻勾了勾唇。   他抬手间,状似随意地回复道:   “嗯。安安。”   “咳。”   刚刚为眼前这位高大俊美的男人处理完手臂烫伤的医生皱眉发出一声轻咳,试图唤回似乎沉浸在手机中的男人的注意。   “这位先生?”医生有些严肃地敲了敲桌面,“您有在听吗?”   这还是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尖子生的贺君酌,第一次被其他人cue到说注意力不集中。   “……抱歉。”   贺君酌目光从短信上暂时抽离,看向医生。   “烫伤不是小事,更何况您还不重视,拖了好一会才来就医。你按照我开的单子去拿药,记得涂够整个疗程,不然容易留疤。”   “好。”贺君酌刚要点头,动作突然一顿。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些医生听不懂的意味。   “……很容易留疤么。”   而另一头已经躺在在宿舍床上的程桉,则是突然把自己卷进了温暖的小被窝里。   他微微侧过身,把冒着热气的脸蛋埋进枕头里。   虽然只是文字消息,可是刚才看到男人发过来的那句“安安”,程桉还是心口一烫。   这个谐音太犯规了!   简直、简直像是贺君酌在轻声唤着自己小名一般!   程桉把手机倒扣在胸前,脸颊慢慢地涨红了。   贺先生怎么突然这样说话呀,好像有点温柔。   害得自己今晚又要做梦了……   .   这周六的调休之后,学生们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书包,迎接他们的小长假。   今晚就是程桉的成人礼了。   程康世为了宴请更多权贵人士,特地把时间延后,赶在这次节假日来办。   其实程桉的生日,早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过去了。   那天程康世不仅连个蛋糕都没给他买,还在外面喝得天昏地暗,回家后摔砸了很多东西。   徘徊在学校门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程桉,就是在这时,看到了程家的司机。   “桉桉少爷,这边!”   程桉抱着书包坐进后排。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惴惴的。   程桉试探地开口:“我爸爸回家了吗?”   “在家的小少爷,程总前天就出院了。”司机说着,突然小心翼翼地抬头,从后视镜里张望了下程桉脸上的表情,“就是……”   程桉突然手指一颤,他语气有些发抖,“爸爸出院了就好,其他事情……就暂时先别说了。”   司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程桉此时心头一团乱麻。   他不再对那所谓的父亲抱有什么期待。只希望程康世会看在今天是自己的成人礼的份上,将那位真少爷同自己暂且隔离开来。   只需要一晚就好。   .   程家已经布置完备。   腿伤养了个半好的程康世,为了面子强行丢掉轮椅,拄着一根手杖在现场游走社交着。   他时不时观望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香槟高塔,鲜花如影。   宴会厅中正在播放抒情的外文歌曲,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今宵。   程桉正在衣帽间中更换他今晚的第二套服装。   与上一件迎客时所穿的西装不同,他现在换上的是一件颇有些像风衣款式的米白色礼服。   是贺君酌曾经为他一起买下的那件。   长款收腰的版型衬得程桉身量愈发纤细。   绣着暗纹的华贵面料,将少年人的朝气美好尽数烘托出来。   程桉站在穿衣镜前轻轻转动一圈,做出一个华尔兹的动作。   他微微咬起嘴唇,练舞以来第一次目光躲闪,不好意思去看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镜子中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身穿一套漂亮小礼服,脸颊微红,双眸水润,显然是一副害羞神情。   程桉对接下来能够和贺君酌共舞这件事,已经期待了许久。   这份难以自抑的开心,渐渐冲淡了他对于身世的恐惧。   父亲今天似乎把那位真少爷安排出去了,程桉回到家中后,并没有同那人打上照面。   想到之后即将与梦中重叠的共舞情景,程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如同鼓镭。   他拉开抽屉,取出那枚被他小心保管的宝石袖扣。   望着这枚曾经被自己失手从贺君酌西装上揪下来的袖扣,程桉咬着嘴唇,在脑海里预演着过会儿应当如何自然大方地同贺君酌再次提起。   少年心事在流转的眼眸中显露无疑,无处遮掩。   直到程桉再次起身转动衣帽间门把手,方才惊愕地发现——   房门不知何时竟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喜悦的情绪消散无踪,想起前些日子撞见的真少爷,程桉瞬间渗出了一身冷汗。   “请问外面有人吗?!”   “有人吗!可以帮帮我吗!”   “……”   不断向门口张望着的程康世,很快见到了他特别邀请的那位老富豪。二人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令程康世错愕的是,还有一辆豪车也紧随其后,在程家门口缓缓停下。   那串眼熟的车牌号,想必是J市所有商界人士都又惧又喜的一串数字。   原定的开场舞时间就快到来,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程桉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尝试着撬动门把手,可这一切只是徒劳。   “外面有人吗!我是程桉!可以帮我打开门吗……”   直到嗓音已经开始发哑,他也没有停下呼喊。   两行清泪伴随着少年急促的呼吸滑过嘴角,滴落在衣帽间泛着光亮的地板。   “我是程桉啊……”   .   在众人或惊或喜的目光中,贺君酌缓缓走进宴会厅。   那西装包裹下的手臂烫伤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绵密的刺痛。   口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贺君酌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微微凝眉,拿出手机,是程桉那位好友发来的短信。   “贺先生抱歉打扰您了!您能否帮忙派人寻找一下,程桉不见了!”   最后一行字刺痛了男人的双眼。   贺君酌猛然攥紧了手机。   此时安排好一切的程康世再次现身宴会厅,指挥着管家将那足足有九层的大蛋糕推进大厅中央。   在众人祝词声中,程康世走上发言台,开口抛下了一枚炸弹。   随着他的介绍,已经正式登上程家族谱、更名为程冲的陈冲走进会场。   原先欢闹一片的宴会厅中出现了长达半分钟的怔愣与安静。   台上,程康世正宣读着成人礼的开场白,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众人的惊愕一般,依然是那样的慷慨激昂。   贺君酌眉头深深皱起。   他当即起身,正欲大步向门口走去。   华尔兹的音乐却突然在此刻响起,一束聚光灯追焦着落在贺君酌身上。   “贺总!”   程康世的语气中染上了些许难以掩藏的兴奋。   “您是今天到场的最尊贵的来宾之一,是我们整个J市都顶尖的行业翘楚。”   “现在,请允许我的儿子——程冲,在这场属于他的成人礼上邀请您跳一支开场舞!”   一时间,周围的宾客们议论纷纷。   虽然还未完全从程家这出闹剧中缓冲过来,但出于看戏的本能,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向中间聚拢,将贺君酌同那位程冲少爷围在了宴会厅中心。   而被人群重重围堵下来的贺君酌,此刻彻底冷下了脸色。 第24章   另一边的衣帽间里,程桉连后退几步去撞门都试过了,却仍然无法撼动眼前这扇阻碍。   他浑身发软,背靠大门瘫坐下来,抬头却望见了衣帽间另一侧高高的窗台。   窗户很小,可是它正对着宴会厅的方向。   程桉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庆生蛋糕被层层切开,香槟塔中不知是被谁碰倒了一杯。   假少爷的成人礼摇身一变成了真少爷的公开宴,宴会厅中正洋溢着盖过一切荒唐的喧腾气氛。   而宴会原先的主角,此时正狼狈地为了自救使出浑身解数。   程桉使出全身力气攀住那窄窄的防护栏,挤到窗口厚厚的隔音玻璃前,方才看清楼下宴会厅正在发生的一切。   程康世的身边,正站着那位许久不见的真少爷。   那人不再是上次见面时那件洗到褪色的旧卫衣,而是穿着一件同程康世一样的纯黑西装。   任谁一眼看过去,也都会觉得这外型肖似的二人是对亲父子。   这一天,原来真的到来了。   仿佛当头一棒,程桉的身形忽然就摇晃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唇角扯出了个像哭一般的苦笑。   程桉慢慢把额头贴上窗户,感受着那片沁透人心的冰凉。   他看到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满面春风地切着蛋糕,向大家介绍着身边的亲生儿子。   双层抽空的隔音玻璃性能极好,几乎听不清宴会厅里传来的说话声。   唯有那几乎淡不可闻的音乐旋律流入这小小的衣帽间。   可是程桉只花了几秒钟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精心挑选、认真排练了无数遍华尔兹背景乐,是他要同贺君酌一起共舞的第一支舞曲。   鼻头一酸,程桉的视线霎时间模糊一片。   但他依然牢牢紧扣着窗沿,使劲地眨眼,想要去找到宴会厅里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的身影,想要去看清贺君酌此刻是什么表情。   宴会厅中的追光灯被人为操控,投落在男人高大的背影上。   可是贺君酌却突然后退半步,被雕花立柱挡住身形,程桉无论如何调整此刻狼狈的姿势,视线都无法触及。   他只看到那真少爷走至贺君酌身前向他做出邀请共舞的手势,看不清贺君酌是何种反应。   周围围观的嘉宾们似乎正在起哄,程桉看到他们之中有人正在鼓掌。   心里一阵阵地发苦,酸涩的情绪在胸腔中无限发酵。   程桉伏在窗前几乎流泪到干呕,浑身脱力般,一阵阵地发抖。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先前精心准备、反复排练的舞蹈,和自己那满腔的少年心事,如今都成了一场笑话。   程桉好害怕,害怕看到贺君酌在大家的起哄下无法推拒,就这样答应……   他松开紧攥着窗沿的手指,浑身脱力一般,缓缓滑坐到地上。   .   宴会厅的聚光灯下,陈冲一步步走近这位J市风云人物。   今天他特地妆发了一番,可以称得上是完全改头换面。想必贺君酌这样忙的大人物,也早已忘记上次在巷口里撞见的丑事。   “您好,我是程……”   谁料他刚一开口,便被直接打断。   高大俊美的男人此刻面沉如水,眼神中隐隐浮现出阴鸷的色彩。   他缓缓起唇,一字一顿。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也不会和你跳舞。”   “滚。”   下一秒,贺君酌转身扫视周围的人群。   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让所有对视上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J市还没有人敢怒贺君酌,大家都想从他手下谋得发展。   人群渐渐向后退去,自觉为他闪开了一条通道。   贺君酌沉着脸色,大步向人群外突围。   仍站在台上的程康世早已一头冷汗。   他没有想到,贺君酌在被他用无数好话架起来之后,居然还是会毫不留情面地冷硬拒绝。   程康世本以为,贺君酌今日的出席是卖给程氏集团面子,可是……   为什么贺君酌会拒绝陈冲!   这可是他们程家刚刚找回来的真少爷!   先前少有的几次接触,渐渐在程康世脑海中浮现。   会议室里,男人沉声的问话隐隐在心头盘旋。   “令公子身体是否还好……”   “不好意思,只是先前听到了几句……”   “需要的话,你可以提前退场……”   “……”   恍然之间,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猜想快要成型。   望着贺君酌大步远离人群的背影,程康世慢慢眯起了眼睛。   .   好冷,好安静……   第一支舞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盘旋。   程桉抬手环抱住自己,蜷起身体慢慢把头埋进膝头。   身上这件由贺君酌买下的小礼服,曾经被他珍重万分地收在衣柜。   可如今那洁白的衣摆,却已经在先前的攀爬中泛着褶皱、沾染上灰尘。   眼泪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打湿衣袖。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慢慢在更衣室门口停下。   有人路过!   会是来帮他的吗?   程桉抬起还挂着泪水的小脸,抬头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他抬起手背擦擦眼泪,刚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寻求帮助,就听见门锁出传来戳弄钥匙的动静。   一道粗噶急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靠!程康世搞什么啊,给错钥匙了?这狗屁大门怎么打不开!”   “小程啊!你在里面吧,快来给叔叔开门!知道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叔叔今晚肯定好好疼你……”   那人说着,还发出了极其猥琐的一笑。   程桉撑着地板的手臂突然发起抖来。   他整个人如遭雷劈,重新跌坐到了地上。   巨大的恐慌将程桉席卷。   手掌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死死捏紧,柔软的指腹在挤压中失去血色,透露着苍白。   砰砰砰!   那人没有听见回复后,很快开始大声拍门。   他还在淫/笑着:“小桉啊!快出来吧,你爸的公司还等着我注资呢!”   “你今晚跟了我,明天一早这笔救命钱就会打进你们家的账户!”   爸爸、公司、注资……   那些可怕的字眼拼凑成句子,向他脑海中争先恐后地倒灌。   程桉的面色唰地变成惨白。   两条腿发麻得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他应激到浑身痉挛。   程桉想逃,但无路可走。   几声重重的砸门声断续响起。   程桉咬着嘴唇,哭得发抖。   却仍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他自欺欺人一般,拼命摇晃着脑袋,试图将那些恶心的恐怖的话语驱逐出脑海。   “小桉啊,快出来!”   “不是办成人礼吗,今晚让叔叔来帮你变成真正的大人哈哈哈……”   “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咚的巨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的手!”   那人夹杂着脏话的哀叫声响起:“哪个不长眼的敢踹我!你!……”   那恶心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哭天撼地的求饶。   “贺、贺总!我,我不知道是您……”   “是我不长眼!我挡了贺总的路!贺总您别和我计较!”   那贪色的老鳏夫,一边说一边往脸上自扇着巴掌。   可是男人看向他的视线,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贺君酌轻轻抬手,身后的达飞就带着特保上前堵住了那人的嘴,将他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随后他微微后退两步,利落抬腿。   那扇对于程桉来说坚固到怎么都无法攻破的大门,就这样被男人直接踹开。   泪眼朦胧间,熟悉的大掌伸到眼前。   贺君酌想要将瘫坐在地上的程桉拉起。   程桉却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闻出了男人身上的淡淡幽香。   是宴会厅里的香氛味道。   贺先生……是不是已经和那位真少爷,跳完了成人礼的第一支舞?   伸向自己的这双有力的大手,是不是刚才还搭在那人的腰上?   此刻望向自己的视线,是不是刚才还在那人身上停留?   那人可是名副其实的程家真少爷……   而他程桉,只是一个冒牌货。   头脑里一阵天翻地覆,程桉忽然很想要干呕。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他猛地推开男人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踉踉跄跄爬起来向外跑去。   .   一场荒唐无比的闹剧终于在深夜画上句点,宾客们带着满肚子的瓜陆陆续续向外走去。   外面的人群逐渐稀疏,贺君酌独自坐在车中,迟迟没有启动。   少年那双泪眼始终在心头盘旋。   而那将他一把推开的动作,又是那样的果断。   心口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发涨。   贺君酌沉默地靠坐在驾驶席,点燃了一只香烟。   车内的照明灯没有开启。   一片昏暗之中,只有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久违的味道在车厢内弥漫开来,虚虚实实的烟雾遮掩住男人紧皱的眉头。   月上中天,宾客尽散,贺君酌熄灭了烟将车发动。   迈巴赫驶过跨江大桥时,一个熟悉的纤瘦身影突然闯进视野。   少年扶着栏杆,脚边还散落着一个打碎的酒瓶。   此刻醉到脸颊通红的程桉,正满脸泪痕地凝望着江面。   贺君酌握着方向盘的大手猛然攥紧。   刹车声轰然响起—— 第25章   好冷。   这是程桉跑出来时的第一感受。   他的另一手里还拎着从程家顺出来的酒瓶, 此刻指尖被冻到发红,几乎要握不住瓶颈。   可是程桉知道自己不能松手,这是他仅有的防身工具了。   万一程家的人再追上来……   身后是张灯结彩、气氛喧腾的程家, 前方是黑漆漆的路面。   程桉的鼻头有些发酸。   他扯紧袖口,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不要被抓回去,要快点离开这个伤心地……   脑袋好晕, 程桉几乎已经不能辨别方向, 也看不到前路。   可是他还在机械性地抬腿, 大步往前跑着,累到近乎脱水也不敢有丝毫地停留。   身后的程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旦停下来就意味着危险。   程桉的脑袋钝钝地发痛,额头已经溢满了汗水。   视线一片模糊, 他忽然被松掉的鞋带绊倒。   已经跑到麻木的双腿有些僵硬,程桉反应不及, 直接跌倒在地。   “啊!”   酒瓶脱手, 被甩落在一旁绿化带里的草坪。   程桉的膝盖重重着地, 碰撞出一片闷响。手掌擦过柏油路面,一下子就被磨破了皮。   那手心娇嫩的皮肤上被擦出了无数细小的口子, 已经渗出了丝丝缕缕血色, 稍微动一下就痛。   倒伏在地上的少年, 倒抽着气, 慢慢泄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好痛……”   程桉完全无法消化掉今晚发生的一切。成人礼被完全毁掉,本就已经让他濒临崩溃。   排练了那么久, 幻想了那么久,又鼓起勇气询问了贺先生一次又一次……   程桉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能和贺君酌跳上那一首开场舞。   可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不仅被父亲向整个上流社会都公开了他假少爷的身份,就连和贺君酌共舞的机会也要被那位真少爷夺去。   甚至……甚至父亲已经将他明码标价地推进了火坑!   一想起刚才那个砸门羞辱自己的坏人,程桉仍是忍不住地发抖。   江风肆虐,小礼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挣破了个大口子,正呼呼地向内灌着冷风,吹得程桉手脚发冷。   但他只能忍着痛楚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他害怕被父亲抓回去,害怕自己又会被推进谁的房间。   快要跑到跨江大桥时,风骤然变大。   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没能抵挡得住狂风,唰地一下从程桉身上剥落。   那枚宝石袖扣从口袋中掉出来,向着江水的方向滚去。   程桉慌忙睁大了双眼。   他扑到岸边伸手去捞,却被岸边的水坑滑倒,眼睁睁看见那枚闪着光的宝石袖口坠入水中,再也没了踪影。   那可是贺先生的袖扣!   他要还给他的……   程桉失魂落魄地望着袖扣掉下去的地方,眼眶瞬间泛红。   没有丝毫地犹豫,程桉就把手伸进冰凉的江水中,一下一下地打捞着。   可是只有冰凉的水流从指尖掠过。   直到整个手掌都冻僵到难以蜷曲,程桉也没有捞上来任何东西。   几缕脏兮兮的水草挂在了他的衣袖上,他却没有力气再去将它们拂掉。   望着已经被江水泡到发皱的指尖,程桉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起了自己在衣帽间的窗户边看到的情景,父亲向所有宾客介绍着身边的亲生儿子,那人是那样自信从容地向贺君酌走去,向男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原来自己和贺先生之间,只能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么……   等到程桉踉跄着爬起来时,身上已经全部湿透了。   掌心擦破处的血丝早已被水流冲洗掉,伤口的边缘正泛着白色。   先前被磕到的膝盖已经变得红肿,在裤管下一阵阵地发烫。   身侧的桥面上时不时有车辆驶过,带起呼啸的风声。   江对岸的城市中心人声喧闹、灯光辉煌,有彩色的灯光映照在身前,在江水上浮浮绕绕。   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少年狼狈不堪的模样。   程桉垂着头,拖着笨重的步伐慢慢走上桥面。身上仅剩的衬衫和裤子正不断往下滴水,在他身后滴滴答答地留下一路痕迹。   冷风一吹,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程桉抱紧自己不断发抖的手臂,视线渐渐落在了手中的酒瓶。   他还没有喝过酒。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荒唐,程桉一次次地受挫,太想要寻求解脱的办法。   他下意识地想要放纵。   “啵”的一声,瓶塞被用力拔出。   醇厚的酒液在玻璃瓶中摇晃着,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第一口酒喝下去时,程桉直接被呛出了眼泪。   那股辛辣的味道遍布舌尖,很快弥漫在整个口腔中,让他无处可躲。   程桉那张白嫩的小脸此刻已经皱起,被迫吞咽下那股奇怪发涩的味道。   酒液沿着喉管向下流淌,所到之处点燃一片炙热。   程桉苦着脸,硬生生忍着这种难言的感觉。   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不知道多久之后程桉才勉强能够睁开眼睛。   有种饥饿感渐渐从身体里升腾而出,他抬手捂住了隐隐发痛的胃部。   先前只顾着忙碌,他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晚饭。   酒水下肚,自欺欺人一般填充了他那空荡荡的胃部。   他忽然怀念起学校那飘着蛋花丝的小馄饨的味道,有股妈妈的味道。还有那顿在贺氏酒店吃得几乎快要撑到的晚餐,那时候的自己是那样的容易满足。   可是他也想到了宴会厅里,那本该由自己切开的生日蛋糕……   眼角渐渐有泪水渗出,程桉狼狈地抬起手背擦擦眼眶。   他捏着自己泛红的鼻尖,闭上眼睛,又一仰头对上了瓶口。   咕嘟,咕嘟。   半瓶烈酒喝下去,胃里像有把火在烧。程桉脸颊发烫,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   圆圆的月亮在头上高悬,笼罩着他小小的身影,把他脚下那个孤零零的倒影拖得很远很远。   江对岸的嘈杂声、桥面上的车流声,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随着他喝下酒液的动作而消失了。   耳畔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阵很渺远的歌声。   那好像是一首童歌,是妈妈曾经为他唱过的一支摇篮曲。   如果妈妈还在世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活在程康世的苛责与打骂之下?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孩子的话,是不是可以也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只需要撒撒娇,就能得到温柔的安慰和鼓励?   如果他只是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的话……   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程桉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江风越来越大,眼泪尽数被风干在脸上,稍微眨一下眼都是一阵刺痛。   喝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踩在了云端上,只知道晕乎乎地挪动脚步,但是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实处。   身上突然变得忽冷忽热。他攥住了大桥上的栏杆,慢慢把发烫的脸蛋贴在上面。   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程桉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闭上眼睛,他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是贺君酌。   在故障的电梯中,是他用高大的身躯护住自己,也是他在幽暗的巷口,将自己从真少爷的拳头下救出来,为自己涂抹药膏、安排住处。   也是贺君酌,在自己情绪崩溃时,向自己递来一杯温水,告诉他哭出来也是没关系的……   所有他先前苦苦压抑、竭力回避着的念想,全部在醉意的鼓动下冲上脑海。   程桉近乎自我折磨一样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让哭腔泄露出来。   他好怕。他害怕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将那幻觉惊动,让那些画面消散。   泪水汹涌间,程桉终于哽咽着叫喊出声。   “不要走……求求你了,贺先生不要走……”   “抱抱我吧……可以再抱抱我吗……”   可是眼前的身影依旧是渐渐开始模糊。   泪水彻底决堤。   程桉再次举起酒瓶,像是不要命一般继续吞咽着酒水。   那枚小巧的喉结不堪重负地上下滚动着,向主人孱弱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烈酒。   而那些来不及喝进去的酒水从红润的唇瓣中溢出,汇成细流打湿了衣领。   程桉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伏在栏杆上,哭得一个劲儿地发抖。   月亮好大。   它静静地悬在江面上,映照着少年此生第一次喝酒时失魂落魄的神情。   身上渐渐热了起来,可是程桉却还觉得不够。   他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要埋在男人的怀里狠狠地呼吸,他想要被那双强大的、带给他安全感的大手用力抱紧,他想念男人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好想念贺君酌那滚烫的怀抱……   程桉哆嗦着手指,仰头喝下了酒瓶中最后一口酒。   脑海中天旋地转,他再也握不住酒瓶,任它打碎在地。   “贺先生……我想见到贺先生……”   “贺先生再抱抱我吧……”   程桉近乎是脱力一般倚靠在栏杆上,醉意迷蒙,望向江面的那双杏眼里满是水雾。   幻觉中的男人像是终于听见了他的祈求和呼唤,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再一次浮现,从眼前空茫一片的江面上向他缓缓走来。   男人的怀抱是那样的滚烫。   那熟悉的冷冽气息一点点将程桉包围,将他混沌的头脑完全侵占。   那双从后面揽上自己腰身的有力手臂,似乎正在慢慢收紧。   这触感太过真实。   程桉迷迷糊糊之间,几乎觉得自己听见了男人的心跳声。   那声音非常地清晰。   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程桉心上。   他近乎是贪恋一般,深深呼吸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在那坚实的臂膀上轻轻蹭了蹭。   他不敢转头,害怕惊动自己的幻想,害怕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就这样消散。   可是恍惚之间,程桉好像听见身后之人正唤着他的名字。   男人那向来沉稳的声线,此刻却是急促而紧绷着。   “程桉,别做傻事。”   是贺君酌的声音。 第26章   程桉怔怔地转过头, 望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男人那双有力的手臂正牢牢地从背后圈住自己,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源源不断地向他散发着热量。   “贺先生?”程桉下意识喃喃出声。   他的语气飘渺, 声音放得极轻,似乎唯恐惊扰眼前这似幻境一般的画面。   他先前喝得太急,此时醉意一阵上涌,完全无法分辨眼前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源于自己那让人羞怯的臆想。   程桉目光迷离地抬手, 在男人滚烫的胸膛上摸索着, 最后触碰到了那散发着禁欲气息的纯黑色领带。   像是落水之人抱住浮木, 他慢慢地抓紧。   “真的是贺先生吗……”   程桉的声音渐渐隐没在嘴边,不敢相信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贺君酌凝着眉心。   他谨慎地用力抱紧程桉,生怕自己一旦泄力,少年就会像一只轻盈的蝶, 向着栏杆之外无尽的江水翩跹一跃。   面对着少年的一双泪眼和执着的问询,他轻轻起唇, 想要开口回答。   可怀中的少年突然间又有了动作。   程桉眨动着那泛着湿意的眼睫, 纤巧的手指缓缓收拢。   他扯住手中的领带, 慢慢把头靠在男人的胸膛。   砰砰、砰砰。   那种心脏跳动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比先前听到的更加清晰。   程桉的手指蜷了蜷, 眼角忽然有些泛红。   他嗲着眼泪, 猛地抬起手锤了锤面前被西装包裹的地方, 控诉一般开口:“贺君酌你是大坏蛋!你和别人跳舞呜呜呜……”   “你不许、不许碰我!快松开我呜呜呜……”   谁料手下的胸肌是那样坚硬, 将他硌得手疼。先前被擦破的掌心又被扯到,正一阵一阵地散发着刺痛。   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 少年举着一双被水泡得皱巴巴的小手,哭得可怜极了。   他一边像只害怕被主人丢掉的小狗,死死地扯住贺君酌的衣摆, 赖在男人的怀里不愿意起来。   一边又像是个被渣男辜负的伤心人,时不时抬手推着面前难以撼动的坚硬胸膛,叫嚷着催促贺君酌快点离开。   “……”   望着怀中双眸含水、哭得浑身抽抽的少年,男人微微一怔。   刚刚,那似乎是程桉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不是保持着距离的贺先生,而是带着一丝控诉般、显得极其亲密的连名带姓的全称。   有种微妙的感觉正在心头发酵。   贺君酌搂在程桉那纤瘦腰身上的大手再次紧了紧。   少年锤在自己胸口的力道简直像小猫玩闹似的抓绕,根本不足以让人产生痛感。   贺君酌没有相信他醉酒后言不由衷的谎话,并未放松力道。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纵容着程桉这番无理取闹的言行,仍旧将少年牢牢锁在怀里。   “程桉,还能听清我说的话么。”   “我没有和其他人跳舞。”   “也没有碰别人一根手指头。”   后面的话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贺君酌微微别开视线,向来波澜不惊的语调忽然刻意压低些许。   “程桉,我只抱过你。”   “……”   久久没有等到回复,贺君酌绷着表情再次低下头。   少年似乎是发泄累了,正半阖着眼皮,靠在自己胸口处头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了。   贺君酌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不知是感到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手臂,想要把怀里的少年调整到更舒适的位置。   少年似乎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呻/吟,再次睁开了眼。   察觉到眼前的男人好像想要将自己抱起,程桉突然挣动起来,含糊地大声抗拒着:“不要!你走!你不是贺君酌,你是大坏蛋呜呜……”   一通委屈至极的控诉中,程桉猛地扯紧手边的领结。   领结骤然收紧,在贺君酌颈上留下一道红痕。   突如其来的轻微窒息感让贺君酌脚步一顿,险些绊倒在程桉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望着身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啪”的一声脆响。   程桉整个人都抖了抖,停下了咕蛹。   他睁大了那双醉意迷离的杏眼,含着一汪眼泪,惊讶地瞪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轻微的痛感后知后觉从屁股上浮现出来,程桉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又羞又气地涨红了脸,反应更加剧烈地推拒着男人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你,你居然打我屁股……你就是大坏蛋!”   而贺君酌此刻也僵在了原地。   他本来只是想按住少年在自己怀里胡乱扭动的腰肢,不料程桉挣扎地幅度太大,手掌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严重的偏移。   圆润的触感滞留在掌心消散不去,他下意识地指尖轻捻。   耳根渐渐漫上红晕,贺君酌轻咳一声,装作很严肃的样子开口。   “程桉,不听话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现在知道了么。”   男人有力的铁臂像块热铁,仍旧烙在少年的腰上。   那里离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好近!   程桉浑身一颤,像只被圈住了尾巴根的猫,语气渐渐微弱下来。   似乎是认可了贺君酌刚才这番说辞,自认为理亏的他忽然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悄悄地松开手中的领结,将功补过似的,讨好地将男人西装领口处被自己扯皱的地方努力抚平。   然后在上面吹了吹,像是盖了个章。   “好吧。那我错了……”   少年撅着嘴角,语气里还带着些不情不愿。   可是下一秒他察觉到男人拢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似乎正在抽离,程桉突然有些慌了神。   “我、我听话!别丢下我……”   眼见着少年眼眶一红又要掉眼泪,贺君酌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想到刚才那场小乌龙,男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看到程桉正要用刚刚渗出血丝的小脏手去擦眼泪,贺君酌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闹了。”贺君酌紧握着少年的手腕,语气认真:“程桉,跟我走。”   二人之间暂时拉开了距离。   没有了贺君酌高大身材的遮挡,江风再次铺面而来。   程桉顶着一身湿透了的单薄衬衫,忍不住打起寒颤。   他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没察觉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简直像在撒娇。   “那、那你倒是快一点呜呜……我好冷……”   少年不知轻重的糟糕话语,害得贺君酌的额角跳了跳。   他抬手脱下外套,将浑身湿透的程桉笼罩住。   随后一手扶着程桉的背,一手穿过腿弯将程桉打横抱起。   刚一抬脚,就听见叮当一声脆响。   贺君酌沉默地低头看去。   窝在怀里的少年再次不老实了起来,也挣扎着从贺君酌的怀抱与外套的前后夹击里露出小脑袋。   地上一片狼藉。   先前从程桉手中脱手掉落的酒瓶已经摔成了碎片,正静静地折射着月光。   “酒、酒瓶怎么碎了……”   望着地上的碎片,醉呼呼的程桉茫茫然开口。   “是不是,是不是你碰掉的……”   “你、你个大坏蛋,刚才是不是想抢我的酒瓶?”   冷不丁被少年倒打一耙,贺君酌神色不变,顺着怀里小醉鬼的话应承下来。   “嗯。是我摔碎的。”   “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程桉喃喃着,感觉舌头和思维一起打了结,吭哧半天没说出来具体可行的对策。   他皱起小脸,大着舌头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总之,你要打扫干净。”   “J市的市容市貌,要靠我们每个人来维护!”   “你,快去,快去处理一下!”   听到少年这番堪比市长发言的豪言壮语,贺君酌承认自己没有忍住,轻轻地笑了下。   “知道了,卫生标兵程桉小朋友。”   贺君酌抱着少年向自己停在桥面另一侧的车子走去。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等等我,嗯?”   不料车门一开,程桉就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空气中有股尼古丁的味道。   是贺君酌在开车之前在车里抽的闷烟。   “我不要坐车呜呜……车里有烟味……”   “总是抽烟,好讨厌……”   贺君酌脚步微顿,他把正在向下滑落的少年往上抱了抱,试探着开口。   “你爸爸经常在家里吸烟么。”   这是贺君酌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原因。   程桉对于烟味如此敏感,想必是经常在他不喜欢,却又难以逃离的环境中被迫忍耐。   想到今夜成人礼上的那几出设计,贺君酌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冷毅。   “嗯。爸爸抽烟……讨厌。”   少年含糊的回应唤回了贺君酌的思绪。   他收敛起眼眸中的狠厉,缓缓开口。   “好。”   “以后不抽了。”   语气很是和缓,像是对少年的安抚,又像是一句承诺。   程桉得到了满意地答复,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看起来又在犯困。   贺君酌将他暂且安置在烟味没那么浓烈的后排。   给程桉盖好外套后,贺君酌又打开主驾驶的车窗散着烟味。   随后他从工具箱里找出擦车窗用的手帕,走回栏杆边将那些酒瓶碎片一起包好,放进车内的小型垃圾筒。   再次回到车里时,少年好像又在哼哼叽叽地闹着什么小情绪。   身上披盖着的西装外套也被他掀开了大半。   程桉喝醉后说话的声音太过含糊,有些难以分辨。   贺君酌俯身凑近。   “贺君酌、要贺君酌抱……”   “嗯……要抱……”   少年温热的吐息拂过男人颈侧,激起一阵难言的战栗。   像是一个轻轻的吻。   贺君酌眼眸渐深,喉头微微滚动。   他抬腿跨坐到少年身旁,用力收紧手臂将程桉抱紧。   车内陡然间升起一股似乎可以名为暧昧的氛围。   直到,少年的下一句话终于来到嘴边。   “抱我、抱我出去……”   “我想吐……”   闻言,贺君酌泛着柔和的目光僵住了。 第27章   “快点。快点……”   怀里的少年像条脱了水的小鲤鱼, 正哼哼唧唧地不断挺动着身体,看起来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先前那盘旋在车内的旖旎气氛,完全被少年先前那不解风情的话语打搅。   贺君酌有些无奈地收紧手臂, 将人裹着外套抱起。   走出车外,冷冽的江风一吹,程桉终于慢慢摆脱了那种酒液哽在喉头的感受。   他睁开水蒙蒙的一双杏眼,贪婪地张开小嘴, 大口大口呼吸着车外的新鲜空气。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 让自己的身体替程桉挡住风口。   “好一些了么。”   “嗯……”程桉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随后慢慢放缓了呼吸。   此时缓过劲来的他,盖着贺君酌的外套,窝在男人怀里,正一下一下地扯着那件西装上的纽扣, 看起来颇有些自得其乐。   似乎是男人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喝醉后晕乎乎的他彻底放下了害怕, 小声哼唧着撒起娇来:“不想吐了, 但是也不想、不想坐车。”   “车里有烟味, 讨厌!”   少年想一出是一出地说着:“你背我回去!”   “不、不回程家……他们讨厌!”   贺君酌闻言沉默了一瞬,望向怀中的少年。   月光倒映在少年水润的眼眸, 像两片小小的湖泊。   湖泊中, 此时只容得下贺君酌一人的身影。   贺君酌忽然觉得桥面上的江风变得好柔软, 正轻轻地拂过他的心头。   “好。”   “不回程家。”   贺君酌听见自己如是回答道。   他略微沉吟, 半搂着少年的腰身,想让程桉先站在地上。   不料程桉的双脚刚一虚虚沾地, 就开始蹬腿抗拒。   像只受惊的兔子,又像只应激的猫。   “呜别丢下我……我乖,我不要抱了……”   “不要, 不要丢下桉桉……”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从少年通红的眼眶中涌出。   那张刚刚平复下来没多久的小脸,霎时又布满了泪水。   贺君酌没有想到少年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他不知道程桉是不是曾在年幼时经历过相似的情景。   那一次的程桉或许被丢下了,从此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哪怕酒后都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也要向他发出哀切的恳求。   看到这样子的程桉,贺君酌的心头突然有些发闷。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拢好程桉身上快要垂到地上的外套,随后捧住了眼前那张泪水涟涟的小脸。   “不是说要背么。”   “先站到地上来,才方便背。”   男人认真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非常可信,程桉堪堪止住了眼泪。   “真的吗?”   “真的可以背我吗,不是要把我丢掉?”   程桉下意识问出口的语气有些不确切,但心中的相信还是渐渐压过了怀疑。   他抽抽嗒嗒地揪起男人的西装衣袖擦了擦眼泪,小心地偷看着贺君酌的表情。   望见自己那几十万的高定西装就这样被少年捏在手中蹂躏,贺君酌神色分毫未变。   他只是点了点头,直接用行动来抹去少年的不安。   在程桉充满殷切期盼的眼神中,贺君酌缓缓转过身,果真在他的面前蹲下了。   “上来吧。”   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清醒状态下的程桉,那么他大概率会感到惊讶和惶恐。   会为自己提出如此得寸进尺的要求、冒犯到了贺先生而吓得一个劲地往后躲。   不过此刻的程桉,只是一个失去了行动和思考能力的小醉鬼。   看见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如此听话、老老实实地在自己面前蹲下,他一瞬间开心极了,没做任何犹豫就直接踮脚扑上男人宽阔的背。   身后猛然扑上来的少年并没有撼动贺君酌分毫,那力道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被小猫蹬了一脚。   贺君酌依然是稳稳地俯身半蹲在地上。   他在等程桉趴好。   先前被少年扯得皱皱巴巴的领带,在重力的作用下离开衬衫,晃晃悠悠地垂坠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之前。   刚刚扑上了贺君酌后背的程桉,瞬间像只看见了逗猫棒的猫,猛地从男人颈侧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下一秒,那双脏兮兮的小手又一次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给我,我的……”   少年黏黏乎乎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贺君酌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摇晃着的领带在程桉泛着醉意的视线里变出了重影,程桉抓了几次都扑了个空,被气得直哼哼。   他有些气闷地锤了锤贺君酌那坚实的胸膛,似乎又被手下这种奇妙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开始隔着一层衬衫在男人的胸口处摸摸索索。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身下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贺君酌的呼吸声渐渐染上了些粗重,他出言警告背上一直乱动的少年,“程桉,把手拿开。”   听到男人这低沉的嗓音,程小猫有些怯怯地收回了爪子,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小声哼哼着:“你太坏了,为什么不给我……”   男人没有再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滚烫的大手覆盖上他的腿侧。   程桉被烫得抖了抖,有些怕地往贺君酌背上缩了缩。   那里离他的屁股太近了,这个坏蛋不会又要“打”他吧!   程桉好害怕。   他赶忙收敛起刚才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抬腿夹紧男人的腰腹,小幅度地哆嗦了起来。   还很稚嫩的程桉小朋友不知道,有句俗语叫——“男人的腰碰不得。”   被少年细瘦的双腿擦过,贺君酌呼吸一窒,脖子上的青筋瞬间绷起。   站在这么冷的晚风中,贺君酌的额头上却已然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他刚想说些什么,但在察觉出少年正不安地发抖后,一双大手微微停顿了下来。   “别动,马上就给你。”   男人顶着泛红的耳根缓缓说出口。   他垫了垫少年的重量,随后慢慢站起身,“趴好,别掉下来了。”   “抱紧我。”   随着男人起身的动作,垂在他胸前的那条领带也老老实实地重新垂落下来,来到了程桉的手边。   程桉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像是忘却了害怕,有些开心地分出一只手,将那条领带紧紧抓在手里。   “抓到啦!终于归我咯!”   程桉捏着那条领带,很是爱不释手。   他的另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脖子,终于愿意乖乖巧巧地安分下来。   贺君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把少年背好,正要沿着桥面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兜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手机里飘出一阵电话铃声。   程桉被吸引住了,扒着贺君酌的肩膀,探头探脑去看。   大概是达飞的电话,贺君酌对自己这位金牌特助的做事效率还是有些把握的。   先前程桉把自己胡乱推开、跑走之后,他就已经向达飞吩咐了“好好宴请一番”那个老色鬼的任务。   腾不出手来接电话的贺君酌,原本还在思考是否就保持现在这样直到铃声自动挂断,见状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贺君酌沉声开口:“程桉小朋友,方便帮我一个忙么。”   “嗯?”   趴在他背上抓到了领带的程小醉猫此时很开心,甜甜地回应了一声,“什么事情呀?”   贺君酌声音略微迟疑,随后试着一句句下达指挥。   “把我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然后放到我耳边。”   “可以做到么?”   程小醉猫微微歪头想了想,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听起来没什么技术难度的事情嘛,他可以做到!   他先是有些舍不得地揉了揉手里质感精良的领带,像是同它告别,随后终于愿意暂时放开它,用双手搂紧男人的脖颈。   许是喝醉的人胆子不小,程桉低头张望了两眼,就歪着身子向下探去。   发现距离不够后他还有些羞恼,攥起小拳头又一次锤了锤贺君酌的肩膀,“你怎么这么高!”   闻言,贺君酌喉头溢出一声轻笑。   “嗯,我的错。”   铃声还在响着,对面那人似乎很有耐心和毅力,坚定地等待着贺君酌的接听。   程桉于是勉为其难地松开一只手臂,只用一手揽住贺君酌的肩膀,另一手摸上了男人的西裤。   于是很快贺君酌就笑不出来了。   视线没那么清晰的程桉,像是被电话铃声催促得有些恼了,跟它比速度一般,刚一触碰到男人温热的躯体,就放手胡乱一通摸索。   那只柔嫩的小手频频擦过衣兜旁边的布料,所到之处尽数点起火花。   男人西裤包裹下的大腿,瞬间肌肉绷紧。   这先前想消耗一下这小醉猫的精力,才故意吩咐下来的拿手机任务,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折磨了谁。   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变得很漫长。   贺君酌的嗓音低哑,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股说不出的灼热。   “程桉。”   “别乱摸。”   可惜醉酒后的程桉,更是读不懂气氛,仍旧埋头乱戳。   终于在几秒钟后他摸到了手机。程桉将它揪起来放在贺君酌耳畔。   “贺君酌,手机拿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   贺君酌闭了闭眼。   听着耳边骤然放大的聒噪铃声,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再点一下。”   “上面那个绿色的按键,看到了么。”   ……   电话刚一接通,另一头耐心等待了良久的达飞尚未开口,便听见有个甜腻腻的小男生声音传来。   “哪里呀,怎么按不动呀?”   “贺君酌你不舒服吗,嗓子怎么哑啦?”   达飞:?什么动静??   谁能想到贺君酌这么冷酷无情、不近美色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一刻!还是被他这个当下属的撞见了。   达飞的语气有些发虚:“老板,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下一秒,少年趴在贺君酌背上黏乎乎的哼唧声尽数被电话收纳进来。   “是谁呀?”   听出老板此刻有些粗重的呼吸,达飞忍不住开始汗流浃背。   他这通电话打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即挂断时,贺君酌突然轻咳一声,沉声开口。   “桉桉,别捣乱。”   “达飞,如果不是很紧急,就先邮件发给我。”   “……还有,明早来跨江大桥这里,把我的车开回去。”   “好的老板。”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达飞还是立刻响应起来。随后他快速挂断了电话,把空间留给了对面二位。   他快速编辑完邮件,将自己已经带人将那老色鬼打了一顿,也拷问完话的情况尽数汇报过去。   不过没听错的话,刚才老板好像喊身边人“桉桉”……   原来老板刚才是开车出去追程桉小少爷了吗?   达飞挠了挠头。   电话挂断后,桥面再次恢复了静谧。   此时的月光早已没有先前那般惨淡,正柔和地扑洒着光辉。   月光将二人紧紧相贴的身影,映照得很远。   察觉到背上的少年似乎安静得过了头,贺君酌微微侧头。   醉后的困意再次上涌。   程桉趴在男人那让他很有安全感的宽厚肩膀上,脸蛋红扑扑的,正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再往下看,尽管少年已经困得有些神志不清,那双可怜兮兮的小脏手还在努力攥紧手中的手机,像是生怕把贺君酌的东西弄掉。   如同他先前每一次在意、每一次珍惜男人的东西一样。   贺君酌默默停驻了许久。   少年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正在不断向他袭来。   可是他没有出现任何的抵触情绪,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困……想回家……”   少年含糊的呢喃轻轻擦过耳畔,将站在原地的男人点醒。   贺君酌于是重新迈开步伐。   他把少年往上托了托,大步向桥对面走去。   向他自己的公寓走去。   “好,我们回家。” 第28章   “张嘴。”   “不要, 嗯……”   味道奇怪的液体忽然向口中涌流,程桉被呛了一下,眼角沁出了几滴泪水。   他脸颊红通通的, 还遍布着先前留下的泪痕,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远远看去,沙发上的少年被男人搂抱在怀中,却仍歪歪斜斜地想要躺下睡去。男人渐渐收紧手掌。   那双绷起青筋的有力手臂, 此时牢牢地钳制在少年柔软的漂亮脸蛋旁, 迸发出不容置喙的力道。   成熟男人健康的小麦色, 同少年白皙娇嫩的肤色映衬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刺激眼球的对比。   贺君酌目光渐深,喉头上下滑动了下。   “嗯……”   似乎是被勒得有些难受了,程桉眼睫颤抖, 好似快要睁开双眼。那双软绵绵的小手正推拒着抵在嘴边的白瓷碗,不过没什么力道。   “程桉, 把解酒汤喝了才不会头痛。”   “不好……”   “不要呜呜……”   程桉哼哼唧唧地皱起他清秀的眉头, 不知道口中正在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贺君酌微微俯身, 终于将少年口中的呢喃听清。   “不好喝,一点都不、不甜……”   怼在少年嘴边的瓷碗稍稍撤开一段距离。   贺君酌就着环抱着少年的姿势, 拿出手机快速敲打着什么字眼。   很快“解酒汤能兑蜂蜜水喝吗”“蜂蜜水应该放多少”的词条纷纷在屏幕上跳出, 男人拧起的眉头终于稍微松开些许。   “先在沙发上趴着。”   “别乱动。”   叮嘱完怀里的小醉猫, 贺君酌松开手臂, 把浑身软趴趴的程桉放回沙发。   程桉头一沾到沙发就哼唧了两声,扭扭身子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 然后迅速地坠入了酣眠。   贺君酌将少年耷拉下来快要垂到地面上的手臂往回推了推,引起了对方一阵不满意地小声哼哼。   少年没什么反抗的力道,只是气鼓鼓地皱了皱眉, 随后毛茸茸地翻身朝沙发内侧睡去。   一头柔软的黑发被他蹭得蓬乱起来,看起来炸呼呼的一团,像朵蒲公英。   好在蒲公英小朋友在贺先生的帮助下,离开了狂风呼啸的大桥,来到了温暖的室内。   再也不用担心被风吹到让他害怕的陌生远方。   望着少年恬静的睡颜,贺君酌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端起解酒汤绕过沙发向厨房走去。   厨房岛台处明亮的灯光,同沙发旁的色调柔和的落地小吊灯遥相呼应着,意外地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贺君酌忽然觉得,眼前这栋自己已经独居了好几年的公寓变得有些陌生。   好在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他从冰箱中找出一罐蜂蜜,目光在包装上逡巡着寻找生产时间。   好在还没出保质期,男人的眉头微微舒展。   望着手机网页中列举出来的推荐用量,贺君酌又拉开头顶的壁橱,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终于找出了一个厨房用的量杯。   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时,流动着的水流掠过指尖,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贺君酌微微有些晃神。   他平时很少进厨房。早饭通常去到公司食堂解决,中午大多数情况都在外应酬,只有晚上那顿回公寓吃。   贺君酌不是一个对员工私人时间有占有欲的老板,并不提倡加班。   为此甚至推出了弹性的打卡制度,只要当天的分内工作处理完毕后即可打卡下班。   而作为贺氏的最高决策者,他却往往是最晚离开公司大楼的那一个。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通常已经离开,餐桌上会为他留下保温着的菜品。   把量杯冲洗了几遍,确认它已经变得非常干净之后,贺君酌才完全松开凝着的眉头。   随后他像是做实验一般,严谨地按照网上的教程,倒入推荐用量的蜂蜜,将它重新做成一碗解酒汤。   金黄的蜂蜜在温水中飘飘荡荡,渐渐融成一碗香甜的小甜水。   程桉那孩子,大概会很喜欢。   莫名的,贺君酌心里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等待蜂蜜完全化开的过程中,贺君酌拉开冰箱,刚想把蜂蜜罐放回去,又想到了上面还剩不到两个月的保质期。   没有再作迟疑,贺君酌就产生了尽快把这罐蜂蜜消耗掉的想法。   他顺手把它放在了岛台上,没再送回冰箱。   “嗯……”   沙发上的少年又翻了个身,看起来险些要栽倒在地上。   贺君酌端起蜂蜜水,大步走过去。   少年似乎是睡得热了,小脸红扑扑的,小手无意识地扯动着身上盖着的男人西装外套,支棱出来一条腿。   “程桉。”   “尝尝这个。”   贺君酌把睡得迷迷糊糊的程桉扶起,重新把白瓷碗抵到少年那柔软红润的唇边。   似乎是闻到了碗中的甜香味,程桉晕乎乎地抿了一小口。   !   贺君酌把蜂蜜的量把控得太好,兑出来的这碗醒酒汤不浓不腻。   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击中了程桉的味蕾。   程小醉猫的眼睫抖了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这下也不用人端着碗了,立刻坐直了身体。   两只小手捧起了碗,小嘴殷切地含住碗沿,咕嘟嘟地吞咽着甜甜的蜂蜜水。   喝得太过畅快,他坐直后紧绷着的小身板又慢慢松弛下来。   程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势有些糟糕,背脊正抵着男人滚烫的手臂,整个人近乎是被贺君酌整个环在怀里。   贺君酌静静地看着怀里餍足的小醉猫。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早已在不经意间勾起。   终于看着程桉把一碗解酒汤全部喝下去,贺君酌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又懒洋洋地摊回沙发上的程桉,唇角抿起。   贺君酌是有些洁癖的,他几乎从不带朋友来家里聚会,更别提留人在家里过夜。   而现在,眼前这个在地上摔倒又在水坑里跌倒过的小醉猫,正湿哒哒地霸占了他的沙发,还把他的高定西装弄得皱皱巴巴。   贺君酌默默陷入了沉思。   首先,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帮别人洗澡的。   当然现在也是。   而这沙发……程桉躺都已经躺过了,就先这样吧。   明天要麻烦打扫卫生的阿姨帮忙清洗一下,给她这个月工资翻倍好了。   不过,醉鬼是没什么意识的,如果今晚就让程桉一个人睡在客厅,万一半夜他又不老实地蹬腿,从沙发上掉下来磕到头了怎么办。   万一自己睡得沉,没有听见声音,那这小家伙说不定会直接痛晕过去……   这样想着,贺君酌似乎彻底说服了自己。   指尖轻轻捻动了下,他微微俯身,重新把程桉抱起。   公寓是复试的结构,没有多余客房。   二楼只有贺君酌的卧室。   贺君酌刚抱着人把楼梯走到一半。   怀里的程桉忽然又哼唧了起来。   贺君酌眉心拧起。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多的耐心。   “又想要什么?”   “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预判式地问出自己的猜想,可惜怀里的小醉鬼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男人眉头紧皱,继续说道:“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想要什么,自己说出来。”   贺君酌没有等到没有回应。   很显然此刻的程桉,并不能清晰地表达出来自己的诉求。   “哭得脸上都是泪痕,皱巴巴地不疼吗?”男人自言自语着。   “别闹了。”   “过会给你用水擦一下。”   “嗯……”   程桉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总之他在听到“水”的时候挺了挺身子,在贺君酌怀里扑腾了下。   “还想喝水?”贺君酌语气怀疑。   他拧着眉头望着怀中的少年。   先是一瓶洋酒,又是一碗蜂蜜水,现在还要喝?   程桉这小身板真的能喝得进去这么多东西么。   闭着眼睛乱动的少年似乎听出了男人的语气,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   “喝、喝太多了……”   程桉呜咽着抬起小手,无力地锤了锤身前紧紧锁住自己的男人。   “我要下去呜呜……”   “要、要去卫生间!”   正在在用目光丈量少年的肚量的贺君酌顿住了,随后微微撇开了目光。   “哦。”   他刚想松手,又见程桉手脚发软地要往楼梯下跌去。   揽在少年细腰上的铁壁重新收紧。   “我抱你去。”   于是贺君酌忍着怀里人胡乱地蹬腿,把程桉放在了一楼卫生间门口。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刚才喂下去的那碗解酒汤什么时候才能生效。   “速战速决。”   “我在这里等你。”   程桉努力睁开眼睛,傻乎乎地冲眼前摇晃出重影的贺先生笑了笑,随后扶着门框走进去。   终于把人稳住,贺君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抱起手臂等待。   希望今晚不要再有其他的突发情况。   可惜还没等到他想完,卫生间里就传来一声哼哼唧唧的哭腔,“痛……”   贺君酌的目光瞬间落到面前的门上,“程桉?”   “你摔倒了?”   可是刚才他并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很大的动静,语气不是很确定。   “解不开,解不开呜呜……”   卫生间里的程桉,此时正别着一双小手,用力地扯动着裤子上的拉链。   原先为了搭配那件小礼服而特地挑选的繁式复古裤,如今成了偌大的阻碍。   今晚喝的水实在是太多了,程桉感觉自己就快要憋不住了。   或许是那股感觉太过汹涌,他着急得眼尾都泛起了红晕。   “好痛呜呜……”   “有点涨……”   他抽抽嗒嗒地小声哭着,完全没有办法的样子。   听明白程桉此刻在为难什么后,贺君酌刚才紧攥起的手掌稍微放松了些。   见少年一个人在卫生间里迟迟没有取得进展,贺君酌终究是叹了口气。   “不哭了。”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需要帮忙么?”   说话间,贺君酌的手掌已经搭上了门把手。   他在等待程桉的回答。 第29章   “呜……”   里面的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还在不断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迟迟等不到回答,贺君酌有些无奈。   男人的大手缓缓松开,正要从门把手上离开。   仿佛是察觉到男人的动向一般, 门内忽然间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哀求声,像小猫撒娇一般。   “快……帮帮我呜呜……”   “不舒服……”   搭在门把手上大手终于是缓缓按了下去。   看清卫生间内的情景后,贺君酌呼吸微窒。   少年傻乎乎地站在马桶前,正垂着小脑袋呜呜直哭。   一双白嫩的小手在拉链处搅来搅去, 把那繁式复古礼裤面料扯得皱皱巴巴。   听见男人开门的声音, 程桉怯怯地抬起了脸。他眼尾泛红, 那双杏眼里此时水光潋滟一片,看起来很是可怜。   “贺先生……”   程桉似乎还没从和裤链的搏斗中缓过神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贺君酌召唤了进来。   他有些呆地望着男人,一时间那双小手也停止了扭动。   于是下一秒, 贺君酌就看见那诡计多端的拉链头从少年的手中脱出,摇摇晃晃地跌落回那条裤缝前。   贺君酌眉心微蹙。   “不是很急么?”   “啊……”那种感觉似乎被男人的话语唤醒, 再次汹涌地堆积起来。程桉唇角一颤, 没有忍住就泄出来一声颤音。   “帮、帮帮我……”   “解不开呜呜……”   贺君酌没再犹疑, 迈开步子走到了少年身前。   少年顶着一张醉醺醺的漂亮脸蛋,把男人伸过来的大手直勾勾地望着, 似乎是想看清楚对方要怎么将自己“解救出来”一般。   心头陡然升起一种哄骗纯情小男孩的负罪感。贺君酌眉心一跳, 手指有些顿住。   “别盯着我的手看。”贺君酌呼吸灼热, 嗓音有些低哑。   “为、为什么呀?”程桉懵懂地抬起头, 一下子撞进了男人那双深沉眼眸。   贺先生怎么阴沉着脸,表情好可怕!   程桉不高兴地瘪了瘪嘴, 委屈极了。   “贺君酌你凶我!呜呜你不许碰!”   “不要你给我解开了……就、就让我憋坏好了!”   “都怪你喂我喝这么多水!”   倒打一耙的少年扭动着身体,像条滑溜溜的小鲤鱼,想要躲开男人的大手。   谁知他非但没能挣脱出去, 反而是后背撞上了男人硬硬的胸膛。   半干半湿的衬衫不知何时被程桉自己扯开了纽扣,此刻在挣动间滑落下去,露出了少年圆润的肩头。   肩膀从身后男人的衣服上摩擦而过,泛起了一小片红晕。   少年温热的身躯再次靠近,贺君酌的呼吸有些粗重。   他沉默地望着眼下那片莹莹发白的娇嫩皮肤和领口处露出来的颈窝。   垂落在腿侧的大手,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   “憋坏?”   “真到了那时候,有得你哭呢。”   贺君酌眉头微挑,对少年醉酒后的胡话不欲做任何评价。   “呜……”程桉似乎确实是有些撑不住了,颈侧溢出一层薄汗,无意识地绞/紧了双腿。   他难/耐地胡乱哼唧着,说话完全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以后再也不喝蜂蜜水了呜呜……”   “蜂蜜水坏!”   贺君酌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少年稚气的话语听在他耳中简直像在撒娇,他无奈地勾了下唇角。   “难受还躲?”   “不需要我帮忙了么。”   程桉终究是没能对抗得过人体生理的极限,蔫巴巴地用头撞了撞眼前结实的手臂,向满肚子的洋酒和蜂蜜水屈服了。   “那,那你快帮我!”   “不然你也坏!”   被少年委屈巴巴地同那些饮品打成一派的贺君酌对此不予置评。   但是垂落在身侧的大手重新抬了起来。   “这不是很简单么。”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似乎很是平静。   他轻而易举地将那条设计复杂的拉链突破,前后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指尖好像触碰到了里面更加柔软的一层布料,贺君酌克制地迅速抽离。   他别开了视线,语速很快:“接下来可以自己来了。”   “我在外面等你。”   不料程桉此时却对身后即将离开自己的宽阔胸膛生出了些不满意来。   “不许走!”   “你……帮人要帮到底!”   似乎是察觉出男人离开念头的果决,少年的语调便可怜巴巴地软了下来。   “快点嘛,我没力气。”   “而且,好奇怪呀……”   程桉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似乎很急,但又好像不急。   不然为什么这会儿,他总觉得蜂蜜水喝多了涨涨的,但是又好像找不到出口。   贺君酌微微蹙眉。   联想到程桉糟糕的家庭关系,贺君酌大概猜测出程桉父亲想必也不怎么关心成长中的儿子的身体。   他刚想告诉面前的少年,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健康问题一定不能讳疾忌医。   下一秒,贺君酌的目光就微微一顿。   “……”   不怪程桉不出来。   因为那狭窄的小路正在经历一场交通拥堵。   贺君酌有些沉默。   他那刚解开复杂拉链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微微蜷曲了下。   “程桉,你是大孩子了。”   “……是不可以由其他人经手的。”   贺君酌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如果以后有人哄骗你这样。”   “要拒绝,知道么。”   可是此刻的程桉醉呼呼的。   不仅听不进去,还浑身发软的,要完全倚靠着身后的贺君酌才能站稳。   他呼吸着贺君酌身上那股熟悉好闻、让他安心的气息,眼神有些迷离。   “可是……贺先生你不是其他人呀。”   身后的男人好像突然僵住了。   程桉歪了歪头,用那毛茸茸的乱发蹭了蹭男人的手臂。   室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愈发稀薄起来。   在这种微妙时刻,他忽然又不直呼贺君酌全名了。   “贺先生……”   “帮帮我嘛……”   少年黏乎乎的话音未落。   一块被冷水打湿的毛巾唰地一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贺君酌握着刚刚浇上冷水的毛巾,额角青筋绷起。   他语气隐忍,手上帮少年擦脸的动作却隐隐透露出凶狠,把皮肤娇嫩的程桉揉搓得呜呜直叫。   “仅此一次。”   “帮你可以,但你……先冷静下来。”   莫名被冰了一下,整张脸都变得湿哒哒的,程桉心里好委屈。   他哼哼唧唧很不乐意,撅起来的小嘴简直能挂上油瓶。   “干嘛突然拿毛巾擦我,弄痛我了!”   “贺君酌就是大坏蛋!”   这会儿他对眼前人的称呼,又变回了全名。   少年的控诉并没有让贺君酌犹豫分毫。   湿毛巾还是一点一点将他整张脸都擦过。   程桉没有发现,男人只是刚拿出毛巾时动作太快显得有点凶,在擦到他脸上干涸的泪痕前,早已慢慢放缓动作。   哼哼唧唧的程小醉猫被这柔和的力道顺了毛,沉浸其中,渐渐消停了许多。   注意力成功得到了转移,刚才还精神的小家伙慢慢有些蔫头蔫脑。   困意上涌,程桉全身上下都在发软。   贺君酌终于抓到了空子。   他秉承着出手果断的工作作风,开始沉声催促。   程桉模模糊糊听见了,窝在男人怀里动了动。   被贺君酌随手搭在一旁洗手台上的湿毛巾,正往下滴答着冷水。   那不听话的水流差点越过水池的范围。   或许是仗着少年喝醉听不懂话,或许是他自己也被今夜的荒唐传染上醉意。   贺君酌淡淡起唇:“真看不出来……”   “……距离挺远。”   话音慢慢隐没在齿间,刻在骨子里的修养终究是让他省略掉了某些字眼。   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年的脸上。   贺君酌目光沉沉,窥见了倒在自己怀里的程桉最脆弱的表情。   视线逡巡。   那跟着小主人摸爬滚打了一晚上的定衫上衣,如今版型快要被完全扯得变样,皱褶处微微鼓起小包,不复精致。   许是卫生间的灯光太过明亮,将这湿润的衬衫照得有些透光。   男人的喉头轻轻滚动,拿着东西的指尖无意识轻捻。   程桉猛地哆嗦了下,像是很害怕一般。   可惜这只晕头晕脑的小羊羔,一头撞进了大灰狼的领地,不断向后退缩的动作,只会让凶猛的捕食者将他圈锢得更紧。   …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柔和地洒落在这栋复试公寓的二层。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似乎在耳畔响个不停。   好吵!   宿舍后面不是一片空地吗!   程桉眼睫微微抖动,有些挣扎地睁开了眼皮。   视线乍一下没有聚焦。   眼睛有些胀痛。   程桉抬手想去揉揉眼尾,只是手臂刚一抬起就感到有些刺痛。   他有些茫然地攥了下掌心,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手上出现了很多细小的伤口,而他完全没有印象。好在上面似乎已经敷了药,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淡香。   程桉有些迷茫地打量着这件卧房,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记得自己喝了好多酒,似乎还在幻想中见到了贺先生……   程桉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现在罩在身上的是一件宽大的男士短袖,灰扑扑的,显得很商务风。   起身走出卧室后,程桉有些错愕。   他望着眼前这栋风格冷淡的Loft公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他站在楼梯上四下环顾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望着大步走进来的高大男人,程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贺先生怎么在这里!   程桉有些慌乱,却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视线。   贺君酌直直地抬头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的那一刻,昨夜的诸多荒唐画面尽数涌进脑海。   程桉的脸颊瞬间爆红。   他手脚发软地僵在原地,任由男人迈上楼梯,向他一步步走来。 第30章   贺君酌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栋公寓是他的家?!   程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想,吓得嘴唇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他紧张地揪住了手指。   那、那些暧昧丛生的亲密接触……难不成也是真的?!   在江边扯着男人的领结、嫌弃车里有烟味好想吐、耍无赖撒娇要抱要背、倒打一耙控诉男人把自己的酒瓶打碎……   刚才那些争先恐后涌入脑海的画面,不是自己喝醉后臆想出来的!   程桉越想越慌, 慢慢从一开始的紧张害羞演变成了害怕惶恐。   额头上微微渗出了冷汗,程桉面色发白。   望着眼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自己那样难堪的一面居然就这样暴露在对方面前了……   贺先生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讨厌坏了?   一想到自己大概是已经上了贺君酌心里的黑名单、被男人划入老死不相往来的范围,程桉就鼻头一阵发酸。   有股热意渐渐在眼底堆积。   程桉不争气地抽噎了下, 呼吸急促。   垂下的眼睫在颤动间碰到泪水, 被打湿成了一簇簇的可怜模样。   “贺先生……”   “我、我……”   程桉一开口就有些哽咽, 喉头发堵,语气艰涩。   他垂着脑袋,完全不敢抬起头去看面前的男人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木制楼梯随着贺君酌稳步向上的步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程桉闭着眼睛, 呼吸发抖。但他却依然能感受到脚下的台阶也随着男人起落不停的脚步,产生着轻微下陷和回弹。   程桉忍泪忍得眼睛好痛。   他觉得丢脸极了, 甚至恨不得脚下的楼梯就此裂开一道大口子才好。   这样自己就能直接跌下去, 而不用傻站在这里, 面对此刻的难堪。   楼梯的颤动停止了。   程桉感受到了男人的呼吸声,正有节奏地缓缓洒落在自己面前。   可是程桉却完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少年的一双小手绞紧了衣摆, 呼吸微微发滞, 像在等待一场凌迟般的宣判。   “醒了。”   男人的嗓音骤然在面前响起, 程桉猛地抖了下眼睫。   他怯怯地睁开双眼, 刚打算接话,却被二人此刻过于近的距离吓到。   贺君酌正站在他的正下方望着他。   两层台阶的高度, 恰好弥补了二人之间的身高差。   此时此刻,他们几乎是处在同一视平线上。   程桉一睁眼,就直接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中。   贺君酌目光沉沉, 蕴着少年看不懂的色彩。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简直像是在草原上惊扰了一只凶猛的灰狼。   程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当即害怕浑身发颤。   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险些要被台阶绊倒。   程桉慌忙攀住了身侧的扶手,望着下面还有好一段距离的地面,后怕地埋头喘息。   可是他刚才转身的动作太急,程桉没有看见男人刚要抬起的手臂。   指尖微蜷。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掌。   “是头晕么。”   男人淡淡开口,似乎神色如常,目光却紧紧地盯在少年的脸上。   抱着扶手的程桉却没有勇气直视贺君酌的眼睛。   他不安地垂下了脑袋,躲着男人的目光。   两只小手死死地攥紧眼前的扶手,大脑里飞速地想着回答。   “不,不晕。”   “谢谢您昨晚的蜂、解酒汤……”   “蜂蜜水”三个字像是烫嘴,刚发出一个音就被程桉自己吞了回去。   一想到那味道香甜、勾得自己喝完了一大碗的蜂蜜水,卫生间里拉拉扯扯的一幕幕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自己那内容羞耻的“控诉”也开始在耳畔重播。   “蜂蜜水坏……你也坏……”   “就让我憋坏好了……”   一瞬间,程桉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   程桉的脸颊好烫,几乎被昨晚犯蠢的自己气到说不出话来。   他怀疑贺君酌说不定也正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   十八岁的小男生,正是好面子的时候,更别说还是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   程桉贪恋着贺君酌的成熟稳重的同时,也非常惶恐,时常害怕对方会嫌弃自己太过幼稚。   可是毕竟二人之间相差了八岁呢。   这八年的距离,不是程桉想抹除就能抹除掉的。   自己还在喝酒说胡话闹洋相的时候,贺君酌已经是晚宴中人人都要恭迎敬酒的大人物了。   这个想法简直让他心灰意冷。   先前的羞怯像是被泼了盆透心凉的冷水。   程桉抿紧了嘴唇,努力按捺住眼底的热流。   站在他下方的贺君酌皱了皱眉。   眼前的少年像只小鸵鸟,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埋进手臂里,看不清神情。   可是小鸵鸟忘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还暴露在外面,正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阵阵地发抖。   忽然间,小鸵鸟弹动了一下身体。   或许是刚才动作太猛,有种很像晨起后低血糖的感觉渐渐泛了上来。   程桉眼前有些发昏,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闪现。   脚步下意识地挪动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发出求救的信号。可是他双脚发软,几乎完全无法踩稳。   看见面前缩头缩脑的少年忽然像忘记了自己身处于楼梯一般,踉跄地胡乱向下方踩空,贺君酌眉心一跳。   他伸出手臂紧紧将人揽住,阻止了少年下跌的趋势。   “程桉。”   “程桉!”   连续两声呼唤才勉强将少年的意识唤回。   程桉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一瞬的恍惚。   他在犯低血糖的时候,经常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明明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却觉得自己几乎快要从自己的身体脱离。   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忽然变得很笨重。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程桉无意识地张开了嘴,急促地喘息着。   好痛……   喘气时都像是有把火在燎着嗓子,仅仅依靠鼻子呼吸对于此刻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艰巨。   心跳声像是闷雷,一下一下地在心头重重炸响。   眼前这片令他胆怯惊惶的黑暗,渐渐吞噬了所有其他的画面和声音。   濒死感慢慢在心头涌现。   程桉不知道的是,他此刻其实已经不是简单的低血糖,而是从昨夜成人礼上积攒下来的压抑情绪突然绷断,骤然涌现出躯体化症状。   上一次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还是在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程家的亲生孩子的那一天。   那一天……那一天还发生了什么来着?   程桉整个人都被困在了过去的混沌回忆里,仿佛只有努力厘清思绪才能重新找到出口。   可是他几乎是完全看不见来路,也找不到归途。   眼前好黑,他好害怕……   忽然间,一阵包装袋被打开的悉索声传来。   下一秒就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抵上了嘴边。   “程桉!能够听清我说话么。”   男人的声音传进耳中,像是隔着海面从水中漫上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咬一口。”   “听话!程桉!”   “……”   这人的语气渐渐有些不稳。   可是那声线好熟悉,有种让程桉安心的感觉。   程桉不知为何就感到对方是可信的,是他下意识就想要依赖的。   他恍惚地听从那道声音下达的指令,咬了一口递到自己嘴边的东西。   “咔嚓”一声。   油炸糖糕酥脆的外皮抖落。   红糖的流心内陷顺利进入少年微张的口中。   微烫的红糖裹着香气,一瞬间溢满舌尖。   程桉下意识地吞咽着。   “……程桉。”   “程桉。”   像是有人在一边走,一边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程桉脑海中的那片混沌里,有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显现、慢慢走近。   回忆的碎片被一双大手捡拾,帮他一点一点拼起。   原来在撞破身世混乱崩溃的那一天里,不是只有孤立无援的他自己。   那人的声音渐渐清晰,程桉这一次终于听清……   是贺君酌。   是他带着自己向外突围,终于闯出了那片黑暗无光的世界。   看见面前的少年颤动着睫毛,渐渐睁开双眼。   贺君酌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他望着手里剩下的大半块糖糕,心里暗道了一声感谢。   此前向来都是在公司吃早餐的贺君酌,从未光临过公寓周边的早点铺。   晨跑结束时接近上班的早高峰。在结账之前,贺君酌的余光扫过了一笼热腾腾的、刚出锅的糖糕。   “买一些尝尝吧,这里面是红糖流心的,甜着呢!”   老板见他付款的动作迟疑,热情地吆喝起来,“家里的小孩子都爱吃!小孩子就馋这一口甜的。”   不知是被哪一句话触动,原本因为这是油锅里做出来的炸物而有些皱眉的贺君酌,终于再次开口。   “老板,给我拿一块吧。”   “要最甜的那个。”   …   甜蜜的红糖内陷在口腔中流淌,随后被少年迫切地吞咽下去。   摄入的糖分缓释了低血糖带来的不适感,也慢慢将少年被困在那些不安回忆中的应激状态打破。   程桉缓缓睁开双眼。   黑暗褪去,视线终于再次开始聚焦。   他现在才认真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君酌,身上是一套休闲服打扮,手中拎着两袋早餐。   男人的身上冒着热汗,似乎刚刚晨跑完。   额前的碎发没有像平日里办公时那样仔细梳起,泛着些微的潮湿搭落在眉间,衬得那双冷冽的眉眼不那么冷酷,整个人都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这不是人人敬畏、保持距离的贺总,而是他程桉……触手可及的贺先生。   如今,身前的男人正凝望着他,缓缓开口:“程桉,下来吃饭。”   “别怕了。”   “你现在是安全的。”   程桉忽然间有些恍惚。   脸颊上有些温热的触感,他抬起手摸到了泪。 第31章   程桉低下头, 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   再仰起小脸时,他鼻尖红红的,却冲贺君酌不设防地笑着。   “好, 我们一起。”   “一起吃饭……”   贺君酌没有再说什么,目光落在少年的湿润的脸上,过了好一会才移开。   他不动声色地撤开自己刚才护在少年身后的手臂,率先向一楼走去。   程桉像只亦步亦趋的小企鹅, 慢慢吞吞地跟在男人高大的身影后, 这一次走得很小心。   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给贺君酌添了好多麻烦了。   二人在餐桌前落座。   程桉很乖地坐好, 没有到处乱看。   坐在他对面的贺君酌,正在拆着早餐的包装袋。   男人卷起休闲服袖口,露出了一节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无声地彰显着力量感。   程桉突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 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指搅动衣摆,又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身上还穿着明显宽大而不合身的短袖。   这件衣服, 是贺君酌的吗……   想到这种可能, 程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桉怯怯地抬眼,偷看了两眼坐在对面面色平静地拆着包装袋的贺君酌。   见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后, 他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穿上这件衣服后, 贺君酌身上的气息似乎正在慢慢将他包围, 将自己整个染成对方的味道……   程桉抿紧了嘴唇, 耳根发烫。   他忍不住再次悄悄地把目光望向对方。   这一次程桉有些大胆也有些贪心,他看得很仔细。   贺君酌眉眼深邃,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是严肃。   那因为晨跑而垂落在眉间的碎发被他轻轻撩开,举手投足间彰显着矜贵自恃的姿态。   昨晚让程桉濒临失控的坏男人不见了,贺君酌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冷面总裁。   可是这种沉稳成熟的强大气场, 更令程桉腿软了!   餐桌下的一双细腿慢慢绞紧。   程桉兀自红了脸。   先前被塞进口中的酥皮糖糕的味道似乎还未散去,裹挟着甜蜜焦香的红糖味道仍在口腔中逗留。   包装袋被完全拆开。   察觉到男人忽然投注过来的视线,程桉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试图通过喝粥来遮掩。   只是贺君酌突然抬手,在程桉即将触碰到白瓷碗前,微微挡了一下。   指尖相触,程桉感觉整个手心都像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他有些呆地望了望贺君酌。   男人轻轻蹙着眉头:“用勺子。”   程桉咬着唇角点点头,老实地缩回小手换上勺子。   他原本以为这是贺君酌在意的餐桌礼仪,直到泛着热气的粥微微烫到舌尖,程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贺君酌是想提醒他小心烫。   微痛的感觉让程桉缓缓停顿下喝粥的动作。   他抬起眼,对上了坐在正对面的贺君酌的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有话想说,男人神色不变,淡淡开口。   “怎么了。”   “贺先生……我昨晚……”   程桉张了张口,却觉得有些艰涩。   他很想跳过、避而不谈昨晚的种种。   可是那些事情始终压在心头,扰得他心绪不宁的同时,也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同贺君酌一起吃饭。   程桉知道。   那样太不懂事了,是不对的。   “对不起……”   “我昨晚是不是很丢脸。”   程桉说的其实并不只是他自己醉酒后闹出的种种洋相,也是指程家在成人礼上的那些荒唐事。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程桉闭了闭眼,试图抵抗那些画面。   可是再睁开眼时,父亲曾经的责骂声依然是随着他的回忆一股脑涌入脑海。   越想越低落,越想越难过。   程桉愈发觉得自己糟糕而又无能。   无意识中,他自己也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帮凶。   默许了那些难听的刺耳的话语,和它们一起将自己数落、批判得什么也不是。   程桉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湿润。   贺君酌注意到,少年此刻隐隐有重现刚才在楼梯上状态的趋势。   他沉默一瞬,眉心很快皱起。   他试着坦言自己并不在意。   “程桉,没关系的。”   可是处在自我攻击状态下的程桉,思维意识紊乱。   他不断地抵触着外界的话语,只听得到自己认为会发生的、难听至极的羞辱。   “不……都是我的错,被赶出来是我活该。我就是很令人讨厌……”   “爸爸他们说得对……”程桉猛地抬手抱紧脑袋,眼神空洞而痛苦地流出一行泪来,“我就是下贱……就是天生放浪呜呜……”   “程桉!”   贺君酌为少年脱口而出的话语感到心惊。   他眉头紧皱,截断了少年还未说完的话语。   从相识到现在,仅仅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幕幕就已经凸显出程桉在程家生活的痛苦与不幸福。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如此心狠,对孩子说出那些刺耳的荒唐话语。   “程桉,愿意听一下我的建议么。”   贺君酌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具,双手交握撑于餐桌上。   男人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眼神深不见底。   他的姿态中带有着几分克制,可是气场却骤然间强大起来,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那个J市人人畏惧的“贺阎王”。   程桉有一瞬的恍惚,几乎以为二人置身于贺氏的商业谈判场。   还在上学的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吓得眼尾通红,小手哆嗦起来。   程桉慌忙在餐桌下掐紧了的自己的大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止住眼泪。   他好怕……   程桉害怕贺君酌马上要变得和父亲一样,忽然就大声呵斥自己,嫌弃他眼泪的廉价,嫌恶他的胆怯。   也害怕自己已经在男人忍耐的底线上徘徊,只要再往前伸出小小的一步,就要被男人像拎起一只小鸡崽那样,直接丢出门外。   程桉下意识地回避着贺君酌的视线,怯怯地垂头躲开目光。   可是他身上正在一个劲地发抖。   望着对面瞬间蔫了下去的程桉,贺君酌语气微顿。   他看着少年不断打颤的肩膀,陷入短暂的沉思。   贺君酌略一思忖,很快找到了最有可能起效的办法。   他放缓了语气,试图帮助程桉先冷静下来。   “程桉,你没有犯什么天大的错误,不用害怕。”   “现在你只需要配合我,回答我几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就当作是玩个小游戏,愿意么?”   眼前的少年缩着肩膀,垂着脑袋。   正当贺君酌以为他是不愿意时,程桉却慢慢地点了点头。   贺君酌眼眸渐深,缓缓起唇,“深呼吸一口气,试着停下思考。”   “接下来只听我的话。”   “做得到么。”   那颗垂着的毛茸茸小脑袋又点了点。   男人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乖孩子。”   程桉有些紧张地揪住了衣摆,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这时,贺君酌已经在往下说了。   “程桉,环顾一下周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有看见什么物品,可以告诉它的名称么。”   程桉小心地抬起头。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身旁,嘴唇轻轻嚅动:“有、有冰箱……”   刚一说完,少年的脑袋就又慌忙低了下去。   贺君酌目光沉沉:“嗯。”   “如果这一次我想知道的更多呢,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出五个来。”   “试一试,这并不难。”   程桉闻言显得有些犹疑,但他还记得“游戏”的规则,于是依然乖顺地听从了指令。   “周围有餐桌、橱柜、置物架……”   餐厅附近的大件物体要被程桉说完了,他有些不安地搅动着衣摆,慢慢把视线投到了距离更远一点的客厅。   “还有……落地灯。”   说完,程桉就匆匆挪开了视线,像是害怕被男人指出他超过了范围,说出了用来凑数的物品。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任何的指责。   程桉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头,对上了贺君酌望向他的目光。   那个瞬间,程桉有些惊讶。   他从贺君酌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不满,而是包含着鼓励意味的认同。   “很棒。”   “还知道从其他地方找答案,补充得很完善。”   男人近乎于许可的话语说出来后,程桉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红了红耳根。   他声音小小地点点头:“嗯。”   随后又期待一般,问出了下面半句:“游戏……还有吗?”   “有。”贺君酌再次起唇。   这一次,“游戏”的难度悄悄升级。   “触摸一下你身边不同材质的物品。”   “需要四种,可以做到么?”   似乎是想到少年刚才感知到范围和界限后不安,贺君酌这次直接彻底打消程桉的顾虑,“可以是餐桌上的,也可以是客厅里的。”   听清任务要求后,程桉微微一怔。   他抿了抿唇,随后鼓足勇气伸出小手,率先摸了摸眼前的布艺桌垫。   桌垫色调柔和,花纹精美。   程桉从边缘摸上去,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绣花边的粗糙感。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往前摸了摸,又感受出了面料中的细密针脚,很是柔顺细腻。   “刚才,‘看到的物体’里,忘记说这个了……”   程桉慢慢涨红了脸,揪着桌垫,想要解释什么。   好在面前的贺君酌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男人撑着手臂,目光专注,“都可以。”   “你给到我的答案,可以尽情发散,也可以有所重叠。”   闻言,程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认真地重重点头,“好。”   很快,冰凉而光滑的小铁勺、被粥温热的陶瓷碗、还有桌垫下散发着温润木制光的桌面,都纷纷被程桉触碰了个遍。   这些实打实的触碰,让程桉慢慢意识到周围的事物都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他先前因为紧张而搅动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缓缓松开。   贺君酌继续下达着“游戏”的指令。   “告诉我,你现在听到的三种声音。”   “外面……有鸟叫声,冰箱也有一点点运转时发出的声音。”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程桉的耳根越来越红。   他不好意思地抠着桌垫上的刺绣,说出来了一个似乎显得有些出格的答案。   “还、还有……贺先生你的呼吸声。”   男人的呼吸声沉稳而又平缓,正无声地彰显着力量感。   它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的同时,也给少年的心中带来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每一次吐息,都渐渐变得跟贺君酌同步起来。   程桉忍不住抬起手,贴了贴自己正在隐隐发烫的侧脸。   贺君酌目光微顿。   不过他并没有否定这个答案,而是给出了鼓励。   “做得好。”   “说出了我预想之外的答案。”   望着少年仓促遮掩的动作,贺君酌交握着的双手有些用力。   喉头微微滚动,他继续开口向下推进。   “告诉我,你现在闻到的两种气味。”   “嗯…糖糕里面甜甜的红糖,还有这个粥,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普通,但是闻起来好香。”   绕了一圈,程桉的注意又随着男人指示般的话语,重新挪到了面前的食物上。   馋虫似乎被勾起,程桉不争气地悄悄吞了吞口水。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呀,他有些想吃饭了。   贺君酌的视线,随着程桉一起落到了他面前满满一小碗的粥上。   “嗯。”   “很乖。”   “现在,可以品尝一下餐桌上任何食物的味道。”   话音刚落,少年像是抢答问题一般,速度很快地捧住了眼前的小碗。   有了刚才这个一令一动“游戏”的缓冲,白瓷碗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此时此刻,它正无声无息地散发出米粥的淡淡甜香。   程桉没有忍住,借着碗沿的遮挡,偷偷地抿了一小口。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对面盯着自己的贺君酌。   贺君酌似乎拿他很没办法一样,眼神柔缓了下来,微微勾起唇角。   “很聪明。”   “现在,游戏结束。”   他像是真的在为这场游戏总结陈词一般,认真陈述总结。   “周围很安全。”   “环境也整洁舒适。”   “没有任何嘈杂的噪音。”   “这次,可以安心地吃饭了。”   男人话音刚落,少年的眼睫就颤了颤。   捧着粥碗的小手慢慢收紧。   程桉的嗓音有些发涩。   “嗯。”   同样是闷声回复,这一次少年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感到安心和被保护着。   先前紧绷着耸起的瘦削肩膀,早已在男人沉稳和缓的一句又一句指令中,慢慢放松了下来。   趁着男人起身倒水的空隙,程桉快速抬手揩了揩眼角的湿意。   刚才的那些话语逐步地引导着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程桉察觉到自己当下真实的需求,其实只是最简单的吃饭和休息。   他没再让贺先生担心,乖乖地喝下了那碗闻起来很香的粥。   一顿热腾腾的早饭下肚,程桉的情绪已经平缓了很多。   而他原本还有一点点担心,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贺先生怎样安排。   程桉有些不好开口,结果吃饭完男人就自己主动提起。   “周末有作业吗?”   已经上楼换好了正装的贺君酌回到公寓一楼。   他站在一楼的落地镜前,抬手打着领结,与此同时,正透过镜面望向身后的程桉。   