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岛》作者:张佩奇   文案:   选秀节目邀请我,PD竟是我老婆   学霸校草江南峤,从小到大都是隔壁别人家的孩子。   长着一张又酷又帅的脸,稳拿一纸漂亮的成绩单,业余爱好玩点音乐,迷妹可绕大学城三圈。   奈何据说校草本人潜心学术,不慕名利,不近女色。   某档选秀节目找上门来邀请他,江南峤一脸冷漠:不去。   节目组:pd是云汀。   江南峤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收下报名表。   无人的角落里,江南峤掏出手机,登陆小号,面无表情地发了条微博:   “老婆贴贴[亲亲]”   ——那时候还是个素人的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会成为新晋顶流。   而顶流的小号,必然会有被扒出来的那一天。   乐坛天王云汀,在粉黑口中是两个极端。   粉丝的彩虹屁里,他是潇洒不羁的风流才子;黑子的洗脑包中,他是人品败坏的浪荡渣男。   架不住云汀颜好实力佳,有他在的地方就永远不缺话题,选秀节目多次邀约,终于请到了他担任pd。   海选当天就相中了后排那个一脸冷酷的大vocal,可惜小朋友没有大公司背景,拿了一手炮灰剧本。   本着不让宝珠蒙尘的原则,云PD以一己之力,与狗比节目组的黑幕死磕到底。   ——万万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是奔着出道来的。   选秀文,选手×导师,外冷内热纯情小狗勾×外热内冷钓系大美人,年龄差7岁(20×27)   标签:娱乐圈、选秀、年下、追光、群像、强强、剧情、HE、喜欢就关注一下作者叭 第1章 老婆贴贴   “堂堂S大的新生,就这?”   早秋的申城暑气未褪,在户外待不了多久便湿透了一身衣衫,喻媛拆开刚买的冰棒,沁爽的凉意自舌尖涌入,这才感到恢复了些许生机,有力气冲身旁的吴晓涵吐槽。   “你也知道这里是S大,”吴晓涵同样热出了一头汗,没好气地回敬她,“又不是什么戏剧影视学院,在这选角,你还想挖到什么明日巨星?”   “你是不知道,我实习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也摸清他们的套路了,”喻媛咬着冰棒,愁眉苦脸道,“干这行拼的就是一个人脉,跟我一起实习的同事,好多都是专业院校的,但凡学校里有几根好苗子,早就被他们挖走了。”   说着,她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我这又没那些艺校的资源,这不只能从自家下手了。”   喻媛在S大读传媒,大三暑期一开始就投入了实习大军,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娱乐行业大厂万象视频的综艺制作部门。平台去年制作的女团选秀节目火爆全国,本季度正式开启了男团季的筹备活动。   职场小白喻媛从前期选角做起,部门希望她利用好在校生的身份,多多从校园里挖掘有潜力的素人。然而工作甫一开始,进展就颇为不顺——   作为国内名列前茅的理工科学府,S大的男同胞自然不少,这几天恰逢新生入学,喻媛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寻觅一下颜值智商双高的小鲜肉,未料小鲜肉们未免太呆萌了点,顶着申城火辣辣的大太阳军训,连防晒霜都不涂,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健康小麦肤。   喻媛看着他们T恤领口明显的分界线,忍不住替他们的妈妈感到心绞痛。   “你是不是在娱乐圈待多了,以为帅哥随处可见啊,”吴晓涵无奈道,“都是刚被高考摧残过的小可怜,又经历了一轮军训的洗礼,能有好看的么?”   “也不用非得多么惊为天人,眉清目秀的就行,”喻媛不得不面对现实,忍痛放低标准,“哪怕能拉到个人去参加海选也行啊,我这个月KPI再垫底,又要被老大骂了……”   “‘阎王’这么能压榨人?”吴晓涵面露不满,“这做票咖,祝他早日坐牢。”   “阎王”是万象视频综艺部门负责人阎炜在外的花名,他连续多年担任选秀节目总制片及总导演,在网络上自然没什么好名声,一届一届地走到今天,说是臭名昭著都不为过。   “姐,你小点声,”喻媛心虚地张望四周,“让别人听到,我该失业了。”   吴晓涵“嘁”了一声,以表达对此的不屑。两人接着一道往前走,前方是一座小礼堂,此刻正人头攒动。   一眼看到门口“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的横幅,吴晓涵冲喻媛道:“我们院的迎新仪式,还有力气看看不?”   一听这个院名,就知道男生不会少,刚才还跟个蔫吧茄子似的喻媛立刻又变得干劲十足:“走走走!”   礼堂里开了中央空调,总算缓和了室外染上的一身潮热,里间已然是挤挤攘攘,她们好不容易在后排找到了个边缘的位置,勉强能看清台上。   喻媛坐下来喘了几口气,又拿起吸油纸擦了擦早已脱妆的花脸,正忙得热火朝天,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似乎是有什么人走上了讲台。   她漫不经心地分神瞟了一眼,不由愣了一瞬,身为选角导演的职业雷达立刻开始蠢蠢欲动。   因为正在走动的缘故,看不太清脸,首先震慑到她的是台上人的身材——目测至少185以上,腿长得逆天,年龄应该不大,身形仍是少年人的劲瘦模样,走路的仪态沉着却挺拔,所以哪怕穿着全场统一的院服,气质也显得卓然超群。   待到台上人在演讲桌前站定,喻媛大概看见了他的脸部轮廓,终于忍不住低呼出声:“卧槽。”   被震惊到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台下坐着的基本上都是大一新生,这会儿已经立刻掀起了一阵骚动——哪怕是学霸,对美好外表的向往也是不打折扣的。   台上的人却好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似的,丝毫不为所动,淡定道:“各位学弟学妹们,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   就在听到他声线的一瞬间,喻媛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卧槽!”   在台下持续的骚动中,她激动到一把攥紧了身旁吴晓涵的手:“一分钟内,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不用吴晓涵开口,台上的帅哥已经自报了家门:“我是你们的学长,来自计算机系大四的江南峤。”   在台下格外热烈的掌声中,喻媛兴奋地冲吴晓涵大吼大叫:“竟然是计算机系的,你同学?”   吴晓涵也同样有些震惊,不过是针对她的反应:“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周围掌声渐息,喻媛只好努力压低嗓门,“这简直就是完美男神的款啊,你竟然偷藏着不告诉我!”   这外形,这声音条件,这自带的学霸光环,别说是送去海选了,直接送上节目都不是没可能啊!   “你也看出来人家是男神了,”吴晓涵又看一眼台上,无奈道,“都能在这发言,明显走的是学术路子,跟你们的选秀八竿子打不着好吧?”   “哎呀,那些练习生观众早都看腻了,就是这种新鲜人设才吸粉,”喻媛迫切道,“你跟他熟么?”   “不熟,不过院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长得帅,成绩好,还多才多艺,好像唱歌还不错……”眼看着喻媛开始两眼放光,吴晓涵赶紧试图浇灭她的希望,“但是他真的不是你要的那种人,他在我们系最牛逼的菁英班,学的内容比我们超前多了,拿过好多国际级比赛的奖项,还发过期刊,据说已经保送了学校最顶尖的研究方向……”   吴晓涵同样是个工科达人,一说起这些学术内容来就滔滔不绝,喻媛耳旁被迫灌入一连串“课题”“大赛”之类的字眼,然而她的思绪早已彻底跑偏,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的男神。   盯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了一点问题:“他这人……性格是不是也挺男神的?不食人间烟火那种?”   “所以我说他不适合你们娱乐圈,”吴晓涵一副了然模样,开始分享八卦,“说好听点叫高冷,说难听点就是无趣,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追他的女孩儿多得要命,结果还是单身至今。”   “单身啊?”喻媛迅速地捕捉到了重点,“那敢情更好了!不用担心上节目还要瞒着恋情……”   这位尽职尽责的选角导演已经开始在脑内为男神铺筑未来的璀璨星途,吴晓涵看着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心戳破她梦想的泡影。   演讲很快结束,台下再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江南峤鞠躬下场。   跟后台的老师和同学客套几句后,他走出大厅,口袋里的手机早在刚刚上台时就一直嗡嗡作响,是导师发来的消息:“这几篇文献辛苦整合出一个综述,明早给我。”   接下来是连着三个大文件,他打开看了看,都是上百页的英文。   他直接摁灭了屏幕,将手机握在手里,直捏得五个指腹都泛了白。   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台下一张张青涩的脸孔,以及演讲稿上“青春”“梦想”一类的字眼,江南峤无意识地走出礼堂,被室外闷热的暑气一蒸,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脚步停顿了三秒后,他转身回到室内,直奔楼上的音乐社团练习室。   礼堂整体并不小,他又没乘电梯,走了不少路。一直到练习室门口,他才像是缓过来了些许,舒了口气,重新拿出手机,给导师发了回复:“收到。”   屋里有人在打架子鼓,在江南峤推门的瞬间,鼓声戛然而止。   “峤哥,你来啦!”一个小个子男生蹦蹦跳跳地从架子鼓前起身,“不愧是校草,就刚才那几分钟,我朋友圈直接被你刷屏了。”   男生叫童遇,跟江南峤同在一个课题组。两人关系熟,江南峤便没答话,只是走过去敲了一下他面前的镲片,以示招呼。   童遇早习惯了他这副性子,大大咧咧地问:“对了峤哥,系里好几个学妹都来跟我打听呢,你真打算保本校啊?”   “你无不无聊?”江南峤将他的前半句怼回去,又认真回答了后半句,“没想好呢。”   “从实招来,”童遇用鼓槌指向他,挑着眉道,“是不是早就背着大家参加了T大的夏令营?”   “没有,”江南峤找了个坐垫,在他旁边坐下,“其实我有点儿不太想读研了。”   “啊?”童遇本能地感到惊讶。   江南峤解释道:“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学术。”   “好家伙,你还不适合做学术?”童遇完全不能理解他这句话,夸张地笑起来,“那世界上还有适合做学术的人么?”   江南峤瞥他一眼,没再往下说,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吉他,拨弄起来。   刚弹了个和弦,练习室的门又被人敲响,随即传来一个女声:“童遇,我想问问你……”   吴晓涵一进门,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嘴边的话便噎了进去。   “晓涵?”童遇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怎么了?”   吴晓涵看一眼对面的人,清了清嗓子:“咳,好巧啊,没想到人在这,那就不用了。”   显然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江南峤下意识地抬眸望向眼前的陌生人,正好跟旁边那个兴高采烈的姑娘对上了眼神。   这一下可把喻媛电得不轻。   在视频平台实习的这阵子,她也算是见了不少大明星,对高颜值其实已经有些脱敏了,然而此时此刻,还是着实被眼前这位惊艳了一把。   刚才在礼堂里隔得远,看得不大真切,这会儿近距离观察,凭借她不算丰富的选角经验,也能判定这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张脸。   跟圈里不少人通过后天雕琢得到的精致面孔完全不同,眼前男孩的五官突出的就是一种天然,眉目英俊,线条立体,毫无修饰的干净和帅气,甚至于就这么素颜直接拉去上镜都没问题。   纯天然的大帅哥,身材又鹤立鸡群,还是个学霸——这几样特质加在一起,难免令他在喻媛心中的形象更加巍峨,纵使阅人无数如她,此刻也不免感到些许本能的局促。   不过喻媛毕竟是个社交达人,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冲帅哥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学霸你好,我是传媒系大四的喻媛,目前正在万象视频《限时星动》节目组实习,你应该也听过我们之前的第一季女团选秀,最近男团季也在筹备中了,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选拔?”   这机关枪似的语速令江南峤愣怔了一秒,刚消化其中的内容,没等他开口,童遇就惊呼:“我靠?《限时星动》?真的假的?”   他这话是冲着吴晓涵去的,明显是觉得这档节目选角竟然能选到他们学校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吴晓涵立马表示喻媛是自己的好闺蜜,选角肯定是靠谱的,喻媛见状,又迫不及待地补充:“学霸,你千万别觉得男团离你很遥远啊,来之前我也看了你在学校里表演的视频,我觉得你本身的外形条件和实力是绝对有资格上我们节目的。”   被迫沉默了半晌的主角总算开了口:“可我又不是……”   停顿了一下,他才说出那个对他来说实在不常用的字眼:“练习生。”   “其实选秀节目举办了这么多届,我们现在反而更愿意把目光聚焦到素人选手的身上,”喻媛索性直白道,“我见过的练习生也不少,说实话,这么多轮选秀,该红的早就出来了,红不起来的,还是没那个命。反而是像你这样条件优越的素人,更有看点,也更有潜力。”   江南峤没开口,旁边的童遇倒是被她的几句话就忽悠了:“哥,要不你去试试呗?你唱歌那么好,还会写,妥妥的创作型大vocal啊!说不好就成大明星了呢!”   “你还会写歌?”喻媛又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一时间难掩激动,“天呐,你这么好的天分,应该早就被人挖过才对啊?”   喻媛还真没猜错,当下各大平台的花式选秀节目层出不穷,选角导演的海搜也是无孔不入,江南峤确实不是第一次接到类似的邀请了。   他对选秀称不上多么了解,但也不是不懂得其中利害。本质不过是早已拟好剧本的游戏,通过镜头和人设的运作,选拔出一波好用的韭菜收割机。   毫无背景的素人通过选秀节目一夜成名的光辉事迹,早已是十几年前的天方夜谭,如今的选秀更像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博弈,没有资本傍身,注定只有做炮灰的份。   江南峤毕竟已经不是什么一腔热血的中二少年,小时候做做梦也就罢了,都到这个年纪了,怎么也不至于再把梦当真。   “谢谢节目组的肯定,”江南峤像以往一样,用差不多的说辞客气地婉拒,“但是我确实没考虑过走这条路。”   吴晓涵叹了口气,看向喻媛,眼神里写着“我就说吧”。   喻媛却不肯气馁:“今天一下子找到你,确实有点太突然了,要你一口答应当然也不现实。”   “咱俩同级,你应该也明白状况,我就是个实习生,只负责跟节目组推荐人选,真能走到哪一步,肯定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目前能做的就是把你推到第一轮的海选上,所以你回去可以再看看我们的官方信息,多多考虑一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大不了就当是去玩儿一下呗。”   说着,她拿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了二维码:“咱俩加个微信吧,就算你考虑到最后,还是觉得没兴趣,那就当是多了个朋友?”   江南峤原本想要拒绝,但瞥见一旁童遇殷切的眼神,考虑到面前的两个女生都是童遇的熟人,怎么也不好让彼此难堪,他最终还是扫了面前的二维码。   喻媛收到好友申请,便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对方的名片。微信名叫“山乔”,头像看着有点眼熟。   她下意识地点开大图,是一张黑白的手绘头像,画着一个男人的侧脸,画风偏印象派,仅凭图片其实看不太清具体的面容。   但是喻媛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你也是云汀粉丝?”   江南峤愣了一瞬,下意识道:“我只是……”   “峤哥可是天王的老粉了!”一旁的童遇急哄哄地接茬道,“云汀的所有歌他都会唱,而且唱得贼好听。”   “我就说嘛!”同样身为天王粉丝的喻媛立刻开始眼冒桃心,“这个头像是他家一个画手画的,风格很小众,只有真爱粉才会知道的。”   江南峤清了清嗓子,坚持陈述完方才被打断的话:“……随手换的。”   “哎呀!那你可真是来着了!”喻媛根本没在意他这句略显苍白的解释,而是兴奋到将语调瞬间提高了八度,“你没看到他要担任PD吗?”   江南峤蓦地抬眸:“PD?”   “今天刚官宣的,热搜上都挂了好久了,你还没刷到吧?哎,你们直男果然都不是真情实感地追星,也可以理解。”喻媛情绪一上来,语速又快得像个机关枪,“既然都官宣了,我就爆个料吧,我们平台敲了好久才敲到他档期的,他这次会全程上岛陪练哦!”   “早说你也喜欢他嘛,简直就是公费追星的大好机会!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喻媛又开始循循善诱,“对了,后面的试镜他有可能也会来盯,就算最后没能上岛,借着海选的机会追星成功了也不算亏呀!”   和之前的女团季一样,这次《限时星动》的录制基地依然在一座南方小岛上,因此坊间通常将选手参加节目的行为俗称为“上岛”。   江南峤再次陷入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看向喻媛:“你先通过好友验证。”   “哦哦!”喻媛一上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赶紧加了好友,“考虑好了记得跟我说哦!”   她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儿,直到江南峤再三表示会认真考虑,她才有些不放心地被吴晓涵拉走。   人一走,练习室里便安静了不少,童遇仍沉浸在方才的美梦之中无法自拔,自顾自道:“靠,你要是真的出道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童遇转头看向江南峤,见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于是又喊了他一声:“峤哥?”   江南峤的目光正被牢牢锁定在微博热搜界面,顶头的词条便是“云汀官宣限时星动首席星推官”,后面跟着一个橙红色的“沸”字。   他刚才忙着迎新致辞的事,一直没空刷微博,这会儿甫一看见这个关键词,竟然就已经是在热搜第一位。   点开词条,节目组的官宣微博映入眼帘,配图是一张天王的硬照。   “哥?”童遇又喊了他一声,“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参加海选啊?”   “……我再想想。”江南峤心不在焉地应道。   他点击那条微博的转发,飞快地输入了几个字——   发送成功。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老婆贴贴[亲亲]//@限时星动男团季:#云汀官宣限时星动首席星推官#欢迎@云汀Ting 加盟《限时星动》男团季……】   作者有话说:   文案放不下的排雷,请务必接受再看,不建议盲狙全订。   1.赛时419,走肾也走心,偶像失格警告。受薛定谔的渣,攻纯情且痴情。炮灰攻有,戏份很少,注意避雷。   2.非纯恋爱文,含大量选秀剧情线,包括大篇幅节目录制、舞台设计、幕后操作、舆论反应等具体描写。   3.非快节奏爽文,整体波折不断,甜虐都有。   4.非纯主角中心叙事,含大量选秀群像,配角浓度高。以配角为主线的章节会在前一章的作话提醒,请注意。   5.文中节目框架参考pd系选秀,含私设赛制,请勿考据。   