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明星X教授 　　作者：橙子雨 　　简介： 　　【酸甜火葬场文学】 　　一次农业频道的综艺上，流量男星夏皓川遇到了植物学教授楚询。 　　楚教授长得清峻端正，但夏皓川毕竟见惯了圈内的帅哥美女，就觉得楚教授很普。 　　不过，好歹是斯文金色眼镜大学教授呢，夏皓川没玩过这种类型。 　　想玩玩。 　　玩腻就甩，嘿！ 　　后来哭着追妻的夏皓川，终于明白他在智商上跟楚教授相差甚远。 　　被碾压了，根本就玩不过。 　　…… 　　都非c，渣攻小狗从良文学，又虐又甜。 　　自以为瞧不上其实爱得不行攻X成熟厌世步步为营织网受 　　楚询：知道你没那么喜欢我，好在你笨笨的。 　　做了专属你的陷阱，等你掉落。 　　还是放飞自我包月小短篇，完结前都是免费的嗷，速看！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破镜重圆 追爱火葬场 　　主角：楚询 夏皓川 　　一句话简介：教授训狗，渣狗从良！ 　　立意：楚教授和夏小狗如何双向捕获流星 第1章 　　夏天的田野真可怕！ 　　明明镜头里风吹麦浪那么美，阳光下到处都绿得像画。只有一脚踏进去才知道，虫子到底有多少！ 　　夏皓川一来就被叮了四个包，整整一个早上，全靠楚教授送来的防蚊喷雾救命。 　　喷雾有股淡淡的薄荷味，不冲，很有楚询本人的感觉。 　　搞得夏皓川一整个早上都有些出神，时不时就会不自觉将目光移向喷雾的主人。 　　楚询此刻正在对着镜头，拿着一只饱满的麦穗认真讲解。他身形高挑，白衬衫袖口卷起，手指也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唯一可惜的是—— 　　“长相嘛，实在有些乏善可陈。”夏皓川心想。 　　当然，这个“乏善可陈”，是以娱乐圈标准来说的。 　　非要说的话，楚教授放在普通人里绝对是毫无疑问清峻周正的帅哥。但和夏皓川这种十八岁参加选秀，唱跳都不会生生靠一张帅脸出道的年轻流量，肯定也是没法比。 　　夏皓川进了娱乐圈后，身边也多是跟他一个类型靠脸吃饭的帅哥美女。 　　以至于眼光变得很高，这劳什子农业综艺都拍三期了，他至今都懒得看楚询到底长啥样。 　　对这位楚教授的印象，始终都是“那个穿白衬衫、金丝边眼镜，清清冷冷、瘦高个的专家”。 　　非要说的话，其实楚教授的气质还蛮独特。 　　说好听了是现在还挺流行的冷淡厌世风，说难听点就是半死不活。总之，如果哪天这位专家教授不戴眼镜、不穿白衬衫、不那么一副死人微活的样子，夏皓川都未必能把他认出来。 　　哎，这破节目。 　　又苦、又热，又没有养眼帅哥。还那么死长死长，一共要录十二期！ 　　要知道三期就录了将近三个星期啊。剩下还有九期，不是还要拖两个月吧？两个月在田里翻虫子拔草晒成干，就为了能在央视农业频道露个脸？ 　　上央视就那么重要吗，公司怎么想的啊？ 　　麻了，还有得待！ 　　…… 　　夏皓川参加的这个农业综艺，一共四男四女八个常驻嘉宾。 　　女星那边倒是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可惜夏皓川的性取向是男。 　　男嘉宾这边的配置则令他无语—— 　　两个五十岁有家有室的老大哥，一个同龄矮子、圈内著名“泰迪直男炮王”，害得在这种配置下年轻又帅气的他被迫眼睛和身体都素了三个星期。 　　偏偏这节目还离群索居。 　　整整三期下来，一路能遇到的人不是当地农民老伯就是中老年专家。 　　楚教授是所有专家里唯一年轻的！ 　　以至于一天的录制结束后，路过休息室的夏皓川忍不住又多看了楚询几眼。 　　非要说的话…… 　　楚教授长相是没有吸引力了一点，气质倒还有点看头——文绉绉的，在他身边那群人里挺少见。 　　其实娱乐圈也不是没有“文化人”，可惜多集中于老一辈，新一代忙着趁年轻急功近利、涨粉恰饭，还有几个人能沉下心来看点书，会做二元一次方程就已经是“学霸”了。 　　夏皓川自己也是学渣。 　　但没办法，天生长得好看。中专学厨师出来，在后厨打工一个四千五，结果闲的无聊开个播，第一个月打赏直接四万五。 　　就这么成了颜值主播，随即就是选秀节目主动邀请他参加。 　　他不会唱也不会跳，全靠一张脸杀出重围，高位出道。 　　就这么非常潦草地进圈了，演了几部电视剧，被评价没什么演技，但收视不错。后来夏皓川也渐渐明白了他经纪人说的“脸在江山在”，明白了他和“普通帅哥”是有壁的。 　　他的脸有稀缺性，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老天赏饭，啥也不用干就能靠脸换大钱的幸运儿。 　　能有这种脸，夏皓川都不知道该谢谁。 　　毕竟他爸妈都是普通农户，个不高皮肤也不白。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中基因彩票了，长得不像爸也不像妈，盘靓条顺大长腿——不仅能靠脸随便挣钱，还能勾引得文绉绉的博士专家大教授，也忍不住偷偷“观赏”他。 　　休息室里，夏皓川美滋滋吃着西瓜果切，眼神偶尔不经意一扫，就能抓到楚教授默默收回的目光。 　　又在看了。 　　这种波流暗涌其实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夏皓川每一次抬眼，总能对上视线。 　　只是某教授此刻又装模作样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低头翻书了，阳光落在金丝边镜框上，反出一点温柔又冰冷的光。 　　——有点意思。 　　当晚，夏皓川直接去敲了楚询的门。 　　他们的节目其实是科普类综艺，并不是个全方位的真人秀。所以主要是田里和公共区域有摄像头，生活区就没有了。 　　很快，楚教授开了门。 　　目测刚洗过澡，水珠顺着脖子滚下来，落在锁骨凹陷处。 　　夏皓川心里一动，暗暗满意。毫不掩饰就直勾勾望着楚询，他很清楚自己的笑容十分魅惑，无人可以能拒绝。 　　“楚教授，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能让我进去吗？” 　　…… 　　夏皓川有几个双性恋朋友，私底下聚会曾有过以下言论—— 　　“和女生谈恋爱，哪怕彼此颇有好感，一般也得走流程。吃饭、约会、看电影、牵手、亲亲，才能好不容易走到开房这一步。 　　“和男的就不一样啦！” 　　几乎是反着来的。只要互相看对眼、气氛也对，立刻就能默契拉去开房，连名字都未必会问。 　　完事拍拍屁股走人，也往往谁都不觉得吃亏。说白了，男男之间的节操门槛确实松得多。 　　隔天早上，蝉鸣喧嚣，阳光灼人。 　　空气里都是昨夜余温未退的味道。 　　夏皓川睁开眼，头还有点懵。下意识摸手机看时间，再偏头一看—— 　　凌乱的床单，皱成一团的薄被，散落在旁的好几个用过的套的包装纸，昨晚的记忆碎片跟着这些物证一并涌了上来。 　　……很爽，是真的挺爽。 　　但现在搞完了，激情褪去，夏皓川又不由得懊悔。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楚教授明明不是他的菜，就算饿坏了，也不该饥不择食成那样。脸的问题都是其次，主要是那整个人从里到外，其实都透着“不能玩”的气质。 　　回想细节，楚教授床上表现得实在稚嫩过头，明明快三十岁了也不是什么处男，却很青涩，完全放不开，反应生疏拘谨得像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分明很久没碰过人。 　　夏皓川翻了个身，默默抱住头。 　　糟糕，不是遇到老实人了吧？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慌。楚教授那种人，平常看着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连床上都一板一眼。 　　不会……是那种很较真、甩不掉的类型吧。 　　要命。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 　　圈内人都懂游戏规则，玩完一笑泯恩仇，谁也不欠谁。可圈外人可不一定。哪怕当下没说什么，过几天突然动了真感情或者委屈了，再来一套“我以为你喜欢我”…… 　　——那可就麻烦大了。 　　毕竟这节目之后还有九期，其中五六期楚询都在，恐怕还有得纠缠。 　　而以楚教授昨晚被他弄得晕了好几回，口齿含糊喊他名字的模样，十有八九是第一次这么爽。 　　久旱逢甘霖，万一疯狂爱上，缠着他不放怎么办？ 　　万一爱而不得，在镜头前目光痴缠、言行失控，说些有的没的怎么办？ 　　越想越吓人。记得之前拍戏时，导演就跟他说过“戴金丝眼镜的男主没几个正常的”。他现在真后悔昨晚招惹了楚询，万一他就非他不可了呢？要是后续以爆料威胁他继续维持关系呢？ 　　到时候他怎么办？ 　　只是关系维持到节目结束，他忍一忍倒也罢了。 　　万一以后都要被拿住把柄，强迫他在一起呢？ 　　…… 　　夏皓川翻身坐起，狠狠揉了把脸，又去浴室洗了洗。 　　看看镜子里自己俊美绝伦的脸，更觉得亏了。 　　真被缠上，经纪人估计要把他吊起来抽。他得赶紧想办法糊弄过去，把这段彻底处理掉。 　　但怎么糊弄？等会儿人醒了，他该怎么装没事发生过？ 　　夏皓川叹了口气，从浴室轻手轻脚出来。 　　楚教授还在睡，卷着被子，睡得毫无防备。 　　他看了两秒，啧。 　　手指和脖子其实还挺好看的，要是脸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第2章 　　楚教授其实看起来非常不像gay，太正经，也太淡漠。 　　但很可惜，夏皓川在识别同类方面一向敏锐。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能力。毕竟对方就算再像直男，望向他时的惊艳也无法做假。 　　所以从看到楚询的第一眼，他对这位楚教授的取向就没有过丝毫怀疑。 　　只是现在，他又突然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说起来，之前在节目里一起吃饭，楚询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他不吃香菜，还特意告诉了那天做汤的嘉宾不要放？ 　　之后去池塘做任务摸鱼，也好像是提前知道他怕鱼，特意让他待在岸上帮忙拿桶，自己一个人下水去摸。 　　艹…… 　　夏皓川盯着天花板，嘴角抽了抽。 　　不会还是他粉丝吧？ 　　如果只是单纯看对眼，就这么一拍即合滚床单也就罢了。 　　可万一是粉丝，虎视眈眈觊觎已久。那今晚得手之后，更不可能轻易放开了。 　　夏皓川狠狠闭了闭眼，比后悔更后悔。 　　正烦躁着，楚询醒了。 　　精英楚教授难得一张脸上出现了空洞和呆愣的空白。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 　　“呃……”他就那么趴在床上，眉头紧皱薄唇微张，背部若隐若现地起伏着，微微颤抖地强忍。 　　夏皓川：“……” 　　还是那句话，楚询长得一般，但身材真是不错。现在被子滑落到腰线之下，人正忍着腰痛趴在被上低声呻吟，横亘在背上的全是昨晚星星点点的青紫战果。 　　竟意外的非常性感。 　　夏皓川昨晚毕竟是关了灯的，尽管激烈却什么都没看到。 　　此刻鬼使神差走过去。 　　他一向都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情人，这一刻却坐到了床边，抬手捏上了楚询酸痛的腰。 　　楚教授瘦、骨架窄，腰部盈盈一握，肌肉线条又很漂亮。 　　以至于手感也出奇地好。 　　让夏皓川没忍住捏了两下——很奇怪，明明刚才还心情烦躁生怕被缠上，现在又满足得不行。 　　甚至没忍住还眯起眼睛逗了逗人家：“腰疼啊？是不是昨晚空调对着吹冻的，要不要我关掉？” 　　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是空调的锅。 　　楚询身体僵了一瞬，没做声，却藏不住从脖颈一路红到耳尖的颜色。 　　夏皓川眯起眼睛，心思一动—— 　　手上故意用力一按。楚询发出一声低低闷哼，继而咬牙趴着痛苦喘息，眼眶都发红了，活像一只被欺负得狠了的小动物。 　　夏皓川当即不知道什么阴暗心态得到了极大满足，无比餍足，语气更轻了些：“真的不冷吗？那楚教授为什么在发抖。” 　　“……” 　　当然是因为疼，以及巨大的羞耻。 　　夏皓川这些年已经很少见到这种“完全真诚”的羞耻了，毕竟在他的圈子里，羞涩通常只能是一种表演——真羞涩的人，根本无法在镜头和舞台前自如展现自己，早被筛下去了。 　　可楚教授不一样。 　　夏皓川盯着他裸着的后颈和泛红的耳尖，忍不住俯身更加凑近。 　　传说中的，干净象牙塔里的……书呆子。 　　不戴眼镜看起来更年轻，这一刻表情带着茫然，又分明倔强地想维持理智。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仓皇窘迫和乱七八糟的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脆弱、好虐的感觉。 　　诱得人食指大动。 　　…… 　　夏皓川抱着楚询去了浴室。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还是那句话，他从来不干这种“温柔事”。 　　为什么今天不一样？或许，他就是莫名其妙想看楚询挣扎，看这种精英教授隐忍、皱眉、咬唇不说话。 　　楚询腰疼得厉害，一换姿势就轻微地闷哼发颤，放下来就站不稳，却又不肯彻底靠过来。 　　明明昨晚都坦诚相见过了，却还是一直死撑。还拼命想要用手遮遮挡，笨拙又执拗，仿佛没经验的初中生。 　　有点蠢。 　　但也还算可爱。 　　夏皓川终于能理解自己昨天为什么失控了——明明不是他的菜，却不仅睡了，还生生不节制用了那么多包套，放肆得过头。 　　大概因为，楚询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不可否认，他身上确实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某种气质，或者某种细节，能勾出他最阴暗、最本能、最蠢蠢欲动又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 　　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对劲。 　　真的。 　　第一眼见，楚询那么多头衔。年轻的大学副教授、博士、国家课题、自然基金。又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一副清高又体面的样子。 　　夏皓川却没有被这光环吓到，反而莫名地就很想…… 　　扒掉他清高的外衣，让他露出不一样表情的模样。 　　看看这么端着的一个人，会不会也能忘情迷乱，潮红发抖，含糊求饶。不是大学教授吗，不是读过好多书、挂着一身荣誉吗？ 　　又怎样。 　　还不是一板一眼，没魅力、经验那么少。还不是那么多年寒窗苦读，到头来一个月挣他拍综艺一天的出场费，还要被他压在身下、予取予求。 　　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不是吗？ 　　还不是迷恋他的美貌、被他这种大帅哥欺负得说不出话？哭着求他疼爱、食髓知味想要得到他？ 　　精英教授在感情世界的食物链上远不如他。 　　夏皓川越想心里越暗爽，随手打开花洒，开始帮楚询洗头。 　　手法相当娴熟。 　　因为他就是专业的——当年干后厨太累太苦，他也短暂地转行去做过三个月的美容美发。可惜长得太招摇，被客人频繁骚扰，只能辞职。 　　从那以后夏皓川就再没给谁洗过头。 　　今天也不是犯贱。 　　只是首先，他睡楚询睡得很尽兴，心情很好。 　　再者，楚教授确实被他艹得过于半死不活了。非常狼狈，此刻整个泡在浴缸里还是脸色发白、睁眼都艰难。那副虚弱带着微妙痛苦的模样，实在可怜兮兮。 　　夏皓川也就偶尔同情心泛滥一把。 　　把这种可怜鬼洗得舒服，洗得放松，洗得闭着眼都快看着都要睡着了，也很有成就感。 　　正在以为楚询已经彻底昏昏欲睡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谢谢你。” 　　紧接着，是一句更轻的： 　　“抱歉，麻烦你了。” 　　“……” 　　夏皓川挑眉。 　　文化人果然都是这调调。 　　以前他在洗头房当学徒的时候，店里偶尔来些“素质高”的客人，开口闭口也都是“谢谢你”、“麻烦你了”，这种没啥用的廉价温和。 　　他并没放在心上，擦干水，又顺手帮楚询吹了头发。 　　吹风机响了一路，都没吵醒楚询。夏皓川正打算一会儿把人抱出来躺着，结果就在他刚把机器关掉时，水声淅沥。 　　楚询从浴缸里缓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他的衣领。 　　指尖还是湿的。 　　夏皓川愣了一下，但都这个程度了也不差这一点“温存”，就势低下头去。 　　那是一个温暖的而纯洁的吻。 　　像是在悄悄宣告什么。楚询望着他，笑了一下。目光里带着某种真挚的柔和。 　　“小夏，谢谢你喜欢我。”他说。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心意……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 　　夏皓川的太阳穴“嗡”地跳了一下，青筋在皮下突突暴起。 　　什么？ 　　他说什么？ 　　什么喜欢，什么认真考虑？ 　　真糟糕！！！心狠狠一沉，他想起昨晚缠绵时，自己不止一次贴着楚询的耳朵低声诱哄，耳鬓厮磨说着“我喜欢你”。 　　但那其实不过是最常规、最随口的床上话术罢了！ 　　一点都不稀奇，也不是他专属，而是圈内的默认流程！不管是一夜情、短期关系，还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那套台词都是标配。 　　只要对方身上有任何一点可以喜欢的地方，无论是眼睛好看，侧影动人，还是声音好听……毫不犹豫说出“喜欢”就对了。 　　这也不是欺骗，而是逢场作戏的礼貌用语。 　　大家也都知道这不是“真话”，是“场面话”、“舒服话”，毕竟做的时候氛围好，大家也都更愉快不是吗？ 　　事后没有人会把这些当真的。 　　但他忘了，楚教授不懂他们的潜规则，楚教授的圈子一本正经。 　　那不值钱的胡扯的“喜欢”，楚询当真了！ 第3章 　　“我有些好奇。” 　　夏皓川漫不经心问：“楚教授这么帅，又这么有才华，之前应该谈过不少次吧？” 　　“……两次。” 　　“……” 　　才两次，这不太妙。 　　“那，每段有多久？”他不动声色继续问。 　　“第一次两年，第二次半年。” 　　“……” 　　“是楚教授甩别人？” 　　片刻沉默后，楚询低声说：“两次……都算是我主动分手。” 　　算是？ 　　什么叫“算是”。 　　接下来几分钟，夏皓川又暗戳戳旁敲侧击了很多，看似闲聊，实际只想确认一个关键点—— 　　楚询到底是不是他粉丝。 　　如果是就轻松了。他完全可以以“抱歉我的原则有不和粉丝谈恋爱”脱身，体面又不伤人。 　　然而楚询说，他对娱乐圈了解不多。 　　最糟糕的情况。 　　不承认是粉丝，性格认真，感情经历少，还是自己“表白”的。 　　怎么感觉退路越来越窄。 　　夏皓川烦得脑仁疼，真想手边有根烟压压。这不是一夜情真要变成终身大事了吧？ 　　“那楚教授……确定不是双性恋？” 　　“嗯？” 　　“我是说，以您的职业背景，如果是双，选择正常结婚成家的路径应该轻松很多。”他语气平和，一副装作替对方着想的样子。 　　结果楚询淡淡一笑：“我不是双性恋，别担心。” 　　“……” 　　谁担心了啊？！ 　　夏皓川现在骑虎难下，无比烦躁。午休的时候默默给远在美国的堂姐夏南忆打了视频。 　　夏南忆原名夏招娣，但因性格泼辣、人间凶器，加上从小“敢生弟弟我就掐死他”的放话，最后竟成了独生女。她和夏皓川是那种对方杀人放火都会坚定递刀的铁杆亲戚。 　　但他们家的基因在这一代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夏皓川觉醒自己是gay的那年，夏南忆也觉醒了自己是les。 　　Les的刻板印象之一是学历崇拜。 　　于是当夏南忆听夏皓川描述完他的眼下境况后，不仅毫无同情，反而满脸都是星星。 　　“博士？！” 　　“那么年轻的大学副教授？靠！夏皓川你吃的真好！！等等，不会就是你现在节目上的那个楚博士吧？” 　　“那个博士给人感觉挺好的呀，我研究所里好多学妹都说他帅、温文尔雅，是智性恋的天菜呢。” 　　“……”哪里帅了啊？ 　　“哪里不帅！别拿你们演艺圈的标准衡量普通人好不好。再说了，长得好看的人是多，可长得好的博士有几个？睡到稀有物种你还有什么不满？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是你的菜，那你别乱招惹啊。” 　　“楚博士看着那么一本正经，跟你睡应该是挺迷恋你的吧？你始乱终弃的话，人家肯定很受伤！” 　　夏皓川沉默几秒，低声嘀咕：“……都成年人了，不至于吧。” 　　他又想起浴缸里楚询的目光。 　　明明是清正到有点冷淡的人，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温度。夏皓川想了想有些得意，又同时觉得压力倍增。 　　“而且，遇到这种人，他越喜欢就越麻烦吧。” 　　“可不嘛，”夏南忆毕竟有了几年搞科研的经验，默默点头赞成，“越是那种书呆子老实人的类型，往往内里越是偏激、容易走极端。你把人始乱终弃，当心人家全网宣扬你渣。哦哦哦，更可怕的是直接自杀威胁，半夜跑你门口吊死！” 　　夏皓川：“…………” 　　艹！别咒他啊？ 　　“所以啊，就算要甩掉，也一定要温柔点！轻拿轻放，懂吗？” 　　…… 　　夏皓川挂了电话，陷入深思。 　　他并没有经验什么叫“温柔地甩掉”。 　　毕竟以前那些对象，都是心照不宣的“好聚好散”。从来没人把这事儿当真，搞得他现在一筹莫展、烦得要死。 　　但节目还要录。 　　偏偏这期的飞行嘉宾还是他的对家卓一青——演技几乎没有，靠整才当上帅哥，人也很装。夏皓川一直看他不顺眼。 　　唯独今天，他巴不得这死对头能发挥点长处。 　　卓一青人气比他高，粉丝也比他家的更真情实感。如果楚询也能被这装哥迷得七荤八素、移情别恋——那该多好？ 　　一早上录制，楚询如愿抽签和卓一青分到了同组，两人做任务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中午大家还是要一起吃饭，节目组的规定没得逃。夏皓川叹了口气，一进厨房就看到楚询正在忙着做红烧肉。 　　楚教授一如既往，在镜头前只要不是讲农学知识，就显得莫名紧张和局促。 　　做个菜都小心翼翼、僵硬迟缓，仿佛第一次拍戏的新演员，完全不会面对镜头。 　　而且吧。 　　造型师今天也不给力。 　　他的金丝边眼镜居然不见了！变成普通镜片。头发也没好好往后梳，衣服也没有层次感，完全没能体现他的身材优势。 　　“……” 　　罢了，主要还是人不够帅。 　　夏皓川正暗戳戳腹诽，冷不丁卓一青突然凑上前，贴着楚询的后背就开口了。 　　“楚教授，好香啊。” 　　“……” 　　卓一青这狗直男！！！ 　　自从去年某综艺卖腐意外火了一把后，这货就彻底掌握流量密码了。从那之后简直成了“CP建厂专业户”，每上一个综艺就蹭一个新对象，谁有话题贴谁，贱兮兮的毫无下限。 　　就连那句“好香啊”，也是明摆故意说得有歧义！ 　　夏皓川都能预见卓一青公司养的剪刀手之后的骚操作了，肯定是各种慢动作混剪，各种“楚教授好香啊”的暧昧BGM小视频炒作满天飞！ 　　问题是你和楚教授今早才认识，刚一起搭档了半天。 　　熟吗？ 　　