程桉盯着那条在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中不断翻飞着的领结,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脸颊忽然微微泛红。   害怕被男人察觉,他又赶忙收回视线。   “有,不过我的书包还在程家……”   提到程家,程桉的语气有些艰涩。但好在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惊惶不安到应激了。   叨扰贺先生这么久了,人家也已经费心地照顾了自己一晚,就是现在送他回去也是应该的,已经很感谢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贺先生居然并没有将他送回去的打算。   “嗯。”   “那你先呆在公寓,等我晚上回来。”   程桉嘴唇微张,又惊又喜地望着男人。   贺君酌打好领结后,抬手看了看腕表。   正当程桉以为自己或许就要度过一个不仅安全舒适还不用写作业的周末,心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男人淡淡起唇道:“我书房里有打印机。”   “电脑也可以暂时借给你。”   他似乎早已想到了书包的问题,非常善解人意。   “你可以找你那位同桌拍照发过来,打印出来做。”   程桉傻眼了。   怎么还可以这样!   望着已经推开公寓大门的贺先生高大的背影,程桉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久久没有等到程桉的回答,贺君酌步伐一顿。   他转身去看少年的表情。   程桉正微微鼓着脸颊,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贺君酌忽然有些失笑。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道:“嗯……作业不着急。”   “你可以先回二楼再睡一个回笼觉。”   于是下一秒他就看见,少年的唇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   贺君酌离开后,程桉没有到处乱看,乖乖遵循着男人的话先回到了二楼。   待到他掀开被角,躺回床上时,程桉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贺先生的这件公寓,似乎只有二楼这一间卧室……   那、那昨晚……   自己难道是和贺君酌一起睡的?!!   深陷在男人深灰色的被子里,程桉可以清晰得闻出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完全涨红了。   程桉默默捂紧自己的嘴角,按捺住心头想要尖叫的想法。   他疯狂地开始头脑风暴起来,拼命回想着自己平时有没有什么说梦话、乱翻身的小毛病,不过最终还是没忍住羞耻,扯住了被子把自己整个裹紧。   真的要疯了呜呜呜……   贺先生偌大一个公寓,怎么只有一张床!   昨天喝醉了他还能逃避,今晚……要怎么面对? 第32章   在这通惹人脸红心跳的胡思乱想中, 程桉带着害羞,慢慢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扑洒在这栋复式公寓的二楼。   程桉先前在“游戏”中提到的鸟鸣声, 此刻也已柔和下来,没有清晨时那样聒噪。   整个公寓二楼都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之中。   程桉这个回笼觉睡得很舒爽。   不过在最后几分钟里,他忽然做了个梦。   程桉算是被梦惊醒的。   这场梦里没有程家那些讨厌的人和事,而是出现了……贺君酌。   模模糊糊间, 程桉还记得自己正躺在贺君酌的床上。   于是他在看到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梦中时, 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不, 不要在这个时候梦见贺先生……   这样不好……   程桉顶着那张红透了的小脸,有些难受一般,缓缓向后挪动着脚步。   他那双白嫩的双腿正微微打颤,似乎行动得很是艰难。   他在梦中拼命摆手, 拒绝着男人的靠近。   不过在对上男人那双深沉眼眸时,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弯腰, 捂了捂自己。   不可以, 不可以……   贺先生不要再走近了……   他要忍不住了呜呜……   终于, 在男人身上那股成熟好闻的气息将他完全包围之前,程桉挣脱了梦境。   程桉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的白嫩的脸蛋已经完全涨红, 耳根也在阵阵发烫。   他赶忙抬起手背在脸侧扇风, 试图吹散那梦境残留下的过分旖旎的气氛。   凉风拂过耳畔, 终于降温些许。   随后程桉试探地伸出小手, 小心翼翼地捞起一边被角。   “呼……”   看清被窝里仍是干干爽爽后,程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眼尾红红的, 紧攥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泄力。   还好,还好他及时醒过来了。   不然就要弄脏贺先生的被子了……   要是出现了那种情况,他完全没办法收场了。   虽然没有“酿下大错”, 不过程桉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行动。   他挺着细瘦的小腰板,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   程桉努力放空着思绪,试图转移注意力,让那有隐隐还有激动苗头的地方消消火。   十分钟后,身体的躁动终于平静下来,他有些好奇地仔细打量起周围。   早晨那会程桉宿醉刚醒,意识不是很清醒。   他现在才注意到床头还放着一个手机。   ?   贺君酌人去上班了,手机忘家里了?!   程桉有点着急,他赶忙凑过去仔细端详。   不过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好像不是贺先生的手机?   贺君酌上次叮嘱他们去公交站台时,拿给自己看过导航,那个手机明明是很商务风的纯黑色经典款。   而眼前这款手机上,黑色的底色里还参杂着几缕亮银色流纹,显得很有青春气息。   程桉越看越眼熟。   他隐约辨认出来,这不是某个潮牌的最新款吗。   他记得之前李恒达还在宿舍时,这群室友们有时候会偷偷带手机去宿舍一起开黑,用的就是这一款,据说是性能特别好,打游戏不发烫。   程桉微微张开了嘴巴。   他有些惊讶。   有个猜想盘旋在心头,但是被他下意识地否定掉了。   别、别多想……   怎么会呢,贺先生怎么会突然送自己手机……   程桉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近乎是自作多情的想法赶出脑海。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手机的另一侧,正露出被压住的鹅黄色纸条的一角。   程桉探身,轻轻拿起手机,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新手机,先拿着用。”   “装好电话卡了。”   便签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字形大气潇洒,彰显出同其主人一般的霸道气势。   程桉呆了呆。   怪不得他上次按那张名片打过去不是贺先生助理接的。   名片上的那个连笔字,分明就是贺君酌自己写的!   程桉咬着嘴唇,按下开机键。   手机刚一开机,收信箱里就弹出来几条短信——   “存一下我的号码。”   “无线网密码是六个1。”   “浴室的热水在左边,新衣服在架子上。”   短信渐次跳出,像是掐准了点一般,猜到程桉大概会睡到什么时候醒来。   又像是对他非常了解,预判了他想要好好洗个澡的念头。   程桉刚才降下温度的脸蛋又微微发起烫来。   贺先生发来的一字一句,都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好像正在被关心的感觉。   自己……也会被别人时时惦念着吗?   这种想法对于生活在父亲动辄打骂阴影下的程桉,向来都是一种奢望。   他不敢放任自己贪恋和多想,赶忙打字回复贺君酌。   “谢谢贺先生,我知道啦~”   确认短信已经成功发出去后,程桉咬起嘴唇。   他点进了信箱的编辑界面,慢慢按下几个字符。   他把这串号码保存下来,规规矩矩地备注为“贺君酌”。   程桉凝望着这小小的三个字,忽然感到好热。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不然怎么一看见贺先生的名字就想要脸红。   程桉抬起手背贴上脸颊,努力收拾好情绪后起身下床。   再次站通往一楼的楼梯上,程桉有些恍惚。   这一次心头没有那些繁杂情绪的干扰,脚下是踩在实地的感觉。   他一手扶着扶手,不慌不忙地慢慢往下走,视线环顾整个公寓。   程桉先是看见那个立在沙发旁的落地灯。   它也是先前他和贺先生的游戏中一开始就提到的物品,当时贺君酌还夸自己说得很好呢。   这样想着,盘桓在程桉心头、最后那点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感也慢慢消散。   客厅是这栋loft公寓一楼占地面积最大的板块,而它与餐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   程桉趴在扶手边,向餐厅内侧张望了一下。   随后他的视线就触碰到了里面的厨房,而那独立于中间的岛台上正端放着一罐黄澄澄的蜂蜜。   程桉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有点羞恼地快速收回了目光。   自己昨晚怎么说得出那种话,真的好羞耻……   他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程桉匆匆忙忙收回视线,低头看路,这次很快来到一楼。   他绕到楼梯后方,发现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空间,书房和浴室都在这边。   按照贺先生在短信中提到内容,程桉很快找到了柜子上的新衣服。   衣服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贺先生真的好细心呐。   程桉抱起衣服,胸腔中渐渐萌生出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只是在程桉脱去身上这件似乎沾染着男人气息的“睡衣”时,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眼尾泛红,眼眸湿润。   他就那样白生生地站在独身男人的公寓浴室中,半脱不脱地穿着明显不合适的宽大衣服。   程桉就连对视一眼都觉得羞怯。   他垂着小脑袋快步走到淋浴头下,试图挑战一下冷水澡,把自己整个人冲冲清醒。   程桉还记得贺君酌说过的,热水在左边。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龙头,试图调得凉一点。   “啊。”   刚一触碰到水流,程桉就打了个哆嗦。   好凉!   程桉觉得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搓搓发抖的手臂,赶忙把水龙头往左边拧。   水温很快升高,程桉松了一口气。他慢慢放松身体,开始享受微烫的水流冲刷过身体的感觉。   浴室中热气升腾起来。   一片云雾缭绕中,程桉的小手渐渐从肩头挪到了其他地方。   视线缓缓落在昨晚自己哭着闹着说解不开那个设计复杂的拉链时,曾经被男人的大手虚虚包裹住的地方。   程桉脸颊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无措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先前在梦中被自己生生压抑下来的感觉,此刻尽数冒了出来,叫嚣着要寻找到发泄的出口。   “呜……”   程桉难堪地别过头去,任由着头顶花洒的水流冲刷过自己,手指紧紧地掐住了手心。   自己还在贺先生的公寓里呢,又不是一个人关上门在房间。   他不想这样呜呜……   程桉拼命对抗着身体的天性。   睫毛也被水流打湿成一缕一缕的,正可怜兮兮地颤动着。   可惜头顶的花洒并不通人性,水流不顾少年想要逃跑的意愿,猛地冲刷到了少年腰上的痒痒肉。   少年被刺激地弹动了下身体,后退半步下意识想躲,却将前半身暴露了出来。   微烫的水流迎头浇下。   程桉猛地一抖。   他狼狈地抬起手掌捂住嘴巴,试图阻止自己发出其他声音。   “嗯……”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花洒中淋到少年的肩头,也慢慢带走了地上的其他痕迹。   一场热水澡洗完,程桉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粉色。他闷头擦拭着湿发,努力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待到程桉走进书房,他先是被书柜上一排排的书籍镇住了。   这些书里有好些都是大部头,厚厚的几十册,不过边角都或多或少有着被翻阅过的痕迹。   试想了一下贺君酌每天繁忙的行程安排,程桉不禁有些咂舌。   电脑的密码同样被贺君酌用便签纸贴在了一旁,程桉很顺利地登录上了自己的企鹅。   刚一上线,电脑右下角的角标就疯狂地跳动起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昨晚成人礼正式开始前,林妙发来的。   虽然知道程康世没有给程桉手机,程桉大概率很难收到消息,她还是尝试着发送了。   “程桉你现在在哪!你爸他什么情况???”   “靠,这老东西是人吗??你们一起生活十八年,到头来在他眼里只看得见那狗屁血缘关系?”   “……”   “别吓我,程桉你在房间吗!”   “程桉,看到消息后记得给我报平安!!”   一条一条语气急切的消息翻下来,程桉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忍着眼中的水光,赶忙打字回复。   “妙妙,我现在没事了,很安全。”   “昨晚让你担心了。”   “[猫猫大哭]x2”   刚想告诉林妙自己正在贺君酌的公寓里,程桉微微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提到贺君酌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不过下一秒,林妙的消息就已经回复了过来。   “吓死我了,你安全就好!”   “你是不是正跟贺君酌呆在一起呢?那我放心了!”   程桉微微一怔,不知道林妙为什么会直接猜到这种和实际非常接近的结果。   可是手比大脑快,程桉反应过来时,另一行字已经被自己发送了出去。   “昨晚……贺先生和那个真少爷跳的舞,是不是很受大家欢迎?”   程桉望着已经显示发送出去的消息,紧张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他默默地等待着林妙的回答。   而另一头的林妙在看到这句话后,简直是一头雾水。   她顿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敲击键盘。   “?”   “你在说什么啊?是哪个人故意造谣说给你听的么,ta是不是故意气你?”   “我跟你说,就昨天晚上啊,贺君酌压根都没看那个真少爷几眼!你从哪儿听说的他和人家跳了舞?”   程桉怔住了,他呆呆地凝望着面前的电脑。   屏幕上正不断跳出新信息。   “昨晚我担心你,没怎么关注他们那边。”   “总之我印象中贺君酌发了好大的火,直接吼了那个故意挡路的真少爷。”   “然后贺君酌就去找你了吧?难道你们没遇见?”   “……”   程桉张了张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他误会了贺先生,以为贺先生同别人跳了舞。   于是他不仅没有感谢对方把自己从坏人手下救出,还一把推开了贺先生耐心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程桉的喉头有些艰涩。   他缓缓闭了闭眼睛。   他忽然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他醉酒后在江边的场景。   那时候他好伤心,被贺君酌抱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记得自己好像赖在男人的怀里,又哭又闹,一边控诉着贺先生和别人跳舞,一边又死死地扯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几句碎片般的语句慢慢在回忆中被拼凑起来。   “我没有和其他人跳舞。”   “也没有碰别人一根手指头。”   还有最后,男人那句低哑到近乎听不清的那句——   “程桉。”   “我只抱过你。”   程桉渐渐攥紧了手机。   原来,这些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么……   一时间,心头情绪汹涌。   他望着中午刚刚存下的贺君酌私人号码,忽然间生出一种现在就联系对方的冲动。   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响起。   是贺先生回来了吗?!   程桉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他匆匆起身向门口跑去。   明明只是刚刚分别了几个小时,早晨还坐在一起吃过饭。   程桉却好想好想现在就能见到对方。 第33章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后, 程桉迅速起身跑出书房。   他唇角微抿,眼睛亮亮的,像只激动的小狗, 如果有尾巴的话,想必已经在身后开心地甩来甩去。   程桉刚刚跑到客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招呼声。   “外卖到了!放门口了啊!”   是外卖员的声音。   不是贺先生……   程桉那刚才还激动得微微发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有些黯淡。   他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没有先前那般欢快。   程桉来到门口后, 先是微微踮起脚尖,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确认了外卖员已经离开后才稍微放下心。   一个包装看着就很精美的外卖袋正放在公寓门前的柜子上,程桉犹疑了下,不知道要不要开门去看。   就在这时,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程桉收到了两封新消息。   贺君酌:“帮你叫了外卖。”   贺君酌:“应该已经送到了,趁热吃。”   刚刚略有些低落的心情, 此刻伴随着贺君酌短信的到来, 渐渐高涨起来。   程桉的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手指快速按动键盘。   “好!谢谢贺先生!”   “贺先生您也早点吃饭呀~”   知道是贺君酌点的外卖后,程桉立即不再犹豫, 打开大门将那个还有些烫手的外卖拎了进来。   贺君酌给程桉点的是附近很有名气的一家汤锅。   此时那热腾腾的菌菇汤锅正往外冒着热气, 筋道的手擀面根根饱满, 裹着菌菇轻轻摇晃。那些新鲜的蔬菜和肥牛卷也都吸足了汤汁, 正浮在汤锅最上面,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浓郁香气。   程桉闷头苦吃。   就在他坐在餐桌边正吃得开心的时候, 客厅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随后没过多久,有股小小的冲力就撞上了他的脚。   程桉有些惊讶地低头一看,发现正故意“顶撞”着自己的, 是个圆圆扁扁的小扫地机器人。   程桉微微抬了抬脚,主动给它让道。   “滴滴”两声过后,它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慢吞吞地从程桉脚边绕开。   程桉没忍住笑了笑。   这小机器人怎么笨笨的。   他抿起嘴角,目光下意识跟着它在公寓里跑来跑去。   扫地机器人很快就把客厅和餐厅的地面跑过一遍。   它的行动路径看起来是固定好的,只有刚才识别到了他这个陌生存在才冲上来探了探路。   这样看起来,还挺像只小宠物的。   程桉望着那个勤勤恳恳的扁圆身影,忽然有些失神。   他想自己那只小布偶狗了。   上次从贺氏大酒店回到学校后,程桉还没来得及把它带回程家。   如今恐怕是就连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程桉默默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这个周末熬过去再说,其他的烦心事就先不去想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刚想继续吃饭,却发现刚才还一丝不苟、不漏掉任何一处空地的扫地机器人,忽然运行得缓慢了起来。   程桉目光跟随着它,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不过那房间的房门紧闭、颜色暗沉,和周围的环境像是完全融为一体了。   这是……储物间吗?   扫地机器人像是程序中设定好了,特地慢速绕过了那间房门,程桉微微有些疑惑。   但他没有多想,很快又被香气吸引回了眼前的外卖上。   饭后,程桉重新回到书房,将林妙拍照发过来的卷子打印出来。   望着眼前厚厚一沓卷子,程桉心情很是沉重。   说不定就算此时此刻贺先生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也笑不出来了。   打头阵的是几张物理卷子。   程桉看着心里就有些怯怯的,他被班主任之前的随意呵斥搞怕了。因为害怕犯错挨批评,于是愈发不敢多做题。   只是学校又到了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了,班主任赖树人自己有一套评价标准,最近的作业完成情况会占一定的比重。   程桉的心理压力有些大。   他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开始做题。   贺君酌的书房墙壁做了软包,隔音效果很好。   室内一片静谧,程桉吭哧吭哧写了半天仍没有做出几道,困意却渐渐上涌。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慢慢凝滞了下来,程桉隐约觉得有些不流通。   他想站起身来开窗通通风,却只觉腰身发软,整个人都只想赖在椅子上,手臂也软绵绵的,几乎要握不住笔。   高三学习压力大,十八岁又还在长身体,程桉平时在学校里根本睡不够。   视线越来越低,头离桌面越来越近。   程桉硬撑着抬起眼皮,眼前的各种物理符号却扭成一团,手下的字迹也开始到处乱飘。   糟糕,午饭时不该吃那么饱的……   现在有点晕碳了。   可惜程桉意识到问题时已经太迟,来势汹汹的困意完全将他席卷。   临睡前他又勉勉强强挣扎了下,脑海里像在跟自己左右互搏。   但那可是贺先生给他点的呀!他珍惜都来不及,怎么可以不吃完浪费掉!   带着各种乱飞的思绪,程桉歪倒在书桌上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时,程桉是被有些刺目的光亮闹醒的。   程桉短暂地睁了一下眼,最先看见的是书房的木地板。   保养得当的木地板正反着光,显得好亮好亮。   手臂被额头压得有些发痛,但程桉正晕乎着。他哼哼唧唧地趴回去,还有些不想起。   重新趴下没两秒,程桉唰地睁开眼睛。   他有些迟缓地慢慢抬起头来,先是看见了斜前方的一双纯黑色的高定皮鞋,再然后是男人暗藏着爆发力、包裹在西裤之下的大长腿。   程桉浑身颤了下。他闭了闭眼,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再往上,他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眸。   高大俊美的男人背着光,程桉看不出贺君酌脸上的表情。   “贺、贺先生……”   “您怎么回来了。”   在贺君酌家里,作业没写几题,觉倒是睡了不少。   程桉声音微颤,好生心虚。   两只小手怯怯地缩回了桌面下,已经不安地搅在一起。   他偷偷瞥了眼书房墙面上的时钟,明明才下午!   贺君酌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贺先生,您是已经下班了吗?”   程桉缩着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发问。   男人却依然沉着脸,没有说话。   程桉有些慌了。   贺君酌不会是被他这么不争气的偷懒表现,气到不想理他了吧!   不行、不行!   哪怕贺先生不高兴了,骂自己几句都行,但是千万不要不理自己呀!   一想到贺君酌可能正在生自己的气,程桉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氤氲起了水雾。   他声音禁不住有些发紧。   “贺先生……”程桉红着眼睛,抬起小手怯怯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摆,忍住羞耻开口道:“不要不理我。”   “我知道错了……”   少年这带着泣音的话语一出口,男人久伫在原地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贺君酌像是微微叹了口气。   “打扫卫生的阿姨说,有个小朋友在家里晕倒了。”   “叫了好一会都没叫醒。”   “她吓坏了,赶忙给我打了电话。”   “小朋友”程桉脸上瞬间红了个彻底。   他,他睡这么死的吗?!   怪不得贺君酌都被召唤回来了,想必自己确实把阿姨吓得不清。   他着急地抿了抿嘴角,慌忙开口:“那我现在醒了,你快和阿姨说一声吧!”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她的,我确实睡太沉了没有听见……”   贺君酌微微蹙眉。   他并不希望看见程桉这副惊惶不安的可怜模样。   略一沉吟后,他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怪我。”   “是我忘记提前和你说,下午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   “之后让她改成隔两天来一次,可以么。”   然而过于紧张的程桉,并没有注意到贺君酌提到的“以后”,也没有领悟出男人暗含着的意思。   他还是很不安地解释:“不,不要怪阿姨,她正常来就可以。是我太懒散了,所以才在书房就睡沉了……”   “我、我之后会少睡一点,多多做题……”   程桉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写几题的物理卷子还暴露在男人的眼皮下,语气都有些发虚。   他伸出手掌,把卷子偷偷扯到背后,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挡。   不过这些小动作,完全藏不过面前男人的眼睛。   身材高大的男人,只是微微低头,就看见了上面只圈圈划划了一小片、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试卷。   贺君酌沉默一瞬。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程桉,自己从未因为程桉在书房中睡着、忘写作业这件事而介意。   他始终认为,在把学习搞好之前,更重要的是先养好身体。   精神紧绷了太久,终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身体会感到疲倦是正常的。   饥饿、困意……其实都是身体在努力提醒大脑重视自身当下的需求和感受,是在积极自救的讯号。   对于现在的程桉来说,它们不应该被忽视,也不应该被刻意压抑,而是值得鼓励。   而望着少年一侧脸庞上睡觉压出的微微红痕,贺君酌同样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他听到阿姨说程桉趴在桌子上、怎么也叫不醒时的心情。   他以为是自己这半天没有陪在程桉身边,程桉脑海里转不过弯来,又开始想程家的那些事,钻了牛角尖,走进了死胡同。   他还以为是程桉……自己想不开了。   贺君酌无法形容在接通电话时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手指颤抖,血压飙升。   他几乎快要握不住手机。   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似乎仍在身体里残留,否则……程桉分明正完好无缺地端坐在自己面前,此刻他却怎么会突然生出将少年搂抱进怀里的冲动。   明明为了尽快赶回家,推掉了两场重要会议,发现这只是一场乌龙后,贺君酌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并未升起一丝一毫想要责备的心情。   明明自己已经一路驱车疾驰来到家中近半个小时,也守在书桌前近半个小时,他的手掌还是微微发颤,声带依然有些发紧。   明明谁也没喝酒,大脑本应分外清醒,贺君酌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少年昨夜的荒唐醉意传染了。   明明……他比程桉大了八岁,历经商界风雨洗礼,却还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轻易就被少年牵动情绪。   这样的自己,似乎有些可笑,也有些陌生。   但望着面前垂着毛茸茸小脑袋的程桉,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地轻轻捻动。   手臂缓缓抬起,贺君酌迈开步子,向程桉再一步走近。   缩坐在凳子上的程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抬眸回望了过来。   少年汪着泪水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第34章   “贺先生……”程桉声音轻颤。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男人走近的意图, 他整个人都微微发起抖来。   贺君酌目光里的怜惜更甚。   可惜他背着光,程桉看不清他的神情。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不到半步。   贺君酌微微抬手, 几乎马上就要触碰到少年轻轻发抖的肩膀。   那双有力大手,距离将少年完全搂抱进怀里,只差最后十几厘米。   可是下一秒,程桉却猛然一躲。   男人的手臂僵在了少年身侧。   程桉抬起了那张有些惊惶的漂亮小脸。一双杏眼此刻湿漉漉地盯着男人抬起的手掌, 看起来好生害怕。   “贺先生, 别……别抢我的卷子。”   “你要看的话, 我自己拿给你好了……”   程桉一口气说完,便有些难堪地垂下了脑袋。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眶,背在身后的那只小手慢慢挪动回来,牵出来了一张有些皱皱巴巴的物理卷子。   于是那些在程桉困极了时写下的字符, 彻彻底底暴露在了男人眼前。   望着那些相互粘连、上下行重叠、就连自己都难以分辨出写的是什么的鬼画符,程桉白净的脸蛋慢慢涨红了。   耳畔忽然响起林妙经常挂在嘴边的感慨:“高三生的困倦, 恐怖如斯!”   这、这怎么办呀, 贺先生看到他的试卷后都沉默了。   好丢脸……   程桉又想哭了, 他不想这样的。   为什么越想在贺君酌面前留下好印象,就越容易闹出乌龙。   而且贺先生, 怎么一直看着自己肩膀不说话呀……   空气安静得让程桉心慌。   他支支吾吾地攥着卷子一角, 双眼一闭, 选择主动坦白。   “对不起, 我知道我效率有些太低了。”   “我、我现在就做!”   程桉闷着声音匆匆说完。   他没敢看男人的表情,伸手就想将卷子重新拿回书桌上。   不过他扯了两下还没扯动。   再抬眼一看, 卷子的另一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了。   头顶传来了男人沉稳嗓音:“先等等。”   “我看一下。”   男人手指微微用力,卷子的归属转眼间就换了人。   它落到了贺君酌手里。   程桉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偷偷打量起男人的表情。   贺先生皱眉了!   他、他嘴角也抿起了!   完了完了……   程桉的目光渐渐有些放空。   他下午本来就还没做几道, 难道是错得太离谱,连贺先生都无法评价了!   就在程桉紧张地快要把衣摆揪出火星的时候,贺君酌忽然开口道。   “电磁感应这一块。”   “要我帮你梳理一下么。”   “以前对物理比较感兴趣。”男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语气淡淡的,“参加过B市的竞赛,拿过还不错的名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程桉却听呆了。   据他所知,B市的物理竞赛可都是些全国性大赛。   而那些能在其中拿到名次的人,都是各大学校年级里顶尖的学霸……几乎是可以保送top高校的水平。   贺君酌,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么!!   程桉的嘴巴微微张开,好久都没有合上。   他以为贺先生能管理好贺氏这样大的一个商业帝国已经特别厉害了,没想到对方从学生时代就优秀得很耀眼!   对上男人望过来的目光,程桉还是赶忙控制了下表情。   一想到这么厉害的物理大神就站在自己面前,愿意主动提供指导,程桉语气激动:“当然好呀!”   “不过……”程桉忽然后知后觉了一下,显得有些迟疑,“不过我怕我听不懂,耽误您的时间。”   “我、我成绩不太好……”   程桉还是想要面子的,并不好意思跟贺君酌详细介绍自己的学业情况。   事实上,自从第一轮复习开始后,他就隐隐有些跟不上了。   J市这里刚刚开始改革,程桉这届正好赶上了新高考的第一年。学长姐们的选科经验有些不适配,程康世又不怎么管他的学习。   一年半前刚分科时,程桉就渐渐学得有些吃力。   语文英语都还好说,毕竟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积累。数学和物理,程桉是真的搞不定了。   班主任赖树人又那么凶,总是训学生,程桉在课堂和课后都被打击得有些自闭,越来越害怕向别人请教问题。   然而这些问题,在贺君酌眼里都不算什么。   “没关系,我今晚有时间。”   男人刚才没抱到人、落了个空的手掌此刻正微微攥紧。   像是怕被程桉拒绝,他轻声吐出后半句。   “给你讲题,不算耽误。”   说着,男人就从打印机旁抽来一张A4纸。   他微微俯身,手臂越过程桉的头顶,从书桌上拿起一只黑笔。   似是不经意般,垂落下来的阴影正好将程桉罩住。   忽然被贺君酌身上的成熟男人气息包围,程桉说不出话来,脸颊却默默升温。   手边没有课本,也没有任何的参考书,可是贺君酌的语气却分外从容。   像是所有的知识点都还烙印在脑海中一样,他笔尖在纸上轻点,随后一张宏大的思维导图,就慢慢铺展在纸面。   空白的A4纸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规范漂亮的树状图,上面渐渐填充出来重要的考点。   大概是意识到程桉基础并不牢固,贺君酌有意把控着速度,没有讲得太快。   他从这章最基础的公式开始梳理,又列举经典题型,带领程桉一点点明晰那些题目的思考与解题过程。   男人声音和缓。   在这循循善诱的讲题过程中,程桉竟然莫名品出了几分温柔。   是错觉么……   程桉抿着嘴唇,慢慢红了耳根。   不过他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忙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很快停下胡思乱想。   程桉目光认真看着男人的笔尖在纸面上游走,渐渐跟着贺君酌讲解的节奏听了进去。   以前经常让他望而却步的题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那些害得自己被赖树人训斥的问题,也都很快在贺君酌手下迎刃而解。   程桉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待到贺君酌把这个章节梳理完,不需他再多说什么,程桉已经发现了自己原先在卷子上犯过的问题。   程桉带着刚刚有所感悟的兴奋劲儿,重新在卷子空白的地方,认认真真订正了一遍过程。   贺君酌安静地看着,时不时轻轻开口。   “嗯。”   “很棒。”   “思路很对,很清晰。”   突然得到了贺先生的表扬,程桉红着脸抿了抿嘴。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缩短到极近。   程桉只要一抬头,几乎就快要撞进男人坚硬的胸膛。   他声音小小的,有些开心,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都是贺先生教得好……”   男人轻轻颔首,收下了夸赞。   随后他眼神落到试卷上,示意程桉继续做题,趁热打铁。   身处在静谧的书房,没有班主任在身后呼来喝去的紧张感,程桉在贺君酌的有效鼓励下越写越流畅,很快将一整张卷子上涉及到电磁感应的板块的题目全部写了出来。   除了最后的大题里有一两个小问太难,程桉只写出来了一半。剩下的题目贺君酌看了,正确率明显拔高了一大截。   见到男人看完后微微点头,程桉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荣誉。   他忍不住唇角勾起,眼睛亮晶晶地将贺君酌望着,语气里满是崇拜。   “贺先生,你上学时成绩是不是很好呀?”   “还可以。”   贺君酌语气比较平静。   像是怕打击到少年的自信心,贺君酌没有告诉程桉,实际上从小到大只要是他认真对待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   贺君酌很清楚,像程桉这种还没出校园的孩子,对于成绩这件事都看得很重。   而这种观念,恰恰有很大可能会在程桉无法取得好成绩时让他感到难过、痛苦,甚至是产生自我怀疑。   贺君酌并没有利用少年的这种心理,来刻意赚取程桉的崇拜。   他只是觉得,程桉需要一些适时的引导。   握着黑笔的手指轻捻。   在少年眼巴巴的目光下,如今依旧可以直接一眼出结果的贺君酌,在纸上继续工工整整、一步不跳地写着过程。   …   二人饭后又学了一会儿,书房墙壁上挂钟的指针慢慢指向八点。   贺君酌抬手看了眼腕表,决定先放人休息。   “今晚先到这里。”   “一次性讲太多不利于理解。”   “你之后先把今天梳理的这些消化下。”   程桉端坐着小身板,认真地点点头。   他从贺君酌手中接过那张画了漂亮树状图的A4纸,万分珍惜地摩挲着边缘,随后和作业一起收好。   一直到跟着贺君酌从书房走出来后,程桉因为学习而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又到晚上了!   程桉原本以为贺君酌要把自己再送去贺氏旗下的酒店。   他都收拾好了心情,准备面对一个孤零零的夜晚。   可是直到男人当着他的面,抬手扯松领带、脱下外套,都没有提到任何相关字眼。   这、这公寓里,可只有一张床呀!   一想到这点,程桉就有点紧张。   他现在没喝酒,正清醒着呢,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他们……就要睡在一张床上了吗?   落地窗外是亮着万家灯火的夜幕,客厅里灯光柔和。   二人一站一坐,公寓里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程桉坐在沙发上,看似很乖地垂着小脑袋,实际上小手微微发抖,都快要把这片沙发面料揪成流苏了。   男人抬手扯松领结和脱外套时的动作,都被地面上影子一比一地复刻了出来。   程桉望着那投落在眼前的影子,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说不出的燥热。   贺君酌……是要去洗澡了吗?   程桉自以为掩饰极好地偷偷抬眼,却撞进了男人沉沉的视线。   “白天洗过澡了?”   男人的忽然发问让程桉愣了愣。   他有些紧张地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的目光太过坦然,贺君酌的视线忽然别开了一下。   “阿姨下午换过床单了。”   “你可以先上去睡。”   少年顶着一双水润杏眼,乖乖点头。   耳侧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样柔软。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在程桉刚刚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   “明天……”   “要跟我去办公室么?”   见少年愣了下,贺君酌视线看向别处,像是解释什么似的补充道:“有不会的题,可以随时问我。”   “这样比较快。”   “程桉,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35章   再次回到二楼时, 程桉看见那张大床上已经铺好了两床被子。   听着楼下浴室传来的水声,程桉的耳根红了红。   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心里有些害羞, 但也有些说不出的雀跃。   贺先生……刚才主动邀请他去贺氏集团的办公室欸!   程桉好开心,偷偷把被角扯高,盖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原本是想表现得矜持一点的,可是刚才面对着男人深沉的目光, 他还是没有忍住, 很快就点了头。   得到了少年肯定的答复后, 贺君酌放心去洗澡了。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程桉站在楼梯上默默地平复了好久的心情,却依然有些手脚发软。他红着脸蛋,一路扶着扶手慢吞吞地走上二楼。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到二楼, 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   再一次躺在贺先生的大床上,早晨的一些记忆又接二连三涌进脑海。   程桉咬紧嘴唇, 猛地甩了甩头。   不、不能再想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梦了……   他要赶在贺先生回来之前睡着才行, 不然过一会撞见人家上来, 多不好意思呀。   程桉微微翻了个身。   侧身躺着,旁边的另一床被子又一次映入眼中。   脸颊有些发烫。   程桉长到这么大, 很少有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经历。   他抬手拉高被子,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捂住才好。   或许是白天实在睡得太多, 程桉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都没有睡着。   楼下浴室中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就在程桉正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酝酿困意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程桉慌乱地裹紧身上的小被子。   他翻了个身,赶忙平躺着闭紧眼睛, 假装自己刚才没有一直盯着另一床被子想入非非。   男人的脚步声近了。   程桉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紧了被角。   贺君酌穿着一身纯黑色系扣睡衣,缓缓走上二楼。   走到床边时, 贺君酌脚步微顿。   他看见大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的少年,睫毛正在不断抖动。   “……”   贺君酌瞬间意识到程桉正在装睡。   不过他没有开口戳破少年的遮掩,而是关上卧室的顶灯,就着床头小夜灯的光亮继续靠近大床。   室内光线骤然变得昏暗,程桉如有所感。   他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   这一眼可不得了了,程桉看见贺君酌抬起那双大长腿,正要从自己身上跨过去。   而那深黑色睡裤里蛰伏着猛兽的地方,就这样从他的视野里晃过。   !!!   是人吗!!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程桉心里一惊,又羞又怕地并紧双腿。   或许是他刚才装睡的时候太刻意,有些用力过猛,如今刚一挪动就感到小腿处隐隐泛起一阵酥麻。   程桉很绝望地发现一个事实——   他腿抽筋了!   程桉忽然好后悔,早知道刚才他就选靠墙的那边睡下了!   这样就不会面临眼下这种局面。   小腿又痛又麻,十分酸爽。   程桉忍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抽筋来得太猛烈,程桉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屏住呼吸这回事也早已被他忘记。   他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轻轻喘/息起来。   身侧的男人想要靠近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程桉却已经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他下意识地蹬了蹬腿,试图通过拉筋的方式来缓解不适。   少年裹在被子里的小脚猛一弹动,牵动着被子发生位移。   “嗯……程桉!”   一声重重的闷哼之后,那股独属于贺君酌的成熟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程桉带着抽筋痛出来的眼泪,茫茫然睁眼。   !   他、他把贺先生绊倒了!!   被程桉绊倒的贺君酌目光幽深,此刻正抬手撑在少年的正上方。   距离骤然缩短,程桉一抬眼就撞进了贺君酌深沉的眼眸中。   已经来到嘴边的道歉话语,忽然就说不出口。   程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装睡的行径,最终只是结结巴巴地小声喊了一句,“贺先生……”   贺君酌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脸颊涨红的程桉。   男人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几乎将身.下瑟缩着的少年完全覆盖。   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卧室中的空气急剧升温,程桉觉得自己浑身发热,简直快要无法呼吸。   望着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程桉自欺欺人地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通过装死来逃避面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偏偏抽筋的那条腿不如他意,又忽然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疼痛。   “呜……”   程桉下意识蜷了蜷身体,呻/吟声从唇角溢出。   热意渐渐在眼底汇集,程桉不敢睁开眼睛,他怕自己一睁眼又要流泪。   不能再这样了……自己已经在贺君酌面前哭了太多次了。   父亲曾经的训斥似乎正在耳边炸响,点评着他的眼泪如此廉价……   程桉忽然有些哽咽,抬起手臂紧紧地挡在眼前。   他感觉自己丢脸极了。   可程桉不知道的是,哪怕是自己认为再丢脸的事情,落在喜欢他的人眼中,只会觉得可爱。   身上的热源缓缓撤开一段距离。   一阵被子的拉扯声后,贺君酌已经坐进大床内侧。   此时此刻,他正沉默地替程桉梳理着扯乱的被子。   “哪条腿?”   “嗯?”程桉带着轻轻的鼻音发出疑问,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男人那双滚烫的大手隔着被子覆上小腿,程桉才慌忙睁大了眼睛。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洒落在脸侧,男人的目光专注而深沉。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克制地轻轻搭放在被子上,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在等待程桉的回答。   程桉有些怔愣。   他仍旧是保持着仰躺着的姿势,呆呆地望着身前的贺君酌。   眼角的泪水愈坠不坠,程桉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暧昧,他近乎是有些放纵地深呼吸一口气,撑坐起身体。   “是右边那条腿……”   他声音闷闷的,说完也不敢仔细去看贺君酌的表情。   只是话音刚落,那双停顿许久的大手就缓缓抬起。   贺君酌撩开了被子一角,露出了程桉蜷在下面的小腿。   小夜灯柔和的灯光洒落过来,衬得少年那双细瘦的小腿愈发白皙。   在程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贺君酌的眼神暗了暗。   手指刚一触碰上那片光洁滑腻的皮肤,身.下的少年就轻轻地打了个颤。   “疼……”   程桉实在不能忍痛,可怜巴巴地呜咽出声。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嗯。”   “我轻点。”   男人的大手轻轻摩挲过那片皮肤,激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   他很快固定住程桉的脚腕,很有技巧地按揉起几个穴位。   抽筋的刺痛渐渐有所缓解,但是那股酥麻的感觉似乎却在身体里常驻下来,游游荡荡地向全身输送着电流。   程桉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一手轻轻捂嘴。   他的瞳孔有些失焦,正出神地虚虚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程桉没有注意到,男人为了更好使力,几乎已经是跪坐在他腿边的姿势。   注意到少年雪白的脚背正在缓缓放松,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贺君酌知道自己按对了地方。   目光从少年细瘦的脚腕开始向周围逡巡,贺君酌犹记得程桉这里也曾受过伤。   那一次还是在他的迈巴赫上,由他亲手为少年喷涂的伤药。   而那次害程桉受伤的陈冲,正是程康世毁掉了程桉的成人礼认回来的那个家伙。   新仇旧怨叠加在一起,贺君酌眼眸深沉,手下的力道微微重了重。   程桉被刺激得轻轻一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里含泪,睁着那双雾蒙蒙的杏眼望向贺君酌。   明明刚才就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疼痛,他却像是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抖着身子,下意识向男人的方向靠拢。   “抱歉。”贺君酌察觉到少年的不适,迅速收敛住手上的力道。   他淡淡起唇,声音很轻:“好一些了么。”   “好多啦,贺先生。”   “好像已经没那么痛了……就、就还有一点点疼。”   程桉撒了谎。   其实他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感了,只是……为了能让男人的大手再多停留一阵儿。   他视线躲闪着。   殊不知自己通红的耳根,却早已将他的紧张出卖。   贺君酌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程桉红透了的耳尖上,没有多少什么。   他手掌继续轻轻使力,按揉着手下软软的小腿肚,尽职尽责地服务着装痛的少年。   闹了这么一出过后,程桉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困了。   贺君酌手法轻柔,被他那滚烫的大掌揉搓过的地方正在隐隐发热。   程桉上半身还裹着小被子,整个人热烘烘的。   他舒服得像是正在被rua的小猫,渐渐对身前的男人信任地袒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又享受了几分钟的按摩之后,程桉费力地睁开眼皮,手掌发软地轻轻扯了扯男人的睡衣衣摆。   他声音很轻,像是小猫撒娇。   “贺先生……”   “不痛了,我们快睡觉吧……”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完全抵抗不住困意似的,率先闭上了眼睛。   望着少年酣恬的睡颜,贺君酌缓缓松开手掌。   他将掀开的被角尽数裹紧,呼吸放轻,说着程桉听不到的回应。   “晚安。”   .   后半夜里,贺君酌忽然觉得身上一重。   他还没睁眼,就感觉到身侧忽然拱进来了一个热烘烘的小人。   “嗯……”   耳畔骤然响起少年黏乎乎的哼哼声,贺君酌抬起到一半的手臂僵住了。   他瞬间清醒,扭头看去。   程桉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自己的小被筒里咕蛹了出来,挤进了贺君酌的被子。   如今他正闷着小脑袋要往贺君酌身前拱动着。   “小狗、小狗……”   贺君酌怔了一瞬,随后便被得了空子的少年钻进怀中。   想要把人推开手臂还僵在半空中,睡得正晕乎的程桉却已经毫不见外地撩腿,蓄势要往男人身上搭。   贺君酌腹部的肌肉瞬间绷紧。   少年撞了一下,膝头被反作用力碰得有些泛红。   他似乎是有些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乖乖收回腿缩进男人怀中。   但是程桉还没完全老实。   他抬手摸到男人身前的睡衣,又轻轻扯了扯,小声嘟囔起来。   “一点也不软……”   “小狗怎么掉毛了……”   “……”   原先已经涌到嘴边,想要戳穿少年这套拙劣小把戏的话语一下子消了音,贺君酌有些沉默。   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程桉是把自己当成了他那只布偶狗。   额角绷起的青筋跳了跳。   可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却迟迟没有将人推开。   程桉这四处点火的坏家伙很快再次睡熟了,独留已经被完全搞清醒的贺君酌一人煎熬。   刚才被少年那双细腿触碰到的地方,此刻正一阵一阵地发烫,几乎快要起火。   黑暗中,贺君酌紧盯着少年的目光有些凶狠。   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灰狼,想要把这一头撞进狼窝里的笨蛋小兔拆吃入腹。 第36章   “咔嚓。”   “咔嚓, 咔嚓……”   餐桌旁的贺君酌端着一杯咖啡,默默地蹙着眉心。   坐在对面的程桉,对男人的踟蹰浑然不觉, 正忘乎所以地啃着手中香脆的薯饼。   今天的早饭依旧是贺君酌晨跑后捎回来的。   他特地选了个儿童套餐,里面会送一个玩具小盲盒。   贺君酌路过这家店时,对着门口的海报研究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款示例图中有小狗的。   不过很可惜, 程桉手中的这个盲盒开出来的是只小仓鼠。   但好在程桉似乎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都很感兴趣, 对着这个小玩偶爱不释手地摆弄了好一阵。   贺君酌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了几次之后, 终于忍不住开口。   “喜欢么?”   “嗯!”程桉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好可爱呀!”   闻言,贺君酌神色不变, 微微颔首。   只是那双藏在桌面下紧攥已久的大手,却像松了一口气般缓缓舒展。   把玩偶立在桌面上后, 很快程桉就带着些新奇拿起那块椭圆形、金灿灿的薯饼。   外皮酥脆、内里软糯。   口感绵香的马铃薯制品永远是那么的受小孩子喜爱。   程桉吃得好开心。   他抱着薯饼咔嚓咔嚓小口吃着, 脸颊一鼓一鼓的, 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和桌面上那个玩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贺君酌的视线在少年脸上停顿了好一会,才垂下眼睫, 继续喝着咖啡。   一块薯饼吃完, 望着桌面上男人几乎没有怎么动的早餐, 程桉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   “贺先生……”   程桉看着男人眼下淡淡的青黑, 有些怯怯地开口:“您昨晚没睡好吗?”   “我、我借宿在这里,是不是太打搅您了?”   程桉忽然后知后觉想起早晨自己刚刚醒来时的情景。   那时他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怀里还抱着一条。   而本应睡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早已起床。   程桉摸了摸贺君酌的枕头,发现上面已经没有热度。   现在想到那条被自己压在腿下的被子,程桉忍不住有一点点担心。   自己睡相好差的样子……不知道贺先生有没有看见?   万一他不喜欢这样, 想必今晚自己就会被送去贺氏酒店了吧……   一时间,手里的薯饼好像不香了。   程桉捏着包装纸袋,整个人都有些沮丧。   看着眼前慢慢垂下脑袋的少年,贺君酌沉默一瞬。   这个昨晚害得自己半夜上火、近乎是整夜失眠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手中的咖啡杯被慢慢攥紧。   眼见着少年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贺君酌淡淡起唇:“不打扰。”   “我昨晚睡得很好。”   “你睡觉……”   他视线微微别开,违心补充道:“挺老实的。”   闷头等候发落的程桉,没听出男人语气的不对。   闻言他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小心地向贺君酌确认。   “那我今天还能跟您一起去办公室吗?”   贺君酌轻轻点头。   像是转移少年的注意力一般,开口催促:“嗯。专心吃饭吧。”   饭后,程桉抱着自己的几张卷子跟着贺君酌上了车。   眼前的街景似乎有些眼熟,直到迈巴赫稳稳地停在贺氏大楼下,程桉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挠了挠头,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程桉跟在贺君酌身后走进贺氏集团一楼,下一秒就接受到了一众前台工作人员的目光洗礼。   他有些怕羞地咬了咬嘴唇,将身前的贺君酌跟得更紧。   贺君酌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眉看去。   于是前台无数吃瓜的视线唰地收回。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将少年纤瘦的身形挡住大半。   “走吧,没事。”   “嗯。”程桉抱着试卷点点头,跟着贺君酌走到电梯门口。   贺氏集团的大楼很新,电梯也是当下最先进且安全的版型。   程桉因为之前的事故心头稍有一点顾虑,脚步渐渐迟缓下来。   身前的贺君酌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想法,沉稳开口:“上次在程氏遇到那次意外后,我安排了专家团队对贺氏集团新旧大楼的电梯进行了集中检查。”   “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程桉望着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感到自己被安全感包围。   “好。”   “我不怕。”   二人走进右侧的总裁专用电梯,很快抵达顶层。   从总裁办门口路过时,程桉有些好奇地向玻璃门内看了看。   室内有五六个人正在电脑前办公。   一位刚好抬起头的秘书姐姐同程桉对上了视线。   ?她眼花了?   老板今天上班怎么还带了个小尾巴?   秘书姐姐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贺君酌,又看了看缀在老板身后很是拘谨的小男生,一时间有些恍惚。   坐在她旁边的达飞注意到了同事的反常。   他推了下眼镜,抬起头来。   和门外抿着嘴唇的漂亮小少年对上视线后,达飞也怔了怔。   程桉少爷?   怎么和老板呆在一起?   达飞默默地在心中捋了捋程家成人礼当晚自己和老板分开后的时间线,想起了老板那通让自己去江边把车开回来的电话。   ……   不是吧?   一天两夜过去了,老板还没把人送走?   达飞暗暗心惊。   但他端住了他身为金牌特助的素养,面上不显露分毫,也没有去和同事八卦。   玻璃隔断有些反光,程桉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但还是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他认出来后面那位是贺君酌的特助。   那个助理哥哥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也冲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多少也算是在偌大的贺氏里见到了半个熟人,刚才那种被一群陌生人围观的微微不适感消散,程桉心里安定了一点。   他步伐轻快起来,跟着贺君酌向更里面走去。   一进入最里面这间办公室,程桉就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办公室的占地面积很大,整体都保持着浅灰色的色调,颇有贺君酌私人公寓的装修风格。   只是……这里没有花纹漂亮的桌垫,也没有温馨淡黄色的落地灯。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侧是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另一侧是放满了资料和文档的铁质展柜。   纵然休息区那侧还有一扇落地窗,却窗帘半闭,依然有种阳光照不进来的感觉。   这件办公室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   程桉心头像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捏了一把,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他看着贺君酌走至办公桌前,翻找出一个空白的牛皮本。   “我去开会,你先做题。”   “不会的问题在本子上按题型整理好,回来给你讲。”   程桉点了点头,接过本子乖乖坐到了休息区的小沙发上。   走出办公室前,贺君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看向程桉。   “手机带了么?”   程桉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贺君酌是要交代什么事情,赶忙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程桉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当面感谢一下贺先生为他准备新手机这件事呢。   不过他还没开口,就被叮咚一声提示音打断思绪。   “零花钱。”   “买点零食吃。”   站在门口的男人语气淡淡,表情平静地操作完转账。   似乎是不想让少年因为他的在场而感到顾虑,贺君酌撂下这两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程桉惊讶地攥着手机,望着男人潇洒转身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打开手机,看清上面的转账数额后更是睁大了眼睛。   多、多少个零?!!   程桉白嫩的手指轻颤,终于数清了那串数字。   一百万……   刚才贺君酌说什么来着?   买点零食吃?   这、买什么零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   程桉被震撼到了,缓了好一会才眨眨眼睛。   他掰着手指默默算了算,感觉贺君酌转给自己的零花钱,都快要赶上程康世当初刚发家时赚得那第一桶金了。   正是那个被程康世吹耀为“赌对了”的建材项目,后续不断发力盈利,才把程家勉勉强强抬进了J市的上层圈子。   程桉突然有些慌。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笔钱的存在,绝对不可以让程康世知道!   另一边,贺君酌坐在会议室主位上聆听着部门经理的汇报。   手机忽然传来一声震动,他微微垂眸,便看见弹出来的那条消息预览。   是总裁办的秘书云雁发来的消息。   她受贺君酌嘱托,近日实时监控着程家的动态。   云雁:“贺总,杜老头又去程家了。”   杜老头正是那个年过半百却色心不死的老鳏夫。   那晚如果不是贺君酌及时赶到,程桉或许就已经遭受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贺君酌面若冰霜,目光瞬间变得黑沉。   那双撑在桌面上交握着的大手,此刻已经绷起青筋。   前面正在汇报的经理卡壳了一瞬,随后在坐在贺君酌身侧的达飞眼神安抚下继续。   当时领命带人去收拾那杜老头的,正是达飞。   贺君酌当然不怀疑达飞的办事能力,只是那老色鬼精明至极,表面做出万分害怕、悔不当初的样子,实际上最后也没承认和程康世有什么交易,没有留下证据,如今竟又偷偷去往程家。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生意人,面对贺氏的封杀威胁后会表现出的反应。   这人身后,想必有些背景。   贺君酌眼眸微眯,手指轻敲桌面。   转眼之间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会议结束前,贺君酌对部门经理的汇报内容提出了几点优化建议。   经理听后连连点头,赶忙掏出手机记录在备忘录里。   他心中不断暗暗感慨,不愧是他们贺总!   哪怕是开会期间收到其他信息,多线程工作也完全不在话下,眼光依然如此狠辣犀利!   散会后,达飞随贺君酌一起回到顶层。   关于程家的最新动态,达飞也已经收到信息。   他刚想开口问下贺君酌之后的打算,就被眼前的画面看愣住了。   一个外卖小哥此时正站在总裁办电梯门口,正抱着怀里刚卸下来的保温箱四处张望。   见二人走近,他像是找到了救星。   “您好,请问是……”   外卖小哥低头读着下单人的平台id,“呃……‘物理不考及格不改名’先生吗?”   外卖小哥忽然有些想笑。   眼前这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起这么孩子气名字的人啊。   “这是您点的奶茶,方便的话我现在就直接帮您拎出来了,保温箱我还要带下去的。”   那一大箱奶茶正随着外卖小哥的动作晃了晃。   里面还很贴心用夹层分隔开,看起来一边是冷饮,一边是热饮。   达飞心头正在盘旋着问号,刚想说是不是走错公司或者楼层了。   明明在总裁办工作的大家考虑到贺总的洁癖,平日里都是默认外卖不进总裁办的。   下一秒,他就听见站在自己身侧的贺君酌淡淡开口:“嗯,谢谢。”   “放在这边桌子上就好。”   达飞:???   达飞看向一口把奶茶认下的老板,头上的问号都快出现实体了。   就在这时,走廊最里面的办公室大门忽然打开。   举着手机的程桉一路小跑出来。   看见贺君酌和达飞正站在外卖箱前,他跑动的步伐突然顿了下。   贺君酌……这是什么表情呀?   是不是自己买了太多,他觉得自己乱花钱啦?   程桉有些迟疑。   他放缓了步调,一点点磨蹭过去。   见少年走过来,贺君酌目光示意了下那一大框的奶茶,似乎确实有些好奇。   他轻轻发问,语气像是在虚心请教一般:“这些都是你的小零食?”   程桉小脸一红,捏着衣角有些不太好意思:“不全是我的,我想给总裁办的哥哥姐姐们也买一些……”   听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贺君酌刚要皱眉。   难道他什么时候给程桉留下了自己不喜欢吃这些的印象了么?   男人微微沉吟。   他明明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的喜好,早餐全是按照程桉大概会爱吃的口味买的。   眉头差点就要皱起了。   下一秒,贺君酌却听见了少年小声哼哼出的下一句。   “然后,我也给你买了……”   “希望你会喜欢那个口味。”   程桉搓着衣角,看起来脸颊更红了。   男人还未皱起的眉心瞬间被抚平。   贺君酌似乎很不在意一般轻轻嗯了声,“都行,我不怎么挑。”   “哪两杯是我们的?”   “你拿出来。”   “剩下的让达飞带过去分了。”   “啊?”程桉有些惊讶地抬起小脸,“我不用自己提过去吗?”   他提出来他给自己和贺君酌点的那两杯,语气迟疑,“我到现在还没和大家好好打个招呼,会不会显得不太礼貌呀?   贺君酌淡淡开口:“没事,你的好意让达飞转达一下就行。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站在一旁的达飞闻言连连点头,“大家都是很随和的人。桉桉少爷有心了,我帮您转达!”   说完他又提又抱地把剩下的奶茶全部搬运走,飞快地远离二人。   达飞可算是悟出老板的心意了。   这哪里是带个小尾巴来上班,这分明是带他们未来的老板夫人来视察公司! 第37章   看见达飞提着一堆奶茶进入办公室, 总裁办的员工们微微一怔,随后爆发出一声善意的哄笑声。   “飞哥大气!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们下午茶啊?”   “飞哥咋拿上来的,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奶茶从一楼坐电梯?”   在大家的打趣声中, 达飞摇摇头,抬手推了下眼镜。   他缓缓开口:“不是我买的。”   众人拥上来挑选奶茶的动作一顿,“啊?”   大家的音量随即放低了些,小声猜测:“那是贺总请客?”   “不。”达飞抬手推了下眼镜:“是桉桉少爷给大家点的。”   “就是早上跟贺总一起来公司的那位。”   达飞见同事们还在怔愣, 想了想又自己补充了一句, “他想和大家交个朋友。”   秘书云雁最先反应过来。   她想起早上那个和自己对视的拘谨漂亮的小男孩, 语气里带上了些惊讶:“啊,原来那个跟着贺总身后的小朋友就是程桉少爷啊。”   这么一说,大家也隐约想起了早上路过门口的那个小身影。   “是贺总的朋友吧,他一个小少爷, 人还挺好呢。”   “当时看到了一眼,白白净净的, 长得好可爱呜呜。”   “他是不是有点社恐啊?下次再见到, 咱们主动和他打个招呼。”   “……”   大家闲聊一番后, 各自喝上奶茶继续办公。   他们工作重心主要是在公司内部的管理,对前两日程家闹出来的动静并不了解。   而另一边的云雁, 则是为数不多被贺君酌安排了特殊任务的人。   此时她刚刚把自己监管着的信息流中频繁出现的主人公, 和早上那个小少年对上号。   云雁挑选好口味后暂时没有离开, 她拿起另外一杯走到达飞身边。   她抬手捣了捣达飞手臂, 看了眼身后办公着的同事们,声量放得很低。   “老板和那孩子……”   “关系不太一般?”   她点到即止, 没有把话说透。   达飞知道自己这位搭档不是多嘴的人,“老板很在意他。”   “程家和杜老头那边,你最近盯好。”   云雁插上吸管, 爽快一笑:“明白。”   .   另一边,程桉抱着他和贺君酌的两杯奶茶,率先向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他转身太快,没注意到身旁想要帮他提着的贺君酌。   男人那双大手抬到一半,又默默地垂了下去。   程桉一路快走,很快来到了办公室门前。   他低头望了望眼前的门把手,试图扭开但没有成功,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有些苦恼。   “贺先生,可以帮我开下门吗?”程桉说着微微侧身,向身后的男人露出了被自己挡住的地方。   贺君酌缓缓停住脚步。   身前的少年两只手都提了奶茶,很不方便转动门把手的样子,正语气很软地请求他的援助。   那脸颊鼓起的样子,像一只甩着尾巴的小狗,黏乎乎地冲人类撒娇。   贺君酌略一颔首,主动走到前方。   刚一推开门,贺君酌的脚步微顿。   办公室休息区的窗帘已经被尽数拉开,明亮的日光洒落进来。   而那原先背对着落地窗的沙发被调转了方向,一整个都沐浴在阳光中。   少年稍带了些紧张的声音从贺君酌身后响起:“贺先生?”   程桉捏紧了手中的包装袋,没忍住那一丝心虚,“我、我把沙发稍微改了下方向,这样能晒到太阳。”   “您觉得这样怎么样?”   明明只是很小的变动,整间办公室却像是忽然焕发了生机。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贺君酌握着门把手的大手微微收紧。   见男人杵在原地没有吭声,程桉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有些先斩后奏了。   他心里很没底,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贺先生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挪回来。”   程桉小心地侧了侧身,试图窥到男人此刻的表情。   听着少年口中那带有距离感的称呼,贺君酌忽然想到了程桉醉酒后连名带姓喊自己时的情形。   压下心头那一瞬的联想,贺君酌缓缓开口。   “没事,这样挺好的。”   按在门把手上的大手很快松开,贺君酌率先走进办公室。   二人在休息区的沙发落座,程桉把提在手里的两杯奶茶献宝一样展示在贺君酌面前。   一整箱奶茶里,只有这两杯是同样的口味,乍一眼看过去,外表上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程桉微微有些脸红,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点点小私心有没有被发现。   面对贺君酌望过来的视线,他像是掩饰一般快速开口,解释着这两杯的不同。   “这两个……一杯七分糖的,一杯五分糖的。”   “贺先生,你要哪个呀?”   在程桉有些期待的目光下,男人抬手接过了那杯五分糖的。   见贺君酌没有多说什么,程桉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插好吸管抱着奶茶喝起来。   落地窗外的阳光洒进室内,暖烘烘地照在程桉身上,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衬得非常柔软。   程桉低下头,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奶茶,忽然想起来一个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事情。   他抬眼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贺君酌,又把目光挪向窗外。   程桉咽下奶茶,有些好奇地开口:“贺先生,你平时在公司……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学校呀?”   贺君酌握在手中的吸管一歪,险些将奶茶戳漏。   视线落在窗外的程桉,尚未发现男人的异样。   “路上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我平时不走这边,有些没认出来。”   “刚才我把窗帘拉开,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们公司居然离我们学校这么近呀!”   男人握着杯壁的大手隐隐用力。   贺君酌望向程桉的视线忽然有些紧绷。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少年小声嘀咕出的下一句。   “怪不得上次你来接我们时,到得这么快呀。”   “嗯。”贺君酌声线低沉。   他微微沉吟后开口:“贺氏以前不在这边,这是新大楼。”   “说起来,我和你其实也是校友。”   “啊?”   程桉闻言很是惊讶。   他脸颊鼓鼓地抬起头,一时间都忘记咽下口中刚喝到的奶茶,差点被呛到。   程桉捧着奶茶看向贺君酌。   男人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研究生毕业前夕,我受邀回母校开展讲座。”   “当时我在继续深造和回家接手公司中抉择,遇到曾经的班主任后我们多聊了几句。”   讲述中,贺君酌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旁的程桉身上。   “我现在还记得。”   “当时那间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被罚抄作业的小孩。”   “那会他一边写字,一边掉着眼泪。”   “啊……”程桉闻言呆了呆。   他抬头对上男人深沉的目光,心头泛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什么讲座呀……   好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就记得这么清楚?   程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拧着眉头仔细思索,但还是想不起来两年前一中办过什么讲座。   那会他刚入学不久,对学校生活还不怎么适应,或许恰巧错过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有些小小地羡慕那位同学。   程桉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告诉自己,他才不是因为那位同学几乎什么事情也没做,就被贺先生一眼记到现在而嫉妒。   他只是……   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程桉为那场被自己错过的讲座感到难过。   手里的奶茶好像都不香了。   程桉像只蔫了的小鹌鹑,垂着头揪着手指。   贺君酌的视线跟着落了下来。   他望着少年自顾自抠红的手指,轻咳了一声,声线听起来有些紧绷。   “你……”   “听完后,没有什么想说的?”   程桉闻言有些疑惑。   他试图从对方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心中那股憋闷的情绪忽然被放大。   程桉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   贺先生这会儿怎么这么讨厌呀……   自己本来就没听成那个什么讲座,还要追问他什么想法。   程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忍下情绪。   他抬起头,鼓了鼓脸颊,一口气说道:“对于贺先生这样的大学霸来说,罚抄是不是看起来挺遥远的、挺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所以,您才会对当时看到的那一幕印象这么深刻?”   说着说着,程桉就对上了男人目光沉沉的严肃表情。   他心里忽然有些打鼓。   程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凶、也有些急,问出的问题还很逾矩。   他很不占理地垂下了视线,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只是觉得您居然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挺难得的……”   程桉违心地说完,眼圈都有些红了。   贺君酌望着眼前反倒是把自己说委屈了的少年,一时间无话。   两年前的那惊鸿一瞥至今仍烙在男人心头,而身为另一位当事人的程桉却似乎根本不记得那一幕,自顾自地吃起了别人的醋。   贺君酌眉头微皱,有些沉默。   这种事态不受控制的发展,让他感到一丝说不出的焦躁。   但或许,现在也并不是向对方坦陈的好时机。   毕竟程桉很快就要迎来高考。   贺君酌沉吟半响,终于是决定暂且绕过这个话题。   “当时……”   “只是我自己对于未来的发展也比较迷茫,所以多留意了两眼还在校的学生。”   贺君酌将话题重新引到自己当初站在人生路口上的抉择上来。   男人此刻的声线格外和缓,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程桉,慢慢听了进去,停止了胡思乱想。   “那、后来呢?”   程桉专注地发问,手中的奶茶也忘了喝。   他心中还有点没绕过弯来,忍不住想起那些报道中提到贺君酌今年才26岁。   如果当初贺君酌选择了读博的话,想必还没有毕业吧?   贺君酌像是猜到了程桉心中所想。   他再次开口。   “后来家人出现了一些意外。”   “贺氏……岌岌可危。”   男人垂眸望着眼前的地面,视线却仿佛没有落点。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极轻,极淡。   “我向那几位愿意为我写推荐信的导师们一一道歉。”   “从国外赶了回来,办理完家人的葬礼,接手了贺氏。”   后来的故事被男人寥寥几句说完。   这种命运的突转,让程桉怔在了原地。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贺君酌似乎是不希望气氛陷入这般境地。   他轻轻叩响桌面,唤回程桉的注意力。   “都已经过去了。”   “嗯……”   程桉点点头,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忍住了泪水。   他好心疼贺先生呀。   当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一通往事聊完,程桉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   再听到男人提到学业,他之前的畏难情绪好像消失了。   和贺君酌打过一声招呼后,程桉闷着头开始写作业。   贺君酌静静地看了几秒少年那副挂着认真神情的小脸,随后起身回到实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   二人各自坐在办公室两端,互不干扰。   偶尔,贺君酌在心中估算方案可行性的时候,会撑着手腕抬起头。   落地窗外的日光就那样正正好地洒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给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柔和光感。   室内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果茶香,一切似乎都在向着静谧美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男人的手腕上,正在陆续浮起的小红疹以外。   贺君酌刚才在程桉那双饱含期待的杏眼的注视下,浅浅尝了一口。   现在他活动了下手腕,向外扯动袖口,将那片泛红的皮肤尽数遮住。   想到下午大概还需要坐到程桉身边讲题,很有可能遮掩不住。   贺君酌拿出手机,默默地搜索了一下最近的药店。   “程桉。”   “我有场临时会议,出去一小时。”   贺君酌放下手机,叮嘱少年,“在办公室等我。”   “好呀。”   程桉从作业中抬起头来,认真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后,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贺先生!我都做完啦!”   听见开门声后,程桉从沙发上转过头来,很是雀跃地开口。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就微微僵住了,眼神有些惊惶地眨了眨。   “……你、你是谁呀?”   程桉看着那连门也没敲一下、贸贸然推门而入的红发男人,有些害怕地咬紧了嘴唇。   那红毛似乎也愣了下,他抬手挠了挠头,随后转身退了出去四处张望。   程桉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见到那人哐当一声重新推开了门。   “不对啊,我没走错啊!”   这红毛嗓门很大,再次走了进来,随后和害怕得抱紧沙发靠背的程桉对上了视线。   “……”   “……”   二人在一阵安静中大眼瞪小眼。   程桉紧张地揪着手边的布料。   他心中忍不住念叨起来,贺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呢?   不过……   能够堂而皇之地走进这里、不被外面总裁办的哥哥姐姐们拦下来的人,应该是贺先生的朋友吧?   程桉望着那仿佛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放松的红毛,迟疑着猜想。   就在程桉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主动跟眼前这人打个招呼之时,那红毛却抢先开口了。   “嗷,我知道了!”红毛嘴角一咧,脸上洋溢起一抹迷之微笑,“原来是金屋藏娇嘛!”   “老三也忒不够意思了,这都不跟兄弟说!”   ?!   程桉被这人过于跳跃性的猜想呛了一下。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地想要出声解释,却被那人直接打断。   “好了好了,我懂我懂。”红毛冲程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程桉微微皱眉。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想错了什么……   但是还没等程桉完全反应过来,这红毛就直接往休息区这边走了过来。   他长腿一跨,大大咧咧地往旁边那张空沙发上一躺,腿都快翘到沙发靠背上去,“欸小孩,你贺总呢?我找他有事。”   程桉见状却顿时有些急了,“他去开会了!马上就回来!”   “你……快把腿放下来!”程桉说着脸颊都要涨红了,“鞋底会把沙发弄脏的!”   红毛闻言一乐。   他仰躺在沙发上,扭头看向身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哟,你连贺君酌有洁癖都知道?准备工作做得蛮全面的嘛。”   程桉有些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原来,贺先生是有洁癖的么?   不过不论贺君酌是不是真的有洁癖,程桉也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把贺君酌的东西弄脏。   在他眼里,贺先生这样非常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断然不可以沾染上尘埃的!   程桉抿紧了唇,睁大了一双杏眼,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家伙。   他真的要生气了!   红毛见状挑了挑眉。   他微微坐直了一点,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气鼓鼓的小朋友。   这小金丝雀还有点脾气嘛……   原来贺君酌,喜欢这样子的?   红毛摸了摸下巴,自以为猜中了老三的喜好,赶快躺回沙发上,拿起手机在小群里分享。   被无视掉的程桉皱起眉头,很是委屈。   他看着这人搭在沙发上的两条腿,心里很难受,却又根本没有办法喊动这人,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是贺君酌回来了!   “阮飞驰。”   男人的嗓音缓缓响起,一字一顿,“你怎么在这。”   看见阮飞驰那头标志性的张扬红发,贺君酌语气冷冽。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位发小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相反,他反而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贺君酌视线往里一看。   果不其然,原本还安安稳稳做着作业的程桉,如今又已经紧张地背过身窝在沙发角落,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一团。   “不是吧老三,难道你这里藏了人,就不欢迎我了啊?”阮飞驰捋了一把自己火红的头发,语气夸张地说着。   他双腿一抬,从沙发上猛地坐起了身体。   “哎对了,我刚来的路上发消息问过达飞了啊,他分明说的是你下午没有其他安排。”   “结果怎么这小家伙说你去开会了啊?”   阮飞驰咵地一下站起来,抬手使劲拍了下贺君酌肩膀,随后目光使劲示意着贺君酌,“养了个小朋友在身边,怎么不跟哥几个说一声。”   “真是老铁树开花啊哈哈哈,我们肯定不会嘲笑你!”   贺君酌却没有理会阮飞驰。   他抬手拂开阮飞驰勾肩搭背的手臂,直直看向刚转过头来、正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程桉。   贺君酌眉心微拧。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读不懂气氛的阮飞驰,这时却忽然瞪圆了眼睛。   阮飞驰语气夸张地指了指贺君酌抬手间露出来的一截手腕。   “哎我靠,刚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吻痕。”   “老三你又过敏了是不是?”   阮飞驰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随后环顾四周。   办公桌上的奶茶正好被文件挡住,他最后只瞥见了程桉手边那一杯。   “不是吧老三,你就是再宠爱这小家伙,也不能明知道自己对桃子过敏还去和人家喝同一杯奶茶吧?”   阮飞驰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引起了程桉的注意。   什么……   过敏?!!   听到贺君酌过敏,程桉比谁都急。   他顾不得去理会那红毛嘴里在说着什么胡话,也顾不得自己刚才的伤心委屈了,赶忙从休息区沙发跑过来。   “贺先生……”程桉跑到贺君酌面前时还有些喘。   他那一双漂亮杏眼此刻湿漉漉的,整个人又慌张又担心。   贺君酌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终究还是被看得心软了。   他默默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先前垂落下去想要藏在背后的手臂缓缓抬起。   贺君酌主动挽上袖口,将起了红疹的那一小片皮肤袒露在程桉面前。   程桉一下子噤了声。   他很轻地呼吸着,像是生怕气流吹痛了那一片泛着红的皮肤。   程桉咬了咬唇,再抬眼看向贺君酌时,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   “是不是很痛呀贺先生……”   “我、我不知道你对这个过敏!”   程桉说着,眼角就已经泛起了泪花。   他有些狼狈地抬起手背,匆匆忙忙地擦了擦。   “对不起……”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点奶茶了呜呜……”   贺君酌眉头紧皱。   他像是听不得程桉这过分自责的话语一般,开口将人打断。   “程桉,不是你的错。”男人一开口,就将全部责任通通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没有看清配料表,误喝了一点。”   “不过不用担心,已经及时服过药了。”   “你再晚一点看到,可能它们就已经消失了。”   贺君酌轻点着手背,向程桉示意着没关系。   而他那位不怎么稳重的发小阮飞驰,作为一个局外人,现在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阮飞驰晃着他那头张扬的红毛,一个没忍住,就开始在心里嘴贱地锐评着。   哟哟哟,听他们老三这话说的,这奶茶该不会是他故意喝的吧。   瞧那一点点小过敏给这小家伙吓得,心疼坏了吧。   他又一转头,更是看得嘴角抽抽。   哎呀,再看他们老三,也真是没眼看。一个大男人,恨不得把手上那点小红疹怼到人家眼前去,就差没让那小家伙捧着手给他吹吹了。   这这这、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如果贺君酌自己不愿意喝,谁能强迫得了他呢!   明明知道自己过敏,为了哄这小家伙开心还是喝了,结果自己遭罪了吧!   这男人上头了啊,也真是的……   阮飞驰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他们一向沉稳的三弟居然也会有这一面。   他拿起手机飞快地往他们的发小群里发着消息。   “喜报!!咱们老三——就快要摆脱性冷淡光环了!”   “我想给他办个宴会庆祝庆祝,谁支持!!”   阮飞驰甩了甩自己那一头红毛,笑得有点过于猖狂。   他趁着贺君酌这会注意力完全在那个小家伙身上,看不了手机,哐哐地在群里艾特贺君酌、艾特全体成员,堪称是消息轰炸。   小群的另一端,却有一个人骤然握紧了手机。   那不愿相信的视线几乎要将屏幕盯穿。   他缓缓按下键盘。   “好啊。”   “什么时候?”   “二哥你记得把三哥的对象一起喊出来啊。”   这话一发出去,就把阮飞驰炸了出来。   阮飞驰偷看了身前那你侬我侬的二人一眼,偷偷点开名为“四弟”的小窗私聊。   “四弟,你这话是不是说重了啊。”   “也没听说老三喜欢过谁啊?”   “我感觉就是个养来解闷的小金丝雀吧?”   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   “大家一起,见一面。”   按下最后一句话时,那被唤作是四弟的青年,手背上已然绷起青筋。   他神情有些恍惚。   贺君酌,怎么会对人动心呢…… 第38章   程家。   客厅里弥漫着烟雾, 两点火光明明灭灭。   “啧。”杜老头率先熄灭了烟,他看向另一边的程康世,满脸不悦。   “老程, 你这合作的心……不诚啊!”   “不然那个姓贺的小子怎么会半途把人劫走?”   杜老头说着就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用力碾了碾。   那些燃烧殆尽的灰白碎屑,随着他过于激动的肢体动作抖落出来些许。   他被贺君酌的人带走教训了一顿,现在很没脸面。那被男人一脚踹上的手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让他几乎疑心出现了骨裂。   奈何他身后的靠山也最多只能护自己一时, 同贺家并没有一战之力。杜老头迫不得已, 只能生生忍下。   本身在一个小辈面前做低伏小已经够让他气闷了,而原本快到嘴边的嫩肉白白飞走,更令他又气又心痒。   程康世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自成人礼那一夜消失的程桉,昨晚也没有回家。   程康世派人去查了附近的监控, 竟没看见任何一片衣角。沿途的所有监控尽数被更高一层部门管控起来,他的人空手而归。   原先认为程桉是离家出走的猜想渐渐被另一种恐慌覆盖, 程康世感到有些事情似乎脱离了控制。   程康世狠狠地吐出一口烟圈。   “这还真不是我故意耍您的。”   “那天程桉被锁在哪儿, 我只告诉了您。”   “谁也想不到那贺君酌竟会闯上去……”   程康世说着忽然眯了眯眼。   他倒是小看程桉了, 竟不知道他这假儿子勾引男人的本事这么大,居然连贺君酌都有来往。   程康世心里的算盘再一次打响。他嘴上说着一套又一套试图稳住杜老头心态, 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起另一条路。   总归都是拉人注资, 这小子卖给谁不是卖?   就是这贺君酌……倒是个难诈的, 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接近。   “我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先把人送到我这来再说!”杜老头隐隐察觉出来程康世似乎是有毁约之意, 语气渐渐染上了不耐。   “你也是知道我身后的关系。”杜老头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姓贺那小子我斗不过,我难不成还扳不到你这个暴发户。”   客厅里的气氛伴随着杜老头这话渐渐凝滞下来。   空气像死一般的安静。   就在这时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杜老板别动气。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台阶被踏响, 黑衣黑裤的青年一级一级缓缓走下来。   手里还捏着烧尽了烟头的杜老头皱了皱眉。   他抬起头,在看清来人并不是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可人脸蛋后,随手扔了烟头。   杜老头仰身往沙发上一靠,“你又是哪位?”   陈冲下楼的步调卡壳了一瞬。   垂在身侧的手掌瞬间握紧,手背上隐隐泛出青筋。   他看了眼另一边沉浸在什么思考中并未帮自己说话的父亲,强撑出一副笑脸,“我是程家前天刚认回来的真少爷。”   说话间,陈冲下楼的速度愈发放慢。   他的掌心已经用力攥紧到发白。   但好在,程康世对他主动亮明身份一事,并未出言反对。   想到这里,陈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程康世虽然在原先那个冒牌货的成人礼上公开了他的身份,但并未带他去修改姓氏和户口。他拿捏不准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想法,暗暗揣度猜测这是程康世为自己设下的考察。   他急于找到时机表现自己。   或许,眼下父亲的困境正是机会。   “我这边也是有个朋友呢,他长得和……”陈冲缓冲了下,还是没说出口“弟弟”二字。   “他长得同那程桉有些像,或许您会喜欢。”   此话一出,连带着程康世也被吸引了注意。   程康世怔了一瞬,随即被手中夹着的烟头烫到了手指。   杜老头闻言倒是大笑了两声。   “好好好。”   “老程啊,你这亲生儿子的性子我喜欢。”   “连朋友都卖,够狠!”   他拍拍手掌,一改先前的故意为难姿态,朗声笑道:“有你这个态度在,我倒是可以再给程家留点时间。”   “你那朋友就不必了,我暂时只对你那个白白净净的弟弟感兴趣。”   陈冲已经走下了楼梯的最后一层台阶。   闻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   杜老头走后,客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程康世新点起一支烟,静静地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   当初他被那份亲子报告气昏了头,转头就派人马不停蹄地将这个生活在烟熏火燎的餐饮巷子里的亲生儿子找出来接回了家。   在程桉的成人礼举办之前,程康世人还在医院,其实未曾与陈冲接触太多。   如今仔细端详过后,他发觉陈冲的眉眼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程康世并不在意陈冲刚才那是随口编造的解围谎话,还是真的打算把朋友推进火坑塞给杜老头,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他缓缓吐着烟圈,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刚才你做得很好,气势首先站住了脚。”   “有股狠劲在身上。”   “像我。”   程康世看着面前仍穿着普通黑衣黑裤的陈冲,咬咬牙递出了一张自己名下尚未欠债的一张卡。   “这卡你拿着,里面有些钱。”   “先去置办一两身鲜亮些的行头。”   “爸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陈冲听见程康世的自称后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程康世的话接住,“爸,您说。”   “近日咱们J市有一场慈善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由来已久,第一届曾是贺君酌的祖父同友人一起联手操办,对于贺氏的意义很不一般。”   “至于贺君酌,他每年都会参加。”   程康世紧盯着陈冲从自己手里接过的卡,一阵肉痛。   他缓了一下,才接上后半句。   “信息我都告诉你了。”   “能走到哪一步,要看你自己。”   望着眼前陈冲眼底压不住的野心,程康世感到放心多了。从前天夜里程桉离家出走后就堵在他心头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散开。   有什么好事呢,光交给程桉一个人可不行。万一那个只会哭的小废物搞砸了,总要有人能顶上才行。   他这是上了一道双保险。   .   另一边,结束完小窗私聊的阮飞驰捋了捋自己那一头红毛,目光再次移到贺君酌和程桉身上来。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眼前的二人。   “老三,拍卖会不是又快开办了吗,结束后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着还冲着程桉的方向努了努嘴,“带上你这位小朋友一起呗。大伙一起见一面。”   嗯,什么拍卖会?   程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贺君酌则是神色淡淡地扫了阮飞驰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胡来。   阮飞驰赶忙举起双手投降,“哎,就一起吃个饭嘛!”   “咱们几个都好久没聚了,不光是我,四弟他们肯定也想你了!”   贺君酌依然无动于衷,似乎是对他们这份发小情谊并不怎么认可。   程桉悄悄地抬起眼打量着贺君酌的表情。   他似乎还从中看出了几分嫌弃。   阮飞驰见这头久攻不下,于是灵机一动转战劝说对象。   他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反正咱们几个都是要去参加拍卖会的,会后大概率还是会碰上的。”   “不过,你的小朋友应该还没参加过这么大排场的拍卖会吧?那里那么多新奇玩意和奇珍异宝,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见见世面也太可惜啦~~”   奇珍异宝?   程桉被阮飞驰的话语吸引了注意,眼睛亮亮的,像只好奇的猫。   他那因为听到贺君酌过敏而始终紧绷着的肩膀,此刻也有些放松下来。   贺君酌发现了眼前少年状态的变化。   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顿了顿,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低声的询问。   “想去的话,就带你去拍卖会。”   “欸欸欸!”阮飞驰闻言一下子着急起来,“别光去见世面啊,也来见见咱们这么久没见的老友们啊!”   一侧是耐心等待自己回答的贺君酌,一侧是目光灼灼、满是期盼的贺君酌发小,程桉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角。   “要不,贺先生您去跟朋友们见一面吧。”   “我都可以的。”   “一起吃饭。”   “也没有问题么?”   贺君酌凝望着程桉那双杏眼,似乎是在确认其中没有任何一丝勉强的神情。   “嗯!”程桉眨眨眼睛,对上贺君酌的视线,“一起吃饭也可以的!只要不给您添麻烦就好。”   “好。”   贺君酌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阮飞驰,“可以。那结束后聚一面吧。”   啧,真是一物降一物。阮飞驰感觉自己被酸了下。   刚才那无动于衷的男人是谁啊?   现在人家小朋友乐意去,老三就立刻转变想法了。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预约成功贺君酌的私人时间后,阮飞驰顶着他那头过分热烈的一头红发从贺氏这间总裁办公室里撤离。   关门之前他还不忘对程桉眨眨眼,故意臊了下这个脸皮薄薄的漂亮小家伙。   “拜拜,回头见。”   于是下一秒他就收获了来自贺君酌的冷酷凝视。   阮飞驰咧咧嘴,脚底抹油开溜。   大门关上后,办公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程桉微微垂头。   他看见贺君酌露出来的那截手臂上,红疹果然如男人所言已经开始消失了。先前那些乍一看很吓人的红色风团几乎完全褪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小鼓包。   程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贺先生年轻强壮,能够这么快就恢复大半真是太好了。   安全这种事可不能掉以轻心,他以后在这些小细节上要多留心了。   心里的小本子上,程桉默默地记上了两笔。   贺先生有洁癖。   贺先生对桃子过敏。   可是……记着记着,程桉也变得犹疑起来。   贺君酌有洁癖,却在跨江大桥上紧紧地抱住了浑身湿透的自己……   贺君酌对桃子过敏,却还是接过了自己递给他的奶茶……   程桉抿了抿嘴唇。   有些过于大胆的猜想,正在心底悄悄萌芽。   他甩甩脑袋,试图把那些思绪赶出脑海。   不过这个动作落在他身前的男人眼中,就成了另一幅纠结的小模样。   “拍卖会……”   贺君酌轻咳一声,似乎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上什么就买,不要留下遗憾。”   “零花钱,花完还有。”   说着,贺君酌就低头打开手机。   一通操作下来,程桉的手机又响了。   “叮咚!您有一笔新的转账……”   !   程桉缓缓睁大了眼睛。   今天他给全总裁办都买了下午茶,才只花掉那一点点点,现在贺先生居然又要给他!!   程桉呆呆地捧着手机。   此刻他望向贺君酌的表情,简直像是流浪小猫遇见猫粮投喂机。   还是全自动的那种! 第39章   拍卖会现场。   随着主持人的登场, 坐席区的灯光微微黯淡下来。   程桉正坐在贺君酌身侧。   因为紧张,他下意识地往男人的方向靠拢。   追光灯打在前方,主持人正捧着手册宣读着本次拍卖会的资助方向。本次组委会将视线聚焦于“星星的孩子”, 所筹得的善款将全部捐献给对应福利院。   公开资助大方向、模糊具体的资助对象,以此在接受外界监督的同时,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接受善款者的个人信息。   这是贺君酌祖父在当年开办之初就定下来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四周较为昏暗, 遮掩住了各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程桉对那些隐秘的窥探毫无所察。   他只是小心地抬起眼, 偷偷看了眼贺君酌的表情。   贺先生表情好严肃呀……   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程桉一点点向他靠近的小动作。   程桉悄悄长呼出一口气。   紧贴着贺先生坐着, 他安心多了。   之后在主持人宣读的这段时间里,程桉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两手轻轻搭在膝头,姿态乖巧。   他认真地听着, 眼睛里亮亮的,倒映出一片柔和的色彩, 时不时因为听到那些孩子们在生活上的困境而揪心得轻轻蹙眉。   在程桉扭过头后, 他身侧的高大男人眼眸微垂, 借着昏暗光线静静地端详着少年柔软的侧脸。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二楼包间的苏白眼里。   他放下望远镜,神情复杂。   身后这时响起阮飞驰那不靠谱的声音。   “四弟你那望远镜举了半天, 找到人了吗?”   “老三玩我们呢?咋不带人上来坐包厢, 跑底下普通席坐着了?”   “你懂什么。”几个发小里的老大这时忽然开口。   望着楼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   “和我们一起坐在vip包厢里, 说不定那小家伙会不自在。”   “台下更有氛围。”   “贺君酌这是想跟他的小朋友过二人世界呢。”   老狐狸一样精明的他,从贺君酌这一举动里, 敏锐地察觉出了几分不一般的意味。   总之肯定不会是阮飞驰以为的那种随便养着玩的关系。   “晚点聚餐时……”老大放下手中的茶水,拍了拍阮飞驰肩膀,“你收着点。别开太过分的玩笑。”   “啊?”   阮飞驰露出了一脸真诚的迷茫。一头红发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 像只憨憨大狗。   老大却只是勾了勾唇,没有再提。   自学生时代过去后,好久没看到贺君酌被惹毛的场面了,还有点想念呢。   他悠悠地翘起二郎腿,打算看戏。   楼下已经开始了第一件展品的拍卖。   程桉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一套看起来很普通的茶具能被一群人喊到这么高的价格。   身侧的贺君酌忽然在这时开口了。   “是为了给祖父面子。”   “把第一件的价格抬起来,讨个好彩头。”   程桉乖乖点点头,他看向贺君酌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敬佩。   看来贺祖父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物呢。   “有看上的展品。”   “可以告诉我。”   贺君酌望着眼前的程桉,像是怕他太过腼腆而错过喜欢的东西。   “好。”程桉揪着手指垂下了小脑袋。   他原本想说,贺君酌给自己的零花钱已经够多啦。可是刚一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程桉就不受控制地脸红了。   还好周围很暗,贺君酌应该没有察觉。   程桉再次把目光投向前方正在拍卖着的展品上,思绪却不受控的走神。   怎么办呀……这几天一听见贺先生用这种低沉的好听嗓音跟他说话,他的脸颊就忍不住升温。   程桉悄悄抬起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侧脸。   而注意力并不在拍卖会上的贺君酌,借着身高的优势稍一垂眸,就将少年自以为悄摸摸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男人喉结微微滚动。   交握在身前的那双大手,下意识握得更紧了。   拍卖快要过半,程桉却始终没有看到特别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主持人介绍起下一个要被拍卖的展品,是一对袖扣。   程桉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之前想要还给贺君酌的袖扣掉进了江水中,到现在都还没还上呢。   目前他还没看到自己喜欢的,要不然……先给贺先生买吧?   可是在那副袖扣被展示出来后,程桉那双杏眼微微黯淡了下来。   袖扣确实精致华美,但上面的宝石点缀太多了,给人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这和贺君酌对外冷静沉稳的风格不太匹配。   程桉纠结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放弃了举牌的想法。   袖扣上场后,很快有人开始叫价。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举牌的人像是完全不懂各位来客默认的规矩,给出了一个很低的价格。   主持人望着那块牌子,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语气有些犹疑:“一万块。”   场内微微有些骚动。   有几个人不耐烦地嚷嚷起来:“这不是不给贺氏面子吗?居然低于第一个展品的叫价,是故意的吧!”   因为贺老爷子成立的慈善机构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坚持做着实事,善款都用到了有需要的地方,大家有目共睹。   因此不论展品大小、品牌,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愿意给出比市面上更高的价格。   有个企业家似乎很看不惯这种似乎是在慈善拍卖上故意压价的做法,大手一抬,直接给出了个翻了十倍的价格。   “十万块。”主持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语气激动。   “十万块一次。”   “十万块两次。”   “十万块三……”   赶在主持人一锤定音之前,最开始的那个人又举牌了。   “十万……零一块。”   主持人差点再次卡壳。他敢保证说,这是他主持贺氏慈善拍卖会以来,见过的最抠门的人。   这种手头似乎很是紧巴的作风,让程桉意外觉得有些熟悉。   程桉朝那个方向看去,不过视线被其他人挡住了,什么也看不清。   而另一边举着牌刚刚放下来的陈冲脸色阴沉。   周围人屡屡投过来的打探视线,让他觉得分外屈辱。   如果不是他到场前先去银行查了下,差点就要出大问题了。   程康世给自己的卡里,怎么只有十二万!   就这还让他来参加这群大佬人挤人的场合!还指望他去巴结贺君酌……   随着陈冲这仅仅是加了一块的价格被主持人喊出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啧啧,这么拮据的话,还来参加什么拍卖会啊,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不好受吧……”   另一头的那位企业家似乎也被无语到,没再加价。   袖扣最终以十万零一块的价格被陈冲拍下。   又卖了几件展品后,主持人宣布中场休息。坐席区的灯光缓缓亮起。   “贺先生……你知道卫生间在哪里吗?”   衣摆被轻轻扯动,贺君酌低头看向程桉。   少年躲着贺君酌的视线,白皙的漂亮脸蛋上正泛着一丝红晕。   他现在实在是有些怕与贺君酌对视,总是忍不住害羞。   “嗯。”   “跟我来。”   贺君酌长腿一迈,走在前面为程桉带路。   可是很快程桉就有些后悔找贺君酌问路了,因为二人来到卫生间门前后,贺君酌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   救命,他、他不要和贺君酌一起进去呀……   程桉人都傻了,还剩下的几步路,他恨不得能磨蹭到明天早上。   身前的男人脚步微顿。他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以为少年正是正青春期最在意这些的时候。   但其实在程桉醉酒那晚,某个怯生生的小东西就已经在贺君酌面前露过了面。   贺君酌轻咳一声,淡淡地落下了一句,“我不看你。”   他率先走了进去。   程桉挪动着步伐,终于也硬着头皮跟上。   听着耳边男人皮带暗扣的弹开的清脆声音,程桉才降温不久的脸颊唰地一下又涨红了。   贺先生说了不看他,可是……   程桉听到那些声音后,却忽然生出了些夹杂着心痒的好奇。   他想起了在二人同床共枕的晚上,男人从他的小被子上方跨过去时,自己无意间看到的那处弧度。   程桉终于还是没忍住,飞快地用余光瞟了眼。   下一秒,他就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犯规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贺君酌的先天条件如此优越!   程桉一时间臊得耳根都红透了。   被二人之间的巨大差距打击到,他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装作很不在意一般没再去看。   只不过一双小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   二人一同洗了手后,慢慢散步回主会场附近。   程桉看到有客人正在取用一侧的茶点,目露好奇。   “是我祖父安排的。”   “可以去吃。”   正当程桉端着一盘抹茶小蛋糕吃得正沉浸时,有位侍从走到贺君酌面前行了个礼。   “贺总,老爷子请您上楼找他。”   程桉闻言抿了抿唇,不安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他看了看眼前这一排茶点,有一点点走神。   刚才这些吃的,贺先生一个都没动。   看起来……竟像是为了陪自己才一起过来的。   现在贺先生要去忙了,他肯定不能再把人留在这里。   贺君酌望向捧着蛋糕,停下来进食的程桉,语气沉稳:“没关系,你继续吃。”   “不过要保证吃完后还在这里等我。”   “不要乱走,可以么。”   闻言,程桉对贺君酌用力点点头。   “嗯!我在这里等您,哪儿都不去。”   少年语气乖巧,专注望着人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一只软软的小甜糕。   男人喉头滚动:“不会太久。”   “我尽快回来。”   贺君酌刚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富家少爷走了过来。   苏白梳理了下耳侧的碎发,露出他精致的面孔。   他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了程桉所在的那处甜品展台前。   苏白可不像他二哥阮飞驰那样不靠谱,从望远镜里看到程桉的第一眼,他就把跟在贺君酌身边的程桉和最近上层圈子里八卦中心的主人公对上了号。   他一开口就故意戳人痛脚。   “喂,你就是程家的那个假少爷?”   埋头专注吃蛋糕的程桉一愣。   他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气势很足的苏白,轻轻点了头。   猛然对上程桉这双乖乖怯怯的杏眼,苏白忽然卡壳了一瞬。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像是被人议论两句就会当真的那种小笨蛋。   过会儿不会被自己骂哭吧……   苏白原本酝酿了半天才准备好的恶毒话语,在心里徘徊了半天,说出口时竟变成了一句——   “那个……你嘴边沾了奶油。”   “啊,谢、谢谢。”   程桉倒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强势的人,走过来居然是为了提醒他这个。   或许只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好心人吧,所以刚才前面那句铺垫才显得有些吓人。   程桉拿着纸巾默默地想。   望着眼前乖乖听话照做、低头擦拭嘴角的程桉,苏白恨不得在心里锤死自己。   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他难道不应该把自己准备好的那套劝退话术顺畅丝滑地背出来吗?   难道不应该告诉眼前这家伙,自己可是和贺君酌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识相的话就主动离贺君酌远一点吗?   明明他翻了那么久的小绿书,还发帖征集了网友给出的建议,甚至和评论区那些说“竹马不如天降”的人吵了几百个来回……   没等苏白为自己的开局不利伤心太久,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   程桉望着眼前似乎突然变得头顶阴云的“奇怪好心人”,递出了一盘他刚刚端过来的小蛋糕。   “你还好吗?要不要吃一点垫垫肚子呀?”   “你可以尝尝这个,这是我拿的第二盘了,真的很好吃。”   目光触及到那上面的奶油,苏白迅速地撇开眼,语气稍带嫌弃,“我才不要。”   “蛋糕是碳水,你怎么还吃这么多?不怕贺君酌看厌了你?”   不过苏白看了看眼前少年纤瘦的身材,一时间再次哽住。   似乎又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句话呢……   苏白有些绝望。   “这和贺先生没关系呀?”程桉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正是贺君酌发小团中的四弟,在疑惑他怎么认识贺君酌的同时,也没想明白对方的逻辑。   “你在减肥吗?”程桉想了想,换上了另一盘奶油没有那么多的小蛋糕,“其实偶尔吃一点也没关系吧。”   “你看起来……有点伤心。”   程桉措辞着,语气担忧地望着面前一脸怅惘的苏白,“吃碳水可以让人开心,真的。要试一试吗?”   闻言,苏白有些怔愣。   气还没撒出去呢,就在少年过分单纯的一通操作下被打消了大半。   苏白垂眸望着那块递到眼前的小蛋糕,神情变幻莫测。   几秒钟后,他缓缓伸手接过,然后别别扭扭地留下了一句:“唉,我原本是真的不想喊你嫂子。”   程桉:?   他望着眼前说话奇怪的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拍卖会结束后见。”   “我、我和大家都很欢迎你。”   青年似乎不太好意思,飞快地说完后就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还没忘记把程桉塞给他的那块小蛋糕稳稳捧好。   程桉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应该是贺先生的发小之一。   望着青年快步离开的背影,程桉忽然有点开心。   他忍不住激动握拳,感觉对早日融入贺君酌的朋友圈更有把握了。   自顾自傻乐的程桉不知道,一个潜藏的情敌就这样在他的真诚大法下,无声地扭转了心态。 第40章   会场二楼。   高大俊美的男人伫立在栏杆旁, 视线落在一楼茶点桌旁的少年身上。   祖父大概是还在生他的气,把他喊上楼后却迟迟没有露面。   而这个包厢,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程桉。   少年捧着一碟蛋糕, 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贺君酌表情平静。   “我还以为今天要喊不动你了。”伴随着包厢的开门声,老人精神矍铄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一身板正的中山装,头发半白但不显老态。   老管家正陪在老人身旁, 见到贺君酌后向他微微点头, “少爷。”   “哼。”贺老爷子闻言突然哼笑一声, 他抬眼上下打量着自己这许久未见的孙子,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哪是我们老贺家的人,马上就成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   面对祖父的冷嘲热讽,贺君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祖父的视线也慢慢移到楼下角落里那个纤瘦的小身影上, 贺君酌这才神情微变。   “祖父……”   “紧张什么。”贺老爷子瞪了眼快速走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孙子,“真不知道那小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你迷成这样。”   就在这时, 忽然有个打扮精致的青年出现在楼下, 直直地朝程桉的方向走去。   是苏白。   贺君酌轻轻蹙眉。   学生时代他曾经拒绝过苏白的示好。   尽管这些年来贺君酌始终刻意保持距离, 却并不能完全确定对方是否已经打消了那些想法。   贺君酌当即转身,抬脚就要向楼下走去。   可是再一抬眼, 苏白却还没发作出来就被程桉一碟蛋糕给挡了回去。   贺君酌脚步微顿。   就连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贺老爷子, 目光里也渐渐带上了一丝惊讶, “苏白那小子挺蛮横的, 倒是少见他吃瘪。”   见老爷子大半天都没步入正题,贺君酌抬手看了看腕表。   管家见状连忙开口提醒二人, “还有十分钟下半场就要开始了。”   闻言,贺老爷子忽然很不自在地咳了两下,“你上次派人送过来的玉器我收到了。”   “成色还不错, 我就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道歉了。”   “但下次不要再轻易地在那些晚宴上露面了,毕竟那姓程的暴发户私底下那些操作……你也知道,就是还没被爆罢了。”   “嗯。我心里有数。”   贺君酌说完,再次看了看腕表。   老爷子见不到他这副恨不得把人拴在身边的模样,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这个给你。”   望着递到眼前的小盒子,贺君酌并未抬手。   发现自己孙子又摆出这副死犟的样子,老爷子啧了一声。   他一把拨开上盖,露出里面晶莹温润的玉坠。   “怎么,你看不上?”   “这可是前两日我亲自挑的,哪怕是放在楼下拍卖的展品中,质量也是最上层的一档。”   贺君酌望着眼前的祖父淡淡开口:“您知道的,我平时不带这些。”   老爷子有些挂不住脸,他轻轻跺了下脚,恼羞成怒一般猛地把玉坠塞进贺君酌手里。   “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非要我说出来是给谁的吗?!”   贺君酌唇角微微勾起。   他望着眼前嘴硬心软的祖父,语气里带上了些笑意,“嗯。”   “我现在知道了。”   “谢谢祖父。”   看着贺君酌渐渐下楼远去的身影,贺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真和他爸当年一样呐……都是个痴情种。”   管家笑了笑,宽慰着老爷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太担心了,君酌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   -   茶点区的宾客们陆续起身回到了会场。   程桉也给自己吃得半饱,心中暂时放下了眼前这些小蛋糕,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渐渐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程桉的唇角瞬间扬起。   他一路小跑到贺君酌身边,献宝似的把拎在手里的小饼干递到男人眼前,一双杏眼里亮晶晶的。   “贺先生,我给你捎了饼干!下半场好像快开始了,我们快回……”   可是程桉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另一个人打断。   “贺总。”   在会场另一侧不知道默默观察了这边多久的陈冲,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之前按照程康世所说给自己置办了一身体面行头,今天没再穿着之前那一身黑的旧衣服。   陈冲像是全然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曾经无比冷酷地让他滚开,直勾勾地盯着贺君酌,脸上挂着一抹笑。   眼前这个人,程桉只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那些被对方大力拖拽下楼、揪起领子差点挨打的可怕记忆再次复苏,他怕得手脚止不住地发软。   二人之间的力气差距过大,一旦被对方抓住,程桉根本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气挣脱。   程桉怯怯地收起饼干,躲到了贺君酌身后。   而陈冲此刻也有些不爽。   自己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才搞到资格进来的这场拍卖会,程桉这家伙凭什么可以轻轻松松跟在贺君酌身后混吃混喝?!   陈冲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但他没忘记自己过来搭讪的目的。   “贺总,上次没和您跳上舞很遗憾,不过我那天注意到您只佩戴了一边的袖扣。”   “我想着,只戴一边的话,袖口似乎显得有些空荡呢。所以今天特地拍下这对宝石袖口送给您。”   陈冲其实并不关心另外那枚究竟是被男人弄丢了还是单纯地不想佩戴,他只是借题发挥,把此事当作一个攀交情的由头。   陈冲语气轻松地说道:“怕您有心理负担,所以我没有刻意开出高价去拍。”   “算是偶然捡漏而得,当真是同它很有缘分。”   他嘴皮一动,就把方才那紧巴巴地加价美化成了另一幅场面。   躲在贺君酌身后的程桉有些错愕。   如果刚才他不是亲眼所见当时究竟是怎样一般情形,说不定听完对方这通说辞就要信以为真了。   一时间,程桉很是局促地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急。   他忍不住揪起了衣摆,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身前男人的回答。   贺先生……   会相信对方这些话吗?会接过礼物吗?   这样想着,程桉心里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闷闷不乐地抿着嘴角,原先提着饼干的小手也慢慢垂下。   站在二人对面的陈冲看到后,当下就忍不住想要挑刺:“这不是……”   陈冲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点出来程桉这程家假少爷的身份。   然而“冒牌货”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面色冰冷的贺君酌直接打断。   “依你所言,其他宾客全部都是故意开高价来讨好贺氏么。”   男人的目光像是没有温度,“我祖父开办慈善拍卖会的目的,想必不是为了吸引你这样的人。”   “抱歉,请你现在离开。”   闻言,分散在会场四周维持秩序的安保随即上前,直接扭送着陈冲往会场外走去,不再留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而贺君酌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直接转身握住程桉的手腕,牵着人往坐席区走去。   咚、咚。   男人滚烫的体温从二人相贴之处传来,程桉感觉自己的乱掉的心跳声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   他闷着头不敢去看贺君酌此刻的神情,害怕男人在对方的提醒下再次想起自己假少爷的身份,进而开始嫌弃他。   但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冷冽嗓音忽然在程桉头顶上响起。   “袖口这种身外之物,我从来都不缺。”   “那天……”   程桉的呼吸突然屏住了一瞬。   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   “那天之所以只佩戴一枚。”   “是在等另一个小朋友履行约定。”   “不过或许他自己也忘记了,所以迟迟没有交还给我。”   贺君酌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的责备意味。   程桉却忽然喉头哽咽。   男人牵着他的那只大手滚烫有力,高大的身影替他遮挡住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原来那天,贺君酌特地戴上了那缺了一只的袖扣来参加的自己的成人礼……   可,可他自己不仅没有发现对方的心意,反倒是将好心前来帮助自己的贺君酌一把推开,甚至还借着醉酒放纵自己说出那些站不住脚的控诉……   酸酸胀胀的情绪在胸腔里发酵。   程桉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下意识地开始道歉:“对不起贺先生……我原本想要还给你的。”   “可是那天出了太多意外,袖扣……掉进江水中了。”   “我伸手捞了好久,真的捞了好久。”   程桉说着,没忍住抽噎了一下,“可是只捞到了水草,就是没有袖扣。”   “我不是故意要弄丢的……”   听着少年闷着头、隐隐传来哭腔,贺君酌攥着那细瘦手腕的大手忍不住有些用力。   想到那天在江边看到的画面,再次开口时,男人的嗓音已经变得喑哑。   “袖扣丢了没关系。”   “只要,你没事就好。”   宾客尽数落座后,坐席区的灯光再次黯淡下来。   昏暗的光线似乎助长了人的勇气,贺君酌忽然抬起手,轻轻地触碰到眼前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的程桉。   男人的大手有些粗糙。   薄茧擦过少年柔软的侧脸,激起一阵战栗。   贺君酌将程桉那张已经因为忍泪而憋得通红的小脸抬起。   “想哭就哭出来。”   “不用再忍了。”   话音刚落,几滴眼泪就顺着少年的脸颊滚落进男人的掌心。   明明只是温热的液体,却像是烫在了男人的心口。   “明天是小长假最后一天。”   “带你去打冰壶,好不好?”   贺君酌望着程桉,认真提议。   他希望他的小朋友可以一直开心。 第41章   拍卖会结束后, 贺君酌原想同阮飞驰发个消息后直接带程桉离开。   不料少年却伸出小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程桉刚才在贺君酌的宽慰中偷偷哭过一场,现在眼圈还泛着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他有些鼻闷, 语调却已然恢复了清亮,牵动男人衣袖轻轻摇晃着,不自觉地撒着娇。   “贺先生,我现在已经没事啦。”   “我们去见一见你的朋友吧, 不要放他们鸽子呀。”   对上这样一双水润润的杏眼, 贺君酌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嗯。”   刚才在手机中打出来的半句话被他删掉, 贺君酌重新点进群聊。   贺:“我们马上到。”   阮飞驰:“好嘞!已在餐馆,随时恭迎大驾!”   刚才还安安分分叫做“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发小群不知何时换了名字。贺君酌消息刚发出去,页面微微缓冲,随后显示已经改名为“恭喜老三摆脱单身生活~”   贺君酌:“……”   而挤挤挨挨站在他身边悄悄探头看到的程桉默默红了脸。   原、原来大家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吗……   程桉有些害羞地抬眼, 窥了窥贺君酌的表情,随后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贺先生似乎没有因为这种打趣而感到反感呢。   那自己……应该也是有机会的吧。   程桉被这个忽然冒出在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有些慌乱地撇开眸子, 一双小手在身前忍不住地绞紧。   而在程桉挪开视线后, 贺君酌的手机上又跳出一行消息。   阮飞驰:“好饿啊,老三我们能先点菜吗?”   贺君酌手指微动。敲击键盘。   贺:“可以。”   贺:“再点几份小吃类甜品。”   贺:“芝士玉米、椰香薯角、面包诱惑(冰淇淋球不要放多)……”   另一头手里正摆弄着菜单的阮飞驰手机忽然连着叮叮咚咚好几声。   他看到那串报菜名一样的列举, 眼睛微微瞪大。   “啧啧啧, 这身边跟了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老三以前哪主动点过甜品, 我点的那些, 他尝都不尝一下!”   阮飞驰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手机怼到老大眼前, “大哥你看,老三他甚至连人家厨师放多少冰淇淋内陷都要管!”   阮飞驰现在仍然没有领会出来他三弟的想法,还沉浸在自己脑补出来的贺君酌包养了个小金丝雀带在身边的剧本里。   老大凌柏戚轻轻哼笑了一声, 那双精明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找到乐子而兴奋的光彩。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掀动薄唇:“嗯,那你也可以试试不听他的。”   阮飞驰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瞬,像是想起学生时代自己总是被老大骗得晕头转向的种种事迹,“别别别,大哥你又想坑我……”   吐槽归吐槽,收回手机后阮飞驰甩了甩一头红毛,老老实实地在菜单上搜寻起符合他三弟心意的菜品。   十分钟后,菜品陆续上桌。   贺君酌也带着程桉走了进来。   阮飞驰听见动静转过头,开口逗着怯生生跟在贺君酌身后的程桉,“嗨,又见面了小家伙~”   不过下一秒,目光触及到少年像是哭过一般还泛着红的眼尾后,阮飞驰唇角的笑容呆了呆,随后他看向贺君酌的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禽兽。   阮飞驰痛心疾首地控诉道:“好啊老三,你学坏了!”   “把我们晾在这里这么久,原来是先和人家亲热去了!!!”   “底线在哪里?道德在哪里?”下一秒画风一转,他嘿嘿一笑,“是在……来的路上的车里吗?”   说着阮飞驰就用暧昧的眼光迅速扫过二人。   程桉被这人不着调的打趣吓到,刚刚喝下的那口茶水把他呛得直咳。   瞬间,贺君酌凌厉的眼刀就扫到了嘴里没个把门的阮飞驰身上,看起来恨不得把他扒掉一层皮。   阮飞驰哆嗦了下。   不是吧,难道不是一个小金丝雀吗,老三也这么上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敢再吱声,老老实实做低伏小,开始殷勤地帮二人烫洗碗筷。   而另一边的苏白则是很别别扭扭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礼盒。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被阮飞驰气疯无数次的经历,眼神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担心。   他轻轻戳了戳程桉手臂:“喂,你没事吧……你别搭理这红毛,阮飞驰他就是嘴贱。”   “这,这是我特地给你挑的礼物,刚才在会场里我说话有点冒犯了,对不起啊……”素来高傲的苏白还没主动和谁道过歉呢,如今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苏白有些紧张地盯着程桉,一方面是害怕眼前看起来非常柔软的少年被不着调的二哥气哭,一方面也在担心自己的礼物被拒绝。   好在程桉捋顺那口气后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着,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故意拒绝。他接过苏白手中的礼盒,冲这位刚才见过一面的青年甜甜一笑,“谢谢。”   “……”   苏白忽然有些脸红,他有些走神地想起自己先前用望远镜看到的一幕。   当时主持人正在宣读资助对象情况,苏白看到坐在贺君酌身边的少年,没有像周围其他人一样互相攀谈。程桉只是乖乖地端坐着,在听见那些孩子面临的那些糟糕情况时,眼睛里还有泪光闪烁。   或许,对方本就没有外面那些传言里说得那样坏……   如果早一点认识,他们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念起心随,后半句话被苏白不小心说出了口。   他慌忙抬手捂嘴,却看见眼前的少年怔了下,随后点点头。   程桉语气柔和:“可以呀。”   “嗯。”苏白仓皇垂下眼睫,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和开心。他从阮飞驰手里接过碗筷,递给程桉。   苏白看着程桉线条柔软的侧脸,想起那些从程家那场闹了笑话的成人礼后就更迭出各种版本的谣言,心中涌起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些但凡是以文字形式流传出来的闲话,贺君酌那边都已派人压下,但私底下的议论贺氏倒是难以杜绝。   苏白暗暗握拳。   他家里是做传媒公司的,他现在思前想后都觉得自己比贺君酌更适合去处理这些事情。   这些到处造谣的人等着吧,他回去就让自家公司的公关部去处理!他要维护好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新朋友。   饭菜全部到齐,程桉在看到那几盘甜品小吃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身旁的男人身上。   席间这些人里,只有贺先生知道他爱吃这些呢……   程桉抿了抿嘴唇,心中生出了说不出的欣喜。   众人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开始吃饭。   苏白原本想和程桉挨着坐,但下一秒他就收到了贺君酌警告的目光。   苏白这时才后知后觉生出一种尴尬。   另一旁时刻注意着这边动向的老大凌柏戚,这时主动收敛了看戏的表情,主动右移,给苏白留出了一个位置。   而阮飞驰还二愣子一样惦记着这顿饭是为了庆祝。在他的嚷嚷下,席间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翌日。   程桉跟着贺君酌来到一处庄园。   这里是会员制,内部开设储酒室、运动场和室内冰场,最近又引入了几种冰上运动的休闲玩法,很受J市的豪门少爷小姐们喜欢。   二人刚一下车就看见了阮飞驰那头张扬的红发。   贺君酌看向身边的程桉,解释道:“一会儿如果不想跑动的话,可以只负责投掷,让他去追着跑。”   阮飞驰那精力充沛得像只大狗的样子,确实很适合拿着杆子一直追着冰壶跑。想到那个画面后,程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太擅长运动的轻微紧张感一下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全心全意的兴奋和期待——他要和贺先生一起玩这些休闲项目了欸!   这样子看,他们好像在约会呀……   程桉偷偷红了脸,步伐雀跃地跟在贺君酌身后走进庄园会场。   独立更衣室里,程桉笨手笨脚地穿着防寒运动服。   程康世管得太严,他之前从来没有机会出来玩这些。就连过会就要接触到的冰壶,他昨晚回去也在网上查了许多相关的视频才勉强记住了一些规则。   程桉深呼吸了一口气,锁好柜子后走出更衣室。   下一秒,他就被眼前所见的画面怔在了原地。   程桉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正等待着他的贺君酌。   男人身材高大,健壮的身体包裹在运动服之下,隐隐透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潜藏着无限的力量感。   额上的碎发尽数后梳,露出了他那双凌厉而深邃的眉眼。   贺君酌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砰砰、砰砰。   胸腔里一阵猛烈震动。   程桉抬手抚上心口,却发现自己手脚软绵,就连指尖都泛起一股酥麻。   这副模样的贺先生……真是格外帅气呢。   程桉第一次见到男人这副运动打扮,一下子看呆了,被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听见更衣室门关上的声音,贺君酌视线顿时扫了过来。   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程桉,此时身穿一身水蓝色的紧身防寒运动服。   运动服收腰的设计,将他那漂亮的腰线很好地掐了出来,显得少年更加清瘦。而再往下的那处浑圆饱满的部位,将衣服撑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身材纤美、脸蛋漂亮的少年一走出来,几乎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贺君酌的喉结轻轻滚动。   他大步向程桉走去,用自己高大的身形,将那些赤裸裸的贪恋目光同他的少年隔开。   贺君酌把人领到场地边上,程桉望着前方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几个圈圈,心里有些发怵。   “贺先生,我要是投掷不出去很远怎么办呀?我、我要不先试一下,怕过会儿给您拖后腿。”   贺君酌淡淡起唇,语气安抚:“没关系,不用紧张。”   “这里简化了规则,只是休闲而已,大家可以约定更简单的玩法。”   闻言程桉安下心来。   他摸到了冰壶的把手,轻轻弓腰,试着将它推出去。   他尚不是很适应冰面,在反作用力下身形有些不稳。程桉有些慌乱地起身,害怕马上就要摔倒。   下一秒,他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小心。”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程桉浑身一颤,敏感地红了耳根。   远远看去,身材娇小的少年像是整个人都被贺君酌从后环抱在了怀里。   光顾着去追冰壶的阮飞驰一转头,顿时戴上了“狗粮好撑”的痛苦面具。   “你刚才发力的方式不对。”   “容易跌倒受伤。”   男人语气自然,像是此刻将少年半搂在怀中的人不是他一般。   “那、那贺先生可以…可以教教我吗?”   程桉抖着嗓音,大胆开口。   好在男人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   男人从后虚虚揽住少年的腰身,指导着他如何调整姿势和发力。   那双大手轻抚过少年的背脊,激起怀中少年的一阵轻颤。   程桉忽然有些腿软,他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手臂。   “还好么?”   男人的嗓音醇厚好听,轻轻撩拨着少年的心弦。   程桉闭了闭眼睛,吞了下口水,“没、没事……”   “我们、我们继续吧……”   那一头二人的甜甜蜜蜜刺激得阮飞驰心里酸溜溜的,他不禁有些感慨万分。   “啧,当年我第一次打篮球的时候,怎么没见着老三手把手教我呢。”   不仅如此,那时年少轻狂的贺君酌还一点水都不放,直接给阮飞驰按在球场血虐了一顿,把比分差距拉开到几十分。   像是想起来当年的阴影,阮飞驰整个人都抖了抖。   他赶忙甩甩头发忘掉那些可怕的记忆,继续撒了欢地抄着冰壶刷去追冰壶了。   然而玩上头了的阮飞驰,在一个转弯中忽然被脚下蹦起的小冰粒绊了一下。   他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前方搂搂抱抱的二人直直摔去。   脚底滴溜溜地打滑,一头火红的头发在冷风中肆意地糊了他一脸。   阮飞驰看不清前方的路况,只能着急地大喊:“快快快!!让开!快让开——”   然而已经迟了,饶是擅长运动、身手矫健的贺君酌也没有办法立刻带着程桉躲开。   “砰”的一声巨响,阮飞驰直接把二人撞翻。   冰面上腾起一阵细碎的白雾。   贺君酌大手护在程桉脑后,把人用力地按向自己,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少年身下。   “唔……”   一阵颠簸之中,程桉害怕得紧紧地闭着眼睛。   他的唇角似乎擦过了什么温热的物体。   几秒钟后,紧抱在一起的二人在冰面上停止了滑动。   程桉眼睫抖动。   当他睁眼看清目前的现状后,那张漂亮的脸颊轰地一下漫上绯色。   他、他刚才吻到了男人的喉结!   程桉怯怯地抬眼,就这样对上了贺君酌那双沉沉眼眸。   男人的眼神中,似乎蕴藏着什么说不出的情愫。   程桉忽然有些慌乱。他手慢脚乱地撑起身体,想要从贺君酌身上下来。   下一秒,男人大手一抬,再次将人困在了怀里。 第42章   “别动。”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哑, 听得程桉一瞬间僵住。   猛然被贺君酌滚烫的大手按住,程桉下意识打了个抖,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有什么忽然硌到了他的大腿。   脸颊轰然升温。   程桉都已经在梦里梦到了贺君酌好几次,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瞬间紧绷起腰身,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程桉咬紧了嘴唇撇开视线,完全不敢同身下的目光灼灼的男人对视一眼, 也不敢再去看那刚刚被自己误打误撞亲吻到的喉结。   二人相贴着的地方, 明明隔着彼此的防寒运动服, 程桉却仿佛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度和脉搏般规律而又汹涌的鼓动。   呜……   程桉羞耻地闭紧了眼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红透了。   而自甘充当垫板的贺君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少年温热而又急促的呼吸尽数扑打在他颈侧,一时间男人腹部紧绷,腹肌坚硬无比。   那双环抱在少年身上的大手紧紧握拳, 尽力克制着不要触碰到少年那纤细的腰身,同程桉保持着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距离。   感受到趴在自己身上的程桉浑身正细细地发抖, 贺君酌深呼吸了几口气, 缓缓压下眼底翻滚的热气。   他望着少年通红的耳根, 快速思考着当下这种情况应当如何解决。   会场的更衣室中配备有浴室,可是从这边过去还有一段路程, 大概率会撞见其他游客……   而这一点, 显然程桉也想到了。   不远处的阮飞驰揉着一头凌乱的红毛, 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   他四处转头看了眼, 很快发现了叠在一起的二人。   !!!   “你们、你们俩也真的是……”   阮飞驰刚想要再打趣两句,对上他三弟贺君酌那迅速扫过来、几乎快要能杀人的目光, 讪讪地闭上了嘴,“我的错,我的错!”   他一边讨饶着, 一边揉了下自己的膝盖,“看来大家都摔得不清啊……我马上来扶你们!”   不!等等!   还趴在贺君酌身上的程桉见状瞬间慌了。   在他的腿侧,男人似乎完全没有要平息下去的意思,程桉着急得有些欲哭无泪。   他硬着头皮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贺君酌,冲男人可怜巴巴地开口:“贺先生……您、您快管管它呀……”   少年人害羞娇软的嗓音就这样忽然贴身传来,贺君酌眉心一跳,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少年继续开口。   像是被这小猫抓挠般的嗓音刺激到,下一秒,那股灼热之火更是猛烈,烧得男人紧绷到隐隐有些发痛。   “程桉。”   贺君酌喘着粗气,一把攥住了少年的手臂。那低哑的嗓音像是警告,目光中却藏着被男人刻意压抑住的汹涌情潮。   程桉目光一顿,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卷携进男人的深沉眼眸。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那头张扬的红毛不解风情地晃了晃。   眼见着那摔倒在另一边的阮飞驰嘴里哎呦叫唤着,已经爬起身来,马上就要往他们这边走来,急中生智的程桉突然想出来一个办法。   他蹙起漂亮的眉头,趴在贺君酌身上倒吸了一口气,开始呻吟起来:“啊,好痛……”   “贺先生…我好像扭到脚了……”   像是生怕别人没有听见一般,最后一句扭到脚被他喊得很大声,仿佛真的痛到不能忍受。   果不其然,向他们这边走来的阮飞驰一下子慌了神。   “哎我靠,这咋办,要不然我现在帮你打救护车?!”   “不用。”贺君酌哑着嗓音缓缓开口,他话说给阮飞驰听,目光却落在程桉的脸上,“我抱他去更衣室先查看下情况。”   闻言,程桉羞得指尖都蜷了蜷。   还好贺先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愿意陪着自己“演戏”,不然他们可真是丢人要丢大发了……   “好好好,你们快去看看!”   “需要帮忙的话喊我一声!”   头脑一根筋的阮飞驰果然被贺君酌的话说服,他赶忙闪开给二人挪路。   就这样,贺君酌抱着快要把头完全埋进自己胸口的程桉起身,大步朝更衣室走去。   “砰。”   怀里抱着程桉腾不出手,单人更衣室的门被男人用手肘轻轻带上。明明只是很小的声音,贺君酌怀里的程桉却整个人都抖了抖。   “我先去洗澡。”   望着被自己放在更衣室内凳子上的少年,贺君酌缓缓开口。   “嗯。”程桉闷着头点了点,脸颊通红,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贺君酌的表情。   少年的小脑袋垂得很低,像是生怕视平线落在男人的腰腹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待到视线中的一双长腿终于从身前离开,程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侧脸,心中无声地呐喊。   真的要疯了呜呜……   更衣室内的空气仿佛都随着男人一起离开,程桉捂着脸颊,觉得自己有些头脑发晕。   明明贺君酌已经进了淋浴室,不在自己身边,他却依然觉得浑身发热,呼吸不上来。   一门之隔的淋浴间内渐渐响起男人脱去衣物的摩擦声,程桉猛地揪紧了衣摆,他使劲地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些不受他控制、越发跑偏的联想赶出脑海。   可是当接下来淋浴室内的水龙头被男人拧动,程桉发现自己刚才那些自欺欺人的努力全部变成了无用功。   花洒里喷洒出冰凉的水流,贺君酌洗了一场冷水澡。   而一门之隔蜷坐在软凳上的程桉,听着淋浴室内哗哗的水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脸红红地抱起手臂,把发烫的小脸埋进了膝头。   半个小时后。   更换好衣物的贺君酌带着一身凉气从淋浴室内走出。   两人的视线刚刚隔空触碰到一起,程桉瞬间慌慌张张地垂下眼睫,躲开男人的灼灼视线。   他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地小声提议:“贺先生,我、我们要不回去吧。”   “可以。”   贺君酌尊重程桉的想法,对此没有异议。   他看出少年的羞窘,从衣柜拿出自己预留在这的干净衣服递给少年,“先换上这身吧,我去外面等你。”   程桉抬手接过衣服。   二人的手指短暂地触碰了一下,程桉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麻。   他慌忙撇开视线,胡乱地点了点头。   -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经更衣室内走出,守在不远处的人就禁不住有些躁动。   “机会就在眼前,别浪费!”   “严芒,快去快去!”   一群男男女女正簇拥着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生,他们一看见贺君酌走出来便激动地窜梭起来。   贺君酌如有所感,视线轻轻从那群人身上略过,随后平静地收回。他站立在更衣室正对面的墙壁前,抱起手臂等待着更换衣物的程桉。   不过与他不想受到其他人打扰的想法相违背的是,那边躲在墙角处的一行人声音有些吵闹。   贺君酌默默地蹙了蹙眉。   起哄声忽然消失的那一瞬间,贺君酌眼前的更衣室门被缓缓推开,程桉那双白嫩的小手率先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哎呀!”   贺君酌凝起眉心,看着忽然从墙角那边跑过来、向自己的方向摔倒的人。   这人似乎算准了角度,直直地朝他怀里扑来,恨不得撞在贺君酌身上。   只是贺君酌就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他脚步抬起,直接后撤一步,任由这演技拙劣之人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那人摔了个狗啃泥,捂着差点闪了的腰,羞愤欲死地被他那群慌忙赶过来的朋友们扶起。   “靠,凭什么,刚才那个小男生摔倒都能被他揽在怀里,咱们小芒怎么不行?!”见严芒出糗,这群以他为首的男男女女里有人忍不住低声吐槽起来。   那被称作小芒的男生似乎又是气闷又是不甘心,他推开朋友扶着他的手,冲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笑容:“您好,刚才在冰场上就注意到您了。”   他故作大方地拿出手机,目光紧盯着浑身散发着上位者气场的贺君酌:“想知道,方便和您加个联系……”   “不方便。”话没说完,他便被男人沉声打断。   身后响起开关门的轻轻吱呀声,小芒看见眼前的男人眉眼间的凌厉瞬间卸下,抬脚从身边擦肩而过。   随即,交谈声响起。   “换好了?”   “换好啦贺先生,这边……是什么情况呀?”   “没事,走吧。”   小芒听着那道少年的嗓音同男人交谈,拳头瞬间握紧。   这个刚才被男人抱起的男孩,居然没有离开,而是和男人进了同一间更衣室?!   说不定,他们甚至还一起进了淋浴间……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嫉妒得眼眶通红。   周围的朋友们见状,赶忙安慰起他,“别气别气,那个小孩哪里配得上那位先生!”   “不过这包/养金丝雀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货……”   这些眼见短浅的人见他们之中家族最有地位的严芒吃瘪,知道今日勾搭大佬无望,便不再留有余地,开始肆意在背后编排起程桉和贺君酌二人。   刚要跟着贺君酌离开这里的程桉脚步一顿。   他有些气愤也很是不解地瞪着这群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张口就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如果这些人只是说自己两句就算了,可是、可是他们居然还用那样难听的话来攻击贺先生!造谣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程桉脸都气红了。   虽然猛然对上这群人他心里有些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故作镇定地开口:“你、你们现在道歉!为什么要造谣我们!”   那群人原先还想嘲讽他几句,见少年身后那位浑身散发大佬气息的男人也把目光投注过来,瞬间从气势上蔫了许多。   但先前没有加到联系方式的小芒,此刻却愤愤不平地故意开口挑刺,“呵呵,你不就是一被金主包/养的小鸭子,逞什么威风……”   下一秒,他却忽然发现,周围的朋友们全部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接自己的话。   他皱着眉头抬眼,却撞进了眼前男人冰凉的目光。   “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严芒,严家的小儿子。”   “从今天起,J市任何消费场所都不会允许你入内。”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能在J市只手遮天、具有这样大的权限的人……似乎只有那一位。   一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微微哆嗦了起来,生怕因为刚才参与了起哄和吐槽而被严芒牵连。   “严公子出口成脏,对于小辈管教不当的严家,家风着实令人堪忧。”贺君酌望向严芒的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薄唇缓缓张合,宣判着极具贺氏狠辣风格的处理结果,“我会考虑取消同严家在港口的合作。”   说完,贺君酌的目光缓缓扫过缩在后面的那群人,“我会调取监控,今日之事凡有参与乱嚼舌根者,贺氏同你们家族的合作也将到此为止了。”   语毕,冷酷似杀神的男人克制着收敛起浑身散发着的强大气场,像是怕吓到谁一般。   已经看呆了的程桉,就这样愣愣地同看过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贺先生…刚才是在为自己撑腰吗……   程桉几乎要被自己心里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   他刚想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自作多情,下一秒,贺君酌却伸出大手,缓缓牵起了他的手。   这一次,与男人之前仅仅是绅士地握住他手腕的牵法不同,贺君酌同程桉十指相扣。   手心里倏忽渗出汗水,程桉带着近乎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抬头望向身前的男人。 第43章   男人望向他的目光深沉而又克制, 程桉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他像是一下子丢了心神,浑身软绵绵地任由贺君酌牵着他的小手将他带离这处是非之地。   二人向外走的路上遇见了阮飞驰。   看见他们那双紧握的手,阮飞驰怔了一下, 随即大声招呼起来:“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程桉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几乎快要忘记先前自己为了帮贺君酌解围而撒的那个善意的小谎。   他只是含糊地摇摇头,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   阮飞驰呆呆地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阵迷惑。   奇怪啊, 怎么感觉这两人去了趟更衣室后愈发黏糊了呢……   而此时被贺君酌紧紧牵住的程桉, 望着身前男人高大的背影, 心头一时间满满涨涨的。在被安全感包围的同时,他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先前从更衣室内走出来时正好撞见的那一幕,在程桉心里猛然敲响了警钟——贺君酌是那样的位高权重,富有魅力。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还有更多的男男女女正等着往上扑,就如同今天那般急切……   想到这一点, 程桉心里忽然变得酸酸涩涩的。   他不禁睁大了他那双漂亮的杏眼, 努力描摹着身前男人的强大可靠的身影, 试图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哪怕这个假期之后二人或许就要面临分离,这一刻被全然保护着的滋味, 他也算是曾经片刻拥有过了。   大概远离了刚才那群人后, 贺君酌就要将手放开了吧。   贺君酌的大手是那样的有存在感, 让程桉忍不住萌生出一些小小的怯弱的依赖感。   他竭力按捺住手臂上微微的颤抖, 小心翼翼地用力回握住男人那滚热的手掌。   原先正牵着他大步往前走的男人忽然身形一顿。   程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底充满了紧张。   好在, 贺君酌并没有将他推开。   程桉一边无比贪恋着这一刻,一边在心底羞愧地责备着自己的不争气。   离出口处越来越近了。   只是,与程桉猜想中不同, 一直到二人走出这座小庄园,贺君酌都没有将手收回。   程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贺先生……是忘了松开他吗?   他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下一秒却被贺君酌牵得更紧。   男人的体温偏高,二人的手掌交握在一起显得格外明显。   程桉想到自己手心里渗出的汗水,嘴上愈发磕绊,“贺、贺先生……”   只是刚一开口,他就羞窘地咬住了唇,一时间难以当着男人的面说出那样煞风景的话。   “程桉。”贺君酌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   接下来,程桉听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道:“以后叫我,可以不那么生疏。”   啊?程桉闻言有些呆住,他抬起头,就这样撞进男人深沉的眼眸。   “我……”   “好、好的呀……”   程桉突然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在发生微妙的转变。   可是那想法一闪而过,来不及被他捕获。   他只是乖乖点了点头。   坐上车后,程桉发现贺君酌有些沉默。   他悄悄盯着男人的侧脸,不料却听见对方开口。   贺君酌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紧攥,语气自责:“抱歉,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换换心情的。”   程桉一怔,没想到贺君酌竟是因为这个而心烦。   谁能想到呢,像贺君酌这样位高权重的大总裁,有一天竟会为了其他人的过错而主动道歉。   “没、没事的呀。”程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口:“能和你一起出来玩,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贺君酌”三个字在少年的舌尖上转了一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下次,下次一定……   程桉想起刚才男人认真地望着他,表明二人之间不必如此生疏的情形,慢慢有些后知后觉地害羞。   他说着就垂下了眼,错过了身侧的男人因为他的直白话语猛然握紧的手掌。   少年轻颤的眼睫像只漂亮的蝶,吸引了全部视线。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嗯。”   “下周……再带你出来玩。”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汇入道路上的车流之中。   程桉望着窗外闪过的种种画面,有些走神地想着明天回到学校后的安排。   晚上他可以住学校宿舍,倒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用再麻烦贺君酌。   只是这周……就要开家长会了呢。   程桉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不知是被预想中又要同父亲的接触吓到,又或是……为自己不再有理由借住在贺君酌家里而感到遗憾。   傍晚,程桉先是把剩下的一些作业处理完。今天的他很是高效,或许是有贺君酌在书房里陪着的原因。   中间他停下来喝水时,凝望了对方好几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君酌大概是往后推了好多好多的工作才挤出时间带自己出去散心。   写完全部作业后,程桉借着收拾卷子的空当偷偷瞄了瞄书桌另一边的男人好几眼。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程桉此刻深以为然。   他用目光悄悄地描摹着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和骨节分明、极富有力量感的大手,最后不受控地停留在那处突起的喉结。   仿佛是察觉到少年的目光,那标志着男性/特征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程桉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识随着它一起轻轻吞了吞口水。   先前在冰场里,二人一起被阮飞驰撞倒时太过突然,程桉那会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贺君酌强有力的大掌和烙铁一样的手臂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那时男人主动垫在了他身下,程桉几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痛,就被那存在感极其强烈、富有侵略性的成熟男人气息完全包围。   而那处被他意外吻到的喉结,也是像现在这般猛然滑动了下。   那微微有些粗糙和坚硬的触感,此刻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程桉捏着手里的卷子,默默地红了脸。   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忽然转过脸,同沉浸在回忆中的程桉对上了视线。   “是哪题不会做么?”   !   偷窥被抓包,程桉闻言吓得一浑身一激灵,差点把卷子撕破。   他怯怯地抬起眼,嘴唇轻轻嚅动:“没有没有。”   晚饭后,想着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借住在男人家里,程桉洗澡和洗漱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磨蹭了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对抗时间的流逝,将这一天无限延长。   今晚……要不要在睡觉前和贺君酌多聊聊天呢?   借住在这里的几天里,第一晚他醉得不省人事就快要睡昏过去,后来他又太过紧张,也是没怎么开口,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简直像一对同床异梦的小情侣,话都没说几句。   今天,或许是他借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程桉举着牙刷,望着镜子里脸颊渐渐染上红晕的自己,默默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只是当他洗完澡来到二楼,眼前所见的情景让他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   本来很是宽敞的卧室里,此刻放上了两张床。   它们遥相对望、一边一个,中间像是隔了楚河汉界。   程桉唇角轻轻颤动,一时间只觉得天都塌了。   贺君酌,竟然嫌弃自己到这个地步吗?!   难道今天所谓的带他出去玩带他散心都是假的,都是男人的借口,为的只是把自己支开,好让家具城的师傅把第二张抬进家里?!   程桉绞紧了手中捏着的小毛巾,一时间被自己的脑补吓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脚步声从身后的楼梯上响起,程桉飞快地抬手擦了下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程桉硬撑着没有转过身去看贺君酌。   不就是、不就是嫌弃自己了么,正好他明天就回学校住!他才不在意呢!!   程桉抿紧嘴唇,气鼓鼓地在心底大喊。   真讨厌……原来男人都这么善变!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程桉?”   沐浴露的清香飘来,贺君酌嗓音淡淡。   他身上穿着那件深色睡衣,尽管会有些热,纽扣却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贺君酌望着身前背对着自己的少年,视线顺着往前方看去。   想起自己特地挑选后吩咐助理去买的东西,他微微勾唇。   原来是太过惊喜了么,果真是孩子心性。   “你已经看到了?”   “还喜欢么。”   ?   程桉听清身后人在说什么后,一时间有些一头雾水。   看到什么?   这床这么大,就摆在这里,他难道还能看不见??   以这种方式把自己隔开,和直接赶自己走有什么区别,居然还问自己喜不喜欢,呜……   想到这里,程桉更想哭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毛巾,好委屈地想,原来就连贺君酌都想看自己的笑话吗。   见少年一直杵在原地,似乎是呆呆地望着那张新床的方向出神,贺君酌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了。   他皱了皱眉,大步走上前去。   二人身上同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渐渐汇合,气息缠缠绵绵地攀缠在一起仿佛从未分开。   放在半小时前,程桉或许会为这个小小的发现偷偷开心,说不定还会自顾自地红了脸。   而现在,他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连嘴边想要张开都费劲。   还是不询问原因了吧,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程桉想着,又往另一个方向转了转身,避开了走至身旁的男人的视线。   隐约察觉到气场不对的贺君酌拧起眉心,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似乎还没有被人掀起过的被子。   “程桉。”   “你就没看到……”贺君酌意有所指,目光在床头逗留,“那边的被子鼓起来一块么。”   “什么啊……”   程桉轻轻吸了吸气,带着鼻音闷闷地开口。   他抬脚走到床头,随手掀开被子一角。   下一秒,他脸上委屈的表情顿住了。   程桉看到了一只和自己的布偶狗长得很像很像的玩偶。   但程桉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确实不是自己那只。他的那只布偶狗是妈妈当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时间早已过去多年,上面的软毛都些微微地褪色了。   而眼前这只,则是崭新的,浑身都遍布着柔和的色彩。   它正乖乖地趴在枕头旁,等待着夜晚降临,等待着小主人将它搂抱起、在睡梦中汲取到安全感。   程桉怔住了。   脸颊慢慢涨红,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误会了贺君酌。   手里的毛巾被他一双小手搅得有些乱糟糟,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将它轻轻拿走。   “我去晾上,你先睡觉。”   “明早我送你去学校。”   撂下这几句话后,男人的气息从身旁撤离,脚步声缓缓消失在耳畔。   带着种种纷乱的思绪,程桉这晚睡得有些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一群乌泱泱的人群,嘲弄他只是个被包/养的小鸭子,才配不上贺君酌;   一会儿又是男人小心翼翼地护在他身后,将他紧紧搂抱住,不让他在冰面上磕碰到一点。   最后梦境一阵变化,又变成了他想象中男人指着新搬进来的大床一脸冷酷地对他说:   “看到了没,今晚收留你最后一晚,明天你就和这张床一起原地消失,别想再踏进我家大门一步。”   ……   睡梦中的程桉手脚猛地挣动了下,他死死地抱紧怀里的小布偶狗,唇角颤动,泄出一阵惊惶的梦呓。   “嗯…不要……”   “不要……”   另一张床上的贺君酌听见声音猛然睁开眼睛。   他本以为再装一张床在卧室,让程桉和自己分开睡,便可以避免出现那晚被睡姿不好、到处乱拱的少年撩拨到彻夜难眠的境遇。   可今晚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了热烘烘的少年后,贺君酌依然是辗转反侧久久没能入睡。   少年对他的影响,比贺君酌想象中更大,几乎是早已在无形中渗透进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仅仅是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着彼此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气、聆听着对方快要入睡时愈发趋向平缓的呼吸……他都觉得身上有些说不出口的燥热。   贺君酌抬起手腕,在黑暗中静静地解开了那枚扣得最高的纽扣。   说来可笑,明明今晚不会再有人睡到意识模糊钻进怀中,他却像是害怕什么似的,过早地将纽扣扣紧,仿佛这样就可以延缓自己防线溃塌的速度一般。   就在贺君酌再次闭上眼睛,想要强制自己入睡之时,他忽然听见对面那张床上的程桉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不要……”   少年像是梦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带着哭腔的嗓音忽然打破了室内的安宁。   贺君酌凝起眉心,起身走到少年床前。   刚刚给程桉掖好被胡乱蹬开的被角,下一秒他便忽然听到少年嗓音又黏糊又委屈地说着梦话。   “贺君酌……”   “不要,不要赶我走……”   男人握着被子的大手忽然握紧。   贺君酌借着月光凝望着少年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轻轻开口:“假期快结束了。”   “不想走么。”   “不想,不想走,想和贺君酌呆在一起……”   白天里没有主动喊出口的全名,就这样从少年口中清晰喊出。   贺君酌身形微微一顿。   终于明白少年今晚那些别扭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他,此刻有些无奈。   为少年言语吞吐间藏不住的不安,也为自己终于无法再遮掩下去的心意。   贺君酌望着床上的少年,发出了一声像是自嘲般的叹息。   “桉桉。”   “我要是想你走。”   “还会多此一举,再安置一张床么……” 第44章   翌日清晨。   望着餐桌对面男人眼底淡淡的青色, 程桉不禁琢磨起来。   难道是昨天的工作太多了,让贺君酌连休息时都一直挂念、休息不好?   不过想到自己今天就要回学校了,这顿早餐程桉也吃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他捧着手里的玻璃杯, 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啜饮着热牛奶。   程桉还不知道自己昨晚的梦话全都被眼前的男人听了去,也不知道那些话究竟在男人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见程桉吃完早餐,坐在他对面的贺君酌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了过来。   “嗯?”程桉抱着杯子愣愣抬头,目光从丝绒盒子上移到男人脸上。   望见少年唇角那一圈白色液体, 男人喉头忽然滚动了下。   下一秒, 贺君酌撇开视线, 轻咳一声。   “我祖父送给你的礼物。”   “你看看,如果不喜欢,我退回去。”   居然是来自贺君酌祖父的礼物!   程桉闻言睁大了双眼,他赶忙放下杯子伸手接过。   大概是贺君酌刚才在手里攥久了, 那小盒子上已经染上了男人温热的体温。   程桉像是被烫了下,手指轻颤。   随着卡扣一声轻响, 丝绒盒子里的物件出现在程桉眼前。   是一枚质地温润的小玉坠。   这玉石看起来也是极好的料子, 通透澄澈不含杂质, 程桉只一眼就喜欢了上。   “贺先生,我喜欢的!”   刚一说出口, 程桉就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巴。想起前一天男人的提醒, 他忽然磕磕绊绊起来:“贺、贺君酌。”   “嗯。”   “喜欢就好。”   贺君酌嗓音淡淡, 似乎对这个称呼毫不在意一般。   然而桌下猛然攥紧的手掌, 却暴露了男人此刻的真实心境。   他垂眸看向玉坠一端那根细细的红绳,“要帮你戴上么?”   程桉红着耳根, 慢慢点了点头。   -   “小程桉?”   林妙抬起手掌,在再次走神的程桉面前摇了摇,“咋回事啊, 怎么一下课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程桉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衣领下安然垂坠着的小玉坠,“没、没什么呀……”   林妙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后凑过来小声问道:“前两天真给我吓坏了,你还好吧?这几天一直住在你家贺总那里?”   听到好友口中猛然提及到的亲昵称呼,程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这几天一直借住在他那里。他、他对我挺好的。”   “其实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像那些报道里说得那么凶……”程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时候,我觉得他还挺温柔的。”   “……”   林妙沉默一瞬,心底微微发出一声叹息。   傻孩子,还以为是贺君酌对谁都这样呢!这份温柔也不看看是对谁的!   上课铃再次打响,班主任赖树人端着个泡了茶叶的玻璃保温杯走进来。   他先是呷了口茶,然后清了清嗓子:“这节班会课啊,我先强调一下最近的纪律问题。”   “隔壁班知道吧,最近查出来一对儿谈恋爱的,马上就要被通报批评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孩子了,高三了也有已经成年的。但你们呢,不要觉得这个年龄已经不算早恋,就开始蠢蠢欲动的。”   “我和你们说啊,马上就高考了,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都把这种心思收一收啊,不然成绩下滑了你找谁哭去……”   班主任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座位上的程桉却忽然僵住了。   听见“早恋”这个词,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还因为课间聊到某人而微微发烫的脸颊骤然降温,他那张漂亮小脸此刻渐渐显得有些苍白。   程桉抿着唇,像是深感羞愧似的,深深地垂下了头。   听着班主任的话语,他不受控制地主动对号入座起来,整个人都害怕得颤了颤,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紧,酸胀得说不出话来。   想到快要到来的大考,程桉忽然有些泄气。   那满腔汹涌的少年心事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时间,他为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对贺君酌生出那样的心意而感到不堪和难为情。   坐在他身边的林妙察觉到好友情绪上的变化,心底不由地生出了担忧。   她挠了挠头,思索了几秒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小程桉,给你个东西。”   趁着台上赖树人还在吐沫横飞滔滔不绝,林妙用手遮掩着嘴唇,冲程桉小声示意。   之后她就从桌洞里翻出来了一个崭新的手账本,戳了戳程桉的手臂。   程桉怔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妙就已经把本子从桌下塞到了他手里。   “你要是有什么想对你们家贺总说的话,可以先写进本子里呀。”   “总不能全部憋在心里,那不得把自己憋坏了?而且连个抒发的渠道都没有的话,反而更影响情绪吧,堵不如疏嘛……”   林妙说着,冲程桉悄悄眨了眨眼:“等到毕业那天,你再把写了这么多话的本子送给你家贺总,他还不得感动坏了……”   虽然林妙也很难想象出贺君酌那个高冷男人感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相信自家好友的魅力,肯定是可以顺利将对方拿下的!   听到林妙这番大胆言论,程桉直接呆住了。   手里的手账本像是格外烫手,他手指都有些轻颤,差点拿不稳。   他、他对贺君酌的心思已经如此明显了么?!   林妙居然都已经察觉了!   脸颊轰然漫上绯色,程桉支支吾吾着,试图找回面子。   看着一瞬间变得像个小鹌鹑一样的程桉,林妙心里好笑。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早在之前贺君酌请客吃饭那次,她就已经看出他们二人是互相有意了。   不过她体谅着程桉脸皮薄,竭力忍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没有再多打趣:“没事的,这算啥呀,都这么大了,谁还没有个喜欢的人呀。”   “这都是正常的,你不用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程桉攥紧手中的手账本,用力点点头。   回过神来后,班主任的几句话再次飘入耳畔。   “咱们这周要开高中的最后一次家长会了啊,大家要重视起来。”   “我已经在班级群通知过家长们了,咱们提前一天做下大扫除……”   闻言,程桉轻轻咬住嘴唇,面上显得有些为难。   家里刚闹出了这么一场动静,别说是本来就没来过学校几次的程康世,这次恐怕是连程康世的秘书也不会到场。   大概……这极受学校和老师们关注的家长会,没人会来为他来开了。   -   在学校的时间过得飞快,几天复习和一轮小周测过后,转眼就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这是高中时代最后一场家长会,哪怕是平时再不愿意参与班级活动的学生,也都怀揣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劲,热火朝天地布置起教室来。   程桉默默拎起扫把,一个人往楼梯口走去。   这是分给他们班的卫生区,程桉要负责的地方是上下两层的楼梯。   随着铃声打响,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高三教学楼瞬间喧闹起来,已经有跑得快的学生冲到了大门口,把静候已久的家长带进来。   一时间,楼道里竟成了最热闹拥挤的地方,程桉下意识攥紧了扫把,默默地退到墙角。   他看着自己刚刚打扫完的地方很快就遍布了脚印,时不时还有一些碎纸屑掉落,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掀动,在几层台阶上翻飞。   周围的欢腾气氛将缩在墙角的纤瘦少年包围,却从未将他真正接纳进来。   怎么、怎么会这么吵……   耳膜几乎鼓胀得发痛。   程桉手指紧绷,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啪嗒”一声,手里的扫把落地。   然而人群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墙角里脸色苍白的少年,也没有人为他停留。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程桉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有些踉跄地后退半步撞上墙壁,像是忽然找了寄托一般缓缓扶着墙脚蹲下。   第二道铃声打响,周围的人群消散了些,学生们陆续带着家长走进各自的教室。   楼梯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再那样密集,空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浑浊,程桉垂着头深喘了几口气。   他抖着手指,将胸前那枚摇摇晃晃的小玉坠用力握紧,慢慢找回了一点呼吸。   几个落在后面的其他班学生倒是看见了缩在墙角的程桉。   只是程桉因为身体不适始终低垂着头,他们看不清程桉的表情,在看到少年身旁的扫把后,还以为是哪个班正在躲懒的值日生,便也没太在意。   他们闲聊着,就这样路过程桉。   “听说了吗,刚才门口有辆豪车欸,那个车牌号他们说是J市哪个大家族的。”   “我知道!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有个超级大帅哥从车上下来了!他真的好帅呀,还穿了一身正装。”   “啊啊啊就是他!你们不知道,刚才这人垂眸看手表时那副神情,啧啧啧,眉眼好高冷,到底是谁家的豪门daddy啊……”   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八卦声传入耳畔。   程桉忽然心头一震,有个近乎是不可能的猜想浮现在心头。   唇角轻轻扯动了下,程桉缩在墙角,慢慢露出一个苦笑。   怎么会呢,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工作是那样的忙,能够在前一天腾出空来带自己出去散心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程桉紧握着胸前那枚小玉坠,几乎用力到手心发痛。   不想、不想回教室……   教室里一定坐满了家长,他们看向孩子时,脸上那些疼爱的神情会将程桉刺痛。   而这时他们的班主任赖树人,也一定正站在讲台上靠近门口的那一侧,端起社交的笑容,同每一个进门的家长热情招呼。   至于不会有家长前来的自己,想必会被赖树人视作那种很不愿意配合学校工作的学生。   而他的座位,大概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空缺一整场家长会了。   程桉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慢慢抱起手臂把头埋下。   明明知道闹出那样一场闹剧后,程家不会再有人来关心自己,他现在却依然还是有些心理落差。   这些来自家人的爱护,本来就不是他能够奢望的呀……   心里无比酸涩,程桉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委屈,却仍然无法阻挡眼底热意的聚集。   随着各班班长和班主任维持秩序的声音传来,楼道里更安静了,偶尔有几声咳嗽声都显得那样清晰。   程桉轻轻地发颤。   因为有些应激,他耳边一阵阵地耳鸣。   程桉像是被抛入了与世隔绝的真空中,所有其他的声音都被迅速抽离。   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成熟男人嗓音在下一层楼响起。   “打扰一下,请问高三六班要怎么走?”   抱着双膝默默抽噎的程桉忽然浑身一抖。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声音……   他抬起衣袖擦去眼泪,神色仓皇地抬起头。   下一秒,他就看见楼梯的尽头,正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   泪意汹涌,眼前的视线再次模糊。   “贺君酌……”   昨日曾在唇角舌边盘旋许久都难以喊出口的名字,此刻伴随着少年汹涌的情绪脱口而出。   一片水光中,程桉看见男人缓缓在自己面前蹲下。   “抱歉,是我来迟了。”贺君酌的嗓音似是有些沙哑,他望着神情狼狈的少年,心中涌起浓浓的爱怜。   “不晚…一点都不晚……”   忍耐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程桉猛然扑进身前人滚烫的怀抱,“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   男人手掌微顿,随后用力将少年抱紧。 第45章   “程桉!让你打扫个楼梯怎么要这么久!”   候在门口已久, 正打算将教室前门关上的赖树人看见了姗姗来迟的程桉后,瞬间压低声音小声训斥起来。   手里提着扫把匆匆跑来的程桉有些气喘吁吁,一时间没能接上话来。   赖树人刚想瞪他, 却忽然看清少年的身后正跟着一个缓缓走来的高大男人,瞬间噤声。   男人西装翩翩,气度不凡,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强大气场。   而他落在程桉身上的目光正时刻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一看二人就不只是简单相识的关系。   “您好您好, 我是六班的班主任, 您是……”   赖树人赶忙收起先前的苛刻模样,换上社交笑容。他虽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是谁,但隐隐也能感受出来这人身份的不一般,丝毫不敢怠慢。   望着赖树人主动向贺君酌伸出的手掌, 刚刚缓过气来的程桉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贺君酌平时会见的可都是各大行业的领军人物,赖树人同他们相比, 那可太不够看了。   要是班主任被贺君酌选择性忽视了, 回头不会又找自己麻烦吧……   正当程桉脑袋里胡思乱想之时, 贺君酌缓缓抬手,回握住了赖树人悬在半空中的手掌。   “你好, 我是程桉哥哥。”   “辛苦老师对程桉的用心栽培了。”   “应该的, 应该的……”   听着男人似客套又似暗含警告的说辞, 赖树人一时间有些头冒冷汗。   他想起自己此前对于程桉的诸多呵斥, 还有一会要播放的PPT内容,心神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赖树人赶忙把门敞开到最大, 主动为二人让出路来。于是程桉放好扫把,领着贺君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进教室。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踏进教室的大门, 刚才还闹哄哄的室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算上学生家长一起,一共八九十双眼睛忽然看过来,程桉的心理压力骤然增大。   像是比贺君酌本人还担心身份被他人认出似的,他微垂着头,带着男人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周围已经坐下的家长们热情的视线立刻投注过来,大有要拉着贺君酌攀谈一番的架势。   在差点喊漏嘴的关头,程桉及时咬住舌尖。   想起刚才男人主动说出口的“关系”,他有点脸热。   少年的青涩嗓音中,还夹杂着几分害羞,“哥……我的座位在这。”   贺君酌喉头滚动,声音低沉,“嗯。”   他望着程桉那微微泛红的白皙面颊,指尖轻捻。   程桉站在过道上,看着男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贺君酌曾说过一中也是他的母校。   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恍然间程桉仿佛看到了对方穿着自己同款蓝白校服的模样。   那宽大的校服穿在贺君酌身上,大概一点都不会像是防早恋款的麻袋,反倒是格外的抓眼球,惹人视线流连。   想到这里,程桉不禁有些微微地懊恼。   如果自己高一入学那年有去听贺君酌的讲座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混在人群里,光明正大地对贺君酌叫出一声“学长”。   “咳。”赖树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程桉的遐想,“家长会马上开始了啊,同学们都先到后面站好。”   “接下来先由年级主任在广播里向咱们全体高三学生及家长发表讲话。”   几声电流声过后,教室黑板上方的广播里传来了同学们耳熟得不行的激昂声音,年级主任那些老生常谈的动员鸡汤听得让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大家便借着广播声遮掩,偷偷地在后面聊起天来。   “哇靠,程桉今天是谁来给你开会啊,这身西装穿的,好酷啊!”几个同学戳了戳程桉手臂,找他八卦起来。   “他、他是我哥哥……”程桉一说出这个称呼,就感到脸颊一阵发烫,仿佛“哥哥”两个字多么烫嘴多么难以启齿一样。   与此同时,他心底又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些许幻想与依赖感。   如果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个哥哥的话,想必会很幸福吧……   周围的同学们闻言,都表示好羡慕程桉,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贺君酌,发出羡艳似的感慨:“你哥也太帅了!回头问问他还缺弟弟妹妹吗?”   “要是我有这么个哥哥,每天回到家看到这张脸我都能笑醒!”   “得了得了,那还不如之后找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不然光能看吃不到啊……”   “啊啊啊啊你要笑死我吗!”   画风陡转,正处在青春期的同学们推推搡搡地打趣起来,一时间没人注意到程桉突然爆红的脸颊。   从来都是乖孩子的程桉,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超前的问题,猛一听到后羞得耳根都红了,垂着头恨不得埋到胸口。   救、救命,什么吃不吃的,怎么大家说话都这么大胆……   或许是刚才同学们描述的画面太过具体,程桉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出神,慢慢地脑补出几个连续剧一般的情景——   身为“弟弟”的自己偷偷带着没有考及格的试卷回家,打开家门时看到一片漆黑,还在暗自庆幸还好哥哥还没回到家。   结果刚一打开灯客厅大灯,程桉就看见面容俊美冷酷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程桉吓了一大跳,害怕得转身就想拧开门锁躲出家门。   下一秒,贺君酌大步走近,抬手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身后是还没打开的大门,身前是贺君酌那散发着成熟男人灼热气息的坚硬胸膛。程桉一时间呼吸急促,脸颊通红,头脑发晕到几乎快要不能思考。   “藏的什么。”   “拿出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透漏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随即,男人的大掌直接绕到少年背后,将那张皱皱巴巴的卷子拿了出来。   “哥、哥哥……”猛然被发现,少年脸蛋涨得通红,垂着头不敢面对卷子上的红叉叉。   手腕被男人用力握紧,他眼圈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转眼间,脑海中的画面又转到了书房里。   或许是幻想中的贺君酌表情有些模糊,显得很是冷情。程桉有些怕地颤了颤,站在书桌前瑟缩得宛如小鹌鹑。   他最后看了眼又被粗心改错的题目,狠了狠心一闭眼,哆哆嗦嗦地主动伸出手掌。   “哥哥你打我吧,我、我不长记性……”   男人似是沉默了一瞬,随后淡淡起唇:“现在,我不是你哥哥。”   伴随着贺君酌话音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少年向上摊开的手心。   男人缓缓抬眼,目光沉沉地望进少年的眼眸,缓缓吐露:“我是……你男朋友。”   “但给你讲过的题目又错。”   “还是要有些惩罚的。”   一整个下午,书房房门紧闭,偶尔流露出少年的几声怕极了的哭腔。   “知道、知道错了呜呜……”   “下次我肯定考及格……”   男人呼吸声稍重。   他没有回应这些讨饶的话语,专心致志于教训不长记性的少年,一边动用家法将人冷酷责罚,一边又给予充满温情的拥抱。   桌面上的试卷被哗哗翻动。   在贺君酌的监工下,程桉花了一下午时间将错题挨个订正。   ……   “哎!程桉!”身边的同学注意到程桉好久没有参与到闲聊,用气音喊了下他的名字,结果却看到程桉被吓得一抖。   同学怔了一下,随即关心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没、没事。”程桉赶忙挥散脑海中接连涌现的那些画面,抬手扇了扇风,“就是教室里太闷了。”   “这倒也是,今天算上这一屋子的人,少说也有八九十个了。”同学被说服了,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主动传话到另一边,让靠后门的同学敞开点门缝透透气。   而程桉则是忽然被对方的话语点醒。   教室里这么多人,他刚刚却一直在脑补贺君酌成为自己男朋友后的情形!   他偷偷抬眼望了望教室前方。   教室里坐满了家长,程桉却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贺君酌的高大背影。   此时的贺君酌正毫无所觉端坐在自己座位上,双手在课桌上交握,静静地听着年级主任的广播。   程桉心头忽然萌生出了自己刚才仿佛在亵/渎对方的错觉。   他慢慢抿紧嘴唇,羞耻得耳根都涨红了。   广播渐渐结束。   赖树人派班长下发了成绩条,随后通知家长们拿出周记本。   “上次小周测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这边呢,我也让同学们结合最近几次大小考来写了一份自我总结,家长们可以看一看啊。”   闻言,家长们纷纷低头在桌面上和位洞里搜寻起来。   一时间,偌大一个教室里,只有贺君酌依然端坐在座位上。   程桉和同学们挤挤挨挨地站在后黑板前。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男人那双长腿正有些憋屈地困在低矮的书桌下,但并未拉低贺君酌的强大气场。   贺君酌的目光从程桉叠放在桌面一角的书本上一层层扫过,在确认了桌面上没有所谓的周记本后,他并未直接去翻程桉的位洞,而是转身在学生堆里搜寻程桉的身影。   “赖树人好烦啊,怎么也不通知我们提前拿出来,不想让家长翻我东西……”   身边陆续响起同学们小声抱怨的声音,程桉却同主动以视线询问自己的贺君酌对上了视线。   心头忽然一暖。   男人这极其尊重自己隐私的态度,让程桉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再一次忍不住翻滚起来。   看到周围的家长陆陆续续掏出周记本,程桉竭力压下心头的那丝悸动,向贺君酌悄悄比着口型。   “日记本……”   “在桌洞右侧……”   忽然的,程桉心里竟涌现出一种隐秘的羞怯,仿佛二人在空中相撞的目光,像是在调情一般。   身边的同学们皆以为贺君酌是他的“长辈”又或是“哥哥”,只有程桉自己知道不是。   接收到少年的信号,贺君酌微微点头,随后转过身。   大手在桌洞里略一摸索,拿出来了两本正巧叠放在一起、大小差不多的本子。   不看内容,一时间倒是难以分清哪个才是周记本。   上面那本少年很是爱惜地包了书皮。   贺君酌先翻开了它。   下一秒,男人握着纸页的大手一顿。   精美的手账本上是少年稚气未脱的字迹,一笔一笔抒写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少年心事。   “好喜欢贺先生呀……”   “不对不对!他说过了,以后要直接叫他的大名!真好呀,感觉又变得更熟悉了一点点,开心^^”   “贺君酌、贺君酌、贺君酌,好喜欢贺君酌呀……”   ……   最后一行字迹,看起来还有些新,贺君酌下意识摒住了呼吸,像是害怕将那同少年一样纤瘦的字体从纸面上吹起。   或许是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又或许是少年打心底偏爱这个让他感到有安全感的叫法。   写到后面,程桉对贺君酌的称呼,又悄悄变回了“贺先生”。   只见那墨迹未干的地方写着——   “高考结束后,我要向贺先生告白!!”   “希望贺先生也喜欢我呀><”   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握着手账本的大手早已紧绷起青筋。   前桌的家长忽然在这时转过头,手里攥着刚刚下发的打印纸,“哎你好,刚才发的那个成绩条是在这里签字吗?”   贺君酌瞬间收敛起神情。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日记本,淡然回复:“嗯。”   得到肯定答复的家长转回头,心里却微微有些奇怪。   是看错了吗,刚才那个看着很冷酷的小同学哥哥,怎么好像有点脸红? 第46章   家长会很快过去大半, 结尾时是以班主任投屏的PPT结束的。   黑板电子屏上,随着赖树人的切换,依次展示了近期周测中成绩优异和成绩进步的学生名单。   程桉睁大了眼睛, 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摆。   他牢牢盯着那不断变换的页面,可直到PPT弹出最后一页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巨大的迷茫、困惑夹杂着些许伤心涌进脑海。   程桉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明明他在贺君酌上周的细心指导和从头梳理之下, 周测中物理成绩已经提高了一大截, 为什么……表扬名单上没有自己呢?   看着自己座位上, 随其他家长一起抬头望向大屏幕的贺君酌,程桉心里有点酸涩。   