6.所有剧情均为作者脑洞产物,角色均无原型,请勿代入现实,请勿ky引战。   7.持续修文中,最新版全文与盗版有出入,以长佩为准。 第2章 天王驾到   凌晨时分的机场,来往旅客已经不多,偌大的到达厅内远不及白天那般热闹。   国际到达口处倒是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队伍,各自举着花花绿绿的手幅和灯牌,在出口两侧夹道欢迎,看得出是粉丝来给明星接机。   这本身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尽管站在一处,两侧的粉丝却明显各自为政,不知道的以为双方是什么王不见王的对家,迫不得已才挤在同一个接机口,就等着蒸煮一下飞机,立刻开启掰头。   然而凑近了一看,发现两边举的应援物上分明又是同一个人,只是队伍最前方的大横幅上印着的应援口号有所不同——   左边写的是:“天王哥哥,冷宫里面真的好冷。”   右边写的是:“亲亲老婆,老公头上真的好绿。”   句式相同,对仗工整,遥相呼应的同时又莫名透露着一丝诡异,在这午夜时分的机场里,硬生生渲染出了几分兵戎相见的肃杀。   不远处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个小妹妹,穿着一身校服,看样子是个刚下晚自习的中学生。她在两列队伍中间迷茫地站了许久,扭头问右侧队末一位染着墨绿色长发的美女:“姐姐,请问一下新粉站哪边?”   绿发美女打量她一眼,问:“整肃还是泥塑?”   小妹妹愣了一下,完全没听懂她说的都是什么:“啊?”   绿发美女解释道:“你是老公粉还是老婆粉?”   “我……”小妹妹又愣了,半晌才嗫嚅道,“我就不能做个普普通通的歌迷吗?”   “算了,”大约是小朋友呆愣愣的模样还怪可爱,绿发美女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这个位置好,你就站这儿吧。”   “哦,”小妹妹乖巧地朝她走过去,“谢谢姐姐。”   没等她站定,耳旁便传来身后同担们的低语声:“这都几点了,老婆怎么还不出来?”   “不会又演我们吧?走VIP了?”   “不好说,这种事儿他干得还少么?”   “这就是粉老婆的代价,”绿发美女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看见没,专门为了他染的。”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最近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头嫂子作妖还没停呢,那头他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又被拍到了,他倒是好,在国外时装周潇潇洒洒,留下我们顶着一头绿帽,渣男。”   “别气别气,你看老婆在时装周拍的新照片多好看,咱们这忍辱负重的,不就是贪图老婆一时的美色么?”   “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渣男,再绿也要宠下去。”   “你们小点声,一会儿让对面的女友粉听到了,又要盖章泥塑皆黑了。”   “我就不懂这些女友粉图什么,图当小三?还是图当后妈?”   “图渣男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呗。”   “他们天生就会自欺欺人,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哥哥清清白白那一套。”   “对待这种渣男,就只能做他的泥塑粉,他能狠得下心玩弄我们,我们也要使劲玩弄他!”   “就是,之前私生女曝光的时候,我一度要脱粉,幸亏后来泥塑姐姐们舞了男妈妈人设,我一下就好了。”   “得了吧,你们敢当着他面儿口嗨吗?下回把祖宗惹生气了,以后都走VIP,连面都别想见到了。”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毕竟他压根就不在乎粉丝。”   “本质还是因为人家不靠粉丝吃饭呗,这黑料都堆成山了,对他竟然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何止那一张漂亮脸蛋?实力才是任性的资本。”   “也是,抛开人品不谈,天王地位至少还是实打实的,颜狗和事业粉的天堂。”   “要我说,章樾给他艹什么高高在上的天王人设,真是个败笔,他这人就应该人尽可夫……”   话音未落,便被对面一阵突然爆发的尖叫声淹没,这尖叫像一声平地惊雷,瞬间就把出口处的两列长队集体变成了烧水壶精。   足足嚎了三五分钟,出口处才冒出来一个被保镖们簇拥着的身影,一过关口,立刻被蜂拥而上的粉丝团团围住。   他身高实在突出,在一片小女孩中间就更显得鹤立鸡群了,可惜脸上口罩加墨镜,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来的也就是那一段修长白净的脖颈。   美中不足的是,喉结左侧有一道不太低调的疤痕,赶上手指那么长了,多少破坏了些许整体的美感。   不过粉丝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长枪短炮立时对准了同一个方向,“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站哥站姐们连今晚的彩虹屁方向都想好了:   这青筋毕现的脖颈,展现着哥哥爆棚的荷尔蒙;这凹凸有致的喉结,让哥哥发出来自神界的歌声;这岁月留下的疤痕,是天王成长之路的最好见证!   可惜天王本人闻不到这股浮夸的屁味儿,一双大长腿迈得步履生风,粉丝们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边跑边给助理塞手里的信件——除了这个,别的统统不收。   一群泥塑粉方才还一直在口嗨,这会儿见了本人,立刻就怂了,跟着女友粉一起“哥哥”“老公”地乱喊一气,最过分的也就是喊了一声“汀汀”,还被众人怒目而视。   一段路并不长,没几步就到了门口,眼看着人已经被送上了车,绿发美女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老婆!”   这一声十分振聋发聩,全场的上百道视线瞬间牢牢将她锁定,她咬了咬牙,心道豁出去了,又冲着车里喊:“我们不在乎你要给谁当老公,反正你永远是我们的老婆!”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都惊呆了,纷纷盯紧那扇刚刚关上的车门,生怕祖宗一个龙颜大怒,下回再麻烦也要坚持走v。   就见那扇紧闭的防窥车窗被缓缓摇下来三分之一,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精准地瞄住绿发美女所在的方向,作势轻轻打了一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机场口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响彻云霄。   然而车里的渣男坚持将不负责任的原则贯彻到底,车辆在一片哭嚎声中扬长而去。   “现在的小姑娘……”云汀摘下墨镜,不由失笑。   经纪人章樾边开车边打量后视镜,见身旁的人卸了脸上的装备,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云汀是天生的骨相美男,线条轮廓立体,五官又生得精致,二者结合得刚刚好,俊美而不过分硬朗,漂亮却不显得阴柔。   这种浓颜系的长相,美则美矣,就是有个致命的弱点——容易显老,所以自打他25岁一过,章樾就对他这副皮相格外上心。   好在他虽然不靠脸吃饭,老天爷在这方面却格外宠幸他,即使是刚从国外折腾了一遭,如此舟车劳顿、昼夜颠倒,他脸上也没显露出半点疲惫,与平时相比,状态依然没有丝毫瑕疵。   真是个天生的工作狂。   章樾如此腹诽,嘴上却得意洋洋道:“不错,看脸顶多二十。”   “说老了,”云汀瞥她一眼,戏谑道,“本来也才十七。”   章樾笑了一声,顺着他刚上来时的话题道:“你是不知道你粉丝最近有多不容易,你这出去一趟,这边又冒出来多少幺蛾子。”   后座上正坐着宣传岑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已经响了一路,云汀虽然懒得看那些扯淡的新闻,但也知道她一这么忙起来,就准没什么好事:“又怎么了?”   “还不是你情场上的那点事儿。”岑霏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云汀看起来倒是对此十分司空见惯,这会儿还有心思玩笑:“后院又起火了?”   “挺有自觉啊你,”章樾接话道,“我都不知道你后院有那么大呢,还男女都有,荤素不忌。”   听了这话,云汀又笑起来:“所以这次是跟谁?”   “谁的都有,”章樾答道,“不过闹得最大的还是正宫呗。”   “曼曼?”云汀的神色丝毫没显得意外,“她怎么了?”   “这么大的新闻你都没看?前脚刚拿了影后,后脚就被对家下了铺天盖地的黑通稿,里面没少带你粉丝的节奏。”   “可真容易上套,”云汀无奈,“这么多年了,还没撕累?”   “可能撕出感情了吧,这就叫相爱相杀,”说着,章樾压低了声音道,“看这阵势,你俩虽然是假的,粉丝倒是快成真了。”   “这次节奏怎么带的?”云汀漫不经心地问。   “放假料养蛊,今天说你俩分手了,明天又说下个月结婚,你粉丝连着被耍了几趟,就疯了呗,”章樾说,“你说他们要求怎么那么高啊,影后级别的嫂子都接受不了,那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能配得上你?”   说嫂子,嫂子就到,没等云汀回话,他的手机便先响了起来——   那头传来一声故作娇嗔的惊呼:“哟,天王终于舍得回国啦?”   “还没来得及恭喜我们新科影后呢,”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云汀的声音里沾着的笑意格外温柔,“最近戏排得满么?哪天有空,我去探班。”   “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罗曼缨轻哼一声,“赶明儿新闻发出来,我又要被天王粉撕碎了。”   “消消气,”云汀放缓声线,语气里多了几分安抚的意思,“我也没少被你粉丝骂渣男嘛。”   “当渣男比当贱女强,”罗曼缨叹了口气,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当然是听你的了,”云汀笑道,“你是想跟我分手,还是想跟我结婚?”   那头罗曼缨也笑了起来:“你要这么说,做天王嫂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哪来的天王嫂,”云汀说,“要做也是我做影后家的姐夫。”   “噢——”罗曼缨夸张地拖了个长音,“你不会是入戏太深,爱上我了吧?”   “我不是一直在石榴裙底下跪着呢?”   云汀是天赋型的歌手,生来一把漂亮嗓音,哄起女孩儿来就更不用说了。章樾坐在他旁边听,明知道俩人只是关系熟络,才这样你来我往地插科打诨,然而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得亏都是在私下里,这段音频要是传出去了,云汀的那帮醋精粉丝可不得被气疯。   不过章樾也清楚,云汀是故意为了逗罗曼缨开心,毕竟才拿完影后就被连黑了好几天,搁谁身上都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对,这事要是搁云汀身上,他保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半点不在乎。   这么想着,她再次透过后视镜瞟向云汀——   这张脸比起八年前瘦削了几分,少了脸颊上不太明显的婴儿肥,愈发俊美无俦。   神色间的气质却是一点没变,时而像个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时而又像个断情绝欲的天上神明。   也无怪乎他不仅在外人口中评价极端,就连在粉丝眼里人设也从未统一。   更有甚者,比如那帮私下里喊他“老婆”的泥塑粉,反倒爱惨了他这股子让人永远捉摸不透、拿捏不住的劲儿。   话说回来,章樾从云汀十九岁那年开始带他,八年朝夕相处,也没能完全弄懂这个人。   她的视线下移,不经意间瞟到云汀脖子上那道不浅的疤痕。   说他断情绝欲,还真不算夸张,这一路走来,从藉藉无名到乐坛天王,多少大起大落、惊涛骇浪,别人不清楚个中艰辛,章樾却历历在目。   那时候云汀还那么年轻,可她从来没见他露过一回怯,掉过一滴泪。   相比之下,现在的这些花边黑料更是无关痛痒了,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过,哪怕全世界都信以为真。   他对待自己如此四大皆空,可轮到别人的时候,偏偏又敏锐细心得很,随时照料着对方的感受,比如罗曼缨——   “说句不该说的,你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互利互惠,你又没欠她什么,”章樾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年,也该差不多了。”   “大家都不容易,”云汀说,“更何况她是女孩子,总归要比我吃亏的。”   “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章樾问。   云汀又摆出了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一辈子就一辈子咯。”   “……你倒是潇洒得很,就不考虑考虑粉丝?”章樾无奈道,“那女孩子不是更多?”   “他们的自我修复能力多强啊,这不都敢当面喊我‘老婆’了,”云汀笑道,“天天对我进行荡男羞辱,我不也一句都没还嘴么。”   听出来他是故意用玩笑的方式岔开话题,章樾忍不住想翻白眼:“天王,你浑身上下也就剩下这张嘴了。”   云汀但笑不语,车内的气氛安静了几分钟,直到后座岑霏的电脑里传出一声对面发来的语音:“私生女相关的话题也全清了。”   听到这句,云汀脸上的笑容陡然淡下去几分:“又怎么了?”   “前段时间又被蹲了,”岑霏叹了口气,又飞快地补充道,“不过没拍到正脸,章姐已经加了保镖,24小时轮岗,放心吧。”   云汀下意识地追问:“那她……”   “她不知道,”章樾说,“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学校里活动也丰富,根本没空关心你这个……”   话赶到了嘴边,她却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于是干巴巴地停顿在这里,没再往下说。   云汀也没接话,神色间依然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章樾却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平静间暗藏的不豫。   他骨子里带着一种六根清净的洒脱随性,似乎对凡事都并不真正在乎,所以总显得游刃有余;章樾想,这世上或许也就这么一个人能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了。   感觉到气氛的沉闷,章樾另起了个话题:“这波小风小浪算是过去了,你这一回国,正面消息就能刷起来了。”   “对了,《限时星动》跟我约你档期,问能不能去海选现场,我准备推了,过问一下你。”   说到工作,云汀才收起了方才玩笑的架势,神情稍稍严肃几分:“干嘛推了?”   “海选有什么好去的?”章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可是天王诶,太掉价了吧。”   “这怎么就掉价了?”云汀说,“说不定能碰上好苗子呢。”   章樾这才明白他的意图。   云汀两年前自己开了公司,亲自签艺人、发唱片,因此一直颇为关注音乐市场上的新秀,这次答应做《限时星动》的PD,多少也有点这方面的考量。   “海选就盯起来了?行,那我也帮你留意着点,”章樾调侃道,“还是你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云汀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暧昧的歧义,笑问:“我最喜欢什么类型?”   后排岑霏的工作暂时处理完毕,闻言便接话道:“大vocal,活儿好,戏少。”   云汀回头瞥她一眼:“中间这个词什么意思?”   岑霏没忍住笑:“唱功好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学到了。”云汀也跟着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唱功好不好倒在其次,起码得会点创作吧,我喜欢有想法的,不喜欢唱歌机器。”   “一个偶像男团选秀,唱歌机器都是百里挑一了,你还想要有想法的创作型大vocal?”章樾忍不住吐槽,“醒醒吧天王,华语乐坛已经糊了八百年了。”   “糊锅里不也能炸出我这根老油条?”云汀偏不信邪,“还得看缘分。”   作者有话说:   小峤:是我就是我,活儿最好的辣个奏似我,来试试嘛老婆 第3章 追星成功   “峤哥峤哥,我在面试现场等你哦,你一进来就能看见我!”   天性活泼的人好像一开口就自带着情绪渲染buff,江南峤点开喻媛发来的语音消息,脑海里好像已经浮现出了她那张生龙活虎的脸庞。   他走出地铁口,内心再次为自己一反常态的举动感到些许好笑。放在以往,他绝对不会因为几句话的忽悠,就真这么傻乎乎地跑去参加海选。   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一次了。   江南峤摁亮手机屏幕,屏保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场景是在演唱会现场,照片从后台视角拍摄,画面的主角站在舞台中央,演出服从头到脚都是纯白色,台下亮起一大片闪闪发亮的荧光海洋,将他环绕包裹,仿佛簇拥着一座降落凡间的天神。   目光在屏保上停留了几秒,江南峤深吸一口气,像是从中汲取了几分力量似的,然后摁灭屏幕,转身朝不远处的摩天大楼走去。   海选在万象集团的申城分部大楼内举行,江南峤来到指定楼层,电梯门一开,就见喻媛果然正跑前跑后地忙活着。   现场不断有人在来来往往,喻媛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热情地冲他走来,带他签完到,就去了里面的候场间。   “你先坐下喝口水,一会儿我来叫你,不会等太久的。”   不等他答应,小姑娘塞给他一瓶水和写着他名字的贴纸,便又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候场间里坐了一屋子人,全是年轻帅气的男孩,个个儿打扮得青春靓丽,甚至有几个脸上还化了烟熏浓妆。   相比之下,江南峤的一身日常打扮简直过于低调,然而他的身高又实在打眼,一进门就吸引了半屋子的目光。   他对这种打量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空着的座椅,刚低头贴好姓名标签,耳畔就传来一声问询:“帅哥,旁边有人么?”   正欲抬头,一缕金色发丝率先从眼前滑过,江南峤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巧精致的巴掌脸。   一头过肩长发,藏了点小心机的伪素颜妆,说话时的神情有些无辜,更显得清纯又漂亮。   若是换个傻直男,这会儿八成得被惊艳一把,呆愣个半晌说不出话来,但江南峤毕竟不是,他如常地摇摇头:“没有。”   这位单看外表称得上雌雄莫辨的美人便在他身旁落座,目光落在他刚贴好的名牌处,十分自来熟地念了出来:“江南峤,名字真好听。”   像是为了表达公平,他也冲江南峤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名牌:“喏,会读不?”   江南峤天生不是活泛的性格,但也不是真的多么不近人情,眼前人的热络并不令人生厌,他便配合地看向对方手里的标签,读道:“夏时昳?”   “哇,还真会读!”对方露出一副惊喜的神色,“你好有文化啊,他们见了我全都喊‘夏时失’。”   这副语气令江南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中学课本里的字么?”   “记这么清楚啊,看来还是个学霸呢,”夏时昳饶有兴味地笑起来,“你哪家公司的?”   “没公司,”江南峤反问,“你有?”   “我靠,长这么帅没签公司?”夏时昳玩笑道,“小心点啊,‘阎王’可不会放过你了。”