知道你想红，拼命抢话题抢镜，但也不该这么无底线吧？都快挂楚询身上了，还让人好好做饭吗？ 　　人家是圈内人吗你就贴着炒，有没有点基本道德？ 　　夏皓川眯起眼睛，干脆大步走上前，一把撞开黏在楚询身上的装货，强势接管战场。 　　“楚教授在做红烧肉啊，怎么没炒糖色？” 　　“要不我帮你炒剩下几个菜吧，我毕竟是专业的。” 　　他说着就撸起袖子占据镜头C位，怎料卓一青这狗贼贼心不死：“那教授，我们一起去给大家倒可乐？” 　　夏皓川赶紧拽住楚询，把人摁在灶台边。 　　“不不，楚教授还要切豆角呢。倒饮料那种简单活，一个人也够做呵呵呵呵。” 　　两个对家在镜头死角狠狠互刀了一眼，杀意凌然。 　　终于，镜头转去拍外面饭桌了，夏皓川看准时机，偷偷凑到楚询耳边：“楚教授，今天约了谁吃晚饭吗？” 　　“没有的话，我定了餐厅。六点车库等你？” 　　节目只拍午饭，晚饭时间所有嘉宾是自由的。夏皓川本以为楚询对他的邀约会惊喜一下，哪怕轻轻一笑也好。 　　然而并没有，楚询只是看着他，淡淡的，表情平静得像无波无澜的水面。 　　夏皓川太阳穴突突跳。 　　“那……到时候见？” 　　不是，没反应几个意思啊？ 　　才一早上时间，楚询不是真被卓一青那垃圾货色给钓走了吧？精英教授就这眼光吗？？？ 　　…… 　　夏皓川的厨艺大家都夸。 　　他也谦虚微笑，礼貌回应，全程却直到吃完都很不爽。 　　早知道不约楚询吃晚饭了，怎么感觉好像是自己上赶着倒贴一样？ 　　不开心持续到下午。 　　同组女演员看着菜地里的圆白菜大呼“好可爱”，他表面笑眯眯，心里吐槽一万句哪里可爱了。 　　而楚询和卓一青正在甘蔗地里科普如何砍甘蔗。他更是一直在阴暗诅咒，甘蔗要是倒下来砸卓一青脸上就好了，最好不偏不倚，把他的假山根砸歪！ 　　直到下工，他去车库看到楚询早早车边等着，心情才终于好了点。 　　同时又默默陷入迷茫—— 　　他到底为什么约他吃饭来着？ 　　长得不是他的菜，又怕缠上甩不掉……怎么跟卓一青竞争心一起，就昏头昏脑又把人给约出来了？ 　　“……” 　　哦，对了，想起来了！ 　　不是昏头。 　　是要好好分手、“温柔地甩掉”！！！ 　　夏皓川甚至还专程上网查了具体操作流程，网友提供的方法可太实用了： 　　约个四次就差不多，邀约的时候主动殷勤点，但约会过程又别聊得太投契，适当安排点冷场尴尬。 　　等第五次，就直接摊牌说“我们好像性格不合，没有共同话题，但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感激这段经历。” 　　然后祝福对方找到更好的人，体面完结。简单又不伤人。 　　完美。 　　剧情合理，动机充足，逻辑自洽，传出去也能自圆其说——一开始是喜欢的，但短暂相处后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和平分开。 　　没背叛、没争执、没欺骗、没争吵，只是不合适，如此的合理且温柔。 　　夏皓川这么一想彻底放松，靠在私房菜馆的椅背上就不自觉摇起来。 　　对面楚询则依旧坐得端端正正，像个考试现场的模范生。挺直了背，一筷一筷吃得安静而克制。 　　有点讨厌，又有点好笑。 　　“楚教授今天一天，和卓一青去哪里玩了？” 　　楚询愣了愣，乖乖开始复述两人今天的任务过程。 　　讲得认真，句句有条理，可惜夏皓川刚听前面三句就开始走神：完了，说好的要冷场，他这是制造什么话题呢？ 　　好容易楚询终于讲完，他笑笑，没有提出新的话题。 　　彼此沉默着，埋头吃菜。 　　…… 　　然而气氛一冷，夏皓川自己也很快走神——他又开始偷看楚询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性感诱人。 　　话说昨晚，这双手是如何狠狠攥紧被子，在他背上忍不住乱抓、颤抖失控的？ 　　昨晚，楚询是全程被动的…… 　　那如果哪天，被动克制的楚教授被他调教好了，坐上来自己动，又是什么样子？ 　　如果非要说楚询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他明明青涩放不开，但同时又很容易失控。 　　被抚摸得太舒服时会晃神，舒服到不行时甚至还会说胡话。 　　那么理性克制的精英男被他亲手撕裂理智，这让夏皓川真的很有成就感。 　　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让他更失控呢？ 　　有点上头。 　　正妄想着，楚询突然开口：“这家菜很好吃，你很会选。” 　　“……” 　　灯下他的目光那么认真。 　　夏皓川得意：“那当然。” 　　好在，这才是第一次约会，按照网上的说法，得有四五次呢。 　　夏皓川突然有点庆幸，在“体面收场”之前，他应该还有足够的机会，把自己“好奇”的那些内容尽量试完。 第4章 　　当晚，两人吃完饭一起回到住处。 　　房间门口，面对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人，楚询神色为难：“小夏，我今晚得收拾行李……明早的飞机。” 　　楚教授毕竟不是节目的常驻嘉宾。下一期节目没有专家科普，他也正好回大学参加一个会议。 　　“我帮你收拾！”话音未落，夏皓川不由分说就挤进房间，一脸真诚殷勤、温柔体贴，“明天还要拍摄，我都不能送你，但其他事交给我就好！” 　　说着，他就帮忙把楚询的文件、笔记、充电器等等整理好、收进行李，还顺手订了机场接送的车。 　　不过嘛—— 　　做完这一切小恩小惠，就轮到他“领取奖励”了。 　　背后被人蹭着抱着，暧昧地吻了吻脖子，楚教授瞬间僵硬。 　　“不是说好……给我时间，”他略微躲闪，声音有些哑，“在那之前，我们不该再……。” 　　“嗯，楚教授尽管考虑，”夏皓川声音很低，一张脸埋进楚询颈窝，闷闷的像在撒娇，“我会等，也一定尊重楚教授的任何决定。” 　　“可你要走好几天呢。” 　　“好几天见不到，我会想你的……所以再做一次好不好？楚教授不觉得和我做很舒服吗？还是说，我上一次表现得不够好？” 　　“……” 　　“那我这次会更加努力，会一次比一次好的。” 　　“所以再试一次好不好，嗯？” 　　夏皓川就这么一直亲吻，一直求哄，黏黏腻腻缠了半天，磨得楚询没办法去了浴室。 　　才勾起嘴角，在床上得意洋洋翻滚。 　　磨到了！ 　　然而等水声停下，楚询穿着睡衣出来，夏皓川的笑意却生生僵了住——就，那睡衣什么玩意儿啊？ 　　浅蓝色，规规矩矩上下两件，还印着土得掉渣的星星图案。楚教授平常就穿这？所以第一天敲门看到的湿哒哒披着浴袍、成熟性感的模样，纯属巧合？ 　　什么好人这把年纪还把睡衣穿得那么严严实实啊！ 　　太、无、趣、了、吧。 　　要是第一天敲门就看他这样，夏皓川真心怀疑自己会不会落荒而逃！ 　　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 　　他只能还是勉强笑着，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反正违心话也说多了也不差一句两句：“洗好的楚教授真香，看起来特别好吃。” 　　一句话而已，楚询耳根就红了。 　　这反应让夏皓川刚刚升起的那点嫌弃瞬间转化为了成就感。 　　罢了。楚教授再有许多不好，至少轻轻一碰就害羞无措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可爱的。 　　修长的手指交扣，夏皓川把人带到床边，躬身就压上去。 　　楚询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特别诚实，稍一碰就抖得不像样。 　　这种分明极力隐忍克制却怎么都压不住生理反应，目光混沌、理智崩坏的敏感，让夏皓川爽得不行。 　　……明明长得中规中矩，为什么偏偏涩得要命！ 　　让人完全忍不住想要欺负的冲动，想看他彻底失控的样子。阴暗的欲望在胸腔缓缓翻腾，难以遏制、无法自拔。 　　于是这晚，夏皓川破天荒主动“服务”了这位超级敏感的床伴。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楚询眼角泛红，嘴巴微张，急促喘息中又露出了那种理性精英被玩坏的糟糕模样。 　　“很舒服是不是？” 　　夏皓川被带着也动了情，目光晦涩，轻咬对方耳廓，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 　　楚询咬牙闷哼，死死抓紧被单。 　　夏皓川则埋首亲吻，沉迷使坏，故意一次次将身下人推向失控崩溃的边缘。每次看到他痉挛失控、看到他断断续续含糊求饶，兴奋都会再次翻涌。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哪怕已经做了很多次，也想再多要一次。 　　…… 　　做完，夏皓川只比第一次更后悔！ 　　整个人瘫在床上虚脱散架，回味着余韵脑子空白——不是打算约会几次就体面结束吗？ 　　结束前再做一次当然没问题，关键是他这次做得太认真了。 　　把人伺候得那么舒服那么爽，到时候肯定更难收场啊！ 　　至少，很难做到让对方完全不受伤了吧？！ 　　夏皓川越想越烦，却又莫名试想一下楚教授被甩、黯然神伤的模样……会不会和昨晚一样眼眶发红，会不会和昨晚一样蜷缩发抖，会不会像昨晚一样狠狠呜咽。 　　想着想着居然有点兴奋，甚至又硬了。 　　太离谱。 　　他是不是疯了？夏皓川赶紧摇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 　　别想了！又不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的错！说白了楚教授能反应那么大，还不是因为他的两任前任都根本不行？ 　　而自己让他这么舒服，某种程度上也算积德行善了吧？ 　　给没吃过好的的精英博士开开荤、长长见识。退一万步说，他这种顶级大帅哥愿意花时间伺候，对楚询而言怎么都算命运馈赠了吧。 　　还整整伺候了两次，楚询是彻头彻尾的受益者！ 　　楚博士如果真有他看起来那么聪明优秀，就该明白生命中能有这种体验，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命运馈赠。 　　被甩前能留点美好回忆，也算不枉此生吧！ 　　…… 　　楚询原说几天就回来，然而下一期节目都快录了，仍不见人影。 　　夏皓川忍不住去问了导演。 　　导演告诉他楚询临时有事，已经跟节目组请了假，档期也做了调整。 　　夏皓川：“？？？” 　　非常不爽。他默默打开和楚教授的空白聊天界面——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加了联系方式，但从那之后完全没联络过。 　　他发了消息过去，发完又后悔。 　　因为楚教授虽然秒回，但回复一板一眼，无趣到仿佛是人机对话。而且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主动发消息过去—— 　　人家都没主动解释不回来了的事，他倒像个自作多情的舔狗，在这问东问西！ 　　更让夏皓川烦躁的是，尬聊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他没有主动发信息，楚询那边也彻底安静了。 　　没有再找过他。 　　“……” 　　就这样连着好多天杳无音信！ 　　简直离谱至极。 　　怎么就突然冷掉了，就好像那天眸光温和说着“我会认真考虑”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询难道是打算拒绝他？拒绝他这种顶级大帅哥？ 　　离谱，他凭什么！ 　　总不会是……大教授被他这种大帅哥请吃饭、还认真服务后，捧太高、得意忘形了？开始搞不清楚自己的市场价了？ 　　怎么还床上床下两副面孔了？明明床上得那么爽，下了床就拍拍屁股一言不发走人？ 　　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啊，他怎么敢的？！ 　　夏皓川烦躁到几乎把手机摔了。 　　又过了一周，楚询依旧没有回来。这次倒是记得给他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报备了一下，但夏皓川已经快炸了—— 　　什么事情那么重要，比被他这种超帅男流量垂青的风口期还重要？ 　　楚询到底明不明白，帅哥的时间单位和他们这种普通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对夏皓川而言，两星期就是两年！ 　　要不是在这破节目坐牢一样见不着帅哥，谁会为一个不熟的床伴守身如玉两年？？？ 　　干脆永远别回来算了。 　　就这么再不见面，索性不了了之。 　　夏皓川默默气得要死，然而第七期节目，楚询冷不丁又回来了。 　　看到他出现，夏皓川心里默默咯噔了一下。 　　天气已经从蚊子乱飞的炎热夏天，悄然变成了麦穗变黄的初秋。 　　楚询换了一副黑框眼镜，英伦风毛衣也很适合他。乍一看到的瞬间，夏皓川心脏漏跳、甚至有点恍惚……他居然有几秒钟觉得这个人还挺帅的。 　　真是饥不择食了！！！ 　　更恨恶的是，他之前不经意查过B市过来的航班时间。楚询一大清早能出现的话，说明昨天半夜十二点以前人就到了。 　　却没有告诉他？ 　　怎么，怕他半夜十二点冲过去吃了他啊？凭他也配躲开黏上来的帅哥了？？？ 　　夏皓川忍不住阴恻恻盯着楚询。 　　然而楚询只顾着温文尔雅，和主持人淡定互动、介绍农作物。 　　全程都没有看过来，把夏皓川心里气得直骂。 　　别以为玩这套无聊的把戏会有效！真当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占上风啊？想靠“欲擒故纵”就能让他更上头？！ 　　痴心妄想！ 　　好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夏皓川冷着脸坐到楚询旁边。 　　“楚教授，看手机。” 第5章 　　楚询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对话框里空空如也。 　　没有新信息。 　　他微微皱眉，有点迷惑。而这时候夏皓川才用修长的手指摁着屏幕，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打过来。 　　“今晚七点半。” 　　“车库见。” 　　上一次约见是在六点。 　　这次却晚了一个半小时，夏皓川其实是故意的。 　　拍摄五点就结束了，他却慢悠悠去找了导演，坐在人家房间里闲聊扯淡拖时间，还顺手吃了点面包垫肚子。 　　因为他不爽。 　　所以也要让楚询饿着、等着，体会一点“被冷淡”的感觉。 　　七点三十五分。 　　七点四十。 　　七点四十五，夏皓川终于懒洋洋从房间出来，拖着步子往车库走。 　　手机安静得很，一条催促短信都没有。走近车库时，他不免有些忐忑。 　　直到看到楚询确实站在车边等他，才松了口气。 　　……但他为什么不催？ 　　正常人遇到对方迟到，早就一个视频打过来了，或者至少发信息问问在哪吧？ 　　楚教授怎么就只知道一个人默默在这傻等，那万一他不来了呢，万一他就是故意耍他呢？ 　　夏皓川理解不了。 　　风吹过秋天的暮色，车库灯光昏黄，把楚询站的笔直的修长身影拉得更长。 　　忽然，夏皓川看见他的身体微微一滞。 　　一个很小的动作，抬手轻揉了一下胃部。微微皱了眉，带着一抹浅浅的疲惫。 　　然后他挺直身子，继续沉默地等。 　　“……” 　　一阵浅浅的内疚弥漫心头。 　　夏皓川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或许楚询根本没在跟他欲擒故纵，或许这段时间的所有“淡漠”，都只是因为楚教授本身性格正经笨拙。 　　他赶紧跑了过去：“迟到了，真对不起！” 　　“等很久了吧，是不是饿坏了……胃不舒服吗？”又急急忙忙掏了掏口袋，拿出刚刚从导演房间顺手抓的几枚小饼干，“先垫一下，我们马上就去吃饭。” 　　说着赶紧启动了车子。 　　楚询上车后，夏皓川帮他拉上安全带，鬼使神差就把掌心轻轻贴在他有些发凉的胃上。 　　隔着毛衣，皮肤下的器官微微收缩了一下。 　　真的饿坏了吧……愧疚感登时更重。 　　“都怪我。请你吃好的赔罪，想吃什么随便挑！” 　　…… 　　这次吃饭的地方很近。 　　店门一开，一股寿喜烧的甜香扑面。两人对坐，各自一锅。 　　楚教授点的是几乎全素，豆腐、胡萝卜、青菜、魔芋丝……夏皓川这边却是羊肉和肥牛拼盘几乎把桌子占满。 　　“楚教授不爱吃肉吗？” 　　“不用替我省钱，大口吃肉啊，你太瘦了要补充蛋白质！” 　　或许因为热锅蒸汽太大的缘故，黑框眼睛被楚询摘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一边。这一板一眼的小动作在夏皓川看来荒谬又可爱，像上世纪的古板老学究。 　　没了镜框阻挡，楚询给人的感觉少了几分距离。 　　眸色很黑，带点清润温和的光，跟平时的精英高冷不太一样。 　　店家送上了大麦茶。楚询喝茶的动作在夏皓川看来也颇有趣，一点点、慢吞吞的，像考拉喝水。 　　夏皓川：“对了，有没有热牛奶，给他上一杯。” 　　楚询不明就里，抬眼看他。 　　夏皓川：“你不是胃不舒服吗？空腹吃饭会难受，喝点垫一下会好些。” 　　说完又突然起身，直接从原位绕过桌子，坐到楚询身边。 　　突然的靠近让楚询下意识往旁边挪了点，手还本能地搭在胃部没来及放下。 　　夏皓川一把将他搂住。 　　另一只手跟着覆在他的胃上，帮他一起暖着。楚询瞬间僵硬了，完全无措，这次不止耳朵滚烫，就连颈侧的肌肤都泛起了微妙的红。 　　“其实是因为胃不舒服，才不想吃肉的吧？”夏皓川压低声音，给他揉了揉，“疼得厉害吗？” 　　“楚教授不按时吃饭就会疼，这种事要提前告诉我。” 　　“……” 　　楚询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那一瞬店里的灯光昏暗暧昧，夏皓川还是从他抿着唇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情绪。 　　一种动容、恍惚，和难以言说的……寂寞。 　　好像他被人这样认真关心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至于完全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里轻轻一刺。 　　热锅的沸腾打破了沉默，服务员送上食材。 　　涮涮涮，肉片很快熟了，夏皓川夹起来殷勤送到楚询碗里：“就吃一点好不好，总也得吃点肉。对了你的无菌蛋还没打，我帮你打一个。” 　　说着就在碗边磕蛋，熟练打散，夹着熟肉蘸进蛋液。 　　“试试看？这生鸡蛋不腥，口感嫩滑，真的。” 　　楚询给他面子，吃了下去。 　　大概真的很好吃。 　　吞咽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眯起来，露出一点点开心和满足的微光。 　　有一瞬间夏皓川无法抑制，某处瞬间梆硬。 　　真是要疯！ 　　他又一次对这个完全不是自己菜的男人冲动了！ 　　甚至看楚询咬着筷子咀嚼、吞咽时喉结滚动的模样，都恨不得当场把他按进沙发里亲一顿，再掀了桌子直接抱去旅馆。 　　当然服务员还在，他也那么神经病。 　　但还是觉得很不妙。 　　他居然移不开眼睛，一直在看楚教授慢条斯理、认真对待每一口豆腐和胡萝卜。他去动物园看大型松鼠嚼松果都没有那么投入。 　　太不妙了！ 　　明明只打算玩几次就分手的，看什么看？！ 　　更可怕的是回家的车上，车内气氛安静又微妙。等红灯时，夏皓川忍不住手就伸了过去，握住了楚询的手。 　　“……” 　　也是毫无必要也毫无道理的无用温存，他偏偏就做了！掌心摩挲手感很好，他异常满足。 　　他不理解自己！ 　　吃完饭回到住处，夏皓川还是幽灵一样跟上去。 　　“今天太晚了。” 　　“小夏，真的，明天还有拍摄。” 　　然而夏皓川就像没听到，二十三岁朝气蓬勃的超级帅哥就要软磨硬泡、上门贴贴。 　　夏皓川：“我今天迟到，你生气了吗？” 　　“不生气话，就让我进去吧，好不好？” 　　“……” 　　门最终还是向他无奈打开了。 　　夏皓川进门怀着什么目的人尽皆知，按照常理进门就该亲起来了。也就楚教授这种人，还要很有仪式感地给“客人”泡茶。 　　夏皓川不得不装模作样喝了两杯。 　　茶桌上除了药草茶，还有几颗形状奇异的植物果实。 　　夏皓川随手拨弄了几下：“这是什么？” 　　“是……收集的干果。”楚询似乎有些局促，很快地介绍，“这个是瓶状葫芦、这个是红豆杉、这是橡果，这是栾树蒴果。” 　　夏皓川眯起眼睛拿起一个：“好像在之前几期节目的树林见过，是在节目里捡的？” 　　“嗯，因为正好是秋天，这几种果实和种子色彩鲜艳，又易于干燥保存，拿来制作干果摆件和装饰都很合适。” 　　“……我喜欢这种，能保存很久的东西。” 　　夏皓川装模作样“嗯”着。 　　好容易聊完，茶也喝完了，他一把握住楚询手腕。 　　饱暖思□□。 　　当晚又弄了不止两三次，每一次夏皓川喘息中逼得楚询发出闷哼，都会在无比兴奋激动中咬牙切齿地暗骂……这个人真是该死地合他胃口。 　　太契合了，真是可惜，要是能再帅一点就好了。 　　毕竟他理想中的对象，一定要光鲜亮眼、夺目惊艳才行。 　　楚询不够帅，性格也太寡淡，带出去一定会被朋友笑。 　　“……” 　　但话说，就真的带不出手吗。 　　夏皓川余韵中抱着身下滚烫的身体，一瞬间又有些迟疑。 　　其实也没那么差吧，大学教授欸。 　　长得就那样，但这职业身份也足够体面了吧？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想找还找不到这样的呢。 　　这想法一冒出来，夏皓川又觉得可笑。 　　他们只是睡过几次而已，他在想什么“好不好带出去见人”？ 　　只是睡过几次而已……虽然就这么几次，楚询在他的调教下，已经从最初的青涩拘谨慢慢褪壳，变得开始有点敏感大胆了。 　　就连发出的声音，也从一开始咬着唇的隐忍呜咽，变成了现在特别让他血脉喷张的崩溃哭喊。 　　那么诱人又刺激，让他甚至不想让胜利果实这么快被别人接手。 　　不久，天快亮了。 　　夏皓川还在抱着怀里身体天人交战。楚询躲在他怀里，呼吸浅浅。 　　确实太瘦了，骨头咯得人难受。 　　但明明不舒服，他却又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第6章 　　隔天天降暴雨。 　　节目录制取消，两人正好睡到中午。 　　夏皓川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楚询肩颈间大片吻痕，在微微光线下特别醒目。 　　……可惜脸还是挺普通。偏偏他最近就是对这个“普通”的男人爱不释手。 　　抱得紧时，心跳都平静了下来。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肚子叫了。 　　夏皓川被迫起床觅食，没控制好动作响动大了一点。 　　“嗯……” 　　“对不起，吵到楚教授了？” 　　“没事。”楚询缩在被子里，明显累坏了，声音沙哑。 　　尽管样子没什么看头，但楚教授的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从被子里露出一半，夏皓川鬼使神差地就被诱得伸手。 　　“来，我抱你洗洗。” 　　其实他只是想搂腰。楚询把脸埋在枕头中，虚弱地摇了摇头：“不要。不想动……好累。” 　　楚教授难得任性。 　　夏皓川低低笑了一声，忽略满心涌上的温柔：“没事，你不动。我给你洗。” 　　正经冷淡的楚教授被他抱起时，生涩、羞耻得像一只被主人玩弄又不敢挣扎的小动物。 　　诱得夏皓川恶作剧之心大起，忍不住洗时又玩弄了一下他。 　　事后还要一脸无辜：“清理而已，楚教授又有感觉了吗？” 　　楚询没有回答，装死一样把脸埋进毛巾里。 　　