他也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好呀……   站在另一边的林妙此时看着大屏幕上的名单,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在班级里,最了解程桉学习情况的同学, 莫过于身为同桌的她了。   明明程桉一下子提高了那么多分,照理来说那个进步名单上不应该漏掉他才对。   林妙皱着眉, 决定过会儿拦住班主任问一下。   家长会结束, 众人陆陆续续地向外走着。   课桌间的过道太过狭窄, 贺君酌便去外面等待程桉。   贺君酌刚走到走廊,便看见了匆忙跑出来拦住赖树人的林妙。   林妙脸上满是认真, 追着班主任要个说法。   周围还有来来往往其他班刚散会的学生和家长, 赖树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他光顾着措辞, 没有注意到身后正靠墙站着的贺君酌。   “林妙啊, 是这样的,你作为程桉的同桌应该也知道的, 就他那物理,我都不想说,连着几次考试都才考那点分。”   赖树人说着又清了清嗓子, 一副极其公正的模样。   “这次他突然考及格,我身为物理老师又是你们班主任,当然是最高兴的哪一个,但我一看他那个卷子啊,很多挺有难度的题都写出来了大半,这恐怕……”   话没说完,突然有谁拍了拍赖树人的肩膀。   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头,下一秒却直接僵住。   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而在一窗之隔的教室内,埋头收拾书包的程桉尚未看到外面刚刚发生的一幕。   当他收拾完桌面,手指触碰到被贺君酌放回桌洞里的本子时,程桉忽然顿住了。   思绪卡壳了一瞬,程桉指尖微蜷,一时间心虚不已。   贺君酌……刚才拿周记本时应该没有看到吧?   程桉咬了咬唇,偷偷抬头看向窗外。   先前还拥挤在教室门前的人群已经散去,此刻整个走廊上还有零星几个值日生在走动。   但程桉眼中只能看见贺君酌一个人的身影。   或许是少年盯着他看的目光太过炽热,背身而立的男人如有所觉,转身向窗内看来。   二人的目光隔着一扇窗,就这样缓缓对上。   走廊外的阳光洒落在贺君酌肩膀,将男人深邃的眉眼衬得愈发英气逼人。   心尖轻颤,程桉倏地收回视线。   他顶着通红的耳根,忙手忙脚地把那写满了少年心事的手账本推进课桌深处。   -   “贺君酌!”程桉背着书包匆匆跑出教室前门,来到贺君酌身前,“我收拾好啦!”   贺君酌微微颔首,“嗯,带你去吃饭。”   “好呀。”程桉点点头,随后跟在男人身后向校门口走去。   一路上程桉几次偷瞄着贺君酌的背影,措辞着想要询问对方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还没等到他开口,贺君酌像是预判到了他的想法,转身看着他主动开口道:“之后两天休息日……去我那里住么。”   心跳猛然漏掉一拍,程桉被这话惊得险些一头撞上对方坚硬的胸膛。   他抿起嘴唇抬头看向贺君酌,发现男人的表情很是认真,不像在同他开玩笑。   但或许是受到先前那些浮想联翩的画面影响,程桉一看到贺君酌就感到有些脸热。   虽然程桉一直都觉得贺君酌长得很帅,而且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一举一动间都散发着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但先前他始终在心底暗暗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生怕被对方察觉。   他总是忍不住会担心二人之间的差距过大,害怕自己这种冒冒然的喜欢会令对方感到幼稚或是厌烦。   只是……在联想到那些堪称是“亲密无间”的限制画面后,程桉现在闻到贺君酌身上好闻的味道就脸红,对上男人的视线就想逃。   “不想去我那里?”见少年迟疑着没有开口,贺君酌眉心微凝。   其实贺君酌主要是担心今天家长会结束后程桉无处可去,但如果少年心中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当然也会尊重。   “不!我、我想去的!”听到贺君酌这么说,程桉顾不上什么矜持了,赶忙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贺君酌眉头松开,点了点头。   而程桉直到坐进了贺君酌的车里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原来上周贺君酌重新装了第二张床,不是因为嫌弃自己,也不是想赶他走吗……   仅剩的那一点担忧也尽数被男人的实际行动打消,程桉彻底安下心来,坐在副驾上开心地翘了翘脚尖。   余光里看到程桉这副天真模样,贺君酌微微勾了下唇角。但想到先前在走廊上听到的那番师生对话,男人眼眸渐深。   那些令人生恶的揣度,催动他萌生出想要把人带离开这种环境的心思。   但没待这片思绪的阴云弥漫在男人头顶太久,少年一声轻咳就将其打破。   “贺君酌,今天、今天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那家很好吃的!之前我和林妙去过好几次。”   像是害怕被拒绝,程桉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感谢你来为我开家长会,可以吗?”   贺君酌稍一转头就对上了少年那双水润的杏眼。   喉头轻轻攒动,他很快开口。   “可以。”   “想去哪吃。”   “板面可以吗!”见贺君酌一口应允,程桉显得很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贺君酌帮了他这么多次,自己终于有机会感谢一下对方了!   “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就在前面那个巷口,右转!”程桉抬手虚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语气有些激动。   贺君酌转动方向盘,朝着程桉所指的方向开过去。   快要开到那巷子附近,贺君酌放慢了速度。   很快,迈巴赫就停在了程桉所说的那条美食巷前。   视线扫过那几乎快要被附近住户的电动车堵塞的狭窄入口,贺君酌沉默了一瞬。   而此前来过几次的程桉早已习惯。   他正趴在车窗边上激动地望着那家店铺的方向,仿佛已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闻到了美食的香气。   迈巴赫缓缓靠边,找到位置停下。车门打开,男人和少年站在了巷子入口。   小巷里的路面并不平坦,甚至靠近墙根的地方还能看见附近住户遗留下的垃圾。   贺君酌跟在程桉身后,左转右转途经了好几个路口才终于走到店铺门口。   板面店的招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表面掉色成了灰扑扑的模样,看起来很不起眼。   门头有些矮,贺君酌走进去时甚至还要低头。   久居高位的男人,平时里参加的聚餐都是在一些极其奢华的宴会。像眼前这么狭小局促的小餐馆,他极少涉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脚。   男人的脚步稍一迟疑,走在身前带路的少年似有所察觉。   程桉转身看向杵在门口的高大男人,热情地招了招手。   “张叔这里的板面可好吃了,贺君酌你快来,我怕待会没有位置啦。”   “嗯。”贺君酌望着眼前一脸期待的少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迈动长腿往里走去。   二人穿过闹腾腾的食客们,在最里面的空桌落座。   桌面不高,贺君酌的一双长腿被迫有些憋屈地蜷曲。   而程桉坐上椅子后,甚至还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触到地面。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程桉忽然有些脸红。   他不自在地挪动屁股,轻轻动了动脚尖,不小心踢到了贺君酌的小腿。   十几万的定制皮鞋随即被少年掠过的鞋面留下了一道擦痕,贺君酌却只是随意扫过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是视线一落到程桉那柔软白皙的脸蛋上,贺君酌的眼前就忽然浮现出少年那写在手账本里的稚嫩情话。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而程桉红着脸蛋,老老实实缩起小腿不再乱动。   “张叔,来两碗大份板面。”周围食客的吆喝声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被称作张叔的男人正巧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应下客人的吆喝,随后转头看见了乖乖巧巧坐在贺君酌对面的程桉。   “小桉又来啦,还是老样子?这次多给你放些牛肉。”说着说着,张叔又看了看坐在程桉对面的矜贵男人。   男人周身正无形地散发着强大气场,张叔捏了捏围裙,一时间有些局促。   他家这个小店,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尊贵的客人到访了?   “嗯,谢谢张叔,要两份!”   程桉呆在贺君酌身边太久,久到渐渐已经习惯对方的身份,还没察觉出带贺君酌来吃这种巷口小店有哪里不对。   闻着周围的面香味,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好香……今天有机会带你来吃,真好呀。”   二人的牛肉面不久后被张叔送了过来,程桉招呼完贺君酌后,随即拿起筷子沉浸在美食中。   程桉夹起板面,小口小口地吃得很珍惜。吃到青菜时,他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贪吃的小兔子。   少年吃得很香,原本不是很饿的贺君酌,看着看着竟也萌生出食欲。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程桉一眼,随后也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   说实话,这家板面的味道确实不错,宽面劲道爽滑,上面又有特制的红油浇头,难怪少年从学校门口就开始心心念念。   就在程桉一碗面快见底时,正巧附近有一桌人起身结账。   其中一位女生看向这边后略一迟疑,随后推了推同伴的手臂。   “你看,那不是电视上的那个……贺氏总裁吗?”   “不能吧,人家一个大总裁,怎么可能踏足这种小地方,是你看错了吧?”   两人结完账,推推搡搡地笑着离开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桉吃面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是呀,贺君酌一个大总裁,应该是根本看不上这种地方的,为什么……还会愿意陪自己过来?   路人闲聊般的话语,就这样搅乱了少年心中的一池春水。   程桉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对面斯文进食的男人,心底忽然小鹿乱撞。 第47章   “校长, 您找我?”   就在程桉和贺君酌吃饭之时,另一边的赖树人回到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人喊走。   他一头雾水地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突然叫到这里。   难道是……这次周考他们班进步比较大, 校长想要在开会时表彰自己,所以特地喊自己过来提前了解情况?   想到这里,赖树人心里有了些底气,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嗐, 搞这么麻烦, 要是能再给自己多发点奖金就好了……   只是他刚一走进来, 就敏锐地察觉出校长办公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的冷意。再一抬头,校长正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子后面瞪着他。   “赖老师,有学生家长反应你存在区别对待的问题。”   “你知道你惹上的是谁吗?是贺家!”   见赖树人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校长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带上了几分不争气:“就是咱们J市商圈里顶头那个贺家!”   “可、可我们班里也没有姓贺的孩子啊……”赖树人被这忽然砸到头顶的消息听蒙了, 一时间说话都磕巴了起来。   “贺家的那位今天过来给一个叫程桉的孩子开了家长会。”校长怒视着赖树人,以为他到现在了还要装傻, “就是那位反应上来的。”   “这……”赖树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想起那突然从后方拍上自己肩膀, 随后目光冰凉看向自己的高大男人, 赖树人忽然打了个抖,宽厚的嘴唇哆嗦了起来。   他不知道校长此时知道了多少, 但已经因为太过害怕下意识放弃了辩解。   “校长我、我错了, 我不该没有证据就怀疑程桉是靠作弊取得的高分, 我……”   “可是, 可是那个人,明明好像是不打算再追究的意思啊……”   校长闻言嗤笑了一声:“你说的‘打算不追究’的人, 是手段素来以狠辣著称的贺君酌吗?谁和你说他不计较了的?”   “他考虑的倒是周全,特地叮嘱了我们,临时换班主任恐怕对其他同学不合适, 不希望影响到大家考试前的心态,所以同意我们暂时延后处理。”   校长冷冷地盯着眼前浑身发抖的人,语气嫌恶。   “但至于你,近几年内是别想再评上任何职称了,包括之前已经发放的部分项目奖金我们也要追回。”   “我已经私下询问过了,你带的几个班里,都有同学反应你过分看重成绩、重男轻女的诸多问题。”   “我现在通知你,在下一周的升旗仪式结束后,你上台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自我检讨,由大家一起来监督。”   “赖老师,好自为之吧。”   赖树人一走出校长办公室就腿软地瘫坐在地。   他心里飞快地过着诸多弥补的办法,试图从下周开始重新挽回自己和程桉、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以此来减轻贺家和学校对自己的处罚。   可赖树人现在还不知道,之后直至高考前的这段时间,程桉将不再出现在这个带给了他诸多压抑与糟糕情绪的班级。   -   手机忽然闪动了一下,预览消息从屏幕顶端一闪而过。   正在开车的贺君酌扫过一眼,知道自己的特助达飞已经联系过校长,将学校的事情办妥。   刚刚自己故作随意一般向程桉提出的设想,暂时还未得到少年的回答。男人握着方向盘的大手慢慢收紧。   “请假在家里自学?”程桉有些惊讶地缓缓重复了一遍。   贺君酌这个忽然提出的想法,让他一下听愣了。   说实话,程桉确实是有些心动的。   自从上了高中遇见赖树人这个过分看重成绩、总是忽略学生情绪的讨厌班主任,他在学校的生活就很是煎熬。   虽然……自从之前那个欺负了自己的李恒达转学后,另外几个室友对自己的态度和善恭敬了很多,但程桉说到底心里还是留下了一根刺。   他这段时间住在宿舍里也不安心,但凡是没有梦见贺君酌的夜晚,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挺想请假的。”   程桉声音小小的,像是害怕男人嘲笑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又或是太过于理想化。   “不过我害怕这样会不会显得和其他同学太不一样,不想老师说我……”   “但其实,能够在你身边复习备考的话,我的高考成绩应该会进步很多欸!上次你帮我从头梳理了一下知识点后,我这次周测的成绩就提升了好多呀。”   程桉说着挠了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虽然这次表扬的进步生名单里没有我,大概是进步得还不够多……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有了正反馈后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物理啦。”   闻言,贺君酌心里忽然一痛。   他那握着方向盘的大手,已经绷起了青筋。   刚才吃饭时,期间贺君酌几次想要提及关于这次表扬名单的事情,最后都因为看到程桉吃得专注又开心,直到最后也没忍心开口打断他。   本可以得到表扬的程桉,却因为班主任的恶意揣度,失去了这次得到肯定的机会。明明少年最近这段时间正因为家事而敏感自卑,最是缺乏鼓励的时候……   或许,就让程桉误以为那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只是一场无心的错漏,反而是种保护。   贺君酌不想再看到程桉伤心了。   一时间,男人的眼眸里翻滚着黑沉。   对那位失职的班主任,贺君酌决定追究到底,绝不能放任对方再去祸害其他学生。   “如果可以请假的话,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么?”   程桉抿了抿唇,“嗯……呆在家里自己复习备考的话,我感觉最遗憾的地方可能就是没法经常和妙妙见面了……她对我很好的,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程桉顺着贺君酌的提议思索着,犹然沉浸在这种设想里,忍不住把自己最后那一点点小担忧说了出来。   “她家住得远么。”贺君酌突然开口。   “啊?不是很远,就在市中心那边。”程桉愣了愣,随后赶忙回答到。   有种小小的猜想开始在头脑中发酵,程桉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周末时,我可以开车送你去找她玩。”   贺君酌语气淡淡,就这样说出了程桉正在心中期待着的话语。   “到时候……你们去市中心的图书馆一起学习也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都可以。”   “不论在家还是学校,都应该找些空闲放松一下,让自己得到休息。”   程桉怔怔地听着,一时间没有想到后面这些话语竟会从贺君酌口中说出来。   此时此刻的贺君酌,看着程桉眼中,显得格外温情。   砰砰、砰砰。   程桉悄悄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害怕坐在身侧的男人会听见他那快要跳出来一般的心跳声。   迈巴赫缓缓停在公寓附近。   在下车之前,贺君酌望向程桉的双眼,“老师和学校那边,都不是问题。”   “只要你需要,放心交给我就好。”   二人一起下车,往贺君酌公寓的方向走去。   程桉咬着嘴唇,竭力克制着自己正在发烫的脸颊。   贺君酌刚才那话,怎么显得这么霸道呀,而自己……自己居然有些喜欢。   程桉正胡思乱想着。   没走出几步,身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微微停顿。   抬眼看去,男人的后背看起来坚硬又可靠,程桉有一个瞬间,好想放任自己就这样假装没有发现一般,直直撞上去。   他快速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令人羞涩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   随后他抬起头,顺着贺君酌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一家餐厅。   程桉一愣,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贺君酌刚才没有吃饱吗?   他刚想开口发问,却忽然看清了餐厅玻璃墙面内张贴着的广告海报——   是之前那家有盲盒套餐的餐厅!   程桉一下子想到了那次开出来了一只小仓鼠玩偶的盲盒,心下激动。   “贺君酌!我想再买一个盲盒。”   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撒娇意味。   贺君酌喉头滚动,被少年眼巴巴地盯着,当下就点了头。   正巧,他原本就想在回家前再给程桉添置些什么,好来弥补一下少年今天下午因为家长会而有些受伤和郁闷的心灵。   二人向餐厅走近。   程桉看着橱窗里展示出来的盲盒内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专注的目光隔着橱窗玻璃在海报上流连。   刚才一眼扫过去,其中那款毛绒小狗盲盒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程桉是真的喜欢小狗。   而程桉不知道的是,当初贺君酌也正是因为他喜欢,才会在晨跑路过之时,不顾那正在计时、即将打卡失败的运动指标,直接停下来走进这家餐厅选购盲盒。   此时此刻,贺君酌循着少年的目光望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立即开口道:“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走到了柜台前,望着周围一圈正在挑选、平均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学生,程桉的脸颊忽然红了红。   “贺君酌……”他抬手轻轻扯了扯贺君酌的衣角,小声喏喏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幼稚了呀……”   闻言,贺君酌低头望着身边的少年,缓缓起唇:“不会。”   贺君酌只是觉得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在回校的演讲会开完后,看到那个办公室里一边罚抄一边掉眼泪的可怜小孩,为什么没有多去过问一下。   是不是如果当初有了自己的介入,那个孩子此后的这两三年就不会生活在班主任的打压之中。   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程桉,只能现在再去弥补他那已经失去的童年。   “多、多少个?”   店员被刚刚听到的话语惊呆了,有些恍惚地向身前高大俊美的男人再次确认。   贺君酌隔着玻璃柜台,点了点包含毛绒小狗盲盒的这一款。   “你们店里现在有的,全部要了。”   “先生我们这款盲盒这周是和新品冰淇淋捆绑销售的哦,您真的确定吗?”   “嗯。”贺君酌轻轻颔首,从身上拿出黑卡。   几位店员终于反应过来,面上一喜。这下子新品的销量有了!   他们赶忙叫上同事一起去后台搬运。   而围观了这一切的程桉,此刻的表情简直和那些小孩如出一辙,都微微张着嘴巴,又是惊讶又是震撼地望着贺君酌。   “贺、贺君酌,这也太多了吧……”   程桉心中惊喜,但又怕太过浪费,赶忙摇了摇男人的手臂,同贺君酌打着商量,“要不我们退掉一些?”   “不用。”贺君酌微微蹙眉,神色认真。   他已经暗暗在心底发誓,这次一定要让程桉抽到最想要的毛绒小狗。   店员已经陆陆续续抱着盲盒走出来。   一摞摞盲盒和冰淇淋简直要在柜台上叠成高塔,瞬间吸引了整个餐厅顾客的目光。   程桉见男人的想法毫不动摇,于是换了个思路,“那、那之后多出来的盲盒和冰淇淋,我可以分给店里的其他顾客和小朋友们吗?”   “可以。”贺君酌对此并无异议。   周围的孩子们闻言纷纷激动起来,凑过来围在二人身边,屏住呼吸看程桉抽盲盒。   伴随着盲盒拆开时那一阵阵让人醉心的纸壳摩擦声,程桉终于在一圈孩子的紧张注视下抽出了自己最想要的毛绒小狗。   “耶!!恭喜哥哥!!”围观的孩子们也替他开心,爆发出一阵善意的欢笑声。   伴随着多余的盲盒与冰淇淋的发放,一时间整个餐厅里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氛。   在程桉抱着毛绒小狗,正要离开之时,几个孩子推推搡搡地跑了过来,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   童言无忌,他们小小声地向程桉抛出了一个从刚才起就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哥哥,你和那位大哥哥是情侣吗?”   程桉一怔。   他转头悄悄看了眼站在门外,手中提着重重一袋盒装冰淇淋正在等待自己的男人,耳根慢慢红了。   仗着贺君酌距离太远、听不见这边的对话,程桉决定跟随自己的心意。   他撒了个小谎。   面对着眼前这群孩子们好奇的目光,程桉红着脸点了点头,“是呀,怎么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群孩子激动极了。   “哇~他对你真好,你们好般配呀!”   “是呀是呀,哥哥你刚才拆盲盒时,那位大哥哥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呢!”   孩子们笑起来,催促着程桉:“欸,现在那位大哥哥也正一直看着你这个方向呢!哥哥你快走吧,别让你男朋友等着急啦!”   程桉心下有些惊讶。   他刚才拆盲盒时太过投入,好像确实没有注意到贺君酌目光的落点。   期间几次,他隐隐有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但抬头之后就会发现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像是故意躲避一般。   原来,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竟是这样的明显么……   程桉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又在发烫了。   -   晚饭后,程桉怀里抱着下午刚抽到的毛绒小狗,身旁摆着贺君酌送的布偶狗抱枕,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电视。   其实刚才在吃饭前他就悄悄拿出了一盒冰淇淋想要开封,结果连冰箱门都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被贺君酌抓包。   男人大手一伸,就轻轻松松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冰淇淋抽走。   “太凉了。”   “饭后再吃。”   “不要嘛……”程桉鼓起脸颊,有些不乐意。   他爸爸以前都不会管这么多的,贺君酌怎么这样!   不过程桉没好意思说出口,他还是害怕把贺君酌惹生气的。   于是程桉只好硬生生忍到吃过晚饭后,甚至连饭都没吃多少,特地为冰淇淋留了肚子。   这会儿贺君酌暂时去书房处理工作了,不在客厅。   程桉便美滋滋地每种各拿一盒,摆在茶几上挨个品尝。   不过到了半夜时,这些冰淇淋的威力终于开始显现出来。   “头疼呜呜……”   “贺君酌我好冷……”   两人分居两床,刚刚睡沉的贺君酌却还是第一时间被少年呼痛的声音惊醒。   他翻身下床,拧开小夜灯后快步走到程桉床前。   “程桉!怎么回事?”   在看清少年额头溢出的冷汗后,贺君酌语气焦急。   程桉痛哼了两声,缓过了又一阵难受后,终于声音怯怯地回复道:“我、我晚上睡前吃了太多冰淇淋……”   一时间,贺君酌心中真是又急又气。   然而他却对疼得快要在床上打滚的少年说不出半句重话,只是自责自己没有看住这只贪吃的小馋猫。   “现在只有头痛吗?”   “肚子疼么?”   贺君酌判断着程桉情况,在看到少年摇头后,暂时排除了急性肠胃炎。   大手覆上少年不断溢出冷汗的滚烫额头,随后贺君酌拿来温度计。   “你发烧了,程桉。”   程桉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今晚因为想到路人和孩子们那些意外点出的话语,还有自己即将可以留在贺君酌家中备考而太过兴奋。   这才没留意,一口气吃了太多冰淇淋。   正当他在心中胡乱想着如何解释才能免于挨训之时,身体忽然腾空,程桉吓得抓紧了贺君酌衣袖。   分床之后,贺君酌在今夜重新把身体纤瘦的少年抱回了自己床上。   程桉心跳得很快,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他像小狗一般,贪恋地深深嗅闻着贺君酌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那因为发烧而泛着红晕的小脸,这下红了个彻底。   头顶蹭过男人的下颌,程桉窝在贺君酌心口,听见了那一下又一下沉稳的心跳声。 第48章   程桉静静地伏在男人心口, 手脚一阵阵发软,任由贺君酌摆弄。   并没有迎来想象中责备的话语,程桉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烧得晕了, 也可能是太受那些路人和孩子们的话语影响,不然他怎么感觉眼前的男人面对自己时……好像格外温柔呢。   贺君酌将那被少年压住了一角的被子扯出来,把程桉紧紧包裹起来。   “热……”程桉牵动嘴角,不舒服地小声哼哼了一声。   “听话, 先捂着别着凉。”说着, 贺君酌又眼疾手快地将快要被程桉挣开的被角扯紧, 随后在手机上下单了退烧药的同城闪送。   “这样好难受,呜……”   少年哼哼唧唧的声音像在小声啜泣,又像在无意识地撒娇。   眼前拢住自己的这条手臂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程桉不由地抬手攀住,往贺君酌的怀里钻。   贺君酌手臂一麻, 整个人僵住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程桉, 远离这个赖在怀中、频频让他处于失控状态的热源。   察觉到身前男人似乎有起身离开的趋势, 程桉慌了下。   他敏感地轻轻抽噎了几下,也不敢随便乱动了, 赶忙伸手扯住贺君酌的衣摆。   “不要、不要走。”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不走, 我去拿条湿毛巾。”   他的大手再一次覆上了程桉头顶, 随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额头太烫了, 给你擦一擦。”   闻言,神智不太清醒的程桉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睁着一双迷蒙的杏眸将男人望着,语气认真, “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几分钟后,少年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被一双大手轻轻拨开,随后一条浸满了冷水的湿毛巾在简单擦拭一番后覆在了上面。   “嗯……”   程桉已经有些困了,额头突然被冰到,微张的唇角间不由地泄出一声轻哼。   贺君酌握着毛巾的大手忽然就绷起青筋。   喉结狠狠地上下滑动了下,他撇开视线,竭力忍耐着什么,不再去看少年泛着酡红的漂亮脸蛋和那双目光迷离的杏眼。   沉寂已久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划破了这一室暧昧的安静。   “您好,您在平台上下单的退烧药到了,给您放在公寓门口……”   “嗯,好的,马上来取。”   此时的贺君酌,额发凌乱。那原先将纽扣扣到了最上面的睡衣,也早已在烧得晕乎乎的少年的攀缠下被扯得面料皱皱巴巴的,简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可言说的大战。   贺君酌历来对外示人的那副冷静沉稳模样尽数消失,此刻倒像是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毛头小子一样,步伐匆匆,快步朝门口走去。   那仓皇离开的背影,仿佛像是在逃避什么被压抑住的汹涌情绪一般。   药到了。   已经睡得迷迷瞪瞪的程桉被贺君酌半搂着坐起来,就着温水吃了药。   “好困……”程桉无意识地哼哼着。   他已经累了,手指紧紧地揪着被角,暂时乖巧下来。   程桉身体纤瘦,和贺君酌在体型上差距格外明显,老老实实蜷缩在男人宽大的被子里,模样简直同他那只陪睡的小布偶狗如出一辙,乖得让人心痒。   贺君酌像是忽然着了魔一般,抬手碰了碰程桉的侧脸。   少年的脸颊白皙柔软,随着贺君酌的动作轻轻凹下去一小块。   那软软的脸颊肉像是贪恋着男人的手指,在贺君酌抬手想要撤离的时刻,又依附着它蹭了蹭,仿佛不愿对方离开。   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摄住心魂,男人的呼吸声骤然粗重了起来。   贺君酌缓缓抬眼,凝视着尚且睡得晕乎乎的少年,随后再次放下手掌。   这一次,在触碰到程桉的脸颊后,贺君酌没有立刻收手。   成熟男人那略显粗糙的大掌轻轻摩挲过少年泛着热气的侧脸,指腹微微用力,轻轻捻动那光滑柔软的娇嫩皮肤。   睡梦中的少年便忽然打了个抖,口中溢出了一声轻咛。   程桉皱起了他那漂亮的眉头。   像是想要躲避这双打搅了自己清梦的大手的骚扰一般,程桉试图像另一个方向转头。   下一秒,正要偏移出大手掌控范围内的秀气脸蛋便被男人轻轻托住。   于是挣脱不得的程桉,眉头立刻显露出几分可爱的波动。   他似乎很是羞恼,小手从被子抽出来推搡着快要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快被闹醒了。   贺君酌呼吸微顿,缓缓收回了手。   讨厌的大手终于从脸上撤离,少年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而那脸颊上方才被摩挲过的地方,却过分娇嫩地发出反抗似的,开始浮现起点点红晕。   贺君酌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才终于起身收拾起刚才拆开的药盒和水杯。   覆在程桉额头上的毛巾,又重新打湿了几次冷水后,退烧药终于开始发挥功效,贺君酌再次摸向程桉的额头时已经感到不那么烫手。   但关乎于程桉健康的事情,贺君酌从不会掉以轻心。他撤掉了湿毛巾,从刚才拆开的外卖袋中拿出退烧贴为程桉贴上。   程桉贪吃的那些冰淇淋,不仅惹得他自己头痛了那一小会儿,更是折腾得贺君酌忙前忙后照顾了他大半夜。   夜深了,贺君酌才终于睡下。   为防再出现之前被少年乱动的腿脚撩拨得整夜难眠的情况,他特地又加了一床被子,二人各盖各的。   只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就在贺君酌快要睡沉之时,身边被他裹成了蚕宝宝的程桉忽然梦呓似的惊叫了一声,随后不老实地蹬开了被子。   贺君酌瞬间睁开双眼。   近乎是通宵没睡使得他的眼神中有着几分轻轻的倦意,但其中没有丝毫的不耐。   对于照顾程桉一事,贺君酌从未觉得这是麻烦。   就仿佛早已在无形之中渗入生活,成为习惯。   他坐起身来,重新拧开床头的小夜灯。   柔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角落,似乎也驱散了少年梦中的阴影。   刚才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开,程桉迷茫地睁了睁眼,随后再次闭上。   少年的眼睫轻颤,贺君酌暂时判断不出对方是否清醒。   “程桉?”   轻轻抛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贺君酌却忽然看见少年的嘴角轻轻颤动起来,极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发烧导致的说胡话。   程桉身上又有些起烧了。   额头上原先贴得好好的退烧贴也歪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贺君酌凝起眉心,微微俯身。   他重新把少年裹进被子,却迎来了怀里人更猛烈地挣动。   “妈妈……我想妈妈……”   “妈妈不要走,抱抱我……再抱抱桉桉吧……”   “快点好起来吧,不要走不要走,桉桉会乖的呜呜……”   贺君酌将人禁锢进被子里的动作就这样僵住了。   他眸色深沉地望向程桉那已经哭得湿漉漉一片的小脸。   此时的程桉,像极了即将与母亲分离的孩童。   一边渴求着通过哭喊声惹得母亲心软,再回来抱抱自己。   一边又害怕自己的哭声太过吵闹惹人厌烦,而努力地憋气忍泪,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尾阵阵发胀。   望着眼前直白暴露出自己脆弱模样的程桉,贺君酌知晓了,少年大抵还是烧得有些糊涂。   他沉默地伸出大手,将刚才裹在少年身上的被子层层打开。   手臂缓缓收紧,贺君酌将程桉抱进了自己怀里。   被男人坚实有力的手臂拥进一个滚烫的怀抱,程桉如有所感,近乎是贪婪一般地乞求着更多的温暖。   他不再胡乱挣动,不再胡搅蛮缠,像是被顺毛的小狗,瞬间变得安静下来,随后紧紧地攀附起男人的手臂和肩膀。   他垂在男人背后的小手,生怕贺君酌离开一样,死死攥紧了他手边所能触及到的一切。   少年纤瘦的手指在男人背后胡乱地抓挠着,指甲划过贺君酌裸露在衣领外的后颈,最后扯住了对方的衣摆。   胸腔里涌流着的情感快要满溢、快要沸腾。   程桉埋头于身前这个无比可靠的滚烫胸膛,第一次有了自己正在被人坚定地爱着的感觉。   这简直像是一场梦。   而程桉依恋着眷恋着,不想醒来。   他在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高热中抬头,贪恋地描摹着男人优越的眉眼,近乎是喃喃一般轻声张口。   “贺君酌……”   “现在……是贺君酌在抱我……”   男人高大的身形忽然僵住。   贺君酌望着浑身无力瘫软在自己怀中、任由自己揉搓的少年,眼眸愈发灼热深沉。   搂在少年背后的大手愈发用力,几乎要将人牢牢嵌进怀中。   后半夜,贺君酌就保持这样端坐着的姿势,守着怀里的少年。   除去再一次喂药的那几分钟,他始终没有松手。   而就连吃药的那一小会儿,程桉都还会无意识地蹬动手脚,仿佛离开了男人温暖的怀抱后就会再次被噩梦袭夺。   贺君酌不愿看到那一幕的出现,于是轻拍起程桉的后背,帮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和陪伴。   外面渐渐传出鸟鸣,时间缓缓来到凌晨。   在贺君酌近乎是一整夜的照顾后,程桉的体温终于彻底稳定下来。他也不再梦呓说胡话了,安安静静地睡在男人怀中。   贺君酌轻轻地抖开刚才被程桉蹬得散乱的被子,把少年半搂在身前,缓缓放倒在床上。   男人拎着被角的手指松开。   这一次他们盖上了同一条被子。   大手轻拍着少年的背,直至二人的呼吸都渐渐趋向平稳。   “桉桉。”   “睡吧,我在。”   在贺君酌没有看到的地方,程桉指尖轻动。   一滴温热的泪,顺着少年泛红的眼尾滑落下来,渐渐打湿了枕面。 第49章   程桉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   他有些迷糊地抬起手背, 刚想要揉揉眼眼睛,却一下子碰掉了额头上的退烧贴。   体温已经降下来,头也不觉得痛了。记忆渐渐回笼, 昨晚的那些画面忽然浮现在眼前。   程桉脸红红的,缩在男人的被窝里小小一团。   他下意识摸了摸枕边空掉的位置,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味起贺君酌滚烫的体温,随后慢吞吞地把手收进温暖的被子里。   被子里似乎还残存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程桉悄悄地嗅闻着。不知何时被扯高了的被角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只余一双水润润的漂亮杏眼在外面。   被窝里好热。   随着时间的流逝, 少年像是再次被困倦席卷,慢慢眯起了眸子。闷在被子里的脸蛋因为呼吸不畅,微微有些泛红。   就在程桉完全闭上眼睛时,枕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猛然炸响的声音惊得被子中的少年一抖, 程桉眼尾红红地探出头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指尖有些发软的勾过手机, 看到来电人正是他心中正在想着的那个人。   程桉那白皙的手掌当即就紧张地攥住了被角。   贺、贺君酌居然现给他打来了电话!   一时间程桉有些慌张起来, 手脚都不知该摆放在哪里。手里的电话仿佛什么催命符, 震得程桉掌心发麻。   慌乱间他按到了通话键,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登时在耳畔响起。   “程桉?”   那头的贺君酌说着, 抬眼看了下手机, 时间已经显示是12:43分了。   “这么久才接电话。”   “还没睡醒么?”   “没、嗯……是的, 我刚刚才醒。”   程桉顶着通红的脸颊, 唇角嚅动。他不好意思极了,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些什么。   手机贴着的那只耳朵正在发烫。   听着贺君酌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程桉感觉自己整个人热得快要爆炸了。   头脑一阵阵地发胀,程桉胡乱把这归结为高烧的后遗症。   他手软地快要握不住手机,但又害怕贺君酌听见自己这边的动静, 只得可怜兮兮地分出另一只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角,避免意外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   两只纤白的小手都挪出了温暖的被窝,少年的一双细腿有些不安地搅动着,悄悄磨蹭被子。   “早上我走之前给你测过体温,温度计在床头,和药放在一起。”   “如果下午又起烧,先把药吃了,然后给我打电话。”   贺君酌此时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不厌其烦一般,一句句地叮嘱着独自呆在家里的少年。   “有事就给我发消息,不要怕打扰我。”   刚刚敲门走进办公室,正等待汇报工作的达飞和云雁二人面面相觑。   ?这嗓音听起来温柔得像是要滴水的男人,还是他们那高冷的老板吗!   “嗯?”许久没有听见对面的声音,贺君酌轻轻蹙眉,“程桉,能听见么?”   回答他的是一阵匆忙的布料摩擦声。   少年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断断续续传来,“嗯……我听见了……”   程桉的呼吸很急,刚才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太过用力,忍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此刻的他脸颊潮红,双眸含水,俨然一副被昨夜的那场高烧折磨得厉害的模样。   贺君酌这通突然打来的电话,打乱了少年先前呼吸的节奏,将他推向了一场甜蜜的煎熬。   程桉很想要挂断电话,又害怕这样会使男人起疑,只能在心中暗暗乞求对方快点说完。   这通电话似乎变得很漫长,一分一秒都不叫他好过。那一头贺君酌那好听的声音落进耳中朦朦胧胧,缥缈不清。   被少年的贝齿轻咬过的嘴唇,慢慢变得鲜红湿润。   恍惚间听见对面的男人唤着自己的名字,程桉几乎要浑身颤抖起来。   而贺君酌那边隔着网线,程桉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似乎是带着些病愈后的鼻音,像是小猫撒娇一般轻轻地哼叫了几声。   他以为是程桉刚醒,意识还不太清醒,于是没有深究。叮嘱完程桉今天在家中乖乖吃饭和做作业后,贺君酌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程桉终于忍不住了。   手机直直砸落在床上。   少年的手指脱力一般,忽然轻颤起来。   退烧贴和药盒还散落在枕边。   尽管体温已经完全降了下来,昨夜的高烧似乎仍在他的体内残存。   烧灼得程桉好不安宁,呼吸间都仿佛带上了热度。   捂住唇角的手掌缓缓撤离,程桉把侧脸重重地埋进枕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浑身一阵阵地打着颤,攥紧了身上的被子。   另一边挂断了电话的贺君酌握着手机,默默思索了几秒钟后,在原先为程桉点好的午饭外卖中又多添了一份营养粥。   他转过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示意自己的两位得力下属汇报工作。   只是贺君酌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这一向专注的特助达飞似乎正在走神。   把某位小朋友再次接回了家中的贺君酌今天心情不错。他没有揪着这一点发作,而是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跟着一起过来的云雁见搭档走神也是有些奇怪。她顺着达飞的目光看去,视线扫过他们老板的颈侧,随后同样没能忍住眼中的惊讶。   程桉昨夜发烧说胡话时抓挠过贺君酌的后颈,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指甲划痕。   经过了一夜时间的沉淀,此刻那些地方尽数泛起了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很是暧昧。   二人默默地行了一会儿注目礼,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他们贺总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一朝脱单难道就玩得这么大吗?!   见自己的两位助理忽然都噤了声,贺君酌凝起眉心,手指轻敲桌面。   达飞同云雁交换了个视线,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贺君酌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疑惑,神情却依然冷冽,同刚才那副隔着电话耐心叮嘱对面的模样天差地别。   他抬眼扫过身前的二人,“怎么了,有事说事。”   云雁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只得拿出便携的小镜子,给他们这一向冷静自持的老板递了过去。   贺君酌没有接过镜子,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   “以后不必大惊小怪。”   云雁闻言连连点头,老板这话算是间接做实了她上次的猜想——   程桉和他们老板,果然是一对呢!   怀揣着磕到了真CP的心情,云雁有些激动,但她很快克制下来,快速而又准确地汇报起工作。   十分钟后,云雁带着新任务离开,达飞继续留在办公室。   “贺总,A市的分公司临时接到通知,明天有上头下来的领导视察,招待会的时间定在明天早晨。”   “目前能赶上的的航班只有晚上八点那一班,具体信息我已经发到了您手机上。”   达飞一板一眼地汇报着紧急加进来的行程,等待着贺君酌像以前一样吩咐自己现在开车载着他去机场。   “好的。”贺君酌微微皱眉,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来得及,达飞你去准备一下,先载我回公寓。”   达飞闻言有些疑惑,老板休息室内明明有一整套的洗漱用品和备用西服套装,似乎不缺什么行李。   以往自己陪同临时出差的时候,如果发现还需要什么物品,都是落地之后现再去买的。   不过他没有质疑老板的决定,立刻点头应下。   几分钟后,迈巴赫缓缓驶离公司,汇入车流。   贺君酌坐在后座,手持着平板,处理着剩下的线上工作。   正在开车的达飞注意到老板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随即开口道:“贺总,我要放慢一些车速吗?”   “不用,没事。”   贺君酌从平板上收回目光,慢慢投落在车窗外。   正巧遇到红灯,迈巴赫缓缓在路口停下。   一对情侣正站在车头斜前方刚刚等待到绿灯,女孩手里还抱着漂亮的花束。   他们手牵着手,相互说笑着走在斑马线上,幸福的模样溢于言表。   “你真是的,突然过来找我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哈哈,我已经拿到这边的offer啦!”   “太好了!以后咱们就不用再分隔两地跑来跑去……”   抱着花的二人走远,声音渐渐消散不见。   绿灯亮起,迈巴赫再次启动。   手中的平板太久没有操作,此刻已经熄屏。屏幕上倒映出男人此刻微微蹙眉的神情。   车子渐渐驶至公寓附近,贺君酌忽然开口问向自己这位得力特助。   “分公司那边……”   “如果推举一位执行总裁,你有什么人选么?”   达飞一怔,不知道自从当年那场车祸后再也不对外放权的老板,为何突然转变了想法。   达飞快速思索几秒,推了推眼镜,“分公司的话,我有一位推荐人选。”   “而且我有了解到,目前她正在A市。”   然而他那一向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板,却忽然将他打断,“好的,先到这里,之后我们再具体商议。”   贺君酌再次看了眼腕表,时间距离最晚需要赶到机场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他吩咐达飞留在车上等待,推开车门大步向公寓走去。   而今天因为发烧刚退而留守在公寓里程桉,下午写完了贺君酌给他布置的作业,正懒懒散散地趴在沙发上。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程桉像是看家的小狗,耳朵瞬间竖起,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期待地跑到了门口。   “贺君酌!”   程桉从猫眼里看到男人大步走近的身影后,抢在贺君酌之前从内打开了大门,语气热烈地欢迎着男人。   “今天是提前下班吗?回来得好早哦!”   “对了!你布置给我的作业我都认真做完了!有几道不会的题目原本想拍照问你,结果最后我又自己做出来啦……”   少年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在身边响起。   对上程桉这双等待着夸奖的期待的眼睛,贺君酌一时间竟觉得喉头有些艰涩。   他望着身前的少年,薄唇微张。   自己需要临时出差一天不在家的话语,此时竟是格外地难说出口。   而等在车内的达飞在远远看到从里面率先打开公寓大门的少年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谁能在他们一向冷心冷情的老板脖子上留下抓痕。   他也忽然了然,原来老板那通耐心叮嘱的电话那端,就是程桉。   达飞推了下眼镜,有分寸地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边身影重叠、像是快要抱在一起的二人。   怪不得……这一次贺总没有直接吩咐去机场,而是绕道先回公寓。   原来这里有个等他回家的人。 第50章   贺君酌走后, 程桉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   他眉眼低垂着,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此刻的公寓里却显得空空荡荡。   “贺君酌……”   程桉一下一下地揪着衣摆, 小声地念叨着贺君酌的名字。   仿佛这样,就能改变男人已经出发去了机场的现实。   程桉一直都是个乖小孩。   在他小时候,程康世经常忘记他的生日和学校的家长会时,程桉也没有抱怨过什么。   只是这一次, 明明知道贺君酌突然离开是因为临时有推不掉的工作, 是有着正当的理由, 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阵委屈。   “没事的,只是暂时分开两天。”   程桉口中喃喃,像是在安慰自己,“开完会贺君酌就回来啦……”   程桉没有意识到, 自己对贺君酌的依赖感,已经渐渐达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程度。   他独自憋闷了一会, 最后决定打开电视机, 给这空荡的公寓里增添一点人气儿。   电视机亮起, 程桉搜索出自己平常爱看的一部搞笑综艺。   只是,那些夸张的配乐和嘉宾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此刻落进耳中竟显得分外刺耳。   程桉慢慢抿起唇角, 不太开心地抬手关掉了电视。   “要不然, 出去走走好了……”他随口念叨着, 想起之前坐在贺君酌车上时,看到附近有个公园。   手指搭上门把手时, 他又想起男人离开前的叮嘱,于是匆匆跑回二楼拿下来了一件外套。   他红着脸将这件明显宽大的外套穿上,慢吞吞地往公园走去。   公园不是很大, 但胜在风景不错,程桉一个人慢慢逛着倒也还算适宜。   只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即将飞到A市的贺君酌。   A市那边的气候好像比这里干燥一些,不知道贺君酌能不能适应呢?   各种纷乱的想法从脑海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程桉咬着嘴唇,心里乱糟糟一团。   他拿起手机,刚想关心对方几句,却忽然意识到贺家的分公司就在那边,贺君酌应当是已经习惯了两地飞来飞去办公的生活。   程桉甩了甩头,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些可笑。   就这样放空一般地走着,程桉路过了一个小亭子。   几个小姑娘正蹲在一个小角落,有条毛茸茸的猫尾巴从人群的空隙里露了出来,在空中悠然地甩了甩。   “咱们快走吧,补习班要迟到了。”   “可是带的猫零食还没喂完,已经开封了,这怎么办呀?”   她们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你们好呀。”   “或许……我可以帮忙?”   小姑娘们走后,程桉抱着怀里的猫零食,接替了她们的位置,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眼前这只漂亮的小三花猫正蹲在罐头前狼吞虎咽,嘴里不断地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   程桉看得有些心痒,他暂时放下了那因为贺君酌离开而被搅乱的思绪,很想rua一下面前的小猫。   手伸到一半,小猫忽然抖了抖耳朵,抬眼看着他甩了下尾巴。   程桉被唬住了,害怕这是猫要抓人的前兆,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小三花胃口不小,转眼间将罐头吃了个干净。它蹲坐在原地抬起爪子舔了舔,随后纵身跳上了程桉坐着的长椅旁。   “喵~”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走近蹭了蹭程桉的衣角。   程桉有些僵住了,一时间呆坐在原地不敢乱动,“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小三花抬头看了看他,像是回应似的继续喵叫了两声。   程桉见它似乎不是很凶的样子,便试探着和它搭话。   “抱歉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是不是没吃饱?”   说着,程桉小心翼翼地挪动手指,将猫条递给它。   然而小三花却只是凑近闻了闻,随后很高傲地扭开了头。   正当程桉有些束手无策之时,小三花居然主动踩着猫步走近他,一屁股坐进了程桉的腿上。   “喵~~”   它叫声嗲嗲的,抬头静静地注视着程桉,像是在撒娇。   程桉被这忽然闯进怀里的温热小猫团惊了一下,随即便彻底折服于小猫的魅力之下,心头那个男人暂时也不想了,看着小猫软乎乎的毛胸脯和粉粉的爪垫就想rua。   “你好可爱呀。”   程桉不由地也夹起声音,小小声地和猫咪对话起来。   小三花的猫耳朵向后撇了撇,像是真的能听懂一样。它默默地把视线挪开,过了一会儿后又悄悄挪回来,抬爪在程桉腿上踩了踩。   这副表面高冷的模样……好像某位姓贺的大总裁呀。   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害得程桉笑了出来,把窝他腿上的小猫饼颠动了一下。   “喵!”小三花可不懂什么人类之间的情情爱爱,抬爪扒拉了下程桉手边的猫零食,随后故作很不在意般舔了舔爪子。   于是程桉很有眼色地给它拆开,继续投喂高冷的喵喵大王。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下来。   公园四处亮起了灯光,亭子里也是。   程桉一整个傍晚都搂在小猫说悄悄话,磨磨蹭蹭到现在。   他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小公寓,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贺君酌已经在飞往A市的事实一样。   晚风有些凉。   窝在程桉怀里安静地听少年说了一下午心事的小三花,突然挪了挪身体,把那对山竹小猫爪蜷进了毛乎乎的肚皮下。   程桉想了想,抬手脱下外套,暂时放在腿边帮小三花挡风。   口袋中的手机就在这时忽然震动了一下。   程桉一怔,有种预感开始冒头,随即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被他强行压下、忍耐了一个下午的情绪不断向外涌动,程桉飞快地掏出手机。   果然,两条消息正静静地浮在他和贺君酌的对话框里——   “我下飞机了。”   “到酒店和你发消息。”   想起在家门口临分别前,少年脸上那副明显落寞的神情,贺君酌指尖轻捻,随即继续打字,“或者你想打语音也可以。”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秒,贺君酌轻咳一声。   他找补一般发出了下半句,“可以语音给你讲讲题。”   程桉看着后续跳出来的两条新消息,慢慢睁大了眼睛。   “喵~”   小三花猫蹭了蹭程桉的手掌,不知道眼前刚才还头顶一片阴云的人类,怎么突然就捧着手机傻乐了出来。   程桉眼睛亮晶晶的,握着手机飞快地打字,生怕回复晚了贺君酌就看不到了一样。   “好呀!”   “那、那我们一会儿语音!”   程桉被突然到来的欣喜击中,匆匆忙忙收拾起东西来。   小三花懂事地从他腿上跳下来,歪头看着脸上浮起了淡淡红晕的少年忙碌。   猫零食在傍晚前消耗完毕,程桉已经摸清了小三花的脾气,不再害怕它会抓咬自己。   他最后抬手rua了下小猫圆鼓鼓的肚皮,忍不住笑起来,“这下总归吃饱了。”   “那今天先到这里了哦,我要回家啦。”   “下次再给你带东西吃!”   和小猫告别完后程桉匆匆往出口走出,刚才脱下来的外套却忘在了凳子上。   他刚走出公园没几步,就有个好心大哥拎着外套追了上来。   “哎小伙子,你的东西落下了。”   大哥笑得很朴实,送完衣服就离开了。   程桉一怔,向人家道谢过后心里却有些奇怪。   居然这样巧的么?   他总感觉……刚才那位路人大哥,好像一下午都在公园的小亭子附近转悠?   程桉不知道,自他成人礼那晚被贺君酌撞见“跳江”后,贺君酌就暗中安排了保镖,远远地护佑着他,时刻保证他的安全。   程桉刚到家后不久,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听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他匆匆跑进书房里拿出自己的错题本,随即抱着本子回到二楼卧室。   远在A市的男人时间卡得很准,没过多久就主动打来了语音。   “程桉?”   “能听见么。”   贺君酌好听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听得程桉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红着脸,小声地“嗯”了一声。   “可以听见呀。”   “我、我要现在把不会的题目发给你吗?”   “嗯。”   “题干拍全,拍清楚一些。”   几秒钟后,一张张照片传来。   贺君酌望着那明显是被程桉垫在腿上拍摄的错题本,视线微微停顿了下。   少年穿着睡裤,柔软的皮肤在错题本的挤压下,向外溢出了一点可爱的弧度。   握着本子的白嫩指尖,正泛着柔和的粉。   喉结轻轻滚动。   贺君酌克制着将视线固定在题目上。   直到问完了所有不会的题目后,程桉惊讶地发现居然才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鼓了鼓脸颊,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挂断语音。   暂时安静下来的通话中,只余二人的呼吸声。   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很大的雷声。   原本就不想挂断电话,故意磨蹭着的程桉忽然睁大眼睛。   他从雷声中得到了启发。   “贺君酌……我们这边下大雨了……”   说着,外面很应景地再次响起几声雷鸣,就连电话那端听起来也很是清晰。   “啊!”程桉立刻小小声地惊呼。他呜咽着,断断续续地对着电话说道:“贺君酌怎么办,雷声好大啊……”   少年的声音轻颤,还带着尾音,像是怕极了一般。   这声音隔着网线听进男人的耳中,当真像是只娇声哼唧着的小猫。   这般拙劣的小技俩,这些年来拒绝过无数主动扑上来的男男女女的贺君酌,又怎会看不出来。   “唔,那怎么办呢……”   男人的声音迟缓,顺着少年的话说下来,倒像是正在认真思索一般。   程桉瞬间捏紧了指尖,有些紧张地眨着眼睛。   他磕绊着,又含蓄却也大胆地向男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能不能今晚就委屈一下你的手机。”   “辛苦它和我一直连着麦呀……”   电话那端,贺君酌唇角勾起。   但再次开口时,他语气淡淡,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不过,我今晚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没事,你先忙!”   “我、我就和你连着就好啦,我可以不说话的。”   连麦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但今夜依然漫长。   不知是那一刻起,谁的心跳悄然加速。   程桉害怕被男人听到,他心虚地把手机挪远了一点点,随后拿出了耳机。   欸?   耳机刚一带上,程桉就忽然有些怔住。   他屏住呼吸,悄悄地听了听。   好像……好像不只是自己的心跳不听使唤,电话那一端的贺君酌怎么也……   程桉下意识地咬紧了唇角。   两道声音渐渐重叠,仿佛染上了同样的频率。   …   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程桉整个人都已经缩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听着那边钢笔划过纸面发出的沙沙声都有些犯困,贺君酌才终于处理完工作。   贺君酌似乎是拿起了手机,正在向酒店的卧室走去。   呼吸声骤然在程桉耳边放大。   那股独属于贺君酌的成熟男人气息,似乎已在无声间将程桉包围。   而此刻的程桉,正窝在贺君酌的床上,缩在贺君酌的被子里,羞得脚趾都轻轻蜷起。   贺君酌走向卧室的路上,查阅着J市的天气预报,确认这场电闪雷鸣的大雨已经停止。   大概是以为少年已经睡着,贺君酌望着还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屏幕,轻声开口。   “做个好梦。”   “桉桉。”   另一头正攥着手机的程桉,突然被男人这嗓音低沉的低音炮攻击,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贺、贺君酌……怎么会这样亲昵地喊自己?!   程桉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画面。   自己发着烧被男人环抱住时,似乎也有听见过这般温柔的呼唤,他之前甚至还怀疑那是自己烧晕了幻想出来。   慌乱间,程桉手一抖,直接按到了挂断键。   这堪称是原地交闪般的操作,瞬间暴露了自己还没睡的事实。   救、救命!!! 第51章   怎么办?!   程桉握着手机飞快地咽了下口水。   一双漂亮的杏眼紧张地睁大, 刚才的那阵困倦瞬间挥散得无影无踪。   他望着语音挂断后显露出来的聊天框,心里忐忑得不行。   要不要、要不要再给贺君酌拨回去呢?   但万一他要是问自己怎么还没睡,这怎么办啊……   程桉眼睫眨动着, 心中万分纠结。   他下意识地绕开去想刚才男人对自己的称呼,不敢深究这声亲昵的呼唤背后代表了什么。   他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手指轻轻颤抖,程桉却踟蹰着,怎么也无法按下拨通键。   就在这时, 手机忽然震动一声。   像是猜测到程桉此刻心情的波动, 男人的消息陆续弹出。   贺君酌:“晚安。”   贺君酌:“你先休息。”   贺君酌:“等我明晚回去后聊。”   身上的被子已经盖不下去了, 程桉顶着通红的一张小脸坐起身来。他抿着嘴唇,纤白的手指敲击了半天,删删减减却怎么也发不出消息。   最后的最后,程桉飞快地发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回去, 随后逃避似的甩开手机,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了无数个滚。   怎么办呀啊啊, 贺君酌会是那种意思吗?   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脸颊越来越红, 程桉被男人的一番话语搅乱了心神。   带着一肚子的胡思乱想, 他过了许久才慢慢陷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后,程桉快速地洗漱完毕, 随即来到书房。   对着贺君酌给他量身定制的复习任务, 程桉现在的状态简直可以说是干劲满满。   不知是贺君酌是如何做到的, 学校那边居然很顺利地请下来了假。就连一向喜欢为难学生的赖树人都没再找茬。   程桉没有因为突然得到这段“休假”而开始报复性地玩乐。   相反, 他分外珍惜这段可以安心备考,不用担心被室友又或是班主任的态度影响到的清净生活。   沉浸在学习中后, 时间好像过得飞快。   程桉还觉得自己刚吃完早饭还没多久,中午就很快到了。   外卖员如期而至。   身为公寓主人的贺君酌不在家,程桉便小心地等待外人离开再开门。   程桉将袋子拎进来, 发现贺君酌居然给自己点了他最爱吃的板面!   在闻到味道的那一刻程桉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清里面熟悉的包装和配料,这才终于确定贺君酌给他买的就是张叔那家。   程桉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张叔店小忙不过来,之前可是从来不提供外卖业务的!   贺君酌居然能够做到,这大概动用了挺多钞能力吧?!   心里忽然变得满满涨涨。   程桉拆开包装,望着眼前面碗里全是自己喜欢的配料,渐渐有些感动地抿紧了唇角。   自己只是带贺君酌去吃过一次,随口提到的那些喜好就全数被对方记了下来。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让程桉下意识地贪恋。   甚至……他还想要奢求更多。   想起男人昨晚对话框提到的“今晚回来后聊”,程桉心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蜜。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程桉都聚精会神,高强度地投入在学习中。   他把贺君酌之前安排好的今天的任务早早做完,提前预留出了晚上的空闲。   “几点的飞机呀,怎么贺君酌还没回来……”   程桉鼓起脸颊,小声地念叨着。他坐在沙发上放着电视,时不时抬眼看看时间。   程桉好像忽然体会到了相对论的意思。   心里开始想念着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就好像忽然走得很慢。   就在这时,电视机忽然切入了一段报道。   “贺氏作为本土龙头企业,带动两地经济发展……”   程桉听见熟悉的字眼,激动地扭过头来盯紧了电视。   出差A市的贺君酌很快在视频中出镜。   男人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就夺走了程桉的全部视线。   程桉脸红红地望着这个被自己朝思暮想着的成熟俊美的男人,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衣摆,忍不住喃喃:“怎么显得这么帅……”   只是下一秒,程桉的视线忽然顿住了。   他看到高大的男人身旁,忽然走近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当红女星。   那漂亮明艳的女明星是某家合作企业的代言人,此时她正浅笑嫣然地同男人说着什么,随即主动向贺君酌伸出手掌,似乎是想同他握手。   二人在镜头中同框,男帅女美,占据了整个画面中的焦点。   程桉咬住了嘴唇,指尖慢慢攥紧。   他视线牢牢地盯着电视中贺君酌垂在腿边的手掌,思绪忽然迟缓。   那双男人的大手宽厚有力,曾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一次次牵起,带领他从困境中逃离。   可现在,竟有其他人想要去触碰那双手……   尽管那或许只是一种礼仪性地示好,程桉依然无比揪心。   心脏像是忽然被攥紧,酸胀得他说不出话来。   程桉浑身紧绷,目光锁定着电视机,生怕男人下一秒就要抬手回握住对方。   可那报道的镜头像是故意同他作对一般,此刻却已经切换到了其他嘉宾的画面。   程桉倏然卸了力,神情委屈地盯着前方,头脑有一瞬间的空茫。   缓冲了几秒,程桉拿起手机,切换着关键词在网络上搜索。很快相关文字类报道也被他搜索出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快速地浏览报道内容。   程桉不知道自己这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倒像是个抓出轨的小男友。   他翻了大半天,只看到一家媒体放出了贺君酌与那位女星的同框的照片。   当然,没人敢在未经贺氏授权的情况下私自传播贺君酌的绯闻,所以报道中并未瞎说,也没有任何捕风捉影、暗示人联想的诱导性描述。   程桉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那位明艳美人看向贺君酌的目光,像是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自信。   程桉忍不住倒回去盯着那张照片反复地看,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正处在反复试探确认心上人对自己的想法阶段,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惹得少年在意惦念。   程桉忍了又忍,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他赌气一般飞快敲击键盘。   “贺君酌,你这会有空吗?”   “我有题目不会,想问问你。”   发完,程桉就像是同手机闹脾气一般,把它远远地丢到了沙发另一边,故意不去看它。   令他没想到的是,贺君酌那边很快就回来消息。   速度快得像是正守在二人的聊天框里一般。   倒扣在沙发那一端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程桉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随后他又鼓了鼓脸颊,有些纠结地抠着身下的沙发。   要不要看了一眼贺君酌发了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来,程桉就飞快地甩了甩脑袋。   不行不行!   哼,自己才不能这么快就回复,不然贺君酌还以为自己有多在意他呢!   “讨厌鬼,出个差就有莺莺燕燕贴上来。”   “我才不在意呢……”   程桉小声嘟囔着,别过头去不看那个方向,似乎这样就能抵挡手机的诱惑。   可是没等他再坚持几秒,手机那一端、远在A市的男人忽然拨通了语音电话。   熟悉的铃声响起,程桉怔了下。   他为难地咬了下唇,还是没能端住矜持,小跑过去拿起了手机。   “喂?”程桉软着嗓音开口。   他接通电话,视线转动,假装很不经意般问着,“贺君酌,你这会儿怎么有空呀?”   “是中场休息吗?”   “没有。”   “我借口出来上卫生间。”   “啊,那万一你出来久了,他们会说什么吗?!”   程桉忽然有点紧张,担心因为自己的小任性而影响到男人的工作。   他也没有想到,向来忙于事业的贺君酌,居然真的会因为自己的几条消息而找借口离场。   “会说什么……”贺君酌微微沉吟,随即语气中染上了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如果他们追问的话,就实话实说。”   “家里有个小朋友,还等着我辅导功课。”   男人好听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带着沙沙的电流声,敲击着程桉的耳膜。   程桉忽然感觉耳根发烫。   被贺君酌口中“小朋友”这个过分亲昵的说法撩拨到,程桉的指尖一阵发软,就快要握不住手机。   他借着问问题的由头同贺君酌打的这通电话,最后还是遮遮掩掩地把话绕到了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上面去。   “刚才我有看报道哦。”程桉撅着嘴角,语气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小小郁闷,“那个和你握手的大明星姐姐,好漂亮呢……”   闻言,贺君酌先是一愣。   他握着手机,视线微垂,随后轻轻勾起唇角。   某个呆在家里复习的小朋友,这是吃醋了。   对着电话那头哼哼唧唧的程桉,贺君酌忍不住开口问询,“你真的看完了视频了么。”   “嗯?”程桉愣了下。   想到自己并未看完全程,语气有些磕绊,“看、看了呀。”   贺君酌忽然轻笑一声,语气调侃,“嗯,你看了。那怎么不知道,我没有同她握手。”   像是察觉到少年一瞬间的羞恼,贺君酌随即很贴心地猜测道:“我想……或许是报道里截去了?”   “她要同我握手时,我告诉她不方便。”   “为、为什么不方便?”程桉的嗓音有些发颤。   心里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想,让他忐忑而又期待着男人的回答。   贺君酌握着手机,视线抬起,看向身前的镜面。   会场酒店卫生间很干净,镜面上方还打着明亮的吊灯。   此刻,身形高大的男人西服翩翩,暴露在空气中的颈侧,上面仍旧残留着几道未消的红痕。   是少年指甲抓挠后留下的痕迹。 第52章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那位担任某企业代言人的当红女星撩动长发, 忽然入画走进了镜头。   贺君酌微微蹙眉。   正对着二人的摄像机,像是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骤然散发出的不悦气息,很有眼色地立即移开了镜头。   “贺总你好, 可以……认识一下吗?”那漂亮美艳的明星嫣然一笑,自信的神情中带着些势在必得。   她向贺君酌伸出手掌,意欲同这位高冷俊美的贺氏当家人握手,言辞间流露出些许暧昧, “说不定之后……我们会有机会合作。”   周围其他几位受邀来参与活动的小艺人, 男男女女凑在一起, 都暗暗地把视线投注过来,眼神中交织着嫉妒和羡艳。   他们围坐作一团小声地吐槽着,像她这样的大前辈,怎么也这么上赶着去攀交情!真丢人!   但实际上大家都对一件事心照不宣——眼前这位神色冷峻的高大男人, 可是如今在国内遥遥领先的贺氏集团的当家人!只要能攀上他,后半辈子的星途就不愁了!   一时间, 附近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女明星伸出的手掌上。大家屏气凝神, 静待着贺君酌的回应。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贺君酌却缓缓凝眉,一口将人回绝。   “抱歉。”   那女星表情微愣, 伸出的手掌僵在半空, 神情渐渐有些羞恼。   似乎是不满于这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的拒绝, 她唇线绷紧, 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继续开口追问, 大有得不到合适的解释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为什么呢,贺总,今年我已经上线了两部大爆剧, 还搭档国民级……”   她说着,语气很是激动,随后竟试图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抬手去攀缠男人的手臂。   贺君酌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目光冷冷地扫过身前人,“你话太多了。”   “而且在你毛遂自荐之前,并未深入了解贺氏集团在行业内的定位,你的风格调性与我们并不匹配,你的那些噱头,并不能为贺氏带来什么。”   “最后,还请你注意分寸,同我保持距离。”   “我不希望我未来的恋人对此感到不快。”   男人的话语一针见血,并未顾及眼前女星的面子。   与在程桉面前展露出来的耐心模样截然相反,贺君酌又变成了外人所熟知的冷峻总裁。   “喂?”   “所以、为什么不方便同她握手呀?”   少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隔着网线传来,唤回了男人的注意。   贺君酌的视线缓缓从身前的镜子上挪回。   他静静地重复着程桉的话语,“为什么不方便?”   “不仅不方便。”男人故作淡然,缓缓转述着身边人的调侃,“而且现在,那些合作伙伴们都觉得我不仅已经心有所属,大概还金屋藏娇了。”   那一头的程桉握着手机愣住了,他呆呆地问了出来,“啊?”   贺君酌保持着语音电话,走近会场卫生间干净整洁的镜子前,切出相机拍了张照片。   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程桉低头一看,瞬间睁大眼睛。   贺君酌怎么突然给自己发自拍?!   这、这和男人那一贯高冷的人设不符吧……   程桉心中念叨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用视线描摹着照片中贺君酌冷厉俊美的眉眼,还有那形状漂亮的喉结。   程桉悄悄咽了下口水。   他心中还在疑惑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发这么一张照片过来,视线下移,忽然就呆住了。   男人的脖子上,有着几道被抓挠出的红痕。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自己发高烧那一晚的混乱记忆,程桉的脸颊瞬间爆红,忽然就明白了贺君酌那些合作伙伴有关“金屋藏娇”的打趣到底是因何而来。   还好这是语音电话,贺君酌看不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程桉满脸通红,又羞又急地轻轻埋怨道:“贺君酌,你、你怎么也不遮一下!”   说是埋怨,少年的语气却软绵得像是小猫撒娇。   贺君酌喉头震动,轻笑一声,“没办法,飞来A市前的那个下午才发现。”   “达飞虽然是我的助理,但他一个大直男,也不懂化妆。”   程桉羞得不行,指尖都蜷缩了下,“对不起……我那天意识不太清醒,不是故意抓伤你的……”   “嗯。”刚才还警告那位女明星要同自己保持距离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挂着近乎是纵容的笑,“没关系。”   没有离席太久,贺君酌很快重新回到会场。   上面来访的领导对贺氏的项目很满意,拉住贺君酌大为赞赏了一番后,表示今晚决定留宿A市。   而这就意味着,以贺君酌为首的一行人需要延长此次出差的时间,继续呆在这里留到明天。   大概要同程桉失约了。   想到这里,贺君酌不禁微微凝眉。   一时间,他的心头竟浮现出了可以称之为烦躁的情绪。   有一个瞬间,贺君酌甚至想要连夜飞回J市,清晨再做红眼航班折返回来。   这种过于冲动意气的想法很是久违。   早在几年前正式接手贺氏时,就已被他完全压制摒弃。   贺君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冲上面过来的那位领导微微颔首,体面地应承下来。   会场的晚宴结束后,喝了些酒的贺君酌拒绝了达飞的接送,一个人慢慢踱回到酒店。   嗡嗡两声震动。   程桉:“贺君酌,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不困,可以等你!”   程桉:“还有还有,我今天也有提前完成复习任务哦!而且刷题的正确率提高了好多!”   望着聊天框中弹出来的消息,贺君酌手掌微顿。   被酒精浸染后的嗓音有些发紧,他却依然选择了发送语音。   “桉桉,抱歉,A市这边还有些事情……我大概要推迟到明天才能回去。”   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贺君酌再一次说出口了这个称呼。   像是微妙的提醒,又像是一个珍重的承诺。   而程桉当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小约定,他还着急想要同男人面对面问个清楚呢!   贺君酌到底、到底对他是一种什么样感情呀?!   程桉咬着唇角内心有些纠结。   望着账户里贺君酌给他的那一串怎么也花不完的零花钱,程桉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   他不想再一味被动地等待。   -   翌日中午。   送别了来访领导之后,贺君酌抬手看了看腕表。   达飞推了下眼镜,轻声提醒:“贺总,咖啡厅已经帮您预约好了。”   “嗯,送我过去。”   贺君酌坐上迈巴赫后座,抬手轻轻捏了下眉心。   这两天无论是配合上面的活动,又或是需要他线上批复了总公司报表,工作强度都不小。   放在以往,同时多线程处理这些事务已经成为习惯,贺君酌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只是高效而精密的处理完,甚至可以为此留宿办公室。   就像一台永不出错也不知疲累的仪器。   可现在,却总有个窝在公寓里的小小身影牵绊着他的思绪,叫他第一次对这些繁复的工作生出了些许焦躁。   咖啡厅到了。   贺君酌再次敛起神情,大步推门走进。   提前预约好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位扎着中长发的青年女性。   “君酌,好久不见。”   见贺君酌走近,这眉眼同男人有几分相像的女士微微一笑。   她刚欲同贺君酌展开谈话,却被一个忽然闯进来的小身影吸引了视线。   “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您没有预约是不可以入内的……”   “我、我男朋友就在里面!我着急找他,麻烦您通融一下!”   程桉一边解释着,一边试图躲开门口员工的阻拦。   他说了半天,额头上都急出了汗,却还是被对方严格地拦了下来。   “很抱歉先生,如果您着急联系对方的话,不妨同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接您。”   “麻烦您在这边暂且等待。”   被无情地赶出了门口的程桉有些委屈,他咬着唇角,默默地抬眼望向咖啡厅内的某个卡座。   程桉紧紧地盯着男人那熟悉而高大的背影,期盼着对方能够发现自己,随后将他从眼下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可是贺君酌的座位背对着程桉,不仅没有看见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一切,还正一副认真神情地同那位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士说着些什么。   程桉忽然有点想哭。   贺君酌怎么这样啊,怎么昨天才拒绝了那位女明星的握手,今天就同眼前这位看起来是事业型美女的大姐姐坐在一起喝上了咖啡。   明明,明明昨天还那么温柔地在语音里喊自己桉桉……   程桉忍了又忍,眼前依然一片模糊。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孤身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同他认真地剖白自己的心意……   种种委屈与这两日积攒的不安叠加在一起,害得程桉眼角通红发胀。他终于忍不住蹲下身,伏在自己的膝头啜泣起来。   “贺君酌……讨厌、讨厌你呜呜……”   手中握着咖啡杯,正摆出真诚态度恳请堂姐留在国内接管分公司的贺君酌,忽然心头一跳。   心脏忽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他深深皱起眉头。   贺君酌刚想对堂姐说一声抱歉,抬手想要看下程桉的聊天消息,却忽然被堂姐喊住。   “君酌你看,门口那个小朋友怎么回事,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贺君酌蹙着眉心转头。   但在看清那个蹲坐在门口、熟悉的小小身影后,他的眼眸倏然睁大。   “程桉!”   原先皱着的眉头一瞬间松开,贺君酌顾不上什么社交礼仪,也忘记先同堂姐说声抱歉,匆忙站起时,甚至险些打翻咖啡杯。   贺君酌大步跑向门口。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少年。 第53章   “程桉!”   贺君酌步伐匆匆, 抬手推开咖啡馆大门。   他望着眼前还背着小书包、哭得浑身一抖一抖的少年,瞬间嗓音发紧。   贺君酌抬手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程桉披上。   “不哭了。”   说出口时, 贺君酌才发觉自己此刻的声音究竟有多艰涩。   他抬手捧住少年柔软的脸颊,轻轻擦拭着眼角那不断溢出的泪水,声音放得极轻,“程桉, 我在呢。”   贺君酌说着, 忽然轻轻拧起眉头, 有些后怕地问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今早只有凌晨的航班,你一个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不觉得危险吗?   男人语速飞快,因为着急而显得语气有些冷凝。   不料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脸颊还挂着泪水的少年打断。   贺君酌这番担心的话语, 落进情绪有些失控的程桉耳中,倒像是严肃地呵斥一般。   一瞬间, 程桉眼角挂着的泪欲坠不坠, 他唇角轻颤, “你、你是不是在吼我……”   程桉没有意识到,为何男人也会对今早的航班如此清楚。   如果不是今早才堪堪结束应酬, 贺君酌想必也已经坐上了其中一班。   原先想给男人一个惊喜, 如今却成了眼前这番情景, 程桉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他打着哭嗝, 磕绊地说着违心的话语,“你走、你走, 我好讨厌你呜呜呜……”   少年顶着一对惹人爱怜的红红的小兔子眼,任谁看了也再不能说出任何一句重话。   心脏像是忽然被捏紧,贺君酌竟觉得此刻连呼吸都困难。   看着程桉瞬间汹涌的眼泪, 贺君酌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大概是被对方误解。   带着说不出口的懊恼与心急,他向前大跨一步,将哭得哆嗦的少年紧紧抱进了怀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桉,我向你道歉,刚才是我太心急,说话的语气不好。”   “但我绝对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连招呼都没给我打,就这样自己跑过来,太不安全。”   贺君酌放缓语速,认真地望进身前少年的一双泪眼。   “程桉,我很担心你。”   “之后做决定时,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好么?”   “……”   于是接下来,守在门口的侍应生惊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看起来极其冷酷不近人情的高大男人,半蹲在少年身前,一句一句轻声地哄着。   少年的身上,还披裹着男人那宽大的西装外套。   十分钟后,终于被安抚下来的程桉,红着一双兔子眼,别别扭扭地被贺君酌牵进了咖啡厅卡座。   “桉桉。”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堂姐。”   “之后她将出任贺氏在A市分公司的执行总裁。”   梳着马尾的爽朗女士,乍然看到自己这位向来冷心冷清、孤寡多年的堂弟贺君酌,此刻居然牵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小男孩,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好家伙,原来刚才那小孩突然在门□□哭,还都是自己堂弟害得?   看出程桉的紧张,她默默收回打量的目光,冲程桉爽朗一笑,“你好,我是贺君酌的堂姐贺百俐。”   贺百俐说着,忽然挑了挑眉头,像是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她视线扫过面前气氛很不一般的二人,冲程桉眨了眨眼睛。   “哦~怪不得贺君酌找我来帮忙呢。”   “之后分公司这边有我坐镇,你男朋友就不用两地来回跑了。”   “你们可以放心地在J市过二人世界了。”   什、什么?   眼前的年轻女士,居然是贺君酌的堂姐?!   不是像什么女明星一样,惦记着贺君酌的莺莺燕燕……   程桉呆呆地看着贺百俐。   现在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她的眉眼和贺君酌确实有几分相像。   而来自贺君酌堂姐调侃出口的“男朋友”这个称呼,臊得程桉脸蛋发红,他有些被冲击到了,还有些呆呆的,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听见贺君酌轻轻笑了一声。   “嗯。”   “多谢堂姐愿意成全。”   程桉怔住了。   一瞬间心跳跳得飞快。   一大早赶着红眼航班飞过来的他,还有着一肚子的问题没能来得及问出口。而现在当着贺君酌堂姐的面,显然也并不合适。   程桉暂且压下了心头的躁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像是猜到程桉的心思,身侧的男人忽然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   “我们的事……”   “晚上单独再聊。”   昨天还只能在电话里听见的好听声音,忽然如此近距离地在耳畔响起,带着些真实的低沉颗粒感,刮擦过少年敏感的耳垂。   于是程桉就为这两句话红了脸,闷着头点了点。   -   贺君酌此次出差,入住的是贺氏集团在A市连锁的大酒店。   这间总统套房与二人之前住过的那间有所不同,顶层上多了个露天泳池。   在听完贺君酌的介绍后,程桉眼睛亮晶晶的。   贺君酌便开口道:“你想上去玩么?”   程桉闻言有些紧张,下意识捏住了衣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喏喏:“可我不会游泳……”   “没关系。”贺君酌神色不变,他望着少年的眼眸,语气认真,“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程桉语气迟疑,但神色中已然带上了期待。   “嗯。”贺君酌淡淡回应着,随即打开房门,“你先休息,我叫份茶点上来。”   不过几秒钟后,贺君酌望着眼前坐在沙发上小小一只的少年,神情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程桉。”   “你穿什么尺码?”   程桉那双杏眼眨了眨,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   贺君酌握着手机,视线轻轻掠过少年的下半身,轻咳一声,“过会儿让达飞帮你买条泳裤送过来。”   “啊。”程桉忽然间有些脸红。   他稍一抬眼,便瞥见了男人那过分优越的象征,被包裹在西裤的束缚之下。   这玩意真是不能比较!   再看,他、他都快要自卑了……   红晕慢慢浮上脸颊,程桉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住自己,却生怕暴露自己的短板,只得兀自羞恼地并拢双腿。   “我、我可不可以自己和他说。”   程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贺君酌忍下唇角的笑意,非常体谅且绅士地将手机递给了程桉。   程桉接过手机,飞快地在聊天框中敲入码数,随后欲盖弥彰地删除了这一条消息的聊天记录。   手机重新回到贺君酌手中,很快震动了两下。   达飞:“贺总,确定是买s码吗?”   达飞:“您平时定制的西裤都是xl,比这个大好几号的,没有下错单吗?”   于是程桉那遮遮掩掩的码数,转眼间就被达飞出于严谨复核的考虑,正巧问了出来。   低头看见消息的贺君酌,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程桉听见消息震动的声音,连忙敏感地抬眼问道:“他、他回复了什么呀?”   贺君酌轻咳一声,随即不动声色地敛下唇角,“达飞说他马上去买。”   “哦……”程桉信了男人的说法,悄悄松了口气。   -   半个小时后,二人抵达顶楼的露天游泳池。   程桉身上披着一条宽大的浴巾,一双小手紧张地揪着。   他先是四处看了看,在发现顶层唯有他们二人后,有些羞涩地闷下脑袋,像只小企鹅一般,踩着男人高大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君酌身后。   “很紧张的话,可以先看看我。”   体谅着少年没有游泳经验,贺君酌放缓了声音。   “嗯。”程桉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盯着贺君酌的背影,看着男人向泳池走去。   男人起跳的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水花起落间,贺君酌就已经游出去了大半个泳池。   矫健的身影在水中起伏,强健有力的背肌微微鼓起,无声地彰显着成熟男人的勇猛。   站在泳池边的程桉有些看呆了。   这副模样的贺君酌,是和平日里极为不同的。   额发打湿后被男人尽数撩起,露出了俊美冷冽的眉眼,似乎蕴藏着猛兽般的危险。   程桉望着已经触碰到泳池壁,正折返向自己游来的男人,心头一阵乱跳。   “来。”贺君酌直起身体,向程桉伸出手臂。   日光的照射下,他那有力的手臂上正泛着淋漓的水光。几滴水珠随着男人抬手的动作向下低落,划过皮肤留下一道道痕迹,像是勾勒着什么极具美感的画面。   望着男人那线条漂亮的坚实手臂,程桉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我、我不敢下水。”   眼馋归眼馋,但真让他一个小旱鸭子直接下水,程桉还是有些害怕的。   “别怕,可以踩着这边下来。”   贺君酌抬手,向程桉示意了下自己手边的扶梯。   程桉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后向泳池边走去。   他怯怯地摘掉身上裹着的浴巾,扶住了扶梯。   少年那被泳裤包裹着的略显单薄的青涩身躯,就这样显露在日光下。   微风吹过,程桉轻轻地打了个抖,纤细漂亮的腰身便随之颤动。   脚趾最先触碰到水面,凉丝丝的感觉让程桉下意识哆嗦了下。   顺着扶梯再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水面渐渐没过小腿,柔顺地冲刷过皮肤。   泳池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程桉忽然安心了许多,下扶梯的动作稍微快了几分。   程桉没有看见,原先停在一旁的贺君酌,早已无声地游到他身后。   男人的手臂微张,默默地护着第一次下水的少年。   少年穿着鹅黄色的s码小泳裤,上面还有程桉喜欢的小狗印花。   他那光洁纤瘦的后背,在顶楼日光的照耀下,白得简直快要发光。   太瘦了。   这是贺君酌的第一眼看到时的想法。   少年纤薄的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微微突起,正随着他小心翼翼下扶梯的动作而发生着小幅度地移动,像只振翅轻颤的蝶,诱捕着身后人的目光。   而再往下,那印着卡通小狗尾巴的地方,正漾着圆润的弧度。   该长肉的地方,倒是都长得很好。   贺君酌的喉头轻轻滚动了下。   程桉扶着扶梯,终于磨蹭着整个走下水。   同贺君酌站立在泳池中能够露出半个上身的悠然自适不同,程桉已经完全站直了身体,脚趾才勉勉强强踩到泳池底部的瓷砖。   水面居然快要没到锁骨,程桉神情僵硬,心头再次涌现出些许害怕。   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一时间都被他抛到脑后,程桉嘴唇发抖。   “贺君酌!”   他目光慌乱,眼眸里眼见着就要盈出水光。   程桉像小狗刨水一般扑腾了下,想要搜寻男人那高大可靠的身影。   只是他刚一转身,就撞进了身后人深沉的眼眸。   “我在。”   “不用害怕。”   原来,原来从自己下扶梯时,贺君酌就已经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暗中相护。   程桉感觉心跳突然乱了几拍。   他掩饰什么一般,拨了拨自己被打湿的碎发。   贺君酌望着身前狼狈而又可爱的少年,抬手圈住了他无处安放的手腕。   “先这样……牵着适应一下,可以么?”   “嗯、好……”   手腕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程桉那颗刚还随着水面一起飘荡着的心,忽然就有了归处。   发紧的嗓音慢慢恢复,程桉抿着唇角,感受着那从男人手心里稳稳传输过来的温度。   贺君酌牵着程桉向泳池中间走去。   “这边的水会更深吗?”   “不会,是一样高的水位。”   闻言程桉松了一口气,他依偎在贺君酌身边,一小步一小步地向中央挪动。   贺君酌迁就着程桉的步子,把每一步都迈得很小。   二人移动的速度很慢,总是追求高效的男人,此刻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不耐。相反,他那时不时落在程桉脸上的目光中,透露着几分藏不住的温情。   适应了呆在泳池中的感觉后,程桉的紧张情绪渐渐消散。   他忍不住悄悄挪动视线,投到斜前方牵着自己手腕的贺君酌身上。   贺君酌的胸肌也好大……   程桉默默感慨着,脸颊微红,视线逐渐不受控地移动。   顺着男人的胸膛看下去,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在水波的拍打下时隐时现。   那两条漂亮的人鱼线,渐渐隐没在水面之下,通往着更加凶猛的地段。   水光波动间,程桉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视线像被烫到一般猛然收回,程桉抿着唇角,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小心!”   被牵住手腕的程桉忽然越走越慢。察觉到少年的走神,贺君酌转头去看。   但程桉却像是被忽然转过头来的男人吓到,脸红红地哆嗦了下,竟是直接一脚踩滑,正向贺君酌扑来。   “唔……”   不知是被碰到哪里,男人骤然发出一声闷哼。   彼此那带着灼热温度的呼吸,扑洒在脸侧。   贺君酌望着怀里的少年,眼眸渐深。   “桉桉。”   “是故意的么?”   男人的声音染上喑哑,低沉得宛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近年来冷脸厉色拒绝了无数含情秋波与投怀送抱的男人,如今,那绷起了青筋的手臂却缓缓收紧,牢牢圈住了怀中笨拙的少年。 第54章   “我、我没有……”程桉眼尾通红, 唇角嚅嚅。   泳池底部的瓷砖,对于不常下水的程桉来说还是太滑。   骤然跌进身前高大的男人怀中,他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慌乱地抬起, 抵住了贺君酌的胸肌,这才避免了自己直接一头撞上去。   好、好大……   程桉望着眼前男人饱满坚硬的胸肌,霎时间羞红了耳根。   他指尖发颤,在男人的怀抱中站稳后, 赶忙缩回手掌, “贺君酌……我真不是故意的呀……”   程桉闷着小脑袋, 视线四处乱飘,不敢去看贺君酌的表情。如果他在此刻抬头,想必会被男人此刻灼热的目光烫到吓一跳。   贺君酌眼眸幽深,望着窝在自己怀里似推还迎的程桉, 握住少年纤瘦腰身的大掌无意识加深了力道。   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中躁动的欲/望。   “嗯。”   “那好好感受一下。”   感受?   感受什么呀……程桉呆呆地抬起头, 望着男人线条坚毅流畅的下颌。   刚才触碰到的胸肌, 那带着些许肌肤纹理的坚硬触感仿佛还残存在指尖, 一下下地烧灼着,向手掌和全身输送着酥酥麻麻的电流。   程桉脸红了,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贺君酌“不正经”的一面。   男人都是这样吗?   他们还没确定关系, 怎么就可以说这么让人脸红的话呀……   程桉视线一阵乱飘, 他轻轻咽了下口水, 刚想把手指重新挪到眼前那块形状漂亮的肌肉上,却听见头顶上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咳。   与程桉的胡思乱想不同, 贺君酌紧跟着说出来的后半句居然是——   “感受一下水流。”   “准备好后,就可以教你游泳了。”   !   程桉霎时羞恼不已,恨不得泳池下面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他气鼓鼓地咬住嘴唇, 心说原来贺君酌可不是不正经,分明是不解风情!   程桉像是故意和贺君酌闹脾气一般别过头,看着环绕在他们周身悠悠荡荡的泳池水面,有些赌气地想:他肯定可以马上学会游泳!   哼,等到自己学会后,贺君酌再怎么想牵他的手腕,他也不会给机会了!   程桉这会儿在心里把贺君酌吐槽成了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但倘若他在这个时候稍微低一下头,就能发现那在清澈水流中完全遮掩不住的地方。   贺君酌当然不是木头。   此时此刻如果再不用游泳什么的当作借口、分散一下彼此的注意力,他大概就要吓到身前稚嫩的少年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家伙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害怕,就带着满眼藏不住的爱恋闯进贺君酌的世界,一直不断地撩拨他,将他那原先平静如池水的生活搅起阵阵涟漪。   贺君酌默默地闭了下眼,深呼吸一口气。   程桉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遮遮掩掩地试探,但贺君酌知道自己不能在现在给予回应。   他比程桉大了八岁,自当主动承担起年长者的责任。   