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回答江南峤的问题:“不过我签的那种皮包公司,有还不如没有呢。”   “今天来面试的,基本上都是小门小户的贫民,”夏时昳小声向他科普,“那几个真正的皇族大公司,早就有老板带着,内部单独面过了。”   尽管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但毕竟抱着的目的不同,实际上江南峤仍认为这些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对于夏时昳说的内容也没什么多余的感触,只是顺着他的话道:“那你……”   话一出口,才意识接下来的内容似乎有些冒犯,他便没再往下说,夏时昳倒是很善解人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并未因此感到不悦,只是叹了口气:“碰碰运气呗。”   两人闲聊的功夫,准备室里就换了一茬人,不一会儿,喻媛过来喊他:“峤哥,下一个到你啦!”   江南峤站起身来,身后刚刚认识的盟友冲他喊了声“加油”。   原以为海选现场会相对随意一些,没想到面试间里的架势倒颇为正式。这里原本应该是一间练习室,地盘很大,大概是为了留给面试者充分的空间展示才艺。   吊顶打着灯光,四台摄像机分别从四个角度取景,全方位地记录下面试者的外型以及表演细节。   面试官区域有十来个工作人员,有选角导演,也有摄影师,坐的坐、站的站,分布得比较随意,唯独统一的是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刚刚走进面试间的男生身上。   坐在中间的选角总导演徐导下意识地看向喻媛。没料到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从高校里挖出来了一个外型这么优质的苗子,纯素颜的状态,已经秒杀了方才一大把精心捯饬过的面孔。   喻媛接收到徐导的眼神,心底自然而然地滋生起一丝得意,但很快又开始替江南峤感到紧张。   她的紧张在正主面前显然有些多余了,江南峤并没露出什么太大的反应,按照面试官的指示,在镜头前站定,沉稳如常地开口道:“各位老师好,我叫江南峤,今年二十岁,S大大四在读。”   “二十整?好年轻啊,”徐导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简历,“按照一般情况,读大四怎么也该二十一二了吧?”   “我上学早,”江南峤答道,“小时候跳过一级。”   他说这话的语气稀松平常,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带了几分凡尔赛的味道,在场不少导演都笑了起来。   “读S大,还跳级,这是真学霸啊。我看你这简历,不像是来面试《限时星动》的,倒像是来面试我们平台的程序员,”徐导调侃道,“学习成绩这么优秀,怎么会想到来参加海选?”   江南峤自然是用场面话来应付:“从小就业余爱好音乐,这次既然有机会,就来尝试一下。”   徐导提的这些问题,其实早在参加海选前的报名表里就填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的一问一答,看似是为了熟悉情况,实则是通过一些基础对话,初步了解选手的双商、表达能力,以及从未来爱豆的角度考虑,最重要的考核标准之一——镜头表现力。   喻媛此刻正凑在正中央的镜头跟前,显示屏里是江南峤高清状态下的正脸,细致到能看得清他的每一根头发丝。   不愧是她煞费苦心挖掘出的宝藏男孩,即使是在这样严苛的镜头下,依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论静态还是动态,都完完全全扛住了镜头的考验。   其余几名选角导演也各自凑在镜头前窃窃私语,第一感受基本上都是相似的。   自打海选开始到现在,他们见过的男孩成百上千,有不少都经过专业培训以及上镜练习,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准艺人的规范标准,再加上多少上了点科技手段,仅从颜值角度来评判,容貌姣好的自然是数不胜数。   这种男团标准化审美下诞生的练习生,看得多了,难免有些千人一面,也就愈发衬托出了眼前这个男孩的与众不同。   一个人的气质与他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江南峤身上的帅气,是那种真正属于校园男孩的俊朗。   没有被过度包装的脂粉气,也没有被世俗造就的油腻感,有的只是一尘不染的干净与板正,似乎是唯有象牙塔里才能滋养出的青春气息。   他们先前面试过的纯素人也不是没有,但由于缺乏经验,乍一出现在镜头前,多多少少会有些放不开。然而镜头会无限地放大一个人的弱点,因此在屏幕里看来,很容易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畏畏缩缩。   在这一点上,江南峤又是不一样的,他并不好表现自己,给人的感觉同样是内敛的,却不是那种胆怯的内向,而是一种天生的傲气。   这傲气并没有扎人的棱角,却给了他一身卓然不群的气场。   喻媛暗自观察了一番在场众人的反应,立刻就能笃定,单从外型这一关,这波就已经稳了。   但江南峤并不明白导演们的心思,一屋子的人三三两两地挤在镜头前低声讨论,还持续了不少时间,这种如同商品一般被审视的感觉,任谁都会本能地感到不适。   礼貌使然,他当然不会表露这种不悦,但选角导演向来火眼金睛,徐导似乎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再次开口问:“你好像不是那种活泼的性格,平时都这么酷酷的么?”   “还好,”江南峤没否认,“天生话比较少。”   “好吧,那就不逼你说话了,”徐导又露出温和的笑容,“咱们来聊聊才艺吧。你既然没参加过培训,男团的基础三项,应该不是全都擅长?”   “没接触过舞蹈和rap,只是会唱点歌,”江南峤坦然道,“偶尔也会自己写一点。”   一提到这个,喻媛就忍不住了,补充道:“他可是S大的‘唱作小天王’!”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又笑了起来,原因无他——“唱作小天王”正是他们节目的云PD刚刚蹿红时的坊间花名。   徐导cue了流程:“那你就来一首自己写的歌?”   这是来之前就跟喻媛沟通过的表演环节,江南峤将工作人员递来的吉他抱在怀中,坐在高脚椅上,简单调试了一下。   “我没学过编曲,旋律比较简单,词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填的,纯属自娱自乐,”江南峤说,“献丑了。”   他拨弄了一下琴弦,随着吉他的伴奏,低低地开口:“人群中枯萎,淤泥里曳尾。小船摇着桅,在走谁的轨。”   他说话的声线就很好听,唱歌果然也是如此,低音带着些少年人的磁性,又不过分沉郁,清澈悦耳。   “吉他还在背,多像个累赘。到时间起飞,别叫人催。”   他很聪明,巧妙地把握住了自己的音域,生来一把唱民谣的嗓子,词曲也是民谣的路子。旋律的确比较简单,唱起来也没有用什么技巧,但也恰恰胜在这里,声如其人,同样的干净清爽。   “一模一样的轨,人人都在追。别停下腿,身后都是魑魅。”   “偷时间的贼,谁不怕下坠。事多与愿违,向来如此便是对。”   前几句的曲调是平和的,自此才开始引人入胜,听到这几句时,现场明显安静了几分,连持续不断的私语声都跟着消失了。   “就打破这轨,任流言蜚蜚。就弃甲丢盔,不用装无所谓。”   “寻人间有味,折一支蔷薇。明月不照空杯,拟把疏狂图一醉。”   导演们不再以评定面试的姿态审视他,而是逐渐变成心无旁骛地欣赏一支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翕动的嘴唇,想要清楚地捕捉到每一句唱词。   “多难能可贵,如不逝之骓。脱轨若是罪,问我心无愧。”   “夜有点黑,不着急起飞。风儿你别催,你且向哪吹?”   一曲唱罢,江南峤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抱着吉他轻轻地鞠躬,三秒钟后,面试间内才爆发出一阵格外激烈的掌声。   自始至终都面带笑意的徐导,此刻难得地正襟危坐起来,她看着手中事先打印好的词谱,半晌,才张了张嘴,竟嗫嚅了几分:“这首歌的名字叫《轨》……唱的是你的心声么?”   “算是吧,”江南峤礼貌地笑笑,说,“一开始写歌,写的应该都是自己的故事吧。”   任何形式的表演,都最是以情能动人。这首歌的曲调和歌词都称不上复杂,并没有什么华丽的技巧,但就是这种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朴拙,格外引人共情,在他低吟浅唱的过程中,缓缓沁入心扉。   与其说这是一种才华,倒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其实就讲究一个征服感,只是这一首歌的时间,在座众人便已经无法抗拒地被他征服。   喻媛早已湿了眼眶,她与江南峤一般年纪,所面临的人生状态自然也大差不差,因此这首歌格外令她动容。她这个人向来感性,江南峤开口没多久,她就几欲哭出声来,又怕丢人,好不容易才生生忍住。   “你不是才二十岁么,怎么歌唱得这么苦,”徐导失笑,呢喃道,“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她似乎也知道这个答案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说清楚的,于是不等江南峤回答,便迅速调整回了工作的状态:“你刚才说业余爱好音乐,所以才来试试,可是你明明这么有天赋和才华,难道以前就从来没有类似的机会找到你么?”   “以前……”顿了一下,江南峤答道,“和这次不一样。”   徐导敏锐地追问:“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江南峤轻轻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这次来,其实是为了追星。”   “追谁?”徐导抬眸看他,“云汀?”   江南峤原本刚刚做好说出那个名字的仪式感,没想到就这么被徐导稀松平常地戳破了,不由愣了一瞬。   徐导的神色丝毫没显得意外:“毕竟是天王嘛,十个选手里有八个都这么说。”   江南峤眨了眨眼。   “你想追他,”徐导又笑了起来,“那也得先上了节目再说啊。”   “追他”这个词,用在这里原本也没什么不对,但徐导的语气颇有些故作暧昧,虽然明知道是调侃,但落在江南峤的耳朵里,难免就变了点味道。   他原本淡定的神色间闪过一瞬赧然,又被他迅速收敛,问:“一定要上了节目才能见到他么?”   面试间里又响起了一片莫名其妙的低笑。   “也不一定。”   面试官的后方,有人开口。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江南峤却蓦地抬眸,循着声音朝前望去——   角落里的一台摄像机后面,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瘦高人影,他头上反戴着一顶棒球帽,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桃花似的眼睛,被吊顶的灯折射出潋滟的光亮。   他从后方走上前,江南峤猝不及防地同他对视。   方才接连的面试与表演,都从未让他感到一丝紧张或是局促,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却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似乎是被他这副反应逗笑了,对面那双善睐的明眸微微弯了弯,浮起两弯清浅而好看的卧蚕。   “不过,要是这么快就见到,”他好听的声线里带着清凌凌的笑意,“是不是就不想上节目了?”   江南峤本能地否认:“不、不是的。”   那人又笑:“那就把你的才华留到节目上见吧。”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单纯的天王还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ps:“峤”是多音字,本文中读qiáo   更新pps:原本这章写的歌词比较白,是想突出后期的成长和对比,但是吐槽声确实有点大2333,感觉有点影响到小峤出场的形象,所以重新填了一首。文里的歌词不重要,都是随便填的,作者没有文化,看个开心就好了~ 第4章 他的召唤   “啊啊啊啊啊啊峤哥!!!!你要火了!!!!”   从健身房出来,微信被99+的消息刷了屏,最新一条就是喻媛发来的。强迫症使然,江南峤最先点开了这个对话框。   随着一连串感叹号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条微博分享:   【@全网八百墙头芋圆酱:#云汀现身限时星动海选现场# 啊啊啊这段真的绝了!迷弟刚说完自己参加海选是为了追星,下一秒偶像本人就惊喜现身……[视频链接]】   【天呐!汀汀?是活的汀汀?!】   【云汀!云大天王!天王老子!!!你这个死鬼终于舍得出山了!冷宫都要被我们坐穿了!】   【呜呜呜这都多久没见了,怎么我们汀汀大美人连个正脸都舍不得露一下啊!】   【救命,云PD就说了这两句话都好苏好撩啊!《限时星动》识相的话,最好明天就给我开播!】   【哇,这个弟弟好正点哦,是哪家公司的练习生?】   【不认识,大概也许可能是新人?】   【放大看了下名牌,江南峤?真的完全没听过耶。】   【我靠,S大的表示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学霸吗?居然去参加选秀了?!】   【好家伙,次元壁破了!S大计算机系系草江南峤了解一下!长得巨帅成绩超好还会唱歌!】   【哈?!S大的?!现在的选秀都这么卷了吗?】   【学霸可能真的只是想去追个星吧,没想到愿望这么快就满足了,笑死。】   【S大的竟然也会追星?好神奇……】   【哎哟喂,都知道人家是来追你的了,天王这么撩你的迷弟真的好吗?】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我竟然刷了好多遍,小声说,有点嗑到……】   【学霸迷弟为追爱参加选秀,海选现场就被偶像本人钦点上岛……救命,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吗?!】   ……   江南峤飞速下滑的手指在这条评论处停顿了几秒,喻媛的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这次是一条语音,语气听起来比她平时还要激动:“你知道嘛峤哥,这个微博ID就是我!今天节目组推了天王的热搜给节目预热,我就想着蹭一下试试,没想到直接上了热门第一位!现在热搜点进去就是这条!不知道是因为我权重牛逼还是你长得太帅了,总而言之,你要火了啊啊啊啊!”   江南峤不太懂她满口的饭圈术语,只是注意到了她说的微博账号,“@全网八百墙头芋圆酱”,几十万粉丝,亮闪闪的大红V。   “唉,可惜你前面那段表演不能发,节目组只让我截了后面这一小段,要是把你唱歌的那段都发出去,你现在已经成顶流了!呜呜呜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江南峤本想安慰她没事,他本来也不想做什么顶流,但又觉得似乎有点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最终还是没说。   喻媛的语音消息倒是发个不停:“说起来,天王也太会了吧!那天连我都不知道他在海选现场!你简直也太好运了呜呜呜,当时我都不敢说,这段真是嗑死我了!”   这句江南峤倒是听懂了,并且提醒了他什么,他回到微博,想要找到方才的最后一条评论,发现已经被不断涌出的新热评淹没了。   “你这次海选肯定是过了,后续应该还有几次试镜,不用担心,照常表现就行了。通过今天这个微博反馈,我觉得你上岛肯定没问题,搞不好还能出道呢!”   作为一档备受瞩目的男团选秀节目,尽管初期的选手人数多达一百人,但这也是从成千上万个练习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喻媛的心态一向过分乐观,江南峤却很清楚,客观看待,这事跟自己的关系实在不大。   他没忍心浇灭她的热情,反正社会的毒打会教她的。   微信上积攒的其他消息基本上也都来自看到了这条微博的熟人,问他是不是真要去做明星了,唯有来自课题组的那条与众不同,格外扎眼。   导师:“申报一流课题的项目书,谁有空认领一下?@所有人”   无人应答。   一小时后,导师又发了一条:“小峤办事最靠谱,那就辛苦你了。@山乔”   那段时间江南峤正在健身,没看到消息,自然还是没人回复。   导师:“在吗?@山乔”   江南峤默默叹了口气,回复:“收到。”   消息一发出去,同群的童遇就过来敲他了:“峤哥,你赶紧去做大明星不好吗?还在这受啥委屈?”   “他怎么什么活儿都安排给你一个人啊,就是看准了你能力强效率高呗,咱们组有你在,他就逮着使劲薅。”   “唉,你如果保研到本校的话,还得跟着他的研究方向走吧,又得过三年当牛做马的苦日子了。”   江南峤没来得及回复,那边课题组里又有动静了,导师发了一条有关人工智能大赛的推送,呼吁大家踊跃报名,结尾依然不忘艾特全体。   方才装死的一群人,这会儿突然又活过来了,纷纷回复“收到”,唯独江南峤没回。   童遇:“峤哥,今年大赛你还参加不?组队的话带我一个呗,抱着你的大腿,我躺着也能赢了,嘿嘿嘿。”   江南峤:“不参加。最好的创意去年用完了。”   童遇:“啊?!那导师怎么可能放过你啊,你可是咱们组唯一有希望拿奖的,他还盯着那个最佳辅导老师呢!”   江南峤沉默了片刻,回复:“到时候再说。”   他回到宿舍,开始按照导师的要求做项目书,一埋头就是三个多小时,被电话声打断时,才发觉窗外天都黑了。   听筒里的分贝差点震着他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峤哥!你敢相信吗!刚才节目组给我发了通知,说你不用再参加后续的试镜了,可以直通试训!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现在整个人激动到想下楼跑圈!”   江南峤从她机关枪般的语速中捕捉到了重点信息:“试训?”   “就是像练习生一样先集中培训一段时间,但其实按照往年的流程来说,能进到试训环节的,基本上后续就直接上节目了!”   事情居然没有按照他预料中的方向发展,江南峤有一瞬的错愕:“我从来没想过能上节目。”   “天王都那么认可你了!”喻媛显然没听出他话里隐晦的抗拒,“说不定就是他钦点你上的呢!”   怎么可能,客气一下她还当真了,天王保准转头就已经忘了他姓甚名谁。   江南峤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   短暂的沉默终于让那头察觉到了什么:“你不会……不想去试训吧?”   不等江南峤回话,那边又是一顿狂轰滥炸,把他吹得天花乱坠,震得江南峤耳膜一阵嗡嗡响。   末了,发现这些说辞好像不怎么能打动这位的铁石心肠,喻媛这才想到了搬重点救兵:“对了,这次试训天王也会随时去探班的!”   江南峤拿电话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半晌,沉声道:“……我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脑海里还回荡着喻媛足以洗脑的声音,干活的心情显然是没有了,江南峤随手打开微博,出现在首页的是一条云汀的新采访。   天王一向恃才任性,行踪轨迹飘忽不定,已经好久没出山了,这条采访是为了《限时星动》做宣传,足以见得他对这档节目的重视程度。   采访应该是在演出结束后做的,他脸上还带着舞台妆,妆容并不浓郁,但云汀的颜本就是立体精致挂的,一点淡妆便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俊美凌厉,无端给人一种颇不好接近的压迫感。   唯有笑起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才堪堪被消解几分——   记者给云汀递上一只手机,里面正在播放视频,云汀垂眸看了几秒,眼尾漾起几分笑意。   “这条视频今天上热搜了哦,”视频里传来记者被特效处理过的可爱声线,“云PD有什么感想吗?”   “这个小朋友,我印象蛮深刻的,”云汀笑道,“他要真是我粉丝,不知道会不会看到这段采访。”   说着,他抬眸看向镜头:“如果有缘看到的话,很期待能在节目上见到你哦。”   作者有话说:   小峤:试训?不去。   【镜头一转】   小峤:老婆,您好。 