把人擦干净放回床上，夏皓川又问他：“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声音温柔得都不像他自己。 　　…… 　　走进超市，夏皓川终于冷静了下来。 　　一场恋爱游戏而已。 　　他承认自己或许是有些沉迷，但一旦脱离那个场域，情绪倒也很容易收回来。 　　超市里很多吃的，他推着购物车走过冷柜，选了要煎的牛排，拿了些速食和水果。 　　又不自觉把楚询可能喜欢的凉拌素菜都拿了一遍。 　　正在乳制品区挑牛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综艺的剧务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来采购，且刚好还在讨论“要不……咱们也帮楚教授补过个生日？”的话题。 　　场务跟夏皓川解释，她也是最近翻资料，才发现上周是楚教授生日。 　　“主要是，咱们第四期的时候不是给沈姐过了个生日吗，按说不该厚此薄彼。” 　　“但补过的话，是不是又有点晚了……就有点纠结。” 　　“再说了……他上周生日时不是长辈去世吗？对他来说，也未必是个好回忆吧。” 　　夏皓川神色一变。 　　原来楚询前几周回去之所以待了那么久，是因为他阿兹海默症住疗养院的外婆病情突然恶化，他是因为要处理临终关怀和葬礼事宜，才会回来得那么晚。 　　“听说楚教授从小就是外婆带大的。” 　　“他父母很早就双双再婚了，谁都不要他，把他丢给老人。但他才初中外婆就老年痴呆，他就这样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念书，还能读到博士当上教授……也太励志了吧。” 　　“怪不得，楚教授总看起来有点忧郁的样子。” 　　夏皓川：“…………” 　　跟剧组几个工作人员道了别后，夏皓川走向收银台，却又半路折返回到烘焙区。 　　玻璃柜里的蛋糕不多，好在有他一眼看上的一只小巧蛋糕。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做的，憨态可掬的小仓鼠造型，旁边喊点缀着几颗糖渍蓝莓和樱桃，像是在等待一个迟到的选择。 　　夏皓川买下了小蛋糕，在超市门口又看到花店。 　　原本想挑最不适合楚询的鲜艳热烈红玫瑰来逗逗他。但鬼使神差地，还是走向了一束柔和的浅紫色郁金香。 　　回到住处时，楚询已经醒了，正在窗边发呆。 　　阳光将他的侧脸浸染出一层柔和金色。夏皓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知道楚询的过去后，再看他那样子更有一种他真的很寂寞的感觉。 　　“饿坏了吧？” 　　他进门，把一袋袋吃的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摊在桌上。 　　然后做了一件对精英楚教授有点造次的事——他轻轻地，揉了揉楚询的头。 　　楚教授那一瞬的表情无措又古怪。 　　随着袋子里一个又一个吃食被取出，楚询默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夏皓川则忍不住一把将那绷着的身体圈进怀里，一点点抚摸到他放松。 　　“只出去那么短的时间，楚教授就很想我了是不是？” 　　“……” 　　“肯定一直在想我，”夏皓川声音低低在他耳畔，“不然怎么看起来那么寂寞？” 　　“幸好我给楚教授买了礼物。” 　　他说着，从袋子里拿出蛋糕，楚询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慌乱地低下头。 　　紧接着，是一束郁金香。 　　楚询更是好像呼吸都不会了。接过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坏了。 　　“抱歉，才知道你上周过生日。” 　　“生日快乐啊，楚教授。” 　　“……” 　　夏皓川捏着楚询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果不其然，那双总是淡漠的黑眸里早已缓缓浮现了一丝淡淡浅雾。 　　心里狠狠一软。 　　有人也就看着高冷，其实真的没人疼吧。 　　微涩的暖意泛起，他下意识捧着楚询的脸就亲了一下，亲完了还是觉得不够，莫名烦躁。 　　要怎么样才够呢？夏皓川不知道。 　　手比脑子先行动，他本能地一拽就把楚询整人扯到了怀里，直接抱到了自己腿上。 　　胸口翻滚着的情绪才渐渐平静。 　　大概是扯到了昨晚纵欲过度的腰，楚询闷哼了声。忍痛的表情意外地可口，让夏皓川又有冲动想亲上去。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把他搂在腿上，温柔地揉腰。 　　夏皓川以前有过不少短暂情人，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 　　这种……想要无底线宠着、捧着，温柔对待的心情。 　　小仓鼠蛋糕只有巴掌大，但是非常精致。奶油堆成的毛绒耳朵软塌塌的，还有粉色巧克力做的红脸蛋。 　　“楚教授不讨厌吃甜的，对吧？” 　　楚询点点头：“嗯。” 　　“那尝尝看。” 　　楚询多少还是有点局促，想挣扎从他腿上起来。夏皓川立刻箍紧，自己则艰难抽出一只手，用小勺子挖了小蛋糕上一团奶油。 　　“看它的表情多像你，一模一样。” 　　奶油送到嘴边，楚询轻轻咬住。 　　“好吃吗？” 　　楚询点头：“嗯，不太甜。” 　　夏皓川弯起眼睛笑了，轻轻蹭楚询的颈窝。只觉得楚询吃奶油的样子真有趣，嘴唇沾了一点白色的奶油，像那天吃寿喜烧时一样轻轻咀嚼。 　　真的比动物园认真吃东西的巨型松鼠还可爱。 　　正这么想着……楚询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残留的奶油。 　　电光火石间，夏皓川下身骤然硬的发疼！ 　　……够了吧。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理智回笼。 　　明明只是短暂地玩一下恋爱游戏，但他们现在也太像一对情侣了，这样下去真的很难脱身！ 　　毕竟，他再这样扮演温柔的情人下去，以后楚询遇到的人必然都不如他。 　　那楚教授以后的人生，又该多寂寞呢？ 　　有一瞬间夏皓川沉默了。 　　那种心态无比复杂，既有些心疼一辈子孤孤单单的楚询，又莫名有种满是破坏欲的阴暗恶劣和得意—— 　　他发现自己居然很希望就算以后分开了，楚询也永远走不出来。 　　希望他在很久很久以后，依旧会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起今天的甜蜜。 　　永远被他牵动着骨血最深处的快感和喜悲…… 　　夏皓川努力压下心口发烫的病态妄想。 　　继续喂了楚询几口蛋糕，又喂他吃小菜。却又忍不住暗骂，早知道买块大一点的蛋糕。就可以把奶油涂遍他的前身，一点点舔舐，一定很甜！ 　　他最终还是混着奶油又吻了楚询。 　　喘息之中，混沌着冒出很多不该有念头。明知不应该，还是迷迷糊糊地亲着、黏着楚询，乱七八糟的情话： 　　“楚教授，我现在这样抱着你，你喜不喜欢？” 　　“你其实是想有人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跟我说吧，不要再一个人忍着寂寞。” 　　“……” 　　楚询没有声音。 　　直到夏皓川的手指抚摸到了冰冷的水汽。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瞬。 　　那副样子的楚询他从来没见过——低着头，唇线紧抿，却倔强不肯出声。那么的崩溃，疲惫，脆弱。 　　夏皓川脑子一嗡，喉咙一紧，当场把人狠狠抱紧怀里。 　　完蛋了。 　　这还怎么分！ 　　脑子这么嘲讽着着，言行却和理智背道而驰，不仅下意识把人搂得更紧，还整个埋进人肩里轻声求着：“楚教授，以后我陪着你，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 　　“所以，就喜欢我一点吧，一点点就可以。” 　　闭嘴，闭嘴！ 　　不该说这种话的，疯了吗？他现在肯定全被同情心给攫取了，才会那么不正常！ 　　但话说出去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他还在心脏乱跳，期待着楚询的回答。 　　说啊。 　　楚教授，说你也喜欢我。 　　…… 　　但楚询什么也没有说。 　　饭后温暖的灯光洒在镜前，两人肩膀贴着肩膀洗漱。就在夏皓川刚刚洗好脸，素颜香香的时候，楚询突然凑近。 　　毫无预兆地，在他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啊…… 　　像有人在耳边放了一枚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 　　夏皓川脑子里空空荡荡，但几乎是瞬间，他就把楚询抱住了。 　　理智下线，发了疯一样揉搓。甚至来不及去床上，直接把人抱在了洗手台，唇舌带着欲望与哄骗一点点把人揉软。 　　“别躲……楚教授，宝贝，给我亲亲。” 　　楚询压抑但又终究敌不过本能的沉沦一如既往。不断摇头、扭动，发出让人心满意足的喘息和悲鸣。 　　终于又一次，他在夏皓川怀里昏睡过去。 　　而夏皓川却睁着眼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人生从来没这么圆满过。 　　这感觉像什么呢？ 　　像一场耗时许久的大型游戏终于通关，剧情完整、收集满点、完美结局。心满意足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空虚和索然无味。 　　“……” 　　这才对嘛。 　　这才像他，一切本来就只是一场恋戏。 　　正因为是游戏，所以过程才会那么上头。现在终于通关，自然就……理性回归，淡了下来。 　　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他总不可能真的迷恋上楚询吧！！！ 第7章 　　之后两周，楚询又要回学校一趟。 　　夏皓川装模作样送他到机场，依依惜别送进安检，转头一身轻松——终于能喘口气！ 　　不然关系再升温下去，真要被迫一起了！！！ 　　是，在一起的日子确实甜蜜开心，也有情浓时几近沉沦的瞬间。但好在理智尚能回归！ 　　…… 　　当然，倒也不至于一分别就彻底冷淡。 　　楚询回家的两周，两人手机上还保持了日常聊天。楚教授回复信息虽不敷衍，但字数从来不多，语气也像是公务往来般克制。 　　这倒是让夏皓川压力小了很多。 　　楚教授似乎并没有自顾自认为他们陷入了热恋，这种普普通通的态度让人很安心。 　　倒有点像是个……成熟而稳定的炮友，会自觉保持让人舒服的分寸。 　　几天后拍摄空当，女嘉宾李月茉忽然戳了戳他：“偷偷八卦一下，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 　　如果换个人，可能这问题还得拐着弯才能问出来。可李月茉是谁啊？圈内著名关系户，“口无遮拦什么都敢问、进圈就是为了吃瓜的神”。 　　“因为你最近一有空就总盯着手机看啊！”李月茉毫不留情地指出，“还天天对着屏幕笑得傻兮兮的，皮肤也跟打了灯似的，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恋中的辉光。” 　　夏皓川：“…………” 　　“所以对象是谁？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圈内人吗？” 　　当晚回到房间，夏皓川至少在镜子里照了自己一个小时。 　　不是，他哪里傻笑了，又哪里有什么恋爱的辉光了？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这事还没完，综艺又离谱地请到了一位他“曾经一起玩过”的男歌手来当飞行嘉宾。对方比他还小一岁，作风素来豪放，当晚就笑眯眯摸他屋里来了。 　　“诶呀皓川，好久不见～一个人住房间还收拾得挺整洁嘛！” 　　夏皓川如临大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要换成以前，主动送上来的美男他当然照单全收了，但现在…… 　　当然对方也是老江湖了，一看他的脸色就懂：“唉哟，本来茉姐跟我说你陷入热恋了我还不信呢。怎么，还学会为对方守身如玉啊？” 　　“我、我没有！” 　　“哦？那我今天可要在你这里留下来咯？”对方笑得极坏，不忘挑眉弹了弹冒着热气的茶杯，“跟谁学的啊？现在都学会泡茶招待客人了呢！” 　　夏皓川差点没把茶叶罐摔出去，尽力稳了稳心神：“别闹，我可不想得罪X娱乐的徐总，你也别总惹金主生气！” 　　“嗯~徐哥嘛，他很疼我的，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很放任我了啦！倒是皓川你，这次对象到什么来头啊？居然让你都从良了。” 　　夏皓川简直窒息。 　　好容易把人拎着丢出门，啪叽一声关上，整个人烦躁地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 　　结果前几期节目的评论区又看得他一脸无语。 　　cp感就是个玄学。 　　明明卓一青团队都连夜剪辑了，然而“高冷学者X帅气爱豆”的CP就是一般般。反而是那位甜妹吃瓜女神李月茉，尽管和楚询在节目里的互动不超过五分钟，但不知道怎么就被观众一致认为“好配好配”了。 　　评论还一个个的煞有介事： 　　【俏皮小太阳甜妹X高冷面瘫教授，什么经典文学照进现实！】 　　【同龄，门当户对，很配，结婚！！！】 　　【果然还是熟男熟女更有X张力啊，总觉得他们对视的几秒眼神不怎么清白！】 　　【楚教授过去那么苦，肯定会喜欢阳光甜妹啊！】 　　夏皓川：“……” 　　这届网友的八卦能力太强，不到几周，已经把之前还是素人的楚教授五年前停更的一个废弃微博都扒出来了。 　　微博里记录着楚询从十五岁一直到二十五岁，一年年克制、隐忍、零碎的心情。 　　从外婆突患阿兹海默不再认识他、叫他“小朋友”的无助，到一个人念书、深夜科研的疲倦，再到初恋和分手。明明也就寥寥数语，却看得网友们心绪起伏。 　　【卧槽气死人了好吗，亲爸妈一天也没养过他，还好意思腆着脸去分外婆那一点点养老钱！当时马上就要高考了啊，还天天上门骚扰，楚询精神都快崩溃了好吗！】 　　【呜呜呜呜楚教授也太惨了，好不容易以为谈上甜甜的恋爱，结果却被“处处优秀”的无情前任PUA了整整两年。】 　　【那些卑微的隐忍和真心啊……我都要看哭了，被气死真的。】 　　【哎，楚教授真的再禁不起伤害了，真希望他的新对象好好呵护他啊。】 　　夏皓川：“……” 　　夏皓川：“…………” 　　艹！！！！！！ 　　他躺在床上，努力压抑胸口涌上的剧烈情绪，反复宽慰自己没必要——他完全没必要觉得负罪！又不是他的错。 　　无论是楚询外婆生病、爸妈不养、被渣前任伤害……都不是他造成的，跟他无关啊。 　　评论都在叫，让新对象好好呵护他。 　　新对象又不欠他！他那个渣前任也没有因为他的过去悲惨就对他呵护备至吧，楚教授还不是很喜欢？ 　　跟那人相比，他都算是不错了。 　　真的，就算只是短暂关系，但他起码温柔体贴床上功夫好，能给楚教授留下不少美好回忆吧？ 　　总比他那个处处挑剔的NPD前任要好得多！ 　　…… 　　但无论如何，这段关系也确实不该再拖下去。 　　于是夏皓川果断开始调整“每天抱着手机傻笑”的愚蠢状态，冷酷地自我抽离，开始暗戳戳地制造矛盾。 　　分手铺垫期的具体操作，他已经在网上学明白了。 　　总归就两条：“负面情绪累积”+“价值观差异”。简而言之，从一些鸡毛蒜皮却难以改变的小事开始，努力扩大无法调和的矛盾和分歧就行。 　　比如，明知道楚询清冷、话少、不会甜言蜜语，却偏要发去一些任性的抱怨： 　　“总觉得楚教授回我信息好慢好冷淡啊，根本就不想聊的样子，都是我一头热”。 　　他发完，等着长篇大论的解释、辩驳，好吵架。 　　却万没想到，楚询的回复是：“我知道了，委屈你了。是我不对，我会改。” 　　“……” 　　很糟糕，因为这个回答居然让夏皓川瞬间真的感觉到了本来并不存在的委屈，楚询之前就是对他好冷淡，他一头热真的好委屈啊。 　　更糟糕的是，楚询真的在改！ 　　隔天起，楚教授的短信风格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从原本精炼简洁的回复，变得明显字数多起来，也确实多了很多生涩的、带有温度的关心，甚至还尽量做到了秒回！ 　　……不是。哥你真改啊？ 　　那几天夏皓川看着手机，内心沉默如雪。 　　可他要的其实是嘴硬、不承认、是“我就这样”、“你别逼我”，是最终吵起来的不欢而散啊！！！ 　　就这么乖乖改了可还行？ 　　于是夏皓川痛定思痛，默默找茬升级战况。 　　“那这次楚教授回来，能不能穿点像样的衣服鞋子啊？至少别都是便宜货。” 　　这段文字打出来，自己都觉得过分。 　　毕竟这纯属鸡蛋里挑骨头了，楚教授的衣品虽不张扬，但却都是很适合他的简约学者风，穿上气质很好。 　　何况那些衣服实际上也都是大几百小千一件的，对普通人来说已经不是便宜货了，也都是像样品牌。 　　夏皓川当年穷的时候在卖场打过工，也是每卖一件那类的衣服都要默默羡慕人家中产阶级无忧无虑生活的。 　　但他现在，毕竟已经是“不知人间疾苦大明星”了。 　　那当然是除了 Armani、Versace、Burberry那一类的，全都是便宜货咯！ 　　…… 　　夏皓川怎么都没想到，楚询对他“便宜货”的明目张胆挑衅，反应既不是反驳，也没有回避，更没跟他摆事实讲道理。 　　楚询给他发了一段语音，声音一如既往低低淡淡、无波无澜的： 　　“好，那下次你带我去买衣服。” 　　夏皓川：“……”什么？ 　　还没来得及回神，对面又发来一段：“你喜欢我穿什么，到时就买什么。反正也是穿给你看。” 　　夏皓川：“…………” 　　这话提前把他打了一半的“楚教授应该自己多看杂志提升一下自身品位，不要总想着靠别人”给堵回去了。 　　他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屏幕，片刻后邪恶的光芒一闪，故意语调阳光灿烂地继续讨嫌： 　　“哎，可是，我喜欢的牌子都很贵，一件就要超过楚教授一个月的工资了。” 　　“没关系的。” 　　楚询的语音回复依旧清冷而平静。夏皓川努力想从那清淡的语气中找点情绪的裂缝，但什么都没听出来。 　　完全听不出不爽或委屈、也听不出刻意的迎合讨好，更没有自卑或者卑微，就很平静。 　　“因为是穿给你看，所以当然是你买单。” 　　夏皓川：“…………………” 　　啊？ 　　啊？？？ 　　虽然他不缺钱，也不介意给楚教授添点贵衣服，但楚询这种反应还是整得他不会了啊。 　　要不是反复听了几次确实是他本人的声音，他都不能相信这能是楚询说出来的话。 　　不对劲！很不对劲！！！楚询本性绝对是那种自尊心高不想欠别人，送他太贵的东西他会很为难的类型。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糟了，不是真拿他不当外人了吧！！！ 第8章 　　夏皓川后来回去又把那段语音翻来覆去听了五六遍，最后都没搞懂，明明是自己发起的挑衅话题，怎么就在楚询的三言两语里完全被反向拿捏了？！ 　　难道这就是大学教授的综合实力。 　　不……肯定只是巧合！ 　　又过了几天，楚询要监考。早上七点多就要去考场，期间还得上交手机，整个白天都联系不了。 　　夏皓川：“但你都是教授了，还要监考吗？” 　　楚询：“监考是学校派发的基础工作量，无论职级一视同仁。” 　　“那，会额外给劳务费吗？” 　　当听到有零有整的三百二十块一天时，夏皓川：“？？？” 　　是，虽然他十七岁在后厨累死累活切土豆丝时，日薪才一百多还不如这，但，楚博士可比他多读了那么多多多多多年书啊。 　　结果就这，就这？？？ 　　“你们这工作的性价比……也太低了吧！” 　　大好机会在眼前，他忍不住再度大放厥词：“我说真的楚教授，你还不如别在那上班了，辞职来我团队吧。我团队还没有博士呢，到时候一年给你开一百万！” 　　这话当然并非认真。 　　夏皓川只是觉得，正常精英听到这应该都没法再忍—— 　　寒窗苦读十几年，好容易靠知识改变了命运。却被他这么一个幸运的不用付出努力就能靠脸吃饭的“戏子”大肆嘲讽，明里暗里读书无用论，甚至还要当他老板、给他开价。 　　他等着楚询被激怒。 　　然而几秒后，楚询的语音情绪依旧无比稳定、无波无澜：“乖，我该上交手机了。你也好好工作，五点半左右监考结束，就回来陪你。” 　　“……” 　　一拳打棉花上。 　　夏皓川如鲠在喉，憋的想撞墙——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楚询就不吃挑衅啊啊啊。 　　不仅没有预想中的恼羞成怒，甚至居然是一副……主人瞧自己家坏猫的宠溺纵容？ 　　夏皓川觉得这并不是他想多了。 　　因为语音结束后，楚教授还发过来了一张表情包。是，最近楚教授不仅学会嘘寒问暖，还学会用表情包了！ 　　表情包是一只被抚摸得傻兮兮微笑的萨摩耶狗头。 　　夏皓川：“…………” 　　夏皓川：“…………………” 　　这绝对是讽刺，他真的要恶向胆边生了！ 　　“是是是，你清高，你不爱钱！” 　　“那你不也是天天搞科研、评学者、写什么基金申请吗？不也是为了名利，那与其费尽心思搞那么一星半点，还不如跟着我赚快钱呢。” 　　楚询自从“上交手机”后，一整个白天真就一个字都没有回。 　　冷暴力！ 　　夏皓川忍不住磨牙——别当他不知道，所谓的“全天监考”，根本不是那种从早到晚连口水都喝不上的反人类模式。 　　中午明明是有两个小时空档吃饭和休息，期间监考老师绝对可以拿回手机。 　　楚询却没有回他最后的信息。 　　……是终于生气了？ 　　所以，楚教授真的生气了时的反应是不理人啊？ 　　呵，也太符合他的一贯的气质了。 　　是啊，大学教授嘛，身份高尚。月薪虽然少得可怜，但好歹是体面人。生气哪里又会表现出来呢？ 　　当然只会一声不响地冷冷晾着你啦！ 　　一整个下午，夏皓川录节目都录得心神不宁。 　　倒不是后悔把“讨坏型人格”成功坐实，毕竟这本就是他的最初目的。但就是……万一拱火太厉害，把关系彻底闹僵，是不是也太不妙。 　　毕竟等楚询回来，他们还有最后三期节目要一起录呢。 　　氛围太僵太尴尬，回头被观众看出来再脑补什么有的没有的，不仅对节目不好，对他形象也不太有利。 　　所以，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把刚才的话头圆回来？ 　　夏皓川思考啊思考，很快五点半了。某人说好的监考结束就回来陪他，结果根本不见人影。 　　大骗子，夏皓川正气得又在磨牙，下一秒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语音。 　　楚询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低缓：“嗯嗯，确实没有你们行业赚得多。还是小夏最厉害，选了个在风口的好赛道。” 　　“所以也谢谢有钱的小夏，经常请我去吃好吃的饭。还要带我买衣服。” 　　“……” 　　“……” 　　阴险！！！ 　　夏皓川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就是知道楚教授绝对不是没生气。 　　他应该只是气消了，又体面上了。不然中午两小时死哪儿去了？阴险！！！ 　　夏皓川很不爽。 　　非常不爽。 　　可几天后去机场接楚询，所有的行为再度和理智背道而驰——他扑过去就把人抱住了。 　　好像还说了很多情话。 　　明明他以前就连拍戏台词的甜言蜜语，也常被观众喷“不走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楚询时他好像就是能一秒影帝般地入戏颇深、演技爆棚，把那些台词说得情真意切。 　　