他照顾和引导着程桉,以近乎纵容宠爱的姿态,但却在午夜梦回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放纵某些感情逾越那条无形的界限。   但,很快了。   等到程桉高考结束,他就将自己的心意也完全向少年袒露。   到时候,程桉哪怕是撩完就想从他的世界里撤离,贺君酌也不会再给他留有逃跑的机会。   “贺君酌……”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小猫抓挠般的力道,轻轻唤回了男人的思绪。   真到了整个人泡在泳池里正式学习游泳的时刻,嘴硬的小旱鸭子还是有些害怕了。   被贺君酌的大手拖着,慢慢在泳池水面上浮起身体的程桉有些不安。   他慌乱地睁大了眼睛,手指抓紧男人手臂。   被水流包裹着身体的感觉很神奇,一点点尝试着驾驭水流,让身体自如游动的过程也充满乐趣。   程桉划动着手臂,渐渐在泳池里找到了平衡的感觉。   在贺君酌几乎是全方位地看护下,他胆子大了一点点,开始试探性地向前方游动。   少年白皙的脖子上系着一截红绳,显得颈部的线条愈发好看。先前贺祖父送的那块小玉坠正挂在红绳的尽头,泛着莹润的光彩。   水光波动间,小玉坠在少年身前摇摇晃晃,看起来分外惹人爱怜。   程桉往前扑腾了好一会儿,位置却压根没有前进几米。他那小狗刨水一样的姿势动作,落进身后的男人眼中,真是十足十的可爱。   “贺君酌!我是不是学会游泳啦!”   程桉不知道自己几乎是在原地没动,还表情很是兴奋地转头看着贺君酌。   对上少年那双无辜的狗狗眼,男人的喉头微微发紧。   “嗯。”贺君酌随即轻笑了一声,“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天赋的人。”   得到了男人肯定的夸赞,程桉一时间有些骄傲。   他昂起小脸,刚想再在贺君酌面前露上一手,多游几米,小腿却陡然一痛。   “啊!”   伴随着少年的惊叫声,贺君酌抬手托住了程桉忽然下沉的腰腹。   “应该是抽筋了。”   贺君酌轻轻皱眉,快速检查了一下后,让程桉搂抱住自己的手臂,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抽筋的那条腿。   男人的手臂是健康的小麦色,稍一用力,那精于健身的肌肉就微微鼓起,同少年那纤白细腻的小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于有冲击力的画面落进视线,贺君酌眼眸微眯。   而抽筋处被按压到的程桉,揽着男人的手臂,骤然发出一阵轻/喘,“嗯……”   “贺君酌你轻一点点,好痛呀……”   半浮在水面上的少年胡乱地挣动了下,试图证明他已经不抽筋了,想要将小腿从男人的大手中挣脱出来。   动作间,他一屁股撞上身后男人。   游泳池的水流拍打在身上。   什么东西忽然硌到了泳裤上的印花小狗尾巴。   大概,是贺君酌的腹肌吧……   程桉忽然有些手脚发软。   脸颊连带着耳根,一瞬间都红了个彻底。   “贺君酌,你说,为什么我好像总是抽筋啊。”   程桉哼哼了两声,嘴巴不乐意地撅着,看起来马上就能挂油瓶。   刚刚忍下了来自程桉的撩拨的贺君酌,闻言则是轻笑一声。   他看了看少年白得发光的肤色还有那纤瘦的腹部和小腿,一开口就戳痛了少年的自尊心,“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你缺乏锻炼。”   少年闻言果然有些羞恼,愤愤地别开小脑袋不再看他。   许久之后,程桉抽筋的小腿终于在贺君酌的用心按摩下缓缓恢复。   “游泳好累呀,我好像已经没力气了。”   程桉鼓了鼓嘴巴,语气软绵绵的,像在冲身前的男人撒娇。   他原本想问什么时候回岸上休息,又害怕贺君酌在心里笑话他体力不行,才硬撑着面子没有说出口。   而贺君酌显然没有猜到少年的心思。   他以为程桉还想继续玩水,于是耐心提议道:“需不需要扶着你游?或许可以省力一点。”   闻言,程桉抬手拨了下水面。意识到二人之间差距明显的体力,他心里有些羞恼。   但见贺君酌如此建议,程桉又认真想了想,感觉在水里的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如果不用自己出力,那倒也挺是享受的。   “那好吧!那你要扶好我哦~”   得到肯定的回答,贺君酌抬手扶上少年的腰腹,帮助他重新找到平衡。   只是刚一触碰到程桉,男人的视线忽然一顿。   先前程桉忽然抽筋失去平衡时,少年的腰身曾被贺君酌的大手紧握过。   如今,那白净可爱的腰窝上竟已经浮现了些许红痕,隐约能够分辨出几枚属于男人的指印。   贺君酌的眼眸骤然变得深沉。   泳池是露天的,头顶的日光好似越来越强烈一般,烧灼得他胸腔一阵滚烫。   而身娇体弱的程桉,长时间暴露在太阳光下,有些不适感渐渐漫了上来。   “贺君酌、等一下……”   原先正借着男人的力气往前欢快地划水的他,呼吸发紧。   程桉忽然身体一沉,险些呛了一口水。   “贺君酌!”程桉呼喊中开始带上了害怕,“我好像低血糖了!”   先前那些绮念瞬间被抛开脑后,牵引着少年的男人立刻回头。   在看清程桉额头上不断溢出的汗水后,贺君酌深深皱眉,“今天先到这里,我带你回去!”   “嗯……”程桉浑身发软,软绵绵趴进男人怀里,任由贺君酌把他直接搂抱起来,大步向岸上走去。   脱离了池水后,程桉在泳池中低血糖的恐惧感慢慢褪去。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二人间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贺君酌居然是在公主抱他!   程桉仰躺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臂弯,这个角度他不太能看清他们身前的情况。   他不知道贺君酌早在自己想要来泳池玩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酒店经理不要再放其他人上来,犹自紧张着害怕被别人看见。   随着贺君酌大步向电梯走去的动作,程桉在他怀中不断颠动着,有些不受控制地蹭到了男人的皮肤。   好、好羞耻……   程桉羞怯不安地瞟了瞟头顶男人的表情,可惜贺君酌背对着阳光,程桉看不清。   于是程桉慢吞吞地埋下小脑袋,抬手推了推眼前饱满的胸肌,试图让自己的脸蛋同这源源不断发散着男性荷尔蒙的地方保持一点点距离。   顶层的泳池到出口处的电梯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程桉却觉得这段路好似长得走不到尽头。   头顶上的大太阳晃得人眼晕,程桉觉得这大概是害得自己刚才犯低血糖的元凶。   在这日光照耀下,皮肤上水汽蒸发,带来了丝丝凉意。程桉浑身轻轻哆嗦了下,随即便被抱着他的男人察觉。   贺君酌低头看了眼程桉,少年乖乖地窝在自己怀里,像只湿漉漉的可怜小狗。   他脚步微顿,抬手将人抱得更紧。   “冷就抱紧我。”   “马上回房间,你别怕。”   贺君酌现在还以为程桉身体很不舒服,心头十万火急。   而被重新抱紧的程桉,刚才勉勉强强才同男人那坚硬胸肌拉开的那一点距离再次消失,一张白嫩的小脸几乎被迫紧贴上去。   程桉眼睫轻颤,羞红了脸颊。   他有些不好意思告诉贺君酌,其实……在刚才犯低血糖最难受的那一阵儿过去后,自己好像已经缓过来了。   泛着绯色的小脸埋进男人胸膛,程桉偷偷贪恋着贺君酌身上的温度。   过会……   他能不能装作身体不舒服,让贺君酌帮他洗澡呀?   程桉被自己忽然脑补到的画面羞到。他下意识地咬起唇角,心底却又忍不住暗暗期待。 第55章   从顶层回到室内, 酒店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程桉缩在贺君酌怀里,脑袋随着男人大步向前的步伐一上一下地颠动着。   头顶的灯光照得他有些晕眩,程桉闭着眼睛, 小声哼哼了一句,“好亮啊……”   少年的声音太小,抱着他的男人没有听清。   贺君酌还以为是程桉觉得身上发凉,拧着眉头将人抱得更紧, “快到了, 别怕。”   几分钟后。   总统套房的大门被重重合上。   窝在贺君酌怀里的程桉被男人抱着走进浴室。   程桉脸红红的, 心里悄悄琢磨着要如何开口留下对方。   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程桉实在太想助推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打算装作还正因为低血糖而身体不适的模样,向身前的男人求助,让他帮自己洗澡。   犹豫的几秒间, 贺君酌已经大步向前,将程桉放进了浴缸。   温热的水流倏然冲刷在身上, 程桉轻轻地打了个抖, 随即发出一声喟叹。   “好舒服……”   虽然同他幻想中贺君酌扶着自己, 二人挤在淋浴头下冲澡的画面有些出入,但是这豪华总统套房的浴缸实在是太过舒适, 也算弥补了程桉心里的那点刚刚落空、说不出口的小期待。   他现在一躺进去就不想再起来。   贺君酌望着面前像只小猫般眯着眼睛的少年, 喉头轻轻滚动。   他压下心头那些翻滚的欲望, 抬手继续调试水温。   “还要再热一点么?”   “嗯……一点点吧, 不要太高哦。”听见贺君酌问话,程桉重新睁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   他半坐起身子, 趴在了浴缸的池壁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男人。   “贺君酌,你要不要一起洗呀。”说着, 程桉抬起指尖,轻轻地在贺君酌的手臂上点了点。   少年纤白的手指落在男人麦色的坚实手臂上,顺着皮肤的纹理缓缓滑动,最后带着一滴未干的水珠落下。   水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地面瓷砖,溅起一小片水花。   少年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点技巧拙劣地试探。   “你看,你从泳池出来,身上现在还是湿的,一会冻感冒了怎么办呀?”   程桉嘴上说得有理有据,心里却有些发虚,羞怯地不敢抬头去看男人此刻的表情。   明明就是他刚从浴缸里抬起手指,湿漉漉地故意点在贺君酌手臂,现在却抢着开口倒打一耙。   程桉光惦记着刚才没机会实现的小愿望,全然忽视了自己这副忽然“容光焕发”的模样,可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贺君酌凝望着程桉,目光渐渐深沉,并未开口戳穿。   “我不冷。”   “不着急洗。”   趁着程桉鼓着嘴角别开视线,男人麦色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挪下,远离身前这个到处点火的热源。   眼前的少年只身着一条黄色小狗小泳裤,趴在浴缸的边缘软着嗓音同他撒娇,一眼望过去,袒露在水面之上的单薄背脊白花花一片。   程桉稍一挪动,那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就轻轻颤动一下,分外惹眼。   顺着微微突起的脊骨看下去,尽头隐没在小狗泳裤的边缘。贺君酌知道,那附近有两处漂亮的小腰窝,上面还烙着自己的指印。   因为身高差的存在,贺君酌毫不费力便可把这片美景尽收眼底。   他近乎是使出了浑身的意志力,缓缓挪开目光。   “帮你叫的餐快到了。”   “浴缸还有按摩键,需要现在按一下么?”   两分钟后,贺君酌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提议。   程桉好怕痒,而且浑身敏感得不行。浴缸底部的按摩滚珠刚开,他就瞬间软了腰扶着浴缸的侧壁一下一下地喘。   “不行不行……嗯……”   程桉目光慌乱,眼尾都带上了一抹红晕。   外强中干的他嘴上撩拨男人几句还好,现在这还没经历什么却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他强撑着坐起半边身子,让自己尽量远离浴缸底部的滚珠,“贺君酌你快关上!我、我不按摩了!呜呜……”   按摩键被男人抬手重重暗灭,程桉瞬间浑身无力地瘫回水中。   而守在旁边的贺君酌,实际上也并未比程桉的反应好到哪里去。   男人借着浴缸高高的边缘,遮掩住了自己的狼狈。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贺君酌匆忙起身,扯过一条浴巾披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去给你拿吃的,在这等我。”   匆匆落下的一句话,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程桉被刚才那按摩滚珠折腾了一番,现在又羞又恼。   他见贺君酌走得很快还毫不回头,还以为是自己多没魅力,没能把人留住。   不过他这副气鼓鼓的小模样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折返回来的男人打破。   “给你点了这些,你看看够吃么?”   贺君酌的手上端着从酒店经理那边顺过来的小托盘。   此时此刻男人眸色认真,大有一副只要程桉点头,就愿意替他端着托盘让程桉躺在浴缸里吃饭的架势。   程桉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望着贺君酌眼中透露出的关心,原本想要故意撩拨闹人的想法慢慢被压下。   程桉咽了下口水,瞬间变回了乖乖的小鹌鹑,“不用啦……我现在泡完热水澡感觉好多啦,我自己起来吃。”   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场甜蜜折磨的泡澡,终于缓缓结束。   程桉坐在客厅里,裹着干净的浴巾,小口小口地吃着贺君酌帮他叫来的餐点。   原先低血糖时还没感觉,现在闻着这些美食的香气,程桉方才发觉自己有多饿,就连肚子都开始小声地发出抗议了。   小份的云吞蟹籽面极其鲜美,程桉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小碗。   已经靠着极强的忍耐力平复下身体躁动的贺君酌,正静静地坐在程桉身边的小沙发上看着。   见程桉吃完了主餐,贺君酌随即抬手,将另外几份小糕点挪得离少年更近了一些。   “贺君酌,你怎么不吃呀?”   程桉抿抿唇角,抬头望向身前的男人。   “我不怎么饿。”贺君酌淡淡开口。   他想起先前看到的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身体,嗓音有些发紧,“你多吃点。”   在给程桉制定专属的备考任务之外,贺君酌心中又将投喂少年列入了计划。   -   第二天一早,总统套房的门铃被按响。   这么早会是谁来呀……   贺君酌的助理吗?   正窝在客厅一角背着英语的程桉嘴巴磕绊了一下,纠结着要不要跑过去开门。   下一秒卧室方向传来响声,程桉瞬间收回目光,假装正在专心致志地读书。   贺君酌推开卧室房门,看了看正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目露一丝无奈。   他手中握着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下。   堂姐贺百俐正不留余力地消息轰炸着二人的聊天框。   “快开门,给你交接完剩下这点工作我就去公司了。”   “人呢?”   “贺君酌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等等,我怎么听见里面有背书的声音??昨晚你那小朋友和你住一起啊??”   站在门口的贺百俐终于等到男人开门后,看向贺君酌的目光愤愤,简直像在看什么大禽兽。她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   看到背对二人缩在沙发另一角的少年,贺百俐抬手捅了捅贺君酌手臂,“弟弟,这啥情况?”   “怎么回事,你们昨晚吵架了啊?”   见贺君酌抿着唇角不吭声,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男人坚实的手臂上狠拍了一巴掌。   “不是吧贺君酌,人家年纪这么小,你怎么不知道迁就一下呢?”   贺百俐抱起手臂,表情中带着些许嫌弃,“以后可别说你是我们老贺家的人啊,把人惹生气了还不快点去哄?”   贺君酌闻言也是有些无奈。   他又能怎么说,难不成要告诉堂姐,程桉现在在这里闹小性子的原因是自己“拒绝”了对方的示好?   昨晚快要睡觉前,正是适合夜聊的时刻。   自从前一日在电话中听到贺君酌对自己的亲昵称呼,被种种甜蜜而又酸涨情绪拉扯了一整天的程桉,终于忍耐不住了。   似乎是受到暧昧氛围蛊惑,他忽然钻进男人暖烘烘的被窝,把那双小手往贺君酌身上探。   少年温热的呼吸扑打在颈侧,贺君酌忍耐到手臂上瞬间青筋绷起。   程桉攀住了男人的肩膀,满脸通红,垂着小脑袋眼看着就要说出那些表白心意的话语。   然后他就被贺君酌伸出手,牢牢地捂住了嘴角。   “听话,桉桉。”   “你还要考试,有些事情并不适合现在……”说开。   贺君酌的话没说完,羞恼不堪的程桉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一把将贺君酌推开,蓄着一汪眼泪,委屈巴巴地跑回自己房间反锁上了门。   贺君酌守在门口敲了半天,各种道歉的话都说尽了,闷在被子里只顾偷偷掉眼泪的程桉都没给他开。   “真被我说中了啊?”见面前的男人似乎正在走神,贺百俐抬手在贺君酌眼前挥了挥。   从来都没见过堂弟这副为感情所困的模样,贺百俐原想再借着这次机会多调侃几句。   但在看清男人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后,她终于还是有些心软了。   “喂,贺君酌。”   “A市这边有个洛清寺很有名,那边风景挺不错,而且据说香火很旺的。”   “来都来了,不带你家小朋友去逛一逛?”   “哦对,山上还有索道可以坐,两个人坐在封闭的小包厢里悠悠荡荡的,怎么不算是摩天轮平替呢哈哈哈。”   贺百俐抬手拍了拍贺君酌肩膀,“姐姐我只能帮到这了,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贺君酌再次望了下不远处那个看起来仍然气鼓鼓,却偷偷支起耳朵听着他们谈话的小身影,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起,被少年“折腾”得再怎么没办法,他却依然甘于其中。   贺君酌轻轻露出一个笑,“谢谢堂姐。”   “我会好好哄的。” 第56章   洛清寺坐落在A市内最高的山顶上, 这里近几年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配套设施也随之建设起来。   索道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见贺君酌和程桉二人走近, 礼貌询问道。   “您好,两位是一起还是分开付?”   “一起。”   “分开!”   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同时传来,售票员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站在前方已经举起了付款码页面的高大男人。   贺君酌下颌绷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站在他身后的程桉低头在自己的小书包里翻找了好一会儿, 随后挤上前来, 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递到柜台上, “您好!我买学生票!”   售票员面露迟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站在少年身边的男人。   二人看起来像一对闹了矛盾的兄弟,气鼓鼓的小弟正故意躲着哥哥的视线,不同意一起付款。   好在下一秒钟, 挡在前面的男人就挪动脚步,像是拿小弟很没办法一般后退了半步。   贺君酌向售票员微微颔首, 示意对方按照程桉的想法来。   “哼。”付完半价, 拿到学生票后, 程桉从贺君酌身边挤开。   他撇开视线,看都不看男人一眼, 转头就往索道的方向走。   贺君酌见状, 无奈勾起嘴角。   付完自己那份后, 他从售票员接过纸质票, 随后大步追上走在前方的少年。   “程桉,等我一起。”   昨晚程桉人在气头上, 还在心底发誓说再也不理贺君酌、再也不要为他心动的……   可是一听见贺君酌的声音,程桉还是身形僵硬了一瞬。   进入缆车后,程桉故意别过头, 不去看落座在对面的贺君酌。他抓紧缆车内的扶手,装出一副认真欣赏外面风景的模样。   可是没过几秒钟后,程桉故意凹出来的冷漠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原先计划着要晾着对方的想法慢慢退出脑海,程桉竖起耳朵,却没听到身边的人有什么动静。   “咳。”   程桉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一声后拿出手机假装拍照。   框住了缆车下缓缓掠过的山中景色后,程桉咬了咬唇,悄悄抬高了一点镜头。   !   贺君酌出现在镜头中的那一刻,程桉忽然指尖发紧。   男人并未转头去看外面的新鲜景色,只是悠然地坐在缆车中,静静地把目光落在程桉身上。   程桉慌忙垂下手机镜头,眼睫轻颤。   忽然之间,“咚”的一声后索道停止了运转。二人所在的缆车,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停留在了半空。   贺君酌清楚地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唰地一下白了脸。   “贺君酌!”   下一秒索道一晃,程桉起身扑进了贺君酌怀中。   “我们、我们不要再出事了。”程桉的眼中满是惊惶,大概此时相似的情景,让他联想到了二人最初被困在电梯里的那一刻。   强撑了一路的无视和冷漠尽数溃散,程桉抱紧了身前的男人,倾吐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贺君酌我害怕……我不想和你分开……”   贺君酌似乎怔了一瞬。   他把视线缓缓从程桉身后收回,薄唇抿紧。   贺君酌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抱住程桉那单薄的肩膀。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缆车内响起。   程桉浑身弹动了下,随即满脸担心地抬头望向贺君酌,“怎么办贺君酌!我们、我们今天不会是真的要……”   他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电流声后响起一则广播通知——   “各位游客朋友,接下来我们将进行换轨工作,缆车出现短暂地停顿是正常现象,请您在座位上坐稳扶好,稍安勿躁,感谢大家的配合。”   “各位游客朋友……”   短短一则通知广播了三遍,最后一遍播完时,程桉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   他缓缓抬头,就对上了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眸。   “原来这么担心我?”   “这么舍不得?”   贺君酌语气很轻,落进程桉的耳中,却被解读出了调侃的意味。   “你!……”   程桉又羞又恼地抬手推了一下身前人宽厚坚实的肩膀。   他刚想起身挣脱男人的怀抱,谁知贺君酌大手一伸,竟将他直直按进怀中抱得更紧。   “桉桉。”   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像一声轻叹。   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拍打在少年的后背,给予对方无声地安抚。   程桉忽然有些委屈,他闷着头不看贺君酌,一下下地扯着衣摆。   贺君酌怎么这样……   为什么昨晚拒绝了自己,现在却还用这样亲昵的态度来对待他。   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放不下么……   可是程桉不知道的是,在他昨晚缩在被子里咬着被角偷偷掉眼泪时,贺君酌站在他的卧室门口静静地守护着,直到天亮。   程桉以为男人不打算回应他的心意,又或是想要冷处理。   而实际上,贺君酌却在心中计划着等到程桉高考结束之后就告白。   “你松开我……”程桉咬着唇角,再次抬手推了推身前男人坚硬的手臂,眼看着马上就要掉眼泪了。   想到刚才那出误以为索道出现事故、自己这么上赶着把人抱住的情形,他脸颊涨得通红,声音艰涩,“不许嘲笑我……”   索道缓缓恢复了运转,在一阵摩擦声中,贺君酌静静开口。   “没有笑你。”   “只是觉得有些可爱。”   贺君酌一手将人揽住,另一手伸进口袋掏出先前单独买下的缆车票。   他扬起剩下那半截票根,在程桉眼前晃了晃。   “缆车票上有写明注意事项,刚才检票时那位工作人员也有提醒。”   “只是某个小朋友好像一阵正在神游,什么也没注意到。”   “……”   程桉望着伸到眼前的票根,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脸颊烫得快要冒烟,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模样好丢脸,居然又在贺君酌面前闹笑话了!   “先坐在这边吧,避免引起晃动。”   贺君酌松开手臂,向程桉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位置。   程桉自知理亏,闷着头乖乖坐下。   在一片安静之中,缆车就快要运行到山顶。   紧挨着男人坐着,似乎都能隐隐感受到对方身上滚烫的体温。程桉别开脑袋,试图找点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   窗外渐渐掠过了几处建筑物,程桉连忙扯住贺君酌衣摆。   “那边有寺庙欸!”   “我们、我们过会下缆车后去看看吧。”   “嗯。”   贺君酌对此没有异议。   那座有名的洛清寺,本身就在他规划好的行程之中。   二人下了缆车之后,一路慢慢走着来到山顶的洛清寺。   洛清寺香火很旺,四处可以见到穿着红马甲的义工志愿者。   见程桉步伐有些凌乱,险些踩上寺庙大门的门槛,有志愿者立刻开口,温和提醒道:“小心脚下,门槛不能踩。”   “抱歉。”   贺君酌率先出声回应,随即伸出坚实的手臂揽过程桉的肩膀,将险些踩到门槛的程桉向后牵引半步。   “对、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   程桉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羞红了脸,赶忙向志愿者道歉。   志愿者笑了下,冲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程桉有些不安地揪着衣摆,下意识抬头看向贺君酌。   感受到少年的紧张,贺君酌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安抚的味道:“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并没有来得及碰上。”   “走吧,简单看一看。”看出缺乏锻炼的程桉仅仅是下了缆车后走的这几步山路就有些喘了,贺君酌只是体谅地说:“不逛太久,你累了我们就回去。”   二人逛完寺庙后,路过了许愿树,树上挂满了写满心愿的红绸。   微风一吹,那些红色的绸缎摇曳飘扬,画面分外唯美。   他们找到工作人员领取红绸和毛笔。   几分钟后,程桉背对着贺君酌,偷偷把自己写完的心愿挂上了树梢。   下山时,二人在山路上偶遇了一个旅游团。   对方不仅人多,还有举着小蜜蜂扩音器的导游在前面讲解,一群人叽叽喳喳非常吵闹。   程桉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探头看了看前面这群人的队伍长度,知道以自己的步速大概是没办法越过他们,只得稍微放慢脚步,有意落在后方,好能同这些人拉开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程桉感觉自己连抬腿都很费力,浑身是汗。   他看了眼走在身边脸不红气不喘的贺君酌,语气发虚地喊住对方:“贺君酌……我、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   “我们就地歇一下吧。”   程桉抬手指了指山路台阶旁边的石凳,望向贺君酌的眼神中满是期盼。   贺君酌点点头。   二人落座石凳,正当程桉心里懊恼怎么刚才在景区里没有冒着被宰的风险买点水喝时,一瓶运动饮料忽然递到了自己面前。   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男生正冲程桉笑着:“你是不是很渴,要喝水吗?”   程桉愣了下,想起来这人好像是刚才旅行团里的,不知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落在了队伍最后。   他有些不确认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给我吗?”   “对。”   程桉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惊讶。   见眼前的少年露出这副迷茫可爱的表情,年轻男生心神一动,赶忙又走近了半步,要把手中的饮料塞给程桉。   程桉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就在这时,抱着手臂坐在程桉身边冷眼旁观了这一幕的男人忽然起唇。   “陌生人的水不要接。”   贺君酌皱着眉头开口,随后抬手按下了程桉刚要抬起的小手。   那前来搭讪的年轻男生愣了下,随即有些不满:“你是谁啊管得这么宽?是他哥吗?”   “看他渴了我递给他一瓶水怎么啦?我又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来交个朋友。”   似乎是看出贺君酌脸上闪过的那一瞬的挣扎,男生笑了下,“怎么,您看着也不像是他男朋友呀,对象渴了不知道买水,累了也不知道背……”   “这要是还在追人呢,也是很不及格的呀……”   只是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饮料忽然被一双白嫩的小手拍掉。   饮料瓶“咚”的一声落地,把程桉身边这刚要燃起火药味的两个男人都看愣了。   “你是谁呀在这说说说!”   “你懂什么?我男朋友最好了!我就喜欢他!”   程桉像只生气的小牛犊,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杏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前来搭讪自己的年轻男生。   也不顾贺君酌此刻突然被扣上了“男朋友”这顶帽子是如何感想,这一刻的程桉真的被气到了,只想先把眼前这人怼回去。   身量单薄瘦削的少年站起身来,带着满脸的认真神情,伸展开一双手臂,把贺君酌那么高大那么强壮的一个大男人护在身后。   贺君酌一怔,心口却缓缓流进一股暖流。   这感觉分外陌生,又如此奇妙动人。   他那娇气的、爱掉眼泪的少年,居然也会有在外人面前保护他的这一面。 第57章   “你、你们!”   前来搭讪的年轻男生被程桉这么一怼, 看起来快要红温了。   他本就是刚同男友分手,心中躁闷才随手报了个旅行团。   而在下山的路途中,忽然看到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可爱误入他们旅行团的队伍, 已经寂寞了大半个月的他,瞬间就有些意动。   只是……那小可爱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极其耐心,迁就着少年的体力,刻意放缓了步调走得很慢, 把人看得很紧。   年轻男生皱了皱眉, 刚要遗憾, 却又看见那可爱的少年似乎同男人闹别扭一般别开了头。   于是他心念一转,故意落到大部队后面,观察了好久,确认二人大概还不是情侣后才前来搭讪。   “砰。”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年轻男生的脚, 他的视线这才缓缓从程桉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上收回。   刚才被程桉狠狠拍掉的饮料瓶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他作势要一脚将它踢开, 却忽然感到头皮一凉。   年轻男生刚一抬眼, 就对上那位被少年护在身后的男人的冰冷眼眸。   在贺君酌极具威慑力的注视下, 年轻男生刚想要抬起的脚一顿,愤愤地弯下腰把饮料瓶捡走扔进了垃圾桶。   那人离开之后, 贺君酌缓缓起身。   他拍打了一下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故作随意一般开口:“像这种没经历过什么社会磨砺的年轻男生, 还是太心浮气躁了。”   “他这种类型, 不适合你。”   闻言,程桉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呀……”   不过随着贺君酌的下一句话落下, 刚才还气势很足的程桉瞬间蔫了一半。   “还有刚才……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是打算接过他的水么?”贺君酌语速不快,程桉却隐隐听出了一丝不悦的气息。   程桉咬了下唇, 语气委屈:“我、我刚才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程桉自知不占理,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同贺君酌对视,“他刚才都凑过来塞到我手边了,一时间不太好拒绝……”   “而且就算接过来了,我也不会喝的!”   贺君酌看着眼前少年头顶那个可爱的发璇,轻叹一口气,故作强硬的语气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嗯。”   “很乖。”   程桉耳根微红,却依然一副受了气的小河豚模样。   他一屁股坐回石凳上,抬手揉着受累的膝盖和小腿,视线乱飘,就是不落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贺君酌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起唇。   “时间有些晚了。”   “要下山么?”   程桉默默撇开了头,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贺君酌望着少年还在轻轻打颤的小腿:“再晚的话,山上会冷。”   “你生病刚好,不适合吹冷风。”   程桉刚想顶嘴说那又怎样,刚一抬头,却看见身份尊贵的男人转身,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   “我背你。”   “走么?”   程桉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江边的那一夜。   那时的贺君酌,也像是今天这般,带着一丝淡淡的宠溺,将坚实可靠的后背向自己展露出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程桉站起身,趴到了男人背上。   贺君酌双手揽进少年的腿弯,将人轻松背起。他大步向前,很快超越了刚才走在前方的那支旅游团队伍。   经常健身的好处就在此刻显现了出来,贺君酌背上还背着程桉,走在山路上却如履平地一般,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可以继续加速。   察觉到程桉不喜欢人多吵闹,贺君酌便稳步向前,很快把那支队伍甩在身后,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   程桉趴在贺君酌肩上,浑身都被成熟的男性荷尔蒙包围,脸颊渐渐开始发烫。   刚才下山时走了一段山路,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手脚发软。   程桉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怎么注意看路,下一秒贺君酌抬脚迈过一处凸起的山石,趴在男人背上的程桉随即被颠动了一下,瞬间身体前倾。   程桉有些慌,下意识搂紧了贺君酌的脖子,一双细腿也唰地一下夹/紧了男人的腰。   男人的脚步一顿。   贺君酌闭了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这样的话……”   “我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啊。”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牢牢地横亘在贺君酌脖子上,程桉又赶忙松开一些力气。   下一秒,男人的喉结缓缓从程桉手臂内侧擦过。   程桉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呼吸有些困难的人,才不是贺君酌。   他带着满脑袋躁动不安的心思,重新在贺君酌背上趴好。   其实今早醒来后,程桉基本已经消气了。   昨晚贺君酌阻止了他,没让他把那些近乎是告白一般的话语说出口。那时候程桉情绪有些激动,直接委屈到气哭了,还以为贺君酌是想要拒绝他。   但后来仔细想想,程桉隐隐感觉贺君酌或许并不是这个意思。   再一联想到贺君酌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复习计划,以及为了保护自己的情绪而帮忙向学校那边请假……   程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窥到了真相——   贺君酌并非对自己没有感觉。   他只是克制了下来,不希望影响到自己考试。   视线越过正背着自己的男人头顶,程桉慢慢抬头看向前方。   就快要出山了。   茂密的树林随着贺君酌大步向前一点点向后退去,小路的尽头越来越亮,像是盛满了无数的美好希望。   程桉抿了抿唇,轻轻侧过头,把脸贴在男人后背。   贺君酌有力的心跳声传进耳畔,一下一下地震荡着程桉的胸腔,搅乱了少年的满腔心事。   就要走到山脚下时,贺君酌忽然觉得耳畔一热。   少年的呼吸吹拂过脖颈,带着柔顺的力道。   “贺君酌,我会好好备考的。”   “昨天……也谢谢你。”   谢谢你以委婉而又克制的方式,把我从濒临失态的边缘打捞起来。   程桉默默地想着,随后攀紧男人宽阔可靠的肩膀。   贺君酌的步伐微顿,随后将背上的少年抱得更紧。   “嗯。”   坐回迈巴赫上,程桉望着车窗外不断远离的山顶,和那香火旺盛的洛清寺,心头忽然有些好奇。   他们当时,一起在许愿树下领了红绸和毛笔。   贺君酌……会写下什么心愿呢?   -   回到J市后,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来到休息日。   因为贺君酌答应开车送程桉周日去找林妙玩,程桉这两天心情都很好。   不用去见那些讨厌的室友、不用呆在总是针对自己的班主任手下挨批评,周末还能去找自己的好朋友,这可谓是天大的美事。   程桉感觉自己做梦都快笑出声来。   周六一早,他就早早起床,按照贺君酌帮他制定的复习计划往下推进。   而贺君酌照旧在晨跑结束后带回来两人份的早餐。   不过同程桉这副悠然的小模样相比,贺君酌显然就忙碌得多。   因为贺君酌的堂姐贺百俐走马上任分公司执行总裁一事,贺家那些旁支外戚们私底下非议频出,小动作不断。   几年前贺君酌刚接手贺氏时,已经把董事会成员里大清扫了一遍,也拒绝了他们暗戳戳想要把自家的草包孩子们塞进贺氏镀金的想法。   此举赢得了其他外姓董事的好感,却也使得贺君酌从此被那些旁支记恨上。   贺祖父为此也曾敲打过贺君酌几次,他担心贺君酌做得太绝,日后存有隐患。   贺君酌自小就在商业上展露出极强的天赋与极其敏锐的决策力,贺老爷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向来以他为傲。   父母在那场看似是天灾般的车祸中逝世后,贺老爷子更是把贺君酌暗中盯得更紧,唯恐他再出任何意外。   可他不知道的是,看似已经走失去双亲之痛的贺君酌,从未放下对当年那场“意外”的追溯。   似乎是察觉到男人身上的疲累,程桉安静地吃着早餐,没有打断贺君酌的思绪。   贺君酌垂眸看向手中的咖啡杯。   前一天加班到很晚,他本以为自己或许又要迎来失眠。   可当他回到二楼卧室,却看见自己那张大床中央正鼓起来一处被角,里面睡着早已陷入酣眠的程桉。   他送给程桉的那只小布偶狗,正被睡姿凌乱的少年胡乱地搂在怀里。   多了一个小小身影的公寓卧室里,终于不再冷清。   男人欺身上床,轻轻扯开小布偶狗放在一旁。   二人相拥而眠。   见坐在餐桌对面的程桉已经吃完早餐,贺君酌停下了回想。   他喝完咖啡,陪少年一起走向书房。   长长的书桌此时被充分利用,少年的试卷和男人的文件各自堆放一端。   时而有几张程桉的草稿纸滑过界限,掺入了贺君酌待批复的文件中。贺君酌握着钢笔的手指微顿,随后眼眸中就慢慢显露出一抹笑意。   偶然抬头看见的程桉,忽然就对着男人这好看的笑容看呆了。   这种感觉,好像在和贺君酌过日子呀……   这猛地从脑海里钻出来的形容,让还未经人事的少年瞬间红了脸。   程桉匆忙垂下脑袋,把视线重新放回自己那些分数稳步提升的试卷。   他抿紧了唇角,但浑身依然不断地往外发散着幸福的泡泡。   午饭后,小扫地机器人运转着,再一次呆头呆脑撞到程桉脚边。   程桉午睡刚醒,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小毛毯醒神。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两点多了。   程桉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早上时看到男人眼底那片淡淡的青黑。   心中涌起一阵心疼,程桉抱起小毛毯,打算去书房劝贺君酌也午休一会儿。   只是他刚走到书房门口,手指搭上门把手还没有拧开,身侧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程桉惊讶地发现,贺君酌居然是从隔壁那间从未当着自己的面打开的小房间内走出来的!   贺君酌就这样同满脸写着好奇的程桉对上了视线。   男人脚步微顿,下一秒他缓缓开口:“要进来看看么?” 第58章   随着贺君酌抬手按下开关, 灯光亮起,映亮了这贴着鹅黄色墙布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的布局很温馨。   墙上挂着投影仪,桌边摆着游戏机, 小沙发旁的木制的衣帽架上,还挂着一件老款的女士呢绒大衣。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相框,程桉慢慢走近。   他看到了一对相拥而笑的夫妻,女人手中正牵着一个孩童。   那是年少时的贺君酌。   这里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安乐窝, 有着家的感觉。   程桉突然觉得, 自己好像看见了总是以高冷表情对外示人的贺君酌的另一面。   “要玩游戏么?”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桉抬起眼, 看见贺君酌已经握着游戏机的手柄坐在了沙发上。他冲程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程桉抿着唇走到贺君酌身边坐下,从男人手中接过另一只游戏手柄。   游戏机是多年前的款式,加载过程显得有些卡顿。   墙上的投影仪终于载入启动页面,程桉窥了窥身边男人的表情。   投影仪的光映在贺君酌脸上, 明明灭灭。程桉忽然觉得现在的贺君酌看起来好有距离感。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突如其来,忽然充斥在脑海中, 程桉甩了甩头, 试图清空这些胡思乱想。   察觉到身边少年的小动静, 贺君酌望着已经进入了第一个关卡的游戏页面缓缓开口:“不用紧张,陪我随便打打就好。”   游戏开始, 程桉重新集中了精力。   虽然贺君酌说的是随便打打, 但是程桉分外珍惜这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打游戏的体验, 就连他握着手柄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了。   游戏有些像素风, 玩法类似于跑酷,一路上不断越过障碍收集物资, 不过在每一关的最后还需要打败boss才能通过。   程桉操控着小人跑跑跳跳,跟在贺君酌身后,一会翻滚穿过隧道, 一会跳过障碍。   不过与男人的熟练不同,程桉的小人磕磕绊绊地撞了几次头,血量转眼间掉到了一半。   身前贺君酌的游戏人物忽然停住不动了,程桉愣愣地往前冲出去几步才停下来。   投影仪的屏幕中,贺君酌操控着小人慢慢向程桉走近。   现实里,程桉玩得太投入,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快要抵进了男人怀里。   程桉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   他刚想挺直腰板赶紧从男人怀里撤离,耳畔却忽然扑洒上一股温热的气流。   “程桉,先别走。”   程桉感觉自己耳根都在发烫,呆坐在原地半响。   意识到身边的男人大半天都没有动静,程桉缓缓抬头,对上了贺君酌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这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别走”是指游戏中的人物。   眼见着少年的脸蛋快要烧起来了,贺君酌体贴地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但依然有些忍俊不禁,“先别走,把状态补满。”   贺君酌操控着小人靠近程桉的小人,随后兜头抛下了五六瓶补血药。   这是他这一路过来捡到的全部。   程桉红着耳尖,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可惜他那僵住了的、只会机械性地点着拾取键的手指,将他此刻的羞怯和紧张完全暴露。   一路上有了贺君酌托底,程桉这个游戏小菜鸟才勉勉强强冲到了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爆了很丰富的物资,却独独缺少补血药。   眼见着程桉的游戏小人血量降到了极其危险的红线,被小怪兽追赶到了像素悬崖边,正挡在前方吸引大boss视线的贺君酌忽然开口。   “程桉,我们一起跳下去吧。”   程桉愣住了,随后就看见贺君酌操控着他那近乎于满血的小人,不顾小怪物的击打,直直走到了程桉的小人身边。   程桉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变得好快。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贺君酌,张了张嘴,语气艰涩,“可是……这是最后一关了,你看起来马上就可以通关了。”   “没有补血药了,你撑不过多久的。”男人表情淡然,说出口的话却在程桉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人的胜利没有意思。”   说话间,贺君酌的游戏人物又挡在程桉身前扛了一下大boss的攻击。   大boss没有攻击到原先锁定的目标,愤怒值的红条已经拉满,攻击力翻倍,贺君酌的小人血量一下子掉了一大半。   贺君酌转头,望进程桉的眼眸中。   “下一次再赢吧。”   “我想和你一起通关。”   屏幕里大boss又一次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它抬起笨重地步伐向二人冲撞而来。   在它头顶那对锋利的弯角撞上来的前一秒,屏幕中并肩而立的那对游戏小人忽然动了。   他们向前奔跑着,随后一起跳下像素悬崖。   没有迟疑,也没有任何耽搁,两个小人同步下坠,身形渐渐重叠。   在持续飙红的掉血提示中,大大的“游戏结束”弹出屏幕。   程桉和贺君酌同时放下手柄。   “呼……”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程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玩得这么投入么?”贺君酌看了看程桉,少年的额发居然都被汗水打湿了些许。   男人的语气同刚才没什么变化,似乎没能打赢游戏这件事完全不会影响他的心情,而这同程桉之前那些室友们很不一样。   程桉清楚地记得,他那些室友偷带手机到宿舍,一起开黑打王者时经常会为了一个人头爆发争吵,游戏快输了就开语音辱骂路人队友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程桉不由地想起之前贺君酌对于那个前来搭讪自己的年轻男生的评价——“太浮躁”“不适合他”。   那……贺君酌呢?   程桉回想了下自己刚才那些菜到令人发指的各种操作,打心眼里觉得贺君酌还是太有耐心了。   他红着脸喏喏回答道:“也不是……就是不想输得更难看。”   “下一次……下一次我们肯定通关!”   男人似乎笑了下,“嗯,没关系。”   二人一起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程桉忍不住继续打量这间充满了旧式装修风格的小房间。   最后,程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桌面上那个小相框上。相框的玻璃正反着光,看起来很干净,想必是有人经常擦拭。   像是察觉到程桉的好奇,贺君酌在短暂地出神后主动开口。   他向程桉讲述起当年旧事。   “以前母亲在学习上对我管教很严格,像这种游戏机,我根本没有机会碰到。”   “有一年圣诞节,我许愿说想要一个,结果……”   贺君酌说着,忽然笑了下,“结果第二天,她送给了我一个高阶魔方,告诉我贺家现在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身为未来的继承人,不能被人扣上不上进的帽子。”   程桉望着贺君酌,缓缓眨了下眼睛。他心里有些吃惊,原来看似冷静自恃的贺君酌,也曾有过孩子气的一面。   而能够在成长为如今人人敬畏的贺总,想必贺君酌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像外人口中一句“有天赋”那样容易。   短暂的停顿之后,贺君酌继续开口。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年圣诞节,我父母的项目频频出现问题,家族内部有关让他们降职乃至调离总部的声音一直甚嚣尘上。”   “可惜直到前几年他们‘意外’出了车祸,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年贺氏的那些旁支一直都没有放弃对集团归属权的抢夺。”   “整理遗物时我才在父母房间的抽屉中发现,原来母亲早就为我买好了游戏机,只是最后也没能送到我手里。”   “……”程桉听着,攥紧了手里的游戏手柄。   一想到这几年来贺君酌在情绪低落时会独自窝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操控着游戏人物在地图中孤独地跑跳,程桉心里就一阵酸胀。   他匆忙低下头,掩饰一般飞快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眶。   注意到少年再抬起头时小兔子一样泛红的眼睛,贺君酌语气顿住。   “怎么露出这种表情。”   男人伸出那双温暖的大掌,在程桉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声音有些低哑,“是在心疼我么,桉桉。”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没帮上什么忙还害你输了游戏。”程桉嗓音哽咽,不敢去看贺君酌,“我、我不知道这个游戏机背后还有这些故事……”   反应过来程桉是在自责后,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他随即轻笑了一声,“桉桉,没关系的。”   “你能陪我打完这一局,我已经好多了。”   “真、真的吗……”程桉心中羞愧,担心自己不仅没有起到安慰人的作用,还连带着贺君酌也输了游戏。   “嗯。”贺君酌给了他肯定的回答,“真的。”   他轻轻起唇,面不改色地撒谎,继续哄着眼前蔫巴巴的小少年,“以前我一个人打单机,最后面那个大boss都见不到。”   “你一来,我就快要摸到通关的门槛了。”   望着程桉那双慢慢亮起来的眼睛,贺君酌心里有一块什么地方,忽然迎来了一阵温柔的塌陷。   贺君酌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也不仅仅是指游戏。   被哄高兴了的程桉,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已经好受了许多。   坐在这间被贺君酌特意保留了旧时格局的小房间里,程桉在心疼贺君酌的同时,心里也漫漫泛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感情。   他手指轻轻揪着沙发柔软的布料,却忽然听见身前的男人开口。   “程桉,你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么?”   程桉的眼睫倏地轻颤,身形僵硬了一瞬。 第59章   程桉呆坐在沙发上, 脑海中回想着男人刚才的询问。   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么……   程桉抿着唇,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他心里既期待又害怕,竟不敢轻易开口。   程桉知道, 以贺君酌在J市的人脉,想要找出当年的一对夫妻,或许并不算困难。   他一直都知道,可从未有勇气去深想这个问题。   可是, 他好怕……   这些天来, 他一直刻意地不让自己去想程家的那些事情, 不去想让自己丢脸还险些掉入陷阱的成人礼。   他害怕同那位真少爷的见面,也害怕听见别人对这件事的评价。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捂住眼睛和耳朵,假装这样就不必去探究当年发生互换的真相。   程桉害怕自己从来都是被主动放弃的那一个。   可是坐在这间许久都未曾开放, 被贺君酌视为珍重之地的小房间里,感受到了贺君酌对于已逝父母的静静思念, 程桉忽然觉得自己竟萌生出一种冲动。   他也想要不管不顾一回, 去借助贺君酌的力量, 去找到当年那对夫妻问个清楚。   万一呢,万一当年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呢?万一自己鼓起勇气就能重获一份来自父母的爱护呢……   “程桉, 如果你需要的话。”像是看出程桉的矛盾与纠结, 身侧的男人缓缓抬手, 轻抚过程桉头顶, “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贺君酌的眼眸深沉,程桉望进去的那一刻, 只觉心头一震。   落在头顶的大掌并未立刻撤离,男人继续说着,“我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不要像我一样, 把自己困在名为‘过去’的这间小房间太久。”   是一语双关,也是饱藏怜惜的提醒。   程桉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身下沙发的柔软面料。   他掩饰一般垂下头,忍住眼底翻滚的热意。   “嗯。”少年的嗓音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那……等到我考完试后,再找他们……”   “这样……可以吗?毕竟、毕竟考试也没多久了……”   “当然。”望着眼前垂着小脑袋的程桉,贺君酌感受到了一股在其他人身上都感受不到的、前所未有的心疼。   他张开手臂,倾身将单薄身形的少年抱进了怀里。   程桉不会知道,贺君酌忽然问出这话,其实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在程桉把心思大多放在学习上的这段时间里,贺君酌早已派云雁他们调查清楚了那个杜老头的后台。   对于发家较晚、根基不深的程康世来说,杜老头身后仰仗着的人算得上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但对于根基深厚的贺氏来说,他那点背景根本不够看。   暗中解决掉了这个威胁着程桉人身安全的大隐患后,贺君酌忽然收到了程康世的请帖。   监管程家公司资金流向已久,贺君酌知道,程康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暂时扣下了请帖,没有告诉即将迎来高考的程桉。   -   翌日,周末。   “你说多少??”   “那套卷子你86??!!!”   林妙的惊呼声简直快要把奶茶店的屋顶掀翻,惹得周围其他客人侧目。   不怪她惊讶,属实是程桉的进步简直是飞速,震撼到了她。要知道,原先他们可是物理分数常年徘徊在及格线下、患难与共的垫底同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连忙抱歉地向其他顾客摆摆手,压低了音量凑近程桉,“我靠,你在贺君酌家里到底过得什么日子?他给你请家教了?你这成绩提高的也太快了吧!”   林妙说着,冲程桉竖起了个大拇指,“那话咋说的来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程桉抿着唇,被好友起哄得脸有些红。   他手里正抱着奶茶,手指轻轻捏着杯壁,小声说道:“没有请家教……是贺君酌。”   “他自己在给我讲题,然后还给我摸了底,制定了复习计划。”   “你知道的,学校那个进度对于我来说有些吃力,现在他调整后就好多了。”   林妙惊呆了。   贺君酌堂堂贺氏集团的大总裁,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和耐心对小程桉一对一指导?!   最初的震撼过去之后,林妙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还能是因为什么,这都是因为爱呀!!   兜头吃了一嘴狗粮,林妙感觉手里的奶茶都没那么甜了。   这根本甜不过自家好友的爱情好吧!   她抬手戳了戳程桉手臂,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小声拷问着程桉。   “快说快说,你俩……”她抬手比了个大拇指贴贴的动作,脸上的揶揄怎么也藏不住,“你俩现在到哪一步了?“   闻言,刚啜了一口奶茶的程桉直接被呛住。   “咳咳咳。”程桉咳了好一会,他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我、我们什么都没有……”   见林妙露出一副“你骗谁”的表情,脸皮薄的程桉终究是没能撑住太久。   他放下奶茶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向林妙,“就……要等到考完试再说呢……”   对上程桉这讨饶的小表情,林妙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抬手推了下程桉肩膀,“好好好,不问了,这次先放过你了。”   奶茶喝到一半,林妙忽然想起今天见面最重要的事情。   “哦对,我把学校最新订的套卷带来了。”她歪头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市中心的图书馆吧,那边有复印机,还能蹭个空调。”   “好。”程桉点点头,拿起奶茶和林妙并肩走出去。   出门后二人被头顶上的大太阳晃了一脸,躲进林妙的遮阳伞下后,程桉不由地在心里感慨起时间过得真快。   呆在贺君酌身边的这些日子,程桉时常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现在转眼都已经六月了,高考就在不久之后。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图书馆门口。   “欸,今天人怎么感觉比平时多啊?”林妙有些疑惑。   “是不是因为周末?”程桉之前没怎么来过,见状还有些惊奇。   “不知道欸……”林妙捋了捋头发,随后带着程桉先去复印试卷。   等到他们拿着卷子回到一楼大厅,就发现图书馆中间已经排期了长队,队伍里人手一本书拿着。   林妙四处张望了下,终于看清几张被人群挡住的海报。   “原来是有作家要来开讲座啊。”她说着,视线落回程桉身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惋惜,“哎呀,现在一想好可惜!”   “怎么?”程桉有些疑惑。   他跟着林妙的步调,也一起停下来。   林妙对上好友这副单纯表情,一时间有些卡壳,她不知道现在说出来,会不会让程桉觉得遗憾。   “就是……”   顶着程桉好奇的眼神,林妙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语速飞快,像是生怕程桉伤心多想,“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当年咱们刚入学不久时,你家贺总……当时好像是作为荣誉校友还是啥的,回咱学校做过一次演讲。”   “不过当时你好像是因为周测没考好,被赖树人叫去办公室罚抄了。”既然已经开了口,林妙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然后你……就、就正好错过,没有参加那个讲座。”   “我之前还觉得贺君酌眼熟呢,但当时还以为是报道上看到过照片,没仔细去想……”林妙尴尬一笑,不敢去看程桉此刻的表情,“说起来,原来一中也是贺君酌的母校,他算是咱们学长啊。”   让她奇怪的是,接收到这样一个堪称是闻者落泪、爱人错过的遗憾消息,程桉竟足足有半分钟没说得出话。   救命,程桉怎么不说话了……他不会是被这事直接气哭了吧!   林妙为自己的脑补连连皱眉,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嘴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料她的衣袖突然被扯住,林妙愣了一下抬眼,看见程桉此刻正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想象中的难过、遗憾并未出现,林妙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从程桉的脸上看出了些许激动??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只能干巴巴地安慰程桉,“没事的小程桉,你也别太伤心了,就算错过了当年的讲座,你们现在还是走到了一起,说明本身就是有缘分的……”   可程桉却忽然摇了摇头,阻止了好友充满自责的安慰,“不,等一等!”   “妙妙,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年他来开讲座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罚抄?!”   程桉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不听使唤一般,有些磕绊。   想起之前同贺君酌在贺氏集团办公室内的那次聊天,有种难以自抑的猜想忽然涌进脑海,他紧张得手指都有些哆嗦了。   程桉屏住呼吸,直勾勾地望着林妙,向她反复做着确认,“我、我当时真的在……”   “对啊,你当时被叫去办公室罚抄了,这一点我倒是记得还是挺清楚的。”林妙挠了挠头,“当时我还偷偷带了mps想喊你一起听歌的来着,结果你就被赖树人叫走了。”   程桉这下彻底听清了。他咬紧了嘴唇,手指攥紧。   男人那天曾在办公室内和自己聊天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就是这样的巧,那天自己手里也是正捧着奶茶,还是他特意为自己和贺君酌挑的同款。   想到这里,程桉还有几分尴尬,甚至……那奶茶还害得贺君酌轻微过敏。   那时好像是自己坐在办公室休息区里,一抬眼发现,居然能从贺君酌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直接看到斜对面的J市一中。   程桉越想越纠结,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他想起自己询问贺君酌后,贺君酌说——   “受邀回母校开展讲座……遇到曾经的班主任后多聊了几句……”   “现在还记得……那间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被罚抄作业的小孩。”   “那会他一边写字,一边掉着眼泪。”   见自己没有反应,男人当时的表情还有些古怪。   “你……”   “听完后,没有什么想说的?”   现在想想,贺君酌或许当时就认出了自己,不!或许是当初在电梯里将自己救下时,贺君酌就已经认出他了……   程桉有些呆住了。   他继续努力回想,自己当时都回答了些什么、又想了些什么来着?   他好像……心里酸溜溜地问贺君酌,是不是像他这样的大学霸没见过别人罚抄,才对那个同学印象深刻?   当时因为着急,他的语气好像还有些凶,还特别不占理……简直像是质问男友“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他”“初恋为什么不是自己”一般的无理取闹。   回想起那一刻贺君酌的怔愣与无奈表情,程桉脸颊漫漫泛上绯红。   程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第60章   “程桉?”看见好友突然愣住不动, 林妙有些慌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提这茬的!”她语气着急,看向程桉的眼神里充满担心。   见程桉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脸颊却越来越红,林妙心头愈发不安。她抬手晃了晃程桉肩膀,“别吓我啊小程桉,你怎么还突然红温了?”   被好友焦急的声音唤回思绪, 程桉连忙开口:“妙妙, 我、我没事!”   程桉说着, 表情竟有些害羞,他抬头看了看附近排着长队的人群,“这里人好多,我们先出去吧。”   林妙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跟着程桉走出图书馆。   另一边,本应在家里过休息日的贺君酌, 因为要处理一些突发的紧急工作重新回到了公司。   自从贺君酌的堂姐贺百俐上任分公司执行总裁后, 贺家那些安分了一段时间的旁支亲戚们又闹了起来。   他们不仅闹去了老宅, 还开始给贺君酌使绊子,想方设法地攻击起贺氏集团。   贺君酌对此烦不胜烦, 但介于某些特殊原因, 他暂时没有对他们出手。   这倒是给那些人释放了一种错误的信号, 于是今天, 以一位远房大伯为首的几个人,就这样堵在了贺氏集团大门口。   “哎, 你们老板办公室在几楼啊?”那个被手下称作是钱伯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敲响了门口保卫处的窗户,“还有, 把门给我们开一下呗,我是你们老板他亲戚。”   “这位先生,我们周末双休,公司里没人的。”保卫处的员工尽职尽责地回答着眼前这群似乎来势不对的家伙,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快速拨通了报警电话。   见这保安这么不上道,那钱伯一下子恼了。   他抬脚踹了下保卫处大门,伴随着几句脱口而出的脏话,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一群看门狗,贺君酌那小子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保卫处的员工面色不变,没有再回话。   但钱伯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向身后的几个手下抬手示意了下,那几个混混一样的人就抬起手里的棒球棒要去砸门。   “咚”的一声巨响,钱伯嘴脸得意地抬头一看,却发现贺氏的玻璃大门不仅没有被敲碎,反倒是他的人手里的棒球棒砸凹进去了一大块。   “什么情况!你吃白饭的啊,就这么点力气?”钱伯扭头将人吼了一顿,随后抬手指了指旁边另一个手下,“你,你去砸!”   这回手下学聪明了,连着砸了好几下,声音大的像是有人在耳边放鞭炮一样。   钱伯哼笑一声,抬眼去看。   那贺氏的大门不仅没被砸碎,就连一条小裂缝都找不到。   钱伯瞬间皱起了眉头,嘴里叫嚷着“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然后一把抢过了棒球棒。   被训了一顿的手下慌忙解释着:“钱伯,这、这玻璃真的很硬……”   然而钱伯并不理会,他后退半步就蓄势去砸。   又是“咚”的一声下去,钱伯手都震麻了,贺氏的大门却纹丝不动,依然坚立在原地。   他恼羞至极,偏偏在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嗓音。   “你们在干什么。”   男人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听得那几个混混青年手臂哆嗦了下,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武器。   为首的钱伯一转头,就看见了自己此行要找的男人。   他冷哼一声,冲保卫处的方向呸了一口,“还说不上班呢,这不是让我蹲到了吗?”   钱伯转头看向贺君酌,扯出来一个冷笑,“贺小子,今天你伯伯我就亲自上门来找你要个说法。”   “凭什么贺百俐那个女人都能当分公司的总裁,我家小傲却连进贺家实习的机会都没有,你说说,这公平吗?!小傲可是你亲弟弟啊!”   八竿子都快要扯不到一起去的那点血缘关系,被这人说得好像多么亲近一般。   贺君酌微微蹙眉。   他不欲同这市侩之人浪费过多唇舌,只是淡淡抛下一句,“能者上任。”   去停车的达飞暂时还未回来,贺君酌抬手看了看腕表,向保卫处示意。   特制的钢化玻璃门缓缓向两侧打开,贺君酌抬脚向里面走去。   见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贺君酌居然就这样忽视自己,钱伯心中怒火丛生。   身为贺家旁支,多年来被排除在外的憋闷与妒忌积攒到了极致,终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   钱伯忽然抬起手中的棒球棒,大步向背对着他的贺君酌冲去。   “贺总小心!”   “前面的把武器放下!——”   两声大喊从身后响起,贺君酌察觉到身后破空而来的风声,反应极快地向一旁闪避。   达飞匆匆赶到,举起手中的电脑包挡在贺君酌身前。   而随后赶至现场的警务人员迅速上前,将钱伯一伙人全部控制住。   一场即将发酵成蓄意伤.人的恶性事件被及时遏止,在场众人随即松了一口气。   而险些受伤的当事人贺君酌,此刻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挡在他身前的达飞正举着电脑包喘着粗气,脸上的眼镜框都被他跑歪了。   贺君酌抬手拍拍达飞肩膀,“辛苦,下周带薪休假。”   虽然没有明说,但极其了解贺君酌为人的达飞还是从中听出了老板的感谢。   “没事的贺总,那咱们现在……”达飞放下电脑包,抬手推了推眼镜。他等待着吩咐,已经做好了再把贺君酌送回小公寓休息的准备。   只是……   “保卫处那边,叫几位在场员工配合警察同志去做笔录。”贺君酌语气平静地安排着,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刚还身处险境的人,“我们先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好。”达飞刚要点头,斜后方却忽然插进来了钱伯破防的叫嚷声——   “你贺君酌从来都把我们这些亲戚当小人防,对我们的态度还不如对外人!”   “怪不得贺老爷子都告诉我们说不要来你呢!如果没有这点血缘关系,谁在意你!”   被警察押着往前走的钱伯此刻竭力扭头的样子很滑稽,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分外伤人,“满心满眼都只有工作!你他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站在贺君酌身旁的达飞,小心地抬眼窥了窥老板的表情。   然而贺君酌面色不变,向电梯走去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以钱伯为首的一群人被警方押走后,贺氏大楼下再次恢复了休息日应有的宁静。   回到办公室里,贺君酌处理起手上的工作。   从达飞的角度来看,老板批复文件的速度同往常别无二致。而只有贺君酌自己知道,刚才那人喊出的字句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驱散不掉的影子。   满眼都是工作的冷血动物么……   贺君酌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任蛀虫啃食父母投入了半辈子心血的贺氏。   更别说,这些口口声声自称是“一家人”的旁支亲戚里,正藏着当年谋划了那场车祸的元凶。   贺君酌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暂时压下心底翻滚起的那些情绪,重新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   大半天过后,紧急任务即将处理完毕。   “贺总,要帮您提前叫餐吗?”达飞握着手机询问着贺君酌。   贺君酌正在签字的手微顿,随后静静开口:“不用。”   “过会送我回公寓就好。”   “好的贺总。”达飞点点头,继续做着收尾工作。   二十分钟后,迈巴赫缓缓驶离贺氏大楼。   或许是正值休息日大家出行的高峰期,路上有些拥堵。迈巴赫夹在车流中缓缓地挪动,几分钟过去都没有开出这一小段路。   贺君酌轻轻皱眉。   今早他送程桉出去时,程桉说大概傍晚前到家。二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贺君酌最后回复的那句“嗯,注意安全”。   在出门前往公司前,贺君酌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没有给程桉留言。   而程桉现在想必已经到家许久,却并未发信息来询问。   明明早上出门前,程桉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叮嘱他今天好好休息的不是么……   贺君酌晃神了一瞬,于是那旁支亲戚吵闹的声音和丑恶的嘴脸又一次见缝插针一般出现在脑海。   “如果没有这点血缘关系,谁在意你!”   “满心满眼都只有工作!你他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   手中的手机都被握得有些发烫了,却始终没能等来任何一条工作群以外的消息。   凝望前方的路况良久,贺君酌紧握手机,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刚要点开程桉的聊天框,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却突然响彻车内——   迈巴赫的车身传来一阵碰撞的颠簸。   是后面的车没刹住顶了上来。   车主态度还算友好,立刻下车同达飞沟通。   趁着对方车主联系交警,达飞看了下老板沉着的表情,“贺总,要不现在帮您调过来一辆车,先送您回去。”   “不必了。”握着手机再一次看向时间的贺君酌凝起眉心,“我打车走。”   ……   十五分钟后,贺君酌站在了公寓门口。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就比如此刻贺君酌清晰地记得,上次自己在出差前来到公寓门前时,等候已久的少年可是一听见声音就匆匆跑过来,抢在自己之前打开了门。   可现在,他手中的钥匙都已经插进了锁孔,拧到了第二圈也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声音。   贺君酌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换上拖鞋。   直到他走至客厅,面无表情地挂好外套……这才终于看到那个被他放在心头挂念了大半天的小小身影。   平时都依赖着自己捎回来的早餐和点的外卖过活的少年,正系着小围裙,在厨房里跑前跑后地忙碌着。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贺君酌在心底自嘲一般地想,似乎是很早之前他给程桉买的早餐里有甜糕的缘故,程桉从此留下了自己也喜欢吃甜点的错觉。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   程桉在一个转身后,猝不及防看到了男人伫立在客厅的孤单身影。   “贺君酌!”   “你回来啦!”   对上程桉那双瞬间亮起来的漂亮杏眼,贺君酌第一次这般迟钝地反应过来——厨房的吸烟机正开着,嗡嗡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所以程桉只是没有听见。   贺君酌犹在怔愣,程桉穿着小围裙,已经啪嗒啪嗒地跑到男人身前。   他小嘴抿着,脸上还泛着些红晕。   “我今天……都知道了,当时你来讲座时,原来我们就已经见过……”   “我猜到你大概是出去应酬了,所以特意没发消息打扰你。”   “啊对!刚刚这锅蜂蜜淡奶糕出炉了,我特地、特地学的。”程桉悄悄地把那句“为你学的”咽下,语气磕绊,“你要不要来尝一下呀……”   少年的表情羞怯而又甜蜜,就像此刻空气中的味道。   贺君酌忽然发现,自己大概也是喜欢吃甜点的。 第61章   二人对视间, 气氛渐渐升温。   贺君酌的唇角动了动,他刚想说些什么,少年身后的烤箱再一次发出“叮”的一声提醒。   “我、我先端出来。”程桉红着脸颊别开头, 重新跑回厨房的背影中透露出几分仓皇。   贺君酌怎么了呀……   程桉感觉自己头脑发晕,刚才男人看向他的眼神里翻涌着滚烫,简直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程桉心头乱糟糟的,一时间竟忘记戴上烘培专用的隔热手套。等到他反应过来后已经迟了, 那白嫩的指尖瞬间被过热的托盘烫出了水泡。   “啊!”程桉惊呼一声, 快速地抽回手指。   又热又痛的感觉将他吓到, 程桉一下子慌了神。贺君酌此时却已经从客厅大步走来,握住程桉的手腕,将他牵到水池边冲水。   男人高大的身躯从后方将少年拢住。   在水流不间断的哗哗声中,程桉听见贺君酌像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 “你慌什么。”   “程桉,我有这么可怕么?”   程桉涨红了脸, 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躲?”   贺君酌那好听的嗓音忽然从耳畔传来, 程桉很敏感地打了个抖,后背随即抵上了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   太近了, 他们现在站得太近了……   二人这副在厨房的水池前相拥而立的姿态, 简直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夫。   突然钻进脑海中的联想, 害得程桉就连耳根都羞红了。   站在他身后的贺君酌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他淡淡地勾了勾唇,随后抬手越过程桉的肩膀, 重新拧紧水龙头。   “还痛么?”   贺君酌低头望向眼前转过身来的程桉,开口询问。   程桉闷着头看了看指尖上鼓起来的那个小小的水泡,摇摇头。   但以防万一, 贺君酌还是打算给程桉再涂点烫伤药,免得在少年那白白嫩嫩的手上留下什么疤痕。   贺君酌转身把托盘中的甜品全部取出来,挑了几枚放进小碗中。他把小碗递给了程桉。   程桉愣愣地接过来,随后被贺君酌牵着手腕带到了客厅。   “先坐。”   男人抛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向了二楼卧室,程桉端着小碗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下。   碗里的小甜点是程桉今天下午回来后,在手机上搜着教程做出来的,里面放了牛奶和蜂蜜,闻起来甜丝丝的,很是诱人。   程桉轻轻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巴里,蜂蜜的清甜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他忽然想起来了关于自己醉酒那夜的一些模糊画面。   那碗害得他在贺君酌面前丢脸的解酒药,似乎就是放了蜂蜜……   程桉越想越羞臊,小腿并得紧紧的。仿佛那夜的记忆还残存余热,身体上像是被男人那双滚烫有力的大手轻拢慢捻着。   “手给我。”   耳畔忽然响起贺君酌的声音,恰巧同回忆里男人的说话声重叠,程桉倏然回神,不太好意思地咬紧了嘴唇。   “嗯?”   贺君酌见少年似乎一副正在发呆的模样,抬手在程桉眼前晃了晃。   男人的手指间正捏着一片创可贴,淡淡的药味在程桉鼻尖弥漫开来。   程桉刚要伸出手指,目光触及到男人的手臂上后忽然一顿。   为了方便,贺君酌此时的袖口高高卷起,露出了一截手臂。而此时此刻,程桉清楚地看见,男人那小麦色的手臂上烙着一道淡淡的疤痕。   程桉轻轻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贺君酌在A市教自己游泳的那一天。那时候他好像光顾着紧张和害羞,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手臂上是否有伤口。   “这里……是怎么弄伤的?”程桉眨着眼睛,目光里是藏不住地关心,“看起来好痛……”   贺君酌视线在那处伤疤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淡淡开口,“很久之前的事情,早就不疼了。”   程桉乖乖地抬着手指,任由贺君酌裹上创可贴。他的目光逗留在男人受过伤的手臂,有什么画面忽然闪过了脑海。   程桉拧起他那漂亮的眉头,细细地思索着,几秒钟之后,他忽然一怔。   “贺君酌,你这里也是烫伤吗?!”   程桉望着那处边缘泛着淡淡白色的伤疤,目露心疼。   他现在完全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初贺君酌请自己和林妙吃饭时,帮自己挡下那壶热水时受的伤!   “是那次吃饭时……”   看到少年满脸写着担心,贺君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嗯。”   他手上动作不停,仔细地给程桉的指尖裹好创可贴,随后揉了揉少年的头,“但早就不疼了,不骗你。”   程桉抿着唇,摸了一下自己只冒了一个小水泡就被男人细心包裹起来的指尖,又看了看贺君酌手臂上留下的那不大不小的一片伤疤,心头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他心疼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那片白色疤痕。手下的这一小片皮肤,触感有些粗糙,程桉忽然觉得眼底有些热热的。   程桉匆忙别开视线,想要掩饰自己此刻的情绪起伏,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却忽然扣住了他的手。   “怎么这副表情?”   贺君酌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但程桉却听出了其中淡淡的宠溺意味,于是他的眼睛一下子更热了。   程桉垂下头,声音很小,“你当时果然应该直接去看医生的。”   “不要这么不在意呀……我……”程桉张了张口,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完了下面半句,“我会心疼的……”   贺君酌握着程桉手指的大手忽然有些用力。   因为太过在意,以致于程桉忽视了一点,那就是以贺氏的财力,想要祛除一个面积不算大的疤痕,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数日前有意无意留下来伤疤,终于在今天发挥了它的作用。   贺君酌望着面前眼眶红红的少年,嗓音有些发紧,“听你的。”   “以后不会这样了。”   那股淡淡的奶香混合着蜂蜜的味道萦绕在二人周身,贺君酌垂眸看了眼少年乖乖捧在掌心的小碗,里面依然是满着的。   “怎么不吃?”   “我想等你一起吃。”   “唔……”男人微微沉吟了下,像是确实很为难一般,“可是我刚才拿了创可贴,手上有药味。”   程桉的眼睫倏地轻颤了下,他怯怯地抬起头,望进男人深沉的眼眸。   他试探一般小声开口,“那、那我喂你可以吗?”   “嗯。”   贺君酌轻轻颔首。   于是程桉红着脸,抖着小手拿起一块小甜点,颤颤巍巍地喂到男人唇边。   贺君酌深深地望了程桉一眼,随后薄唇微张,将那块小甜点吃下。   “很甜。”   -   晚上时,程桉乖乖地蹭过来,和贺君酌一起站在洗漱台前刷牙。   身前的镜子倒映出二人并肩站立着的身影。   程桉正无意识地盯着男人手臂上露出来的那一小段疤痕,忽然听见贺君酌开口。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闻言程桉有些纠结。他嘴里还有泡沫,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简单一点就好。”   想到二人已经吃了挺久的包子面点什么的,程桉又补充道:“或者是那种家常小菜吧?”   少年含着牙刷,唇角被撑开到微微鼓起,洁白的泡沫溢出了些许。   那红艳艳的一截小舌头,在少年微张的唇中时隐时现。   贺君酌率先刷完了牙,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男人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二人身前的镜子上,许久之后才应声。   “嗯。”   翌日,程桉是在一股糊味中醒来的。   顶着一头蓬乱的鸡窝头,程桉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味道啊?   程桉打着呵欠走下楼,在看清眼前的画面后步伐突然一顿。   原先雷打不动会外出晨跑的贺君酌,此时此刻正杵在厨房的灶台前钻研着什么。   程桉一双杏眼直接睁圆,惊讶极了。   “居然不是点外卖呀……”他小声喃喃着,心头一时间有些恍惚。   程桉没有想到贺君酌昨晚问自己想吃什么,竟然是打算亲自下厨。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贺君酌转头发现了程桉。   见过无数大场面,向来荣辱不惊的男人脸上,此刻竟显现出了几分局促。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挡住脚边的垃圾桶,那里面他刚倒掉一盘炒糊了的番茄炒蛋。   看着正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探头探脑的程桉,贺君酌轻咳一声淡定开口:“你先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   程桉缓缓地眨了下眼:“好呀。”   自这天起,二人的早餐和晚餐大多被贺君酌一手包揽。   随着次数的增多,贺君酌的厨艺显现出了飞跃般的进步。   他已经从一开始对着教程里写的几克盐和几毫升醋频频皱眉,变成了如今眼都不眨就能凭着手感放好调料。   而那需要戴上隔热手套才能使用的烤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早已被贺君酌换成了自带把手的空气炸锅。   望着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菜,还有手边放凉后才被贺君酌端过来的粥,程桉忽然心尖一颤。   他手指上被烫伤的那个小小的水泡早就痊愈,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贺君酌却从那天之后将厨房包揽。   望着男人卷起袖口后依然会露出来的淡淡疤痕,程桉抿紧了唇。   原来在自己感到心疼的同时,贺君酌也是如此。他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却早已将更浓烈的关心和在意融进了日常的点滴之中。   时间来到六月份后,简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转眼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   最近天气太过燥热,为了避免那些较难控制地擦枪走火,程桉特地注意和贺君酌保持了些许物理上的距离。   重新躺回贺君酌买给自己的那张床上,程桉一时间有些辗转反侧。   夜渐渐深了,程桉不想连带着让贺君酌也为自己担心,于是竭力忍耐下来翻身的冲动,直棱棱地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今夜的月亮好大,月光也很美。   清辉扑洒在地面和床头,映亮了少年的双眸。   安静的卧室的另一端,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程桉微微一愣,忽然有种大胆的念头涌上脑海。   那想法驱动着他起身,驱动着他走到男人的床前,又催动着他的下一步。   洒满月光的卧室中,少年微微低头。   纤瘦的影子被投照在墙上,像一只竖着翅膀的蝶,轻颤着掠过湖面,打捞起一小片独属于他的月光。   吻一触即分。   曾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小小心脏,已经重新被爱和勇气填补得满满当当。   窗外渐渐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是下雨了。   雨势渐大,蝉鸣声却依旧。   交织而成这首夜的奏鸣曲,缓缓拉开了新一个夏天的序幕。   困意翻涌的少年搂紧怀里的布偶狗,忽然模模糊糊地想。   原来老师们说的都是真的——   年年高考都逢雨。 第62章   呼吸声远去, 少年的吻轻轻抽离。   程桉躺回床上时已然变得安心,像是重新补足了勇气。   他这次很快伴着雨声入眠。   洒满了月光的卧室里,徒留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的男人在雨夜里睁眼到天明。   担心影响到程桉, 贺君酌未发一言,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掌。听着少年趋向于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   “加油呀程桉!咱们居然运气这么好,分到本校考点欸!!”林妙早早被家里人送到考点外等待, 见程桉从贺君酌车上下来, 她立刻跑向程桉。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程桉怀里塞了个印着古诗词和文化常识的小册子, “喏!快拿着,刚才门口有教辅机构发的,特地多领了一份,咱趁考前再看两眼。”   程桉望向眼前和自己坐了将近三年同桌的林妙, 一时间心头恍惚。   曾经和自己轮流在物理考试里垫底的少女,这最后两个月来舍弃了周末的娱乐和休息去听家里人给她报的补课, 如今倒也显得心里有底, 聊起考试来已经从容许多。   但开起玩笑时, 好友的笑脸还是同以前一样熟悉。   林妙忽然晃晃手里的小册子对着程桉用力眨眼,“不过他们发的这些所谓的考前押题咱们就随便看一眼啦, 别太有压力嗷, 咱们是本土作战, 肯定能考高分!”   想起当初刚入学时, 连去参加讲座都恨不得带上耳机把mps听个够的林妙,程桉微微一笑, 没告诉她自己愣神只是有些感慨。   接过林妙递过来的小册子,程桉下意识笑着打趣自己这位好友:“欸,咱们倒是占据有利地形了, 那分到了其他考点的同学呢?”   林妙想了想,于是乎也跟着笑起来,“那……那大家就是代表一中出征,带着母校的保佑,征战四方了哈哈哈。”   好友见面,一通聊完,这几日来隐隐悬浮在彼此心头的高压气氛散去许多。   停完车步行回来的贺君酌,站在不远不近的一旁静静地望着程桉。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正在同程桉说话的林妙停了下来。   哎哟,就这一小会儿不见,怎么感觉这人看向小程桉的眼神都快要拉丝了。   她没忍住唇角勾起,抬手捅了捅程桉手臂,“咱们估计快要进场了,要不……你先和你家贺总说两句?”   正在翻看着手里小册子的程桉忽然顿住了,随即脸颊上飘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嗯,那我再和他说几句。”   程桉转过身,立刻就对上了男人默默投望过来的视线。   贺君酌站在一众家长里,大约是收敛了些许工作场中的冷淡,一双大长腿静静地驻足在原地,并未走出人群、也没有带来太甚的压迫感。   看见程桉忽然转身寻找,贺君酌对上少年的视线。   男人那双沉静的眼眸穿透熙攘人群,像是在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程桉抿了抿唇,试图继续用口型和视线隔空交流:有、有话和你说。   贺君酌微微挑眉,但又很快放下。   他用口型向程桉示意:我过来。   “哎呀你俩!”站在程桉身边旁观全程的林妙咂咂嘴,抬手轻轻推了推程桉后背,“都啥时候啦,要说就放心大胆地说,说完咱就上考场!”   这话说得像是什么一样,程桉原先还算平静的表情一下子破功。   他唇角抿出笑意,顺着这股推力向前,不等贺君酌绕过周围的家长,主动迎了上去。   贺君酌望着站在身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轻轻起唇:“桉桉。”   程桉红了脸,却忍住心绪的波动,完完整整地把话说出口。   “贺君酌,等我考完试后,可以和你一起去洛清寺还愿吗?”   少年说得含蓄,贺君酌却明了他试探的心意。   像一只小猫在认定主人前,最后挥出来的一爪。   这一爪柔软、温和,还带着扑面而来的香风。   比起试探,更像是一个盖章。   贺君酌的喉头轻轻滚动,语气里藏着外人从来都听不到的温柔。   “嗯。”   “还可以一起吃板面,张叔那家。”   听到自己最爱吃的小巷子美食,程桉那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果真像猫。   小猫的眼睛亮晶晶,看得人心软软,就连晨风也轻柔。   “那……还有御香楼!还有他家的茶点!”   “还有之前外卖点过的汤锅!”   少年抬起小脸同贺君酌“讨价还价”的模样,与其他约定考完后和父母家人一起吃大餐的小孩子们,终于没什么两样。   贺君酌喉头微动。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程桉,把少年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尽收眼底。   微风掠过,吹动了程桉和等候在考点外无数学子的发梢。   围聚在老师身边的少男少女们,压下眼底热意,听着最后几分钟的叮嘱。   他们的头发在风中微微蓬起,远远看去像是挤挤挨挨聚拢在一团的蒲公英,又像振翅欲飞的雏鸟。   紧促的铃声终于在此刻打响。   送考的亲友、老师渐续驻足,目送这一朵又一朵的小蒲公英们乘风飞向高低错落的楼层。   -   考试期间,J市又下过几场小雨。   或许是体贴学子考试,雨势不大,常常赶在每门科目考完前转停。   甚至懂事到候在考点门口的家长们常常调侃说,“这好啊,正好给孩子们降降温,不用担心中暑啦。”   有几位家长不和家里人轮换,是门口的常驻嘉宾,呆久了也渐渐眼熟了贺君酌。   考试来到第二天,进程已过中旬。   许多家长们也闲不住了,干等着心焦,不如找人聊一聊。   “小伙子,你是等在弟弟妹妹哟?”   这几个热情的家长说着就围上来,见男人点头,语气里多上几分羡慕。   “真好啊,我家那俩就不像你们感情这么好。”   “是啊是啊,我家老大比老二大九岁呢,两人还天天拌嘴……”   “……”   站在他们面前年轻俊美的男人只礼貌地点头,不再多聊。   贺君酌抬手看看腕表,他算好的时间。   铃声打响后,陆陆续续有考生往外走。   考试科目过半,大家基本已经适应,校门口一时间有些热闹起来。   几个考生路过贺君酌,吵吵嚷嚷的话语直往他耳朵里飘。   “不听不听不听,哥们别搞,别和我对答案。”   “不是吧,你啥情况?”   “昨天没忍住对了几题,心态有点绷……哎不说了,走走走赶紧吃饭去,下午还要考。”   贺君酌微微皱眉。   他再一次垂眸看向腕表,神情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   又有一对挽着手臂的母女路过,声音飘来。   “我感觉这次物理比想象中难一些,有点担心。”   “没事啊宝宝,我闺女这么优秀都觉得难,其他人不也一样嘛,大家要难一起难,你要想开一点啦。”   “……”   贺君酌这下不看时间了,默默攥紧了手掌。   他视线在走出大门的考生中逡巡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不管是垂着头闷闷不乐的身影也好,流泪流到变成小兔子眼也罢……只要程桉现在出来就好。   可是都没有。   贺君酌快速地一遍又一遍扫视过向外走出的人群,仍旧一无所获。   害怕误带电子设备进考场,程桉从第一天起就没拿手机。贺君酌和他约好了在这里等,二人照理来说不会错过的。   眉头蹙起,男人的唇线抿得死紧。   人太多了,保安室那边也被挤得水泄不通。贺君酌在心里给自己倒数一分钟的时间,如果程桉再不出来,他就要过去请求保卫室调监控了。   攥在手心里的手机似乎正在发烫。贺君酌一边望着校门口的方向,一边抬手给达飞拨去电话。   不知是否受到信号屏蔽仪先前的影响,电话第二次才终于拨通。   “贺总?”知道老板人在一中考场外,忽然接到电话的达飞一时间有些疑惑。   贺君酌立刻拿起手机靠近唇边,语速飞快:“达飞,帮我查一下……”   话语忽然顿住,贺君酌站在原地,看见拖拖拉拉落在人群最后方的某个小身影正朝自己飞奔而来。   少年的脸上一扫彼时碰见物理难题时的沮丧和畏惧,有的只是纯粹的欣喜。   “贺君酌!我基本上都做出来啦!”   “大题不太会的最后几小问,我也写了公式和大概的分析图在上面!”   贺君酌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一瞬,随后胸腔里的心跳愈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望着飞奔到自己身前才堪堪刹住车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怎么来的这么晚哟,你哥哥要担心啦。”   几位附近的家长笑着掩掩唇,和善打趣道:“要是我家那小子有你这么厉害,他早就交完卷子第一个跑出校门咯!”   程桉怔了一下。   他抬眼看了看男人高举在耳畔的手机,还有用力握紧到发白的手掌,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声音立刻小了几分,张口解释道:“考试前喝太多水了,交卷后我先去了下卫生间……”   想起考前在车上再一次给程桉梳理彼此都已熟悉的物理知识体系时,少年捧在怀里悄无声息喝掉的那一杯奶茶,贺君酌哑然。   紧绷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他想冲程桉笑一下,却没能成功。   挂断那一头的电话,手掌垂下了,掌心里竟已全是汗水。   他又拿他没办法了。   贺君酌轻叹一口气,最后只是抬手摸了摸程桉的头,“没事。”   “平安顺利就好。”   二人身后,陆陆续续响起几道感叹声。   “兄弟俩感情真好。”   闻言程桉忽然脸红。   好像一来到学校这种地方,面对众多家长,他们就只能暂且以兄弟这种关系自居。   程桉原先正害羞着,他下意识想躲开,奈何那几位家长虽是放低音量,声音仍旧不小。   这层称呼像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为二人的互动蒙上了些许遮掩,徒增几分隐秘,也陡然唤起了程桉在家长会那天下午浮想联翩的绯色联想。   雨后风凉,身上不知何时轻轻泛起细微的轻颤。   一件宽大而温暖的外套拢在程桉肩头,也隔绝开那些家长好奇的探究目光。   “走吧。”   “我们回家。”   在意着称呼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有程桉。   借由着外人眼中的兄弟关系,贺君酌嗓音微哑,向少年说着“回家”。   程桉忽然觉得心跳过速。   隔着男人的外套抚上心口,无比期待着明天彻底考完、彻底解放的那一刻。   想起每一次靠近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每一次相望时心头的轻颤,还有在手账本上每一次写下的贺君酌的名字。   一双亮亮的小猫眼望着男人,就如第一场考试入场前一样,那时他还冲贺君酌比着口型。   是啊,他有话同贺君酌说。 第63章   J市的雨还在下, 时间转眼来到高考的最后一天。   贺君酌算好时间,坐在迈巴赫的后座开完线上会、批复完紧急文件,随后拿起雨伞下车。   雨伞撑开, 熟悉的花色铺展在天地间。   洁白底色上面缀着小狗印花,是他们初识不久时,程桉撑过的那把。   铃声终于打响,越来越多的考生从教室中飞奔而出。脚步踏过地面上浅浅的积水坑, 奏出一首澎湃的交响曲。   “终于——考完啦!!!”   众人的笑闹声充斥耳边, 像是受到氛围感染, 搜寻到贺君酌高大身影的程桉,从人群中挤出时脸上也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像只小蝴蝶,直直飞扑进贺君酌怀里。   男人有力的手臂绷起青筋,将少年稳稳接住, 按在怀里。   二人共撑一把伞,借雨伞的遮掩, 交换这一刻的体温和心跳。   雨滴敲在心上, 溅起成片水花, 涟漪久久未消。   -   “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   吃饱喝足的程桉像只懒散的小猫,正窝在副驾上刷着手机。看得预报消息, 他唰地一下睁大眼睛。   “想去看么?”贺君酌握着方向盘, 微微思索后询问程桉。   “想!”程桉期待极了, 声调都抬高了些许。   他转头看向贺君酌, 眼睛亮晶晶的,“咱们这里有能看到的地方吗?”   贺君酌略一沉吟, 随后抬手在导航上输入了些什么。   “有的。”贺君酌说着,随后掉转方向,开向附近的商场, “先买些吃的和水,不确定要在山顶等多久。”   二人一进商场,程桉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贺君酌默默地投来疑问的目光。   他刚想问程桉是不是觉得冷,就听见少年眯着眼睛感叹着“空调好爽”。   闻言,贺君酌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他走在前面,拿了个购物推车后找程桉汇合,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嘉奖刚刚结束大考的程桉。   “要玩个游戏么,程桉。”男人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笑意。   程桉抬头,有些好奇地看向贺君酌,“玩什么呀?”   只听得男人的下一句竟然是,“就玩……今天晚上能不能把这辆购物车装满。”   “……”   程桉呆住了,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他磕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语气软乎乎地和贺君酌沟通,“可是,之前你给我的零花钱都还没花完呢,已经很多很多了……”   程桉连说了好几个“很多”,但心里仍旧觉得这还不足以形容贺君酌给自己的那些。   可是贺君酌却已缓缓开口将他阻拦,“之前给过的零花钱是之前的。”   他说着望向程桉,“现在想给今天的礼物。”   在男人目光灼灼地注视下,程桉忽然有些脸红。   他捏了捏衣角,声音小小地点了点头,“那……好的呀。”   二人推着车向零食区走去。   在路过洗化用品区域时,路过了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他们挽着手,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挑选着商品。   程桉的目光不由地在二人背影上停留了几分。   他看了看那边的亲密无间,又悄悄看了看垂在自己身边的那双男人的大手,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意动。   程桉没有意识到,往日里他逛超市时,羡慕的对象往往是那些被爸爸妈妈牵在手里又或是带在身边的小孩子。   今时今日再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画面,心中竟已不再生出刺痛。   察觉到程桉脚步的放缓,贺君酌将注意力从商品货柜上收回。   他顺着程桉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见那对小夫妻的孩子正坐在购物车自带的小座位上蹬腿。   贺君酌顿了下。   他轻轻挑眉,看向程桉,“怎么,你也想坐?”   没注意到贺君酌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停下,程桉被男人突然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微微吓到。   “坐、坐什么?”他一头雾水地问道。   贺君酌不语,用视线向程桉示意了二人眼前购物推车里折叠状态下的小座椅,“看你盯着那边看了好久,不是想试试?”   程桉听了,赶忙红着脸摆手,“没有没有,那是小孩子才坐的,我应该坐不进去吧……”   像是被这个话题羞到,程桉说完后赶忙把手背在身后,假装认真地浏览起身旁的货物架来。   贺君酌推着推车继续跟在程桉身后,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少年短裤下露出的那双又白又直的细腿上。   几秒钟后,贺君酌默默挪开视线。   他忽然觉得,其实如果程桉想试一试,也是可以坐进去的。   二人来到零食区,程桉抿着唇,目光在货架上来回游走。   “想吃什么就拿。”   “记得么,今天你的游戏任务是把这个推车填满。”   看出程桉的纠结,贺君酌主动开口打消少年的顾虑。   “如果有喜欢、想尝试的口味,同一种零食多拿几包也可以。”   “不用替我省钱。”   几句话说完,贺君酌终于如愿以偿看见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贺君酌的监督下,程桉终于从磨磨蹭蹭到主动出手,慢慢把购物车填满了三分之一。   担心山顶夜晚风大,贺君酌让程桉先在这边挑拣,自己转身去给程桉买了些暖宝宝和防风毛毯。   才离开不过几分钟,再回来时购物车里的格局似乎变了许多。   贺君酌疑惑凝眉,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是哪里不对。   见贺君酌没看出来什么,程桉有些心虚地主动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   购物车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那刚刚被程桉趁着贺君酌离开那一小会儿藏进去的物品外包装就折射出了光线,从侧面看上去格外显眼。   贺君酌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开口拦下程桉。   半个小时后,迈巴赫带着一后备箱的零食缓缓驶向J市郊区的观景台。   车窗开着,微凉的晚风溜进来,调皮地撩动少年的发。   程桉想到自己偷偷藏进零食堆里的东西,一时间有些手软脚软。他抬手贴了贴自己正在发热的脸颊,又向车窗凑近了一点。   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夜幕中繁星点点。   天气看起来很好,程桉心中又泛起一阵高兴。   “感觉今晚天空很澄澈欸,应该可以等到流星吧。”   “嗯,雨下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停了。”贺君酌也暗暗心道天公作美。   不然的话,雨天他是肯定不会在载着程桉的情况下驱车上山的,那样不安全。   二人来到山顶。   四处蝉鸣声不断,丝毫没有被忽然闯入的二人惊扰。   晚风一吹,到处凉飕飕的,带着兴奋着急下车的程桉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搓了搓手臂。   “先回车上,把暖宝宝贴上。”贺君酌打开后备箱拿出特意买的防风毯,抬眉看向程桉。   “哦哦……”程桉自觉理亏,缩头缩脑地钻回后排车座。他乖乖拆开一片包装,撩起衣摆就要贴到短裤外面。   站在车尾旁还未来得及将后备箱扣上的贺君酌眉心一跳。   凭借着优越的身高,从贺君酌所在的地方看去,可以轻松将那一闪而过的白花花的风光尽收眼底。   男人的喉头轻轻动了动,握在后备箱上的大手用力收紧。   半靠在车座上的程桉显然没有发现贺君酌此刻的“困境”,仍是自顾自贴着。终于,六七片暖宝宝下去,程桉浑身都暖洋洋起来。   余光里察觉到男人伫立在车后的身影,程桉刚想招呼贺君酌也来贴上几片,忽然想起什么浑身一僵。   坏了!贺君酌是不是看到他藏在零食堆里的东西了!   程桉匆忙推开车门下车,磨蹭到贺君酌身边偷看了两眼。   果不其然,他自己悄悄塞进去的一罐气泡酒正孤零零地竖在大包小包的零食之间。   程桉登时心虚不已,他捏着衣摆小心翼翼地看向贺君酌,男人垂着的眼眸中一时半会竟看不出什么情绪。   程桉咽了咽口水,不打自招地主动坦白:“我……我知道自己酒量不太好。”   “但是,但是它这个牌子宣传得好好喝的样子,说是果汁含量很高的气泡酒,酒精度数很低的。”   程桉说着,抬手捏在一起在贺君酌眼前比划了一下。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贺君酌这才慢慢回神。他先是看了看少年捏得紧紧的纤白指尖,随后目光挪到程桉那明显带着些紧张的小脸上。   贺君酌忽然轻轻笑了下。   “我好像也没有说过什么……怎么自己害怕起来了。”   程桉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主要是上一次自己醉酒把两个人都折腾得不清,下意识地认为有洁癖的贺君酌,应该是有些抵触的。   但现在看来……贺君酌似乎没有打算限制自己的喝酒自由?   程桉高兴了,一张漂亮的小脸上眼见着恢复了兴奋。   这就对嘛!哪个高三生结束高考后不想尝试一下喝酒呢!   他嘿嘿笑了下,抬手向气泡酒伸去。   手指伸出去才堪堪碰到冰凉凉反着光的易拉罐,下一秒就被一双滚烫的大手覆住。   程桉抬头,直直撞进男人深沉的眼眸中。   “今天可以喝。”   “但是之后再沾酒,都要在我的陪同下才可以。”   指尖抵在男人滚烫的掌心,程桉忽然轻轻哆嗦了下。   心口像被什么烫到,正一阵一阵地叫嚣着,在胸腔里肆意冲撞。   明明还未喝酒,程桉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开始醉了。   对视几秒之后,贺君酌的手掌缓缓撤离。   程桉赶忙把气泡酒攥紧手里。他手指轻颤,竟是抠了几下都没能将易拉罐打开。   正当他自顾自羞恼之时,身前的男人动了。   贺君酌拿过程桉手中的酒,轻轻一用力。   “啵”的一声,易拉罐打开。   几点水珠随着酒面的波荡飞溅,落在男人的手背。   程桉盯着那滴缓缓滑落的透明酒液,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第64章   酒液凝成露珠, 划过贺君酌的手背。   它悬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指腹,欲坠不坠。   程桉感觉自己的脸颊好烫,呼吸间都带上了挥之不去的热度。   已经打开的易拉罐被男人递到眼前, 程桉轻颤着手指接过。他悄悄地咽了下口水,目光看向的却不是自己手中的酒罐。   精挑细选、瞒着贺君酌偷偷带来的气泡酒被程桉攥在手里大半天,现在终于启封,他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   大大小小的气泡从底部翻涌上来, 在易拉罐小小的开口处争相破裂, 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明明还未喝酒, 程桉的双颊已然染上一层酡红。   好热……   刚才不该贴那么多暖宝宝的。   身后是刚刚合上后备箱的迈巴赫,身前是身材高大的贺君酌。程桉像是被困在山顶的这一方小天地里,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不得。   他感觉浑身一阵一阵地泛着燥热,呼吸仿佛都被掠夺。   面前的男人忽然动了。   程桉呆愣愣地望着贺君酌, 看着贺君酌忽然抬起手掌。   贺君酌这是要……   还没等程桉在脑海中设想什么其他的可能,下一秒他就看见男人手指微微曲起, 拭去了那滴晶莹剔透的酒液。   程桉缓缓眨了下眼睛, 心底竟莫名生出些许遗憾。   反应过来自己在脑补些什么后, 他又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   程桉慌乱地别开视线,没拿酒罐的那只小手藏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搅啊搅, 把衣摆都扯皱了。   脚步声响起。   贺君酌正向程桉一步步逼近。   二人之间本就相隔不远的距离再一次缩短, 程桉一时间紧张地都磕巴了。   “你……”   脑海中乱得像一团浆糊, 程桉微微张口, 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万物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贺君酌一个人的身影。   男人的目光沉沉,眼眸中同样只倒映出了面前紧张不已的少年。   山顶冷风吹拂,二人间的气氛却逐渐升温。   程桉没有勇气再同眼前气场强大的男人对视下去, 他羞怯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眼睫轻颤,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一秒,两秒,三秒……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了,想象中会带着温热气息落在唇角的触感却迟迟没有袭来。   肩膀上忽然一沉。   程桉呆呆地睁开双眼。他看见走近了的贺君酌,正抬手为自己披上那条厚厚的防风毯。   “这么冷么?”男人静静地注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薄唇张合,“我看你都在发抖了。”   程桉傻住了,听清贺君酌在说什么后,一瞬间满脸涨得通红。   贺君酌还正望着他,程桉似乎能从男人的眼神中看出疑惑地问询。   程桉又羞又恼。   自己怎么、怎么又丢脸了!   贺君酌是坏家伙呜呜……他难道是块木头,看不出自己的感情,是在捉弄自己吗?   程桉羞怯至极,眼里竟是一瞬间溢出了水光。   他突然抬手,用力抵在贺君酌胸口,试图把近在眼前的男人推开。   然而贺君酌不仅没被成功推开,反而是一把抓住了少年抵住自己胸口的小手。   他再次向前迈进半步,手掌发力,将推推搡搡的程桉一把抱紧,用力禁锢在自己怀里。   砰砰、砰砰。   谁的心跳声忽然在耳边炸响,程桉一下子窝在贺君酌怀里,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他忍住浑身不断上浮的燥热,怯怯地抬起头。   这一次,他直接望进了贺君酌眼底。   男人目光深沉,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   忽然间,什么羞恼都被抛在脑后,程桉看着伫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喃喃开口:“贺君酌……”   有种大胆而疯狂的预感正在心头发酵,并且愈演愈烈。   腰上紧箍着自己的那条有力手臂,随着他这声轻唤越发收紧。程桉整个人都贴进了贺君酌宽厚温暖的怀里。   他的手指还抵在男人坚硬的胸口,却已然从方才的用力往外推,转变为了虚虚搭在上面。   察觉到怀里少年态度的转变,贺君酌终于开口。   他语气迟缓,声音格外低哑。   “桉桉。”   “这是留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最后,男人的话语竟显得有些艰涩,像是违背着心意般开口。   “真的……不躲开么?”   一切不言之意,尽在这番克制的问询之中。   怀中温热的少年,正是刚刚结束高考,即将迈入更广阔新天地的年纪。   他还没有看过更多遥远的风景,没见过更多优秀的人。   在外人眼中,从来都是J市商界不可撼动的存在的贺君酌,此时此刻竟萌生出了说不清的紧张与惶恐。   贺君酌不知道,倘若自己此刻出手将人禁锢在身边,未来的程桉会不会后悔。   想到这一层可能性,贺君酌忽然暗暗攥紧了手掌。   多年来自诩坚毅克制的他,原来也会害怕,也会为了一个回答,心里变得七上八下。   此时此刻的贺君酌,像是重新退回到当年那个在办公室内,无意间撞见程桉的毛头小子一般。   什么优秀毕业生,什么返校演讲的海归学长,在那惊鸿一瞥过后,一切外界赋予的光彩身份都已褪去。   面对心爱的少年,他竭诚所有,将一切好与坏摊开来向程桉展示,献上自己最赤裸的真诚。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态度,扣在少年腰身上的那双大手,竟是缓缓显现出松开的趋势。   不料窝在他怀里的少年突然开口。   “不躲!”程桉着急地抬起头,眼中又有泪花浮现。他攀住男人正在撤离的手臂,语气坚定,“好不容易考完试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呀……我才不会躲开!你也不许!”   “贺君酌,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少年的声音带着羞怯,却格外的坚定响亮。那些真情流露的话语,一声声敲击在男人心上。   或许还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未经历更美的风景,可是程桉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眼前这个将自己从风暴中心带离,为自己亲手搭建起庇护所的男人,将成为他心底永远难以割舍、最柔软的地方。   低头撞进少年那同样饱藏着爱意的眼眸,贺君酌倏然噤声。   胸腔中燃烧起一股势不可挡的热意,蔓延向全身各处。   一个眼神就将彼此彻底点燃。   这一次程桉预感成真。   男人抬起手掌,扣在他的脑后。   贺君酌俯身低头。   就在唇舌相贴的前一秒,程桉忽然觉得天边划过什么亮色。   那是……   “是狮子座流星雨!唔……”   少年的话语未尽,尽数被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吞没。   程桉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怔怔地昂着小脸,看清了贺君酌此刻动情的表情。   男人眉眼凌厉,俊美的面孔上竟微微泛起一层薄红。   这是程桉从来都未曾见过的贺君酌。   男人此刻微垂的眼眸,摄夺着少年的心神。   见程桉仍傻乎乎地睁着眼,贺君酌退开几厘米的距离,语气不稳。   “桉桉。”   “闭眼。”   男人的呼吸落在脸颊上,有些痒痒的。程桉睫毛闪动几下,随后顺从地闭上双眼。   眼前骤然变得黑暗,方才从天边闪过的流星似乎仍旧映在眼底,泛着一阵又一阵的眩目白光。   视线被剥夺,感官却愈发敏锐。   贺君酌身上的气息冷冽,唇舌却极尽滚烫。   微微的湿意扫过唇角,程桉猛地一抖。   他下意识绞紧双腿向后仰头,却竟是被男人抱得更紧。   程桉无处可逃,这下连睫毛都忍不住打颤。   男人的薄唇覆在少年羞怯到紧闭的粉唇之上,舌尖缓缓沿着那漂亮的唇线勾勒描摹。   渐渐有轻微的水声从二人唇间响起,伴随着少年含混的呜咽。   “贺、贺君酌……”   “你慢一点……我喘不上气……”   闻言,贺君酌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一瞬。   但好在他留足了耐心,并不着急撬开着这胆小的蚌壳。   像是猜透了男人注定会向自己妥协的心思,程桉察觉出贺君酌并未打算立即攻城略地的意图后,无意识憋气了大半天的他立刻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张开唇角,想要攫取更多的空气。   谁知,微微翘起的唇就这样撞上了贺君酌那尚未撤离的火热唇舌。   少年的唇珠被男人轻轻含吮。   下一秒,这可怜的小家伙就被这匹饿了太久的灰狼叼进口中碾磨。   未经人事的小兔子哪里逃得过灰狼的掌心,一下子被这种把戏逗弄得浑身发抖。   程桉没忍住泄出两声喘息。   他一下子就软了腰身,完全跌进男人怀里,任由贺君酌予取予求。   眼前炸开白光数点。   先前划过的几枚流星,像是揭开了今夜这场盛大流星雨的开幕礼。一枚又一枚璀璨的流星携着长长的拖尾划过头顶,映亮了半边天空。   流星倒映在密不可分的的二人眼底。   贺君酌退开半步,凝望着怀中满脸通红的少年。   他缓缓起唇,落下最庄重亦是最亲昵的耳语。   “程桉,我也喜欢你。”   山风徐徐,蝉鸣连绵。   在这个雨后初霁的夜晚,大自然中难得的、平凡的一切,都为交换着真心的恋人做出见证。   这场流星雨持续了很久,直叫繁华都市中的人们赞称为奇观。   断断续续的啄吻间隙,少年喘着气,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响起。   “唔……嗯…贺君酌……”   “你刚才……许愿了吗?”   男人目光灼灼,再一次收紧手臂,感受着少年乖顺依偎在胸口的热意。   薄唇略微停顿一瞬,他用实际行动继续回应着程桉。   “我的心愿。”   “今晚已经实现了。” 第65章   除开程桉上次趁贺君酌“睡着”时偷走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不算, 今夜都是彼此正式的初吻。   体谅着少年愈发跟不上节奏的呼吸,贺君酌在吻的间隙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缓缓退开。   感受着那股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热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试图将它平息。   贺君酌知道,有些事情不宜操之过急。   他害怕自己此刻的状态吓到程桉。   只是贺君酌没有想到,与他想象中程桉或许会出现的惊惶或是退缩不同,少年的脸上此刻仅有羞涩与些许紧张。   视线缓缓扫过, 贺君酌忽然一顿。   或许是心中饱藏着的感情压抑太久, 仅仅是这些蜻蜓点水的表面啄吻, 就已经将彼此彻底点燃。   此刻正在经历剧烈情动的人,不光只有贺君酌一人。   “唔……”   察觉到身前男人有撤离的趋势,满面绯红的少年慌忙睁开眼睛,抬手扯住了贺君酌的衣袖。   程桉忍住心中的羞怯, 大着胆子说出此刻的真实想法,“还要…还不够……”   听清楚少年直白而又撩拨的话语, 刚想退开一步想要让程桉有机会换气的贺君酌, 眸色骤然变深。   此时的程桉一张白嫩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红晕, 眼角眉梢都流露着爱意。   他鼓起勇气抬眼望进贺君酌眼底,流转的眼波尽数倾诉出那些未尽的话语。   “贺君酌……”   “再亲亲我吧。”   少年人娇娇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贺君酌刚才想要呼出的那股热意彻底被还回了身体。   流星雨过后, 山上渐渐有些降温。冷冽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却丝毫打扰不到刚刚确认了彼此心意的爱侣。   二人对视间, 火花再次燃起。   初吻浅浅,再吻情深。   这一次贺君酌不再有所保留, 将少年唇间那处可怜可爱地微微突起着的小唇珠“照料”一番后,唇舌不停,继续向程桉口中探进。   “呜……嗯……”   从未有过他人到访的口腔, 此时此刻被那不请自来的滚烫舌面充满。   程桉自己的小舌头因为害怕,都已经退缩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却还是在下一秒被贺君酌快准狠地锁定住。   已经被先前那些浅吻堪堪安抚住的男人,像是勉强果腹后的大灰狼,进食的欲望被暂时压制些许,生出了些逗弄小猎物的心思。   他拖住少年的舌尖不让他逃跑,时而含吮时而碾磨,把程桉不上不下地吊在了那里。   “别、别这样……呜……”   程桉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薄薄一层水光。唇角被男人堵住,他呼吸不过来,忍不住轻喘着溢出一声声支离破碎的呜咽。   已经开始感到害怕的小兔子红着眼睛哆嗦着尾巴好想逃跑,可是灰狼仅仅是一抬爪,就能将他圈禁在自己身前。   程桉被贺君酌吻得浑身发软,整个人都贴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上。   山顶冷风呼啸,可程桉却只觉浑身燥热,有股热火从男人揽住他的手掌处到处蔓延,游走在全身各处。   独属于贺君酌的那种成熟男人气息将他包围,程桉晕乎乎地抬起手,想要将身前这具高大滚烫的身躯推开些许。   可是手指却背离了他的意志,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就这样搭上男人坚硬的胸膛,倒像是欲拒还迎的纵容和勾引。   眼看着程桉另一只手里只能虚虚握着的气泡酒就要脱手。   很快,贺君酌的大掌覆上了少年的手。   易拉罐在二人交缠的手指中被男人接手。   下一秒贺君酌微微一怔,随后眼底忍不住溢出几分笑意——程桉方才向自己吐露心声时太过紧张,易拉罐的瓶身竟已经少年被捏瘪得坑坑洼洼。   像是察觉到贺君酌的分神,程桉忽然哼哼了两声。他眼睛里都是生理性泪水,风一吹,显得楚楚可怜极了。   贺君酌随手将它搁置在一旁,随后快速地抽回手,重新拥住身前的程桉。   被少年撒娇一般软乎乎的声音提醒到,他的动作带上了些许急切。   手里的气泡酒被拿走,双手得以释放的程桉扯住了贺君酌的衬衫衣领。   男人身上,那裹在衬衫之外的黑色西装外套尚且还算平整,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透露着一股禁欲气息。   然而在领口处露出来的那截白衬衫,却已经被少年那双作乱的小手扯得皱皱巴巴,无声地散发出暧昧与缱绻的味道。   似乎是不乐意一直被贺君酌牵着走,趁着贺君酌刚刚把酒瓶放好,唇间动作稍缓,程桉微微踮脚,试图夺取那么一点点主动权。   他松开扯着的白衬衫衣领,继续往上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贺君酌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一瞬。   他深深地望了程桉一眼。   懵懵懂懂的少年此时还不知晓,这番动作简直像是什么大胆的邀请,直接在男人的底线边缘徘徊。   “啊!”   程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贺君酌脖子。   他被贺君酌直接抱坐在迈巴赫的后备箱上了。   厚厚的防风毛毯随着贺君酌的动作散乱开来,露出了少年衣衫单薄的半边肩膀。   程桉裹着小毛毯,眼里泛着水光看向贺君酌,带着鼻音软软开口:“贺君酌,这样好冷……”   微微缓过劲来的少年,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听得人分外心痒。   “嗯…可不可以再抱我紧一点……”   闻言,贺君酌的喉头狠狠一动。   这简直像是跑得晕头转向的小兔子直接撞进了狼窝里!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这副模样落在贺君酌眼中,是多么地让人想要欺负。   “好。”   “抱紧你。”   贺君酌目光沉沉地盯住程桉,眼底的热意像是能把人烧穿。   被他再一次用力抱紧时,程桉浑身都颤了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次开口时,男人的声音已经低哑得不像样子。   “还要亲么?”   程桉环着贺君酌的脖子,坐在车子后备箱上的小屁股偷偷挪动了下,同男人那滚烫坚硬的胸膛贴得更紧。   “还要……”   程桉吐字有些不清晰,软着嗓音含糊回答道。   他感觉嘴巴快要被贺君酌亲肿了,稍微一张口都牵扯得有些微微的酸麻。   可是,程桉红着脸蛋害羞地想——   他还想要贺君酌吻他。   先前不知何时被中断的吻再次续上。   身旁的风声尽数被二人忽略,他们的耳中只听得到唇舌交缠间带起的啧啧水声,还有彼此那无处躲藏、尽数袒露的喘息。   “贺君酌……嗯……”   “嗯呜……喜欢你…好喜欢你……”   情到浓时,程桉仿佛早已忘却了羞耻,不但勾着贺君酌的脖子努力回应着那些吻,还直白而不间断地吐露着真心。   抱扶在程桉背后和腰身上的大手早已绷起了青筋。   此时此刻,贺君酌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   看似是贺君酌把控着二人之间的感情进度,实则他早已把主动权放权在程桉手中。   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撩拨,就足以在他心底掀起一场风暴。   “桉桉。”   “桉桉……”   贺君酌汲取着少年身上那份直白勇敢,学着张开口去以同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爱意。   克制者不再克制。   今夜是直球小狗的胜利。   “嗯……贺君酌……”   这种时候还不断呼唤着恋人的名字,无异于惹火烧身。   嘴巴被骤然间变得更加凶猛的男人叼住,程桉的回应愈发含混。   更多的话语尽数被火热的唇舌吞没,演变为断断续续的呜咽。   随着吻的深入,程桉终于得以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吻。   最开始那些断断续续的啄吻,同此刻对比起来,简直像是过家家一般!   仅仅是转瞬之间。   所有的呼吸都被剥夺,所有的感官都任由男人狩猎宰割。   程桉心神晕眩。   程桉无处可逃。   他只能软着手脚、张着嘴巴任由男人夺取追逐。   少年那滑软的小舌一经触碰,就颤巍巍地瑟缩着要躲。可是身为掌控者的男人,不会再留给他临阵脱逃的机会。   贺君酌的舌尖探进了程桉张开的唇,带着强势不容反抗的力道碾磨过少年的贝齿和舌面,最后勾住程桉的小舌不断撩拨、含吮。   唇舌交缠间,牵出晶莹的水丝。   贺君酌带着满腔的爱意和怜惜,用力疼爱着怀中的少年。   “嗯……”   一场激烈的热吻过后,程桉羞怯到舌尖都变得红润起来,眼尾正泛着潮潮的湿意。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全靠男人坚实的手臂环在身后才堪堪能够坐稳,好让自己不会从后备箱上滑落下去。   吻终于告一段落。   坐在迈巴赫上的少年,一切反应都难逃贺君酌眼底。   程桉双眼失神,犹在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轻颤着,不断呼吸新鲜空气。   半分钟后他才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杏眼,看清男人视线的落点。   “嗯!你、你别看……”   反应过来贺君酌已经看出自己此刻的窘迫,程桉羞恼地抬手推了推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连忙抬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防风毯,试图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掩起来。   热吻结束后的少年,又变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胆小怕生的小兔子。   贺君酌一时有些失笑。   他抬手抚过程桉额头,将一缕不听话翘起的刘海压下。   之后这双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并未立即撤离,反而是逗留在程桉脸侧,轻轻揉了揉少年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怎么,现在不叫我的名字了。”   “嗯?”   见程桉红着脸不吭声,贺君酌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男人低低地笑着,俊朗的面孔上同样泛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桉桉,亲完就跑可不行。”   “总要给我个名分吧?” 第66章   逗留在山顶的迈巴赫终于缓缓驶下, 汇入了市中心的车流之中。   贺君酌要开车不能喝,于是那罐被二人遗忘许久的气泡酒,终究是还是进了程桉肚子里。   少年酡红着脸蛋, 捧着易拉罐坐在副驾上。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看身旁正在开车的男人。   贺君酌的手指好长……   贺君酌手背上绷起的青筋真漂亮……   贺君酌微垂着眉眼察看路况的样子好帅……   啊,贺、贺君酌看过来了。   心里念叨着不停的碎碎念被猝不及防打断,程桉对上了贺君酌那深邃的眉眼。   “你、你看我干嘛呀,快看路呀……”   被贺君酌反过来盯着, 程桉莫名觉得有些羞, 一时间嘴巴都磕绊了起来。   闻言,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几分无奈。   “现在是红灯,桉桉。”   程桉抬头看向前方,果真挂着一个红色的倒计时, 而他们正夹在几列车队中停滞不前。   程桉一瞬间尴尬极了,他盯着贺君酌看得太入迷, 竟然没发现车已经停了。   “平时还没看够么?”见程桉羞红了脸, 贺君酌忍不住淡笑着开口, “嗯?男朋友?”   方才在山顶结束亲吻时,贺君酌搂着程桉向他讨要着名分。   一句“男朋友”在嘴边徘徊了半响, 程桉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倒不是因为羞涩, 而是实在有些特殊情况。   “呜……贺君酌……”   光是在心里偷偷设想一下男朋友这个称呼, 程桉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冒热汗。   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竟然真的要成为自己的恋人了!   他搂着贺君酌的脖子还未松手,二人之间刚刚结束拥吻, 本就亲密无间。   程桉此刻的情态,丝毫逃不过贺君酌的眼睛。   “嗯……回家再说…好不好……”   强忍着那股躁动之意,程桉现在就连鼻尖上都已经冒了汗。   他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该把身前的男人推开了。   贺君酌压下眼底的笑意, 并未开口戳破小朋友的自尊心。   “嗯。”   “先回家。”   红灯闪了几下,跳转成畅通无阻的绿灯。   刚才逃掉的称呼,现在忽然从贺君酌口中主动喊出,坐在副驾上的程桉呆了呆。   贺君酌……居然这么容易就喊出口了……   程桉心底翻涌着羞涩和甜蜜,简直同那罐被他喝下的气泡酒一般。   不知不觉间,手里的易拉罐又要被他捏变型了。   二人在一片暧昧氛围中回到公寓。   贺君酌合上大门时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竟将走在前面的程桉吓得轻轻哆嗦了下。   望着少年从黑发中露出来的通红耳尖,贺君酌忽然有些好奇程桉这小脑袋瓜里又在偷偷琢磨着什么。   但很快,贺君酌就得到了答案。   刚刚洗完澡的男人擦干头发走上楼梯,远远发现卧室大灯没开时轻轻蹙了下眉。   这个点了,程桉不在卧室?   贺君酌刚想下楼去书房看看,却忽然觉得有什么昏黄的光线从上面的门缝里一闪而过。   是卧室里的小夜灯。   贺君酌正欲转身下楼的步伐顿了下,继续向卧室走去。   卧室门刚一推开,贺君酌的喉头就忍不住轻轻滚动。   小夜灯昏黄而暧昧的光线点亮了卧室一角,也笼罩在少年周身。   程桉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闷着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衬衫有些眼熟。   光线穿透了布料,朦朦胧胧勾勒出少年纤薄的背影。   程桉太紧张了,他垂着脑袋绞着手指,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   以至于没有听见身后人开门走进发出的声响。   直到面前垂落下来一大片阴影,程桉这才慌忙回过神来。   他抬头就看见了抿着唇静静地望着他的贺君酌。   !   男人背对着光线,程桉乍一下看不出贺君酌面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程桉顿时紧张坏了。   他像是被撞破了秘密的小孩子,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舌头打结一般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   注意到贺君酌的视线正缓缓落在自己身上这件明显宽大了不少的白衬衫上,程桉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掩,却只是徒劳。   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设似乎全都被此刻愈发燥热的气氛蒸发了,程桉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   沉默了许久的贺君酌终于开口,眸色里带着探究。   程桉太紧张了,以至于他错过了男人忍不住滚动的喉结,还有那垂在身侧愈发克制紧握的大掌。   “嗯……我想……我想今晚穿一下……”   程桉偷偷咽了下口水,还是喊出了先前没能说出口的称呼,“可、可以吗,男朋友?”   像是害怕被男人拒绝,程桉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就穿今天一晚……”   程桉扯着身上属于贺君酌的宽大白衬衫,表情故作镇定地说着。   但因为脸蛋生得太过青涩稚嫩,看起来有几分虚张声势。   贺君酌望着少年那对忍不住眨动睫毛的漂亮杏眼,清晰地在里面看见了期待,也看见了那藏着的一点点怯意。   有一个瞬间,贺君酌真想直接回答程桉可以。   想穿几晚他的衣服都可以。   什么都不穿,也可以。   像是被突然触发的潘多拉魔盒。   又坏又恶劣的念头,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冒出。   清心寡欲素了二十六年的男人一朝动心,面对少年这些有意无意的撩拨,堪称是地动山摇、丢盔卸甲。   须得调动全身力气,才能堪堪克制住脑海里那些想法不要再继续发散。   贺君酌用力掐住掌心,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地鼓胀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   “只今晚。”   男人的声音哑得吓人,程桉下意识地咬紧嘴唇。   是不是,自己太过自作主张……害得贺君酌生气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程桉先是想起了贺君酌有洁癖,大概率是不喜欢被别人穿他衣服的。   再想到之前听说过的贺君酌最讨厌那些前仆后继试图爬床的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同那些没有边界感的人没什么区别。   这些想法令程桉猛地哆嗦了下,他感到好害怕。   浓浓的羞耻漫上心头,程桉垂着脑袋不敢再去看贺君酌的表情。   察觉到少年周身的气场忽然黯淡下来,贺君酌微微凝眉。   怎么得到了自己的许可,程桉反倒显出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还没等贺君酌在心中梳理完思绪,他就看见少年抬起头,忍住了眼里的水光向自己道歉。   “对不起贺君酌……”   “我、我……”   程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原先还泛着红晕。   此刻绯红褪去,竟已变得苍白。   “都怪我自作主张,是我…太心急了……”   程桉说着,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为什么不耐下心来等待贺君酌主动,明明先前二人之间氛围正好,现在自己忽然这样急不可耐地推进关系……   一定是惹得贺君酌不开心了吧。   他早该想到的,像贺君酌这样身居高位的大总裁,想必早就习惯把一切事情都攥进手里。   像这种突然产生的变量,大概率是很惹人讨厌的。   程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自卑。   甚至在他的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去被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程康世羞辱过的话。   真廉价……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有忍住呢。   想必现在贺君酌心里也觉得自己太过上赶着了吧……说不定,他还被提醒着想起自己假少爷的身份,从而觉得自己更掉价了。   程桉好想哭,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场感情里失去了一切筹码。   不,何谈失去呢,他本身就从未拥有过任何底气。   一个是贺氏集团的大总裁,一个只是暴发户家的假少爷。   二人之间的身份,本就隔了一道天堑。   在程桉磕绊着向贺君酌道歉的一分钟里,无数让他心碎的、难堪的念头盘旋过脑海。   他害怕自己这种像是主动爬床的行为惹得贺君酌不悦,害怕男人后悔今夜同他在流星雨下的那场亲密热吻。   程桉害怕被拒绝,害怕被讨厌。   害怕美梦破散。   鼻子好酸。   眼眶也热热的。   程桉强撑着说完道歉,眼圈都已经红透了。   敏感多疑的小兔子被自己的脑补吓到,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说完后,程桉就闭上了眼睛。   一想到贺君酌说不定会拿出那种拒绝其他人时万分冷酷的表情,对自己抛下一句滚出去,又或者是想要收回彼此刚刚认定的男朋友身份……   程桉的眼底愈发酸涩。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他惶惶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流满面。   眼见着事情渐渐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眉心紧皱的贺君酌抛开那些还未理清的思绪,大步向前。   然而只见程桉张了张嘴,开口又是断断续续的一句。   “贺君酌…对不起……”   “我、我只是个……”   程桉说着,哭腔都已经显现,“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冒牌货……”   可是下一秒,少年那张可怜的、数落着自己种种不好的嘴巴就被男人滚烫的唇舌狠狠覆上。   男人火热而灵巧的舌,卷住少年那条完全呆掉的小舌头,不断在口腔里翻搅。   略微粗糙的舌面以极其暧昧的姿态,不断刮擦过彼此。   啧啧的水声充斥在耳畔,完全覆盖掉了程桉原先那些让人听了心里发酸的歉疚话语。   程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深吻亲懵了。   脑海里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全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片完全放空的空白。   一吻方歇。   贺君酌扣住少年的脖颈,在程桉还充盈着泪痕的眼睫上印下一个吻。   一个带着怜惜的、轻轻的吻。   “桉桉。”   “不要多想。”   “我从来都没有介意过你的身份。”   望着少年那双红通通的泪眼,心头有什么酸涩的情绪正在鼓胀着。   贺君酌清楚地意识到,这股情绪名为心疼。   他凝着眉,深深望进程桉眼底。   在看清了少年真的万般在意那些外界加注在彼此身上的定义后,贺君酌一时间竟是心绪复杂。   或许……过去自己始终秉持着的克制理念,是有些错的。   像程桉这样被原生家庭和学校那些人际关系伤害过的孩子,当下最需要的,大抵不是什么一步步培养感情、慢慢来。   程桉需要的,是最坚定的、无条件的偏爱。   看见程桉一朝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事”就开始多想,这段时间里培养出来的对他贺君酌的信任和依赖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贺君酌心底涌过心疼,也闪过无奈。   他多想告诉程桉,在恋爱中他们是平等的,是势均力敌的,没有身份高低之分。   但贺君酌也知道,以程桉尚且青涩的年纪,想必是暂时没办法放下外界那些眼光,也无法完全抛去对自己的这层滤镜。   “桉桉。”贺君酌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人抱得更紧,“我们已经是恋爱关系了,有什么不确定的事情还有想不通的问题,你都可以直接来问我。”   “认识这么久了,我有对你发过什么火、说过什么重话么?”   感受到熟悉的拥抱和气息,程桉慢慢从刚才的紧张与发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眼角的泪水已经被面前抱着自己的男人尽数吻去,程桉的脸色不再苍白,重新恢复了些许神采。   “我……”   “我刚才心里好乱……”   程桉喃喃着,轻轻咬紧嘴唇。   二人都已经洗过了澡。   被贺君酌再一次用力地抱紧后,同一款沐浴露的香气在空气中悠悠荡荡地碰撞着,最后蔓延成为一体,无声地将他们包围。   此时此刻,贺君酌也分出来一只大手,手法很轻地揉着程桉后颈。   程桉似乎从中得到了更多安抚,僵硬的肩背渐渐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又要说对不起。   只是程桉刚一开口发出几个音节,就被贺君酌以吻封缄。   “桉桉,不要再道歉了。”   贺君酌浅尝辄止,随即重新撤开一段距离。   他望着面上重新泛起绯红的少年,目光沉沉,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也不要再说那些话……”   “我很心疼。”   “心疼我的小男朋友,心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和我说,只是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想。”   被贺君酌抱在怀里的程桉,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而且我也会伤心的。”   “特别是那个叫桉桉的小朋友,不来朝我寻求帮助,让我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当得有些失败。”   贺君酌一句句地说着,语气又认真,又轻柔。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揉着程桉的后颈。   名为桉桉的小兔子,此刻像被顺了毛,乖乖揣起爪爪,垂下尾巴,被男人一整个抱在怀里。   也不蹬腿挣扎了,也不执拗地一意孤行想要逃跑了。   只有耳朵渐渐竖起,听着男人倾吐着真心的话语。   “桉桉,以后……”贺君酌停顿了下,措辞着言语,“以后再有什么想法的话,直接告诉我,好么?”   “你是我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窝在贺君酌怀里的程桉忽然轻颤了下,他红着耳根看向贺君酌,“真的吗?”   “真的……什么想法都可以和你说吗?”   “当然。”   “满足我的小男朋友,当然也是我的义务之一。”   “那……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哦。”程桉说着,眸子里重新亮了起来。   对上程桉这双刚刚哭完,正雾蒙蒙的像是饱藏着情意的眼睛,贺君酌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只听得怀里的少年咬了咬嘴唇,继续开口道。   “其实我今晚不只是想穿你的衬衫。”   “我还想和你一起睡觉……”   “就…不是原来只是单纯睡在一起的那种……”   感受到少年那双小手隐隐有些作乱的趋势,贺君酌有些哑然。   “桉桉,我们这个进度……”   “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他抬手轻轻落在少年单薄的肩头,感受到程桉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少年身上穿着的宽松白衬衫此刻半透不透,将程桉那姣美的腰线都衬了出来。   贺君酌克制地呼出一口气,随后那只滚烫的大手就离开了程桉的肩膀,转而在少年头顶揉了揉。   纵然贺君酌已经决定以后要更多地疼爱程桉,让他更有安全感。   但现在,他还是要把控住二人之间的进展。   太快在身体上产生联系,也不好。   最好给彼此的认真准备留有些许余地。   对于这件事,贺君酌打算从长计议,他不会就这样轻浮地将程桉占有。   他想给程桉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贺君酌揉着程桉头顶,感受到了未干的水汽。   程桉先洗的澡,但看起来因为惦记着接下来的事情,所以都没有好好地吹完头发。   最上面的刘海基本全都干了,此刻毛茸茸地蓬起,摸起来手感很好。而后脑勺那边的发尾,还正泛着微微的湿意。   “桉桉。”   “去把吹风机拿过来。”   贺君酌说着,手掌力度不停,又捻起少年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夹在指尖缠绕。   “啊,我刚刚吹过了。”程桉鼓了鼓脸颊,看起来有些不乐意,“我感觉已经吹干了呀……”   他就知道,贺君酌肯定是故意拿这个当借口,想把自己支开!等自己过会吹完头发回来,肯定就被贺君酌这张大床拒之门外了!   到时候自己再想坐上来可就难了……   刚被哄好的程桉哼哼唧唧的。   他垂在床边的小腿踢了踢,一点也不想动。他就是想多和贺君酌呆一会儿,为什么还要拿这种借口赶自己走……   见贺君酌没吭声,他又悄悄抬起眼,窥了窥男人此刻的表情。   然而与想象中的严肃不同,此刻的贺君酌看起来竟像是有些无奈。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不是赶你去吹头发。”   “我说的是,把吹风机拿过来。”男人低沉而又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都撩拨着程桉的心弦,“我帮你再吹一吹,嗯?”   “好吧……我现在就下去重新……”   等等?!   听清贺君酌说了什么后,刚才还沉浸在小委屈情绪里的程桉连忙抬起头。   原来贺君酌不是要赶走自己,而是打算亲手帮自己吹头发!   这样亲密的举动,大概只会发生在家人与恋人之间。   至于刚刚谈上恋爱的程桉小朋友,自然不愿错过任何可以帮助二人感情升温、同贺君酌多多接触的机会。   “好!我、我现在就去拿!”   “你等等我!几秒钟后就到!”   程桉穿着小狗样式的拖鞋,一路上踢踢踏踏地跑下了楼。   望着少年透露出一股急切意味的背影,贺君酌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笑意。   他总觉得如果程桉真的是一只小狗的话,此时此刻估计尾巴都已经兴奋得摇成螺旋桨了。   就在此时,程桉那放在枕边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最初的那阵声响过后,手机又陆陆续续震动了许多下。   贺君酌将视线从楼梯口收回。   见程桉的手机叮咚叮咚地震动个不停,贺君酌担心有什么要紧事,顿了一下后还是起身拿起。   程桉并未关闭消息预览,此刻他的手机上正接连跳出沉寂了许久的班级群消息。   “@所有人,高考结束大家也休息了一两天了,咱们的最后一次班级聚会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经大家在学校线下投票,我们明天中午在御香楼先聚一下,下午去市中心的KTV,大家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贺君酌微微挑眉。   他刚想放下手机,就看见屏幕最上端又跳出几条消息。   那个备注是班长的人,正在群里艾特着程桉。   “程桉怎么请假了这么久呀,毕业照都没来和我们拍,大家都很想你!”   “明天一定要来哦,有惊喜![偷笑][偷笑]”   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贺君酌握着手机的大手忽然攥紧。   他想起先前的调查报告里曾经提到程桉在学校里被室友欺负,虽然为首的那个李什么已经被自己派人施压转学去外地,剩下几个也被训诫警告了一番,不敢再去招惹程桉。   但……以程桉原来胆小怕生的性格,万一学校里还有什么其他人看他乖乖巧巧的,也想欺负他又或是捉弄他……   贺君酌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打断了贺君酌的思绪。   贺君酌缓过神,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那同学聚会要去的两个地点后,重新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原处。   看着向自己跑来的程桉,他压下面上的担心,抬手接过吹风机。   吹风机的嗡鸣声在卧室内响起。   贺君酌大掌拂过程桉柔软的发,故作随意地开口,“刚才你的手机好像一直有消息,你要不要看一看?” 第67章   呼呼的暖风吹拂着头发, 程桉正眯着眼睛享受着自己这位新晋男友的侍候,一时间没能听清。   “嗯?什么?”程桉睁大眼睛,疑惑地望向贺君酌。   正一手握着吹风机, 一手撩动着程桉发尾的贺君酌顿了下,“没什么。”   眼前洗完澡后的少年又香又软,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乖乖窝在贺君酌怀里,任由他揉搓皮毛。   贺君酌不希望其他人和事来打断这一刻的美好。   或许是今晚经历事情太多, 心情太过大起大落, 本以为自己注定会激动到失眠的程桉, 在吹风机暖风的吹拂下,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看见程桉的眼皮都快完全合上,贺君酌心底有些暗暗发笑。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少年的发尾中穿梭,确定所以头发都吹干后贺君酌这才停下。   “唔……”嗡嗡声从耳边消失, 程桉揉了揉眼睛,“要睡觉了吗?”   “嗯, 你先睡。”贺君酌说着将少年半搂着放倒在床上, 扯过来被子把程桉裹好, “我下去放好,马上回来。”   说完后贺君酌起身, 将床头的小夜灯又调暗了一个度。   程桉却还哼哼着, 似乎想再次睁开眼。   困意上涌, 他意识不太清醒, 说的话也模模糊糊。   贺君酌却听懂了。   他抬手,轻轻捏了下程桉的耳垂。   “不走, 放完东西就回来。”   “今晚陪你睡。”   “嗯……”程桉含糊地应声,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去楼下将吹风机收起来的贺君酌,刚一回到卧室坐上床边, 酣睡中的少年就如有所感,骨碌碌地翻了个身,直直滚进贺君酌怀里。   贺君酌久违地想起少年当初醉酒被自己带回家的那夜。   那夜他们最开始是二人分睡,然而程桉睡得极不安稳,刚一触碰到他,就手脚并用地缠上来,直叫贺君酌生生忍受下了一场甜蜜的煎熬。   而今夜再次同床共枕,贺君酌主动张开怀抱将程桉纳进怀中。   一夜无话,沉睡到天亮。   随着外面熟悉的鸟叫声和蝉鸣声渐渐嘹亮起来,程桉眼睫轻颤,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画面让程桉浑身一怔。   贺君酌正睡在他身边!   而且、而且这一次同以往都不一样。   程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二人同盖的那床被子下,男人那双有力的手臂正揽在自己腰上,极其霸道地彰显着存在感。   有种难以忽视的感觉渐渐蔓延全身,程桉没有忍住,偷偷动了下。   好热。   可是他还不想起床,不想和贺君酌分开。   程桉咬住嘴唇,撑过最初那一波浑身发热的感觉后,继续就着现在被男人搂在怀里的亲密姿势,近距离地看着贺君酌。   少年灼灼的目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上反反复复地描摹着,就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许久过去依旧是满心欢喜。   嘿嘿,原先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厉害的贺君酌,现在已经变成他的男朋友了!   程桉越想越开心,刚才被他刻意忽视压制住的那种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头。   光顾着欣赏自己帅气的男朋友,程桉没有注意到在他不小心碰到男人小腹的时候,贺君酌的脖颈处稍稍浮现起一丝忍耐的青筋。   闭着眼睛的男人,此刻显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   其实怀里的程桉一动,贺君酌就醒了过来。察觉到少年在那边悉悉索索的小动作,贺君酌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他想等一会看看程桉打算做什么。   不过少年挪动着双腿向他靠近时,贺君酌险些就要破功了。   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忽然被少年的膝盖碰到,一瞬间绷紧浑身力气。   倘若身上没有盖着被子,程桉想必会惊喜万分地发现男人那坚硬的腹肌现在形状变得更好看了。   身边的程桉又悉悉索索了一阵。   很快,贺君酌就感觉少年温热的身躯正继续向自己靠近。   一秒,两秒,三秒……当贺君酌默默在心里倒数到九的时候,程桉忽然俯下了身子。   程桉望着眼前的贺君酌,越看越喜欢。   他忍不住一点一点在床上小幅度地挪动着,终于把自己整个团进男人怀里。   然而这样程桉犹觉得不满足,于是他转转眼睛,又盯上了男人那颜色淡淡的薄唇。   同程桉那弧度柔和的嘴唇相比,贺君酌的唇线显得凌厉很多。   特别是再配上他那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往往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让那些商业上的竞争对手看了就觉得压力骤增、直流冷汗。   只是这种感觉,也只对那些不熟悉的人才生效。   贺君酌这被人冠以了“心狠手辣”“凉薄无情”等种种代名词的薄唇,落在程桉眼里,就只剩下“看起来就很好亲”这一个念头。   当然,实际上也如此。   程桉热着脸,偷偷回想了一下二人昨夜在流星雨下的那些吻,心头不免有些意动。   刚刚脱单的程桉小朋友显然对贺君酌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男人光是躺在身旁呼吸都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程桉抿了抿唇,抬起小手撑在贺君酌身旁,悄悄低下了头。   二人之间像是天生带有什么互相的吸引力。   仅仅是唇角相贴,就让程桉忍不住小声地哼唧了一声。   他回想着昨夜来自贺君酌的独家教学,学着贺君酌的样子,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一点一点勾勒描摹着男人的唇线,小猫一样,慢慢舔湿了贺君酌的唇。   几个月来早已习惯吸纳学习贺君酌解题思路的程桉,显然已经变成了好学的孩子。   他闭着眼睛埋头亲吻着贺君酌,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呼吸声早已变得粗重起来。   就当程桉想要继续努力,试图把自己的舌头探进贺君酌唇间时,腰上忽然烙下了一双滚烫的大手。   “亲完了么,桉桉。”   贺君酌低沉而又沙哑的嗓音忽然在耳畔炸响,程桉被吓得浑身一颤,腿一下子软了。   腰上那双存在感鲜明的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大手,此刻正牢牢地禁锢着程桉,不让他逃走。   程桉的唇还印在男人的薄唇上,这下子人赃并获,偷亲直接被抓了个正着。他看见贺君酌望向自己的视线里一片清明,哪有什么刚睡醒的倦意。   程桉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没有想到什么。   “贺君酌你……你早就醒了?”程桉磕绊了下,脸红红地开口。   已经确认了恋人身份,他自然不需再像上一次那般仓皇躲开。   思及此,程桉暂且有了继续窝在贺君酌怀里的底气。   回答他的,是一声稍显沉闷克制的鼻音。   “嗯。”   “现在轮到我了。”   很快,不由程桉再去多想,他那因为说话而微张的唇就被男人轻松突破。   见程桉犹在走神,贺君酌分出一只手来扣住程桉后颈揉了揉,随后将人按向自己。   一瞬间局势逆转,方才还在男人唇上逞凶的少年,一下子像被揪住了后颈皮的猫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手软脚软地趴在了男人胸口。   贺君酌反守为攻,舌头探入程桉的唇中,拖着少年那条湿滑的小舌头一起勾缠共舞。   “呜……”   “贺君酌……”   程桉浑身都软了下来,趴在贺君酌身上直打颤,竟是怎么都没有力气挣脱开男人的束缚,只得任由对方牵着自己飞向晕乎乎的云端。   吻到一半程桉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抬手软软地推了下贺君酌坚硬的胸膛,含糊地推拒着。   贺君酌迁就着他的节奏,最后吮了下少年那颗红润的唇珠后终于放过了程桉。   被贺君酌松开时,程桉整张漂亮的小脸都已漫上绯红,一双杏眼里水光潋滟的,完全一副动情模样。   他气喘吁吁地贴在男人胸膛,感受着贺君酌的心跳。   而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贺君酌的白衬衫早已被二人蹂躏得不成样子——衣领歪了,胸前的衣襟上还正泛着大片大片的皱褶。   看起来为少年单薄白皙的身躯,平添了一份旖旎色彩。   “不想放你走了怎么办……”   贺君酌伏在少年颈侧,喃喃着发出一声叹息。   呼吸间热流喷洒在程桉脖子上,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撩拨过少年的喉结。   “嗯……痒……”   “贺君酌你退开一点……”   程桉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自然还不知道昨天在班群里艾特他的消息。   他被贺君酌的深吻折腾得欲仙/欲死,脑袋里空茫一片,也无暇去细想贺君酌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当二人相互搂着对方,默默地平复体内躁动之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林妙。   林妙一开口就带着一点着急,“哎我去小程桉,我昨天通宵打王者呢没注意看消息,班长他们有找你私聊吗?你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嗯?”程桉微微一愣,“什么消息?”   抱着程桉的贺君酌这时忽然挪了下位置,这一下他的呼吸声就正贴在程桉脸侧,直直地往程桉耳朵里钻。   好痒。   程桉下意识地耸了下肩膀,推了推贺君酌。   他怎么感觉现在的贺君酌好像一只高冷却又黏人的大猫,表面上不说什么,实际上却在用实际行动争宠,顺便表达着对这通打断了二人亲密的电话的不满。   “别闹……”   程桉将电话拿远,然后转了个身刚想继续询问林妙,身后却又覆上了男人那滚烫的身躯,将他抱了个满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后,林妙突然爆发出一阵刻意压制后的惊呼。   “我靠小程桉你干嘛呢?!这一大早的,谁在闹你?你跟谁呆在一起呢??”   “不是哥们,你声音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这么黏糊呢?!”   程桉红了脸,攥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就……贺君酌呀。”   想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贴在自己身后,什么话都能清楚听见,程桉一时间都羞耻得快要张不开嘴。   “我、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就是等到高考后我就和他告白……”   箍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忽然收紧,程桉整个后背都贴上了贺君酌的胸膛,二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我靠,贺君酌还真让你给拿下了……”电话那头的林妙犹在感叹好友这进度真是神速。   那边模模糊糊传来林妙家里人喊她吃早餐的声音,林妙回应着,暂时没注意程桉的异况。   而在电话这头,程桉却忽然咬紧了被角,眼尾红红的,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许是突然听闻少年在电话里说起原先就想好的告白计划,虽然曾经无意间撞破过那本写满了心意的手账本,贺君酌依然觉得胸腔一阵满满涨涨。   这种被少年人怀揣着最诚挚的爱恋、始终惦记着的感觉,让贺君酌只觉得心尖上像是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小兔。   而这只名为桉桉的小兔子,现在正一下下地轻轻蹬挠着他,叫他这颗沉寂数年的心脏一刻也停不下对程桉的欢喜和心疼。   二人身上的被子鼓起了一角。   被子下,男人的大手正撩起少年的衣摆,探入白衬衫上方。   贺君酌轻轻揉捏着少年昨夜贴了太久暖宝宝而有些发红的那截细腰,力道舒缓,像是为他按摩。   然而程桉根本受不住贺君酌的这种过于温柔,也过于暧昧的抚摸。   他抖着身子想要逃,却又后退半步撞回男人怀中。   那件价值六位数的高定白衬衫已经彻底被程桉穿皱,贺君酌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许是布料的摩擦声唤回了电话那头的注意,林妙处理完她那边的事情,像是终于想起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用意。   “那你估计是昨晚也没空看群消息哈哈。”林妙嘿嘿一笑,为了不打扰程桉,她撂下一句“电话挂了,我给你发消息吧。”   通话中断的声音刚一响起,贺君酌就暗暗用力搂紧了怀里的程桉。   想把人困在家里,困在自己身边只是情到浓时的一些幻想,贺君酌分得清现实和幻想,也明白程桉心里其实一直渴望友情、渴望着同学情,他自然不会去阻拦程桉正常的社交。   如果程桉呆会起床后看了消息决定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话,那他就提前打点好一切,暗中相护。   像是知道程桉现在对自己的声音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贺君酌故意覆在程桉耳边低沉开口。   “昨晚和你说了好些话,不确定你现在还记不记得。”   见少年的脸上仍是一副没缓过来的表情,贺君酌淡笑一下,再次开口,“总之桉桉要记得,我们现在已经是恋人关系了。”   “之后再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困难的话。”   “记得找我,嗯?”   注视着眼前程桉慢慢涨红的脸,贺君酌抬手,轻轻刮了刮少年挺翘可爱的鼻梁。   “身为桉桉的男朋友……”   “我求之不得。” 第68章   “小程桉, 你真的打算去?”   “可恶,我私聊了班长好久,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发怒][发怒]”   已经坐在餐桌前同贺君酌一起吃着早餐的程桉, 正把手机放在身边回着林妙消息。   看见最新发过来的这条,程桉顿了下,吃完嘴里的小春卷,然后慢吞吞地打字道:“我应该去吧,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 以前班里关系同他最恶劣的也就是已经转学去外地的那李恒达了。   而在李恒达转走之后, 剩下那些室友对自己的态度也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好像被谁暗中警告过一般,没再故意挑事过。   现在再回想起当初那一茬,程桉愈发觉得其中有贺君酌的手笔。   想要喝粥的手一顿, 他偷偷瞟了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男人。   接收到程桉投过来的目光,贺君酌放下咖啡, 抬眼回看过来。   见少年像是正捏着勺子对着碗里的玉米粥发呆, 贺君酌凝眉开口:“怎么了, 粥很烫么?”   说着,男人便伸手过来探了一下碗沿的温度。   是有些烫。   于是程桉便愣愣地看着贺君酌万分自然且丝滑地将自己的小碗端了过去, 轻轻地吹了吹。   “唔……”程桉咬了下唇, 忽然觉得贺君酌这样好像在照顾小宝宝啊。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 程桉就忍不住红了耳尖。   是啊, 昨晚他们亲密时,好像是从贺君酌口中听到了好几声亲昵的称呼, 又是“桉桉”又是“小朋友”的,真让人害羞。   “现在可以喝了。”对面的贺君酌忽然开口,将手里已经吹凉的玉米粥推了回来。   “嗯。”程桉忍住心底的种种遐念, 接过来啜了一小口。   米粥煨得软烂,稍一咀嚼后,玉米粒鲜甜的口感一下子在口腔里炸开。   “好香哦!”程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暂时把先前正在纠结的问题放在一边,端起碗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贺君酌看着吃得欢快投入的少年,默默地把另外那碟小春卷也推到程桉手边。   果然没过一会,把碗里的粥喝掉大半的程桉刚一放下碗,立刻就举着筷子去夹春卷了。   J市的口味不南不北,饭店里买的春卷咸甜口都有,但出去吃过几次饭后贺君酌早已摸索出程桉的口味——程桉就喜欢吃那种外皮炸的脆薄、内陷是沙沙的,嚼起来还有些黏牙的的甜春卷。   为了能复刻出程桉爱吃的那种口味,贺君酌私底下特地练习了很多次。   有次在他那帮发小组局的酒会上,贺君酌不欲参与众人吵吵闹闹的拼酒,他默默点开了常看的下厨房系列视频,但没注意是外放。   于是下一秒“xx大厨教你如何做甜点”的大叔音,骤然在一片摇骰子和叫喊声中炸响。众人在短暂的怔愣中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阮飞驰那家伙最先反应过来,甩着一头红毛笑了贺君酌好久。   正想着,眼前刚被程桉夹起的那枚小春卷,下一秒忽然被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   贺君酌微微一怔,抬眉对上了程桉泛着绯红的漂亮脸蛋。   “别光顾着照顾我呀……贺君酌,你也吃。”   “嗯”了一声过后,贺君酌夹过那春卷放进口中。   男人性感的薄唇张合着。   牙齿咬破表面金黄的酥皮,内陷缓缓流出。   确实很甜,贺君酌想。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了。   程桉于是收回手,继续去回消息。   林妙: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也陪你一块去!   林妙:我倒要看看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惊喜[疑惑]   在程桉请假的这段时间里,有关程家的真家少爷这出闹剧,学校里也多多少少有人吃瓜吃到。   虽说林妙平时在班级里倒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但一想到今天的同学聚会里还有程桉那些室友,一时间她心里不免泛起担心。   林妙其实有些想劝程桉别去了,但程桉在思索过后表示没关系,毕竟这次一毕业,许多人大概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应该不至于有谁故意挑事。   收到程桉的消息后,林妙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林妙:也对,那就当成是一场告别了,以后和那些讨厌的人再也不见。   林妙:那我到时候在门口等你一起进去。   程桉:好~   回复完最后这句后,程桉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贺君酌。   “贺君酌,我今天有同学聚会,打算出去一下。”说着,程桉歪头想了想,“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不过不用担心,林妙她陪我一起去。”   程桉原先只是打算同贺君酌报备一声,然后二人就在早餐后分开。不料贺君酌静静听他说完后忽然开口,“嗯,吃完饭后去换衣服吧。”   “我送你。”   程桉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那、那你去公司不会迟到吗?”   已经喝完咖啡的贺君酌正抬手整理着领带,闻言视线移动到程桉脸上。   少年唇角上正沾了一小片酥皮,贺君酌抬手为他轻轻抹去。   与此同时,男人那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一般蹭过了少年柔软嫣红的唇角。   于是程桉顿时感到一阵脸热,他有些口干舌燥地吞了下口水,又想看又不敢看面前的贺君酌。   贺君酌并未着急收回手。   就着此刻的姿势,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程桉白皙的小脸正在漫漫涨红,下一秒贺君酌缓缓开口。   “工作也分优先级。”   “而你更重要。”   心脏忽然砰砰直跳,程桉的脸颊这下红了个彻底。   这、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他怎么感觉贺君酌正在撩他!   程桉实在想不到,平时对外一副禁欲大总裁模样的贺君酌,谈起恋爱来居然这么有杀伤力,一开口就是几句暴击。   “好。”程桉磕绊了下。   随着贺君酌收回手指,程桉匆匆起身上楼更衣的背影,看上去简直是落荒而逃。   二人坐上车时,贺君酌挂上蓝牙耳机,对另一头的特助吩咐着什么,话语间提到了什么“应酬”“时间提前”。   程桉没怎么注意听,他正抱着手机,翻看着昨天漏掉的消息。   等到他看清楚今天的安排,把他们要先去聚餐这件事告诉贺君酌时,程桉有些惊讶地看见,导航上显示他们正好在往御香楼所在的方向开。   像是猜到程桉心中所想,贺君酌率先开口:“今天我有场饭局,客户也是约在了御香楼。”   “这么巧呀?”程桉没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不对,还正点点头,默默感叹着他们真是有缘分。   又过了一会儿,班群里发来了包厢号码,班长说他们第一批人已经在路上,到了之后可以先聊聊天、现场组队打打王者什么的。   或许是高考结束后大家都彻底松了一口气,狠狠疯玩了两天,现在的精神状态都非常美丽。就连平时最安静的同学,此时此刻也都纷纷冒泡。   一时间群里很多人闲聊起来,班长见状又开启了催催模式。   班长:大家都快快行动起来啊,特别是各位美丽的女士们,要是化妆的话尽量早一点开始噢。   班长:别看现在是上午,回头等大家都聚齐,估计菜都上到第二轮了[笑哭]。   下面很快跟了一长串的嬉笑怒骂,有说他直男味太冲的,有说他怎么几日不见化身男妈妈了。   程桉看着那些鲜活的文字,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原本的一点点小担心尽数被驱散。   不过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贺君酌,“贺君酌,你会不会去太早了?现在还有好久才到中午。”   “你们应酬的话,是不是约的午饭呀?”   贺君酌打着方向盘,语气沉稳,“没关系,那边有专门留给股东谈话议事的包厢。”   程桉想了想很久之前贺君酌带自己过来吃饭时的情形,觉得贺君酌说的有道理,便也放下心来。   迈巴赫很快驶到目的地。   停车熄火后又进来了一通电话,贺君酌戴着蓝牙耳机,静静地听着那一头的工作汇报。   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抬手系好因为开车而解了纽扣的西装袖口,一边淡淡回应着两声。   “嗯。”   “继续。”   “可以,做得好。”   本可以现在直接下车去门口等林妙的程桉,不知怎的就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自以为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却被贺君酌抓了个正着。   程桉赶忙红着脸别过头,可他太紧张,一时竟有些手软,没能成功按开安全带的开关。   贺君酌望着程桉这副笨手笨脚的可爱模样,喉头微微滚动。   他按了下耳边的蓝牙,对那头说了句稍等。   下一秒贺君酌侧身,向程桉靠近。   “嗯……”   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的程桉,尽管竭力控制自己,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喘息。   处在工作状态下,浑身笼罩着一股禁欲气息的贺君酌,正在吻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程桉一下子就浑身红了个彻底。   情潮席卷全身,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快、更猛烈。   方才被重新系好的袖口,此时又被少年扯皱。   倘若今天自己没有同学聚会、贺君酌也没有应酬,程桉大概率会缠住贺君酌,将这个吻继续延续下去。   但可惜,他们接下来各有安排。   于是程桉软绵绵地抬手,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啪嗒”一声,安全带被压在程桉身上的贺君酌顺手解开。   重新退回到安全距离的男人,像是一只主动把自己关进笼子的大灰狼,呼吸粗重,眉头紧蹙。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变换了下坐姿,深呼吸一口气后解开车控。   “你先去找他们吧。”   “我这边还要接一会电话。”   临别前贺君酌又问了下程桉的包厢号码,还正晕乎着的程桉没怎么细想,直接告诉了他。   “好,我知道了。”   贺君酌抬手揉了揉程桉头顶,放他下车。 第69章   “程桉!这里!”   等在大堂处的林妙一看见程桉, 连忙站起来用力挥了挥手。   二人一见面就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一起向电梯走去。   路上林妙忍不住笑着吐槽:“可让我找着机会从家里逃出来了,真不容易!他们天天问我啥时候出成绩, 比我本人还紧张。”   “救命哈哈哈哈。”程桉忍俊不禁,确实可以脑补出那个画面。还好贺君酌看起来心态超稳,考试一结束就没再提过相关话题,没给他带来压力。   二人进了电梯, 关上门正好对上反光的镜面。   程桉脸上的热度已经褪去了些许, 却还是被林妙看出了异样。   “欸?”林妙转过身来, 扭头看向自己这位好友,语气里带上了揶揄,“早上你家贺总送你来的?”   程桉瞬间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啊,你这都猜得出来?!”   林妙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抬手隔空点了点程桉泛红的脸颊, “这还用猜?你是不知道你这副陷入爱河的样子有多明显!”   她说着撞了撞程桉肩膀, “对了快跟我说说, 你俩……现在什么情况啊?好奇死我了。”   程桉被好友的打趣羞到了,红着脸小小声地开口:“就、就是考完试后就在一起了呀……”   “我靠, 虽然上次你家贺总请吃饭时, 我就隐约也感觉出来他对你也是有意思的。但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成了啊啊啊……”   林妙越说越兴奋, 看起来已经磕CP上了头, 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   她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小骄傲,感觉自己肯定最早察觉出好友恋爱的苗头的那个人!   “欸等等!那你们昨晚是睡在一起的啊?!”想到这里, 林妙赶忙压低了惊呼声,抬手戳了戳程桉手臂。   闻言程桉的脸蛋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他舌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 又急又羞,说话打绊,“我、我们就是……就只是躺在一起,什么都没做……”   “哦~你们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关系,什么都没发生~”   眼见着程桉就快要变成熟透了的小番茄,林妙实在是忍不住唇角的笑意,“不过听你这语气,看起来还有些遗憾呢哈哈哈哈。”   程桉被调侃得恼羞成怒,作势要去锤她,二人嬉笑着走出电梯,朝着班级聚会的包厢走去。   林妙先前担心的事情没发生,程桉另外那几个室友似乎是没加班群,完全不知道今天有同学聚会。而那个被迫转学的李恒达,转走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也没再传来什么消息。   同学们陆陆续续在包厢里聚齐,氛围倒是一片欢乐。   程桉偷偷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嘴上同林妙说着什么没事,就当成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就算有人态度不太好也没关系。   但归根究底,程桉还是在乎的,他想和自己这些同学们安安心心吃完这顿饭,大家好聚好散。   “大家都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啊,咱班班费还剩不少,今天这顿估计正好能花完。”   “不够的话,就我自己再补一点!就当是请客了哈哈,大家放心点。”   菜单在众人手上传阅着,有些之前没来过御香楼的同学先是被价格震撼了下,随后又开始调侃班长今天也真是阔气了。   程桉低头看了看价格表,又抬头看了看班长,心里有些疑惑。   贺君酌上次不是说让自己放心点餐,这里的价格只是写出来好看,实际上会打八折的么,怎么……看起来好像其他人都不知道?   不过程桉也没怎么多想,问了问林妙和周围同学有什么想吃的后,选了一道菜,随后继续把菜单往下传。   到底还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虽然班长放出了不用大家多出钱的豪言壮语,同学们顾忌着这里菜品的价格,还是没有点太多。   把点餐报上去后,班长忽然站起来,看起来正打算说什么。   这时,包厢的大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上菜这么快吗?我记得我们才刚给出去菜单啊?”班长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送菜的服务生,反而是一身职业装的御香楼经理。   门开了,经理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包厢内的大致情形,见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一时间还反过来让他愣了愣。   经理后退半步看了看旁边的包厢号,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是我们的菜品有什么问题吗?哪个菜今天做不了了?”   “欸是不是我们刚才打游戏,声音太吵了被隔壁举报了啊……”   同学们见经理找上门,不免有些紧张,凑在一起小声地说起来。   经理见状赶忙收回思绪,语气毕恭毕敬,直接面向包厢内的大家开口。   “是这样的同学们,这边有一位贵宾特地指定了为咱们这间包厢升型号,大家可以现在随我过去。”   “新包厢是贵宾包厢,面积大概是咱们现在的三倍,也是很适合开同学聚会的。”   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即炸开了锅。   “哇!是班长安排的吗,这么豪!”   “快走快走,这局先别开了,咱们先过去!”   “谢谢班长款待!班长大气!”   “……”   同学们推推搡搡地站起来,满脸都写着兴奋两个大字。   背对着他们的班长却已经拧起了眉,神色不太对。   他没有偷偷揽下这份美名,而是抬手拦了拦正要跟着经理往外走的同学,随后疑惑地看向经理,“可是我定的包厢就是这个普通包厢,是之前在网上提前预约过的,是不是你们这边搞错了呢?”   闻言大家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起来。   “啊,那是谁弄错了吗?”   经理低头看了下手机,上面发过来的消息就是很简单的几行字,没有搞错。   于是他笑着开口:“我想,或许有可能是那位贵宾同咱们之间的某位同学认识,所以卖了个人情。”   有几个脑洞大开的同学开玩笑一般发散着思维,“会不会是咱们班有谁是J市哪个隐形富豪的孩子,打算今天给大家一个惊喜呢。”   而程桉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想到刚才下车前贺君酌状似无意的询问,他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猜测。   难道是贺君酌?   毕竟……他现在是知道自己在哪个包厢的。   可是程桉转眼又想到贺君酌正在应酬,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时间顾念着他这边吧?   于是程桉也不确定了。   见在场这么多人都表示不清楚,经理快速地思索过后,尽职尽责地往下推着流程。   “目前那个贵宾包厢已经被付了款,不用的话……恐怕会浪费了。”   “如果大家这边现在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同我过去。”   综合同学们的意见,班长权衡之后还是冲经理点了点头。   “那好吧,麻烦您之后帮我们向那位好心人转达谢意。”   新包厢果然很大。   大家刚落座不久,凳子都没坐热,房门又被敲响。   先前点的菜品陆陆续续上了桌。   闻到香气,同学们不免也被勾出了馋意。   正当他们就要关上门时,一对排列整齐的服务生停在了包厢门口,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份菜品或是甜点。   “欸,这个好像也不是我们点的呀?”   没等众人更多发问,这一次为首的带队领班主动解释。   于是大家的目光再次变得了然,果然还是刚才那位出手豪迈的贵宾赠送的!   而且那人像是知道大家刚才的种种顾虑与猜测一般,这一次还特地送来了卡片,指名说是送给程桉,祝他和朋友们聚会愉快。   一瞬间包厢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林妙拍了拍程桉肩膀。   她压下险些说漏嘴的“你家贺总”,语气兴奋:“怪不得……原来大家今天都沾了你的光啊!”   程桉默默脸红,心里却忍不住甜滋滋的。   居然真的是贺君酌!   想到贺君酌或许是一边同客户应酬着,一边故作正经地偷偷掏出手机安排好这些,程桉就感到一阵阵的脸热。   有林妙起了头,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纷纷感叹,“我去!程桉厉害啊,这也太爽了!”   一时间包厢里充溢着各种羡慕和夸夸,气氛再次热闹起来。那位“好心人”贵客不仅为他们上全了御香楼内的招牌菜,还送上了据说是全J市最丰富的茶点。   最后上桌的是一碗一碗的水果捞和小甜水,里面有满满当当的冰淇淋球和芋圆小料,正适合现在这个天气吃。   服务生足足端进来一大桌,在座的每个同学都有份。   等到服务生们全部离开,桌子上已然放满了各类昂贵而又精致的菜品。   大家再次看向程桉时,直接肃然起敬。   几个过分活跃的男生起了头,率先看向程桉热情道谢:“我们今天都是沾了程桉的光!是不是接下来去KTV的安排都可以推翻了,饭后我们程老板想玩啥咱们就去哪玩!”   “是啊!程老板过会儿想打游戏不,我们包带飞的!”   “哈哈哈哈,你那水平别把程桉带坑里去了,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今天多亏了程桉带大家见世面!”   程桉微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大家不用跟我客气!我们之后就还是按班长的安排来就好!”   提到班长,程桉忽然发现班长原先坐着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问,包厢内的灯光忽然灭掉。   “啊!”骤然被黑暗笼罩,程桉小声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靠近了身旁的林妙。   而在下一秒,门口处传来了生日歌的声音。   莹莹的一点烛光点亮了房间一角。   不知何时走出包厢的班长,缓缓推着一个小推车走了进来。   推车上赫然放着一个小蛋糕。   “Surprise!”   灯光再次亮起,刚才还故意做出种种滑稽表情一口一个“程老板”打趣着程桉的同学们,脸上已然露出了真诚无比的笑容。   “虽然迟到了一些,但大家还是想给你补一个生日呀程桉!”   “成年快乐!!”   在同学们七嘴八舌闹腾腾的解释中,程桉终于得知,昨天班群里提到的“惊喜”,正是班长和同学们得知程家那场糟糕收尾的成人礼后,一起重新为他策划的生日。   看见程桉呆呆地望着大家,班长挠了挠头,还意外有些不好意思。   像是怕挤占同学们的功劳一般,他赶忙解释起来,“当时你请假那么久,也没来拍毕业照,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另外几个同学接过话题,“后来我们又从宿管阿姨那里听说了李恒达他们几个在宿舍欺负你的事情,于是我们这次聚会前建班级群的时候,就特地没拉你剩下那几个室友!”   “是啊!程桉你放心,事情被爆出来后,班里都没人同他们来往了!”   “……”   原先贺君酌担心发生的别人欺负程桉的情形没有出现,大家一句接着一句,直白而热切地表达着对程桉的关心。   蛋糕这个隐藏惊喜终于送出来了,他们也终于不用克制自己。   在来参加自己缺席了太久的班级活动之前,程桉有过担忧,也有过顾虑。   可现在它们彻底消散,无影无踪。   同学们的话语像最柔软的羽毛,一片一片堆积叠起,填满了心房里原先空落落的角落。   被大家簇拥着站起,走到蛋糕面前的程桉,终于从最初的怔愣中慢慢反应过来。   下一秒程桉的鼻尖上忽然被林妙抹上奶油。   泪光充盈在眼眶里,程桉的唇角却忍不住向上。   特地做成小狗形状的蛋糕渐渐变得看不清晰,程桉揉了揉眼睛,笑中带泪,“谢、谢谢大家!”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第70章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分了蛋糕吃了饭, 随后转场KTV。   程桉哭过之后,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衬得他那张漂亮的小脸愈发白皙。   不知怎的, 原先挺会来事、经常组织事情的班长,进了KTV后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变得有些扭捏。   点上歌后,班长偷偷看了眼坐在角落的程桉。   各色的彩灯在程桉的面庞上流转, 不仅没有显得俗气, 反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氛围感, 愈发显露出了少年身上那股美好的气质。   被众人起哄着露一手的时候,程桉举起话筒,脆生生地开口。歌曲播放到间奏时,他那双圆润的杏眼里映着光, 微微笑着看向屏幕。   少年微垂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倒影。与此同时它又像是一只轻颤着翅膀的蝶, 轻轻扇动一下, 就在旁观者的心中掀起一场风暴。   班长唰地一下红了脸, 迅速别开了视线。   但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转过来, 痴痴地看向程桉。   他知道, 今晚同学聚会一散, 下次再见面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说不定这甚至是他们最后能产生交集的一天。   手机叮咚一声, 是他之前定购的东西到了。   那东西挺小一个,还是他去了线下店, 特地在现场手工定做的。   看似简单,实际上模子还挺难雕刻。   班长还是太紧张了,被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吓了一跳。他慌乱地左右看了看, 好在包厢里很吵,左右都没人注意到他。   KTV包厢里的气氛愈发火热。   大家越唱越嗨,不一会就把外卖也顺手点上了,什么烧烤、螺蛳粉、炸鸡、披萨……一眼望过去都是吃的。   程桉唱完一首后就陪林妙出去拿奶茶去了,一回来被美食香气轰炸,简直以为走错包厢。   他再扭头看看另一边,扑克牌、UNO也是轮番上阵,堆得桌子上满满当当,还不时飘来几句“我还不信了!这局肯定不会再输!”   这会大家嗦粉的嗦粉,打牌的打牌,倒是台上竖着的那个话筒位置空了出来。林妙跟程桉说了句什么,随即上去点了歌就开始当麦霸。   正当程桉拿着手机给她拍下各种搞笑照片,暗暗发笑之时,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程桉转头,却发现班长不知何时竟然坐到了自己身边。   或许是KTV里空气不流通、灯光也花里胡哨的,程桉怎么觉得……班长的脸看起来好像有些红?   “程桉!我有事情和你说!这会儿有空出来一下吗?!”   包厢里太吵,这几句话班长几乎是贴在他耳边,用喊的方式说出来的。   属于陌生男生的气息忽然喷洒在耳侧,程桉敏感得抖了抖,微微有些不适。   他看了看台上已经陶醉在自己的歌唱艺术中的林妙,想了想还是冲班长点了头,“走吧,我们出去说。”   二人来到包厢外的走廊,程桉这时才发现班长一只手背在身后,好像正拿着什么。   班长望着眼前正带着一脸可爱的懵懂看向自己的程桉,一向流利的口才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去,结结巴巴地张了张嘴,半响都没组织起语言来。   震耳欲聋的歌曲不时从两侧的包厢传来,二人之间的安静的氛围被烘托得有些微妙。   此时此刻,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停驻在距离他们一个拐角之隔的地方。   贺君酌凝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程桉和那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孩。   那男孩被程桉称呼为班长,正好是背对着贺君酌的方向。   于是贺君酌可以清晰地看到,被那家伙紧紧攥在手中的……   居然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眉心瞬间蹙起。   贺君酌凝望着正在说话的程桉,试图从他脸上窥测出情绪。   程桉前不久刚因为同学们又是偷偷准备惊喜又是送蛋糕的事情哭过,现在的眼圈还是微微泛红的,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爱。   班长站在程桉对面,紧张得裤子下的双腿都在发抖了。他第一次同程桉站得这样近,也第一次同程桉单独相处。   他看了眼程桉那像是小兔子般红通通的眼尾,一时间都要呆住了,只觉得呼吸都是奢侈,空气里仿佛到处充斥着程桉身上好闻的那股淡淡香气。   心头一阵小鹿乱跳。   班长磕绊了许久都没想起来自己原先准备好的告白腹稿。   “班长?”程桉有些疑惑。   他看见一向在同学间很有号召力的大男孩,现在正满脸通红的站在自己身前,结巴了半响都还在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班长,你怎么了呀?”程桉小心地问出了口。   他看班长似乎着急得脑门上都有些流汗了,顿了一下后语气体贴,“没关系,你慢慢说,时间还有那么久呢,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回包厢。”   而这一幕落进不远处的男人眼中,就俨然变成了一副分外刺眼的画面——   一对同龄的少年站在那里,皮肤黑一点的那个大男孩正磕磕巴巴地向眼前人告着白。   而脸蛋漂亮的那个,竟像是被感动哭了一般,还反过来温声软语地安慰!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   而那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正肆意地游走在身体里。   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   贺君酌默默地看着正在同陌生男孩说话的程桉,眼眸愈发深沉。   明明上午还坐在自己的车上不是么?   明明那时还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向他可爱地索吻。   明明得到了亲吻、被满足了后还会露出那般勾人的表情,甚至险些让他欲/火焚身,像个昏君一般把后面的应酬都推掉……   如今,程桉倒是被其他追求者的告白感动得快要哭了。   瞧瞧那眼圈红的!   贺君酌目光沉沉地盯着站在对面的少年,喉头狠狠地滑动了下。   原先他还担心程桉万一在同学聚会上被欺负,特地私下打点好了一切。   又是升包厢,又是指名道姓地送招牌菜和服务,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在知道程桉有人罩着,都记得程桉的好。   而那边应酬一结束,贺君酌便回忆着在程桉手机上看到的KTV名字,匆匆驱车赶来。   KTV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对于程桉这种单纯没经历过事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不怎么安全。   贺君酌找到地方后先是在车里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小半个下午过去了,门口陆陆续续出来的好几波男男女女,其中也不乏出来聚会的年轻学生。   贺君酌眯起眼睛扫视过一遍,观望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小小身影。   手机已经沉寂了太久,时不时的震动皆是源自一些工作群组,真正想要收到的消息却一条没有。   贺君酌沉着脸色开启了免打扰。   面貌冷酷俊美的男人盯着门口看了太久,久到守在KTV门口的门童都呆不下去了,小跑着过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贺君酌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   他刚想开口拒绝,随后却又顿了一顿。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无意识地搭在右手边的收纳槽上,正轻轻叩动着。   那是贺君酌原先习惯性放烟盒的地方。   而在程桉醉酒的那夜,因为少年的委委屈屈又像撒娇似的几句抱怨,他就再没有沾过烟。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贺君酌沉着眉心扫过又一波说笑打闹着从KTV里走出来的人群——还是没有。   他果断拔下车钥匙,推门下车。   “帮我泊一下车,谢谢。”   “来你们这找人的话,还需要消费吗?”   门童被面前男人凌厉的眼光一扫,牙齿哆嗦着回复:“不用的先生,您在前台处登记一下就好。”   “嗯。”   下一秒,昂贵的豪车钥匙就被随手抛到门童手里。   男人头也没回,大步走进KTV。   那阵势不像是来找人的,简直像是豪门霸总亲自来抓奸,强取豪夺!   门童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得那叫一阵心惊胆战。   这家KTV位于市中心,是程桉的同学们一起投票选定的地方。   都还是年轻人,小孩儿心性,特地选的据说是J市最热闹最有氛围的一个。   贺君酌登记完后走进去,先是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那赤橙黄绿的炫目彩灯。   等到他走进电梯,看见满墙贴得都是一些露肤度极高的海外明星画报……   贺君酌脸彻底黑了。   回想着在程桉手机上看见的包厢号,贺君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按下电梯的楼层键。   楼上环境稍显正常一些,没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海报。   但就是走廊两侧的包厢实在是太吵,时不时飘过来一些听不出在唱什么的鬼哭狼嚎,震得贺君酌耳膜发胀。   贺君酌抬手揉了下额角,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   他看着墙上的包厢号,继续向前走着。   就在他走到走廊拐角处时,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要说呀……”   程桉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软乎乎的,这时他的一个小习惯之一,说明了此刻正在同他说话的人,一定是他身边比较熟悉的人。   贺君酌瞬间站住不动,皱起眉头向斜前方看去。   “……”   看到那被所谓的班长攥在身后的巧克力,贺君酌感觉自己的血压都高了起来。   心脏像被一把小锤子叮叮当当地锤了个遍,就连呼吸一下都发痛发酸。   担心程桉受欺负的事情没有发生,但贺君酌此刻竟高兴不起来一点。   实在是没想到,有些人确实是记得程桉的好了,甚至竟萌生出了把手伸长、独自占有的念头。   尽管知道以程桉的人品,肯定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自家的小兔子忽然被别人盯上,贺君酌还是有些不爽。   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养了这么久,才终于哄得小兔子主动拱进自己怀里献上几个香香软软的娇吻。   而现在,居然有其他人从半路杀出来,左一句高中同班三年,右一句默默喜欢已久,就想要横刀夺爱把人抢走?!   早知如此,早上那会儿他就不该放程桉下车。   就该直接把人亲到满脸红晕,亲到腰软腿软、目光迷离,亲到彻底依赖自己,任由他贺君酌予取予求,完全没有办法从车上完好地走下去才好。   心头不由地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   贺君酌闭了闭眼,竭力压下那些愈发糟糕的念想。   委曲求全不是他的风格。   贺君酌冷着表情,大步从拐角处走出。   果不其然,正对着这个方向的程桉,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起来。   看着少年忽然不自在起来的神色,还有那惊讶到微微张开的嘴巴,贺君酌脚步不停,直直走到程桉身前才停下。   而旁边的班长显然是沉浸在告白的紧张情绪中,先前并未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贺君酌在二人身旁站定,班长才如梦方醒,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逗留在这里不走的男人。   “怎么在外面站着,不是说要和同学们唱歌?”   贺君酌淡淡起唇,语气像是无比随意一般。   然而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并不老实,此时绕到了程桉身后,借着角度遮挡,不轻不重地在少年腰上捏了一把。   “唔……”腰上太敏感,程桉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轻轻地哆嗦了下。   有股电流像是从男人滚烫的指尖释出,迅速在体内游走。   贺君酌轻捻指尖,满意地看见少年的脸蛋慢慢涨红,直到眼尾那抹刺目的红晕不再明显。   像是忽然想起在场的还有一个外人,贺君酌终于舍得分出一丝注意力般抬起头,视线落在班长身上。   班长此时已经愣住了,像是还没想明白怎么冒出来了个又高又帅的路人,忽然就停在这里不走了。   他张了张口,却觉得唇间一阵艰涩。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像是已经拿了太久的重物,此刻竟沉甸甸地一个劲往下沉,难以扭转过来。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站在程桉身边不仅比程桉高出一头,同时也比班长高出很多。   面对着这难以逾越的身高差,班长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在程桉面前的男性尊严有些受挫。