第5章 孤一寡零   “你不用太紧张,其实没什么的,就是提前体会一下录制期间的集体生活……”   开往试训基地的车上,喻媛仍在兢兢业业地向江南峤传达相关信息,殊不知后者正恍然如同身在梦里。   事情的走向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在学院的迎新仪式上发表演讲,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诫年轻人们,何谓“青春”,何谓“理想”——这些他自己实则仍未能搞明白的问题。   接下来,他却抛下了本应该专注的学业,莫名其妙地跑去参加男团海选,莫名其妙地上了微博热门,莫名其妙地……   和那个一直藏在他屏幕里的人,产生了一丁点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在意的交集。   喻媛口中的“火了”自然是夸张的说法,实际上微博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天过后,他的生活很快便归于平静。   唯一的小插曲是有几家叫不上名字的小公司闻风而动,来询问他是否有签约意向。针对这个问题,喻媛再三叮嘱他一律回绝,正式出镜前,素人的身份非常重要。   就算她不说,江南峤也不会答应。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他压根还没有做好任何改变身份的准备。   节目的正式录制将会集中在一座海岛上进行,前期的试训则在不同的城市分别设置了几个基地,申城这边统共二十来个人,又依次以公司为单位分了小组——按照以往选秀节目的套路,如果最终顺利上岛,这基本上就是初舞台的分组了。   那些小公司派来单打独斗的艺人,以及江南峤这样的“个人练习生”,则以拼盘的形式被凑在一起。   一走进试训基地的大门,江南峤就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群短发男生中间,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夏时昳实在过于扎眼,想不被发现都难。   对方也一眼看到了江南峤,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   夏时昳不愧是个精致boy,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完美妆容,一张脸乍一看以为是素颜,实则又暗藏玄机,恰到好处的漂亮清纯。   “那场海选最后就进了咱们两个人,进来之后还被分进了一组,”他将手里的分组名单递给江南峤,调笑道,“咱俩还真是有缘分。”   名单上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的名字,不等江南峤回话,又有个高个子男生朝这边走来:“小十一?”   “恒哥!”夏时昳看样子与他相熟,“好巧啊,在这儿碰见了。”   来人便是名单上写着的“卫恒”了,江南峤同他打过招呼,问:“你们之前认识?”   “我俩啊,”卫恒看一眼夏时昳,笑道,“那都是‘出道半生,归来仍是糊比’。”   江南峤一时感到些许惊讶。他虽然不算是个特别热衷于娱乐八卦的人,但在男生里也算是走在冲浪前沿了,说实在的,这俩人的名字,他先前的确连听都没听过,要不是卫恒这句话,他还真不知道两人是已经出过道的选手。   夏时昳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你以前没听过我们很正常,这个圈子里和我们一样的糊比不知道还有几千个呢。”   “实不相瞒,光是男团选秀,这就是我参加的第三档了,”卫恒毫不在意地哈哈笑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哥,哥都门儿清。”   卫恒单看长相不显老,一开口才有了几分过来人的老成,这种老成并不显得油腻,倒是有点老大哥的憨厚与慈爱。   说笑间,临时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姗姗来迟,同样是个帅哥,一见到夏时昳,就愣在了当场。   标准的直男反应,夏时昳早见怪不怪了,率先开口解答对方的迷惑:“别问,问就是男的。”   好在这位直男的接受程度还是蛮高,不至于张口就来一句“伪娘”什么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来了个自带节奏的自我介绍:   “贺新朗,首都曲校学相声的,本来是去面试隔壁喜剧节目组来着,结果他们非说我这张脸去那儿可惜了,让我上这儿来整活儿。”   不愧是相声选手,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在南方城市听起来格外奇特,两句话就逗得夏时昳和卫恒同时笑出了声。   江南峤也是北方人,对他的口音倒不陌生,他的关注重点在对方的名字:“你爸妈也喜欢古诗词?”   “那可不,当年差点儿就直接叫‘新郎’了,”贺新朗乐呵道,“瞧,您这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个文化人儿。”   “这你还真说中了,”卫恒顺势就要来搂江南峤的肩膀,“这位可是……”   他本来身材就高大,平日里看来是做老大哥做习惯了,经常把人往怀里揣,没想到这回遇上了个比他更高的——   “我靠,”他侧目看向江南峤,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需要稍稍抬起视线,“小老弟,多高啊?”   江南峤习惯性地保持着工科生的严谨:“上个月测是一米八八。”   “还在长个儿呢?年轻就是好啊,”卫恒最终只好把手堪堪搭在他肩头,感慨道,“以后可别奔着一米九去了。”   不到一米八的夏时昳在这几座大山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他赶紧自觉躲开,对贺新朗说完卫恒方才的话:“这位可是S大的学霸。”   贺新朗的嘴巴立刻张成了“O”型,没等他惊呼出声,基地里进来了几名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全场很快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集体会议讲述了后续一段时间试训的详细安排,会议结束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二十来个男生坐上大巴车,去往节目组临时安排的酒店。   酒店房间自然都是标间,坐上车后,卫恒率先开口:“对了各位,你们老哥我年纪大了,觉浅,谁睡觉老实?跟我一间呗。”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神却俨然已经瞟向了江南峤——这位稳重话少的学霸小老弟,怎么看都比其他那两个靠谱一点。   不想却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个先开了口——   “我我我,”乐于助人的贺新朗本着雷锋精神,立刻报上名讳,“我睡觉可沉了,死猪一样,打雷都轰不醒。”   “谁关心你睡觉沉不沉,我需要你睡觉安静,”卫恒哭笑不得,“万一你自己睡着了不知道,实际上天天在梦里说相声呢?”   “大哥,谁搁梦里还复习功课啊?”贺新朗一脸不可思议,“照你这么说,学霸梦里还刷题呢?”   同龄男生熟络起来总是特别快,这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完全互怼自如,夏时昳在一旁乐得看戏,末了才发话:“你俩既然这么投缘,就住一间吧,我跟小峤住。”   “我们俩?”江南峤有些意外地看向夏时昳,眸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   另外两人自然没注意到,夏时昳却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挑眉道:“怎么了?我可不打呼噜。”   江南峤错开他的眼神,视线投向窗外:“我也不打。”   一路插科打诨,没多久就到了酒店。酒店在郊区,附近没什么好饭店,卫恒张罗着一会儿在房间里一起点外卖,庆祝小分队的初次会晤。   众人先各自回房收拾东西,一进房门,夏时昳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怎么了学霸,嫌弃我啊?”   江南峤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就飞快地否认:“没有。”   “这孤一寡零共处一室,”夏时昳望着他的后脑勺,语气千回百转,“怎么看该害怕的也应该是我吧?”   江南峤动作一僵,蓦地回头:“你……”   “我怎么知道的?”夏时昳瞬间就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那你不也把我识破了么?”   江南峤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咱俩不太一样。”   “也对,我是透明柜,可你是深柜,”夏时昳又笑,“不过谁让我的gay达灵敏得天上有地下无呢。”   “你怎么确认的?”   虽然相识不久,但夏时昳已经习惯了江南峤平时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这会儿见他脸上的表情难得十分精彩,愈发笑得止不住:“我就是诈你一下,谁知道你这么好骗啊,第一反应居然都没否认,哈哈哈哈哈……以后对着镜头,可不能这么老实啊。”   “你……”江南峤转头瞥了他一眼,夏时昳莫名从他的眼神中品出来了一丝幽怨,“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不过你要问我是怎么确认的吧,还真不是没有契机,”夏时昳笑个不停,“你上热搜那个视频我看了,你当时看见云PD的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就……特别有年下小狼狗内味儿。”   他对那样的神色太熟悉了,甚至当时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夏时昳隐去了这句没说。   “后来又一不小心看到你屏保了,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啊!不过说真的,你还是趁早换一个吧,到时候被站姐拍到,扒出来你暗恋导师,啧啧啧……”   提到这句,江南峤的眉心一跳,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替我保密。”   “哇,你怎么又完全没挣扎啊?”夏时昳瞪大了眼睛,“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江南峤的耳尖泛起几分热意,语气倒是十分坚定:“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你对他还真有那种想法?”夏时昳原本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还真说中了,顿时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海选那会儿是综艺效果呢,难道你……你真是为了他才来的?”   “没那种想法。”   江南峤否认了前半句,却没否认后半句。   这回夏时昳彻底明白了,这孩子是真的实诚,嘴里连半句谎话都没有。   “没看出来啊学霸,竟然还是个痴心人呢……”夏时昳呢喃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你俩应该……撞号了吧?他一看就是那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疯批美人攻的类型。”   江南峤抬眸,下意识道:“他不是直男?”   “……傻孩子,他那一屁股风流债,怎么可能是直的?”   夏时昳觉得自己简直这辈子都没见过在这方面如此单纯的小一,简直单纯得像个傻直男,顿时都忍不住产生了一种老母亲般的怜爱,没忍住就又多说了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有女朋友吧,但我总觉得他跟罗曼缨之间根本没那种感觉。据我从来没出过错的gay达判断,他八成连双都不是,就是个纯一,骗婚的那种。”   说前半段的时候,江南峤脸上的表情还颇为精彩,直到最后一句出口,他才下意识皱了眉:“他不是那种人。”   “啧啧啧,这么快就护上了,好像他是你老婆一样,”夏时昳抬眸看向江南峤,开玩笑地揶揄道,“万一被我说中了呢,你愿意为爱做零么,小峤?”   作者有话说:   小峤:口亨,必然是要老婆为我做零 第6章 小酌一杯   “开伙儿了开伙儿了!”   不等江南峤答话,门外传来吆喝声,夏时昳只得勉强忍住笑声,两人的对话也暂时到此为止。   江南峤过去开了门,见卫恒和贺新朗四只手都提得满满的,各式烤串夜宵,外加一大袋啤酒。   他一时有些讶异:“还喝酒?”   “咱们这初次见面,大酒是喝不成了,”卫恒说,“小酌几杯还不行?”   江南峤问:“明天不是还要训练?”   “这才多一点儿度数,”贺新朗笑了,“还能宿醉是怎么着?”   江南峤眨了眨眼,十分坦诚道:“……我酒量不好。”   “傻孩子,”夏时昳顿时忍不住扶额,“酒量不好还往外说,你这是找被灌呢。”   “哎呀,学霸只是谦虚,”贺新朗说,“这几罐啤酒还能怎么着?”   江南峤聪明地及时采纳了夏时昳的建议,不说话了。   他酒量不好还真不是谦虚,大学里出去聚餐就从来不敢多喝,一杯就上头,绝对不夸张。   “你看你平时话这么少,就得稍微喝点儿,咱们喝开了才好聊天嘛。”   说着,卫恒把各色食物和啤酒一一在茶几上摆开,四人在房间里的地毯上席地而坐,边吃边聊,颇有几分大学寝室的氛围。   话题自然也跟寝室初见时差不多,围绕各自的近况展开。   老大哥卫恒起了个头,自嘲是块翻来覆去回锅的老腊肉,做练习生这么多年,实力不差,该做的努力一个不少,可惜公司太拉胯,运气也不怎么样,几次选秀都由于种种外因被早早淘汰,如今蹉跎到了二十六岁,还是没有姓名的老糊比一枚。   原本《限时星动》嫌他年龄大了,不肯让他上,还是他五次三番、不厌其烦地跑去自荐,给自己艹了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人设,赚了选角导演的一波眼泪,这才松口让他先来试试。   “这回要是还不成,我也就彻底死心了,”卫恒喝了口酒,“回家帮我爸妈卖老火锅去。”   说到这个,他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哥我是东北人,没听出来吧?”   东北人的口音一般都好认,偏偏卫恒要是不特意说,还真听不出来。   “普通话一甲呢,”卫恒得意洋洋道,“为了出道连这都练了,看我多有偶像自觉?可惜除了防止传染你们一嘴东北话以外,屁用没有。”   “回头教教我啊,”夏时昳把手里的酒杯伸过去,“我可想学东北话骂人了,贼爽。”   “你想骂谁?”卫恒跟他碰了碰,“哥直接帮你骂不就行了。”   “太多了,”夏时昳笑,“你一个人哪能骂得过来。”   他当年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全国最好的舞蹈学院,却一直被诟病“过于阴柔”,后来为了证明自己,拿了个舞蹈大赛的冠军,没想到不仅没能因此得到正视,反而受到了变本加厉的恶意。   毕业之后,他一气之下索性离开台前,进舞蹈培训机构做了一年老师。   “夏老师,我可知道你的私教课不便宜,过得应该比我滋润多了吧,”卫恒问,“怎么也来孤注一掷了?”   “人就是贱呗,”夏时昳嗤笑一声,“永远学不会死心。”   贺新朗刚毕业,比夏时昳小一岁,事业运倒是比他顺畅多了。本来打算去隔壁的喜剧节目组混混脸熟,结果竟然凭借着高颜值和与众不同的业务能力,半路进军爱豆行业,经历也是颇为传奇了。   不过这位相声选手以前压根儿没关注过男团,对选秀节目更是一无所知,被卫恒和夏时昳两位过来人科普了一脸骚操作后,立刻做好了躺平的准备。   “没事儿,大不了就是一轮游嘛,”他倒是十分具备喜剧人的乐天派精神,“吸几个粉儿,再回京城的茶馆儿里去说相声,说不定还能有人来捧角儿呢。”   京片子好像自带一种天然的喜剧感,他一开口,就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方才颇有些低落的气氛也跟着一扫而空。   又嘻嘻哈哈几句,焦点便转移到了他们这个临时小分队里的“忙内”身上。   “学霸,你说我们的领域好歹都跟文艺沾点边儿,来参加选秀还算情有可原,”贺新朗疑惑道,“你都读S大了,不好好学习,跑这儿来干嘛?”   夏时昳转头看向江南峤,发现他的确上头快,这才喝了两杯,耳朵尖已经微微有些泛红了,不过状态看起来好像还正常。   “学习?学个屁,”江南峤轻轻瘪了一下嘴,“不如跳舞。”   ……好像也没有很正常。   夏时昳不由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哎,你不会这就上头了吧?”   “呵。”江南峤不答话,只是轻笑一声,一仰头,又灌下去半杯。   “……你可悠着点啊,”夏时昳无奈,“别真宿醉了,明天还得集合呢。”   高冷忙内酒后秒变反差萌,另外两人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不轻,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起,”贺新朗边笑边夸张地作揖,“原来学霸真不是谦虚,只是实诚。”   “人家志存高远,”卫恒替他回答贺新朗刚才的问题,“来追星的。”   说着,他冲江南峤笑道:“我看到你那个视频了,贼可爱。”   “追星?”贺新朗问,“追谁?”   “现在就官宣了一个PD,”夏时昳说,“还能是谁?”   “噢噢,云汀呀,”贺新朗附和道,“我也喜欢他!这么说,我也算是来追星的了。”   “天王谁不喜欢,”夏时昳小声说,“此喜欢非彼喜欢。”   “算起来,我跟云汀年龄也没差多少,人家都天王了,我还在当练习生,”卫恒苦笑道,“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机遇问题,不能都拿年龄说事,”夏时昳宽慰一句,又感慨道,“不过他那才华可真是天生的,嫉妒都嫉妒不来。”   “人家毕竟不像我们,得靠粉丝吃饭,”卫恒说,“大众基本盘摆在那儿呢,连我们家火锅店都天天放他的歌招揽生意。”   “天王确实是有人格魅力,”贺新朗感慨道,“怪不得都渣成那样了,我的曼缨女神还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听了这话,原本沉默许久的江南峤突然开了口:“他不渣。”   看样子的确是喝得有点上头,他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沉着端方,这副急匆匆反驳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脑残粉的架势。   “这都说不得了?”贺新朗忍不住想笑,“他业务能力强归强,在感情这方面确实人品待议吧,毕竟私生女都实锤了。”   “他又没回应过,怎么就实锤了?”江南峤不满道,“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呢。”   “小峤怎么这么单纯啊,这个圈子里哪有人真的清清白白?”卫恒也被他逗得笑起来,“里面的水可比你想得深多了。”   江南峤沉默片刻,垂眸道:“他跟别人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卫恒饶有兴味地追问。   “他的音乐,”江南峤说,“很孤独。”   这话又逗得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爱。江南峤闻言便不再说了,只是默默端起杯子,又灌了一大口。   一顿晚饭吃了不少时间,天儿也聊得差不多,眼看着就快到睡觉的点了,几个人收拾了一下垃圾,便各自回房,卫恒和贺新朗还不忘叮嘱夏时昳看着点江南峤,可别让他耍酒疯。   耍酒疯当然不至于,就是人稍微傻了点儿。   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高冷酷盖,一身远超过生理年龄的早熟气质,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住了个小孩子的灵魂,喝了酒就原形毕露了。   倒是突然多了不少人气儿,还挺可爱。   江南峤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直接掏出来公放了语音消息,夏时昳听出来对面是个中年男人,似乎是在劝他去参加什么比赛。   