更不要说明明都决定讨坏了…… 　　还是无比想要触摸亲吻、啄弄磨蹭。甚至急得耍赖，求楚询同意在机场酒店直接开个房。 　　楚询当然说不行。 　　夏皓川回程的车上默默憋屈——楚询到底哪来的底气一口回绝啊？他要睡楚询，完全是楚询的三生有幸好吧！ 　　长得一般、床上功夫也不怎么样，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呜！ 　　时间已入深秋，空气温度低了很多。夏皓川今天穿了件略厚的米色长大衣。 　　楚询从上车就靠着他的肩，似乎累了，闭着眼假寐。夏皓川本以为他一路都不会搭理自己，却猛然感到一丝触感微凉。 　　大衣口袋里，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悄无声息地探了进去。 　　精准，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 　　夏皓川瞬间僵住。 　　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通红。 　　之后从机场到拍摄地的两小时车程里，是一段缓慢、甜美、又让人晕乎的疯狂折磨。 　　楚询手上的技巧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技巧。 　　但就是因为毫无技巧！！！因为他全程一直都在慢条斯理地随意乱摸，反而摸得夏皓川耳根炸裂，一会儿像是被踹进了雪水里，一会儿又升温成煮沸的红汤锅。 　　整个人不断在天堂和地狱徘徊，强烈的煎熬和欲求不满，无数次快要达到又达不到。 　　他忍不住从牙缝里里发出声音：“楚、楚教授，你……住手。” 　　那只手非但没有收回去，反而再度摩挲了两下。 　　楚询再度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淡然：“手很冷，借你的口袋取下暖。” 　　“……” 　　“……” 　　楚询你％＆@＃￥！！！ 　　夏皓川下车时腿都是软的。 　　明明他和楚询也真枪实弹搞过不知道多少回，一夜N次也是有的，他都没腿软过！ 　　…… 　　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 　　夏皓川再怎么手机上讨坏型人格，现实里真的对上楚询那张脸，也狠不下心来继续嘴贱了。 　　于是最后三周，他索性不再刻意讨坏。 　　而是做直接自己——毕竟真实的夏皓川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照很多短暂情人背地里的评价，他“任性”“我行我素”“顽劣”“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只适合浅尝两口就丢掉”。 　　真实的夏皓川，其实在床上更在乎自己爽。 　　一旦上头就会大吃特吃，全然不顾楚教授的哭泣求饶。 　　真实的夏皓川脾气也说来就来，一不顺心就摔门而去，后悔也绝不主动哄人，必须对方先给台阶才愿意下去。 　　真实的夏皓川还喜欢卖弄各种小常识—— 　　“楚教授你知道吗，番茄其实是蔬菜，不是水果！” 　　这个冷知识还是他当年在后厨时厨师长告诉他的，厨师长可是有证的国家一级厨师呢。 　　植物学家楚教授：“……” 　　楚询：“其实，从植物学分类来看，番茄属于浆果类。是由番茄花的子房发育而成，且内部含种子，属于典型的水果。不过你说的是日常食用分类，倒也不算错。” 　　夏皓川：“啊？” 　　“其实，黄瓜、辣椒、南瓜、茄子这些常被当作蔬菜的作物，植物学上也都是水果。” 　　夏皓川：“啊？？？？” 　　显摆总以被楚询随口科普告终，夏皓川屡败屡战后安慰自己，好歹那些都是楚教授的老本行，那什么术……前阵子楚询才教他的，叫什么来着？ 　　对了，术业有专攻！ 　　“姐，你怎么又给我接正剧啊！不是说我应该靠脸混饭吗，好好去演偶像剧或者短剧男主吗？这新角色要求又高、台词还难，也太折磨我了吧！” 　　夏皓川和经纪人电话时，楚询正好推门进来。 　　据说经纪人这次给他接下的，是一个三国时期“名字很复杂”的美男军师。 　　“荀彧？” 　　夏皓川：“不不，不叫这个，是那个家世高、衣服很香的！” 　　“荀彧。荀令留香、瑰姿奇表。” 　　夏皓川最怕的就是楚教授忽然切换成文言文模式，开始说出一些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的鸟语。 　　更可恨的是，每次他强烈抗议和质疑，楚询都要一脸温和无奈状：“但是小夏，这其实是小学/初中课本上的内容，你以前也学过的”。 　　学过你大爷，什么时候学过了！真的跟这种人待一起，天天脑子都大！ 　　“不是，”他横着脖子，“绝对不叫什么玉！” 　　楚询：“……那是叫苟或对吗？” 　　“对对对，就叫什么或！” 　　然后楚教授又给他科普了或和彧的区别。 　　夏皓川都想喊救命了，歹毒的知识入侵他的大脑了，他脏了！ 　　…… 　　夏皓川天天被科普得气鼓鼓，只好努力从床上找回场子。 　　整整三周，他把楚教授从里到外感受了个遍，并继续努力“教学”，直到楚询的每一个喘息和挣扎，都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他觉得挺圆满，比之前更圆满。 　　前所未有的圆满！ 　　最后三周，他已经不仅是情感进度通关，就连对楚询的性格、身体也彻底开发——全收集达成，百分百不亏。 　　而介于他之前换情人从没超过两周的履历，恋爱游戏嘛，就图个新鲜刺激、情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能和一个人玩这么久乐此不疲地天天做，也是他人生里空前绝后的奇迹了！ 　　是时候结束了。 　　正好节目也只剩最后一期。 　　最后一次录制的前夜，楚询整个人却不知被谁触动了神经，整个看着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其实楚教授现在也算红了……虽然是圈外人，但粉丝暴涨，知名度飙升。 　　这不，就连央视的另一档科普节目，也跟着抛来橄榄枝，请他去当嘉宾了。 　　夏皓川看了一眼，那节目还请到了另一位俊美耀眼的美籍华人教授Jaden Lee，不仅颜值高，而且和楚询一样读过很多书，一定可以跟他交流那些劳什子的成语和知识。 　　呵，这不挺好吗？ 　　楚教授命也真好，露水情缘刚要结束，马上又要遇到更好、更相配的“人中龙凤”。 　　这样他也不用有负罪感了，耶！ 　　但当晚真到了床上，夏皓川却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总之做得非常慢，格外细致透彻，几乎是诚心一寸寸地想往楚询肚子里烙下什么记号。 　　【无论将来你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忘记和我一起的美好体验】。 　　一遍又一遍，直到楚询被他折磨得几近崩溃。眼尾泛红，摇着头辗转想逃。夏皓川也被他彻底涩红了眼，抓着人就是狠狠缠绵，死都不放。 　　最后听到了楚询前所未有的失声大哭。 　　是那种彻底、失控的、塌陷一般的哭。难得的彻底失态，且一直到结束都缓不过来。 　　夏皓川那一刻脑袋也懵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又只能抱着人拼命安慰，压在床上好好亲吻，直到楚询哭累了，蜷在他怀里渐渐睡去。 　　夏皓川却一夜都没有睡。 　　明天就是分别的日子了。 第9章 　　夏皓川参加过不少综艺，一般综艺节目的最后一集，总少不了片段回顾的煽情，嘉宾们哭得稀里哗啦，拥抱道别，气氛就像中学毕业前的夏天。 　　但农业综艺毕竟是农业综艺。 　　风大天高，机舱内噪音轰鸣。夏皓川和楚询戴着耳麦和护目镜，随直升机缓缓升空。 　　机窗下面是农业基地一格一格整齐的实验田。像是在地面织出了一块拼色地毯，有的格块已经泛黄，有的依旧青绿，还有的绛红、墨灰，斑斓有序。 　　耳机中，楚询的讲解透过电流沉稳而清晰—— 　　“现在我们飞过的是国家北方主粮区试验田，左边偏黄的是玉米田，已经完成机械收割；右下角那片绿的是返青期的冬小麦，是明年春季的重要粮源保障。” 　　“前方灰白色的长条区域则是现代化温棚，用于秋末冬初的反季节果蔬栽培。” 　　“南边那些斑点状的则是果园，以苹果和梨为主，十月底进入采摘尾期。” 　　解说这些的楚教授语速不疾不徐，言简意赅。夏皓川转头看他，他的侧脸被阳光斜照，护目镜下目光冷静清晰。 　　“……” 　　明明，平常一听楚询说这些难懂的术语，他就会烦躁。 　　可此刻不知为何，明明那些农业知识在他听来也像天书一样，但他就是觉得这一刻楚询在闪闪发光。 　　下了飞机，两人又被拉去了“采摘最后一茬秋菜”。 　　秋天的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地里松软，一畦一畦整整齐齐的绿叶丛下藏着金秋的胡萝卜。 　　楚询挽起袖子就熟练地拔了好几根，在镜头前给其他嘉宾科普：“看，叶子边缘有锯齿且纹理清晰向外张的，底下的胡萝卜就经长得饱满。叶片往内卷缩的还要留到十几天后下一轮。” 　　说完，还给大家示范了一下怎么不伤根茎轻松拔出的技巧。 　　“哇，楚教授好专业！”众人斗志满满。 　　然而看懂是一回事，真去干又事一回事。两个五十岁大哥还没拔小半筐，就已气喘吁吁扶着木桩直流汗。李月茉也被萝卜叶子划了一手红印，叫苦连天。 　　楚询本以为自己是唯一能干到尾的人。 　　结果转头一看，夏皓川才是遥遥领先——筐子早满了，还在疯狂资助其他嘉宾，几乎是一个人承包了四人的份。 　　楚询：“……” 　　他笑了笑：“小夏好厉害啊。” 　　夏皓川确实厉害，倒也不全仗着年轻体力好。主要是他以前真干过这些。 　　“我小时候就常去田里掰玉米、除草、掏红薯、拔萝卜，什么都会，爸妈也特别喜欢使唤我这个免费劳动力。” 　　“哎，说起我爸妈那两个人吧……” 　　任务结束后，所有嘉宾瘫在田埂边歇气，摄影机也远远地收了器材。风吹过田畦，一股松弛感弥漫在空气里。 　　夏皓川用山泉水洗了一根刚拔的胡萝卜，啃了两口又递给楚询：“吃吗？还挺甜。” 　　楚询接过，也小小咬了两口。 　　有些话夏皓川一直也找不到什么人说，现在靠着楚询，啃着胡萝卜，终于零星地说了点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是家中独子。 　　生在重男轻女的偏远小村子，虽然家里穷，倒也从来没受过父母亏待。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肯定紧供着他。哪怕他调皮顽劣不爱念书，也从没挨过打。 　　但即使如此，夏皓川也无法对一些事实视而不见。 　　父母确实对他很好，但在外却是一对公认的“算计、狡苛、损人不利己”的蠢坏夫妻。 　　两个人几乎是习惯性地三天两头干坏事，偷邻居的菜、炖别人的鸡、占公家的地、踢路边的狗……还干得破绽百出、人尽皆知，总是受害者苦主找上门。 　　然后再骂街扯皮、大打出手，屡屡闹得村委干部大发雷霆。 　　时间一长，整个村子都躲着他们家走。导致宝贝儿子一起被万人嫌，没有朋友、狗都不理。 　　都这样了，夫妻俩还天天喜欢在外头趾高气昂地挑事，炫耀自己有儿子，嘲笑别人生不出好大儿，或者好大儿没他家的漂亮活泼。 　　导致夏皓川在村小学也被所有同学孤立，被狠狠得罪过的老师更是动不动就针对他。 　　所以夏皓川当然从小不爱学习了。 　　田埂辽阔寂静，偶尔有风吹过。 　　后来他运气好靠脸成了大明星，父母却也没太沾到光。刚刚大肆炫耀搬进大房子没两天，就先后查出重病，相继去世。 　　一切发生得很快，就这么尘归尘土归土，夏皓川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其实有时候也会想念吧，但有时候，也会觉得松了口气。听着太不孝顺了，是不是？” 　　很奇怪，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这些旧事说给别人听。 　　本来永远都不想说的。 　　楚询听得很认真，听完没有出声，只是抬手轻轻揽过夏皓川的肩。把他搂进了温暖、坚定的怀抱。 　　夏皓川也没再说话，只默默埋进他的肩窝。 　　…… 　　那一整个下午，夏皓川都黏着楚询，腻腻歪歪的。 　　他才二十三岁，有时候也会放任自己不去想太多。反正他本来也是那种可以在今天阳光刚好时喜欢你，明天阴天下雨时就算了的人，也没有认真想过，要不要给这段关系一个郑重的、盛大的谢幕。 　　但上天给了。 　　傍晚时导演突然说，当晚七八点有大流星雨。 　　秋收节气、落叶流火，配上一场流星雨，正好是节目最完美的收官。 　　那天天黑很快，气温也低，所有嘉宾都穿上了节目组准备的厚实大衣，拿着热饮坐在一圈用玉米杆和灯串围出的边界里。 　　“星星来了——！”不一会儿，李月茉突然叫了出来，众人仰头看。 　　第一道流星划破夜幕，继而群星一颗接一颗地坠落，如丝如雨。李月茉：“许愿啊，大家都许愿！快快快！” 　　众人忙着闭眼默念。 　　只有夏皓川转头，望着身侧的楚询。 　　毯子底下，他们其实一直都在十指相扣。这一刻灯光和流星的交织中，楚教授的眼睛沉默得像一口深井，看不清底，也听不到回音。 　　夏皓川轻声问：“楚教授，你许愿了吗？” 　　“嗯。” 　　“许了什么？” 　　楚询并没有直接回答，黑瞳深深望着他。他忽然问：“小夏，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他问得那么认真。 　　夏皓川的心忍不住一滞，种种复杂的情绪。 　　“当然……开心。” 　　“是吗。”楚询轻轻点头，“可我比你大好几岁，各方面条件也普普通通。” 　　“不会！我就喜欢年纪大的。而且我这个人耐心差，脾气也不怎么好。只有楚教授这样的‘大人’的才能包容我，和你在一起我总能很安心。” 　　楚询听着，微微笑了。 　　有一瞬间觉得笑得那么真诚，又那么寂寞。 　　“嗯，谢谢小夏喜欢我。” 　　夏皓川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流星如雨，美丽而短暂。等回去的时候楚询已经被这一天的活动累坏了，靠着他昏昏欲睡。 　　回到宿舍，也几乎是被夏皓川抱进房间的，似乎含含糊糊说了声“好累”。 　　“嗯，楚教授累了，所以我服务你好不好？” 　　其实夏皓川自己拔了那么多胡萝卜也累得不轻。还是努力在浴缸里放满水，把楚询小心翼翼放进去，跟着自己也滑进水里。 　　热气氤氲中两人身体交缠。 　　楚询靠在他怀里，几乎是睡着了。夏皓川指腹替他搓洗头发，忽然听到他梦呓一样的低吟：“小夏，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 　　夏皓川的动作一顿。 　　半晌没有下一句，他才垂下眼睛低低回了一句：“才没对你好。” 　　说着，把人抱在怀里。 　　就这么最后一次，和楚教授安安静静待着，也很好。 　　水汽弥漫，热意将人包裹。楚询轻轻动了动，像是要从梦中醒来又像是继续梦呓：“小夏，我也喜欢你。” 　　夏皓川心口像是被烫了个洞，热得发疼。 　　“小夏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让你等了那么久。” 　　“……” 　　然后楚询好像就真的靠在他怀里睡了。 　　只留夏皓川手指缓缓摩挲着那人的肩胛骨，轻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浮现，心口酸胀，甚至眼眶也微微发疼。 　　楚询还不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等人在床上彻底睡熟后，夏皓川帮他盖好被子，盯着他安睡的脸看了好久。 　　然后起身，偷偷出了房间。 　　走廊里没有人，灯光昏黄，空荡荡的。他就坐在楼梯转角的阴影处，埋着头，一言不发地大哭了一场。 第10章 　　隔天，楚询飞回了B市，夏皓川则去S市工作。 　　因为工作总是到处飞，他一直没认真考虑过该在哪安家。之前跟楚询腻着时，也曾随口提过楚教授大学附近有个高档小区挺不错。 　　但也就是说说而已。 　　新年之后，夏皓川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拍戏、拍广告、参加活动，偶尔来B市，也是来去匆匆。 　　他还会约楚询见面。 　　见了就疯狂地做，做完又匆匆去赶新飞机。一开始还会象征性地解释“最近忙”、“这职业就这样”，后来连解释也懒了。 　　就这样，两人的联系渐少。 　　整个过程比夏皓川想象中更加丝滑。 　　没有撕扯，没有崩溃，没有争吵，没有道别。只是像两列列车分道扬镳，各自疾驰不再交汇。 　　就连结束的日子也悄无声息。 　　没有特别的征兆，就是某天夏皓川凌晨收工，坐在保姆车后座戴着耳机听着新单曲demo，听见歌词循环唱着“我们没有说再见”。 　　窗外天色将明，最后的霓虹与夜色交融。 　　他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和楚询的手机通讯软件聊天界面已经停在了一周前。他马上算了下行程，决定诈个尸：“我这周日回B市”。 　　凌晨发的。 　　但是直到下午、晚上、第二天、第三天……楚询都没有回复。 　　夏皓川默默有些烦躁。 　　但他毕竟是当红明星，当然不可能再继续追问一句狗皮膏药般的“你怎么不理我”。 　　笑话，这绝不可能。 　　所以楚教授选择不回，那随他好了。 　　本来他还觉得既然难得彼此身体契合，那以后就每个月他多来b市几次，大家能保持个炮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温存关系也不是不行。 　　楚询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总不能指望他还要哄他求他吧？ 　　搞笑！ 　　周日，夏皓川如期落地B市，全程手机开机5G网络，依旧没收到任何消息。 　　呵。 　　…… 　　随后数周，夏皓川的工作依旧安排得满满当当。 　　综艺、代言、剧本围读、宣传通告，仿佛一只停不下来的高速齿轮。主要因为之前的农业综艺真的很好地展示了他个人的优秀特质—— 　　让他的标签终于从“唱跳演俱废也就脸能看的流水线花瓶”，变成了“不娇气会做饭爱干活几近绝种的家务全能型帅哥”。 　　让他的事业有了一定的腾飞，也很少再有机会闲下来去想某个人。 　　一晃，他和楚询已有两三个月没有联络。 　　雪季过去，初春悄然而至。北方还未完全回暖，但天色已不像冬日那样早早暗下。 　　那段时间楚询有个节目，正好在同一时间段的B市电视台大楼录制，和夏皓川的新综艺仅仅只差一层楼。 　　咫尺之间。 　　却一次都没有不期而遇。 　　就连夏皓川录完之后偶尔无聊下楼闲逛，在人家组的茶水间免费喝了二十几次咖啡，还和同综艺的另一个大咖嘉宾偶遇了四次，都从来没能碰见楚询。 　　楚教授的朋友圈也一如既往空荡荡的。 　　只有农业综艺粉丝要求新注册的微博，仍时不时会更新些照片和小日常。 　　夏皓川闲的没事，按照时间线一张张翻看。 　　初冬时的楚询好像瘦了不少，就连围巾下的灰色长冬衣都显得有些空荡。 　　虽然照片是微笑的，但那笑容总让人莫名想到薄雾下浮荡的湖面，隐隐透出些藏不住的憔悴和寂寥。看起来不是特别开心。 　　而如今，时间已是初春。 　　新视频只有十几秒，楚教授站在落英缤纷的小路上，白色混着浅粉的花瓣从树梢轻轻飘落，风过处漫天花雨。 　　镜头微抖，落在他脸上的阳光柔和而明亮。 　　他穿着一件温暖的米色风衣，正让大家猜飘过的到底是杏花、樱花，还是红叶李花。 　　夏皓川怔怔看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春天的楚教授…… 　　怎么突然像是历经一整个漫长严冬的蛰伏后，一株终于破土而出、重新鲜活的植物。 　　憔悴一扫而空。他又戴上了金丝边眼镜，笑意温柔，眼神明亮，整个人只比他们刚认识时更从容舒展！ 　　底下的评论区也是一水的夸： 　　【啊啊啊哪里有杏花、樱花了？满屏幕我只看到楚教授的帅脸！】 　　【落花如雪不及君，人间春色不如你。】 　　【求你别再帅了，我妈都开始管你叫女婿了。】 　　【风衣是浅的、花是淡的、眼神是柔的……我的心动是疯狂的。】 　　…… 　　夏皓川最近常刷楚询的社媒。 　　楚询似乎没了他依旧过得挺好，也依旧是他记忆中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充满秩序的模样。 　　但又好像和记忆中哪里不太一样。 　　楚询私底下的人生……其实是那么丰富的吗？ 　　他会去喂猫，会去书店，会到处闲逛拍拍照片。 　　会带学生去植物园，现场讲解各类植物的属性和特点。偶尔停顿一下让学生自己摸叶脉、闻花香。评论区高赞说“透过屏幕都能闻到知识丰盈的浪漫气息”。 　　而除了专业课知识，他也会出视频解答一些学生的迷惑。从考研择业到人生规划，从亲子关系到社会角色，总是话不多但一针见血，意见建议高效而通透。 　　无数切片的播放量都超高，评论区也是一水高呼“茅塞顿开”和“啊啊为什么我没有早几年知道这个道理”。 　　新的科普节目里，他还不吝展示了一整个柜子的干果、种子、植物标本。 　　楚询原来会把自行采摘、风干过的植物标本做成摆件和艺术挂画。各种叶片、种子挂满墙面、摆满书架，把他不大的房间装饰得像是博物馆展览。 　　那段时间“植物标本挂画”“种子美学”都成了热词，社交平台满屏动手DIY，网店都开始卖仿品。 　　而他最近的视频，则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告诉大家他暑假要去东南亚的雨林科考。 　　……是啊，大学教授是有寒暑假的。 　　就算是学期也有很多中空余时间，可以自行选择做科研、录节目、旅行科考。 　　这样的工作……其实仔细想想，跟他们这种工作巨忙、到处飞的人在一起还蛮互补的。因为无论是课不多的时候还是寒暑假的时候，楚询都可以抽时间来剧组陪他。 　　这样他出门拍戏时，楚教授可以在他的房间里备课、开会、做科研。 　　而等他回来，也能靠着楚询坐一会。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分享一天的趣事，再激情似火地做。也不用担心他们圈内最常见的“轰轰烈烈爱过，却又因为聚少离多而分开”的悲剧魔咒。 　　并且，如果楚询付出了更多的时间，他也有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 　　他可以付出更多金钱。 　　可以给楚询更好的生活，给他买很多很多他买不起的东西，吃最贵的餐厅，住最豪华的酒店。 　　所以这段关系绝对是平衡的、是健康的，是可以长久的。 　　夏皓川：“……”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抓乱了头发。 　　停！！！ 　　你俩早就不联系了，又在瞎想什么长久？而且你想跟他长久吗，不，你不想！ 　　你只是太闲了。哦，不是，你是最近工作太忙了，脑子烧坏了，一时迷糊了。 　　一定是这样。 　　…… 　　夏皓川最近每天视奸楚询社媒时间越来越长了。 　　渐渐变成了在“楚询的日常”之中找各种蛛丝马迹—— 　　从春天开始，楚询的评论区里就开始陆续有学生的留言： 　　“今天又从楚教授那里分到花啦！” 　　“今天的花太棒了，是我最喜欢的欧石楠！” 　　“有没有人知道今天教授那一大束里黄色的是什么啊，好像是金花茶但又不像？” 　　夏皓川不是很确定，但从学生的只言片语里……似乎有人在给楚询持续送花？ 　　很快，他就多放搜证、总结出了答案——好像自从初春开始，楚询的每一堂课前，讲台总会出现一束“楚询先生收”的花。