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总感觉从那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无声的较量。   班长感觉那还未送出的巧克力快要被自己的体温融化了。   他尽力忽视着那高大男人的存在,动了动手臂,正想要将东西送给程桉,再顺势完成告白。   谁知那男人却忽然低头看向程桉,语气亲昵地开口。   “桉桉,这是谁。”   “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么?” 第71章   贺君酌微微低头, 于是他那低沉好听的声线忽然在程桉耳边炸响。   程桉的耳尖瞬间红了个彻底。   他咽了咽口水,抬手推了推近在身旁的高大男人。   还有外人在呢……   程桉试图用眼神示意贺君酌同自己保持一点距离,不料男人却像是没看懂一般, 依旧不依不挠地站在原地盯着他。   程桉鼓了鼓脸颊,有点羞恼却又忍不住偷偷开心。   原本他考虑到贺君酌的身份,还以为二人确定恋爱关系后要对外保密呢。现在看来,贺君酌并不介意外人知晓。   这样想着, 程桉便也不再刻意遮掩, 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同贺君酌对视, 随后伸出小手,缓缓牵住了贺君酌的手掌。   少年纤白的手指就这样严丝合缝地嵌入男人的指缝,二人的手掌间再没有留有任何能够让人趁虚而入的余地。   程桉微红着脸庞,牵着贺君酌看向身前已经呆滞的班长。   “班长, 向你介绍一下,他是……”程桉说着快速地扫了一眼同自己手牵手的贺君酌, 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 “他是我男朋友。”   话音刚落, 程桉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男人握得更紧。   他脸蛋红红的,悄悄用力回握过去。   可怜了站在二人对面, 就这样直面现实被狗粮砸脸的班长。   心爱的人此刻正当着自己的面, 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更让他绝望的是, 那男人一身黑色西服正装, 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的气场,完全是他这种还没出校园的学生不能比的。   震惊、难过、伤感的情绪接连从班长眼前闪过。   这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半大小子整个人都受到巨大的打击, 浑浑噩噩地望着程桉呆愣了好半响,恨不得刚才只是自己幻听。   然而程桉看向那突然出现的高大俊美的男人时,不自觉露出的那副娇怯情态不似作假。   班长用力闭了闭眼睛, 强迫自己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   犹自沉浸在emo中的他没有看见,在自己破防的那一瞬间,对面那个一身西装的男人悄然松了一口气。   “啊……那、那真好。”班长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向站在面前的程桉。   像是遮掩自己此刻的真实情绪一般,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语气艰涩:“恭喜……你们挺配的。”   原先都到了嘴边的那些灼热告白,此刻尽数成了拿不上台面的残羹冷炙。班长背在身后的手掌有些颤抖,他用力握紧了那块的手作巧克力。   隔着包装,他清楚地感受到巧克力正在融化。   “班长……”   看见对面的男孩额头突然间遍布冷汗,程桉有些担心地开口。   话音未落,指尖忽然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摩擦。   察觉出身旁贺君酌骤然变低的气压,程桉知道这只大猫又有些不开心了,于是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   感受到程桉关切的目光,班长的眼眶忽然有些热。   他攥紧手掌,把瘪下来的巧克力包装袋胡乱塞进裤子口袋,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程桉……还有那个站在程桉身旁的高大男人。   此刻贺君酌,正像是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狼,亮出尖牙、耸起一身毛发,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一点一点逼退误闯进来的敌人。   在看清自己同男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后,已经心灰意冷的班长也不再奢求能有机会同男人竞争,被迫开始接受程桉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事实。   走廊两侧的包厢时不时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音乐,班长动了动腿脚,感觉浑身都有些麻木。   他垂头看着脚尖,只想赶紧逃离此地,逃回包厢里,把自己藏进人群。   “你、你们过会……是直接离开,还是进去和大家打个招呼呀……”班长转身走出几步,吭哧了半天后还是开了口。   沉浸在失恋状态下浑浑噩噩的班长没有认出同程桉手牵着手的贺君酌,正是当初来替程桉开会的“哥哥”。   而程桉,显然也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程桉原先计划的是和同学们一起玩到傍晚,然后再各回各家。   现在贺君酌来了……   程桉不免心旌动摇了下。   他抬头同贺君酌对视一眼,略微思索几秒后随即看向班长:“唔……那我进去打个招呼再走吧。”   程桉刚想松开自己牵着贺君酌的手,下一秒却被男人追过来的手掌牵得更紧。   “我和你一起进去。”   ?!   程桉有些惊讶,他看向贺君酌,小声地做着确认:“真的吗?”   “贺君酌,里面有我很多同学的,一屋子都是人……”   程桉注意到贺君酌那见面后始终微皱的眉心,直觉贺君酌不会喜欢这种地方。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KTV包厢里面不通风,他们点了很多外卖,还有、还有螺蛳粉!你真的没关系吗?”   原以为会被劝退的男人却无动于衷,握紧了程桉的手掌,淡然开口:“嗯,没关系。”   贺君酌静静地望着程桉,语气认真:“只要是陪着你,怎样都可以。”   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情话攻击,程桉的心口顿时甜了下。   他抿起嘴唇,竭力克制住自己脸上的洋溢着的笑容。   趁班长已经推门进去,走廊上没有别人,程桉拉起贺君酌的手,语气同样认真。   “贺君酌,我想带你一起过去,你……愿意别人看到你吗?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让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吗?”   贺君酌一顿。   喉头滚动了下,他望向程桉的眼眸愈发深沉。   少年大概不知道这番直白而又真诚的话语,落在男人的耳中是多么的动听。   将二人的关系向外界公开,相当于变相地告诉了程桉身边所有人——他是他的,其他人没有机会再染指。   换成任何一个对恋人占有欲强烈的男人,听到这些话时,想必都会在心中暗爽。   闻言,贺君酌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非常受用。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拇指缓缓抚过少年柔软的手背,带着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力道,“我愿意。”   程桉像是被男人的话语烫到,指尖一跳,脸颊愈发涨红。   什么嘛……贺君酌怎么说得好像在婚礼上宣誓一样!   同样都是男人,为什么贺君酌却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总是可以撩到自己……   程桉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清空,随后牵起贺君酌的手掌走向包厢。   包厢门被推开,同学们刚想招呼消失已久的程桉继续回来唱歌。   看见落在程桉和一个身穿西装的俊美男人手牵着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程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同学们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挂念和照顾,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盖章了贺君酌的男朋友身份。   他红着脸坦言,之前在御香楼请客的那个好心人,正是自己男朋友。   “啊??!男朋友!!”   “怪不得哇!出手也太大方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阵阵惊呼。   “我去,看不出来啊程桉!你居然是咱们之中脱单最早的那一个!”   “等等,我发现了什么?!程桉男朋友好像是当初来给他开家长会的那个帅哥!”   “我靠你发现了盲点!好像还真是!嗷嗷嗷更好磕了!!”   一些同学发现了这一点后,更是忍不住小范围地沸腾了起来。   “嗯等下,那我们这该怎么称呼,哥、哥夫?”   几个年纪比程桉小的同学纠结了下,一开口还有点卡壳。   “没关系,就叫哥好了……”程桉被大家的反应逗乐了,原先他还有一点点小紧张,现在已然放心下来。   看起来没人纠结他们的性向呢,真好。   似乎是察觉到程桉的心情波动,贺君酌将程桉的手握得更紧,无声地传达着温暖和力量。   贺君酌本身就是结束了应酬过来的,此刻还身上穿着一身正装,看起来既有威严又不失气场。   他端着一副沉稳语气,向大家道谢。   “我已经听说了,关于大家为程桉补过生日的事情。”贺君酌说着看向程桉,语气庄重,表情却愈发柔和,“谢谢大家对我家桉桉的照顾。”   “没事的哥!我们是程桉的同学嘛,不用和我们客气!”   同学们很快接受了二人正在谈恋爱的事情。   不过被贺君酌身上的强大气场唬住,他们一时间还有些放不开,但看在他是程桉男朋友的份上,几个自来熟的男生还是尝试着邀请贺君酌留下来一起参加聚会。   “哥要不要一起来唱歌啊,给你俩点一首对唱情歌!”   想起二人此番进来的目的,贺君酌怕程桉不方便拒绝,便主动揽下任务,“不了,谢谢你们,我们接下来先行离开一步。”   贺君酌顿了顿,随后抛下了一句又让全场欢呼的话语,“今天的消费由我来买单,祝大家玩得愉快。”   说完后,贺君酌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和道谢,牵着程桉离开。   一直到走进那贴满了花里胡哨海报的电梯里,程桉还沉浸在贺君酌说“我家桉桉”的温柔语气中,没注意到男人看见那些海报后骤然变暗的目光。   战战兢兢守在KTV大门口的门童,终于等到进去找人的贺君酌出来。   看到男人正以十指相扣的姿态牵着一位白净漂亮的少年,门童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心中忍不住地脑补出一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豪门狗血大戏。   见贺君酌面上似乎隐隐笼罩着一层阴云,门童不敢耽误时间,赶忙捏着迈巴赫的车钥匙跑近,“先生,您的车钥匙!车停在那个方向了!”   “嗯。”贺君酌随手接过,然后牵着程桉顺着门童所指的方向走去。   男人的步伐越来越快,握着程桉的力道也渐渐加重。   程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君酌好像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呀?   刚才在包厢里公开关系时,贺君酌的心情不还是挺好的吗?   还没等程桉想明白,刚一坐进车里,他就被贺君酌一下子按住了。   程桉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疑惑地望着面前沉着脸色的贺君酌,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男人那滚烫的唇舌用力覆了上来。   那些不可言说的占有欲,似乎在这一个吻中到达了巅峰。   “不许再去这种地方。”   “要去,也得让我陪着……”   想起那KTV里五光十色四处乱照的灯光,还有那张贴着的大尺度海报,贺君酌的神情愈发严肃。   再一想到仅仅是同程桉半天不见,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情敌,男人眼眸一深。   唇齿间搅弄着少年口腔的动作愈发卖力,直把程桉直亲得气喘吁吁、眼角溢出泪花。   程桉揪着贺君酌的衣领,被迫仰头接受男人的深吻。   唇间水声啧啧,话语含糊不清。   “呜……知、知道了……”   “啊嗯……”   把人按住猛亲一顿后,贺君酌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他稍微退开了些,抬手整理着被程桉扯乱的衣领,正打算开车。   不料先前还软着身子靠在车座上大口喘息的少年,忽然抬手揪住了贺君酌的领带。   程桉大着胆子揽住男人的脖颈,语气暧昧。   “那今晚回去后……不要放过我好不好……”   少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颈侧,深深浅浅、轻轻柔柔。   是笨拙的勾引,又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像是一只误打误撞闯进仙界禁地的小妖兽,懵懂而又主动地攀附在男人身上,试图把清冷了数千年的仙君拉下凡尘。   因为二人的相拥而显得愈发逼仄狭小的车内,气氛瞬间升温。   贺君酌深深望进程桉眼底,语气喑哑。   “好。”   接下来,程桉在今晚明白了一个道理——   吃醋的男人很凶猛,他惹不得!   等到二人终于从车上下来、回到公寓二楼时,程桉的唇角都已经被贺君酌亲肿了,红润地泛着一层水光,看起来像是再吸一口都要破皮。   程桉“挑衅”的话语在前,贺君酌今晚就没打算这么简单地将人放过。   二楼的房门被用力扣上,男人有力的手掌揉搓过程桉已然红肿起来的唇珠,完全掌控了那无力躺在床上的少年的情绪。   大手捏着少年小巧可爱的耳垂,刮过那耳后柔嫩的肌肤,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男人的掌心有些粗糙,被他揉捏在手中的耳垂渐渐染上了绯红。   程桉到底还是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定力完全不够。他被贺君酌吻太久了,轻微的窒息感剥夺了感官,让他眼前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空白。   泪水接连不断从眼角溢出,程桉只觉得呼吸都万分困难。   “呜呜呜……别亲了!”   “贺君酌你好讨厌呜呜……”   程桉抬手锤着男人的手臂,终于啜泣着推开还欲亲吻他的贺君酌,随后窝进了男人怀中羞得不愿意抬头。   他眼眸湿漉漉的,像只被灰狼欺负狠了的小兔子,就连原先那蓬松的小尾巴,都羞怯地蜷缩起来。   程桉泄愤似的咬紧嘴边的小被角,心里委委屈屈。   为什么贺君酌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自己却已经满脸泪痕,狼狈得不能见人了呜呜…… 第72章   第二天一早, 躺在柔软被子里的少年翻了个身。   “唔……”   没有触碰到男人那熟悉的体温,程桉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正被自己搂在怀里的是那只贺君酌送给他的布偶狗。   身旁的位置空着, 程桉抬手摸了摸,上面还残存着些许温度。   “叮——”   楼下传来空气炸锅的声音,随着它结束运转,一阵甜香味悠悠飘来。   程桉用力嗅了嗅, 是奶黄包的味道!   他连忙坐起身来准备下床, 却不知碰到哪里, 忽然感觉一阵酸软。   程桉偷偷扯高被子,撩起衣摆,下一秒他那双漂亮的杏眼就微微瞪大了——怎么、怎么会这么明显!   程桉忍不住蜷了蜷手指,白皙的脸蛋也慢慢涨红。   昨夜的疯狂涌进脑海, 程桉禁不住打了个抖。   吃醋的男人也太可怕了……   不过回想起贺君酌那副占有欲爆棚、满脸写着不开心的样子,程桉心底又忍不住悄悄发笑。   总感觉谈了恋爱后, 他就渐渐见到了贺君酌的另外一副模样, 眼见着男人从在外威震一方的冷酷灰狼, 变成了闻到其他人味道就开始烦躁甩尾巴的黏人大猫。   回到家后这大猫更是把他按在身下又亲又蹭,非要将别人的气味全部覆盖掉方才罢休。   这种程度的亲密, 放在几个月前可是程桉想都不敢想的。   而昨夜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我来之前, 那小子还跟你说什么了?”   “桉桉, 回答我……”   那时候贺君酌的大手正暗暗发力禁锢着程桉, 不让他逃。   程桉又羞又怕,窝在贺君酌怀里不好意思抬头。   贺君酌揉着少年烧得通红的耳垂, 姿态强势地将程桉下巴抬起。   他直直地望进程桉的眼底,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喑哑而又滚烫:“桉桉, 这不是你之前就想要的么……”   程桉被男人扣在怀中亲吻,被揉捏着的耳垂一路红到脖子,浑身都可怜兮兮地泛起绯红。   “……”   对上男人那闪烁着浓浓醋意的深沉眼眸,程桉心尖一颤。   偌大的心理快感将他席卷,他没撑多久就在贺君酌一句接一句的拷问中全数交代:“我、我一开始也没想到班长居然是打算向我告白……”   浑身轻颤的程桉用尽最后的力气揽住贺君酌的脖颈,软着嗓音安抚,“贺君酌,我不喜欢别人呀……”   “我只喜欢你。”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复的男人眼眸一深,含住眼前那上下滑动的小巧喉结就是深深一吮。   ……   于是乎,等到程桉终于一觉睡醒,脖子上已经遍布了大片大片的吻痕。感受到那片皮肤下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电流,程桉忍不住悄悄拿手指点了点。   他正兀自害羞着,卧室门口处却忽然传来声响。   程桉抬起头,看见贺君酌正站在门口处,嘴角含笑地静静望着自己。   “!”   程桉慌忙裹紧了小被子,脸颊通红地躲开目光。   “需要帮忙么?”贺君酌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意有所指。   程桉看见贺君酌打开的是男人平时用的那侧,猜到贺君酌是允许自己穿他衣服的意思,顿时感觉脸上更烫了。   “不、不用帮忙……”程桉想起昨晚睡前自己迷迷糊糊答应陪贺君酌一起去公司的事情,赶忙摆了摆手,“我今天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不然被别人看出来了。”   程桉想不出来其他有机会全天陪同在总裁身边的职务,于是自觉代入了贺君酌助理的身份。   他想了想达飞他们平时的穿搭大多都很素净,于是也不想太招摇。   “嗯。”   看着程桉穿着件小狗裤衩慢慢吞吞下了床,又遮遮掩掩地抱着手臂在衣柜前挑衣服,贺君酌有些忍俊不禁。   程桉此刻蹙着眉头挑衣服的小表情太生动,贺君酌很轻易地就能猜出少年此刻在纠结着什么,但他没有戳穿程桉那些脑补。   实际上,不论程桉穿得多朴素,从他跟在贺君酌身边的那一刻起,别人就不敢再看低他分毫。   -   贺氏集团的午休时间。   “啊,原来贺总还没告诉你吗?!”   云雁捧着奶茶,有些惊讶地望向坐在自己和达飞对面的少年。   程桉咬了咬嘴唇,语气带了些不确定,“没有,他没有和我说过相关的话题,原来当初让李恒达转走的幕后之人,真的是贺君酌呀……”   “可是,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云雁同达飞对视了一眼。   原先她觉得被室友伤害后的程桉想必会很反感听到相关消息,现在却主动问起,云雁一时间有些诧异。   不过云雁倒也理解老板当初对程桉隐瞒下来的做法。   “大概是不想影响你的心情吧,后来帮你请假不也是这个原因吗?”云雁说完又看了下程桉的表情,确定少年听到相关的事情不会应激后才放心下来。   而知晓老板同程桉如今关系已然升级的达飞,此刻终于没再那么直男,像是忽然点亮了助攻系统。   达飞推了推眼镜,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对,不光是李恒达,还有他那个叔叔李乔,也都被贺总处理了。以后不用担心再在J市见到他们。”   闻言,云雁忍不住皱起眉头小声地骂了几句:“太可恶了,真是一家子坏到一块儿去了!”   程桉还有些怔愣,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又听了几句云雁的吐槽,程桉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李乔正是当初在楼梯间内想要揩油占他便宜的那个李总。   当时他被吓坏了,想要逃跑却腿软地摔倒在楼梯上,多亏了及时赶到的贺君酌施以援手。   之后没再见到那人,程桉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原来竟是贺君酌将那人赶去外地,暗中保护着自己……   终于得知了这一切的程桉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轻咳一声遮掩着自己的狼狈,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没想到程桉这么感性,居然一下子就哭了。云雁有些手慢脚乱,她转头瞪了达飞一眼,随后轻轻拍打着程桉的后背。   虽然她也希望贺总过去的那些付出都可以被程桉知晓,但就这么把人惹哭也不是个事啊!   “没事的云雁姐,我、我就是有点太意外了……”   程桉擦完眼泪就抬头冲身边的二人笑了笑,示意他们自己没事。只是他的眼尾却红红的,看起来怪可怜见儿的。   他们是趁着午休的空当过来和程桉聊天的,现在出来已经挺久了。云雁看了眼时间,让达飞先回去工作。   她自己又陪在程桉身边安慰了好一会儿,确定程桉真的只是因为感动才哭的,这才同他一起往回走。   迎面碰上一个刚打印完文件的助理,同二人打了声招呼。   “贺总接下来有场会议,已经和达飞先过去了。”   闻言程桉偷偷松了一口气,贺君酌去开会了正好,他不想被发现自己刚刚哭过了一场,再惹得贺君酌担心。   同云雁在总裁办门口分别后,程桉一个人回到贺君酌办公室。   前脚刚进门,后脚贺君酌的信息如期而至。   是一条语音。   “办公桌第一层抽屉里有平板,已经联网了,无聊的话可以玩。”   紧随其后又是一条——“想我的话,和我发消息。”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程桉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心里甜滋滋的,又点了下屏幕播放了第二遍,这才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拉开抽屉拿出平板时,程桉无意间扫见内侧叠放着的几个烟盒。   看起来都是很名贵的牌子,却都没有拆封。   另一边的会议室内,氛围却不太乐观。   有位经理最近工作太过偷懒,有些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累活他分给了组内的实习生去做,直到汇报前才匆匆看了一眼。   前期把控不严酿下的后果很快就暴露了出来,那经理汇报时搞错了关键板块,一下子被贺君酌听了出来。   见贺君酌蹙眉,经理瞬间慌了,甚至还想把组内的实习生妹妹推出来顶罪。不过贺君酌岂会看不出他那点技俩,当场给出了停职检查的决定。   一场会议不欢而散。   贺君酌同达飞一起走进总裁办专用电梯时,面上的严肃方才褪去。   “问问那个实习生的意愿。”   达飞点点头,他知道老板的意思,这是不希望对方留在原来的组里难做,同意把人调去其他部门。   外人总传贺君酌不近人情、太过苛刻,但跟在他身边做事最久的达飞知道,贺君酌并非是那样没有温度的人。   直到推开办公室门,先前还一身冷冽气息的贺君酌忽然顿了一下。   办公室内的格局有些小小的变化。   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   贺君酌抬脚,一步步走近。   先前堆放着文件的桌面上,现在一片光滑整洁,文件全部按照送进来的时间重新整理了一遍。   一盆小小的宝石花被端放在桌角,青绿色的叶瓣多肉可爱,最顶端还隐隐透露出淡红色的柔和色彩。   仅仅是重新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细微布局,整个办公室似乎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原先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能够透得过气的温馨。   而辛勤地收拾整理好这些物品的主人公,此时正侧卧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上打着盹。   昨晚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体力太差的程桉显然还是有些累到。   日光从采光极好的落地窗前洒落,柔和地铺洒在他睡得红润的脸蛋上,正伴随着少年安稳的呼吸,在时间的流逝中微微发生着偏移。   工作上那些烦心事带来的阴云渐渐消散,贺君酌脚步顿在原地。   许久之后,贺君酌俯身。   他在少年柔软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时程桉方才睡醒。   他坐起身来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贺君酌抱进了休息室里。   听见外面办公室传来声响,程桉起身走到门口,他刚要拉开门把手,却忽然听见了一个让他浑身发凉的声音。   是程康世!   他们在谈论什么?   他、他为什么要找贺君酌……   贺君酌……会同意程康世把自己带走吗?   程桉忽然好害怕,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发颤,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门。   门外,程康世还不知道自己那名义上的儿子正在一墙之隔的休息室里。   他强装着镇定看向眼前这气场迫人的冷面男人,语气谄媚:“贺总,看您之前一直拒绝邀请,我、我这才上门来找您的。”   “您看,我们程家怎么也是养育程桉长大的地方,贺总您一声不吭把人带走,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接触不到,这恐怕不合……”   程康世还欲多说,却见贺君酌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程家、父亲。”   “当初在成人礼上,公然让程桉蒙受伤害的人是你。”   “不管不顾,打骂对待程桉的人也是你。”   “意欲卖儿求荣的人,也是你。”   说到这里,贺君酌看向程康世的目光已经像在看世界上最肮脏的垃圾。   他眼神冰凉地俯视着面前汗流浃背的程康世,一字一顿。   “这样的你。”   “不配当桉桉的父亲。”   “这样的程家。”   “桉桉不回也罢!” 第73章   “……”   再往后的话, 程桉渐渐听不清了。   耳边一片嗡鸣声,他抬手捂住唇角,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贺君酌……贺君酌怎么这么好……   不仅不信程康世那些话, 还处处维护自己。   程桉抽抽噎噎地小声啜泣着,他没察觉到身边有个柜子,往后退时不小心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之后,程桉抱着被撞疼的手臂在原地蹲了下来。   他咬紧嘴唇, 泪水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外面的办公室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叫了安保上来把程康世赶走后, 贺君酌站在休息室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少年像是被忽然传来的敲门声吓到,惊出了一声哭嗝。   随后贺君酌便听见程桉小声地确认:“是…是贺君酌吗……”   门内,程桉手指轻颤着, 刚刚重新落到门把手上,面前的大门就被男人从外推开。   贺君酌正逆着光站在他面前。   看清程桉满脸泪痕的可怜模样, 贺君酌呼吸一窒, 心口微微抽痛。   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睡得蓬乱的发, 哑着嗓音开口。   “桉桉……”   “醒了怎么不和我发消息?”   贺君酌话音未落,程桉就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直直扑进男人怀里。   先前知晓对方为自己默默付出时的感动, 同此刻对于想象中即将面临的分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程桉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哗地往下掉。   程桉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 讲话十分费力。   “不要,我不要走……”   “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贺君酌慢慢收紧手臂, 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后悔,时间如果退回半小时前,他一定不会再同意程康世那个老东西上来。   察觉到程桉正在发抖, 贺君酌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耐心安抚。   “桉桉,不走。”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你看,我已经让人把他赶出去了。”   程桉微微瑟缩了下,想从男人怀中探出脑袋去看却又不敢。   贺君酌低头,在少年的头顶落下一个吻,声音很低。   “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少年的泪穴,程桉怯怯地抬起眼,飞快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后,双眼通红地看向贺君酌。   “难受…贺君酌我难受……”   程康世的到来让程桉忽然想起了无数不美好的回忆,他像是怕挨打一般缩着肩膀,浑身的肌肉紧绷到自己都痛。   此时此刻他被贺君酌抱在怀里,分明已经确认自己处在安全的境地,可那正扯着贺君酌衣摆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捏紧在一起,指腹都被挤压得发白。   “贺君酌……”   程桉哭得快要喘不过气,完全没办法说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   呼吸一阵阵地发紧,程桉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吸气,却依然觉得自己快要陷入缺氧的境地。   “桉桉!”   贺君酌蹙起眉头,立刻意识到程桉这是应激了。   害怕程桉因为呼吸过度而导致呼吸性碱中毒,贺君酌把人牢牢抱在怀里,抬手遮掩住程桉的唇舌。   “桉桉,能听清我说话吗!”   “不要着急,慢慢呼吸!”   男人滚烫有力的大手覆在脸上,程桉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他闭上眼睛,随即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砸在贺君酌的手背。   “嗯……”   程桉的回应轻不可闻,贺君酌却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感受到手掌之下少年那费力吞咽后略微放缓了一点的呼吸,贺君酌用空着的那只大手握住程桉无意识捏紧的手。   少年身上的颤抖,从二人紧密相连的地方传至贺君酌心口。   贺君酌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再度冷静下来。   他用温暖的大手包裹住程桉冰凉僵硬的小手,一点一点揉搓开程桉紧攥到发白的手指。   于是程桉那蜷成小鸡爪一般可怜的手掌终于得到了解放。皮肤被男人揉搓得发烫,原先像是被阻塞住的血液再次涌流向前。   几分钟后,程桉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平稳。   “桉桉。”   “过几天有时间的话,愿意跟我回一趟老宅么?”   贺君酌说完,静静地望着怀里的少年。   程桉的目光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一般,缓缓睁大眼睛,“是贺家老宅吗?”   “嗯。”贺君酌点头。   就在刚才程桉难受到满头冷汗的时候,贺君酌已经暗自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先前派云雁盯着的程家那边,可以着手收尾了。   有些讨厌的人和事,不必再在程桉面前出现。   贺君酌想要彻底打消程桉的不安。   -   “贺总,东西都在这儿了。”   今天来当司机的达飞合上后备箱,脚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嗯。”贺君酌淡淡应声。   他没去看那些贵重的礼盒,而是绕了半圈拉开程桉那侧的车门。   打开门看见程桉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脸上还有一道硌出来的红印,贺君酌没忍住微微笑了下,语气温柔,“睡醒了么?”   见程桉呆愣愣的一脸没睡醒的表情,贺君酌有些无奈,“我们已经到了,要我抱你下来么?”   “啊,这么快。”程桉四处张望了下,看清周围都是陌生的景色后也缓过来了神。   想起达飞还在旁边,程桉很不好意思地轻轻瞪了贺君酌一眼,语气软得像撒娇,“你说什么呢,才不要……”   程桉扯扯睡乱的衣摆,起身下车。   于是贺君酌抬手放在车门顶端,护着程桉头顶。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达飞搓了搓手臂,默默站远了一点。   要是放在以前,达飞打死也不敢相信老板谈起恋爱来居然这么黏糊。   贺君酌等到程桉下车,自己俯身提起了那些礼盒。   “达飞,先回去吧。”   终于得到老板赦免,达飞立刻领命点头,驱车离开这片狗粮飘香的地方。   “贺君酌,你说……万一你祖父不喜欢这些礼物怎么办?”程桉微微皱起眉头,显得有些担心的样子,“我不太懂这些瓷器玉器,要不是你帮忙,我都要挑花眼了。”   他说着走近贺君酌,想帮男人分担。   贺君酌把最轻的一个礼盒递给了他,“不会的,只要是你挑的,他都会喜欢。”   话是这样说的,但马上就要跟着贺君酌回到贺家老宅见到祖父了,程桉心里免不了还是一阵打鼓。   他走在贺君酌身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关系的程桉,你可以!   不过直到跟着贺君酌走进贺家老宅的大别墅里,程桉也没看见贺祖父的身影。   家里似乎只有先前在来的路上通过电话的管家在。   见管家热情地笑着走过来迎接,程桉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他用手指戳了戳贺君酌后背,暗自腹诽。   管家爷爷……知道自己是贺君酌的男朋友吗?   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吧,不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招待他么。   程桉乱糟糟地想着,没注意到老管家愈发柔和的目光。   “少爷终于把人带回来了。”   “嗯。”贺君酌应声一句,随后抬手抓住了程桉的手腕。   正往他身后躲的程桉吓了一跳,神情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地看向正站在二人身前的管家。   看出程桉的紧张,老管家很是体贴地收回了视线,微微一笑:“桉桉少爷,欢迎你来做客。”   说着他抬手示意了下前方,“礼盒先放在客厅就好了,我带你们去放行李。”   程桉抬头同贺君酌对视一眼,然后有些担心地晃了晃自己正被贺君酌牵着的手腕。   他飞快地瞟了眼走在前面的老管家背影,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压低了声音:“这样……没关系吗?”   “你、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呀,我是你朋友、下属?还是什么?”   贺君酌忍住抬手去揉乱程桉头发的冲动,眼神中带着笑意:“嗯,没关系。”   程桉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贺君酌悠悠传来的下一句。   “我说,桉桉是我的小男朋友。”   !!!   程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瞅了瞅前面的管家像是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耳根渐渐开始泛红。   见贺君酌带着些揶揄的目光落下来,程桉又羞又臊,抬手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快走快走。”   二人跟着管家身后穿过贺家老宅宽大的客厅,向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路过厨房时,程桉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他微微扭头,看见灶台上正煮着一锅小馄饨。   鸡汤的味道浓郁又鲜香,程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视线一直落在程桉身上的贺君酌随着程桉的目光看了过去。   见状,他开口问着管家:“家里的厨师换人了么?”   走在前面的老管家微笑道:“对,这几天她家里有事请假了,锅里煮着的是她提前包好的馄饨。味道不输外面大餐馆里的呢,连你祖父都爱吃。”   “刚才你们路上打电话过来,我看这时间不上不下的,怕你们觉得饿所以煮了点,马上就能吃了。”   贺君酌点点头。   他看程桉还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以为程桉是饿了。   贺君酌抬手牵住程桉的手,压低声音贴在少年耳边开口:“走吧,过会儿就能吃到了。”   “先陪我上去放行李,嗯?”   闻言,程桉不知道是脑补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   下一秒他的耳尖就变得更红了。   男人的低沉好听的嗓音缓缓掠过耳畔,激起了程桉无限的联想。   贺君酌见状并未戳穿程桉。   他唇角含着一抹笑意,一点一点引诱着自己的小男朋友。   “桉桉难道就不想看看我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么?”   “毕竟……是我们今晚要一起睡的地方。” 第74章   男人的刻意压低后的声线太好听, 程桉顿时感觉脸上一烫。   走在前面的管家爷爷快要走上楼梯,眼见着就要发现他们二人落在后面拉拉扯扯的样子,程桉面上不显, 心里却又忍不住在打鼓了。   他小声地“哦”了一声,故作不在意一般点点头,然后握紧贺君酌的手掌,跟上了前面老管家的步伐。   一进到贺君酌的房间, 程桉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贺君酌的书架上摆着好多复杂的大部头书籍, 而且看起来都是被翻阅过许多遍的模样。   而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正放着一部眼镜, 程桉看到后心里有些痒痒的,有些好奇贺君酌戴上后会是什么样子。   另一边的柜子里有许多收藏品,包括一些海外的小玩意。   看着这些收藏,程桉忽然想起来他之前在贺君酌办公室里看到那一抽屉的好烟。   等到管家爷爷走后, 他傻乎乎地追问着贺君酌为什么戒烟了。   见少年一脸单纯,大概确实是不记得曾经在那个江边月夜里发生过什么。   于是贺君酌淡淡岔开话题, 避而不答那个或许只有自己和呼啸而过的江风记得的允诺, “没什么, 戒了对身边人都好。”   程桉却脸红红地想起他第二次见到贺君酌的时候,是男人站在程氏集团楼下, 手里正夹着一支烟。   缭绕的烟雾将男人优越的侧脸遮挡, 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但程桉清晰地听见那一刻自己的心跳声跳得好快。   等到二人下楼时, 客厅里传来了一叠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是先前在外面同老朋友们下棋回来的贺老爷子回来了。   老爷子随手关上大门,手臂一抱就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只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正和管家念叨着什么:“老刘那家伙又耍赖了!这臭棋篓子怎么老悔棋!”   “以后啊,谁再和老刘出去下棋我就嘲笑谁!”   正陪在贺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只是笑着不语,心知再有下次贺老爷子还是会应下朋友们的邀请。   “还有, 老刘那家伙前两天刚抱上孙女,看给他乐的!眼都笑没了!逢人就炫耀!”   “君酌那小子,不是说要带人回家,怎么现在影都没见着?”   管家正想说什么,刚抬起头来的贺老爷子却忽然一顿。   视线对上那个站在楼梯上的小小身影,老爷子揉了揉眼,语气不可思议道:“我这是花了眼吗,怎么看见个白净小男孩在家里?不,等等,他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君酌喜欢的那个?”   “祖父,您没看错,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贺君酌缓缓走来,揽住程桉的肩头。   他刚才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程桉正傻站在门口,往楼梯下扫了一眼,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贺君酌牵住程桉有些冰凉的小手向下走,小声安抚正在紧张的少年,“别怕,他就是嗓门大,看着唬人。”   “还记得之前那枚玉坠么,就是他提前送给你的礼物。”   程桉闻言抬手摸了摸正挂在脖子上的小玉坠,心里忽然安心了很多。   他看向正陪在自己身边的贺君酌,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握紧了男人的大手,“嗯!我不怕。”   二人携手走下楼梯,来到贺老爷子身前。   “桉桉,叫祖父。”贺君酌唇角带笑,语气温柔。   贺老爷子突然有些恍惚。   自打父母意外离世后,他已经许久都没见过贺君酌这般放松的神态了。   “祖父你好,我是桉桉。”   一声清脆的招呼声响起,唤回了贺祖父的思绪。程桉站在贺君酌身边,正乖乖巧巧地开口喊人。   贺老爷子怔愣了一瞬,眼圈竟有些泛红。   他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膝头攥紧又松开,像是终于释怀。   “好、好。”   “程家的小朋友对吧,终于见到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便移步餐厅。   一顿和和美美的午餐过后,老爷子特地避开程桉把贺君酌叫到身边。   他看着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找到所爱的贺君酌,一时间心里万分感慨。   “君酌,老宅这边离市区很远,没什么娱乐的地方,如果桉桉觉得无聊,你记得多陪陪人家。”   “不过呢,远也有远的好处,这边有咱们的人在,足够安全。”贺老爷子说着拍了拍贺君酌肩膀,神情认真,“所以最近有什么大动作的话,你尽管放手去做吧,桉桉这边有我们护着。”   贺君酌微微点头,语气是同样的认真:“嗯,我知道了。”   “谢谢祖父。”   外人都传贺君酌接手贺氏那年,因为清退了太多走关系塞人进来的贺氏旁支而惹得祖孙二人翻脸。   然而眼前和睦相处的二人,哪里有半点传闻中的嫌隙。   对此程桉也有些意外。   刚刚回到楼上卧室,程桉坐在贺君酌的床上,有些好奇地扯了扯男人衣袖。   “你和祖父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呀?外面那样瞎传,你们都不生气吗?”   闻言贺君酌轻轻勾起唇角,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程桉的头发,“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涉及到一些商业上的事情,不好说那么清楚。”   程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们家那些亲戚……他们知道吗?”   贺君酌沉默了一瞬,“他们不知道。”   “不过……就是要他们不知道,才方便日后的清算。”   想起当初不自量力强闯贺氏大楼,嘴里不干不净挑拨自己同祖父关系的旁支亲戚,男人的眼神冷了几分。   不知怎的,看到贺君酌这副表情,程桉心里忽然一疼,感觉心脏像是被揪起来一般。   程桉赶忙扯开话题,同时乖乖把侧脸贴进男人掌心蹭了蹭,试图转移贺君酌的注意力。   他语气软软的,像在撒娇:“贺君酌,别再想不开心的事情了,现在是午睡的时间了。”   闻言,贺君酌的眼眸果然变得深沉些许。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红着脸冲自己撒娇的少年,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   “嗯。”   “桉桉想怎么睡?”   不知是什么字眼唤起了某些过于亲密的记忆,程桉脸上一烫,有些慌乱地撇开视线。   他鼓了鼓脸颊,支支吾吾地抬手推了贺君酌一把,“就,就各睡各的啊!”   “这可是你们贺家老宅欸,祖父他们都在。”程桉越说越心虚,就好像他真的什么心思也没动过一般,“还、还能做什么嘛……”   贺君酌笑了笑,没有戳破少年那点不可见人的小脑补。   他抬手擎住眼前这双乱晃着的白皙小腿,在程桉又惊又羞的眼神中轻轻脱去程桉的拖鞋,然后拉过空调被,将少年整个塞进床上。   贺君酌给程桉掖好被角,拿起空调遥控器又调整了下温度。   哪怕从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贺君酌依旧帅得人神共愤呢……   这样想着,程桉忍不住偷偷咧了咧嘴角,心里甜滋滋的。   嘿嘿,这么帅的男人是他男朋友,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就着躺在床上的姿势,程桉看着贺君酌为自己忙里忙外了好一会儿,那种自己像是被当成小宝宝一样照顾的感觉好像更明显了。   程桉小脸一红,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贺君酌放下遥控器,抬手撩开挡在程桉眼前的一缕碎发。   他似乎是真的有认真思索过,这才回应着刚才程桉有关呆在卧室还能做什么的问题,“嗯,现在大白天的,先不做什么。”   “哦……”程桉小声咕哝了句,扯着被角的小手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声调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倒像是有点不满意的样子。   见状,贺君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再说。”   贺君酌故作淡然地说完这后半句,果不其然看见程桉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半边脸蛋突然间就彻底烧红了。   等到程桉一觉睡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他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来,挺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头,推了推坐在自己身旁正拿着平板处理工作的男人。   贺君酌低头看过来,就看见程桉有些着急的样子。   “贺君酌,现在几点了呀?!”   “下午三点多。”   “救命!你怎么也不喊醒我?第一次来你家里就午睡到这么晚,给祖父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呜呜……”   程桉看起来慌得不行,手慢脚乱地就要掀起被子下床穿鞋。   贺君酌愣了一下后随即有些好笑。   他放下平板,抬手把着急忙慌的少年拦腰搂住,施施然塞回被子里。   “没事的,他根本闲不住,吃完饭没多久又出门去找他那些老朋友们下棋去了。”   “你安心躺着就好了,在家睡到几点,在这边也可以。”   程桉恍惚了一下后松了口气,整个人向后瘫倒回床上,“呼……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贺君酌笑了下,帮程桉把身后靠着的枕头拉高一点。   程桉朝旁边挪了挪屁股,抬手拍拍身边的空位,“贺君酌你再坐过来一点。”   等到贺君酌按着程桉的意思坐过去后,程桉就顺势往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一靠,像只懒洋洋的小猫。   贺君酌微微笑了一声后再次拿起平板,姿态自然而不遮掩,一点都不避着程桉。   程桉歪头瞥了眼,上面好像是一份有关建筑行业的什么调查报告,什么股份啊,现金流啊,还有一堆专有名词,看得程桉眼睛发酸。   虽然程家也是从事这方面的,但他一直对商业上的事情不太开窍,以前接触到相关事务的时候不多,自然什么也看不懂。   程桉不感兴趣地挪开目光,窝在贺君酌的肩头蹭了蹭。   鼻尖里充斥着男人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程桉心里十分满足。   “如果无聊的话要不要玩游戏?”贺君酌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这边还要再忙一会。”   程桉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床头柜,再转头看向身旁的贺君酌,这才反应过来,贺君酌居然正戴着那副眼镜!   好帅哦……   贺君酌鼻梁高挺,本身就是非常立体的骨相,现在再戴上眼镜专心工作,一下子像是又叠加了一层buff,把程桉整个迷住了。   程桉刚才睡得晕乎乎的,现在终于醒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新奇地盯着男人看了又看。   直到把贺君酌看得忍不住放下平板,抬手捧住程桉柔软的脸蛋亲了亲,程桉这才红着脸收回视线。   “我、我还是打游戏吧,不耽误你工作了。”   程桉抬手扇着风,试图给脸颊降温。他拿出手机,伴随着一声“timi”进入王者峡谷。   今天的王者好像是更新了什么新活动,程桉一上线就看到许多眼熟的好友在线。   消息框很快冒出了一个小红点,程桉点进去看。   是阮飞驰,正问他要不要一起打排位。   之前他们在那次“发小聚餐”后加了游戏好友,后来也一起双排过几次。   阮飞驰操作还挺厉害的,又是贺君酌的朋友,于是程桉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邀请。   队伍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程桉没怎么注意看,只听见阮飞驰开了麦,声音咋咋呼呼地传来,让人不禁想起他那头红毛。   “小桉桉,我们今晚要去一家新开的酒吧玩,你要不要一起啊!”   程桉正靠在贺君酌肩头,贺君酌自然也听见了语音。   他瞥向程桉的手机,语气淡淡,“你要带他去哪?”   “卧槽怎么贺君酌也在!你俩正呆在一起蜜里调油啊,那算了那算了,不敢当着你的面挖墙脚哈哈哈,原本还想着给老大捧个场呢。”   贺君酌忽略阮飞驰那乱七八糟的用词,开口询问,“老大怎么了?”   “哦哦,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家新开业的酒吧,是老大投资的。”   那头的阮飞驰挠了挠头发,忽然有了想法,“欸,要不老三你带着小桉桉一起过来玩吧,那是个清吧,环境还挺好的,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闻言贺君酌看了看身边的程桉,见少年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后,贺君酌一顿。   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没有说出口,再次开口时已经应了下来。   “嗯。”贺君酌答应下来,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警告阮飞驰,“到时候不许给他灌酒。”   “嗯嗯,一定不灌。”阮飞驰拍着胸脯保证道。   贺君酌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打游戏的程桉,觉得毕竟有自己跟着,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不过几个小时后贺君酌就后悔了。   他发现就算有阮飞驰不灌酒的保证也没用,因为架不住程桉自己好奇,想要尝试那些看起来亮晶晶的果酒。   “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咱们桉桉刚成年不久,对酒好奇也是正常的嘛。”阮飞驰贱兮兮地凑过来,小声地打趣贺君酌,“而且这不还有你陪着,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有危险。”   “更何况小桉桉喝醉后……最受益的人是谁啊我不说。”   贺君酌抬手挥开笑得一脸淫/荡的阮飞驰。   他的眉头依然皱着,喉结却可疑地滚动了下。 第75章   “贺君酌……”程桉一会儿瞅瞅菜单, 一会儿看看身边微沉着脸色的男人,小声地哼哼唧唧着,“可不可以点这个呀?”   今天是老大投资的这家清吧第一天开业, 贺君酌他们几个发小都来了。   对面坐着的苏白和阮飞驰已经喝嗨了,程桉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贺君酌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   他确实不希望程桉再来这种沾染着商业娱乐性质的地方,但……毕竟此时此刻自己正陪在程桉身边, 能够确保程桉的安全。   偶尔让小孩尝一口, 适度解解馋, 倒也在可以被允许的范围内。   见程桉始终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贺君酌到底还是心软了。   “嗯,想点哪个?”   终于得到男人应允,程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几分, “我看一下!”   他手指摩挲着那崭新的菜单,目光在两个看起来都很吸睛的漂亮酒里来回游移。   眼前的两杯酒里一个加了看起来就好喝的海盐, 另一个上面串着晶莹剔透的小果冻, 样品图都很诱人。   程桉好纠结, 脑海里一阵天人交战。   怎么办呀,只能选一杯的话, 他完全选不出来……   见状, 贺君酌终于忍不住蹙眉。   他扫了一眼菜单上那些故意做成年轻人喜欢的新鲜样式的酒, 有些无奈地开口:“都这么喜欢么?”   “嗯嗯!”程桉用力点头, 嘴唇抿得紧紧的。   见少年苦恼得眉头都微微皱起,贺君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用纠结了, 把菜单给我吧。”   !   贺君酌不想让自己喝酒了吗?!   害怕贺君酌反悔,程桉匆忙把手里的菜单挪远了些。   他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一双杏眼可怜巴巴地眨着, “再、再给我一分钟!我就纠结最后一下下……”   贺君酌险些被程桉这防狼一样的小眼神气笑。   他默默收回手,抱臂靠坐在卡座的座位里,故作淡然开口:“原本想说可以给你两杯都点的……”   “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程桉:“!!!”   程桉果断放下了手里的菜单,磨磨蹭蹭挨到贺君酌身边。   男人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静一般,依旧抱着手臂没有转头。   程桉咬了下唇,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见对面阮飞驰他们摇着骰子拼酒的声音,心里还是痒痒的。   成年到现在,他还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喝过酒呢!   第一次喝是成人礼那晚借酒消愁,程桉印象里的体验感堪称是非常糟糕,回想起来只记得自己耍酒疯被贺君酌带回了家。   再上一次是流星雨那天,害怕贺君酌看见生气,他就只买了一小罐。   更何况中途还穿插着他们的初吻,那罐气泡酒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再尝试一下了,程桉不想白白错过。   于是程桉红着脸颊,抬手扯住贺君酌的衣袖。   他软着语气同男人讨价还价,“贺君酌,刚才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我现在点,好不好呀?”   “点两杯,我不喝完,只尝一点点。”   程桉说着抬手虚虚捏在一起,比划着那“一点点”的量。见贺君酌垂眸看过来,他又赶忙缩短了一些距离,两个指尖都快要捏在一起。   贺君酌轻咳一声,掩下眼底笑意。随后他皱起眉头,假装勉为其难道:“可以,点吧。”   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知道这桌客人都是老板的朋友,一开始就密切地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见那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少年拿起菜单正要起身,服务生立刻就迎了上去。   “我要这两杯,谢谢。”程桉说完见贺君酌没有反应,连忙戳戳男人手臂,“贺君酌,你不点吗?”   贺君酌正欲摇头,阮飞驰把手里的骰子一放,抬手招呼服务生,“再上两个‘可乐桶’!”   他甩着自己的那头红毛大笑起来,看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贺君酌,“老三!我答应不给你家小朋友灌酒,但你可逃不掉啊!”   程桉见状好奇地瞅了瞅贺君酌的表情。   他还没见过自家男朋友喝酒时是什么样子呢!   看出身边这一大一小各种暗戳戳搞事情的念头,贺君酌有些无奈。   他摆摆手,放服务生离开。   不久后,加了冰的“可乐桶”和程桉的那两杯鸡尾酒一起上了桌。   他们几个发小里的老大姗姗来迟,一落座就自罚了两杯。   有阮飞驰在场,卡座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程桉把鸡尾酒捧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时,无意间注意到苏白忽然脸红了一下,似乎正别别扭扭地躲着谁。   程桉再往旁边一瞥,发现他们那个老大的目光一直落在苏白身上。   程桉缓缓眨了下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他刚想去问贺君酌,一转头视线就撞进了男人那深邃的眼眸。   一瞬间,什么八卦心和分享欲都消失了。周围那些闲聊声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障壁隔绝在外,一切喧闹声都渐渐远离,二人之间只余一片静谧。   程桉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得有些晕乎了,于是攥着酒杯没有再拿起。   贺君酌抬手按住程桉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别逞强,喝不下了就放着。”   眼看着二人就要抱到一块儿去,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卡座内的暧昧蔓延。   “咳咳!”   阮飞驰晃了晃手里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一只小酒杯,语气兴奋,“我们来转酒瓶吧,被指到的人真心话大冒险!”   众人无可无不可。   很快,第一局被指到的人就诞生了。   被一桌人齐齐盯着,贺君酌依然表情冷静地端坐着。   他淡淡地扫了阮飞驰一眼,“真心话。”   阮飞驰眼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再三思索后把提问的机会交给了程桉。   不料程桉涨红了脸,最后也只问出了个中规中矩的问题:“贺君酌,你、你之前谈过几任呀?”   没等贺君酌开口,阮飞驰先炸了。   “啊啊啊浪费了浪费了,这个问题浪费了!老三他寡了这么多年,以前就没谈过,老处男一个啊!”   “能不能撤回这个问题,换我来问个劲爆的!”   贺君酌不理会兀自炸毛的阮飞驰,静静对上程桉的视线。   “在你之前,没有别人。”   面前的气泡酒仿佛也被男人的一句话点燃一般,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泡,随后噼噼啪啪地在心头小声绽开。   得知自己是贺君酌的初恋,程桉又害羞,又兴奋。   他之前也曾幻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考虑到贺君酌比自己大了八岁,他又始终不敢确认。   如今,贺君酌亲口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而阮飞驰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冲击,默默地揪了几下头发。   等等等一下,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是谈恋爱的意思吗??   靠!他一开始还以为程桉这小孩是贺君酌包养来解闷的小金丝雀呢,结果老三是来真的啊?!!   阮飞驰缓冲了几秒。   他愣愣地看着对面自带氛围感、身体越靠越紧的两人,头脑宕机了好一会。   好在阮飞驰也是个接受能力强的人,几轮游戏过去他已经接受了自家好兄弟原来已经脱单了这个事实。   下一局,酒瓶好巧不巧转到了程桉。   阮飞驰眼珠一转,贱兮兮地提问:“程桉,你和我们老三做过最亲密的事情是什么?!”   “快说,不许思考!!”   程桉的脸颊唰地一下爆红,结结巴巴张不开嘴,“这、这个问题……”   “我要不还是喝酒替代吧。”   程桉刚要去拿眼前的酒杯,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按下。   原本一脸冷静、仿佛局外人一般旁观游戏的男人,此刻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贺君酌拿起程桉面前的酒杯,没什么犹豫,直接一口闷掉。   阮飞驰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贺君酌,“老三你!不带这么作弊的!带家属了不起啊!”   ……   几个人闹闹腾腾地结束游戏后,阮飞驰还想转场去市中心吃饭。   虽然点的酒最后大多数都进了贺君酌口中,但程桉已经有些酒意上脸,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酡红。   贺君酌拒绝了阮飞驰,带程桉提前离场。   贺老爷子下午带管家一起出去了,傍晚的老宅,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佣人正在小花园里走动。   安静无人的二楼没有开灯。   一高一矮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房间。   炽热的吻融化了这片寂静。   程桉喝得微醺,忍不住垫脚勾住贺君酌的脖颈,黏黏乎乎地贴在男人耳侧说着什么。   贺君酌眼眸一深,怀抱着少年的手臂猛地收紧。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嗓音低哑:“宝宝,你喝醉了。”   贺君酌怜惜地望着怀里的少年:“等下次清醒时,再……好不好?”   他不想占程桉便宜,不愿趁人之危。   闻言,意识不清醒的程小醉猫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缠着贺君酌不让他走。   二人抱在一起,贺君酌当然也知晓程桉此刻的难耐,他默默忍下快要爆炸的热意,决心换一种方式抚慰少年。   男人滚烫的唇舌落在唇畔,逗留在喉结,烫得程桉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要,不要亲亲……”   “亲亲不够……”   少年嘴上说着拒绝,可手指却像是违背了他的意志一般,依依不舍地纠缠在男人的短发中。   贺君酌深深望了程桉一眼,慢慢俯下了头。   伴随着男人舌尖的撩拨和□□,少年浓密的眼睫轻颤个不停,努力咬紧的唇瓣间不断泄露出小猫般的呻吟。   这次的吻力道不同以往,程桉羞怯地闭上了眼睛。   手指还埋在贺君酌的短发间,程桉不受控制地扯住了男人的发尾。 第76章   男人的唇舌火热, 少年很快失去了力气,彻底瘫倒在男人怀里。   在贺君酌薄唇撤离后,程桉硬撑着坐起来, 手指轻颤地扯过来几张纸巾。   然而贺君酌并未伸手去接。   程桉眨了眨眼睛,双眼迷蒙地看见男人那冷厉的薄唇此刻正泛着很不一般的红。   救命!   二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程桉酒醒了大半。   他下意识蜷起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   程桉看着俯撑在他身上的男人, 只觉得脸好烫。   他又羞又急, 舌头都要打结了, “你、你快……”   “吐掉”二字还没说出来,贺君酌就看着他,然后滚动了下喉结。   程桉的脸颊瞬间爆红。   贺君酌他!   怎么、怎么可以……   程桉眼睫颤了颤,慌乱地撇开视线。   但下一秒贺君酌就吻了上来。   二人唇舌交缠,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暧昧的味道。   ……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想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的程桉, 简直想直接从地球上消失。   是他自己喝醉后先主动的, 也是他缠磨着贺君酌不放对方离开。   而贺君酌宁愿自己忍着, 也要来服务他,而且竟然还是那样的心甘情愿。这一点带给程桉的心理快感, 完全不输于那些身体上的感受。   尽管男人的态度分外自然, 用行动无声地告诉着程桉, 那只是恋人之间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对刚成年不久还是小孩心态的程桉来说, 到底还是太超过了。   放空的思绪渐渐回笼,看着眼前正端了杯温水向自己走近的贺君酌, 程桉默默拉高被子,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对方。   贺君酌步伐不停,抬手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 窝在床上的少年像只小仓鼠,看起来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好了,露出来的眼睛却时不时还要偷看自己几眼。   眼尾还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每当贺君酌说话时喉结滚动,程桉就有些忍不住脸热。   二人在房间里磨蹭到快要中午才下楼,程桉刚踏上楼梯就觉得一阵腰酸腿软。   他们分明还没真刀实枪地做过什么呢,怎么会这样!   程桉感觉自己的男性自尊心有些受创。   他绷起小脸,假装无事发生。   落后他半步走出来的贺君酌见状有些好笑,他把少年腿软的那一下看得清清楚楚。   顾忌着少年的面子,贺君酌忍下眼底的笑意,没多说什么。   贺君酌往前一步跟上程桉的步伐,然后抬手虚虚拢住少年那截细腰,“昨天……辛苦宝宝了。”   程桉登时脸上红霞乱飞。   又不是两个人窝在房间里独处,贺君酌怎么还叫自己宝宝。   而且、而且他在说什么嘛,昨晚自己哪里辛苦,辛苦的明明是……   程桉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贺君酌那唇线凌厉的薄唇,随后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二人来到餐厅,贺君酌叫程桉先坐着等一会,自己下厨做了两碗面端出来。   “祖父他们呢?”程桉嗦着面,忽然想起来问。   贺君酌把最后煎好的鸡蛋夹起一个放进程桉碗里,随口回答道:“他们闲不住,出去找人打牌了。”   贺君酌没告诉程桉,其实是他提前发了消息让管家带着祖父出去转悠一下,不然程桉起床后撞见长辈,肯定又要害羞一阵。   程桉点点头,端起面碗。   贺君酌这次给他盛的分量有些多,但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今天又睡到这么晚才起床,早饭也没吃,程桉确实饿坏了。   他端着面碗闷头吃着,看起来吃得挺香。   贺君酌默默收回视线,把自己碗里那枚煎蛋也夹给了程桉。   饭后程桉窝在沙发上揉了揉肚子,洗完碗回来的贺君酌刚走进客厅却又被一通电话叫走。   趁着贺君酌去书房打电话的空隙,程桉打开了手机,看看有没有待回复的消息。   班群里热热闹闹的,程桉点进去看了看,忍不住微笑起来。之后他随手打开朋友圈,往下一番正巧刷到林妙的动态,定位在国外。   程桉愣了下。   他有些好奇地点开看了看那些漂亮的异国风景,一直划动着看到最后一张,退出来后恋恋不舍地点了个赞。   “喜欢旅游么?”   男人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程桉转过头,看见刚刚打完了电话的贺君酌正站在沙发旁。   从贺君酌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程桉手机上的内容。   “唔……”程桉迟疑了下,他以前生活在程家时很少出远门,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   “可能还好吧?就是我看她这拍的景色还挺好看的。”   程桉说着点开一张图片,望贺君酌的方向递了递。   贺君酌微微垂眸,便看见那照片里有大片大片苍翠的山峰和波光粼粼的湖泊,景色确实宜人。   少年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下一张跃入眼前的照片里是一些极具异国风情的民宿小屋。   想起方才达飞在电话中汇报的那些进度,贺君酌略微沉思后望着程桉开口。   “桉桉,想去国外玩么?”   -   一直到了落地海外机场的时候,程桉都还有些恍惚。   贺君酌将二人的行李放入前来迎接的私家车上,牵着程桉的手坐进汽车后排。   注意到少年的走神,贺君酌抬手摸了摸程桉的头,轻轻开口,“宝宝,怎么了?”   程桉被这声“宝宝”唤回了心神,他下意识看向前方司机的方向,目光在触及对方那头金色卷发时顿了顿。   对哦,他们已经在国外了,贺君酌这样叫他别人也听不懂。   于是程桉压下害羞,应下了这声亲昵的呼唤,“嗯……就是觉得有些惊奇,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国外。”   他说着又看了看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漂亮街景,语气有些感慨:“我之前还觉得社交媒体上刷到的那些都是加了滤镜的照骗呢,现在一看,确实好漂亮呀。”   闻言,贺君酌放在少年头顶的大手顿了一下。   眼神中闪过心疼,贺君酌抬手搂住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肩膀,“嗯,喜欢就多看看的,我们可以多呆一段时间。”   私家车渐渐离开市区,朝着外面更开阔的地方驶去。   大片大片覆盖着种植物的土地渐渐取代了人类建筑,连绵不断地展现在二人眼前。   程桉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外面新鲜的空气随着他摇下的车窗灌入车内,呼呼地吹拂着,时不时撩动程桉的发梢,惹来一阵无忧无虑的纯粹笑声。   贺君酌静静地凝望着少年的背影。   几年前曾经看倦的风景,现在因为某人的存在而再度生动鲜活起来。   心里有个地方忽然变得很柔软。   -   私家车缓缓驶入庄园的车库。将行李交付给管家后,贺君酌牵起程桉的手。   这一次坐车,程桉完全没有出现以前那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他始终心心念念着接下来的行程,现在不仅不困,反而亢奋极了。   “哇——”   和贺君酌手牵着手走到庄园正门口时,程桉张了张嘴巴。   眼前的私家庄园很有上个世纪的风格,古朴中透露着不菲的格调。   据贺君酌说,这是贺祖父多年前在海外开拓市场后从一位酒庄商人那里盘下来的,以前父母还在时,他们常常一家人过来度假。   他们在飞机上吃过了饭,暂时还不饿。贺君酌便谢绝了管家的安排,先带程桉去附近的小镇上转一转。   似乎是有什么当地节日刚过去不久,街道上还保留着许多特色装饰。   路过街上某家手工巧克力店时,贺君酌的脚步忽然放慢了几分。   果不其然,看到店铺名称后,程桉下意识嗅了嗅空气,分辨出巧克力的香气:“好甜!”   于是程桉很快眼睛亮晶晶地摇了摇贺君酌手臂。   二人一起走进店铺。   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店里学习,最后交换了彼此的成品——两块雕刻了姓名印花的心形巧克力。   程桉现在还不知道,之前向他告白了一半的班长,原本藏在身后打算送出来的礼物,正是巧克力。   而这一切都被当时无声吃闷醋的男人默默看在眼里。   程桉拎着巧克力漂亮的包装盒,和贺君酌手牵手逛过大半条街道,挑挑拣拣又买了些合眼缘的纪念品。   再从小店里出来时,火红色的漂亮晚霞正铺满天空。   街道上那些石砖凹凸不平,表面却早已被行人的脚步打磨光滑,每一个坑洼都反射着色彩,同天空遥相呼应。   回程时,他们忽然听见街角处有人在叽叽喳喳说话。   程桉下意识往那边转头,看见地上正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白色小狗。   “哦天呐,可怜的小宝贝,是附近哪户农庄主人丢弃的小牧羊犬吧,大狗才不可能会狠心丢掉自己的孩子。”   “它看起来像是得了犬细小,呼吸都费力,撑不了太久了……”   当地人说话有些口音,程桉只能勉强听懂大概。   虽然没完全明白,但结合刚才那人说的内容,程桉再看向地上那只蜷缩着的小狗时,也意识到了它似乎病得很重。   那几位好心的路人看起来还有事情要忙,留下食物后就匆匆离开了。   小狗像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半眯着的眼睛努力睁了睁。   它鼻头翕动了两下,虚弱的前爪抬起,想要支撑起身体往前挪动些许。   可惜它才堪堪挪动了一点点距离就很快再次瘫倒在地。   呼吸声很响,有些急促。   程桉牵着贺君酌走近。   他看见小狗张开的嘴里只有一点点的小乳牙,开始担心它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断奶就被主人抛弃。   许是知道正在被人围观,小狗半闭着眼睛呜咽了两声,像是下意识地求救。   程桉看着眼前病殃殃的小狗,心头有些发酸。   “贺君酌……”   程桉抬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眼神里无声地传达着期盼。   贺君酌抬手轻轻揉捏了下少年紧绷的后颈,冲他点了点头。   无需再开口,二人已然知道彼此的态度。   贺君酌联系庄园的管家,询问最近的宠物医院。   在等待他打电话期间,程桉已经脱下了外套裹住了小狗。   “我来抱吧。”   贺君酌挂掉电话,他将开好了导航的手机递到程桉手中,随后将裹在衣服里的小狗轻轻抱起。   虽然小狗生的病大多是不会传染给人的,但贺君酌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暂时先减少程桉同它的接触。   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当地下班时间前赶到了宠物医院。   听说小狗状态危急,前台的护士表示可以之后再登记。程桉感激地谢过了她,跟着她往里面走。   小狗放在看诊台上后,医生抬手将它抱住。   程桉看着眼前被按住检查都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小狗,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他紧攥着手掌,神色有些焦急,“医生,它的情况怎么样?”   贺君酌默默揽住程桉肩膀,同样望向医生。 第77章   几分钟后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拿着单子走向二人。   他交代了许多话,程桉尽力听着,听不懂的词汇就由贺君酌帮忙翻译。   小狗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 如果它能够在药物的帮助下熬过最危急的前一周,基本上就能战胜犬细小病毒。   但如果治疗情况不顺利的话……小狗可能连两天都撑不到。   程桉听完后低头看着趴在面前气息奄奄的小狗,半响没说出话来。   贺君酌默默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向他过渡着体温, “别多想, 不一定是最糟的情况。”   像是能够听懂一般, 男人的话音刚落,小狗就很是配合地呜咽了一声。   它那覆盖着绒毛的小爪子轻轻地拨动了两下。   程桉忍下鼻头的酸涩,用力点点头。   他抬头看向男人,语气坚定:“贺君酌, 我们试着救一下它吧,万一出现奇迹呢……”   贺君酌微微颔首, 陪着程桉一起为小狗办理住院治疗的手续。   前台的护士姐姐坐在电脑前敲动着键盘, 正在建档:“您好, 请问它叫什么名字?”   程桉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发出任何音节。   他害怕自己刚为小狗赋予了新名字, 转眼间就又要失去它。   贺君酌揽住程桉肩膀, 看向护士:“名字那一栏先空着吧, 谢谢。”   之后这只黑白花的小边牧被医生抱进笼子挂上药瓶, 程桉轻轻捏了捏小狗耷拉在笼子外的小爪子,在心底对它说了一句加油。   返程的路上程桉有些心情低落, 只顾闷头走路。   贺君酌忽然停下脚步。   程桉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见男人将手中装着他们下午买的纪念品和巧克力的袋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程桉下意识伸手接过,随后就看见贺君酌转身背对着他蹲下, “上来,我背你回去。”   程桉抿紧了唇,忍住眼底忽然泛起的热意。   他趴上男人那宽大的后背,被贺君酌托住腿弯背起。   浓浓的安全感笼罩在程桉周身。   程桉知道,这是男人无声的安慰。   贺君酌不会把那些话语随时挂在嘴边,但总会在他情绪低落时敏锐地察觉,随后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   街灯照耀着二人,把恋人亲密无间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贺君酌背着程桉向庄园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熟悉的姿势,让程桉隐约想起了一些当时在跨江大桥上的情形。   大半年的时间随着江水悄然流逝,过去的贺君酌对于程桉而言,是报道中冷酷无情的暴君,是人人又敬又畏的贺氏当家人,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已经成为最亲密的恋人。   交换过彼此的呼吸,拥抱过对方的体温。   身上承载着少年的重量,男人却脚步不停,不见一丝疲累。   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暮色中,贺家庄园周围像是笼罩了一层朦胧而温馨的灯光,为晚归的二人指明着方向。   老老实实在贺君酌背上趴了一路的程桉,忽然用力环抱住男人的脖颈。   他覆在贺君酌耳边,轻声开口:“贺君酌……”   “谢谢你。”   -   小边牧在宠物医院接受治疗的这几日,医生每天定时定点给二人拍照发过来消息。   图片里小边牧的情况看起来好了一些,起码可以自主进食了。   但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程桉还是暂时按捺住了想去医院每天探望的念头。   知道程桉心中的担忧,贺君酌有意带他换换心情。   “今天想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么?”贺君酌揉捏着少年的后颈,给出提议,“贺家在庄园东边还有一座牧场,那边可以骑马,很适合散心。”   半小时后,程桉跟着贺君酌走入马厩。   马厩里漂浮着淡淡的干草气味,程桉适应了一下后,很快被靠近右手边的那匹骏马吸引了目光。   这匹马有着墨黑的皮毛,浑身上下没有其他杂毛,唯有额心正中央处有一块菱形的白斑。   程桉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发出感慨:“它好漂亮啊!”   跟在二人身后的国外管家见状走上前来,他看向黑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骄傲,“这是威利,有着赛马的血统,它还是一只小马驹时就被少爷相中了。”   “不得不说,少爷的眼光实在是很好,威利从各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马群中的佼佼者。”   外国管家介绍完威利,正欲带程桉继续往前走去看看其他的马,不料贺君酌忽然低头看向程桉。   “喜欢它么?”   贺君酌问完,大手已经搭上了黑马面前的门锁,大有只要程桉点头,他就会把威利牵出来的趋势。   “嗯!”程桉用力点点头。   他看着威利那乌黑漂亮的鬃毛,一时间有些手痒。   外国管家看出程桉似乎打算抬手去摸威利的鬃毛,登时慌了一下,“少爷!”   管家匆忙看向贺君酌。   谁知他家少爷不仅神色未变,还正耐心地指导着那个少年如何去为威利梳毛。   管家傻眼了。他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懂二人所说的中文,却能从贺君酌的语气中感受出男人此刻的温和。   可……他家少爷不是最不喜别人触碰威利的吗?   纵使这位大胡子的管家再怎么迟钝,此刻他也渐渐意识到程桉对贺君酌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了。   而现在,他家少爷牵出来威利,正将那漂亮的黑发男孩抱起,放在威利背上的马鞍上。   威利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那男孩子吓得抱紧马背,却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而少爷的大手,始终护在男孩的腰侧。   管家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的二人,忍不住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威利是认得主人的,它现在被贺君酌牵着,显得十分乖巧。   程桉从一开始的慌忙到慢慢找回了平衡。   他微微挺直腰板,发现坐在高大的骏马背上后,自己竟然可以俯视贺君酌了!   这个视角有些新奇,程桉忍不住多偷看了贺君酌几眼。   男人似乎没有发觉,依旧牵着威利向远处更开阔的草场上走着,口中还同程桉介绍着威利还是一只小马驹时的故事。   程桉忍不住笑了下,鼓起脸颊朝贺君酌的头顶轻轻吹气。   下一秒,贺君酌头顶上就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被他吹起,直愣愣地在空中晃动了几下。   见那几缕头发落下,程桉又鼓了鼓脸颊准备继续捉弄男人。   不过这次可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这口气还没吹出来,程桉就直直地同贺君酌对上了视线。   男人正有些无奈地看向他,神情堪称是有些宠溺。   脸颊鼓鼓的程小河豚突然就撒了气。   程桉心虚地收回了目光,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看贺君酌。   这一转头,程桉就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片很大很开阔的草场,空气中正浮动着鲜草的清香。   程桉正想出声感慨,却忽然感到身下坐着的马鞍向下微微一沉。   威利如有所感,仰起脖子发出了一声嘶鸣,像是在对主人表达欢迎。   腰上骤然环上一双滚烫有力的大手,背后贴上来了男人的身躯。   程桉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脸颊却开始泛红。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前努力挺腰、试图同自己保持距离的少年,状似随意地开口。   “桉桉,想让威利跑起来、带着我们兜风么?”   “好呀。”   几乎是程桉话音刚落,身后的男人就收紧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威利收到了信号,长吁一声就预备开始蓄力冲刺。   “坐稳了,双腿用力固定住自己。”   随着贺君酌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指导,呼啸的风声渐渐充斥了耳畔。   一声没发出来的惊呼被大风堵在了嗓子眼,程桉下意识闭紧眼睛抱住威利,随着大马的向前奔跃,身体腾空而又下落。   好爽!   这一刻程桉最大的感受就是爽。   肾上腺素随着身下骏马的奔跑被尽数激发点燃,程桉依然紧闭着眼睛,却忍不住张开嘴巴随风呐喊。   威利很好地发挥着它的赛马血统,在草场上尽情地挥洒着汗水。它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载着背上的二人大步流星地向远处奔腾。   一口气快要喊完,身后的贺君酌倾身覆在程桉耳畔,落下滚烫一语。   “桉桉,睁眼。”   听见贺君酌的话语,程桉带着满腔的兴奋收住嗓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下一秒竟被眼前所见的美景震撼到失语。   草场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界,像是一直连绵到天边。   几点湖泊星罗棋布,波光粼粼地反射着日光,零星地点缀在翠绿色的大地间。   清风满怀,天地辽阔。   程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感受着马背上呼啸而过的风,凝望着远处分不清界限的大地与天幕,此时此刻的他,突然有点想哭。   身后紧贴着的,是男人坚硬可靠的胸膛。   程桉像是第一次有机会同贺君酌发生肢体接触一般,用力伸展手掌,缓慢而又坚定地覆上了男人牵着缰绳的手背。   威利没有察觉到两位主人此刻急剧升温的感情,依然尽情地在这片草地上撒欢漫游,纵情奔跑。   几分钟后,疾驰已久的它接收到扯动缰绳的讯号,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骏马忽然停下,坐在马背上的程桉惯性向前栽倒,随后又被身后的贺君酌伸手揽住。   二人同乘一匹马,身躯之间原先相隔不到一拳的距离,随着程桉失去平衡而骤然迎来缩减。   少年柔软的臀部,撞上了男人坚硬的大腿。   贺君酌环在程桉腰上的那双大手,瞬间青筋鼓起。   独属于成年男人健康的小麦色手臂,紧紧搂住了马背上白皙漂亮的男孩。 第78章   感受到屁股下隐隐传来的热意, 程桉一瞬间尴尬得耳尖通红。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在威利载着他们二人在草场上肆意驰骋时,自己的屁股……曾多次撞到身后的男人。   这下程桉连带着脖颈都羞得红透了。   他整个人僵坐在马背上, 有些手足无措。   贺君酌坐在他身后,望着少年从黑发中露出来的粉嫩耳尖,一时间有些想笑。   察觉到身后男人渐渐收拢的手臂,程桉声音发颤, 却不敢回头。   “贺君酌……”   身下的威利不懂两位主人之间的旖旎, 一声长吁之后终于彻底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   马蹄在草地上跺了跺, 威利原地踏步两下后低下了头,啃食着鲜嫩的草芽。   马鞍上,身量娇小的少年被身后的男人紧紧环抱着。   听着耳畔传来贺君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程桉的双颊一片绯红, 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威利怎么在这时停下了呀?!   程桉不懂那些驯马的指令,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刚刚操作了什么, 他只知道二人再这样共乘一匹马逗留在原地, 很有可能就要发生出什么事情来。   程桉下意识想要逃离身后的热源, 他努力挺直小腰板,试图同贺君酌再次拉开距离。   然而他忽视了腰上那双大手的占有欲。   还未拉开半拳的距离, 程桉便被男人提着腰按了回去。   “别乱动, 这样很危险。”   贺君酌收紧了缰绳, 将少年搂紧。   程桉自知理亏, 红着脸别开视线。   身后的男人仿佛是什么热源,正源源不断地炙烤着他的后背, 程桉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可能都要出汗了。   他抬手想去擦,可身后刚才还一副正经的男人忽然扣住了他的小手。   程桉被贺君酌掐着腰抱起,在马背上转了个身。   惊呼声还未从程桉口中溢出, 便尽数被贺君酌吞入唇间。   二人做着交换气息的事情,一时间无暇顾及身下的骏马。   威利在原地歇息了一小会儿后缓缓恢复了行走。   威利虽有赛马血统,平日里也常常接受严格教导,但此时同最亲近的主人呆在一起,它也稍稍放松了标准,不再以平日高冷的态度示人。   马蹄下的这一小片草皮被它啃食尽了嫩芽,威利意犹未尽地抬眼,轻轻跺了跺脚,发出一声不满足的鼻息。   可这一抬眼,骏马又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停顿两秒之后迅速抬腿,向前方走去。   一小片鲜嫩的苜蓿出现在眼前,看起来非常可口。   威利俯下头,凑近这片豆科植物中拱了拱。   一朵还未成熟泛着淡淡粉色的苜蓿花朵暴露出来,下一秒便被马儿张嘴叼住,轻轻拉扯了几下后含入口中。   马儿的呼吸声重重拍打在草地上,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的零食。   身处在一片辽阔的草场,周围人迹罕至,少有牛羊。   没有人注意到逗留在此处的骏马,还有马背上紧密相贴的两位主人。男人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掩住了少年,远远看去就像是只有一人一般。   吻从唇角来到喉结。   抱住埋首于自己脖颈处的男人,程桉双腿一软,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   午后,威利悠悠地甩动马尾,一路小跑着回到马厩外。   下马时,程桉是被贺君酌抱下去的。   贺君酌怜惜程桉的身子,也想给足他仪式感,于是只帮助了程桉两次后便堪堪停下,驱动威利返程。   然而程桉还是累坏了。他正窝在贺君酌怀里睡得正香,脸颊红扑扑的。   不明状况的管家迎过来接应,见程桉这副模样,还以为是骑马太累了。   也对,毕竟这位黑头发的男孩是初学者嘛,马术可不是轻易就能掌握的技能。   管家顺利地在脑补中完成了闭环。他一边帮忙拉开马厩的大门,一边招呼贺君酌,“少爷,或许您平时可以多带他锻炼锻炼,骑马这项技能,可能不太容易速成。”   贺君酌谢过了管家的好意,低头望着怀里的少年,微微勾起唇角,“嗯。”   虽然管家想错了方向,但提议的内容确实可以考虑。   毕竟现在还怎么没做什么,程桉的体力就已经有些跟不上。   像是知道二人正在谈论他一般,睡梦中的程桉忽然皱了皱鼻子,随后把脸往贺君酌怀里埋得更紧。   贺君酌望了望头顶的阳光,随后抬手轻轻遮在少年的脸侧。   好在程桉只是哼唧了两声,并未真的醒来。不然这会儿撞见这位不熟悉的外国管家,想必他还要害羞好一阵。   -   大概是白天玩得太痛快,消耗了很多多余的精力,程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贺君酌此刻不在卧室里。   程桉揉了揉眼睛,顺手捞起手机。   他点开置顶,给贺君酌发去消息:“你在哪里呀?”   贺君酌并未立即回复,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忙。   等了几分钟后程桉抿抿唇。   他下了床,把自己打理整齐,然后推开卧室大门。   贺家这座海外庄园很大,比老宅的面积大上不少。程桉凭借着不多的印象转了转,差点把自己绕晕。   最后程桉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很像书房的房间。   门没关,他便悄悄探头看了看。   贺君酌会在里面办公吗?   可惜书房里面空荡荡的,他没有看见自己心里正惦念着的男人。   程桉鼓了鼓脸颊刚想离开,却忽然听见书房外的露台上有打电话的声音。   微风浮动着书房内部的窗帘,遮掩住了男人的身形。但这声音程桉可是每天都能听到,熟得不能再熟了,肯定不会认错。   是贺君酌!   原来他真的在这里!   醒后没见着男朋友的患得患失之感瞬间消失,程桉踮起脚尖向露台靠近。   正当程桉就快要从背后靠近男人,马上可以偷偷扯住贺君酌的手掌给他一个惊喜时,程桉忽然从电话里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起先是达飞在说:“老板,我们的人还没开始行动,杜老头就忽然倒戈,似乎是因为合作不顺,决意同程家翻脸。”   “现在两家互相攀咬,爆出来了程家更多处在灰色地带的项目,舆论已经被闹大了,公众纷纷要求杜家和程家一定要给个说法。”   随后云雁接过话头汇报:“是的,相关部门已经注意到了,正在着手彻查两家的资产和资金往来。目前程家的住所已经被查封了,程康世被带走调查。”   “他起初发家时就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坏习惯没改掉,承包项目时也有过受贿收礼的恶劣行径,后来又在自己儿子的成人礼上搞出了那场卖儿求荣的闹剧……”   “现在上头要来彻查的风声一放出来,J市有头有脸的富商们都纷纷站出来表态,同他划清界限。程康世这次,大概要彻底翻车了。”   程桉怔怔地听着,连身前背对着他的贺君酌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都没有察觉。   直到他被男人拥进怀里,被大手轻拍着后背,程桉这才缓过神来。   “他……会被送进去坐牢,是吗?”   见程桉没有提起程康世的名字,贺君酌高高悬起的心稍微放下些许。   但贺君酌依然不敢大意,他挂断电话,仔细地端详少年的表情。   程桉的脸上此刻显露出一种空茫。   他确实对商业上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程康世居然瞒着他把程氏和程家那些资产祸害到这个地步,程桉此刻仅仅是听了个大概,就已经感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再想起当初自己险些被程康世卖到其他老男人床上的事情,程桉又忍不住后怕。   身上禁不住一阵阵地发抖,程桉恍惚了好久,直到男人的大手轻轻擦拭过眼底时,程桉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流泪。   身前的贺君酌正静静地望着他,满目怜惜。   “是的,他必须接受惩罚。”   怀里的少年正在发抖,贺君酌闭了闭眼睛,还是说了真话。   但令贺君酌欣慰的是,程桉之后的反应里有害怕有怔愣,但唯独没有伤心。   程桉忽然抬起手,用力回抱住贺君酌。   他把头埋在男人坚硬的胸膛里,声音发闷,“贺君酌,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人。”   贺君酌搂紧程桉,微微垂眸沉吟了几秒:“哪种?”   “就是,就是那种被别人伤害了还不计前嫌的那种,我不是那种人。”程桉说着,低下头用力擦擦眼泪。   他再次抬头看向贺君酌时,眼神坚定而认真,“你放心,我才不会说出什么为他求情的话,他做了这么多错事,当然要得到惩罚。”   “我刚才流泪是有些被吓到了,因为一想到过去居然同这样一个人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心里就……”   程桉没说完,剩下的话语就被男人的薄唇用力堵住。   贺君酌的吻中带了些急切,像是同样也在后怕。   像是只是不想从程桉的口中听到那些令人心碎的假设,贺君酌很快放过了程桉的唇。   短暂的一吻结束,贺君酌深呼吸一口气,他抱着少年的手臂愈发收紧。   “桉桉。”   “如果……能让我再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夜色中,程桉隐约在男人的眼角看见一丝水光。   有什么澎湃的暖流突然席卷了程桉的胸腔。   程桉主动踮脚,抬手环抱住贺君酌的脖颈,重新加深了这个吻。   彼此都在今夜摊开说完后,程桉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一种得到了解脱的感觉。   他埋头在贺君酌胸膛,感受着男人比平时稍快的心跳,明白对方也有着同样的感触。   二人在阳台上相拥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微风缓缓吹过,撩动起程桉的发梢。   看着外面与国内大不相同的夜景,程桉忽然想到了什么。   “贺君酌,那你忽然带我出来旅游,是不是就是因为要处理程家相关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自己先起了内讧,把彼此都拖下水了。”   程桉说着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欸,难道是从带我回老宅前,你就已经开始部署这些了?”   事情都已经得到了解决,贺君酌便也不再瞒着程桉。   “嗯,之前怕你担心,也怕他们可能会伤害到你。”   “老宅那边有层层安保,把你带过去更放心。”   恋人这般用心的保护,渐渐弥补了过去在程家受到的那些伤害。   程桉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又有些想哭了。   晚上,接到贺君酌通知的管家,特地聘请了中餐馆的厨师前来庄园做一顿大餐。   出来旅游的这几天,程桉跟着贺君酌一起尝了许多国外的餐品,觉得新奇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想念家乡菜。   于是看到满满一桌子中国菜时,程桉眼睛都亮了亮。   令管家讶异的是,这个看起来馋得快要流口水的男孩,夹起的第一筷子没有送到自己碗里,而是送到了他家少爷嘴边。   “贺君酌!吃!”   管家默默地看着,刚想露出欣慰的笑容,忽然顿住。   等等,自家少爷不是有严重的洁癖……吗?   这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就不得不因为眼前看到的情景调转了个弯。   管家眼睁睁看见,他家那“有洁癖”的少爷微微张口,非常配合地将那块诱人的牛腩吃下。   好了,是他想多了。   管家默默地捧起碗,埋头吃饭。   时间渐渐来到深夜。   不知道是下午睡了太久,还是受到程家那些事情的刺激,程桉晚上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   他怕影响贺君酌休息,于是忍耐着想要频频翻身的想法硬躺着。   但男人的手臂本身就揽在程桉的腰上,贺君酌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少年的动静。   他默默睁开眼睛,看向躺在自己怀里的程桉,“怎么了,睡不着么?”   程桉往贺君酌怀里拱了拱。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程家,于是小声嘟囔着:“嗯……有点担心小狗,不知道它怎么样了,明天就是治疗的第四天了……”   “晚上医生不还给我们发过视频么,它当时状态很好。”贺君酌揉了揉程桉毛茸茸的后脑勺,“实在担心的话,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说话间,贺君酌感觉程桉有些手脚发凉。   于是他捞过空调遥控器,想要将温度调高一点。   “别!”程桉看见后赶忙攀住男人的手臂,不让贺君酌操作。   他贴在贺君酌耳边撒娇,声音软软的,“贺君酌,别调高呀,就是开着空调盖被子才叫夏天。”   贺君酌闻言沉默了一瞬,竟有些无言以对,最终还是把遥控器放了回去。   程桉满意地窝回男人怀里。   下一秒,贺君酌那收回被子中的大手忽然动了下。   男人伸手将少年的小腿捞起,让程桉微微发凉的小脚踩在自己腿上,用体温为他捂暖。随后他又揽过少年的腰身,轻拍着那单薄的背。   程桉愣了下,然后带着笑意抿紧唇角。   贺君酌微微俯头,在少年的发顶落下一吻,“睡吧,明天一起去探望小狗。” 第79章   或许世间真的有奇迹, 原本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撑不过第二天的小边牧,居然在住院后渐渐变得健壮起来。   一早就赶来的程桉,此刻正蹲在宠物医院的铁笼子外面“嘬嘬嘬”地逗着它, 而贺君酌站在程桉身边同医生交流着什么。   “贺先生,您寄存在账户里的金额还剩很多,这些天我们都是给小家伙用的最好的药,目前指标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如果您需要的话, 这边在领养前的基础检查和疫苗我们也可以全部包揽下来, 就看您是否打算领养它了。