夏时昳没过问,江南峤倒是难得主动地对他开了口:“我不想参加人工智能大赛。”   夏时昳不怎么了解他们学霸的具体业务,只好顺着他的话问:“这个大赛很重要吗?”   “不重要,”江南峤摇摇头,又说,“但是导师威胁我,说会影响保研。”   夏时昳是正儿八经的舞蹈学院毕业的,虽然不懂什么人工智能大赛,但说到保研,他多少还是明白其中利害:“可是保研还是很重要的啊?”   “不重要,”江南峤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   工科学霸的世界毕竟距离夏时昳的生活太远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能顺口问:“那什么有意思?”   江南峤退出微信,盯着手机屏保看了一会儿,说:“老婆有意思。”   ……虽然人在喝醉之后说什么话都不奇怪,但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虎狼之词,还是令夏时昳险些喷饭。   偏偏江南峤的口气一本正经,再配上这么一张青春洋溢的俊脸,就是再虎狼也值得被原谅了。   夏时昳不由好笑道:“这话传出去,你小心被封杀。”   江南峤却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凑上去“啵”地亲了一下屏幕,小声说:“老婆真好看,要是他当我导师,一定会很温柔。”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夏时昳再次感到些许震撼,半晌,才忍不住笑道:“等你上了岛,他就是你导师了。”   江南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突兀地换了个话题:“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   “还真是个追星boy呢,”夏时昳问,“你喜欢他什么?”   “他那么潇洒,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江南峤垂眸道,“不像我。”   “这不就是自己的态度问题么,”夏时昳一知半解地回应他,“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你说得对,我也不是不行,”江南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我要向我老婆学习。”   说完,夏时昳就看到他突然打开手机,给对面发过去了一条语音消息:“老师,我不想参加大赛,保研名额我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老婆:这波可不是我的锅啊   小峤:我不管,就是你的锅,你要对我负责 QAQ 第7章 汀汀好香   “哎你干什么?你别酒后冲动啊?”夏时昳被这话吓了一跳,扑上去要抢他的手机,“快撤回,有什么话明天酒醒了再说!”   江南峤却直接把手机关了,十足任性地往旁边一丢:“就这样吧。”   ……夏时昳这回是真的后悔让他沾酒了。   然而醉鬼本人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安静地坐在窗边,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天生一副棱角分明的清俊模样,侧脸被窗外的灯光一打,颇有几分干净出尘的好看。   夏时昳正望着他走神,就见江南峤忽然回过头,开口问:“你有喜欢的人么?”   夏时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他又说:“就是……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你只要一想到他,现实里哪怕再难过,都好像还可以再撑一下。”   “那可不一定,”听了后半句,夏时昳蓦地嗤笑出声,“说不定他会让你更难过呢。”   “为什么?”江南峤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难过?”   “傻孩子,你没得到过他,”夏时昳说,“所以你不懂。”   “可能是吧,”江南峤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那我还是不要得到他的好。”   夏时昳又被他逗笑了。   “就像月亮一样,不一定非得伸手去摘,”江南峤又望向窗外,“能仰头看见它,见证它的阴晴圆缺,就已经很幸福了。”   夏时昳看着眼前男孩的侧脸,脑海里不由再次浮现起另一个熟悉的影子。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稚气。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的确像是一种自我满足,至于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抑或是很遥远,其实也并不那么重要。   他就像是高高挂在天上的夜月,像遥远大洋中心的海岛,像一个习惯性的符号。   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给自己无依无靠的灵魂一个虚拟的归处,为了让自己体会到心脏还在怦然跳动的感觉,以此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夏时昳适时地移开视线,借此来压抑住自己即将泛滥的情绪:“早点睡吧小峤,明天还要早起呢。”   “晚安,”江南峤应道,“小十一。”   说完,他又仰起头,看向天边的月亮,低声说:“晚安,汀汀。”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江南峤洗完澡,浑身依然燥热无比,脑袋愈发昏昏沉沉,上了床也没能立刻睡着,意识模糊不清,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陷入沉眠。   对床的夏时昳已经睡熟了,江南峤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门,一路来到走廊尽头的酒店阳台上。   深秋天气渐寒,夜风颇有几分凉意,他却不觉得冷,反而十分惬意,就地在一块花圃的边缘坐下。   花圃很低矮,一双长腿实在有些憋屈,江南峤倒不介意,乖乖将腿屈起来,用胳膊环住,下巴正好抵在膝盖上。   将近一米九的男孩,突然就这么蜷成了一团,画面有点喜感,不过他自己意识不到。   微风缓和了周身莫名的燥热,江南峤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几乎就要这么睡着。   然而大脑已经不受控制,不合时宜地浮现起许多碎片式的场景。   起先是一方墓碑,熟悉的名字刻在大理石上,也深深镌刻进幼时的江南峤心底。   耳畔响起带着哭腔的叮嘱声:“小峤,你将来可得争口气,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爸爸的在天之灵……”   不待他回应,公墓的场景却转瞬即逝,眼前的画面变作一张试卷,分数栏里标着鲜红的“99”。   “怎么连这么小的失误都能犯?下次再没考满分,你爸爸在天上也会对你感到失望的……”   试卷上的痕迹一点点淡去,变作一张写满了歌词的练习纸,但它下一秒就被“唰唰”几下,撕得四分五裂。   “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有空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正事是什么了?你还想不想拿状元……”   再然后,是地面上一只被踩碎的mp3,和一副被拽开线的耳机。   “江南峤同学,校规里写得很清楚,不可以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入校,宿舍里也不能偷藏,你这是明知故犯!念在你成绩好,予以全校通报批评一次,下不为例!”   “……我听首歌又怎么了?”   “还敢顶撞老师?嫌这个惩罚不够意思,非得讨处分是不是……”   ……   “喜欢?喜欢能当饭吃?这年头找个工作多难,不报计算机,你毕业以后还能干什么去……”   ……   “能被这么知名的教授看上是你的福气,不就是帮他干点活儿么?谁读书的时候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   “成绩这么优秀,竟然不打算继续读研?现在本科生的就业形势多严峻啊……”   ……   眼前的画面已然是纷乱一片,耳畔响起越来越多张牙舞爪的说话声,喧闹得很,吵得人头痛欲裂。   江南峤本能地想要逃离,然而整个人都被紧紧包裹缠绕,根本无所遁形。   他最终只好就地蹲下身去,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地面上仍躺着方才那副已经被扯坏的耳机。   倒挺神奇,明明线都快被拽断了,它竟然还在隐隐约约地发出声音。   由此,江南峤便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尽管他在梦里依然习惯性地保持着理智,可梦境本身是不讲逻辑的。   他此刻也懒得去纠结什么逻辑,江南峤把耳机插进耳朵里,立时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   这声音抓耳得很,清澈又温柔,春风化雨一般,顷刻间便抚平了盘桓许久的焦躁与不安,令江南峤的整颗心都变得软塌塌的。   支离破碎的灵魂被一片一片地重新黏合在一起,脚下也飘飘然起来,仿佛被插上了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带他飞离这片无边的囹圄。   再一转眼,他已身在观众席里,耳畔再没有一分喧闹和嘈杂,只余下方才那一阵余音绕梁。   不远处的舞台上站着个闪闪发亮的人影,冲他粲然而笑,漂亮又张扬。   于是江南峤的眼前便只看得见他一个人,其余的一切都就此变得黯然无光。   被一个远在天边、甚至素未谋面的人拯救,听起来何其荒谬,可这件事切切实实地发生在江南峤的身上,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地持续了很多年。   这个人在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为江南峤筑起了一座午夜梦境中的伊甸,让他得以从现实的痛苦中短暂地抽离,而后逐渐变作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他压抑的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几丝余温。   江南峤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他动人的歌声里。可纷乱的梦境偏不肯如他所愿,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不由感到几分不耐,依旧不舍得睁开眼,就听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大半夜的,哪个小朋友在阳台上吹风?”   这声音里带着笑意,真切得很,江南峤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循声望去,果然又是那个他最熟悉的身影。   他的美梦又在一瞬间转场了。   眼前的人在他梦里出现的方式向来突兀,对此江南峤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习以为常。   不过这次眼前就不只是那一个人了,身后还跟了不少工作人员。   不愧是天王,就连出现在梦里都自带这么多跟班。   那人朝他走近了,敏锐地察觉了什么:“试训第一天就在酒店里喝酒?”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你们节目组怎么管理的?”   显然不是问责的语气,甚至含了几分玩笑的口吻,但天王的气场摆在那,乍一开口,后排还是有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酒店酒店,”这位醉酒的当事人倒是丝毫不心虚,理直气壮道,“不喝酒喝什么?”   对方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即便笑了。   他五官生得俊美凌厉,严肃的时候容易显得凶,笑起来却又变作另一番风景了。   江南峤抬眸,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只觉得他一双清潭似的眼里像藏了两弯柔软的钩子。   “汀汀,”江南峤由衷地感慨,“你真好看。”   这回不仅是云汀,连旁边跟镜的编导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云汀笑问:“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江南峤诚实地回答道,“就一点点。”   云汀在他身旁坐下:“真的?”   他甫一靠近,江南峤的呼吸便跟着一滞,片刻后,才开口道:“汀汀,你好香。”   云汀的神色似乎也跟着顿了顿,随即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小朋友,这么多人都在看呢。”   “那又怎么了?”江南峤对此丝毫不在意,“我又没有说谎。”   说着,他变本加厉地稍稍傍近了身旁的人,强调道:“真的特别香,比酒还香。”   举动如此流氓,偏偏表情又一本正经,像个纯真又放浪的登徒子。   哪怕旁边的一众工作人员憋笑憋到脸都皱了,无辜被轻薄的天王仍是岿然不动,问:“酒是有多香,能喝这么多?”   “酒……其实也没多香,”江南峤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胸口,“主要是这里,堵住了。”   “为什么?”云汀问。   “他们总是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江南峤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比如呢?”云汀接着问。   “比如……”江南峤说,“上学。”   “原来你们学霸也不喜欢上学?”   “当然了,”江南峤眉间轻蹙,“你对学霸有什么误解?”   这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不止是好笑了,心头甚至不约而同地滑过一丝隐隐的不安——   自打天王进组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云汀却没恼,反而又笑了一声,问他:“那你想做什么?”   对方的这句话分明是脱口而出,却令江南峤微微一怔。   他想做什么?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做什么”。   眼前的人还是第一个。   虽然他只是个出现在梦境里的幻象,但没有关系,这已经令江南峤感到十分欣慰。   “想……”江南峤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变成一只鸟。”   “一只鸟?”   江南峤点了点头:“飞到一座岛上。”   云汀饶有兴味地追问:“什么岛?”   “一座很热很热的岛,它叫作……”江南峤认真地思索片刻,说,“热岛。”   “热岛?”云汀重复了一遍。   “嗯,”江南峤的声音低了些,语气却坚定无比,“因为你在那里,所以那里的温度就变得很高很高。”   作者有话说:   老婆:小色批。 第8章 任性一次   “小峤,起床啦!”   被人从昏睡中唤醒,江南峤睁开眼,头顶立时传来一阵闷痛。   “我昨晚喝多了?”   “几杯啤酒都能上头,不愧是你,”夏时昳笑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小峤喝多的样子真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啊。”   江南峤蓦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怎么了?”   “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夏时昳微微张大了眼睛,紧接着又开始笑,“一晚上都在那老婆长老婆短的,得亏只有我听见了。”   江南峤当然不至于断片,但乍一起床,脑袋还是懵的,夏时昳一提这个,他不禁浑身一僵。   “放心,”像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夏时昳老神在在道,“会为你保密的。”   “你赶紧收拾收拾起床吧,一会儿要集合了,我去隔壁看看他俩。”   说完,夏时昳便出门了。江南峤忍着头痛,从床上起来,猛地感觉到下身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脑海里倏地浮现起昨夜的梦境。   他今年二十岁了,自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是以往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梦里或多或少都发生过一些激烈行为,这一次却完全没有。   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梦里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大约是一种清淡的草木香,格外符合云汀的气质,以至于此刻回忆起来,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瞎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江南峤这么想着,庆幸夏时昳这会儿没在房里,起身去浴室将自己清理干净。   早晨照例是四人一起去乘大巴,一路上卫恒和贺新朗都在拿江南峤的酒量打趣,可惜他这会儿醒了酒,又变成了往常那副冷峻话少的模样,调戏他的乐趣比起昨晚就少了太多。   末了两人一同感慨,改天一定要再带小峤同学真正喝顿大的。   大巴开往试训基地,一路上练习生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你们知道不?昨天晚上云PD带人来酒店探班了!”   “我靠?真的假的?我怎么完全没听到动静?”   “肯定是你们睡太早了!昨晚我们房间没熄灯,他直接敲门进来了,当时还吓我们一跳。”   “不过,我第一次见天王的真人,是真的帅啊,紧张死我了!”   “哇,你们这么快就公费追星了?那我们没被探班的也太亏了吧!”   “所以PD带镜头了吗?”   “那倒没有,就带了几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还好还好……那还可以自我安慰一下,虽然没见到PD,不过至少没亏镜头。”   “哎,那云PD今天还在吗?我们今天是不是能看见他了?”   “天王行程很忙的,哪有空天天来?看他粉丝扒出来的航班信息,他今天好像就飞去其他城市了。”   “靠,这波真是血亏!”   听了他们的谈天,卫恒凑上来问其他三个人:“哎,你们昨天有碰见PD么?”   “没有啊,”夏时昳一脸遗憾,“估计是因为咱们昨天喝完酒,直接就睡了。”   “节目组也是好笑,”卫恒小声吐槽,“这又没正式开始录制,搞什么突然探班?”   “说不定又是暗戳戳给那些大公司的发福利呢。”夏时昳语气凉凉道。   “靠,还能这样啊?”贺新朗表示又涨了新姿势,“那咱们这波属于喝酒误事了?”   一旁的江南峤却是一言不发,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   他们方才谈论的话题,让江南峤蓦地回想起了一些昨天梦里的内容。   他昨夜的梦境实在太凌乱了,依稀记得闪现了无数个碎片化的场景,有真实的回忆,也有他凭空杜撰的情形——那些有云汀出现的画面都是如此。   似乎是在酒店的阳台上,他梦到自己和云汀并肩坐在一起,但梦里的具体细节都很模糊,他不怎么记得清了。   隐约记得梦里的云汀似乎是认得他的,还跟他有来有往地聊了不少,也正因如此,让江南峤更加确认那只是他自己造的梦——   现实里的云汀可是天王巨星,哪里是会随随便便纡尊降贵的人物。