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高端花材，搭配讲究，包装典雅。 　　花束没有留名，退也不知道往哪儿退，而楚询又是植物学教授，也舍不得让那些漂亮的植物课后被清洁工扔垃圾桶。 　　于是每次下课他都会把花束拆分，让喜欢的同学们带走。 　　渐渐，班上同学都习惯了拿楚教授的新鲜花卉回宿舍插瓶。 　　夏皓川：“……” 　　夏皓川：“…………” 　　他拿着手机原地踱步，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正常。 　　一开始还试图说服自己，楚教授现在毕竟也是个名人，有粉丝送花很正常。 　　可如果只是普通粉丝，为什么要风雨无阻、场场不落，又投其所好总送稀有花材。万一……不，就算真是爱慕者又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不满？ 　　夏皓川理解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淡定。 　　多大的事！何况要论收花，他愿意的话，每天收到的花酒店房间都装不下！ 　　…… 　　当晚，夏皓川刷了几百遍手机，终于在楚教授几个显眼包学生的微博更新里满意地看到了他们晒出的新八卦。 　　【哇！今天教授的‘神秘爱慕者’疯了，除了一束一如既往高端的法式银莲花配风信子和松虫草，居然还送了一巨巨巨巨束混色玫瑰！】 　　【是，我也是被震惊到了，第一次见到现实版999朵，真、的、好、大！】 　　【不仅大还巨沉好么，放讲台上楚教授差点都没拿动。】 　　【分不完，根本分不完。我们宿舍一人分到好几十支，现在好像在开花店。】 　　【这次的花卡终于有字了，虽然只有一个“夏”。】 　　夏皓川：“~~~~” 　　他等着楚询有反应。 　　然而又等了一天一夜，手机还是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礼貌性道个谢不行吗？！难道真跟他赌气了？不就是一段时间没联系吗？除此之外他也没惹他吧！ 　　正郁闷着，这次晚会同样是嘉宾的李月茉忽然一脸神神秘秘凑了过来。 　　“哎，夏皓川，要不要我跟你偷偷讲一个劲爆大八卦？” 　　“楚询教授你还记得吗，就是之前咱们农业综艺里那个科普专家。他之前不被扒出有个很会PUA的前任，当时还上了半天热搜吗？” 　　“他前任是个男的！” 　　“……” 　　“而且就是Jaden Lee，你敢信吗？对，就是前阵子跟他上同一个节目，一期就爆红的那个美籍华裔帅哥教授！卧槽这事儿没别人知道，什么程度的和前任重逢的修罗场啊？要不是我那天走得晚亲眼在后台看到Jaden Lee纠缠他，我都不敢信还有这种狗血事！” 　　Jaden Lee。 　　夏皓川脑子嗡嗡的，热血上涌。 　　Jaden Lee是春天和楚询同一档央视科学综艺请的海外专家，年轻、俊美、知识渊博。夏皓川看过楚询在节目上跟他针锋相对的视频切片。 　　当时这段切片很火，也有观众嗑。 　　但毕竟Jaden Lee已经在美国结婚了。 　　所以大家也都只是浅嗑一口“势均力敌的同行宿敌”而已，夏皓川也看过就忘，没有放在心上。 　　可现在—— 　　那货居然是楚询谈了两年的真爱NPD前任？？？ 　　夏皓川那天下了晚会立刻就打开手机，把那个综艺重新翻了出来。 　　知道了背景再看Jaden Lee和楚询的同框，他现在看那Jaden Lee分明一双桃花眼里含情脉脉，全程“意犹未尽”地盯着楚询。 　　而楚询老是怼他，也不是他之前以为的单纯烦他装逼，而其实是被情绪挑拨后的压抑与反击！ 　　可如果只有厌恶和反击，也就罢了。 　　他大爷的这个节目录到最后，两人之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公然握手言和了！ 　　楚询也不怼他了。 　　更令人暴躁的是他查了一下，发现这俩还有另外一个节目也要一起录，就在B市电视台，就是今天！ 第11章 　　夏皓川在后台休息间看到Jaden Lee本人时，终于默默松了口气。 　　确实是帅哥。 　　放在普通人里甚至算得上顶级，配上美籍青年教授的光环就更是了不得。不过嘛，用娱乐圈的苛刻审美来看的话…… 　　反正没他帅。 　　虽然会念书又在海外见过世面的人，确实也有他的不凡之处。 　　比如淡定。 　　从夏皓川冲进来，Jaden Lee全程只是挑了挑眉。连动作都没有变，还是悠闲地半倚在沙发一角，长腿随意交叠，整个人散发着令人讨厌的昂扬自信。 　　换成几年前，夏皓川气势必会立刻怂一截。 　　但他现在是什么人？他也是大明星！当场迎着对方那不咸不淡的打量死盯了回去，等再转向楚询时，脸上的锋芒又在一秒之间收得干干净净，变成笑容。 　　楚询倒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整个人明显怔了一下，甚至想站起来。 　　夏皓川赶紧将他一把摁回沙发上，顺手拿走他的咖啡。 　　“楚教授，怎么又偷喝这个啊？果然我不在身边就不行。” 　　他说着再度看向Jaden Lee，笑得客气又迷人：“Jaden哥有所不知，我们楚教授胃不太好，不能像你们西方人一样天天喝咖啡，他还是更适合喝茶。” 　　“对了，鄙姓夏。夏皓川，请问Jaden哥本名怎么称呼？” 　　几句下来，Jaden Lee那原本毫无破绽的精英脸上终于有一瞬间的僵硬。 　　夏皓川暗暗得意，可见之前演的几部权贵装货脑残男主短剧也不是全无好处，关键时刻用得上。 　　Jaden Lee的中文名叫李捷，非常的泯然众人。 　　夏皓川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去握了个手“幸会”，随即马上坐回了楚询身边，端起他刚才喝剩的半杯咖啡就咕咚咚灌了下去。 　　真难喝，好苦！ 　　但夏皓川还是面不改色喝完了。 　　楚询皱眉小声问：“你怎么会来？” 　　“因为好不容易不忙了，当然就立刻就飞奔过来找你啦！楚教授，你收到我送你的花了吗？你和Jaden哥刚才是在叙旧吧，聊完了吗？要不……你们接着聊一会儿？我就在这等你，然后接你一起去吃饭。三环最好的哪家米其林餐厅知道吧，我都订好了。” 　　言毕，楚询眼神微动，Jaden Lee面色微沉。夏皓川的笑容则充满真诚无辜： 　　“哦，Jaden哥也才回国不久吧，今晚有没有安排，要不要一起？” 　　“正好有点事，还挺想请教Jaden哥的。” 　　“因为Jaden哥不是在美国已经结婚了吗？应该是和男生没错吧？诶……怎么，这个不能提吗？呵呵Jaden哥真是的，你和我们楚教授的事都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了吧，现在哪还有人介意啊？” 　　“……”夏皓川说着，一把抓住楚询的手，十指紧扣。 　　“我和楚教授其实是想知道，去美国领证要具体怎么操作啊？流程复杂吗？没有绿卡也可以吗？” 　　…… 　　那是夏皓川人生最骄傲的一次胜仗。 　　和楚教授在同一个场域，连他的智商都被带高了。居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把Jaden Lee这种高知都怼得微微眯起眼睛、手掌握拳，却又无话可驳。 　　虽然最后，他是被楚询给“礼貌”地拽出休息室的。 　　而且一出门楚询就挣脱了他的手。 　　但夏皓川一点不恼。几步追了上去，在无人的楼梯转角一把搂住楚询的腰，紧紧扣进怀里，强硬地抵在墙上就咬了下去。 　　好几个月了。 　　不见还好。一见，真的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 　　一吻上更是理智全无——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渴望、不满、失控和占有欲，都瞬间碾碎在唇齿交缠间。隔着衣服相贴的□□也立刻滚烫焚烧起来，手掌本能地游移，粗鲁而急迫地爱抚。 　　同时，一种近乎阴暗的怨恨…… 　　夏皓川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明明是他先放手的，可这一刻却好像是在怨，怨楚询没有留恋、没有缠着他不放。 　　但他此刻也管不了了。 　　所有的感官只顾着吻他、抱他、要他，就这么沉沦之时，怀里楚询终于挣扎出一点空隙，喘息着想说话。 　　“别说……什么也别说。” 　　他再度狠狠咬下去，几乎将眼前整个人吞吃入腹：“是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之前是真太忙了，我以后会乖的。” 　　“我好想你。” 　　“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 　　三天以后，夏皓川死皮赖脸成功，无比飨足地从楚询家离开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魅力大。楚教授冷淡了他那么久，还不是一哄就好？楚询根本拿他就没办法！ 　　无论如何，小别胜新婚。 　　夏皓川一直到下了飞机，都还能清楚回忆起汗津津抱着楚询腰时的触感，以及那具滚烫身体缠着他不放时的挣扎与沉沦。 　　呵，还不是非他不可！！！ 　　当然，这次离开后，夏皓川虽然翘着尾巴得意洋洋，但还是学乖了些。 　　至少再也不敢轻易冷落楚教授了。 　　开始日常手机嘘寒问暖、报备打卡，还陆续往B市寄了不少礼物。 　　名表，珠宝胸针，高档衣服和香氛…… 　　只是本来定好一周后工作结束，他们就一起去郊外泡温泉的，楚询也提前为此挪出了时间。结果公司却临时派他飞欧洲，去补位一个国外难得的时装秀。 　　夏皓川只好道歉连连，咬牙改了行程。 　　当然作为补偿，他也给楚询寄了更多的昂贵的礼物。对此楚询没说什么，夏皓川也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做法合情合理，也算是挺有诚意了。 　　于是下一次、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夏皓川也习惯性地用同样方式处理——改行程、赔礼物、道歉，笑眯眯哄。 　　六月初，楚询终于没课了。 　　夏皓川人在剧组，也终于过上了“酒店房间有人等”的日子。每天收工进门，就能看到楚询戴着黑框眼镜认真在键盘上敲打，边上是翻到一半的论文和泡好的茶水。充满生活气息，让人格外安心。 　　当然，他也心疼楚询总跟他飞来飞去，短短半月换了五六个地方。 　　只能力所能及把行程尽量安排得舒适——让楚教授能躺下好好休息的头等舱，早餐丰盛、有SPA和泳池的豪华的酒店。 　　而且工作之余，他也尽量抽空陪楚询吃饭、郊游、看展，晚上更是努力伺候，花样百出地让楚询舒服。 　　他觉得他也蛮努力的了。 　　也没哪里做的不好啊？！ 　　可月底时他过劳发烧，被楚询送去医院挂了整整两天的水。才刚出院，还在酒店床上奄奄一息中，楚询居然说他要回学校！？ 　　楚询：“嗯，我得回去。已经请了专业的护理来照顾你，一会儿就到。” 　　他伸出微凉掌心，摸了摸夏皓川的头，柔声道：“今天中午的票。来之前就说好的，期末学校事情多，耽误了会被记教学事故。” 　　“……”夏皓川虚弱无力，整个人闷在被子里。 　　“小夏？” 　　“滚蛋。” 　　“小夏……” 　　“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回来！！” 　　楚询没再说什么。 　　护理很快来了，他在门外跟那人低声交代了很久，接着……就真的走了。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夏皓川简直像是被遗弃的小狗，蚕蛹一样缩在床上委屈得眼眶发红。楚询居然真的这么冷漠，一点都不心疼他！他还有点烧呢，一点也不舒服，呵呵呵他就为了他那个一年赚那么点的破工作回去了。 　　工作就那么重要？楚询一年的收入，还不及他给他买的半块表呢！！！ 　　夏皓川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惨。 　　越想越觉得，好像从头到尾一直都是自己单方面在倒贴！！楚询又倔又硬，令人心寒！ 　　难得堂姐夏南忆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夏皓川就这么蓬头垢面，一接通就哑着嗓子一堆控诉。结果堂姐一如既往完全枉顾他想要表达的重点，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啧啧，人心善变，风水轮流转啊~” 　　“上次不是还在担心被缠上甩不掉、生怕人家大半夜在你家门口吊死？怎么这么快就就变成恨不得自己是病死文学的男主，要看人家后悔一辈子啦？” 　　“哈哈哈，明明皓川你之前也挺渣的，还是个纯颜狗。现在，怎么对着‘不帅’的楚教授，动真感情了？难得人都和小时候一样可爱了，别别扭扭的。” 　　“哎哎，别挂啊！我还想多听点你们的事呢。” 　　“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你最后肯定要被人家智商碾压，不过我也是真的很好奇，他怎么这么快就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啦！正好秋天我回国，一定要亲眼鉴定下！” 　　夏皓川：“……” 　　挂了电话后，他的整张脸又开始火烧滚烫。 　　整个人情绪悲愤又复杂，头脑完全陷入了嗡嗡的脑鸣。 　　迷恋，动真情？ 　　是，他承认楚询现在对他是有点重要，但是……开什么玩笑！ 　　这么想着，堂姐的声音却不断从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冒出来。 　　【嗯，但是皓川，既然你之前那么多次临时爽约人家都没抱怨你。那这次人家提前大半个月前就说好了要回去，也给你找好了护工。又有什么大错呢？】 　　【你总不能指望别人为了一个连“动了真心”都不敢承认的你，工作都不要了吧？】 　　【嗯，说话啊胆小鬼臭弟弟？】 　　“……” 　　“……” 　　胆小鬼，真心，迷恋，不敢承认。堂姐的话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刺耳无比。 　　可问题是——就算他真的……真的喜欢上楚询了。 　　那他又是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喜欢他的学识？学渣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深奥又晦涩的玩意啊！除此之外，楚询人又冷漠，又气死人不偿命，他到底在迷恋什么？ 　　自己也想不明白！ 　　…… 　　当晚，他收到楚询“好点没有”的信息，赌气没有回。 　　隔天早上，同样的“好点没有”又来了。他都不知道换一句！！！一直默默忍到中午、晚上。 　　夏皓川还是忍不住，回了。 　　一边回一边骂骂咧咧，烦得要命。 　　他真的好委屈。 　　楚询简直像个机器人，难道他不回就不知道再打几个电话过来吗？就不能稍微再温柔一点、表现得更在乎他一点？ 　　尤其是天杀的当天中午，楚询和Jaden Lee的新综艺还上线了，互动一堆人磕。而同时，夏皓川却正在憋屈地看他学校旁边高档小区的房子—— 　　他还在给楚询看房子！！！ 　　一边看还一边想，大学分给楚询的单身公寓也太小了，真抠，连阳台都种不了几盆植物。那当然还是得他给楚教授买个南北通透的大平层，带一个巨大的露台，所有植物随便种那种！ 　　就问他对楚询怎么样！ 　　还不够好？ 　　可楚询呢？就这态度，就这态度！！！ 第12章 　　之后两个星期，夏皓川都在一声不吭冷脸生闷气中。 　　一直气到楚询忙完了期末考，又飞过来陪他。 　　“……”这还差不多！ 　　正好他这边的工作也即将结束，夏皓川就开始悄悄预约之前欠的人家的温泉旅行，以及温泉附近的美味私房菜。 　　甚至连回程路上要去的订制服装店都安排好了。 　　之前不是约好他来帮楚教授更新衣柜吗？他要直接把“稳重儒雅平易近人的楚教授”，变成“昂贵到让人望而却步的楚教授”！ 　　到时候看Jaden Lee还敢不敢天天送他那破花。 　　夏皓川认真计划了一堆。可楚询才在他身边待了五天，又收拾行李要走。 　　“要去东南亚雨林科考，”楚询说，“大概一个半月。” 　　见夏皓川发懵，他笑了，有些无奈：“四月就定下的行程，不是之前就跟你说过？” 　　夏皓川：“………” 　　他脑子嗡嗡的。说过吗？他不记得了。一个半月那么久，然后就是新学期，等下一次长久地腻在一起，至少得是寒假了。 　　“那我怎么办。”他问他，声音干涩。 　　“……” 　　“好不容易等到你放暑假，结果你说走就走，这算什么？” 　　“小夏，”楚询解释，“我当然也想留下来陪你，但是这个行程是春天时就定好的，要是那时候早知道我们……” 　　“够了！！！！” 　　全是狡辩。别以为他不知道，楚询二十五岁那年曾和他那个当时还叫李捷的前男友一起作为青年教师入职B大。 　　而那一年，B大有个极其难得、由美国合作院校基金会支持的北美访学+科考项目。名额有限、竞争激烈，含金量比这次科考可高多了。 　　但楚询为了照顾Jaden Lee的情绪，不也轻易放弃了？！ 　　为了Jaden Lee就可以，为了他就不行！ 　　那一刻，积攒的委屈终于爆发。夏皓川回想这段日子的所有片段——哪怕工作繁忙、飞来飞去，但他只要拿了手机，就不是哄楚询开心就是给楚询挑礼物。 　　见了面更是一直伺候他、照顾他。 　　可楚教授呢？倒是整天若即若离、高高在上，半推半就淡定得很！ 　　根本一直都是他在当舔狗！！！ 　　但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楚询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轻易拿捏，他凭什么觉得他就不会离开他？ 　　夏皓川都要气疯了，胸腔翻涌，哑声冷笑：“楚询，你到底清不清楚，每天有多少人疯狂往我身上扑？” 　　“一个半月……呵，黄花菜都凉了，这时间足够我们圈内人任何人无缝衔接五六七八次了。你真以为你读过书、学历高，你就会是例外啊？笑话！要不要我们来试试看，一个半夜月能先找到最好的？啊？来，比啊？” 　　“我真是傻……” 　　“为了哄你开心，还天天都陪你去米其林餐厅，换着花样吃各种碳水。” 　　“你知不知道我的职业是要维持身材的？你知道你每次走后，我要花多少努力锻炼吗！” 　　“甚至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呵。你大概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吧，也不睁眼看看我们圈子里其他人的对象都是什么样的！都是谁送谁礼物？谁替谁按摩！谁带谁吃饭，谁在巴结谁，谁敢晾着谁一个月？” 　　“呵，行吧。” 　　“你要走就走。” 　　“科考是吧？去，随便去，不拦着你！但楚询你记住了，我可不会为你守身如玉。你真走了，那就分手，我明天就去找别人！” 　　他喘息着，咬牙切齿吼完这些话，整张脸因为愤怒与委屈泛着通红。 　　对面站着的楚询却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镜框后面那双眼睛笔直而审慎地盯着他。 　　夏皓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疼痛迟钝又格外清晰。 　　他突然觉得可笑，有种心灰意冷的空落。 　　感觉他一点都不爱我…… 　　可他也配！！！ 　　真是搞笑，那一刻夏皓川真想冲出房间，可偏偏双腿像是灌铅，手还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想碰触，想感受……皮肤的温度。 　　楚教授到底是不是机器人，他的皮肤是不是也像眼神一样冰冷。 　　楚询往后微微避开了半步。 　　夏皓川的手僵在半空，傻子一样挂着。 　　“小夏。” 　　楚询的声音传来，像是隔着冰水不真切，夏皓川耳膜嗡嗡的。 　　“关于我们的关系，其实我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 　　夏皓川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觉得不可能。 　　脚下的地面突然像是快要塌陷，让他有一种沉下去的错觉。但他还是觉得，楚询是不可能跟他说分手的，因为他们昨天还亲吻拥抱，还一起去茶叶店选了当季新茶。 　　茶叶店里，灯光映在楚询的眼镜上，他微笑听老板介绍。一点零星的分手预兆都没有。 　　可下一秒，楚询的话像刀子一样淡淡落下。 　　“小夏，我也觉得其实我们或许并不合适。” 　　“所以确实，可能分手会比较好。” 　　“抱歉，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 　　世界骤然安静。夏皓川怔怔站着，喘不过气来。 　　不明白。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不是也没吵架吗。就刚才那几句口不择言的拌嘴而已，能算吵架吗。 　　还是说最近有什么绯闻传到楚询耳朵里，让他生气了？可他这半年真的没碰过别人，连暧昧对象都没有啊。 　　那到底怎么了。 　　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问号，思绪混乱得离谱。明明昨天还肌肤相亲，楚询为什么突然就…… 　　总不能是家里反对。 　　因为楚询早已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啊。这边还在乱哄哄地胡思乱想，楚询已经拎起了他那个沉得要命的行李包，准备离开。 　　“……” 　　夏皓川立刻拦在门口。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了，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怎么……突然就生那么大的气。” 　　“我们也没有不合适啊，一直不都挺合适的吗。”他喃喃，“你以前不是教过我……就算吵架也要正向沟通，分手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 　　“你看，都快中午了。” 　　“我们还是先吃饭，人饿了就会心情不好。今天中午吃什么，还点你昨天说好吃的那家日料店好吗？” 　　“昨天缺货的海胆刺身，今天说不定有了……” 　　这一刻，夏皓川甚至没有觉察自己的嗓音几乎已经在哀求，也突然不觉得寿司和拉面全是碳水了。 　　不重要，都不重要。他只恨自己刚才太冲动、多嘴，只想赶紧把糟糕的一切都揭过去。 　　手机屏幕被修长的手指稳稳按住。 　　“小夏，”楚询抬眼，平静地看着他，“不要试图逃避话题。” 　　“……” 　　夏皓川胸口一抽，像是被生生揪出一块肉。 　　疼得他有些仓皇地别开脸，努力逃开那道冷静到几乎残忍的目光。 　　“没有逃避，”半晌，他继续低声辩解，“但没有道理因为稍微吵了点架就分手的……我知道我说话过分，是我……是我错了，我会改。” 　　“你改不了。”楚询说。 　　又是一道重击，夏皓川脸色骤然发白。其实那一瞬间也没有怒火滔天，身体却擅自像个神经病一样炸了线，声音也完全失控拔高：“什么叫改不了？” 　　脑子突突跳，连带着指尖都有一瞬间麻痹。 　　很多片段走马灯一样闪过——以前仗着自己年轻帅气，他也甩过很多人，而在别人哭闹、低声下气时，他是不是也是这种旁观者一般……事不关己的表情？ 　　下一秒理智回笼，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楚询的双肩。 　　