如果不方便的话, 它也可以暂时寄存在医院,由我们来帮它寻找饲主。”   确认小边牧此刻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后,贺君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向医生点点头,“辛苦, 领养相关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详谈。”   程桉正陪小边牧玩得开心,没怎么听清谈话的内容。   他现在眼里只有小狗那毛茸茸的身子和摇来摇去的尾巴, 将身边用外语交谈的两人屏蔽了个彻底。   “宝宝, 你这么厉害, 就叫奇迹好不好?”程桉隔着笼门望着小狗,嘴里小声念叨着, “算了, 奇迹好像读起来有些拗口, 要不就叫叠词吧?”   说着程桉就满眼期待地盯住小边牧, “奇奇?”   小边牧倒真像是听懂了似的,它冲着程桉昂起毛茸茸的一张小狗脸, 小声地呜咽了两声,像是回应。   !   程桉高兴坏了,连忙又喊了几声, “奇奇,真乖!”   按照医生的说法,小狗奇奇还需要最后再留观两天就可以出院。程桉隔着笼子陪它呆了一上午,最后依依不舍地同它告别。   “奇奇,明天见哦!我会早点过来的!”   小边牧生病这件事挂在程桉心头好几天,如今它终于恢复了健康,程桉原本被程家那些糟心事影响到的心情,也眼见着明显好转了起来。   而贺君酌自然对此乐见其成。   知道程桉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狗,贺君酌在程桉还不知情的状态下,已经默默下单了全套的宠物用品。   至于医院那边,小边牧的情况喜人。   程桉第一次来探望时,它知道趴在原地小声呜咽着回应自己的名字。第二天再去看时,它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走到笼门前,用湿润的小鼻头去拱程桉的手掌心。   被小狗软乎乎地舔了舔手心,程桉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安静地陪在他们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   “桉桉,你想领养它么?”   程桉先是怔了下,随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但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手边的小狗,默默思考了一会。   拥有一只伴侣宠物当然非常简单,但如何照顾好它,则是一个漫长而又庄重的课题。   程桉仔细权衡完当下的多方面条件,当他再次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时,眼神柔软而又坚定。   “贺君酌,我们给它一个家吧。”   于是建档卡里的宠物昵称,从原先的空白填上了“奇奇”。   喜提“奇奇爸爸”这个头衔的程桉很激动,他抱着刚刚打完第一针疫苗的小边牧,同前台的护士姐姐笑着告别。   或许是打完疫苗后有些痛,回庄园的路上,奇奇蔫巴巴地窝在程桉怀里不肯抬头,一直小声呜呜咽咽着。   几滴口水沾上了程桉的衣领,正晶莹地反着光,贺君酌看见后微微皱眉,“别总让它舔来舔去。”   他像是个严父,不欲惯着除了程桉以外的其他小孩。   当然,小狗崽子也不可以。   贺君酌把提在手中的航空箱打开,抬手过来抓狗。   像是隐隐察觉到来自另一个爸爸的强大威压,奇奇哼唧得更响亮了,哀哀切切地往程桉怀里钻。   它原先就被程桉抱在怀里,这下昂着小脑袋胡乱一钻,不知是一下子碰到了哪里,瞬间像是被吸引住了。   于是二人站在大街上,看着小狗崽哼哼着拱在程桉胸前,像是在找奶喝一般,把程桉胸口处的衣服舔得到处都是口水。   “宝宝你,你在干什么……”程桉先是愣了下,随即脸蛋迅速羞红,“别舔了,我没有呀……”   站在旁边目睹全程的贺君酌,脸色迅速地黑了下来。   他蹙起眉头,抬手捏住小狗毛茸茸的后颈,另一只手臂托住小狗屁股,把奇奇从程桉怀里提溜了出来。   “医生说你三四个月大,乳牙都长齐了,喝什么奶。”   贺君酌沉着脸色,一边说,一边把奇奇塞进已经铺了软垫的航空箱,任由小家伙再怎么哼哼唧唧都不心软。   不过怕小狗真是饿了,他又默默开了个从宠物医院买来的鸡丝小奶罐塞了进去。   看小狗只是闻了闻没吃后,贺君酌表情严肃地撂下一句:“你多大了,不许撒娇。”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后程桉忽然有些脸热。   他悄悄偷看了一眼自己那正在“带娃”的男朋友,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奶狗,贺君酌居然叫它不要撒娇。   可之前每次他们两个人独处时,自己那些有意无意的撒娇,贺君酌明明、明明很受用。   还有贺君酌不让奇奇碰的地方,上次在马背上男人好凶好凶地啃咬过,现在都还有些红肿……   程桉越想越脸红,脑袋垂得低低的。   身旁有几位说着英语的路人路过,程桉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想和贺君酌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下一秒,安顿好小边牧的男人却伸出大手,同他十指相扣。   贺君酌望着程桉那看起来特别可口的红红脸蛋,顺应心意低下头,在程桉的唇角上偷了个吻。   于是正好夹在两人中间、航空箱里的小边牧奇奇就疑惑地看见,自己那位漂亮爸爸的脸颊突然间红了个彻底,像是熟透了的小苹果一样。   回到庄园后,那位外国管家先是被二人之间的浓情氛围撒了把狗粮,感觉空气里一股狗味。   随后他一低头,同航空箱里的小边牧对上了视线。   ?居然真的有狗啊。   管家半是唏嘘半是好笑地将二人迎进来,帮着一起置办狗窝。   傍晚,看见各种宠物用品陆陆续续搬进庄园时,程桉惊讶了好一会儿都没合上嘴。   “这……贺君酌,你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刚捡到它时就开始计划了,不过真正安排下去,还是在奇奇身体情况好转之后。”   得到答复的程桉抱着小狗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神渐渐从讶然转变为依恋。   是呀,贺君酌总是这样,永远最先察觉到他的每个需求,然后一一认真回应。   这天晚上,程桉说自己要再陪奇奇玩一会,让贺君酌先去洗澡。   等到贺君酌洗完,程桉进去后,半个小时过去了,程桉还在浴室里磨磨蹭蹭着没出来。   已经擦干了头发的贺君酌看了眼时间。   他微微凝眉,担心程桉万一突然犯低血糖晕倒。   “程桉?”贺君酌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下一秒少年略显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别进来!我、我马上就好啦……”   闻言贺君酌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想了些什么。   又过了十分钟,程桉裹着浴巾钻进被窝里时,贺君酌终于得以知晓少年先前在浴室里忙了些什么。   被男人用力抱住时,程桉抖得不像话,连话都说不出。他蜷起来的手指颤呀颤,被男人牵引着、拥吻着。   贺君酌低低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什么?”   程桉闭着眼睛,只顾怯怯地说不知道。于是贺君酌淡淡的轻笑声传来,“是小小桉。”   “桉桉这么害羞,真的很像小兔子。”   炽热的吻封缄未尽的话语。   汹涌的浪潮,渐渐将二人彻底淹没。   ……   此时此刻国内正在发生的事情,程桉并不清楚。   终于变成了大人,程桉正是最依恋贺君酌的时候。这几日里他白天被贺君酌带出去玩,晚上回来就窝在房间里浓情蜜意地过二人世界。   直到在新闻中看见程家破产、杜家垮台时,程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康世被送进监狱的那天,正是自己领养了奇奇的那一天。   过去在程家的生活似乎正在渐渐离他远去。   偶然想起时,程桉只觉得那些画面像是蒙了一层雾,种种不开心的事情也已忘却了细节。   如今的他,遇见了贺君酌,遇见了小边牧,慢慢拥有了新的家人。   他现在很幸福。   国内那些事情已经基本收尾,在贺君酌询问想法时,程桉想了想,最后打算在出成绩的前一天回国。   “到时候我们要不先去A市一趟,去一下洛清寺。”程桉掰着指头算着日子,说得有理有据,“这样如果我成绩出来还可以,就能当场还愿啦!”   贺君酌当然没有异议,只不过拉着程桉做那事的频率默默提高了些。   毕竟回国之后又要重新面对贺氏那些大大小小的工作,想要再抽出时间来过一个二人小长假暂时不那么容易。   某些事情太频繁的结果就是——到了后面几天,程桉一看见贺君酌就忍不住腿软。   终于等到登机回国那天,看着窗外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地面,程桉揉着腰偷偷松了口气。   呼……太好了,终于能休息几天了!   禁欲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一朝动情,也真是太吓人了。   只要一想到贺君酌那好得不似常人的体力,程桉就感觉面红耳赤,一阵口干舌燥。   见程桉脸色发红,坐在他身边的贺君酌发出询问:“要喝水么?”   男人关切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程桉下意识地抖了抖,不由地想起了这句话出现在另一种情形下的画面。   救、救命……快别想了呜呜。   为了避免被贺君酌看出什么端倪,程桉连忙自欺欺人地拉下眼罩,把上半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我、我困了,打算补觉。”   然而少年露出来的剩下小半张脸上还红扑扑的,看得贺君酌无声发笑。   二人落地国内,先是在休息室里等待了一会儿,随后按照工作人员的通知,去到指定通道接到了奇奇。   奇奇乘坐的是贺君酌特别办理的宠物托运,找的国际上最靠谱的航空公司。对于他们来说,价格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是能够保障宠物的安全。   “汪!”   远远看见主人的身影,奇奇甩着尾巴,欢快地叫了声。   “奇奇!”程桉也露出笑容,一路小跑过去同它汇合,随后他蹲下来托起边牧的瘦长的小脸左右看了看。   确认奇奇状态很好、没有应激后,程桉摸了摸它的头,带它同前来接他们的司机汇合。   像是感受出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说着的是和两个爸爸同样的语言,小边牧又兴奋又骄傲地甩了甩尾巴,一时间特别有归属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出生在农场上的外国小狗。   像是知道即将去往新家,它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好奇地趴在车窗旁占据有利地形。程桉怕它憋闷,稍微降下来了一点车窗。   路上略显拥堵的交通有些催眠,等到私家车快要抵达公寓附近时,奇奇已经窝在程桉的怀里睡得很香。   程桉原本正同贺君酌小声说笑着,忽然间觉得下巴被什么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戳了一下。   嗯?   程桉低下头,惊讶地发现奇奇一边的耳朵翘了起来!   刚才就是那耳尖上的毛发戳到了他。   作为一只大概三四个月年龄的小边牧,现在正是立耳的关键期。程桉怔愣一瞬后,随即同身旁的贺君酌交换了一下视线。   贺君酌的神色显然沉稳很多,但程桉同样从中看出了一丝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在一片安静之中,他们这对新手奶爸,紧张而又期待地围观了奇奇立耳的全过程。 第80章   关上公寓大门, 二人一狗彻底放松下来。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程桉仰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已经醒过来的小边牧正窝在程桉的胸口。   它好像也知道自己现在小耳朵支棱起来一半的样子很可爱, 摇头晃脑地叫了两声,跟程桉撒娇。   程桉抱起奇奇掂了掂,然后看向身边的男人,语气有些感慨:“出门久了还挺想念这里的, 我感觉我都要把这里当成家了。”   贺君酌将二人的外套挂好, 走过来揉了揉少年凌乱的头发,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程桉忍不住笑起来,朝贺君酌的方向歪歪头,“你说得对。”   奇奇如有所感,也从程桉手里抬起头来看向贺君酌, “汪!”   贺君酌垂眸便看见少年和怀里的小边牧同步抬头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唇角, “有想吃的么?我去做。”   程桉毫不客气地点餐, 再次吃到了久违的美味。   他忍不住冲贺君酌比了个大拇指, 连声夸赞:“贺君酌,这也太好吃了!”   “果然比起那些西餐, 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饭。”   饭菜的香气勾得奇奇狗粮也吃不下去了, 哼哼唧唧地在饭桌下拱两人的裤脚。   程桉虚虚点了一下它的鼻尖, “不行哦奇奇, 这些饭菜对你来说太咸了,小狗不可以吃。”   “汪呜……”奇奇不听, 甩甩耳朵抗议。   贺君酌沉吟两秒:“现在先吃狗粮,晚上再给你水煮鸡胸肉做顿狗饭。”   奇奇勉为其难地安静下来,跑到客厅撒欢去了。   饭后, 公寓里的小扫地机器人又开始了工作,嗡嗡地走遍家里的每个角落。   原先正趴在客厅窝里的奇奇竖起耳朵,盯着扫地机器人看了几秒后,唰地一下蹿出去。   程桉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裤脚,然后就看见奇奇已经昂首挺胸地蹲坐在扁平的机器人身上,像个小将军似的。   “奇奇你也太活泼了哈哈哈……”程桉见状笑了好久,连忙拿起手机拍下照片和视频。   拍完后他起身走过去看了看,确定以小边牧现在的体重还不足以干扰机器人的运行后,这才放心地窝回沙发上。   又回顾了一眼刚才拍下的视频,程桉忍不住给正在书房办公的贺君酌发去一份。   书房里,贺君酌看完达飞和云雁发来的文件,确认公司事务一切正常、程康世和杜家那边也再无遗漏后,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   手机响了几声,贺君酌低头去看。   和程桉的消息一起到达的,还有贺祖父的信息。   “你们养狗了?”   贺君酌思索两秒,抬手打字:“约翰告诉您的?”   约翰就是贺家在海外庄园的那位大胡子管家。   贺老爷子像是正守着手机,回复很快,“不是,刚才在小桉的朋友圈刷到了。”   贺君酌微微挑眉。   他帮祖父注册账号这么多年了,老爷子什么时候学会刷朋友圈了?   贺君酌打字:“您以前不是说阮飞驰他们发的文案和照片太张扬,不乐意看,还叫我教您怎么屏蔽的么?”   “还有,您什么时候和程桉加上的好友?”   说到这里贺老爷子就忍不住想要炫耀了,打字速度都快了几分,“上次桉桉来玩时,有两天你不是在书房里忙工作吗,就是那会,小桉主动加我的。”   “怎么,你吃醋了?”   贺君酌微微笑了下,“人都在我这里,吃什么醋?”   “就是没想到您现在也开始关注别人的生活,学会刷朋友圈了。”   那头的贺老爷子莫名感觉自己被他这大孙子无形地怼了一下,“以前是以前,而且飞驰他们那几个小子确实太爱玩了,天天去什么酒吧拼酒啊,老是往外发那些照片,看得我头大。从小都一块上学的,他们不把你带坏我都觉得是好的了。”   说完自家孙子的那几个发小,老爷子话锋一转,“现在这不是小桉和你在一起了吗,他这么小,我当然得多了解了解年轻人的世界,不然哪里惹人家烦了怎么办,毕竟他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带回家的人呢。”   “如果小桉还想过来玩,你记得带上他啊。要是下次光你一个人回来,我可不欢迎。”   单单看着文字也能感觉到他此时的语气很是柔和,简直同几个月前听说贺君酌要去程家参加宴会时生闷气的那个“坏老头”形象截然相反。   知道老爷子向来是嘴硬心软,贺君酌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深究。   “嗯,下次回老宅时,我会带上他的。”   打下这行字时贺君酌还不会想到,这个下次回老宅的“下一次”,居然来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二人先后洗了澡来到卧室。   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会激发人的安全感,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然后想要做些什么。   程桉早早地脱得光溜.溜的钻进被子里。他感受了一下已经休息了差不多的身体,然后红着脸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   贺君酌刚刚擦干头发,腰间正围着一条浴巾。   小麦色的肌肤上块垒分明,饱满的胸肌鼓起,腹肌的形状也非常漂亮。   看着就很好摸。   程桉咬着唇,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   浴巾掉落在床脚,男人高大的身形缓缓覆盖住少年。   正当二人间的温度即将升温之时,卧室门口忽然传来了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不间断的挠门声。   原本正搂着程桉要进行下一步的贺君酌,瞬间有些头大。   而在他身下,已经被亲得眼尾泛红的程桉这时也重新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新换了环境还不适应的原因,小边牧跑上了二楼楼梯,正趴在二人卧室门口刨着门。   还是只三四个月龄的小狗,奇奇的叫声显得很是可怜,呜呜咽咽的,让人听了很不忍心。   方才的旖旎氛围被搅散了些许,看着眼前男人微微发黑的脸色,程桉莫名有些想笑,他抬手推了推贺君酌那坚实好摸的胸肌。   在男人撤开些许后,程桉撑起身子向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奇奇,别叫啦,回客厅睡觉去。”   然而小边牧似乎对他们太有依恋感,听见程桉的声音后先是停顿了几秒,随即叫得更大声了。   “奇奇乖,你的窝不是就在楼下吗。”   “汪!汪呜……”   见小家伙今晚这架势像是不进卧室誓不罢休,程桉也无法了,抬眼同身前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做那事的氛围被完全打破,贺君酌无奈起身放过程桉。   程桉套上睡衣,光着腿走过去打开了门。   “奇奇,你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奇奇见程桉开了门,瞬间蹲坐在原地停止了呜咽。   听见爸爸讲话,它还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程桉的话听进去。   程桉戳了戳小边牧的脑门,摸到一手软乎乎的毛发,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忍不住揉了揉奇奇的脸颊,有点无奈,“那今天先特许你进来住一晚后,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奇奇叫了一声,像是回应。但它很快又歪了歪头,盯着程桉摇尾巴,像是在问为什么。   被小狗这样单纯的目光盯着,程桉莫名有种自己在带坏小孩子的感觉。   他脸红地小声解释起来:“嗯……因为爸爸们每天晚上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你要懂事一点点哦。”   程桉半蹲在门口教育小边牧,睡衣的衣摆微微翘起。   从贺君酌的视角看去,风光一览无余。   男人抱臂坐在床边,脖颈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他动用了极强的忍耐力,这才迫使自己将视线从那片美好上移开。   当晚,小边牧依靠着撒娇大法在程桉这里萌混过关,成功赖在卧室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见两位爸爸碗里都是味道香香的煎鱼排,而自己除了狗粮只有几根水煮的小青菜时,奇奇傻眼了。   “汪呜!”   奇奇甩了甩尾巴,扒拉着程桉的裤脚讨说法。   程桉被它这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样看得直发笑,刚想向它解释是因为这种鱼的鱼刺太多,怕卡到它才不敢喂。   结果他话还没说出口,正端着豆浆向餐桌走来的贺君酌截走了话头。   “因为你昨晚不乖乖睡觉,所以没有。”   贺君酌望着又墙头草一般跑过来抱住自己裤腿的小边牧,故意板起表情,“对我撒娇没用。”   见另一个爸爸凶巴巴的,奇奇不敢再这么没规矩,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正要叼进嘴里的裤脚,跑到一旁乖乖吃狗粮去了。   而就在这时,贺君酌身后突然贴上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耳畔拂过温热的气流,程桉软着嗓音在男人耳边开口:“嗯?对你撒娇真的没有用吗……哥哥?”   贺君酌的身形僵硬了一瞬,手里端着的豆浆险些洒落出来。   他将东西放下,随即抬手禁锢住那纤白的手腕,将人拉进怀中抱紧。   热切的吻断续落在程桉的唇上,贺君酌揽着少年的腰肢,呼吸有些粗重,“在哪学的这一套?”   刚才还大着胆子撩拨男人的程桉,现在对上贺君酌那沉沉的目光,又忽然害羞起来,“就……无师自通呀。”   “……”   二人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终于分开的时候,贺君酌转头看向另一边埋头吃饭的小边牧,有些无奈地开口:“老爷子看见你发朋友圈,还特地发消息给我。他没明说,但我感觉他挺想见一下奇奇。”   “要不……出去爬山之前,我们先把奇奇带过去,让祖父帮忙照顾一下?”   贺君酌说着,暗暗查看了一下程桉的神色。   好在程桉并没有什么异议,思索几秒便同意了。   “唔……那个山确实有些高,而且也不知道景区是否允许携带宠物,带奇奇过去确实不太合适。”   “如果祖父乐意帮忙照看一两天的话,也挺好,正好奇奇这么活泼,挺会逗人开心的。”   程桉说着,慢慢抱紧了贺君酌的腰。   想起昨晚被迫中断的夜生活,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然后等过两天,就把那些简单的小狗日常训练提上日程吧。”   “特别是像昨晚那种情况……以后就可以避免啦。”   脸红红的小男友就站在眼前这么可爱说着这些话,贺君酌实在忍不住了。   他低下头,又扣住人亲了好一会儿,这才放程桉回餐厅。   二人吃过早餐,先带着奇奇过去老宅那边。   今早正好不堵车,一路畅通无阻,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开到了地方。   一进老宅他们就闻到了一阵很浓郁的香气,管家解释说是之前那位请假的新阿姨回来了。   “汪呜!”   跟着程桉和贺君酌回国后,奇奇现在又解锁了一块新领域。   它忍不住低下头在客厅里到处嗅闻。   刚见到奇奇时,贺老爷子还故作淡定地板着脸,看起来好像对小家伙无感。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老爷子就已经偷偷摸摸地掏出了他提前煮好的牛肉干塞给了奇奇,想贿赂它来自己怀里撒娇。   原来贺老爷子对待小狗根本不像对贺君酌小时候那样严厉,实在是宠得不行。   程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贺君酌也默默扶额,总觉得这样下去奇奇会被惯坏的,一些基础的训练必须提上日程。   见投喂被看见了,贺老爷子便也不再遮掩。听说二人有意训练小狗,他二话不说就拨通了个电话帮忙联系。   程桉这才知道,老爷子以前有很多旧友在军区工作,认识一些退伍下来的专业训犬师,对于这种正在接受社会化的小狗非常了解。   几分钟后训犬师上门教学的时间就敲定了下来,从下周一开始。   大人们正坐在沙发上安排着,吃完了小零食的奇奇傻乎乎地咬着小玩偶甩来甩去,还不知道这种可以靠撒娇来耍赖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暂时告别祖父和奇奇,二人动身前往洛清寺。   路上,贺君酌忽然收到一封邮件,他点开一看微微怔了下。   是程桉生母那边有消息了。   短短几秒之间,贺君酌望着这则消息心绪有些复杂。他也实在没有想到,桉桉的母亲居然就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贺君酌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程桉。   程桉正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头发被柔风吹拂,整个人显得毛茸茸的。少年此刻的模样同昨天的小边牧如出一辙,看起来很是欢乐。   贺君酌不想打破这一刻的美好。   高考马上就出分了。知道程桉正有些紧张地等待到了洛清寺后再查成绩,贺君酌暂时压下了现在告诉少年的心思。   毕竟等到返程后,他们就很快有机会见到。 第81章   下午, 洛清寺。   许愿树下人群来来往往,忽然间一个白净漂亮的少年抱着手机发出惊呼,众人纷纷朝他投去视线。   “贺君酌!”   程桉完全忽视了路人的眼光, 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我查到了!成绩比我想象中高!”   山上信号不好,刚才屏幕上转了好久的圈,现在终于弹出详情页面。程桉激动地扯住贺君酌的衣袖, 脸颊红扑扑的。   “嗯, 桉桉很棒。”贺君酌眼中同样带着笑意。   他抬手把人搂进怀里, 一下一下揉着少年柔软的发顶。   在程桉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贺君酌默默平复了几下呼吸。先前他面上不显,但实际上也暗自在心里替程桉捏了一把汗。   而现在,这口气终于可以彻底呼出来。   “贺君酌, 我可以还愿啦!”   程桉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双手合十对着面前挂满红绸的许愿树拜了拜, 心中念念有词。   原先只到这一步就算完整了, 但程桉再次睁开眼时, 正巧看见有些前来还愿的游客辨认出了曾经亲笔写下愿望的红绸,正在向身边人笑着展示。   程桉心中一动, 有些期待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只需要一个眼神, 贺君酌就知道了少年的心中所想。   他抬手揽住程桉肩膀, “走吧, 我陪你一起找。”   面前的许愿树枝干粗壮,枝头上系满了很多写着愿望的红绸和木牌。二人肩并着肩, 闲聊间一一翻找过去,竟也不觉丝毫疲累。   找了太久,程桉有些眼花。   他抬手揉揉眼睛, 刚想把手里那条红绸放下,身旁的贺君酌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   程桉睁开眼睛,随即发现眼前的字迹如此熟悉,正是自己当初写下的那条。   “贺君酌,你居然比我还先认出来……唔。”   话没说完,身前的男人就借着粗壮树干的遮挡,贴上了他的唇角。   相贴的唇瓣湿润起来,他们浅浅地交换了一下气息。   程桉羞怯地眨了眨眼睛。   直到贺君酌微微向后退开,他有空看向手中那截红绸时,方才明白男人此刻情动的来源。   红绸的反面是工工整整的一行字,“高考顺利!考高分!”   而拿在手中的这一面上,程桉当初写下的另一个愿望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贺君酌抬手摩挲着下面署名的那个小小的“桉”字,目光沉沉。   程桉读懂男人眼神中的情绪,有些羞恼地推了推贺君酌的胸膛。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着声音,“回去再亲吧,这里好多人呀。”   “嗯。”贺君酌喉结微微滚动,沉声应下。   程桉珍惜地摸了摸当时留下的字迹,最后还是决定将它留在这里。   “贺君酌,那你当时写了什么愿望呀?有没有实现?”   闻言男人低下头,看了程桉好一会,“嗯,想看么?”   程桉一脸好奇和期待地点了点头。   他刚想催促贺君酌行动起来,正好他们都在,两个人找肯定很快。   下一秒却见男人抬起手臂,从很高的一个枝头上摘下了红绸。   程桉直接看愣了。   而贺君酌正捏着红绸,声音从他头顶上方悠悠传来:“不用找,就在这里。”   当初仗着身高优势挂得很高,如今男人很轻易地就同周围那些大多挂在低处的红绸区别开来了。   反应过来后程桉鼓了鼓脸颊,有些羡慕道:“长得高也太好了吧!”   贺君酌只是笑了下,没有辩驳。他重新看了看自己当初写下的愿望,然后将它递给程桉。   程桉小心翼翼地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不同于自己那挤挤挨挨写满了正反面的红绸,贺君酌的愿望只有很简短的一句——   “愿桉桉,平安。”   平安二字,胜过千言万语。   彼时一笔一划写下愿望的贺君酌,不奢求程桉早日发觉自己的心意,也不强求程桉考高分,只希望少年以后的日子里,都可以平安快乐。   捏着红绸的手指轻颤,程桉眼底忽然有些发热。   他想到了自己离家出走后被贺君酌带回家好好照顾的那一夜,想到了这大半年来贺君酌在自己学习和生活上的帮助与陪伴。   还想到了程家发生巨变之际,贺君酌特意护着他周全,将他带出国散心……   程桉想到了好多好多。   当他再次抬头望向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时,程桉的眼底已经溢满了泪花。   “贺君酌……”   无需再多言语,贺君酌已经将人拥到怀中抱紧,语气温柔,“宝宝,我在。”   返程的路上,程桉心里惦记着分数线,一直刷着手机。   看到许多网友分享出来的关于报志愿、选专业而上演的一场场家庭大战,他扭头问向身边的男人:“贺君酌,你不好奇我想报什么志愿吗?”   贺君酌表情还算淡定,同那一小部分和孩子吵得面红耳赤的家长不一样。   他看向程桉,语气平静而温和:“我不会干预你的选择。”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咨询。”   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程桉心里甜了一下。   他望着贺君酌,兴奋中又夹杂着少许犹豫,“关于报志愿,我其实有一些想法了。”   “但就是网上的消息看多了,总害怕以后会后悔。”   闻言,贺君酌垂眸扫了一眼少年手中还正亮着屏的手机,上面有许多网友现身说法。   一条条扫下去,总结出来就是——无论选什么专业都会后悔。   贺君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程桉,“既然无论选什么都会后悔的话。”   “那就选当下最喜欢、最感兴趣的那一个。”   “跟随自己的心意。”   程桉认真地听着,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程桉心情轻松了许多,窝在贺君酌怀里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贺君酌示意司机降下挡板,后座一下变得昏暗了许多。   他微微低下头,轻蹭着少年柔软的黑发,落下一句低语:“睡吧,桉桉。”   -   距离贺家老宅还有一公里的位置,贺君酌叫停司机,带着程桉下了车。   “嗯,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呀,要散步吗?”程桉一觉睡饱显得精神了很多,牵着男人的大手轻轻晃了晃,调侃起来。   贺君酌的神色相对来说严肃一些。他望着面前无知无觉的懵懂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告诉程桉,他们已经找到了程桉的生母。   见贺君酌表情不对,程桉也微微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心地望着男人,“贺君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他揣度着男人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坦言道:“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没有以前那么脆弱了。而且我们是恋人呀,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分担,你也不要都一个人扛着了。”   听出程桉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贺君酌心里有些发胀。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希望再在程桉脸上看见这般担心的表情,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全部信息告诉程桉。   与贺君酌想象中的不同,程桉听完后,一时间竟没有太大的反应。   程桉的脸上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他只是抿着唇,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那……你提前让司机离开,我们慢慢走过去……是因为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程桉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贺君酌,缓缓睁大了眼睛,“她现在……难道就在老宅?”   “嗯。”贺君酌点头,“大概率我们回去就能碰上了,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说着,神色忽然有些迟疑。   贺君酌默默握紧程桉的小手,语气凝重:“不过有一点要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妈妈她……身体状况不算太好。”   程桉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正当贺君酌内心的担忧即将到达顶峰时,程桉终于抬起头。   他已经认真思索过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或许……你这边的人可以不用再去联系她了。”   “可能由我来告诉她更合适。”   “万一当年没有什么误会,而她也真的不想同我相认,贺氏的人出面联系她的话,她肯定会觉得很害怕的,而且……刚刚也提到了,她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她再有心理负担。”   程桉说得有道理,贺君酌沉吟几秒后便同意了,但他望向少年的眼神里,还是藏着浓浓的担心。   而身为的当事人的程桉,则像是变成了一位小小的勇士。他主动牵起贺君酌的手,率先向老宅的方向走去。   二人回到老宅时正值饭点,一进门就闻到来自厨房的浓郁香气。   正赖在贺祖父身边撒娇的奇奇听见了动静,立刻从老爷子腿上跳下,小耳朵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飞扑进程桉怀里。   “汪呜!”也就是半日不见,奇奇对两位爸爸的想念却一点也不少,尾巴都快摇出残影。   家的味道、家的感觉,就这样缓缓包围程桉。   程桉深呼吸一口气,抱住怀里撒娇的小边牧,感受到自己刚才有些发冷的体温正在渐渐回暖。   午饭已经做好了,管家从厨房里帮忙端出一盘菜,顺便招呼众人上桌。   程桉有些魂不守舍地帮忙分发筷子。他时不时看向身边的贺君酌,企图从男人的表情中分辨出一二。   不是说……就在老宅吗,怎么现在还没有见到。   难道是,贺君酌打算等到午饭后才安排二人相见?   看见餐桌上快要摆满,贺老爷子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音量交代面前的孙子和孙媳妇。   “君酌、小桉,家里新来的这位萍姨不会说话,如果哪道菜品不合口味,饭后告诉管家,到时候再统一反馈给她。”   “我就是怕你们年轻人吃惯了外面的大鱼大肉,对家常菜太挑剔……”   餐厅的方向慢慢响起脚步声。   心脏猛地一跳,程桉好像有什么预感。   他忍住心底那股突然间滋生出来的近乡情怯,转头向身后看去。   程桉同一位眼熟的阿姨对上了视线。 第82章   此刻站在程桉身前的, 正是曾经在学校食堂里卖馄饨的那位哑巴阿姨。   程桉有一瞬的恍惚。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初撞破身份秘密时,常常食不下咽。后来回到学校和林妙一起去食堂,买了一碗阿姨亲手包的小馄饨囫囵吃下后, 这才感觉身体里暖洋洋的,重新找回了食欲。   那时他正是内心最为敏感的时候,仅仅是端着一碗飘着蛋花丝的鸡汤小馄饨,程桉都吃得想要落泪。   熟悉的热腾腾香气将他包裹, 程桉借着吃饭遮掩住通红的眼眶。   他那个时候, 想妈妈了。   程桉想念早早病逝的养母, 也思念着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而现在,一切事实都已明了。   他的妈妈就站在他面前了。   看着站在面前尚不知情的女人,程桉咬紧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哭腔来。   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 小窗口繁多的学校食堂里,程桉最爱光顾的, 永远都是她的那间小馄饨铺。   偌大一个J市, 因故分离十八载的他们, 竟然早已一次又一次地对上视线。   原来他吃出来的美味又温暖的,像是母爱的味道, 都是真的。   程桉的那份想念, 终于在今天有了着落。   先前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贺君酌, 忽然在这时放下了筷子。   那双有力的大手覆上了程桉垂放在餐桌上的手掌。   这像是最后一个确认的信号, 一瞬间在程桉的胸腔里投下火把,将他的胆怯、惊惶和犹疑燃烧殆尽。   接收到贺君酌的眼神示意, 程桉如何还能不知晓眼前人的身份!   程桉望着萍姨张了张口,喉头艰涩,手臂渐渐有些颤抖。   上下牙齿微微打颤, 他终于望着眼前的女人叫出了那句——   “妈妈。”   -   大半年前,J市某座老破小的民房,突然被一帮气势蛮横、自称是程家的人敲响。   正要前去一中食堂上班的萍姨,被迫绊住了脚步。   见上门的是一群面色不善的黑衣人,萍姨心中莫名浮现出慌乱。她少时高烧不退落下了病根,完全不能说话,现在只得退开几步,让儿子陈冲前来交涉。   几息沟通之间,她眼睁睁看见自己那独子面上浮现出难以自抑的喜色。   “老天有眼,我这苦日子终于要过够了哈哈哈哈……”   穿着一套早已洗褪色的黑衣,一向情感淡漠的陈冲,那时笑得脸色狰狞。   他扫了一眼家里到处老旧的物件还有餐桌上那早已吃厌的素菜,只觉没有一件再能入他的眼。   陈冲没带任何行李,二话不说就要跟着那为首的司机上车。   萍姨面色苍白,她扶着门框从十八年前孩子被抱错的消息冲击中堪堪缓过神来。   她慌忙去拉陈冲的手,着急地发出“啊啊”的气流嘶声。   对过好日子心切的陈冲,头也没回。   他随随便便一抬手,就将自己那身体孱弱的哑巴养母甩开。   萍姨的额角撞到墙上磕破了皮,血流了几滴,陈冲却没再转身回看一眼。   后来程康世有意发难,萍姨不仅没办法找到陈冲,更是连带着丢掉了学校食堂的工作。为了维持生计,她只好尝试去菜市附近摆小食摊。   贺老爷子和管家最初碰见萍姨时,几个蛮横的顾客正围在摊前闹事。   他们欺负萍姨不能说话,向过路人和食客嚷嚷着自己已经付过钱了,想趁乱吃一顿免费的霸王餐。   贺老爷子眉头一横,立刻吩咐管家叫来安保并调查了监控。解围之后,萍姨不尽感激,邀请他们坐下来尝一尝她的手艺。   两人心善,帮人帮到底,老宅从此新聘请了一位做饭阿姨。   后来管家知道萍姨的住处太远,帮着把她的情况同贺老爷子说了说,于是贺老爷子就给萍姨在老宅里安排了间空房,让她以后安心住在这里,吃住都有着落。   上次贺君酌带程桉回老宅那天,正好撞上萍姨请假回去收拾东西、安顿老家事务,这才错开。   萍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新雇主这里见到熟人。   管家说今天中午老爷子的孙子要带对象回来吃饭,叫她提前多准备几道菜。   这会儿她端着最后一个餐盘走过来,忽然看见坐在餐桌旁的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   萍姨只愣了一两秒,就立刻记起了他。   这少年是一中的学生,以前还常常光顾她的摊位,是她家小馄饨的忠实爱好者。   而这孩子也不像其他同龄男孩那般咋咋呼呼,心细又柔软。发现自己在沟通上存在困难后,他之后再来点餐时都伸手指指菜单,像是害怕说太多话会刺激到自己。   萍姨当时心里就酸软了一下。   这个以前看着就面善的小同学,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丢了学校食堂的工作后,还能在这里见到,实在是让人意外。   萍姨冲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如同以前每天在学校食堂的馄饨铺窗口打餐时那样。   谁知那少年在最初的怔愣过后,同身旁那位高大俊美的男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就红了眼圈。   “妈妈……”   听到这句揉碎了无数情绪的呼喊,萍姨脸上的笑意一僵,手中的餐盘没有拿稳。   餐盘“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萍姨的身形晃了下,像是被吓到,随后连忙蹲下身去捡拾碎片。   她不会说话,只发出了短促的两声气音。   但那一个劲发颤的手臂却暴露出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境。   妈妈……   程桉忍住喉头哽咽,连忙靠近萍姨想要将人扶起。   然而萍姨像是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到,她忙乱地推开程桉碰到自己的那只手,神情恍惚、目光发颤,执拗地低头继续捡拾碎掉的餐盘。   程桉的眼泪落在了地上,他咬紧嘴唇收回手,蹲下来帮妈妈一起去捡。   两个人一个浑身惊颤、手臂发抖,另一个泪眼朦胧、视线模糊,最后的结果就是盘子还没捡完,萍姨和程桉都被碎瓷片划伤了手指。   贺君酌在程桉跑过去后就第一时间站起身来。   他确实有些惊讶于程桉此刻的反应之大,二人刚才对视的情形,倒像是之前就曾认识一般。   但现在不是问那些的时候,贺君酌深呼吸一口气,暗暗平复下呼吸。   看见程桉手指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他用力握拳,方才忍住了想要上前将两人拉开的冲动。   贺君酌知道,在这个时刻突然介入,只会让二人的情绪更加紧绷慌乱。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直到看见程桉差点又要被一块碎片扎到时,他实在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从背后用力抱紧程桉,用手臂禁锢住少年,“小心。”   “贺君酌……”   程桉的眼泪在脸上胡乱地流淌,他攥着男人的衣袖,埋首在贺君酌胸膛里呜呜大哭,浑身发抖。   以往在程家、在程康世身边被迫压抑住的情绪,像是迎来了一场全线崩溃。   贺君酌心疼,但他没有出声打断少年的发泄。   他的少年曾经受了这么多苦,没有人有资格再剥夺程桉肆意流泪、大声呼痛的权力。他不会在此时此刻去告诉程桉保持冷静。   贺君酌用力将人按进怀里,用体温熨帖着少年此刻哭得皱皱巴巴的情绪。   另一边极有眼力见的管家收到少爷眼神示意,也立刻上前劝住萍姨,随后拿来扫把将地上残存的那些更细小的碎片统统扫走。   快速阅读完贺君酌刚刚发送给自己的电子邮件后,贺祖父从一开始的拧眉诧异,渐渐演变为对这母子二人的感慨心疼。   看着两人那都划破了的指尖,贺祖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吩咐管家立刻联系医生。   “不再额外去医院做鉴定了,叫林大夫直接来家里吧。”   不久之后,一队私人医生带着各类器械匆匆赶来。收着贺家给出的丰厚薪水,他们这支精英小队向来尽心尽力。   鉴定结果出来的很快,程桉与萍姨之间果然存在母子关系。   坐在沙发上等待的众人各自反应了几秒,第一时间里竟没人开口。   萍姨嘴唇颤抖了几下,她看向被贺君酌抱在怀里的程桉。   贺君酌顿了顿,默默拍了下程桉肩膀。程桉抬起头,再次同萍姨对上视线。   女人显然也已经哭过了一场,现在情绪平静下来,眼皮依然红肿着。见程桉看过来,她鼻头又是一酸。   她忍住眼泪,向程桉张开双臂,抬手打了个长长的手语。   孩子,快到妈妈的怀里来,让妈妈抱一抱。   程桉看不懂手语,却能看出此刻女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   悲欣交集,却又饱含慈爱。   “妈妈……”   程桉抽噎了下,像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扑进妈妈的怀抱。   “妈妈,妈妈。”   他一声声呼喊着,像是要把那缺席了彼此十八年的时光都弥补过来。   萍姨闭上眼睛又是一行泪水流下面庞。她闷闷地发出一声急促的气音,抬手将程桉抱紧,一下又一下地抚过程桉单薄的脊背。   认亲之后,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安静,留足了时间给这对母子缓冲和接受。   见二人情绪稳定下来,手挽着手并排坐在一起,贺祖父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小桉,你们之前就认识?”   十八年前许多登记流程还不完备,调查报告上也只能从同时间段出生的婴儿这一点继续溯源,确定下来程桉亲生父母的大概人选。   而那个欠下高利贷跑去外省后再无音讯的“父亲”,此刻成了当初掉包孩子的最大嫌疑人。   刚才饭桌上见程桉同萍姨相识,现场的所有人包括最为稳重的贺君酌,全都愣了下。   听见雇主贺祖父的问题,萍姨显得有些着急,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样子想要打字告诉众人。   程桉赶忙擦了擦眼泪,他轻轻攥了攥萍姨的手掌,“妈妈别着急,我来说吧。”   程桉将萍姨以前在学校食堂工作,以及自己经常光顾她的馄饨铺这事解释一通后,连管家都忍不住暗暗称奇。   谁能想到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意外离散后兜兜转转过去这么多年,发现对方居然就生活在身边。   就像是母子之间隐隐存在着无形的羁绊一般,指引着彼此再次相遇。   确认下来萍姨的身份后,她那欠债潜逃的丈夫就成了接下来追踪的目标。贺君酌派出去调查的人,动用层层侦察手段,发来了更多有关程桉生父的信息。   而萍姨识字不全,在手机上打字只能表达出碎片化的内容,缺失的部分只能靠手语和肢体比划。   两相结合,众人大概推演出了当年的真相。   程桉的生父身体不好,早早辍学后开了家小店,是经人介绍才和萍姨组建了家庭。妻子怀孕后,尽管几次产检医生都表示胎儿一切健康,程父却依然抱有怀疑和偏见,担心医生骗他养育病孩,曾经同医生发生过口角。   或许是这些原因使得他最后铤而走险,瞒着所有人将两个同天生产的婴儿偷偷掉包。   然而调换孩子之后,他却也未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应尽的责任,沾上了赌.瘾,欠下高利贷,抛下妻儿跑路外地……   划到调查报告最后一页,贺君酌视线微顿。   上面写着,这人后来赌红了眼,越欠越多,在几年前就因一场上门追讨,被活活打死在赌场里。   具体的死状太过惨烈,贺君酌不欲在此刻详细告知众人。   “太可恨了,这个祸害真的该死……”贺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气得眉头竖起。   而萍姨只在听见之初流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下意识把程桉的小手攥紧。多年来的磋磨,使她早已在心中同那个人渣划清界限。   听完这些话,再感受着妈妈手背和掌心的粗糙,程桉明白这些年来她过得一定特别不容易。   他咬着嘴唇,忍不住趴在妈妈怀里又掉了眼泪。   “汪呜……”   先前被盘子砸碎的声音吓到躲起来的奇奇,这会儿听见外面安静,迟疑着慢慢走了过来。   它看见程桉掉眼泪掉得正凶,立刻警觉地凑上来在萍姨身边嗅了嗅。   小狗的判断力是很敏锐的。奇奇低下头闻了一圈,确认萍姨是一个很温和善良的人、没有伤害程桉的意图后,这才这才放下心来冲她摇了摇尾巴。   它蹲坐在众人脚边,乖乖地看着这母子团聚的一幕。   -   母子相认之后,贺老爷子原先觉得不好再聘用萍姨当老宅的做饭阿姨,怕她和程桉心里觉得不舒服。   谁知萍姨用力摇头,一直打手语表示她觉得这份工作没什么不好。   她见惯了学校里孩子们吃到她亲手包出来的小馄饨时脸上露出的满足感,对做饭这个行业确实热爱。   老爷子无法,只得同意她继续在老宅当阿姨。不过私下他又特地吩咐管家,每隔几个月就给萍姨借着发过节礼的由头悄悄涨薪。   而贺君酌表面不说,暗中安排了许多。   之后的这一周,他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默默置办了好几处店面。   未来如果萍姨想要自己再重新开个小食摊,他会将资源和人手全部安排到位。   担心妈妈心里患得患失,程桉特地带着奇奇留下来,住在老宅陪她。   这几天里贺君酌每天往返在公司和老宅,对于暂时无法过二人世界,也没有表任何怨言。   而且担心自己这位未来岳母一时间无法消化他和程桉的关系,贺君酌这几日搬去了客房,每天在饭桌上也都有意与程桉微微拉开距离。   萍姨不会说话,不代表她心不明。   贺君酌或许可以约束住自己的行为,暂时减少他同程桉之间那些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可他看向程桉的视线里饱藏着的爱意,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这天贺君酌去公司了,程桉正带着奇奇在小花园里玩,萍姨走过来,冲程桉招了招手。   程桉看出妈妈有话要对自己说。   跟着她回到房间后,萍姨忽然将几份打包好的烤饼干递给程桉。   她将自己提前写在手机上的话拿给程桉看,表示自己现在很适应在老宅的生活,催促程桉和贺君酌早点回去。   “妈妈……”   程桉有些紧张,没想到他和贺君酌的关系已然被妈妈看穿。   他垂下脑袋,揪着衣摆,还是选择了主动说开:“妈妈,原先我不想瞒着你的,但我怕你再受到刺激。”   看着程桉紧张而又坦诚的可爱模样,萍姨眼神柔软。   她在空中比划起手语——   宝宝现在过得这么好,也找到了爱自己的人,妈妈很开心。 第83章   贺祖父之前找的训犬师很快到位, 直接领包入住老宅,奇奇的社会化训练便也即将提上日程。   一听说他们要先回市区的小公寓,老爷子赶忙挥手赶人, “赶紧走,赶紧走,别天天在我眼皮底下黏黏乎乎的,可别带坏我们奇奇。”   贺老爷子说着把奇奇抱起来颠了颠, 抬手握住它的一只小爪子冲二人挥了几下, “是不是呀奇奇, 咱们奇奇是要上学的小狗,不能总粘着他们。”   小边牧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几个大人之间看了看,摇着尾巴汪呜了好几声。   程桉心都要化了, 走过去揉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奇奇这几天在老宅要乖哦, 跟着老师好好学, 下周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程桉和贺君酌在老宅吃了晚饭后告别众人。   回到公寓时夜色已经深了, 程桉开了灯,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狗窝有些发呆。   “想奇奇了?”   身边的沙发微微凹陷下去, 贺君酌那温热的体温靠近了程桉。   程桉转过头, 看着不知为何似乎心情很好的男人, “是啊, 感觉我们现在好像送孩子去了外地上大学的家长呀……”   闻言贺君酌也轻轻勾了勾唇角,“嗯, 如果特别想它的话,等三四天后我们再去看望它。”   程桉眨了眨眼睛,注意到男人提及了具体的天数, “为什么要等这么……”   话没说完,程桉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大手环住。   抬头对上贺君酌深沉的目光,程桉下意识地噤声。   男人此刻灼灼的目光像是一只大手,游走在他全身,激起一阵又一阵战栗。程桉的身体太过敏感,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抖,“嗯……”   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程桉当然知道男人此刻的举动代表着什么。   他涨红了脸,眼睫羞怯地颤了颤,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再看贺君酌。   贺君酌那对外示人的冷酷面具在此刻尽数卸下,他深深地望着程桉,英俊的眉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欲.求不满的味道。   “奇奇要再等三四天才能见到我们。”高大的男人将身材娇小的少年压倒在沙发上,哑着嗓音贴在少年耳边缓缓回答,“是因为它的爸爸们,需要多过几天二人世界……”   明亮的大灯不知何时已被按灭,影子交叠着投落在地上,客厅里响起一阵暧昧声响。   第二天贺君酌出发去上班时,程桉还没起床。   离开前男人俯身亲了亲少年的眉眼,这才把哼哼唧唧的少年安抚下来。   “桉桉乖,中午等我回家做饭。”   程桉迷糊之中听见了这么一句,转头又陷入了梦乡。   等到这一觉睡醒,太阳已经挂在天空正中央了。程桉揉了下眼睛,想伸个懒腰。   可惜他手脚才刚伸展到一半,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看着身上的牙印,程桉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吐槽起某个人。   和奇奇争宠就算了,昨晚最激烈的时候,贺君酌居然也一直咬自己,哪里都没放过,难不成他也是小狗吗?   程桉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和腿,躺在床上一时不想动弹。   昨晚消耗太大,后来程桉肚子都咕咕叫了。   程桉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这阵不大不小的动静被贺君酌听见后,男人轻声哼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少年微微鼓起的肚子。   “宝宝还没吃饱么?”   打趣归打趣,贺君酌当然不会饿着自己的小男友。结束后他当即给程桉放满一浴缸的温水,将少年抱进去休息,自己起身去煮面。   程桉真是饿坏了,风卷残云的吃完面条后,连汤都没放过,捧着碗咕嘟咕嘟地喝得好香。   贺君酌闷声笑了下,心里挺有成就感。   吃饱喝足后程桉故意耍赖撒娇,最后还是贺君酌把他抱坐在洗手台边上伺候着他洗漱完毕。   老实说,程桉那会挺想仗着贺君酌宠自己再多作威作福一阵来着。不过程桉那时一抬头,忽然对上了镜子中男人的视线。   贺君酌微垂着眼眸,似乎有什么很恶劣的坏念头在其中盘旋。程桉浑身抖了下,下意识捂住屁股。   眼见着气氛马上又要升温,程桉赶忙老实讨饶,这才终于被男人放过。   大概是昨晚最后吃的那碗面太顶饱,程桉现在醒来后都还觉得肚子涨涨的,一点都不饿。   他红着脸坐起身,扯过一旁的小布偶狗垫在腰后,靠在床边玩手机。   不知怎的,以前上学时觉得特别好玩的游戏,现在好像都突然变得无聊起来。程桉胡乱划了划屏幕,最后还是点开了他和贺君酌的聊天框。   贺君酌怎么还没回来呀……   不对不对,这才半天不见,他才不希望贺君酌回来呢。   贺君酌这个坏家伙,昨晚自己说什么都不听,只顾一个劲地折腾他。   程桉鼓了鼓脸颊,羞恼地按灭手机屏幕,随后倒扣在一边。   他才不承认自己就是想贺君酌了。   不过这些念头还没在心头盘旋多久,被他扔到一旁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   程桉愣了下,随后忍不住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是故作矜持给谁看,他抱起手臂,等着那消息又继续叮叮咚咚响了几声才拿起手机。   嗯?   居然不是贺君酌的消息?   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了,见自己和贺君酌的聊天框内并没有弹出新消息,程桉微微有些失落。   他气恼地瞪了贺君酌的头像一眼,抬头泄愤似的用力戳了戳。   谁知这软件不知什么时候更新了新功能,聊天框内瞬间弹出了“你拍了拍‘贺君酌’”的提示。   程桉慌了一秒,僵硬地瞪大了眼睛。   好在这提示旁边还有撤回的选项,他赶忙又做贼心虚地撤回。   对面的男人似乎被这一出小动静惊扰到,原本显示姓名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   程桉咽了下口水,先发制人地快速打字道:“贺君酌,你什么时候回来做饭呀?我已经饿了好久。”   对面顿了下,很快发来消息:“正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钟。”   像是察觉到少年此刻的小情绪,贺君酌很快又补充了两句,“抱歉桉桉,今天突然有些忙,加班了一会儿,回来晚了。”   “不过我提前叫达飞预定了御香楼的糕点,过会我顺路带回家。”   看见男人这么有诚意,刚才还气鼓鼓的程小河豚瞬间撒了气。   他不想显得自己太好哄,于是故意慢吞吞地打字,“那好吧,待会见啦。”   自欺欺人的程桉没有发现,先前那点醒来后没有见到贺君酌的闷闷不乐已经完全消散,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意。   程桉退出自己和贺君酌的聊天框才发现,刚刚是林妙发来的消息。   少女的语气有些激动,迫切地向好友分享着新大陆。   “啊啊啊啊程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最近电影院里居然上映了一部bl剧欸!是青春爱情片,我昨天出去逛街时看到的!”   “嘿嘿,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和你家贺总出去约会下?”   林妙天天给程桉的朋友圈点赞,当然知道程桉最近领养的小边牧正在外面“上学”,也知道程桉和贺君酌这对新手奶爸暂时回归到了二人世界。   在林妙揶揄地打趣之下,程桉慢慢红了脸。   他忽然代入了一下贺君酌的角度去想,自己前段时间又是忙着和妈妈联络感情,又是照顾小狗的,好像确实有些忽略了对方。   也难怪男人昨晚一直缠着他不放,力气还大得让自己难以承受……   程桉这样想着,又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了。他赶忙停止胡思乱想,给林妙回复,“那、那我考虑一下,我们确实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快去快去,我都怕回头没票了。”   -   被林妙的介绍成功勾起了兴趣,吃饭时,程桉忍不住一直拿着手机上搜索着网友对那部电影的评价。   据说是从校园到职场的都市青春电影,又甜又虐,还包含什么破镜重圆题材。   评论太多,许多都被折叠了,程桉点击展开,继续往下翻看。   “兄弟们,和对象第一次约会的话,适合看这部电影吗?”   “包可以的啊,我们那场好多小情侣,最后那段剧情一出来,直接看哭了一大片,好多哥们都抱着对象安慰呢,这不正好促进感情。”   程桉觉得网友说得有道理,继续往下翻。   “不是,姐妹们网速不行啊,那群读书人还没赶到评论区吗[偷笑][偷笑]”   “刚从影院出来,我都震撼了哈哈哈,有些情节真的超乎想象,看得我小脸通黄,磕死我了。”   程桉下意识抿紧了唇,进食的动作也不自觉停顿了下来。他点进这层楼,有些好奇她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情节。   “想看电影?”   头顶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程桉猛地一抬头,对上了贺君酌微垂着的眼眸。   贺君酌刚刚去给程桉盛汤了,回来时见少年抱着手机看得正入迷,连饭都忘了吃,于是脚步微顿,绕到程桉这一侧放下手中的瓷碗。   程桉突然意识到,贺君酌这个角度似乎正好能看见自己的屏幕,于是慌忙按灭手机。   “是、是啊,我们好像都没怎么约会过呢,不是说大家约会都会去电影院吗?”   贺君酌心里笑了下,没拆穿少年,故意沉吟几秒后说道:“家里其实可以投屏。”   “那怎么能一样呢,新上映的电影,肯定还是去电影院里去看才有氛围。”程桉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辩解着。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对网友们提到的“某些情节”非常好奇才想去看的。   见男人似乎是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程桉鼓了鼓脸颊。想起今早自己醒来后一个人在家的无聊情形,他忍不住使起小性子。   “贺君酌,我明天要跟你一起去公司。”程桉像只闹了脾气的猫,气哼哼地扯住男人袖口。   贺君酌低头看了眼,眼神中闪过笑意,“可以。”   没想到男人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程桉还愣了一下。   贺君酌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最近要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处理完了,今天中午加班也是在处理一些收尾工作,明天开始就会清闲很多。”   闻言程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那我现在买票!我们等你明天午休时去看吧!”   只是他刚一点进购票页面,就被弹出的“已售罄”三个大字泼了一盆冷水。   程桉抿了抿唇,刚才还生动的眉眼瞬间低垂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原来真像林妙说得那么抢手,早说刚才我就该先下单的……”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商场标志,抬手发了条信息。   ?!!   还不死心地抱着手机一直刷新的程桉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激动地抬起头来告诉男人这个好消息,“贺君酌!这个影院居然刚刚又加场了!正好是在中午!”   贺君酌微微勾唇,“嗯,快下单吧。” 第84章   第二天中午, 达飞罕见地发现自家老板居然在工作中频频看向手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终于等到时针缓缓指到十二点,贺君酌在手中最后一份报告上签下字, 拿起西装外套从办公桌后站起。   “贺总,您要出去?需要我帮忙开车吗?”   达飞抬手推了推眼镜,本以为会等到出外勤的安排,没想到他却看见老板面上那些隐约的焦躁一闪而空。   贺君酌看了眼腕表, 微微勾起唇角, “不用, 我只是有场约会。”   吃了一嘴狗粮的达飞愣了愣,目送着贺君酌匆匆推门离开的背影。   他跟在老板身边这么久了,几乎从未看到自家老板露出刚才那副表情,简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   达飞忽然想到最开始的那次乌龙, 自己停车时意外溅到二人一身雨水,害得老板要带人去买衣服。那时候老板不仅没有责骂自己, 反而是让他先行离开, 还给他加了奖金。   想必贺总在那时, 或者在那之前,就早已动了心。   达飞笑了下, 现在的他早已没有最开始的震惊, 只觉得二人分外相配。   “叮——”   总裁专属电梯缓缓抵达一楼。   此时的贺君酌已经对着电梯内部光可鉴人的镜子, 将可能会起褶皱的袖口全部理整齐, 领带也重新系紧。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贺君酌抬眸, 一眼就锁定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没有一丝停顿,贺君酌抬脚大步朝程桉走去,将少年从身后抱起。   “啊!”   腰上忽然揽上一双有力的滚烫手臂, 程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又瞬间露出笑容,“贺君酌,你吓到我啦。”   程桉说着抬手锤了锤男人的胸膛。他力道太轻,根本撼动不了贺君酌,倒像是小猫踩奶一般。   贺君酌看着被自己高高抱起的少年,眼神中也浮现出笑意,“嗯,等着急了么?”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倒像是贴在程桉耳边讲话一般,特别的勾人。   温热的气流缓缓扑洒在颈侧,微微有些发痒,这让程桉禁不住脸红起来。   “没有,我也刚来不久,前台的哥哥姐姐们还给我小零食吃呢。”程桉说着推了推男人的手臂,软着声音道:“贺君酌,快把我放下来吧,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呀……”   说完后,程桉有些心虚地转头瞄了瞄周围,见似乎前台的所有员工都在专心致志地办公后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贺氏员工午休的时间,大家之所以还逗留在工位上没有离开,正是因为大家都想趁热在现场吃个瓜。   对贺氏的员工而言,午饭走两步路就能在食堂轻松吃到,而大老板的恋爱八卦可不多见呐。   此时此刻几个小群里简直快被消息刷屏。   “!!!不是,我看到了什么???”   “论恋爱的影响力有多大,说出去谁相信啊,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贺总对他的小男友亲亲抱抱举高高!”   “哈哈哈哈滤镜碎一地,老板你还记得自己是贺家的当家人吗??”   “怀疑我们老板被掉包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冷酷霸总了[狗头]”   而另一边,两个眼中只有彼此的当事人,对此浑然不觉。   贺君酌逗够了怀里的少年,终于把人放了下来。程桉双脚刚一落地,就兴高采烈地挽上了男人的手臂,“贺君酌,我们走吧!”   贺君酌“嗯”了一声,将少年的小手握紧,牵着人往外走。   二人抵达影院,程桉取完票后又忍不住重新看了眼购票选座页面。   贺君酌的视线也随之落在程桉的手机屏幕,“在看什么?”   程桉抬手挠了下脸蛋,看起来很是疑惑,“贺君酌,怎么咱们这个影院特别加场,没有其他人购票呀?”   贺君酌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面不改色道:“嗯,大概是其他人没注意到新加了场次。”   程桉也没多想,闻言信服地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的嘿嘿,就好像我们包场了一样。”   下一场电影即将开场,前台那边正在上架新一批小食和饮料,满室飘香。   贺君酌抬手揽住程桉的肩膀,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想吃爆米花么?”   程桉眼睛亮了下,用力点点头,“还想喝冰可乐!”   几分钟后,二人通过了检票口走进放映厅。贺君酌拿着可乐和大份的爆米花,手里满满当当,而程桉只用负责揣着两张票。   影院内的灯光很快暗下,荧屏闪亮,电影开场。两位主角误打误撞成为同桌,故事从此开始。   程桉怀里抱着爆米花,渐渐看入了迷,不知不觉吃空了一大半。   直到看见日渐相熟的两位主角躲在无人的教室,分享同一幅耳机,程桉这才想起电影过了这么久,身边的男人还没吃一口爆米花。   虽然这个场次没有其他人,程桉还是下意识放低声音,“贺君酌,你要吃爆米花吗?”   贺君酌转头看向程桉。   少年的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正倒映着荧屏上的灯光,扑闪扑闪的,像小猫。   视线向下,贺君酌甚至还能看见程桉的嘴角上沾着一小块爆米花的碎屑。   喉头微微滚动了下,贺君酌的声音有些低哑,“什么味道的?”   程桉眨了眨眼睛,刚要把手里的爆米花桶递给男人,下一秒手腕就被轻轻攥住。   贺君酌略一倾身,就将傻乎乎的少年亲了个正着。   唇瓣相贴,男人长驱直入。   啧啧的水声响起,却又很快被电影里两位主角耳机中播放出来的音乐覆盖。   轻柔的音乐将拥吻中的二人包围,贺君酌体谅着少年呼吸的频率,渐渐放缓了节奏。   直到一吻结束,程桉都还有些没从这柔情似水的吻中反应过来。   他贴在贺君酌怀里微微喘息,手中的爆米花桶险些要在紧密相贴的二人之间挤压到变形。   “奶油味的。”贺君酌轻笑了下,指腹缓缓摩擦着程桉那早已红透了的可爱耳垂,看向少年的目光温柔,“很甜。”   程桉哼哼了两声,耳根发热,不再想回答这个话题。   二人抱在一起,各自平复着呼吸。   或许是电影院里冷气太足,程桉的指尖有一点发凉。贺君酌将外套脱下,披在程桉肩上。   于是身形娇小的少年此刻正红着脸,被男人宽大的西装外套裹在其间。   稍作整理后,他们继续看向前方的荧屏。   电影里的主角已经升入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分别进入了不同的学院的篮球队。每晚球队的训练过后,他们会默契地留在场内加训,然后借着夜色的遮掩,手牵手回到宿舍楼下。   影院里,身旁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   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贺君酌慢慢牵紧,程桉的眼睫轻颤了下。   先前还能专心看进去的电影,不知为何突然就失去了吸引力。   周身似乎都萦绕着贺君酌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程桉缩着小脑袋,慢慢咬住了唇。   网友们提到的那些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情节,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呀……   这样一想,程桉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他赶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悄悄扇了扇风,然后拿起可乐喝了几口。   电影继续向下播放。   待到球队的训练结束,院系间开始巡回开展对抗赛,主角二人的感情也愈发升温。   某一次赛后,队友们正大着嗓门在更衣室里说笑,戏称两个学院的队长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殊不知,传言中一向不和的两位男主角,正在一墙之隔的淋浴室内激烈拥吻。水雾弥漫间,一闪而过好多刺激画面。   电影里两个主角都是球队的,身材好到爆,什么人鱼线、公/狗/腰……程桉看呆了,差点没将嘴里的吸管咬瘪。   察觉到身边人缓缓落在自己唇边的目光,程桉赶忙把可乐放下。   或许是刚才喝得太急,又或许是爆米花吃得太饱,一道声音突然从程桉口中溢出——   “嗝。”   电影中正在上演着那般干柴烈火的剧情,一切背景音都渐渐消弭,为主角让路。   而这道小小的打嗝声,在此刻安静的二人之间显得如此响亮。   一声淡淡的轻笑从头顶上方传来,程桉瞬间羞红了脸,指尖都蜷起来了。   贺君酌的大手覆上程桉头顶,轻缓地揉了揉,像在摸一只小猫。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不像动作那般淡定。   贺君酌瞥了眼荧幕上半遮半掩的两个裸/男,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桉桉觉得他们身材很好?”   虽然男人语气平静,但程桉莫名从感觉出了一丝凉飕飕的味道。   前一天被使用过度的地方似乎正在隐隐作痛,程桉连忙把呆滞的视线从荧幕上撤回,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才、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这个电影的尺度居然有这么大……”   身边的男人似乎不为所动,程桉缓缓抬起头,就对上贺君酌那双深沉的眼眸。   程桉脸颊发烫。   他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盖着的外套,小声嘀嘀咕咕起来,“你怎么这么霸道,难道别人能看,我就不能看啦。”   “可你明明身材也很好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男人,弥漫在贺君酌身上的醋味稍微淡了一点。   瞥见少年怀里的爆米花桶快要见底,男人抬起手,探入程桉的衣摆。   贺君酌摸了摸程桉微微鼓起来的小肚子,语气带笑,“吃饱了?”   又一次被男人的大手贴上小腹,相似的话语隐约勾起了一些浴室间疯狂而混乱的回忆。程桉有些羞恼,试图将那双滚烫的大手掰开。   “贺君酌,你讨厌……”   程桉见怎么也推不开身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炸毛。   正巧看到贺君酌的喉结滚动了下,程桉灵机一动,直接凑上去叼住。   他含着男人的喉结,讲话含含糊糊,“贺君酌你快放开唔,不然唔就咬你了……”   少年柔软的小舌伴随着勾人的话语,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刮擦着男人喉结那处脆弱的皮肤。   贺君酌眼眸一深,狠狠地收紧了握在少年腰上的大手,“已经休息好了是么?”   男人的手掌有些粗糙,刺激得程桉浑身轻颤。   “别!我开玩笑的!”   身体太过敏感,程桉率先败下阵来,赶忙放过了眼前男人的喉结。   少年的眼里水光潋滟的,需要紧紧咬住唇,才能克制着不要从口中泄出喘息。   这、这可是外面呀……   虽然这个场次没有其他观众,但说不定监控后面还正有人看着。   程桉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他没想到一向在外克制守礼的男人,居然也会这么大胆。   荧幕上一闪一闪,映亮了贺君酌那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   程桉手指轻颤着,羞怯地推了推男人的手,“贺君酌,回去再这样……”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顺从地收回手臂,暂且将程桉放过。   午休结束后,程桉跟着贺君酌一起回到了贺氏。   为了同少年安心约会,贺君酌赶在上午就已经将今天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   下午时,贺君酌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新闻。   午睡刚醒的程桉,在休息室里洗漱了一番走了出来。   见贺君酌这会不忙,程桉直接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贺君酌顿了下,放下手中的平板,搂紧像个小炮弹一样忽然扎进自己怀中的少年。   “贺君酌,你再戴一下这个眼镜嘛,我想看你戴。”   程桉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将那副从老宅拿来的眼镜递给贺君酌。   不过不等男人伸手接过,程桉就率先凑近了贺君酌,将那副眼镜挂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   此时的贺君酌,穿着全套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再配上这么一副眼镜,看起来正是一副禁欲总裁的模样。   然而只有程桉知道,男人身上的外套先前还罩在自己身上,沾染过彼此的体温。   程桉忽然觉得自己屁股下的坐垫太硬了,有点硌人。   他不安分地挪动了下,试图寻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贺君酌的大手忽然扣住了他的腰,阻止了程桉的乱动。他鼻梁上的眼镜正微微反着光,显得男人此刻的眸色幽深难测。   程桉红着脸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觉得此刻的贺君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脑海中闪过了“斯文败类”这个词,程桉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他偷偷吞了吞口水,手指害羞似的蜷缩了下。   二人无声地对上视线。   “啪嗒”一声,是什么暗扣弹开的声音。   少年从男人的腿上缓缓滑坐下去,半跪在地上。 第85章   “程桉!”   男人气息不稳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贺君酌扣住了程桉的肩膀, 深呼吸一口气,“桉桉,不用你做到这样。”   谁知程桉抬起头后, 竟小声回答着:“可是我想让你高兴……你上次明明也这样吻过我了。”   “这次换我来主动一回,不可以吗?”   被少年脸红红地望着,贺君酌面上闪过犹疑,似乎动摇了一瞬。   心中一阵天人交战, 理性却隐隐占据了上风。   贺君酌揉着少年毛茸茸的头发, 轻叹之后打算将人扶起, “桉桉,听话……”   可惜少年这一次却有些叛逆。   程桉想起电影里那两位大胆的主角,还是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意。   程桉的擅自行动,害得男人劝阻的话语彻底断在了唇间。   少年的唇好软。   一瞬间, 脑海中的其他想法都尽数溃散,一切感官浮沉都交由少年主宰。   贺君酌紧绷得整条手臂上都鼓起青筋。   他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思索了一秒有没有锁门, 但很快就因为程桉的存在而无暇顾及其他。   从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能看见办公桌后有一个正襟危坐的冷面总裁。   谁能想到还藏了个少年。   程桉尽力张开唇,用心地吻着男人。   先前在影院里没吃完的爆米花, 此刻正在放在办公桌一角。激烈的亲吻间, 纸盒被失手打翻, 爆米花零零散散地掉落出来, 泛着奶油味的甜香。   程桉感觉自己正同贺君酌争夺着那块爆米花。   唇角被贺君酌堵住,他仰头看向男人时, 像是揉碎了一腔春水在眸中。   对上少年可怜兮兮莹着一层泪光的杏眼后,贺君酌微顿了下,抬手摸了摸程桉发红的唇角。   随后他揉捏起少年娇嫩的后颈, 像是无声的安抚。   程桉微睁着眼眸,试探般地探出舌头,青涩地回应着男人的热情。   饶是定力强大的贺君酌,此刻也不得不用力攥紧手掌。   那些强装出来的游刃有余,终于在少年卖力的深吻中尽数破碎。   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后,贺君酌身上的西装早已被二人攥得皱皱巴巴。   再回过神来时,少年的微张的唇舌都已被口水打湿,眉头正娇气地皱起。   贺君酌看着怀中的程桉一时无话。   帮程桉擦拭的过程中,男人的面上难得地泛着一层薄红。   好在程桉并未同他计较,而是有点遗憾地看着被打翻的爆米花桶,“贺君酌,你刚才怎么不注意一点,我的爆米花都掉了……”   贺君酌“嗯”了一声,把人抱紧,“我的错,今晚回去后再买。”   程桉转了转眼睛,像是知道此刻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被男人接受一般,继续讨价还价,“那我还想吃别的零食,也可以买吗?”   “可以,都给你买。”   贺君酌说着,忽然想起来叮嘱程桉,“在家里想要什么就直接和我说,以后去到大学里需要自己刷卡。”   “在你高考前,我已经把你的账户挂在我名下,没有限额。”   程桉缓缓睁大了眼睛,感慨贺君酌藏得也太深了。   如果他现在不说,岂不是要等到两个月后才能被自己发现?   程桉一时有些感动,没忍住又吻了吻自家男朋友帅气的侧脸。   只是两个人一对上视线,又有火花在空气中燃起。   这一次贺君酌不打算轻易将人放过。他将程桉打横抱起,大步走进休息室。   ……   这个暑假里,其实还发生了一件程桉不知道的大事——贺氏的旁支亲戚里,有人没有藏好狐狸尾巴,踏入了贺君酌和祖父这几年来暗中铺设的局。   查出来那人正是谋划了那场车祸的主谋后,贺君酌铁血手腕,当即把他送进了监狱。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其中的权力纠葛,贺君酌不欲让程桉知晓细枝末节。   判决结果出来的那天早上,贺君酌带程桉一起去为父母扫墓。   程桉手里捧着纯白无暇的花束,望着照片中面上带笑的中年夫妻,默默在心中改口。   “爸爸妈妈,想君酌的话,就来梦中看一看吧。”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在家里留出了一间小房间,里面一直放着你们的物品。”   “他很想念你们,我知道的。”   想到这里,少年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终于以自己的方式终结了上一辈恩怨的贺君酌,此刻面庞平静。   微风吹过,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却再也没有以往的孤寂。   程桉用力握住男人的大手,在心里缓缓说完后半句,“爸爸妈妈你们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他。”   -   漫长的夏季尾巴里,A大迎来了新一届学生。   军训会操的那天下午,操场上一眼看过去都是绿色的方阵。   但哪怕穿着统一的迷彩服,有些人也出挑得很亮眼。   在又一次队列变化后,留着平头的王川忽然注意到现在站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有点轻微脸盲的王川想了想,这人好像是自己的室友来着。   没记错的话,他也是J市本地人,叫……程桉?   刚开学大家还有些拘谨,同在一个宿舍下都没怎么说过话,王川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新室友。   现在从这个视角看去,王川发现自己这室友的个头有些娇小,脖颈处好像还有枚淡红色的小痣。   教官走去了方阵后排,前排暂时无人看管。   王川看见他这小室友似乎正在偷懒,帽檐往下一点一点的,背也有些挺不直。   少年白皙的侧脸,此刻也随着他低头的角度露了出来。   纵使王川有点脸盲,这下也被惊艳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生!   王川好奇,王川疑惑,王川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可就坏了,王川发现自己那个漂亮室友突然身形摇晃了下。   ?!   原来程桉不是偷懒,而是已经站不住要晕倒了!   “报告教官!有人中暑了!”   得知二人是室友,教官当即同意了由王川帮忙把人带去医务室。   校医正在配药,王川扶着程桉躺在了医务室的病床上。   腾挪之间拉扯到了身上的迷彩服,王川无意中看见自己这位漂亮的小室友,衣领下方竟然有一大片红色的痕迹。   那片痕迹一闪而过,但程桉显然也发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好心送自己过来的王川。   还没等程桉开口说些什么,校医走过来为他挂上了吊瓶。   端详着程桉略显虚弱的脸色和他身上的迷彩服,校医离开前含蓄地叮嘱了一句:“军训消耗大,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为主。”   原来程桉今天晕倒的原因,是昨晚没睡好吗?   王川闻言挠了挠头。   昨天……程桉和宿管请假出去过夜了来着。   当时他们几个室友一起去超市买饮料,还看见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正等在校门口,旁边还停着辆豪车。   程桉出来后,二人抱了下。   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突然涌进脑海,王川不由地呆了呆。   还是纯情小直男的他不知怎的竟然磕巴了下,潜意识里为程桉找起了理由。   “你、你这是……”王川卡壳了两秒,随后迅速说服了自己,“你这是晒伤了吧!肯定是防晒没涂好!”   然而那一大片红通通的痕迹都在衣领下方,任凭太阳如何毒辣也不应该在那里造成伤害。   程桉原本正在脸红,听见这话没忍住也笑了下。   面对自己这位没什么心眼的老实室友,程桉想到未来大家还要一起生活四年,选择说了实话。   “昨天傍晚你们看到了吧,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程桉看着一脸震惊的王川,语气坦诚,“我原本打算在军训结束再和大家说的,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   听到这话,终于反应过来的王川赶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在宿舍住着,不用搬出去。”   王川说着还有点感慨,“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可以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里脱单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说了,好后悔,那我那些每天一睁眼就在峡谷里遨游的日子算什么呜呜……”   眼前留着小平头还晒得有点黑的王川,几句话里一下子委屈得像是只被路人踢到的小黑柴。   程桉一时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知道对方也是有意帮忙打圆场,心中不由地有些感谢王川释放出来的善意。   程桉歪头想了想,打算之后等贺君酌有空时邀请室友们一起出去吃顿大餐。   当天下午会操结束后,今年的军训正式结束。   程桉回到宿舍换下迷彩服,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后匆匆出门。   在宿舍楼下遇见王川他们几个时,得于王川的提前铺垫和帮助,这一次程桉可以大大方方地同大家招呼。   听说程桉今晚也不回学校住,几个直男室友脸上是清一色的羡艳。   “小桉你又要去约会啦?”   “真羡慕咱们老幺,上大学还自带对象。”   程桉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嘿嘿,是呀,明天回来后给大家带早点吃。”   “早餐是什么,我已经一个暑假都没见过了,每次睡醒可都中午了哈哈哈。”   “小桉回来前群里发个消息,咱们一起去尝尝三食堂,学长学姐们都说好吃!”   “……”   同热热闹闹的室友们告别,程桉哼着歌继续往外走。   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上大学前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点担忧也已经被完全打消,他现在心情很好。   而在看见校门口等待着自己的身影后,程桉更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候在门口,贺君酌今天是牵着奇奇过来的!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明昨夜还亲密过,今早才在学校门口分别,程桉看见贺君酌时,还是感到心里泛起一阵想念。   他小跑着扑进男人怀里,随后又在“汪呜”声中将不断摇尾巴的奇奇也抱起来,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程桉忍不住同贺君酌分享自己的喜悦,“贺君酌,我被我们学院选为了开学典礼的新生发言人!”   “不过……我一想到明天要上台发言,现在有点紧张。”   “我想了个办法,感觉可以缓解一下,但就是需要你的配合。”   程桉说这话时,正搂着男人的腰,语气软得像撒娇,脸上哪里有紧张的神色。   贺君酌回抱着少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程桉的下一句。   “办法就是……”少年微微踮起脚尖,凑到男人耳畔轻声吐息,“今晚我可不可以再借一下你的衣服穿呀?”   贺君酌眸色一深,抬手握紧了程桉的腰,“如你所愿。” 第86章   “欸程桉, 我怎么感觉那边那个女生好像在看你?”   学生大会堂里坐满了新生,军训结束后大家立刻都从被晒得蔫巴巴的状态中脱离开来,此刻热闹得像是能把A大的屋顶掀翻。   听见身旁的宿舍长讲话, 301宿舍的几个人纷纷转头去看。   “咱老幺魅力也太大了吧,本来穿着迷彩服就帅,现在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更是好看得没边儿了。”这是另一个室友。   “哪有啊,舍长你看错了吧, 那边不是都在看表演和拍照吗?”这是王川。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那边张望了好一会儿, 也没看见舍长刚才提到的女生到底是哪个。   而被cue到的当事人程桉, 此刻注意力还集中在手里的发言稿上,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dk制服,是经典的白衬衫加小西装外套的搭配。   与众不同的是,程桉今天系的领结不是这身制服自带的那条, 而是一条绣有暗纹的私人定制品牌。   哪怕周围的人不认识牌子,也能感受到无形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低调奢华的贵气。   面对兄弟们的调侃和质疑, 舍长挠了下头, 一时间也有点怀疑自己了, “啊,那说不定真是我眼花看错了……”   王川拍拍他的肩膀, “我想了想, 感觉还是你看错了最好, 毕竟程桉也有对象了, 也省得惹人家女生伤心。”   在这段插科打诨过去后不久,歌舞表演也快要来到尾声, 程桉被学生会的人通知去后台候场了。   “下面有请各学院的新生发言人暨新生代表,依次上台——”   说完后,A大的老校长笑得很和蔼, 带头鼓起掌来。   他将话筒放下,舞台再次让给了学生们。   中文系、数学系,还有英文专业的新生代表陆续发表完感言,终于轮到了心理学专业。   追光灯又一次调动方向,追随着少年那笔挺的清秀身影。   “各位老师同学们好,我是25级心理学专业方向的程桉。”   话筒将少年清冽动听的声音传遍大会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先前还在打闹说笑的同学们都下意识降低了音量。   大家纷纷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大会堂正前方的漂亮少年。   慢慢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听了进去。   他们听到了简单带过的家庭创伤,听到了复习冲刺期里的螺旋上升的分数,听到了对一位极为特殊的“H学长”的感激和眷恋,还有少年对未来的展望和期许。   “选择心理学这个专业,H学长他给了我很多帮助,却从未干涉我的决定。”   “或许以后的日子里,我还是会因为生活中不断出现的小事受挫,也会因为遗憾过去难以弥补而感到失落。”   “但最重要的家人已经在我身边,我被治愈、也被允许依赖。我愿意积少成多,学着一点点去回馈这些难以估量的帮助。”   “我也希望,几年之后,我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师。”   “我想帮助千千万万个徘徊在迷茫中的孩子,又或是那些曾经像我一样的陌生人,想要在情绪的洼地里将他们打捞起来,引导大家相信爱、感知爱、重新拥抱爱。”   “今天我选择了这个专业、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愿意相信——我们总会拥有抓住幸福的力量,不只是某一个瞬间。”   待到程桉最后感谢完学院老师和同学们,话筒荡开悠悠的尾音,众人有一瞬的恍惚。   王川的抽泣声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   他哭得窝窝囊囊的,抬手抹了把眼泪,“程桉今天怎么这么煽情啊,太走心了,真不是我故意听哭的。”   舍长也禁不住忆苦思甜起来,“感觉回到了刚刚高考完的那几天,最幸福最充满期待,一下子回想起来我报这个专业的初衷。”   其他专业的同学也是面色动容,反应各异。   几秒钟后,学生大会堂内默契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程桉深深地朝台下鞠了个躬。   烙着那位神秘“H学长”姓名刺绣的领带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下滑前倾,而后又被程桉不动声色地抚平。   手指按压在那微微突起的三个字上,程桉的唇角禁不住向上扬起。   聚光灯下,少年意气正风发,眼眸闪亮。   -   开学典礼结束后,301的一行人打算去校外搓一顿。   这帮高大的小伙子们簇拥着程桉,不断打趣他们这位宿舍的老幺。   “程桉你不知道,你今天真是把下面坐着的男同学女同学迷晕了一大片。”   “就是啊,小桉你这次上完台,肯定又要多出一群追随者!和你当室友也太有面了,刚才后面那个班的兄弟都来找我打听你是谁。”   程桉被兄弟们直白的话语夸得害羞,一个劲地捂脸。   众人笑起来,挤挤挨挨地往门口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路,程桉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车标。   欸?   贺君酌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居然正好卡点在他们典礼结束后。   程桉不知道,贺君酌早早就关注了A大的官方公众号。   提前处理好下午的工作后,贺君酌在视频直播里看完了程桉发言的全过程。   时间过得真快,曾经爱掉眼泪的小少年也有在认真长大了。   听着台下连绵不断的掌声,贺君酌清楚地明白,未来四年,程桉即将迈入更广阔的天地。   想到这里,男人微微垂眸,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爽。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将视频画面放大了些许。   贺君酌的目光在那条眼熟的领带上微微逗留。   不出半个小时,原本还坐在贺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的男人,就已经现身于城区另一边的A大校门口。   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贺君酌看着台上大放光彩的程桉,禁不住立刻就冒出了翘班的想法,迫不及待想要驱车赶赴对方身边。   熄火之后贺君酌降下了车窗,任由夏末的微风拂面而过。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也在车内摇晃。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被他精心挑选后,放在副驾上的一大捧漂亮花束。   放在以前,听说阮飞驰那家伙又投资了什么花店,每次约会都会搭配着送什么花时,贺君酌向来是无动于衷的。   而现在,他却也切实体会到了那份想要为心上人准备惊喜、想要把世间一切美好都捧到对方面前的心情。   看着校门口那些三五成群漫步着的少男少女,他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一声,笑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头脑发热的一刻。   没过多久,先前还在直播中出镜的少年,就穿着那身漂亮得体的制服出现在了视野里。   这个时间段进出校门的学生还挺多的,但贺君酌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的小少年。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后视镜,检查自己此刻的着装和表情。   可是还没待程桉发现自己,他室友们那些有关于“程桉魅力到底有多大”的打趣声就隐隐约约传至耳畔。   坐在车内的贺君酌轻轻皱了下眉。   男人又一次抬眼看向后视镜。   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很好地贴合着他的身形,包裹住身躯的同时,又将肌肉线条完美地展现,英俊得挑不出差错。   但这套西装的颜色,还是他素来习惯的深黑色。   这类颜色通常显得人很沉稳,是以前忙于应酬的他的首选。   贺君酌眉心渐渐凝起,他拿出手机,打开某个高定服装官网。   略微浏览一番后,贺君酌下单了几套当季流行的时装,上面带着“休闲”“减龄”的标签。   仅仅是一眨眼没把人看着的功夫,再次抬起头时,贺君酌发现程桉竟然还在校门口。   有个长相可爱的女生将程桉拦住了,正是先前宿舍长在学生大会堂里看见的那个。   她穿着短裙,上衣也是白衬衫,乍一看倒像是和程桉穿了情侣装。   意识到这点后,坐在车里的贺君酌脸色一沉,差点要将迈巴赫的门把手握碎。   程桉面前,女生红着脸,轻晃了下手机,“程同学你好,我、我很欣赏你,想问下可不可以和你加个好友?”   程桉刚才光顾着张望贺君酌的车牌号了,没注意看路。突然被拦下时,他还愣了一下。   没等他想出如何委婉的拒绝,一道冷硬的男声忽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抱歉,不可以。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301的另外几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们看着突然大步走过来,牵起程桉小手的男人,脸上随即被一片“卧槽”刷了屏。   对着气场如此强大的冷面男人,他们实在是喊不出口那声弟妹。   几秒钟后,宿舍长一拍脑袋,突然福至心灵。   这位想必就是程桉在感言里提到的“H学长”吧!   成功宣告完主权后,贺君酌表示下次会为大家补上聚餐,地点任他们挑选。   众人在门口分别,程桉被贺君酌牵着手,乖乖地坐进车里。   看见那捧鲜花时,他果然显得很惊喜。   程桉把花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同男人道谢。   不过回到公寓之后,少年手中的花束就再也抱不住了。   夏末的傍晚余温未退。   程桉一开始还穿着那件漂亮精致的dk制服小外套,后来实在是太热。   外套挂在少年的肩上摇摇晃晃,直到彻底掉在地上。   塞在制服西裤里的白衬衫被慢慢扯出,露出明显宽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下摆。   程桉的颈窝处通红一片。   少年后颈上那颗淡红色的小痣,被男人轻轻舔吻又用力啃噬。   早上从男人这里偷偷拿走的领带,此刻终于被贺君酌那有力的大掌重新握紧。   除了此刻的程桉,无人知晓贺君酌在直播中看见少年外套遮掩下穿着自己的白衬衫、系着自己的领带时,究竟产生过怎样又坏又恶劣的想法。   彼时心中升起的那股隐秘的满足感,如今尽数化作澎湃爱意。   贺君酌缓缓扯动领带,夺取走少年的呼吸。   唇舌相贴,程桉眸中水光潋滟。   正趴在一楼狗窝里睡觉的奇奇忽然甩了甩耳朵。   小边牧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会在家里听到的这种动静,它知道爸爸们又在打架似的玩闹了。   先前被程桉抱在怀里的那束鲜花早已散落各处,从客厅门口顺着楼梯蜿蜒向上,最后铺洒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上人影交叠,花香弥漫整夜。   ……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总是很快的。   国庆过去没多久,寒假就已悄然来到眼前。   放假那天贺君酌特地派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送程桉的室友们去高铁站。最后二人带上奇奇,一起回了老宅。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   快要飘雪的日子里,老宅内已经燃起了温暖的壁炉。   每到下午,程桉就兴高采烈地搬来小板凳,喊奇奇过来烤火,顺便投喂它小饼干。   二人一坐一蹲,身影挨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两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   这天傍晚大家一起帮萍姨打下手,做了一顿牛肉宴,还有香喷喷的烤鸡。   饭桌上,大家长们说说笑笑,还不忘一个劲地往程桉碗里夹菜。   碗里的饭菜眼看就要堆成小山了,直叫程桉向贺君酌求助才终于吃完。   吃得太过满足,一时间程桉觉得那些童话故事也大抵就像这般。   饭后,程桉和贺君酌牵着奇奇出去散步。他们特地绕了些路去狗狗公园,这样就可以暂时收起牵引绳,让奇奇痛痛快快地跑一跑。   路灯昏黄,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小边牧竖着耳朵,看见了地面上自己的投影。它转着圈地追咬着自己的尾巴,差点把程桉绊倒。   贺君酌看向程桉时,少年正同小狗一起笑闹。   远处有人放起了舞曲,渐渐有渺茫的音乐声传来。   路灯之下,不知是谁先将视线投向对方的眼眸。   冰凉的一丝冷意微微落在鼻尖,程桉分神的片刻,心上人已然走到眼前。   男人深沉的眼眸中,此刻只盛的下一个小小的少年。   “桉桉,下雪了。”   贺君酌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他看向程桉,轻轻起唇,“愿意同我跳一支舞么?”   程桉的眼圈突然就有些泛红。   视线模糊了一瞬,程桉笑着擦了擦眼泪,望进男人认真而又深情的眼眸。   “贺君酌,我愿意。”   掌心轻贴,随后被男人珍惜地用力握紧。   纷纷扬扬的细雪中,舞步蹁跹,恋人彼此相拥着踮起脚尖。小狗追随在二人身边,欢闹着跳起,学着他们的样子转圈。   在下初雪的这天夜里,曾在成人礼上缺席的那一支华尔兹,终究有人为他用心补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