所谓的“探班”必然是节目组的安排,试训基地里那么多的选手,顶多也就是例行公事,走马观花地大致看看就结束了,又怎么可能对某一个选手给予特殊关怀。   江南峤更不敢奢望云汀还能记得他,天王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身边人来人往,当初海选现场的一面之缘,估计过后便被抛诸脑后了,想也很难一直记挂到现在。   可是刚才练习生们又说云汀昨晚真的来探班了,江南峤不由回想起梦里的那股香味,实在有些真实得过分。   难道……   他轻轻碰了一下夏时昳的肩膀,低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昨天夜里出去了没?”   “没有啊,”夏时昳毫不犹豫地答道,“咱俩昨天都睡得死沉死沉的。”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看得出夏时昳这个人性格细心靠谱,他这么一说,江南峤才稍稍放下了心。   大概真的只是巧合吧。   “对了!”夏时昳倒是又想起了什么,“差点让我给忘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昨天跟你导师说什么了?你现在赶紧跟他道个歉吧!”   这个江南峤还是大致有点印象的,只是夏时昳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跟导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昨天发的那条语音,他点开听了听,瞬间就听出了其中浓重的醉意。   导师想必也听出来了,因此才没回复。他的导师是S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相关学术领域的名望很高,自然不大好伺候,怎么也不可能主动来追问江南峤,估计是在等他酒醒了,自己去道歉。   “没关系,”江南峤却直接收起了手机,“早想这么干了,酒壮怂人胆而已。”   “你认真的?”夏时昳惊讶道,“那可是保研名额诶!你就算是参加节目,那边也不耽误啊!”   江南峤摇了摇头:“既然不是真心想要,还不如把机会留给别人。”   “你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夏时昳简直匪夷所思,“你……也太任性了吧?”   听到这话,江南峤不由怔了一瞬。   他很喜欢“任性”这个词,这是他一直无比向往的性格特质,只是他一向认为这个词与自己无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他。   从小到大,江南峤按部就班地走着绝大多数人都在走的路,只是侥幸在读书应试这方面多了几分天赋,成功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上学以后一直名列前茅,顺利考上名校,就读热门专业,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这一切在“别人”看来似乎顺理成章,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本人非但从不引以为傲,反而一直都是迷茫的。   这种持续性的迷茫,在十字开头的年纪结束之后,突然悉数爆发,江南峤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演讲里的措辞再如何斗志昂扬,实际上那些话却根本无法说服他自己。   他并不享受眼下为他人所艳羡的一切,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江南峤上学早,小时候又跳过级,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比一般人开始得早一些,在他人眼里,这是一种莫大的优势,可江南峤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一路走来,他总是在不停地奔跑,跑得太快了,以至于来不及思考,眼下的方向到底是不是真正符合他自己的内心。   所以他决定停下来,认真问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想清楚了再去行事,他并不觉得这是任性。   而恰巧就在这个档口,他心底里一直仰望着的那颗启明星,突然就在夜空中闪闪发亮,仿佛一种冥冥之中的召唤。   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如何能不动心呢?   无论如何,总是忍不住要试一试的。   作者有话说:   升官发财日老婆! 第9章 如琢如磨   载着选手的大巴车一路来到试训基地,正在里面迎接他们的是节目的总制片人兼总导演阎炜。   身为万象视频综艺部的一张王牌,阎炜有着多年的选秀节目承制经验,也因为永远与此类节目分不开的“黑幕”“做票”等话题,在网络上臭名远扬,被广大秀粉亲切地称为“阎王”。   “阎王”本人的长相倒并不如其名,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墩,手上还盘了串佛珠,也不知道是真佛系还是装的。   能在万象视频混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个儿顶个儿的人精,阎炜更是如此,情商很高,口才更是极好,开场的一小段发言便将试训基地的气氛渲染得热血澎湃,鼓舞得一群傻小孩瞬间对未来充满了期望,人人都坚信自己即将成为明日巨星。   紧接着便是Follow PD的分配——所谓Follow PD,指的是选手的跟镜人物导演,从节目的前期筹备,一直到录制正式开始,他们将全程陪伴练习生们的日常训练及舞台呈现,以便全方位地发掘选手身上的闪光点。   江南峤是喻媛海搜到的选手,他的FPD自然由喻媛来担任。   喻媛初入职场,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简直比江南峤本人还要信心满满,认定了他一定会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轮到初舞台表演的曲目安排时,便又体现出了大公司的优势所在。大公司基本上是一次性打包送来好几个练习生,在来之前就已经确定了临时小组,甚至有不少都是已经出过道、发行过专辑的团体,他们的节目都是自行报备给节目组的。   而轮到小公司的练习生和个体散户,本身就是被节目组凑成的拼盘队伍,初舞台的曲目自然也不得不遵从节目组的安排。   分给他们组的是一首英文歌,江南峤完全没听过,但看到原唱是个男团,便也能大致想象到是一首典型的爱豆风格曲目了。   这种时候,还是数出过道的懂行,卫恒率先皱了眉:“这是一首偏dance的歌啊?”   夏时昳有些担忧地看向江南峤和贺新朗:“你俩行么?”   贺新朗呵呵笑道:“……这还用说么。”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发愁的远不止他们几个本人,刚刚得知消息的喻媛甚至比江南峤还要焦心。   江南峤是她按照创作型vocal的标准推上来的选手,若是有大公司撑腰,估计一上来就会艹一个魔王级别的人设,为了在初舞台就站上神坛,直接给他一个站桩输出的单人表演都不是没可能。   然而江南峤毕竟是个毫无背景的素人,既然参加的是男团选秀,被排列组合进唱跳舞台倒也不算太稀奇;但一上来让创作型vocal跳dance曲目,未免就有点过分了。   节目组的决议已经下达,喻媛深知这并非她一个小小的FPD就能左右的,但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尝试一下,哪怕不能改变表演曲目,至少也为江南峤争取一个solo舞台,让他有机会展现一下唱作方面的过人之处,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今天试训基地里来了不少大公司的经纪人,这会儿都赶紧趁此机会去巴结阎炜,喻媛硬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瞅着他的空档。   “阎导,”喻媛一阵风似地窜进了阎炜的休息室,“我负责的选手江南峤,您应该也知道,是咱们组里很看好的创作型vocal,这次初舞台却给分了一首dance曲目,他以前毕竟没做过练习生,不太擅长这块,您看……能不能稍微调整一下?”   阎炜嘴里叼着根烟,手指捻着珠串,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方才脸上用来应酬的客套笑容早已褪去:“不擅长就练呗,哪个练习生不是这么过来的?男团嘛,本来就是要唱跳全能。”   这话里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顿时把喻媛堵得愣了一瞬,她不甘心道:“也不是不能练,但vocal方面最好还是有个展示的舞台,要不……台本里给他加个solo?您看怎么样?”   “solo是说加就能加的?后门儿可不兴这么开,”阎炜笑了一声,“云PD不是很看好他么?他要真有能耐,就争取让PD当场给他solo的机会吧。”   这话糊弄外行还行,糊弄节目组的内部人员,未免就有点儿太不走心了。   选秀本质还是综艺,自然都是有剧本安排的,越是种子选手,剧本就给得越详细,甚至跟拍电影似的,人物小传、故事线、成长弧光……设计得明明白白,一应俱全。   很多大公司的练习生,导师的台本里都会明确指出要cue他们进行solo表演,就连台词都是一字一句写好的。   这些套路,别人不懂便罢了,喻媛身为跟镜导演,怎么可能不清楚。   阎炜的这副态度,摆明了还是没把江南峤放在眼里——这行为尽管傲慢,但对待一个毫无背景的素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喻媛的心情在刹那间跌入了谷底。   她之前接到江南峤直通节目的通知,原以为他会是被节目组力捧的明日之星,没想到这还没上岛呢,节目组就摆出了这么一副嘴脸。   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一档备受关注的选秀节目,所有大小公司都在拼尽全力为自家的练习生争取利益,这种情况下,节目组没理由在一开始就扶贫一个素人。   给他一个上节目的机会,便已经足够仁慈了,往后的路还得由他自己去拼搏闯荡,若真能在这角斗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才配得上旁人的几分青睐。   单打独斗的路,总是比背靠大山要艰难太多。   喻媛一时间倍感压力,她整理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重新挤出一脸笑容,走向选手训练室。   江南峤个头高,样貌又好,走到哪里都格外打眼,这会儿哪怕是站在一大群帅哥中间,也显得鹤立鸡群,永远是第一眼就最抓人眼球的那一个。   如今的练习生都很重视打理个人形象,尽管还是试训阶段,但大概为了给节目组的一众工作人员留下好印象,不少人也兢兢业业地自己做了发型,甚至上了淡妆。   江南峤一个素人,自然不懂得这些精致的路数,身处其间却毫不逊色,反而被衬托得愈发干净清隽,像一块清透的璞玉,尚未经雕琢,却已是浑然天成。   出神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一般,江南峤侧过头,同她目光相接。   大约是她的演技实在不佳,对视的一瞬间,喻媛便注意到江南峤的神色微动,八成已经识破了她努力掩饰的失落。   果然,待她走近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江南峤低声说:“没关系的,时间还早,完全来得及练习。”   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但喻媛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对比之下,便显得江南峤愈发沉着内敛,这还是喻媛第一次听他主动开口安慰自己,不由愣怔了一瞬,抬眸望向他。   只见他的一双眼睛清朗澄澈,平和却又笃定:“来日方长。”   或许是他眼里的光太动人,一向口齿伶俐的喻媛竟难得失语,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切刚刚拉开序幕,她难以预见未来等待江南峤的是什么,只能祈祷这块璞玉在经历过切磋打磨后,仍能纯净如初。   站得更高,飞得更远,不止在她一个人眼里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说:   皇族有后台,小峤有老婆!<( ̄3 ̄)> 第10章 不要酗酒   安慰小姑娘时虽是这么说,但江南峤心里其实也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件事,倒不是对初舞台的曲目分配有什么意见,而是对“初舞台”这个词本身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触。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环节,毕竟他先前还觉得上岛这件事于他而言很遥远,可自从拿到曲目安排的那一刻起,仿佛舞台就已经在前方等待着他了。   不过突然也是好的,至少让人没有空闲想东想西。接到曲目安排后,四人便正式开始练习。   卫恒有过出道经历,夏时昳则是专业舞担,这首歌对他俩来说都很轻松,但对于江南峤和贺新朗而言,难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江南峤骨子里带着学霸的基因,学什么都快,再加上平时喜欢运动,肢体协调程度高,男团舞蹈对他而言竟意外得没那么困难。   贺新朗就不太顺利了,在曲校里练的说学逗唱都是嘴皮子功夫,四肢就实在是难驯服了点。为了弥补他的表现,卫恒提议把歌词里不长的一段rap给他来唱,也算是本门知识的另类运用。   再加上有夏时昳这位专业舞蹈老师在,他们白嫖了不少私教课,倒还真的一点一点进步了不少。   训练的日子过得飞快,江南峤中途抽时间回了趟学校,处理了一些课业上的事。   他之前上课勤,前三年就把大学期间的所有课程都修完了,距离毕业设计启动还有一段时间,因此后续的这段日子,暂时不在学校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自从那天晚上的语音过后,导师同他冷战至今。但他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想再做额外的解释,索性跟导师一样,无限期放置了此事。反正导师不来找他干活,他倒乐得清闲。   夏时昳说他“破釜沉舟”,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刚刚二十岁的半大小子,年少气盛是不假,可又哪能一下子看清前方每一条岔路通往的方向?不过是命运将他推到这个路口罢了。   尽管心理上还没完全做好准备,但行动上已经等不及了。不久后,江南峤按照节目组的安排,带着一点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往正式录制基地的飞机。   节目录制地点坐落在一座南方小岛上,岛名唤作“朝曦屿”,取“清晨阳光”之意,听着还挺浪漫。   飞机起飞时,江南峤透过舷窗向外望,看着脚下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上节目”这件事于他而言依然像隔了一层玻璃的幻梦,但他能真实感受到的是,从这一刻起,一切现实的痛苦与压抑都被抛诸脑后,他真如同梦里一般任性远走,仿佛一场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奔逃。   同行的依然是申城分部那二十来个练习生,有不少来自有名有姓的娱乐公司,大多数都有经纪人来送行,唯独他们的临时小分队依然是四个人互相作伴,有三个话痨在,一路上倒也热热闹闹。   快降落时,夏时昳提醒大家整理仪容,贺新朗对此颇为不解,便听对方解释道:“朝曦屿的机场已经有好多站姐和代拍在蹲着了,到时候咱们一下飞机,他们管你是谁,举着相机就是‘咔咔’一顿拍。”   “不是吧,上百个人呢,”贺新朗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认都认不全,还拍?”   “你以为他们拍你是为了认识你啊?”卫恒嗤笑一声,“拍得正常就算了,万一拍到什么丑照,挂上论坛就是一顿嘲,知道什么叫未红先黑么?”   “……靠,”贺新朗对网络的单纯认知再一次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就是选秀么?”   于是最后连贺新朗这个直男中的直男都开始对着镜子摆弄发型了,伪直男江南峤却依然无动于衷,口罩一戴,谁都不爱。   落地之后,机场里果然挺热闹。一起从申城过来的二十来个练习生,有不少是大公司的回锅肉,本身是自带着粉丝基础的,甚至还有真爱粉千里迢迢地赶到朝曦屿来,手里举着应援物,热情洋溢地迎接爱豆上岛。   不过节目组有严禁私联的规定,选手们被工作人员牢牢地保护好,连手都不敢冲粉丝们挥一下。   粉丝们倒是很善解人意,深知自家爱豆的苦衷,即使得不到回应,也依旧群情激奋,大声冲着他们喊话,为他们加油鼓劲。   卫恒目睹着机场里的火热场景,不禁眼泛酸意,转过头拍了拍江南峤的肩膀:“哥去了两档选秀,也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看来咱们小分队的未来,只能寄托在忙内身上了。”   “别这么悲观嘛,”夏时昳跟着笑道,“说不定等初舞台一播出,立刻就有粉丝上岛来蹲你了呢。”   “你说她们会喜欢废物么?”贺新朗说,“但是废物会说相声。”   这话把其他三人都逗笑了,江南峤原本正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们的话,听了这句,便接道:“各花入各眼。”   零零星星的快门声中,一行人走出航站楼,坐上了节目组的大巴。   大巴环岛而行,沿途皆是海景。这会儿正值晚秋,申城满街的梧桐树都已泛黄,朝曦屿却依旧仿若盛夏,一路金沙绿树,碧海蓝天。   一车年轻男孩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见了这般景色,更是激动得叫喊个不停。   江南峤却蓦地想起先前在试训基地里做的那个梦,依稀记起梦里,他似乎很傻气地对云汀说,他想要变成一只鸟,飞去一座很热的岛上。   原来冥冥之中,还真的自有天意。   还好,这么傻的梦,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正式入住宿舍是初舞台结束后的拍摄内容,因此刚一上岛,选手们都暂时被安排在基地内的酒店中。   练习却依旧不能落下,毕竟一上岛,距离初舞台就真的不剩下几天了。   宿舍虽然尚未入住,但基地的练习室已经提前开放使用,练习生们都抓紧了这最后的机会,疯狂加练,江南峤他们的小分队自然也要接着抱佛脚。   上岛第一天就一直练到晚上,夏老师仍在兢兢业业地帮大家抠舞蹈动作的细节,练习室的门忽然一阵响动,他一抬眸,正好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打头走进来的人影。   贺新朗紧跟着抬头,瞬间非常不直男地惊呼了一声。   老大哥卫恒的面部表情还算淡定,结果一开口也难掩慌乱:“云、云PD好!”   江南峤方才正认真练舞,听到这话,他才侧目看向门口——   云汀带了几名工作人员进屋,这会儿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他们的练习。   如此突然地与天王碰面,人家还是未来节目中的PD,任谁都无法不紧张,只是其他三人的紧张是出于敬畏,江南峤的紧张却是另有原因——   他站在最靠外的位置,和云汀离得最近,这会儿云汀往里走,不经意间经过他身侧,他便倏地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那气味转瞬即逝,却被他尽数捕捉——   和那天梦里的一模一样。   “怕什么?我又没带镜头,”大约是他们这副面面相觑的模样有些好笑,云汀不由勾起嘴角,“第一天上岛,谨代表个人来看看大家,不是节目组的安排,你们继续。”   PD都发话了,他们哪敢接着傻愣在原地,硬着头皮也得继续往下跳。   然而江南峤的大脑已经脱离了控制,完全心不在焉地跟着跳完了剩下半程。   他仍不敢确定那天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又或许一部分是现实,一部分是梦境。   就算是真的,看云汀这副泰然的模样,八成是不大记得了,说不定那天天色太晚,那么多年轻男孩,他根本没看清楚是谁。   