抓得那么紧，几乎要把别人的肩骨给捏断了。楚询隐忍克制的双眼里，也有一抹痛色。 　　“……” 　　“对、对不起，”他慌乱地放开，“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笨拙地试图去拽楚询的包带。 　　楚询：“小夏，我们结束了。你别这样。” 　　“……”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夏皓川却只看见他的薄唇在一张一合。 　　奇怪，明明昨晚才亲过的，明明昨天还对他微笑的，为什么现在却那么陌生。 　　为什么啊。 　　为什么再不对他笑了。 　　——楚教授其实真的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他吧。 　　不然为什么在这一刻，他还能冷静得那么无懈可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冷漠无情！！ 　　夏皓川站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脏一点点地碎裂的声音。压抑到极致的怒意与委屈让他几乎想把整个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砸了，可眼眶又在发烫。 　　还是想不通。 　　楚询究竟多久之前决定不喜欢他的？刚刚吗，昨天吗？还是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喜欢了？ 　　只是这么想着，眼泪就几乎掉下来。 　　可是。 　　不想分手。 　　不能就这样分手，绝对不行。可是夏皓川这一刻又发现自己这几年太骄傲、太张扬，从没挽留过任何人，以至于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挽留。 　　只能徒劳地、死死拉着那条包带。 　　“可是我、我还喜欢……还喜欢楚教授。”他哽咽着说。 　　“是我错了，我会乖乖在家等你的。不要分手好不好？” 　　“……” 　　“……” 第13章 　　良久，没有任何回应。 　　楚询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冷静、无波无澜。夏皓川则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喉咙发干、脑子嗡嗡作响。 　　他还是觉得一切毫无真实感。以前楚教授生气的时候，他怎么哄的来着？ 　　……想不起来了。 　　指尖还在发抖、额角也渗出细细的汗。他张了张口，却除了苍白的“喜欢你”和“我错了”，不知还能说什么。 　　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一句也想不起来，未经修饰的真心话，又那么无力。 　　他突然向前逼近一步，整个人几乎把楚询困在狭小的门口空隙间，开始扒拉他的行李包。 　　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只要能把这个包拽下来，楚询就不会走了。他真的不想分手，所以…… 　　是啊，只要拽下行李，再把他狠狠抱进怀里、扔到床上。 　　狠狠做到他下不来床，再也提不起力气说离开。夏皓川脑子突突跳着，慌乱又疯狂地这么想。 　　既然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总有有一种办法可以留下他吧？！ 　　但楚询的残忍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楚教授挡开他伸过来的手，镜片下后的眼睛冷静沉着、清醒决绝。他在这种情况下全然不受没有环境和情绪波动的影响，一如既往的条理清晰。 　　“小夏。”他问他，“对你来说，‘喜欢’究竟是什么？” 　　“……” 　　“是一起吃喝玩乐、全天陪伴？是必须纠缠捆绑、共生妥协？能为你放弃工作和生活就是爱，没有就是不爱，是这样吗？” 　　“可健康的恋爱关系对我而言，应该是一种成熟的链接。” 　　“是可以一起面对生活、享受生活，但也共同成长；是即使偶尔见不到面也始终能有一种淡淡的安心。是互相看见、互相成就，觉得彼此独一无二，一想到拥有对方就觉得心满意足。” 　　“在我看来，只有这样的关系，才可以稳定、长久，让彼此得到滋养。” 　　“但可惜，我们的想法并不一样。” 　　“……” 　　“小夏，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对你来说我永远都是‘不够’的那一个——不够好看，不够贴心，不够你拿得出手，所以才会做什么都是错的。” 　　“先别急着反驳。” 　　“我知道你现在气愤、不甘心、觉得委屈。或许还觉得我冷血、高高在上、假清高。” 　　“但是小夏，”他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等你有一天真正爱上一个人，你总会明白。” 　　“真正的‘喜欢’，不会有太多胜负欲，亦不会有挑剔和权衡，而会让人心生温柔、耐心、包容。” 　　“会无论对方是否漂亮、体面、聪明，都会不由自主心软，喜爱，想要去保护。” 　　“……” 　　“但很遗憾，能让你明白这些的那个人，注定不会是我。” 　　“好了，别哭了小夏，你还那么年轻帅气，有的是人喜欢你。我不过只是你不太愉快的芸芸过往之一，而你很快就能找到更好看、更喜欢的人。可能只是半天、一天，你就会彻底忘了我了。” 　　他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温和而疏离： 　　“再见了，小夏。” 　　…… 　　夏皓川根本不知道门是何时关上的。 　　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抱着膝靠着房间的门，昏天黑地到底哭了多久。 　　反正第二天，他是从冰冷地板上爬起来的。 　　窗帘没有拉上，刺眼的晨光照进房间。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胀痛得睁不开，嗓子也变得粗粝沙哑，一张口就是血腥味。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铁棍捶过，每一处骨头都发着钝痛。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没吃过一点饭的胃也一阵翻腾。 　　然后他就撞在了椅子上。 　　咔的一声，小腿传来钝痛。但椅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明白。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才发现台灯歪倒、矿泉水瓶滚到角落、遥控器盖子摔飞，到处乱成一团。 　　电视也被碰开了。 　　没有声音，屏幕上主播笑得眉眼亲切，在夏皓川看来却只觉得讽刺。他猛地抓起遥控器狠狠关掉了电视，接着像泄愤一样把电池抠出来，扔得老远。 　　叮咚。 　　门铃响了。 　　他又骤然怔住，一瞬间心生幻想，有没有可能是楚询回来了。 　　忍着腿疼火速蹦到门口。却只是个酒店服务员礼貌微笑递上一个包裹：“您的快递，请查收！” 　　当然不会是楚询。 　　呵……他恹恹拆开快递，才发现竟是他前几天预定的温泉酒店送来的小礼品。 　　很可爱的毛绒小玩偶，圆鼓鼓的温泉蛋形象，豆豆眼，红红的脸蛋笑得憨态可掬。 　　呵，可他现在还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他还想着跟某人温泉热吻，一起吃大餐……全是自作多情！ 　　夏皓川真想把这玩意儿给扔了，可手臂才刚抬起一半，眼眶又骤然再度一热。 　　分别时楚询冰冷的样子再度浮现眼前，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残酷扎他的心。 　　肩膀再度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夏皓川本以为昨天眼眶早就哭干了，可这一刻眼前又模糊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废物，不许哭。” 　　振作一点。 　　那么冷血无情的人，你为他哭什么啊！？ 　　赶紧忘了算了，毕竟他说得也没错啊——更主动、更好看、更粘人的爱人，简直唾手可得、到处都是，他分分钟就能找到！！！ 　　“……”夏皓川一咬牙，抹干眼泪，立刻约狐朋狗友们晚上去酒吧。 　　狐朋狗友们马上响应，还纷纷起哄说今晚要给他介绍特别漂亮、贼乖、还特别崇拜他的网红小美男认识。夏皓川也终于有力气起身，点了一堆垃圾食品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吃完更对着镜子打扮起来—— 　　戴上框架镜，掩饰了肿成核桃的眼睛。再换好一身衣服，皮肤还是那么白，鼻子还那么挺的，头发一抓依旧是电影级别的帅。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可不是吹的。 　　就问他这样的走出去谁会不喜欢？！就让楚询一个人去东南亚雨林里喂虫子吧。 　　他夏皓川一定要让楚询知道，没了他，他一样能把日子过得精彩绝伦、风生水起！ 　　他真的分分钟就能把他忘了！！！ 　　…… 　　夏皓川是真这么想的。 　　想好了的，也觉得自己想通了。 　　可不知为什么，夜幕降临的速度却像在故意捉弄他。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流逝得这么漫长。 　　偏偏目光所及，桌角还静静落了一件东西。 　　一串钥匙……呵，挂着手工松木雕刻的钥匙扣，有点歪、有点傻，静静散发着某人身上那种厚重的、冷冽的木质香。 　　这个味道，他曾在某个深夜缠着某人脖子亲吻时，闻得酥麻入骨。 　　一时好多回忆。 　　钥匙扣把手掌都硌得生疼。等夏皓川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疯狂给楚询打语音。无数次的呼叫失败，但停不下来。 　　阴暗的幽怨再度占据全部理智。 　　他再度想着楚询对他说的的那些话，脑袋乱成一团。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可能因为他天生没有那么聪明吧——高中都没上过的人，哪里像大学霸楚博士一样说话总是头头是道，遛他跟遛狗一样！ 　　语音终于接通。 　　“我听不懂。”夏皓川哑着嗓子、梗着脖子，“你说的那些我一句都听不懂。总之我没同意分手！” 　　语音对面沉默了片刻，身后是机舱广播【请乘客关闭所有通信设备。】 　　楚询低声道：“小夏，我马上要起飞了，只能跟你再说几句。” 　　“我毕竟比你大六岁，社会经验更丰富。”他说，“很多时候，你心里怎么想，我就算想要看不透……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楚教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只是玩玩而已”‘楚教授比想象中更笨拙、更无趣’‘不要缠上我就好了’‘有什么办法能体面地结束？’……很多你没说出口的话，我从你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里，都看得到。” 　　那一刻，夏皓川如遭雷击，像被钉死在原地。半晌，才挣扎着吐出几个音节。 　　“我没、我没有……” 　　“小夏，我说这些，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你还年轻，事业顺风顺水，又长得好看，想要游戏人间也无可厚非。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跟你相遇的我不是现在这个我。而还是那个二十四五岁，刚出校园还很天真，还相信一切的楚询。” 　　“爱上你的话，一定会很受伤吧。” 　　“……” 　　夏皓川一时僵着，五脏六腑都像被灌进了冰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他声音发干，磕磕巴巴，“我承认，我最初是有点不认真。可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是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楚询继续平静追问。 　　“……” 　　“你说你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节目结束后你不再联络我，还是Jaden Lee出现的时候？” 　　“小夏，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喜欢，你现在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心，会不会只不过是胜负欲作祟。” 　　“不是！” 　　“不是！！！” 　　“先生，麻烦关闭手机。”空姐温柔礼貌地提醒，随之，通讯切断。 　　世界归于死寂，只有夏皓川还在混乱中呆呆站着。 　　新的语音打进来，是狐朋狗友们快乐的声音：“皓川，我们已经出发去接你啦！二十分钟后楼下见！” 　　夏皓川勉强咽下喉咙里的酸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行，马上。” 　　偏偏紧接着，堂姐又打视频过来。 　　“诶，我才刚醒。话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给我发个‘结束了’是什么意思啊？” 　　“跟谁结束了，跟楚教授？” 　　“你不是还挺喜欢人家的，这么快就甩了啊？” 　　幸好此刻房间背光，夏皓川脸在视讯上并不清晰。他努力扯动嘴角，咬牙维持着一副吊儿郎当的腔调：“是啊，他缠得我烦了。” 　　随后他就被堂姐劈头盖脸教育了。 　　“践踏真心是会遭报应的。” 　　“有些人你错过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嗨，不过你这样的，早点放过别人也好。” 　　“……” 　　视频挂断后，夏皓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他想起那天他从超市回来，推门看到楚询坐在窗边一脸寂寞。后来他送上花和蛋糕，楚询狭长的眼睛微微亮了。 　　那种喜悦其实不是成年人应有的表情，只有那一刻，波澜不兴楚教授像个时隔多年终于被命运惦记的小孩，欣喜、难过又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他应该发现他其实是爱他的。 　　如果早一点认识到，这份感情不仅仅是一场游戏。 　　堂姐说得对，这就是他的报应。 第14章 　　酒吧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空气混杂着酒精、香水和燥热，整片空间都被酿得微微发醺。 　　夏皓川靠在卡座里一杯一杯喝着闷酒，一桌狐朋狗友则笑闹打成一团。 　　“哎哎哎，皓川你别喝了！”有人拦他，“也不看看一晚上喝了多少，啥情况啊？心情不好？被甩啦？哈哈哈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XX都喜欢你好久了，趁今晚好好相处一下啊？” 　　话音刚落，一股甜腻的香味，有人被笑着推到他怀里。 　　和楚询那种高挑、硬邦邦的触感完全不同，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小男生，细眉薄唇，猫儿一样柔弱无骨，仰着头软软喊了一声“夏哥”，声音像裹着蜜糖。 　　夏皓川模糊有印象，这男孩好像今年也参加了个选秀节目，只不过不太出彩，镜头不多。 　　现在，灯光打在男孩满是崇拜和热忱的脸上，圈着他的手臂小蛇一样就缠了上来。 　　…… 　　夏皓川骤然酒醒，是在出租车上。 　　他狠狠吓了一跳，幸好凌晨车窗外霓虹稀疏，还是熟悉的街景，距离他下榻的酒店只还有三四分钟路程，而那男孩还抱着他的手臂一脸乖巧地靠在他身上。 　　夏皓川手抖着撑住额角，咬牙支撑快要断片的理智：“你家住哪，先送你回家。” 　　男孩没睁眼，只哼了声，软软地呓语：“不想回家。” 　　“……” 　　夏皓川最终打电话叫了朋友来接。 　　男孩临走前一脸委屈和不解地频频看他，夏皓川也顾不了那些。回到酒店房间后，他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踉跄地确认了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才终于松了口气瘫倒在床上。 　　隔天下午才醒，太阳已经斜斜挂在窗沿。 　　手机里一堆狐朋狗友发来的未读语音，点开都是惊叹：“不是吧皓川你转性了？主动投怀送抱都不要？”“昨天那个小网红不是你最喜欢的类型吗？娇滴滴又崇拜你。”“你以前不是来者不拒的吗，为谁守身如玉呢！” 　　夏皓川：“……” 　　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默默恢复了一下空荡的脑容量。 　　良久，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眼眶再度涌上热流，什么都看不清。 　　手机里，朋友们仍在不依不饶：“哎皓川你说实话，不是真有认真谈的对象了吧？什么样的啊，那么厉害了能拿下你，哪天带来看看？” 　　旁边起哄接话：“嗨，没看一晚上川哥喝闷酒呢吗，估计对象挺难搞，啧啧。” 　　“哈，不是真被甩了吧？” 　　“嗨！那还不赶紧享受新生活？天涯何处无芳草！咱皓川又不是王宝钏，多少人追呀，不是都分了还要给前任赛博守寒窑吧？” 　　大家笑了，夏皓川也跟着又笑一声了。 　　随即捂住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很笨，弄不懂很多道理，但至少有件事他的明白的—— 　　如果他现在安分一点、乖乖待着，说不定哪天楚教授消气了，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可如果他在这期间真去碰了别人，就什么也永远不可能再有以后了。 　　…… 　　之后的整整一个月，夏皓川努力压抑着飞去东南亚找楚询的冲动。 　　他查过，楚询科考的那座城市其实很小，只要落地随便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人。可问题是，就算他去见他，又能怎么样呢？ 　　夏皓川虽然没有什么挽回的经验，却有不少当渣男的经验。 　　因而也比谁都清楚——被甩了以后还死皮赖脸纠缠上来的对象，在甩掉他的人眼里，有多么的掉价、可悲、自作多情、毫无尊严。 　　他已经够凄惨了。 　　万一千里迢迢追过去，结果却被楚询轻视、厌弃，甚至不屑和鄙夷…… 　　他不敢赌。 　　可是见不到面，又一直很想他。 　　夏皓川只好让自己尽量忙起来。参加各种活动，在不同的城市之间飞来飞去，每天都精疲力竭在车上睡着，不让自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想七想八。 　　可生活却又总有缝隙。 　　偶尔一点闲暇，还是会痛苦心悸——是，他承认他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可他们一起吃寿喜烧、一起看流星、在田里拔萝卜，分享各自隐秘的过往……那么多甜蜜温馨的共同回忆，在楚询看来也都是假的吗？ 　　鼻腔又开始发酸，夏皓川遮住脸用力吸了一下。 　　可也是啊…… 　　明明有那么多美好，他却选择亲手丢开一切。如果是二十四五岁的楚询遇到他，也许，真的会受伤的吧…… 　　夏皓川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这么漫长。 　　可笑的是，他还能想起自己最初勾搭上楚询的理由，就是“整整三个星期没在综艺里见着活的年轻帅哥了”。 　　可现在呢，素了一个月，他却完全不想碰任何人。 　　只常在梦里梦见自己去了雨林。梦里楚询的反应各种各样，有时候冷淡地走开，有时候沉默，有时候则会温柔地看他，他则忍不住立刻扑上去。 　　…… 　　八月中旬，科考地附近的一座活火山突然异动。 　　并不是大规模喷发，但火山灰还是导致了当地机场紧急关闭，大批游客滞留。 　　夏皓川急得不行，动用了不少关系，才找到了一个在当地做进出口贸易、顺带开超市的华人老板，给科考队送去了大批生活物资。 　　夏皓川还特意列了清单。 　　除了药品被子，压缩饼干，功能饮料等等必备品，他还特意让老板夹带了楚询爱喝的茶包、爱吃的烹饪调料，以及做植物标本要用到的冷裱膜和中性胶。 　　之后，他就一直默默等信息。 　　老板只说送到了，但送给谁了？领队有好好把东西交到楚询手上吗？楚询会知道是自己送的吗？ 　　老板不会那么不上道，做好事不留名，送完东西就走了吧！ 　　之后几个小时他一直胡思乱想。 　　时不时看手机，却又不能主动掉价地发信息问“你收到我送的物资了吗”。 　　晚上，他终于望穿秋水等来了楚询的语音电话。 　　“小夏，有没有打扰你。” 　　时隔那么久终于又听见楚询的声音，夏皓川心脏狂跳、喉咙发紧，努力保持平静得体：“我没事，你在那边还好吧？我看新闻说这次喷发不严重，机场很快就能重开。” 　　“嗯，”楚询说，“收到你的支援物资，非常感谢。” 　　夏皓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楚询声音里仍有例行公事的疏离。礼貌但客气，隔着无法越过的分寸感。 　　心头一丝着急的火焰在细细燃烧。 　　夏皓川抿了抿唇，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等你回来那天我去机场接你”。 　　但不行。 　　楚教授可不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轻易回心转意的人。贸然试图破局，只会适得其反。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鼓噪的心跳，小心翼翼选择了更安全的试探：“很久没见了，要不要视频一下？” 　　那一头静了几秒，没有回应。 　　夏皓川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垂眸，勉强扯出一点笑。 　　“……也没关系，不方便就算了，主要是我捡到一串钥匙，应该是你的，本来想让楚教授视频确认一下。” 　　好在，他虽没怎么上过学，但并不笨。 　　至少在这一个月难过和沮丧的空当里，他并没有一直原地打转。而是痛定思痛，咬牙逼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人生第一次，他学会了“反思”和“复盘”。 　　更上网查了很多“如何挽回前任”的办法，还专门注册了新账号去提问、请教，读各种各样的经验帖。 　　众多的意见和套路中，他努力拼凑、反复琢磨，试图找寻可能打动楚询的方法。 　　夏皓川其实也不知道这些方法到底有没有效——但总得尝试。 　　至少目前得到的前人经验是，想要挽回楚询这种成熟稳重型的爱人，必须不能急、不能闹。 　　得诚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得给对方时间，让他看见自己的改变。 　　