总而言之,喝酒误事是真的。   应该是考虑到初舞台的公平性,看完表演后,云汀没有进行任何指导,只是说了些加油鼓劲的话。   一百个选手一视同仁,都得过问一遍,类似的话他今晚应该得说不少。   例行慰问完毕,几人热情地同他告别。直到一行人准备离开,也没有发生什么令人难堪的特殊情况,江南峤这才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不想云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身来,看向江南峤,莞尔而笑:“小朋友,初舞台之前,可别再酗酒了。”   作者有话说:   小峤:草(一种植物) 第11章 旅程开启   “《限时星动》初舞台录制,设备调试开始。”   场馆内成百上千的舞台光效在一瞬间同时亮起,偌大的演播厅恍若白昼,舞台后方的巨型金字塔也随之变得流光溢彩、粲然夺目。   “我靠,这也太秀了吧!”   候场室内,贺新朗被眼前电子大屏里的场景和音效震得往后一靠,惊呼出声。   “这还没开reaction机位呢,”夏时昳调侃他,“不用这么积极。”   “我这是真情流露!”贺新朗反驳他,又转过身,对着镜子最后调整了一下仪容。   整体妆发早就做好了,他们组被安排的是一套学院风格的造型,不算特别亮眼,但至少中规中矩,不会出什么差错。   贺新朗瞟了一眼身旁的江南峤,他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乍一眼简洁大方,细看又有一些精巧的小设计,挺贴合他这一身学霸的气质,衬得整个人愈发干净又清俊。   “哎,学霸弟弟,你说你平时素颜那么帅也就算了,”贺新朗叹了口气,“这化完妆简直了,惊为天人啊!”   听得出他是为了缓和略有些紧张的氛围,江南峤便顺着他的话道:“你也很帅。”   “弟弟,你知道不?”贺新朗笑道,“你这张脸这么酷,说这种夸奖的话,就显得特别不走心。”   “别理他,你哪用得着夸别人,天生就是被夸的料,”卫恒走过来,搭住江南峤的肩膀,“长得帅就算了,个儿还这么高,一会儿一上台,我们全得被艳压。”   虽然明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但江南峤还是有点受不了这种过分浮夸的赞扬,他看了一眼镜子,十分直男地皱了皱眉:“这妆也太浓了。”   “你这还叫浓?”夏时昳说,“舞台吃妆,上了镜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相比之下,他的妆容比江南峤的就要妩媚妖冶多了,一头金色长发更是耀眼夺目。   审美的惯性使然,一般的男生真hold不住他这种风格的造型,偏偏他生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巴掌脸,五官又清秀,今晚的舞台妆便将他这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你信不信?等初舞台播出之后,”卫恒开玩笑道,“就有粉丝要追着你喊姐姐了。”   夏时昳对此丝毫不在意:“你以为我以前就被喊得少了?”   说笑了几句,便有现场导演来给他们戴麦,一阵调试后,音响中传来阎炜的一声令下:“各部门准备就绪,3、2、1——开始!”   类似的团体选秀节目流程,几乎已经形成了一套既定的模板,一开场便是一百名练习生依次进场选择座位。   初次登场的顺序是很重要的,经过严密的科学计算及编排,大公司力推的种子选手往往会被安排在最好的时机,小门小户则根据其他因素穿插其间,或者放在开头抛砖引玉。   没有后台且运气不佳的,往往被安排得比较靠后,在剪辑过的正式版本里荣获一秒钟的闪现镜头,供观众在审美疲劳时倍速略过,有缘的话,可能会为了某一张好看的脸蛋按下暂停键。   十分不幸,江南峤他们组就属于这种。   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真正的大头还在于之后的舞台表演。他们几个没太纠结这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里的选手依次出场,心里默默思索着自己一会儿上台后的表现。   就听夏时昳突然低呼一声:“操。”   卫恒下意识地看一眼他的领麦,这才道:“你悠着点儿啊,得亏这还没开麦呢。”   江南峤问:“怎么了?”   “没什么,”夏时昳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碰到熟人了。”   “谁啊?”贺新朗好奇地追问,又扭头去看屏幕,然而里面的镜头早已切到了下一组选手。   没等夏时昳回答,候场室的门便被人敲了敲,现场导演通知他们准备上场。   方才的插科打诨都是为了缓和气氛,到了这个时刻,真想做到心如止水未免也太难了些。   江南峤的心脏也难得地怦怦直跳,不过倒不是出于紧张。   候场室与上台口之间是一段走廊,舞台上的灯光穿过帷幕间的缝隙,在昏暗的台口处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柱。   江南峤面朝着那道光,大步流星地走过长廊。喻媛守在台口,颇具仪式感地亲自为他完成了上台前的最后一次试麦。   前方传来报幕声,四人按照导演的指示依次上场。舞台灯的瓦数极高,将整个演播厅烘烤得火热,入目皆是璀璨的光亮,给人一种奇妙的晕眩感,让这段不长的路途显得愈发如梦似幻。   没人知道未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便是自由选座,根据经验丰富的卫恒介绍,重点选手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稍微次一点的,也会尽量选择靠近中央、摄像头多的座位。   他们上场晚,金字塔已经被占据了一大半,风水宝地自然是一个不剩,只能随便挑了个犄角旮旯坐下。   初舞台伊始,看似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殊不知从入场的那一刻起,金字塔上的每一个位置都早已在暗中被明码标价。   一百名选手入座完毕,金字塔上的灯光暂熄,导师团依次登场进行表演。   作为万象视频的S+级综艺项目,《限时星动》的导师阵容一向分量极重,既要保证其本身的专业实力与圈内地位能镇得住场,又需要有一定的人气基础和综艺感,能为节目吸粉引流,助力节目一举破圈。   因此,最终邀请到的导师团成员,可以说都是各自业务领域内的顶尖人物:   出道多年的老牌情歌王后姚宛,男团爱豆成功转型演员的新晋视帝丁珝,中性酷girl风格的rapper左伊,以及上一季《限时星动》中高人气出道的女团新秀谭可儿。   现场选手中虽然有不少已经出过道,但其余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站上舞台,甚至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观摩知名前辈的表演,每一次尖叫和掌声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热情,当然,或多或少也有争取reaction镜头的考虑在。   谭可儿的表演结束后,炫目的舞台灯光再次黯淡下去。   众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迎接今晚最备受期待的大魔王出场亮相——   “有请《限时星动》首席星推官——Producer云汀!”   夏时昳侧目冲江南峤道:“你偶像来了。”   对着镜头,开着麦,他这话可就不是信口说的了,而是经过了一番周密的考虑。   江南峤海选时的视频上过微博热门,无意间立了个云汀迷弟的人设,这会儿显然是个争取镜头、进一步稳住人设的好机会。   此时此刻,聪明的做法自然是在镜头前表现得无比激动,最好再趁机大谈特谈对天王的倾慕之情,万一运气好被剪进了节目里,搞不好立刻就能艹起CP,再不济,也能大大地拉一波天王粉丝的好感。   然而江南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别的反应了。   夏时昳瞥他一眼,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   喝多的时候跟个小痴汉似的,对着一方屏幕都能“老婆老婆”地喊个不停,这会儿老婆出现在眼前,倒是又变回高冷男神了,这反差也真是有够大的。   作者有话说:   小峤:爱老婆靠心不靠嘴,口亨<( ̄3 ̄)> 第12章 不守男德   这些天的相处,夏时昳多少也了解了江南峤的性子,知道他是不想靠卖弄这些来博取镜头,只得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作多余的暗示。   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那里摆放着一个背对观众席的高脚椅,随着伴奏声的响起,缓缓转向正面。   现场立时爆发出今晚最激烈的尖叫和掌声。   尽管上岛之后,所有人都享受到了PD的惊喜探班,但真正看到他出现在舞台上时,却又是一番全新的观感了。   云汀穿一身深色调的西装式演出服,舞台上一束孤零零的追光,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个大概,营造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视觉效果虽然不清晰,听觉倒是先声夺人。   开场是一段慢节奏的清唱。云汀属于声线清亮的男高音,并不是低音炮类型的歌手,但开头的几句中低音同样温润饱满,极具穿透力,配合演播厅的立体环绕音响,直叫人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大半。   这位如今以唱作才华著称的天王,早年的身份同样是一名唱跳偶像。他16岁时通过组合出道,辗转流离于港岛和内陆,事业发展却一直颇为不顺;后来据说因为得罪了人而被雪藏,之后队友单飞,组合解散,刚刚成年之际,人生就坠入低谷。   传奇的经历往往带着些绝处逢生的色彩,据八卦故事里写道,这段日子里,云汀饱尝人世艰辛,却也因此积蓄了充沛的灵感,在两年后发行了一张独立创作的专辑。   这张专辑如同一只平地惊雷,迅速席卷乐坛各大榜单,几首主打曲几乎传唱至每一条大街小巷,自此,年仅20岁的云汀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唱跳小偶像,一跃成为声动乐坛的新锐唱作人。   这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稳扎稳打,才华和实力支撑住了他蹿红的速度,从国内到国际,从打歌台到颁奖台,从万人场到十万人场——   云汀今年二十七岁,对于很多风头正盛的当红明星而言,还在依靠粉丝热度维持流量的年纪,他俨然已经是乐坛无法撼动,也无可取代的存在。   早就听说云汀的现场演唱一向极稳,果真百闻不如一听。   知道这段表演在后期剪辑中一定会疯狂插入练习生们目瞪口呆的reaction镜头,现场不少选手已经夸张地做出一副陶醉的姿态。   就在大家都以为天王今天的表演就是这样一首抒情歌时,BGM倏地一转,节奏陡然加快,舞台上昏暗的灯光也终于尽数亮起。   几名伴舞登场,云汀的手麦换成了领麦,显然是要来一段更加激烈的表演。   现场的欢呼声再一次响彻云霄,这回连已经入座的几名女导师都跟着尖叫了几声。   刚才的灯光照得不真切,这会儿前方的大屏上才清晰地呈现出云汀的脸部轮廓。他本是浓颜系的长相,因此平日里的妆容都化得偏淡,今天大概是为了这段舞台考虑,妆造比平时要大胆许多,却丝毫不显得违和,只是愈发俊美逼人。   自从转型唱作歌手后,云汀已经极少在舞台上进行唱跳表演。他的绝大多数粉丝都是在他以唱作歌手的身份走红后才入坑的,不少人通过后期考古才知道,如今不可一世的天王也曾有过被迫卖艺的艰难过往,于是此后也经常呼唤他来段唱跳。   偏偏天王为人叛逆,越要求他什么,他反而越不肯干什么;后来禁不住真爱粉们成天哭爹喊娘,他才顶多是在个人演唱会上加一个唱跳舞台作为福利,就这粉丝还感激涕零。   今天竟然在《限时星动》的初舞台上来了这么一场“千年等一回”的表演,可以想见,初舞台播出那天,PD本人首先就能预定个热搜第一。   大概是因为选择来做男团PD,就得拿出点男团的态度,云汀如今虽然不吃唱跳这碗饭了,当年的基本功却是丝毫没落下,舞台动作干净而有力度,配合他强大的表情管理,传递出一种锋芒毕露的美感。   哪怕抛开天王级别的唱功不谈,单论舞蹈这块,都秒杀了当下市场上不知道多少划水爱豆。   更何况这段快节奏的热歌,还是雷打不动的全开麦,甚至连多余的垫音都没有,却依旧稳如泰山。   初舞台简直秒变天王演唱会现场,呼声几乎未曾停歇,而这种气氛则在云汀与女伴舞互动时到达了高潮——   短短一个八拍,并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点到即止的接触,反而愈发撩人心弦。   整个表演也在这里结束,舞台上的LED大屏上是云汀的怼脸ending镜头,即便是刚刚完成一段激烈的唱跳表演,他的气息依旧沉稳,只是胸口有几分微微的起伏。   由于方才的大动作,他衬衫的领子滑开了一枚纽扣,开叉便径直延伸至心口处,随着他的呼吸,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和里面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胸!”   台下有人已经忘了场合,不顾身份地喊破了音。   全场都因此爆笑出声,舞台上的云汀自然也听到了,他勾唇一笑,边伸手系上纽扣,边朝台下鞠躬。   这回选手们全都站了起来,鼓掌都显得不够热情了,满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甚至真情实感地求起了安可。   怨不得都说,只要感受过天王的现场,就必然会被原地圈粉,这种集偶像派与实力派于一身的人物,任谁都无法不被他折服。   金字塔上的一百张嘴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疯狂reaction的机会——谁都知道天王的这段表演必然会出圈,届时一定会被刷出极高的播放量,若是有幸被后期剪辑在反应镜头中,便将是比赛初期一个重要的刷脸通道。   “杀疯了杀疯了!”   “全能ACE!S班!S班!”   “不愧是云不修!图不用修,音不用修,真人现场吊打一切!”   “这咱们还表演啥呀,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今天就当来追星的,享受了粉丝买票都看不到的天王唱跳现场,够本了!”   甚至有人完全抛下了节操,站在金字塔高耸的上端,朝下方大吼:“汀汀娶我!”   现场的疯狂状态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直到导师席的谭可儿都忍不住拿起话筒:“老师,早说你的伴舞还有这个待遇,下次直接让我上好吗?”   谭可儿在去年的《限时星动》女团季中表现很突出,凭借着过硬的实力签入云汀的公司,云汀担任了她首张个人EP的制作人,还投喂给她不少好资源,这次她能拿到《限时星动》的导师名额,明显就有云汀的关系在。   往高雅点说,两人属于伯乐相马的知遇之恩;往八卦点说,云汀那传闻中的后宫里又收纳进了一员猛将。   谭可儿今年才十九岁,走的是可爱甜妹的风格,横冲直撞的年纪,从不掩饰对云汀的孺慕之情,因此哪怕是碍着罗曼缨这位正宫在,两人的绯闻也一度甚嚣尘上。   这会儿她的话显然是因为气氛到了,开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在场的都是人精,知道这句到时候一播出,CP粉又要嗑疯了。   闻言,云汀冲她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不给工钱行么?”   ……一开口就听出来是老渣男了。   云汀对待他一众“后宫”的态度向来如此,自始至终秉持着钓系渣男的“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仅钓着相方,也钓着各个派系CP粉们蠢蠢欲动的心。   不过抛开这些有的没的,往功利点说,云汀的地位摆在那里,任何一个CP对象于他而言都是“扶贫”,他却从不忌讳“被吸血”,所以跟他炒CP,总体来说依然是利大于弊。   谭可儿扮演的角色显然就是被他钓上钩的鱼儿之一,她故意伸手捂了脸,开玩笑道:“别说不给钱了,倒贴都行!”   虽然知道都是为了节目效果,但金字塔上还是有人开始尖叫起哄,甚至还出现了几声嘹亮的口哨音。   角落里的夏时昳瞥一眼身旁的江南峤,捂了麦,凑到他耳边问:“你怎么这么冷漠啊,对你老婆观感如何?”   江南峤不是好表现的性格,方才即便是其他人都在疯狂争取reaction镜头,他也只是随着大流,简单鼓了鼓掌,丝毫没拿出天王铁粉的样子来。   这会儿他碍着麦在,原本也不欲多说,只是不经意间垂眸,正好看见已经入座导师席的云汀正跟谭可儿有说有笑,两人靠得还挺近。   不知怎么的,让江南峤再次想起他方才表演时那一枚不慎滑开的纽扣,心头滑过几分莫名的不爽。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学着夏时昳的姿势将领麦捂住,低声道:“……不守男德。”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的neinei只有我能看,以后还能吸吸摸摸<( ̄3 ̄)> 第13章 两副嘴脸   片刻休息后,五位导师入座,选手初舞台展示正式开始。   一开场,接连上来几个中小型公司的内部团体,表现都中规中矩,称不上差,但也算不得好,市面上糊比男团的平均水平而已。   然而在这个舞台上,最要不得的就是“中规中矩”。   初舞台在录制时看似公平,所有人的表演时长大差不差,但到了播出,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呈现给观众的版本里,每一秒钟的镜头都不能浪费,选手要么得表现得非常突出,让观众眼前一亮;要么就贡献几个能出圈的热梗,博观众一个乐呵。   若是两者都做不到,又没有过硬的后台撑腰,便只有“一剪没”的待遇了。   好在还有导师点评这个重要的看点所在。云汀年龄虽然不大,出道却已经超过十年,丰富的上镜经验让他完全胜任了主mc的角色,有云PD的绝佳控场水平在,再配合其他几位导师鲜明的个人风格,这才没让几个平平淡淡的舞台显得过分无聊。   好半天都没出一个A班,导师们的点评尽管依旧尽职尽责,观演的选手们却有些兴致缺缺了,直到大屏上出现下一组“麒麟传媒”的字样,略显疲态的台下才重新为之一振——   国内赫赫有名的爱豆产业巨头,在这个位置出场,显然是要打响大公司之战的头一炮。   大屏幕上出现几名选手的脸,江南峤不由一怔,正要转头看夏时昳,就见一旁的侧拍摄像机突然对准了这边。   他心下的猜想瞬间又坐实了几分,却见夏时昳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只是轻轻抿着唇,一言未发。   方才在候场室里,夏时昳对某一组选手的出现流露出了颇为激烈的反应,江南峤当时没仔细看,只隐约记得是麒麟传媒的,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其中的哪一个。   而台上的表演已经拉开序幕,不愧是大公司的练习生,而且看得出经过了非常精心的准备,从舞台设计到整体实力,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场非常成熟的表演。   这会儿台下也都反应过来了,怪不得刚才要先放几组平庸的,原来是为了抛砖引玉,充分起到衬托作用。   实力原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再来个如此直观的前后对比,自然高下立现。   开场这么久,总算是出现了一组能看的舞台,导师团终于也跟着活跃起来,就连在业务上一向要求高的云PD都不吝夸赞。   几名选手中表现最突出的又当属两位,其一是队内的rapper段卓尔,他先前就因为参加说唱类综艺而小有名气,dance和vocal水平同样不拉胯,从台风到性格都是霸气轻狂的类型,与说唱导师左伊的创作理念与表演风格不谋而合,令后者这位出了名的毒舌担当难得对他赞不绝口。   一段原创rap的solo表演后,段卓尔毫不意外地拿到了全场首A,看得出是个争C的重要人选。   麒麟的另一个重点选手是舞担钟澄,人如其名,长相俊朗澄澈,表演时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攻击性,被姚宛导师评价为最受当代姐姐欢迎的“小奶狼”类型。   钟澄是专业院校出身,年纪不大,今年还没毕业,正在首都舞蹈学院读书。   