得让他确实看到，你真的在成长、变得值得信任…… 　　因此此刻的夏皓川，每一句都非常谨慎。 　　“楚教授可以给我个学校的地址，我明天把钥匙给你寄过去。” 　　“嗯，不用谢的。” 　　“对了楚教授，你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我有认真反省。” 　　“具体的就不多说了，但无论如何，希望我们分手后还能是朋友。你有什么事，也欢迎随时联系我。” 　　…… 　　夏皓川挂了电话，倒上沙发。 　　整个人都有一种……突然飞升了一层的眩晕——从刚才那段冷静理性的沟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聪明人处理问题的条理和乐趣。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长感。 　　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以脱胎换骨的样子，出现在楚询面前了！ 　　把钥匙放进快递盒后，夏皓川想来想去，干脆那个豆豆眼温泉酒店送的毛绒温泉蛋也一起塞快递盒了。 　　问就是用不值钱的小毛绒玩具减震。 　　但其实当然是有私心的——他们约好过一起去温泉，但一直没能成行。或许楚询打开快递，能有一瞬想起他们曾经规划那趟行程时的甜蜜…… 　　然而，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楚教授完全没有对温泉蛋毛绒做出任何评价，只淡淡发了一条信息：“钥匙已收到，非常感谢。” 　　夏皓川：“……”不甘又心酸。 　　可按照网上的说法，至少他还愿意主动联系，这也算重回朋友的一步。 　　结果，夏皓川这边刚看到一丝曙光，就在电视台遇到了Jaden Lee。 　　与上一回不同，这一次高高在上的李大教授主动给他打了招呼：“嗨，大明星。我们上次见过的。” 　　…… 　　上一次见面，夏皓川把Jaden Lee怼得全程无法还嘴，一度心里爽得不行。 　　什么高知博士？还不是哑火！ 　　然而事实却是，对于像楚询、Jaden Lee这种逻辑清晰、擅长分析的高智商学者，打嘴仗一般不可能会输。 　　Jaden Lee之所以上一次之会哑口无言，仅仅是因为他对国内流量完全没研究，根本就不知道夏皓川是谁！！！ 　　毫无信息量，当然没法打。 　　这次见面可不同，Jaden Lee是做了功课的。 　　降维屠杀夏皓川，只用了他一杯咖啡的时间。 第15章 　　夏皓川根本不记得他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知道跌跌撞撞进了门后，他鞋子都没有换就点亮手机屏幕，戳开指尖戳开置顶的那个人。 　　理智在不断叫嚣，夏皓川你快住手！ 　　你不是还想挽回吗？那就别失控啊，不然至今为止好不容易积累的冷静、改变、沉稳、成熟人设，都要毁在这一通电话上了！ 　　不要上当，不要中了Jaden Lee的阴谋！ 　　可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住情绪。 　　这一刻的夏皓川，仿佛一只堕入万丈深渊的阴魂怨鬼，不安和晦暗撕咬着理智，拉着他往最不堪的方向坠落。 　　语音终于接通。 　　“……喂，小夏？” 　　熟悉的声音，只是几个字，夏皓川就彻底崩溃。委屈铺天盖地、汹涌灭顶。他咬牙切齿，声音颤抖，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悲，泪腺却又滚烫。 　　“楚教授，耍我好玩吗？” 　　“你那时候、那时候说……说我永远‘改不了’。” 　　“我真傻，还一直都在反省，觉得我真的错了好多好多。” 　　“可原来，根本不是我‘改不了’，真正改不了的，是你那个‘一模一样’的前男友……” 　　“所以对你而言……我从头到尾，其实都只不过是Jaden Lee的拙劣替代品，是吗？！” 　　“怪不得……你在我面前，总能那么游刃有余。” 　　“是把当年没舍得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全部用在我身上了吗？？？” 　　“是欺负我没像他一样上过大学、没他聪明，报复不了他，所以就来报复我，是不是？？！！” 　　…… 　　午后的电视台咖啡厅阳光灿烂，透过玻璃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高楼林立。 　　Jaden Lee双手优雅地交叠在墨绿色的桌布上，手腕上昂贵的名表熠熠生辉。他悠悠开口，一如既往的笃定而游刃有余。 　　【楚询一直都是我的love of life。】 　　【我对他，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百分百的真心喜欢。】 　　【但即使如此，三年前，我还是毅然决然跟他分了手。】 　　Jaden Lee说到这顿了顿，一如既往保持着令人讨厌的优雅微笑。一番话说得从容坦荡又漫不经心，仿佛随意讨论天气一般。 　　【因为那时，我虽然爱他，却也能清楚地知道……以我的条件，绝对可以找到更好的。】 　　【所以你看啊，夏皓川，】他倾身往前一点，眼中有锃亮的寒光，【我们本质挺像的，不是吗？】 　　【哪怕沉沦爱欲，还是会不断地算计、权衡利弊，还是会清醒地知道，我拥有的人不够好，而我一定能配上更好的。】 　　【只可惜，楚询也不傻。】 　　【所以我们俩的结局，只能是平等地被甩了。】 　　他往后一靠，交叠双腿：【但谁让他就是那样的人呢？这正是他迷人的地方。毫不拖泥带水，付出真心得不到结果，他就会立刻选择“放生”。】 　　【给他所爱的人自由。】 　　…… 　　放生，自由。 　　“可是，我不是……” 　　夏皓川声音颤抖，眼眶发烫，捧着手机咬牙切齿缩在墙角：“可是，我不是……我根本不是Jaden Lee那样的！！” 　　“我和那种人，完完全全就不一样！” 　　“所以，你凭什么就笃定我‘改不了’？楚询，你真的曾经尝试了解我吗？你有没有……哪怕一次，真的瞧得起我？你有没有……哪怕一次，真心想过和我长久？” 　　“你根本就没有！！！” 　　“呜，因为……如果你想过长久，就该早点纠正我啊。” 　　“为什么要装作视而不见、为什么甚至还要纵容？是不是因为……你根本、根本一早就预设我，和Jaden Lee没有区别。” 　　“是不是，就连……你说的那些所谓‘一起成长’、所谓‘成熟恋爱关系’……也根本……就不是说给我听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Jaden Lee在美国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已经正式分居，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重新追求你。” 　　“天天收到他特意为你准备的那些不重样的花……你心里其实，挺得意的吧。” 　　“也是啊，他又是你的初恋，又帅、还有学识、跟你聊天不费劲。现在也终于如你所愿‘成长’了，醒悟过来谁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合适的终生伴侣了！” 　　“多好啊！比我这种……没脑子、没文化、又笨又差劲的废物好太多了！适合你太多了！” 　　“小夏……” 　　夏皓川整个都像被火烫了一下，差点哭出来：“以后不许叫我小夏！” 　　“不许叫我，不许跟别人说你认识我！” 　　“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就去跟Jaden Lee一起双宿双飞，去美国吧。” 　　“我祝你们锁死！尊重，祝福！！！” 　　“呜……” 　　手机被狠狠砸到墙上，随着一声脆响，屏幕四分五裂。 　　夏皓川顺着墙壁滑下，把头狠狠埋进膝盖里，默默被鼻腔泛上的无尽酸涩淹死了一会儿。 　　他其实知道的—— 　　知道Jaden Lee的那些话里，肯定有故意挑衅的添油加醋。他并没有Jaden Lee想的那么笨，他知道不能全信。 　　可他好难受，嫉妒、不甘得快要疯了。他当然也讨厌现在这么无理取闹、惨不忍睹的自己。 　　可他比不过。 　　他哪里都比不过Jaden Lee啊！ 　　下午离开咖啡厅前，他气得不行，抄起一口没喝的冰美式就全泼在了Jaden Lee身上。 　　咖啡淋湿了对方精致的西装，Jaden Lee却只是淡定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表情都没变一下。 　　【夏皓川，虽然我们都犯了差不多的错误，但我毕竟是楚询的初恋。】 　　【我和他识于微时，一起吃过食堂、挤过地铁、熬夜写论文。我和他水平相当、有很多共同话题，还能帮他突破学术瓶颈，带他在国际上发展。】 　　【你呢？】 　　【年轻幼稚，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懂他的世界。】 　　【所以，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他笑笑，优雅而残忍。 　　【他肯定会选我。】 　　【我一定赢。】 　　…… 　　九月中旬，天气转凉。 　　圈内蛮有名气的王导抱着手臂看着摄影监控挑眉。还别说，资本非要塞夏皓川这么个花瓶流量给他的新剧当男主，他本来是十分抗拒的。 　　没想到演的还行啊……尤其是哭戏。 　　镜头缓慢推进，那种毫无保留、近乎绝望的悲伤完全扑面而来，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疯狂的委屈。 　　活体悲伤蛙了。 　　这不挺会演的吗，根本就没有业内说得那么差！ 　　九月下旬，突然一波流感来袭。 　　剧组的人接二连三病倒，搞得身体倍棒的夏皓川也跟着被迫放了假。上网一看，全国各地都病了不少，大多只是发烧咳嗽，但也有几位博主发长文，说独居感染、整整发烧N天都下不了床没吃没喝，差点狗带。 　　B大显眼包学生的微博：“楚教授好像也被流感击倒了，这周停课耶！” 　　夏皓川心里狠狠一跳。 　　明明他才亲口说过，再也不想见面。 　　同样是他亲口说的，尊重祝福锁死。 　　可这一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楚询万一也没吃没喝可怎么办？他身体并不怎么好，还有胃病，万一烧到手机都打不开、救护车都叫不了…… 　　难道指望Jaden Lee照顾他啊？ 　　笑话，Jaden Lee绝对是那种大难临头自己飞的货色！ 　　一想到这些，夏皓川再坐不住了。 　　然而偏偏时间过于临近国庆，高铁票和机票早就售罄。夏皓川咬咬牙，直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巴，一路晕车呕吐，凌晨才到B市。 　　秋天B大附近很美，白桦树和银杏交错着落下叶子。路灯下金黄铺地，风一吹，全是他们在这里并肩走过的回忆。 　　楚询的手机没人接。 　　门铃按响后，也久无人回应。 　　夏皓川蹲下身子，记得楚询以前告诉过他，在他家门口的小多肉花盆下面藏着备用钥匙。 　　但既然已经分手……楚询这么谨慎的人，肯定会换个地方藏吧。 　　结果，就在土陶的小花盆下面，那钥匙依旧安安静静躺着。 　　金属的光泽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旧日温度。 　　夏皓川呆呆看着，一时没有动作。 　　这意味着什么？ 　　不……也许，什么都不意味，也许楚询早就忘了这件事。就在他失神之际，门内缓缓传来一阵虚浮的拖鞋声，每一步都沉重又艰难，用尽力气往门口挪。 　　门开了。 　　楚询穿着皱巴巴的灰色睡衣，头发凌乱，脸颊发红，眼里都是憔悴和恍惚，身子摇摇晃晃靠着门框。 　　他目光缓缓看向夏皓川，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 　　夏皓川心一揪，立刻想扶住他。 　　却被楚询残忍地一把推开。 　　“……”那一瞬间直接心碎。夏皓川死的心都有了，无比委屈地默默在门口站了半晌，才发现楚询虽然转身回了屋子，却没有关门。 　　他恍惚着，幽魂一样跟进去，就看到楚询艰难地翻出一包口罩。他太虚弱了，只是戴上就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完了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半晌才挤出来一句： 　　“咳。你不该……进来……整个屋里……全是病菌……自己……拿口罩，和酒精……” 　　夏皓川没有照做。 　　他不怕生病。尤其如果是楚教授传染给他的，他甘之如饴！ 　　想着，他仗着年轻身体好，一把就将沙发上昏沉无力的楚询给抱了起来。 　　一路抱回床上。 　　小小的房子和怀里沉甸甸人，都和他上次离开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格格植物种子与干花标本陈列整齐，让整个家像个温柔精致的植物博物馆。 　　明明楚询是个那么有生活情趣的人。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一本正经、寡淡无趣。 第16章 　　将人安置在床上，夏皓川：“楚教授躺了两三天，该不会什么都没吃？” 　　楚询烧得浑浑噩噩，目光散乱，半晌才小声道： 　　“吃了点……面包，不太饿。” 　　夏皓川嗯了声，轻轻拍了拍他：“生病不能不吃，不然免疫会降低。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楚询嘴唇动了动，没能出声。疲惫的眼浮着病热的水雾，到底还是太虚弱，很快合上了。 　　不知多久再度醒来，眼前已经有了一碗热气氤氲的菜粥。 　　夏皓川坐在床边，拿起勺子细心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楚询没有动，只怔怔看着他。 　　“怎么，专业厨师亲手做的，楚教授不肯赏脸？” 　　“不是……”楚询声音微哑。 　　“那就快吃，啊，张嘴！” 　　事实证明，虚弱状态下的楚教授反抗性极低。凶一点就乖乖听话了。说是没有食欲，但三口五口的也被喂下去了半碗。夏皓川满满的成就感。 　　饭后，楚询又困了。 　　夏皓川收拾好碗筷回来，就见他已经蜷回床上睡着了。他默默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流连蹭过那滚烫的脸颊，细细描摹那鼻梁上被镜片压出来的小小凹槽。 　　一时很多回忆。 　　明明以前，自己可以仗着被纵容，对他做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无论是抚摸，还是拥抱着他安然入睡。 　　那时候有多幸福，为什么没有珍惜？ 　　弄得现在只能做贼一样，趁他睡着才敢小心翼翼摸两把，还生怕把人弄醒了。 　　夏皓川最终还是情绪上了头，不管不顾地爬上床，在楚询身边和衣躺下。 　　躺了一会儿，继续忍不住，一把将人带被子裹进怀里。 　　时隔那么久，终于又一次好好抱到了。 　　那一刻，他以为浮上心头的会是满足。然而他错了。真正浮上来的，只有滔天无尽的委屈和疼痛。 　　他收紧手臂，眼眶不知不觉发烫发红。 　　继而把头埋在楚询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嗓音喃喃低到几乎听不见，却有无尽的阴暗怨恨滋生。 　　“……楚询，你真就那么不在乎我，是吗。” 　　“不然为什么不辩驳、不解释？” 　　“明明都可以否认的……说你没有玩弄我，没有把我当成Jaden Lee的替代品。” 　　“可是，你却连我说再也不想见你都……也没有反应。呵，好残忍啊。” 　　“哪怕骗骗我也好呢……跟我说那些都不是真的啊。” 　　“……” 　　夏皓川咬紧牙关，把头抵在楚询的心口，偷偷掉了两滴眼泪。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头则不知何时点亮了一只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一片安静里，将房间映得朦胧柔和。 　　楚询眼底还浮着些低烧的疲惫，但已比之前清明了很多，就那样安安静静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夏皓川骤然有些尴尬。 　　毕竟，他此刻还擅自紧紧搂着人家的腰。而趁着楚教授生病偷偷爬上人家床这件事，也被抓了现行。 　　只能假装镇定，抬手摸了摸对方额头：“烧退了不少。” 　　楚询仍旧盯着他：“小夏，谢谢你照顾我。” 　　“……” 　　夏皓川听得到自己骤然加重的心跳声。 　　理智在阻拦。网上收到的每一条告诫和技巧也都在说，想复合成功一定要拼命忍耐，绝不能刚看到一丝曙光就急不可耐、刚被施舍一点好脸色就自作多情。 　　不要被海市蜃楼迷惑。 　　心急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于是他努力压抑自己，只小声问楚询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给你做的粥，好吃吗？” 　　“嗯。” 　　“那就好。” 　　“……” 　　“你知道我做饭是专业的。要是楚教授喜欢我做的饭，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空气骤然安静。 　　不是，不对。这是在说什么。 　　网上教的明明很清楚，得循序渐进，给他时间，让他看的到自己的改变。绝不能毫无长进就急着贴上去，不然只会被轻视和厌弃。 　　可是。 　　可是什么都清楚，手臂却不听使唤，擅自抱紧了怀里的人。 　　“楚教授，”他声音沙哑，“我以后……都会非常非常努力的。” 　　“会努力去看那些你读过的书、了解你所在意的事。我会尽一切全力，加快步伐追上你，让你不再觉得我笨、不成熟、不认真、不值得。” 　　“我会珍惜你。也一定不再惹你生气，不再做出任何忽略你、冷淡你、让你伤心的事。” 　　“……” 　　“……” 　　“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指尖在被子里悄悄摸索，轻轻牵起楚询的手，动作小心到发抖。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的……” 　　“我承认，我以前有时对你态度不好……但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你说的东西我听不懂，你和别人说话我也插不进去……” 　　“我也会怕，会很不安，怕你总有一天会嫌我笨。才会不受控制地生气，故意摆脸色不想让你继续说。” 　　掌心里，楚询的手微不可闻地颤了一下。 　　而夏皓川的委屈也已然几乎溢出眼眶：“是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我会很努力去看书，尽量早点变成一个和你一样懂得很多的人。你看，我还那么年轻，可塑性很强的。” 　　“我真的可以学得很快的，楚教授……” 　　“我还会做饭，也会很听话，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一直在你身边。” 　　“楚询，我知道你一直很寂寞。” 　　“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尽快成长为你想要的那个可以依靠、绝不背叛的家人。再也不让你寂寞。” 　　“……” 　　他词穷了。 　　心脏滚烫等着最后的宣判，他将楚询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忍耐又贪婪地蹭了蹭。 　　然后，偷偷抬眼看楚询。 　　楚询的目光清清楚楚落下来，一如既往坚定、柔和，带着一点温柔的疼惜和湿润。 　　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对他温和又纵容。 　　夏皓川一阵疼痛和狂喜，却又有些不敢。万一，一切只是发烧导致的迟钝，只要楚询回过神来，又会变回之前的铁石心肠…… 　　但满溢胸腔的情绪已经无从压抑。 　　夏皓川凑过去，难耐地就想要一个吻。 　　叮咚。 　　偏偏就在唇要相贴的一刻，门铃响了。 　　“艹……”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夏皓川简直想杀人了。哪个不长眼的紧要关头坏他好事？ 　　气鼓鼓翻身下床，开门一看更是差点没厥过去。 　　门口站着手捧一束稀有花材，西装革履打扮精致的Jaden Lee！ 第17章 　　门开了。 　　Jaden Lee皱眉：“你怎么在这？” 　　夏皓川冷笑：“我跟楚教授复合了。不像你，前男友。” 　　Jaden Lee根本不信，强行往里挤：“楚询呢？” 　　夏皓川挡在门口：“死了。” 　　“……”离谱。 　　楚询虽说虚弱得说不出话，但不代表他没听力。 　　就听两人从门口一直拉扯到屋里、火药味十足，一会儿“你是怎么照顾他的”，一会儿“至少我不像你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恍惚中，他甚至听到李捷失了风度胡扯：“你有什么资格拦我？这间房都是我当年和他一起买下的！” 　　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楚询真想骂人。 　　房子的首付款他分手时就还给李捷了，这里现在百分百是他的独立产权。可惜几分钟后，他不仅没劲开口，甚至走马灯一样，听见了李捷跟夏皓川炫耀起了他们念研究生时的点滴—— 　　一起去过哪些会议，一起发过什么文章。 　　楚询虚虚合了下眼，三年前分手时的回忆飘忽不定。 　　好像那时，他是曾有过类似的幻想……李捷有朝一日终于幡然醒悟，回头找他复合。 　　但那时他身边已经有了更好的人。 　　然后他的现任就会吃醋，两人就像现在这样闹哄哄地吵起来。 　　…… 　　楚询再次醒来，人在医院。 　　这次烧是真退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什么，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不是夏皓川，而是李捷在床头削苹果。 　　很奇怪。 　　李捷是挺阴险的没错，但他也不认为夏皓川会输。 　　“小夏呢？”他哑着嗓子问。 　　李捷闻言抬眸，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笑：“那位小朋友啊，我已经让他回去了。” 　　他说着，将削好的苹果递了一片过来。 　　“我的离婚诉讼下周就要走完。” 　　“马上，我就能重获自由。” 　　“楚询，我从来没有移情别恋。只是当时去美国是绝无仅有人生机会，我必须抓住。” 　　“你看，短短三年，我拿到了身份和终身教职，更得到了在国内绝不可能短时间拥有的名誉、地位、学术成就。” 　　“现在，”他看着楚询的眼睛，“我的人生再不用为前途、事业发愁，也终于可以给你当初给不起的东西。” 　　“楚询，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无论是陪你待在B大，或是带你一起去美国发展，抑或其他的任何要求，我都能够满足你。” 　　全程，楚询目光沉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李捷还记得三年前他们分手时，楚询一反常态、几近崩溃地落泪质问。说实话，那时候他是很有点失望的。 　　他理想中的爱人，应当是强大、理性、清醒，能够时刻理解他、支持他抓住一切人生机会的人。 　　而不是一个活在梦里、不知世界残酷的弱者。 　　而他原本以为，楚询应该是一个能跟他一起携手披荆斩棘、彼此默契，面对利益取舍和资源博弈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不需要任何解释、更不会屈服于任何情绪的存在。 　　没想到楚询那么聪明的人，竟也会想徒劳拦着他高飞的翅膀，呵。 　　…… 　　然而，失望归失望，去美国的整整三年，他还是一直忘不掉楚询。 　　这有点可笑，但回国的飞机上李捷也想开了——罢了，即便楚询还和当年一样没有长进，至少现在的他，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源、能力和地位。 　　可以把多少有些理想主义的楚询护在羽翼之下。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原来三年后，不止他一个人走得更远，楚询也没停下。重逢后的楚询，分明变得比更加深沉稳定、也强大理性。就连眼神都多了一种沉默的锋芒。 　　这让李捷很满意。 　　至于过去的三年里，楚询交往过的一些新对象……对此他完全不介意，更从未真把那个好看的男明星放在眼里。 　　因为他坚信，那些人全都不是对手。 　　而他和楚询之间的博弈，对手永远只有彼此。 　　现在，经过三年的沉淀，楚询也该明白谁才真正适合他。以他们的默契，他并不用多说什么。 　　“楚询，你是了解我的。 　　“我是功利、现实，但也从不说谎。我做不到的事，就不会轻易给承诺。” 　　“今天，我是来给你承诺的。” 　　“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实力承诺你，等我们重新开始，我绝不再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利益而选择离开。” 　　“我可以给你，你一直想要的安心。” 　　“……” 　　他说完了。 　　楚询也笑了，那是一种终于被验证的释然。 　　虽然和李捷的旧事，他早就放下了。但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等到了一个被印证的、确凿的答案。 　　当初的分开一点都没有错。 　　而他在这三年里的每一步努力、每一次反思、想通的每一件事，也都不是白费。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他从内到外陡然放松。也终于能够从头到尾、坦然地、彻底地回头梳理他们的过去。 　　他和李捷的故事非常简单。 　　李捷的童年原本家境优渥，能让他作为独生子享受最好的资源、最顶尖的教育。 　　可一切在他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父亲欠债跳楼、母亲精神崩溃，亲戚朋友避之不及。那几年的人生坍塌，教会了李捷残酷的生存法则，也在他心底刻下了无法填补的裂缝。 　　后来在研究生院里，他们相遇。 　　两人都很优秀，也藏着各自不为人知的伤口，自然而然互相吸引。 　　可他们的底层逻辑，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 　　楚询从小穷、缺乏家人关爱。所以于他而言，毕业后能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能和所爱之人一起过按部就班的日子，就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幸福。 　　那时的楚询，并不急着一步登天。 　　房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吃用简单但足够生活。在他看来，事业可以慢慢做，钱可以一点点攒。何况以他和李捷的资质，在大学里混到三十岁怎么可能差呢，一切水到渠成不就好了？ 　　但李捷要的，是极速的腾飞。 　　只有耀眼的社会地位和巨量的财富，才能够填补他家庭剧变缺失的安全感。 　　所以，当那个只认识两个月就给他砸了几百万、愿意给他办美国绿卡，家里在美国某名校的捐款额度足够他顺利入职并拿到终身教职的超级恋爱脑富二代出现后，他毫不犹豫跟楚询分手，跟那人去美国结了婚。 　　…… 　　李捷毕竟是楚询的初恋。 　　也是他曾经以为唯一的爱人。 　　但“唯一”破碎了，生活却还要继续。 　　分手后楚询痛彻心扉，也曾不止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他真的不够好，才留不住李捷。 　　后来他想，下一次，他去找个和他一样平凡的人吧。 　　大家简单、平淡、相亲相爱地一起生活。 　　……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脸。 　　后来的日子，楚询多次尝试向下兼容。可事实证明，很多平凡、没什么亮点的人，虽没有李捷的命，但一样有李捷的病。 　　象牙塔外的社会百鬼夜行，谋爱的少，牛鬼蛇神倒是遍地。 　　无数人市侩、算计、自私自利、斤斤计较。连善良都成了稀缺属性。以至于回头一看，李捷竟永远是最“好”、最一骑绝尘的一个。 　　至少李捷帅。 　　至少李捷是真的有能力、有才华，也知道取舍，没有既要又要还要。 　　至少他们曾经也有过一些真实的感情，而他后面再遇到的那些人，呵，不提也罢。 　　那几年，楚询也一度迷茫。 　　也有过无数次自我质疑，是不是李捷才是对的。是不是他也该早点学会游戏人间，戴上假面，练就一副精明又冷漠的壳？ 　　三年，他就这么在不断试错与自我剖析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向清醒，也走向孤独。 　　最终还是无法妥协，干脆下决心，就一辈子一个人过算了。 　　学术、工作、生活……把所有日子填得严丝合缝、不留任何空隙，也能过。 　　结果偏又意想不到地，遇到了夏皓川。 　　小夏好看，像一只意外闯入他世界的可爱小狐狸，有很多小聪明、小骄傲、小狡猾。 　　在楚询看来，小夏从来不笨的。 　　夏皓川拥有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明的小心思和小伎俩，只可惜楚询比他年长几岁，又有过李捷那种噩梦难度的历练，早就火眼金睛。 　　可即使一眼看穿—— 　　他还是觉得，小夏本质仍是个温暖明亮的生物。情绪充沛、不吝付出、心思细腻、共情又强。 　　除了不够爱他…… 　　真可惜，他看着淡定，其实手段用尽。 　　还是能力有限。当年留不住李捷，现在留不住小夏。 　　这种事不能强求。 　　…… 　　楚询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的很多事情，又让他觉得……他是不是，也有哪里想错了？ 　　但还没来及搞明白，病房门就被猛然推开，夏皓川咬着牙闯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缴费单和热腾腾的吃的，看到李捷几乎当场爆炸：“不是上午就让你滚了吗，你是趁什么时候又溜回来的！还有脸在这待，赶紧走！走！！！” 　　楚询：“……” 　　就知道肯定是这样。 　　面对拆穿，李捷倒是神色如常：“楚询，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等你电话。” 　　“选你爹！！！” 　　夏皓川气疯，但是手里的饭楚询还要吃，只能把缴费单哗啦啦扔过去，甩李捷一脸。 　　“少在这装了，你是什么人楚教授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楚询，你不要相信他。” 　　“我跟他是一类人，我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你以为真的改了？真想通了、要重新做人对你好了？呵，根本不可能！” 　　“他现在说的这些，纯属只是犯贱！” 　　“我们这种人就是贱，就是那种明明不想要你，但看你跑了又不甘心。非得想方设法把你弄回来，满足自己那点无聊的征服欲。” 　　“但只要你回头，我们马上又会腻了！” 　　“现在感天动地的发誓、表白、深情承诺，转眼又是会是打压、厌烦、冷暴力。” 　　他说着眼圈红了，强压住情绪：“不要再上当了！” 　　“之前不是都有经验了？我们春天刚复合时，不是一开始也都好好的。可后来呢，我不是又一点点变回你不喜欢的样子？” 　　“我跟他——我们这种人，本质就是这样的。就是犯贱，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就是不会为他人着想，就是觉得全世界就该围着我们转！” 　　“就是得不到就骚动、一旦得到就会得意忘形。然后很快就会故态复萌、原形毕露。之前做错的，之后还会做一样错！” 　　“楚询，之所以会分手，和他和我，都是有原因的。” 　　“你要是还吃不到教训，还跟我们这种人和好，我一辈子都要看不起你！！！” 　　…… 　　夏皓川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的。 　　只记得回过神已经浑浑噩噩趴在床上，就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手机没有新信息，他还幻想着，楚询或许会打给他…… 　　但楚询又不是神经病，在他说了那些话后又为什么要打给他。 　　之所以骂Jaden Lee还要把自己也带上，是因为怕楚询不信。 　　怕他真的会跟Jaden Lee走…… 　　他处处比不上Jaden Lee，不够聪明、不够成熟。不想楚询被那美国骗子骗走，只能舍身一起死。 　　想到这里夏皓川又无声哭了。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恋，不知为什么经常泪腺就像开关坏了一样涌出来。混蛋Jaden Lee，怎么不去死，要不是他，也许现在他和楚询已经和好了。 　　现在不可能了。 　　他趴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至于失个恋心脏要停了吧，他那么脆弱吗…… 　　隔天早上，夏皓川在剧烈的头疼和咳嗽里勉强醒来，才微微有了意识…… 　　他好像，最终还是流感中招了。 第18章 　　流感的滋味很难受。 　　咳嗽、头晕、想吐，浑身酸痛，夏皓川窝在酒店床上只很不得下一秒死掉算了，省得受这折磨。 　　反正也没人在乎…… 　　说不定他一死，楚询就立刻跟Jaden Lee双宿双飞去了，以后也再不会想起他……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声，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他头上：“哇，这么烫，吓人！” 　　“还好我刚痊愈现在正是抗体buff期，不然也要躲你躲得远远的了。喂，还活着吗，喝不喝水？” 　　“……” 　　怎么会是堂姐夏南忆的声音，难道是幻觉。 　　好像堂姐曾说过，秋天会回国。夏皓川浑浑噩噩被灌了一堆药，昏天黑地地又睡了一觉，才迷迷糊糊再度醒来。 　　套间外，传来嘎吱吱吃雪饼的声音和游戏键盘响。真的是他堂姐正在一边吃零食，一边跟人开黑。 　　见他虚弱摇晃地走出来，夏南忆：“哟，醒啦？怎么样好点没？” 　　夏皓川嗓子疼得不行。 　　“那啥，”夏南忆撩了撩长发，露出一抹心虚的笑，“我好像，不小心干了点坏事。” 　　“就那什么，你睡着的时候不是手机一直响嘛。来电人也没备注，只显示一颗红色的爱心。我看他老是打怕有急事，就帮你接了。” 　　“结果，好像是你之前那位‘楚教授’。” 　　夏皓川一时僵硬。脑子轰隆炸开，脉搏跟着瞬间沸腾。 　　“他……他打给我？” 　　“嗯，说从昨晚一直联系不到你，有点担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嘛，就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你流感中招了，还烧得挺严重的。” 　　“然后他就坚持一定要过来看你。” 　　“我就……咳，不小心，连酒店地址都告诉他了。” 　　“现在怎么办啊？” 　　“两座城市又不远，估计他马上就要杀到门口了。总不能现在再请他回去？” 　　夏皓川的心怦怦狂跳。 　　堂姐却还沉浸在“自家堂弟是始乱终弃渣男”的古早信息差里：“说起来，皓川你甩了他也有两三个月了吧？啧，这么阴魂不散的吗？一听你生病立刻赶过来，明显是想来趁虚而入、图谋复合的！” 　　“……” 　　“你打算怎么脱身啊？不然我牺牲一把，装你新女友把他劝退得了！” 　　说干就干，她就立刻从行李箱里拽出漂亮衣服和口红，火速打扮起来了。 　　“不用，咳咳咳，真的……不用。” 　　夏皓川试图组织语言，却耐不住又咳得眼冒金星、视线模糊。好容易不咳了，又觉得实在没脸从头跟堂姐从头解释。 　　其实他才是被甩、阴魂不散的那一个…… 　　叮咚—— 　　房间门铃响了。 　　堂姐轻盈起身、艳光四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开门。 　　夏皓川则靠着沙发缓缓滑坐下去。整个身子又烫又沉，神经浑噩紧张。迷迷糊糊看到浴室茶色玻璃门映照着自己的脸，苍白似鬼，眼圈发黑。 　　他本来只剩脸能打赢Jaden Lee，现在只怕，脸都赢不了…… 　　很快，眩晕还没褪去，堂姐已经回来了。 　　……身后没有楚询。 　　“真没想到，还挺容易劝退的呢。也没纠缠，留下探病礼物就走了，”夏南忆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打开瞅了一眼，“哦？也不是礼物，全是药啊。” 　　“他……走了？”夏皓川声音发哑。 　　“嗯啊，很成熟地说了‘恭喜你们’就走啦。哇，退烧药、止咳药，还有补水电解质的以及复合维生素片全都有，好细心哦。” 　　“……” 　　夏皓川像是突然被抽空，整个人陷入一种说不清的乏力空茫里。心像玻璃渣碎成一片片的。 　　为什么连听说自己有了“新对象”，也没进来要个说法。 　　楚询就这么不在乎？难道真的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才来看他一眼。甚至说不定心里还松了口气，觉得再也不用被笨蛋小年轻纠缠了？？？ 　　夏皓川眼眶一热，情绪就要崩溃。 　　堂姐却突然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挺迷恋你的。” 　　夏皓川猛地抬头。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那种成熟系的……本来就是‘尽管你不属于我，我也希望你幸福’的类型吧。所以也能真诚祝福呀！” 　　“……” 　　“欸欸欸，皓川？你干嘛？还烧着呢，都站不稳了要去哪啊？！” 　　夏南忆简直难以想象，一个病人能扶着墙跑那么快，拉都拉不住。更离谱的是她才刚到电梯，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 　　“什么情况啊这是？！！” 　　…… 　　时间已是深秋，酒店外冷风穿林、直往骨头里灌。 　　夏皓川本来就发烧，又外套都没穿就跑出来，接被突如其来的冷气呛得喉咙发紧、喘不过气。却还是咬牙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在石板小径上踉踉跄跄地追。 　　楚询应该还没有走远。 　　这座花园式酒店占地极大，就算叫了车，车也只能等在大门口。所以只要他够快…… 　　一路不见任何人影，只剩夏皓川一个快被冷风撕碎。 　　他气喘吁吁，不禁又开始阴暗幽怨——楚询真就走那么干脆。就不能亲口问问他事情的真相，哪怕为他们曾经的感情停留默哀一分钟呢？？？ 　　头晕目眩又来了，眼前是白雾一片。 　　他就这么石子小路尽头的转角，猛然撞到了谁，楚询捧着的一杯热咖啡被他碰撒了大半，香气弥散在湿冷的黄昏。 　　“小夏……” 　　眼前的景物在摇晃。夏皓川实在撑不住了，双膝乏力就要往下坠，楚询则扔掉咖啡，腾出手稳稳接住了他。 　　那一刻的情绪汹涌又寂落。 　　夏皓川再也忍不住，死死抱着楚询的腰，咬牙把脸埋进那条熟悉的、毛茸茸的厚重围巾里死活不肯放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准走。” 　　“……” 　　“楚询，你……来找我。只是来送药吗？” 　　“那以后呢，这次走了，以后都不打算见我了吗？” 　　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眼睛因为烧得太久有些湿红。指尖冰冷死死抓着楚询的衣摆，声音在冷风里发抖、破碎、无法喘息。 　　楚询温柔的掌心在他背上拍了拍。 　　“小夏，你还发着烧。外面太冷，咱们还是先回酒店……” 　　“不要！”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今天就要死在这！” 　　“……” 　　多荒谬可笑的话，明知道成熟的楚教授不会喜欢不讲理的小孩。但这一刻夏皓川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 　　甚至真心觉得，要是他能在此刻立即上演狗血死人文学—— 　　就让他被楚询传染流感，悲惨地死在他怀里好了。这样至少楚询不得不在愧疚中度过下半生，一辈子不会忘了他！ 　　“楚教授……呜，你要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就别管我了，把我丢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吧……” 　　“但如果你还肯要我……” 　　“就别再让我等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行了，求求你，真的撑不住了，我好难过，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风寒刺骨，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晃。夏皓川精疲力尽，混乱地喃喃，眼泪带着烧得滚烫的温度一滴滴砸在楚询胸口上。 　　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他听到一声轻叹。 　　继而身子一轻，云朵一样漂浮的感觉。黑暗侵袭，他仍不安地低低唤了几声楚询的名字，直到被温暖的掌心握住，才终于安心地闭眼。 　　又不知多久，他又在浑身酸疼里醒来。 　　额上温暖的、热毛巾的触感让人安心。涣散的目光缓缓对焦，他看到楚询正拿着热毛巾，神情专注地替他擦脸。 　　夏皓川吞咽了几口口水，嗓子疼得要命，发不出声。 　　楚询却轻易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你睡了挺久。经纪人联系的家庭医生已经看过你，也配了药，应该不用去医院。” 　　“……” 　　“至于你的堂姐。她说要倒时差，去隔壁房间补眠了。” 　　“……” 　　“……” 　　“还想问Jaden Lee？” 　　酒店灯光昏暗，楚询低头笑了一下：“小夏，我不会跟他去美国。他以后在哪里、做什么，也都不关我的事。” 　　胸口剧烈悸动。 　　夏皓川怔怔再度浮现酸涩，指尖微微动了动，想要碰触。 　　楚询看见了，垂眸缓缓勾住那指尖，一点点十指紧扣。让他安心。 　　他缓缓开口：“小夏，其实之前很多事，或许我也想错了……对不起，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让你难过了。” 　　“还有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小夏。” 　　“夏皓川，你还想和好吗？” 　　“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 　　夏皓川咬着牙，闭着眼靠近楚询，模糊的酸涩雾气就忍不住浮上眼眶。 　　胸口像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的委屈、喜悦、伤心、幽怨，又生怕一切只是高烧下的幻觉。 　　“楚教授，”他涩哑艰难地问，“其实是喜……喜欢我的吗？” 　　眼前已经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温暖的手臂，将他慢慢环住。 　　“嗯。” 　　“喜欢。” 　　“一直都是喜欢小夏的。” 　　“……” 　　“胡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赶我走，后来也……不想要我。你讨厌我。” 　　“没有的，”楚询搂紧他，“从来没有讨厌，一秒钟都没有。” 　　但我讨厌你！ 　　讨厌，而且怨恨！想咬人的那种怨恨，但夏皓川只吸了吸鼻子：“……呜，我也最喜欢楚教授了。” 　　楚询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牢牢地抱紧了他。 　　夏皓川总觉得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在这一刻，千言万语似乎又都丧失了意义。两人最终只是又安安静静抱了很久，夏皓川才小声确认： 　　“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嗯。” 　　“那我现在，又重新是楚教授的正牌男朋友了吗？” 　　“嗯。” 　　“那，你能亲亲我吗？” 　　或许是因为还发着烧的缘故，亲吻时的触感比平时更加滚烫。长而缠绵的吻明明那么纯洁，可亲到后来，夏皓川下意识就拉着楚询的手一点点朝下。 　　楚询：“……” 　　“你还发着烧，站都站不起来，想干什么？” 　　“能的，”夏皓川小声、又理直气壮，“能的，我能站起来。可以的，我好想你，你摸摸，真的……好想你。” 　　“你这叫烧糊涂了！” 　　楚询无语，一把将人生生塞回被子里，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强行裹好、固定：“乖，先好好睡觉、养病！” 　　被子里人声音很小，闷闷地说：“不够，要抱抱才能睡。” 　　楚询又只能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把这只粘人的、滚烫的生物紧紧抱进怀里。 　　窗外，深秋的树影在冷白灯下拉得老长。 　　风吹过，带起几片红黄色的漂亮枫叶，在酒店花园的石板路上滚了几圈，融入遍地的斑斓里。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夏皓川睡得清浅香甜。双手贪婪地缠着楚询，像是努力弥补整整错过了一个季节缺少的温暖拥抱。 　　楼下偶尔车灯驶过，灯影擦过窗台，照着楚询湖水般沉静的眼眸。 　　他凑过去，在熟睡夏皓川的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我是真的一直喜欢小夏。” 　　“也许等你烧退了，我会慢慢地、好好地，把我这边的故事，一点点说给你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