提到这里,卫恒和贺新朗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夏时昳,发现摄像机再一次正面朝向这边后,终于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夏时昳倒是依旧淡定如常,视若无睹地看着钟澄拿下全场第二个A,鞠躬离场。   这组表演瞬间拔高了全场的期待,同时大家也不免对接下来出场的选手生出了些许同情,但当大屏幕上出现下一家公司名的时候,这种担忧便立时变成了群情激奋——   节目组属实会玩,麒麟传媒刚表演完,紧接着就打出了清和娱乐这张更大的王牌。   而那位从吃瓜网友到现场练习生们都最为关注的王炸选手,便在此刻猝不及防地亮了相。   清和娱乐的练习生,首先外型门槛就极高,个个儿都是盘靓条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则格外惹眼。   他穿一身白,带着点薄纱质地的衣料,衬得整个人气质清冷出尘,好一朵飘飘欲仙的高岭之花。   金字塔上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叹。   作为一档未播先火的选秀节目,《限时星动》中有不少选手自带粉丝,其中热度最高的便是这位——楚渝。   他一年前作为素人参加了一档声乐类选秀节目,尽管最终没能拿到很高的位次,却也凭借典雅俊秀的外型和清澈好听的声线吸引了不少粉丝,而后签约知名偶像经纪公司清和娱乐,正式成为一名男团爱豆。   这次参加《限时星动》,他的目标当然不只是为了成团出道,而是瞄准了C位,甚至有可能的话——未来的下一个顶流。   站在楚渝身旁的陈莫凡,则是清和的另一枚种子选手。他人长得壮实,一身小麦色皮肤,走的是荷尔蒙路线。   这年头泥塑当道,尤其是男团粉丝,往往更pick干净俊美的类型,陈莫凡的外型显然不太对秀粉的胃口;他倒是个很精明的,知道靠脸吸不了粉,便另辟蹊径——   自我介绍环节,陈莫凡一拿到麦就叭叭个不停,声情并茂地表示自己是云汀的多年老粉,这次参加《限时星动》就是圆梦来的。   夏时昳跟陈莫凡是老对头,本身就有点过节,这会儿一听他台上的这套说辞,便忍不住一阵腹诽。   一则云汀这种家喻户晓的天王级别人物,在场谁还不是他的粉丝了?   二则“为爱参加选秀”这种本身就略显套路的剧本,只有放在江南峤这种名校学霸的身上才足够具备说服力,从陈莫凡那张嘴里说出来,未免就有点烂俗了。   偏偏陈莫凡还颇为自信,大概以为自己的叙述很是动人,末了还不忘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又将这颗“小心心”径直比给了导师席的云汀。   ……本身就略显油腻的动作,若是由他身旁清丽脱俗的楚渝来,或许还能稍微去几分油;然而结合陈莫凡浮夸的表现,和那副普通却自信的姿态,油腻值瞬间就又添了两斤。   金字塔上的选手一大片都笑出了声,更有人直接捂了脸,表示简直没眼看。   夏时昳再次瞥向身旁的江南峤,乍一看,他似乎依然是那副不露声色的高冷模样,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夏时昳早就发现江南峤的微表情是需要细细品读的,于是仔细观察,果然见他难得地微蹙了眉心,嘴角几不可察地朝下撇,显然对此也颇感恶心心。   逗得夏时昳忍不住垂眸低笑,要不是碍着麦在,他这会儿一定得趁机添油加醋地调侃两句。   云PD本人倒是见惯了世面的,任凭台下哄笑一片,他也没有直接对台上粉丝的示爱表示嫌弃,神态甚至没几分动容,只是温温淡淡地一笑,礼貌地表示期待他们组接下来的表演。   云汀常常给人以这样的感觉,面对万事万物都是游刃有余,第一印象似乎是很温和的,但久了又觉得,这种温和更像是一种表象,本质其实是因为他凡事都不在乎,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会真正牵动他的情绪。   联想到江南峤参加海选时,云汀那副明显是有意逗弄他的举动,似乎竟是天王难得流露出态度的时刻了。   虽然所谓“双标糖”,在这年头早就烂大街了,但夏时昳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深感自己又嗑到了。   “哎,同样都是当面告白,怎么对你和对别人还有两副嘴脸呢?”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按了麦,冲江南峤道,“你老婆好爱你哦,感觉你们这波是双向奔赴。”   “别瞎说,”江南峤瞥他一眼,同样捂了麦,“他只是……”   说着,他再次瞥一眼台上的人,有些局促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偶尔守一次男德。” 第14章 态度问题   清和娱乐在舞台的编排上也下了大功夫,带来的是一首全新改编的曲目,不仅有大量的舞蹈part,还特意加入了高难度的vocal片段,大部分都由楚渝来担,主捧对象十分明显。   歌曲前半段的发挥还是正常的,却在副歌部分出了点小岔子——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队里站最边上的一个弟弟,一开口就抢了拍,不过他倒是反应挺快,在末句时又把拍子拖了回来,勉强算是按照原样交给了楚渝。   如果就这么进行下去,大多数观众乍一下或许还不太能听出来这个失误,偏偏楚渝估计也是受了影响,接下来的这句一开口,也错了拍。   而他作为一名有过不少舞台经验的爱豆,自然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令他更慌乱了,再加上歌曲本身难度就大,于是下一句不仅拍子继续错,连唱词也跟着瓢了。   小岔子到这里已经成了大岔子,然而还没结束,下一段是陈莫凡的C位唱跳,他刚跳了一个八拍,领麦便被大幅度的动作晃掉了,他便索性没有理会,坚持完成了舞蹈部分。   虽然这一段里的垫音开得很大,几乎相当于假唱了,但这会儿完全没有人声,观感难免还是有些不妙。一旁的楚渝赶紧临时顶上了他的词,这才勉勉强强把这块接了下去。   表演进行到这里,对于清和娱乐这样的公司来说,算得上是史诗级的车祸现场了。   音乐声渐息,台下陷入了比台上更加诡异的尴尬。   唱错词的弟弟叫宁皖,如今的选秀节目禁止未成年人参赛,他倒是走运,卡着日子过完了十八岁生日,立刻就被公司打包送到节目上来了。   宁皖连练习生都没做过几天,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瞬间就红了眼眶,转身朝楚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楚渝则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揉着他的脑袋说没关系,又带着他朝台下鞠躬道歉。   ——好一位温柔可亲的人间仙子,台下不免又是一阵惊叹。   声乐导师姚宛终于拿起了话筒:“楚渝,来之前你的很多粉丝在我微博留言,说我一定会喜欢你的。”   姚宛是位出了名的知心姐姐,说这话显然是为了宽慰楚渝的心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一位内外兼修的‘小仙男’。”   “但是可不能做个花瓶啊,”一旁的左伊接道,“比起在场的绝大多数选手来说,你的舞台经验都是相当丰富的,为什么临场反应能力还是像第一次上台一样?”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上台,却是第一次登上《限时星动》的舞台,也许……是因为很重视吧,所以还是太紧张了,”楚渝抿了抿嘴,又鞠了一躬,“是我的问题,感谢老师的批评。”   “其实刚才宁皖把词递给你的时候,节拍已经对了,如果你心态稳一些,直接接下去就不会有问题,”视帝丁珝开口道,“对舞台保持一定的敏感是好的,但这个程度也要把握住,尽量去享受它的积极作用,而不是受到它的负面影响。”   “哎呀,前辈老师们!”最边上的谭可儿忍不住开了口,“你们也太严格了吧,给我们新人一点点进步空间嘛!”   年轻的小爱豆人美声甜,语气又可爱娇嗲,多少缓和了场上略显紧张的气氛,谭可儿接着说:“要我说,既然刚才出了点小差错,不如就让楚渝来一段solo,各位老师再品鉴一下呗?”   solo对于选手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表现机会,明面上看是团体表演水平较高的选手才能得到的殊荣,但实际上大公司选手的solo,基本上都会被明确标在导师的台本里。   方才清和娱乐的团队表演翻了车,solo就不太好cue了,这会儿由谭可儿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提出来,倒也算是最合理的解法。   楚渝调整一番后,开始表演自己的solo曲目。与他的仙男外型颇为相符,他擅长的曲风也是柔缓的抒情歌,选的曲目很适合他的音域,声线偏向清亮,高音也很干净,而且听得出不是大白嗓,巧妙地运用了一些技巧,显然接受过一定的唱功训练。   演唱结束,台下响起一片久违的掌声,显然一致认为刚刚这段表演才撑得起他如今的人气。   接下来是陈莫凡的点评part,云汀率先拿起话筒,问:“我注意到你的领麦刚刚不小心掉了,但你好像没受影响,坚持把舞跳完了,当时是怎么想的?”   方才哪怕全场的话题都在围绕风暴中心的楚渝展开,天王仍是没怎么作声,这会儿一开口就是对着陈莫凡,后者突然被偶像cue到,一时间受宠若惊。   陈莫凡大喇喇地一笑,表情里流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得意:“我觉得就是对舞台的尊重和敬畏吧,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能受影响,一定要把舞跳好。”   “对舞台的尊重和敬畏,”云汀重复了一遍,问,“所以这个‘舞台’,指的仅仅是舞蹈,不包括演唱,是吗?”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陈莫凡,台下的练习生都傻眼了。   云汀说这话时的表情依然是温和的,丝毫不显锋芒,然而后半句的诘问却难免令人倒抽一口凉气。   陈莫凡是舞担,第一反应是把舞跳好,倒也无可厚非,但当时嘴里毕竟还有唱词,却被他完完全全地放弃了。   “你知道对于一个成熟的男团成员来说,”丁珝接道,“这种时候的处理方式应该是什么吗?”   偶像给的惊喜突然变成了惊吓,陈莫凡早已经被云汀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正经答上话,楚渝见状,便轻声开口,替他答道:“……利用舞蹈动作,把麦捡起来。”   “就算捡不起来,至少嘴上也不能停,”左伊说,“连口型都懒得对了,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在假唱吗?”   “其实楚渝,说到这个,你也有类似的情况,”丁珝说,“我注意到你solo的时候气息是很稳的,但一到了带动作的part,声音就弱到几乎不存在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男团里的主唱应该有的水平。”   “不过楚渝刚才的救场很及时,我觉得至少态度还是在的,”姚宛打圆场道,“只是以后要继续加油哦。”   楚渝和陈莫凡早已不敢再反驳任何,连连鞠躬表示明白。   “我提起这个话题,不是为了针对任何人,而是看完截止目前的表演后,一直想说的一点。”   “站上这个舞台之前,公司应该给你们看过不少类似的节目,”云汀转过身,朝向身后的金字塔,“大家都知道后期播出的vocal效果大概是什么样——”   说着,他轻轻摘下耳返,向练习生们示意,“反正不可能是现场听到的这个水平,对吧?”   云汀的态度温温淡淡,表情也并不严肃,现场的气氛却骤然冷了下去。   “是觉得后期反正会修音,所以唱得好不好、开不开麦,都不要紧,甚至连嘴巴都可以不张,是吗?”   全场一片寂静,无人敢应答。   “等以后出道了,上了舞台,就接着靠垫音?反正到时候有粉丝心疼你们,也不会对你们要求太苛刻。”   云汀的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甚至平易近人得像是在和大家唠家常,然而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指要害,令全场练习生们无一不是冷汗直冒。   “我跟丁珝老师出道都比较早,在我们那个时代,偶像的门槛可不是这么低的。   “当然了,这是大环境使然,但当下的大环境如此,不代表它就是正确的。   “为什么那时候的前辈都可以做得到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就做不到了?我始终认为,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云汀仰头环视了一圈金字塔,说:“所以,我由衷地希望我们现今的男团、女团成员,能从每一个个体做起,一点点改变这个所谓的‘大环境’。”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酷酷 第15章 当仁不让   作为一名成熟艺人,云汀在镜头前的分寸感一向很强,如今在《限时星动》里,面对一众小年轻,他更是没摆什么天王的架子,脸上几乎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估计就是怕吓着弟弟们。   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无可避免地散发出一身前辈的凛然。   毕竟话里的内容太尖锐了,何止是在指向《限时星动》的几个舞台,简直就是在扫射国内的整个偶像圈层。   也就只有云汀有这个资格和底气了。   但他显然不是要刻意制造矛盾,因此没让现场的压抑气氛持续太久,很快便cue了下一个流程。   由于方才客观存在的集体失误,清和娱乐没能得到理想的成绩,就连楚渝也错失了原本于他而言唾手可得的A班,最终只得到了B的评级。   接下来是一小段中场休息。他们录了大半天,这会儿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然而综艺录制向来不分昼夜,所有人都只能喝了咖啡继续肝。   江南峤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僻,靠近下台口,偶尔能听见那边的动静。刚刚表演完的清和娱乐正好经过,就听陈莫凡似乎在即将走入后台的时候转过身,吼道:“都怪你,傻-逼!”   他身后是刚刚最先失误的弟弟宁皖,听话里的意思,显然也是针对他的。   “他才是个傻-逼。”领麦已经关了,夏时昳低声接了一句。   “我记得你们好像在一个舞蹈比赛上遇到过?”卫恒说,“就你拿冠军的那个?”   “嗯,他就是个天生的臭嘴,”夏时昳说,“你们以后最好也离他远点,免得沾屎。”   “诶?那怎么行,得替你报仇啊,”贺新朗笑道,“爷爷我最喜欢和人比嘴臭了。”   说着,贺新朗又想起了什么:“哎,你在这个节目上老熟人挺多啊,刚才你那个学弟……”   “放饭了,”江南峤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八卦,“早点去吧,晚了还得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贺新朗的肚子立马就十分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他立刻就忘了八卦,拽着他们就要往后台去:“走走走,饿死我了!”   夏时昳抬眸看一眼江南峤,轻轻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他们领了盒饭和咖啡,回到候场室,卫恒不忘交待:“云PD刚刚强调的问题,咱们一会儿千万得注意,导师都戴着耳返,咱们谁唱得怎么样,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同样有过舞台经验的夏时昳点头补充:“哪怕唱得不稳也没事,至少得张嘴,就像PD说的,能力不足不可怕,可怕的是态度不到位。”   这次休息结束后,距离他们登台表演就不远了,补妆间隙,喻媛跑到后台来找江南峤:“峤哥峤哥,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可千万别忘了呀!”   她先前就叮嘱过江南峤,初舞台一定要表现出自己在唱作方面的特长,争取能让导师开口,给他一个solo的机会。   “只要你拿到了这个机会,就绝对能惊艳全场!”喻媛压低了嗓子,语气依然十分激动,“我知道你不喜欢表现,也不用多么积极,保持海选那个状态就很完美了!”   类似的话她已经唠叨过好多次,江南峤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知道人家是出于好心,还是耐心地答应下来。   喻媛又给他说了好几次加油,这才跑去处理现场的其他事务,忙前忙后好一阵,再一转眼,已经是导演组组长喊她去导播室——江南峤他们组就要上台了。   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屏幕均匀铺满一整面电子墙,完整地呈现出录制厅内所有机位的导播镜头,实时记录着舞台上的每一个表演细节,以及台下导师和选手们的反应。   等到后期剪辑时,喻媛就需要从这几十个镜头里挖掘出她认为最有效的几分钟,给观众呈现出一个最完美的江南峤。   包括和江南峤有关的CP线,也是她特别需要注意的部分。毕竟现在的选秀节目,早已不是仅凭实力就能决定人气的时代了,吸粉的手段五花八门,炒CP就是其中的上位利器之一,秀粉最吃的就是这套。   单从身高和外型来看,江南峤就是妥妥的金瓜一枚,喻媛需要从初舞台开始观察他和其他选手的互动,预判一下哪一对有成为大热CP的潜质,之后就要多多制造营业机会。   如果有可能的话,开后宫也不是不行,毕竟多多益善嘛。   当然,这些暂时都只是她的美好幻想,实际上最终到底能播哪些、播多少,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但她坚信导演组迟早会为江南峤的实力所折服。   屏幕里,临时小分队的四名选手依次上场,喻媛兢兢业业地盯着江南峤的特写镜头。   他实在长了一副天生适合上镜的外型,身高直逼一米九,但由于肩宽腿长脸盘小,整一个黄金比例,在镜头里看起来丝毫不觉突兀,只是愈发挺拔英气。   脸上上了淡妆,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比素颜时更加俊朗,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扮,只一件学院风的白衬衫,反倒衬得他清贵无匹,活脱脱一个从校园漫画里走出来的学长。   喻媛情难自抑地捂紧了胸口,以免心脏跳得太过分——倒不仅仅是出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对美好异性的欣赏,更多的是一种老母亲看好大儿一般的复杂心情。   她从学校里无意间挖出来的素人,此时此刻真的站在了初舞台上,并没有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在一众帅哥中显得泯然众人,反而愈发出类拔萃、矫矫不群,让喻媛简直自豪到秒秒钟成为江南峤头号妈粉。   舞台上灯光渐暗,BGM响起,她的心脏也跟着蹦到了嗓子眼。   江南峤原本毫无舞蹈基础,还被分到了一组dance歌曲,仅仅两周的训练过后就被丢上了初舞台,怎么看都实在让人揪心。   万一不幸表现拉胯,初舞台就没得到导师的赏识,后续播出时再不给镜头……喻媛不敢再往下想了。   还好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她赶紧戴上耳返,盯着江南峤的直拍镜头。   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不知怎么的,她方才的所有顾虑便立时烟消云散。   她一开始的判断就没有错,江南峤简直就是天生为镜头而生的。   一首难度很大的快节奏曲目,又是跟卫恒、夏时昳这样舞台实力优越的前辈同台,对任何一个经验不足的选手而言,都堪称是一种灭顶的压力,想要出彩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但江南峤扛住了。   虽然练习的时间不长,但他肯下功夫,所有的舞蹈动作都已经被他熟练掌握,尽管比不上其他两个前辈的动作到位,却也节拍准确,干净利落,单论dance实力,完全不输方才场上很多训练过的练习生。   他们整个团队的配合程度也极高,卫恒和夏时昳在这方面颇有经验,在节目组分配的原曲基础上,加入了不少独特的编舞和舞台设计,并且毫不藏私,将每一个part都交给了最适合它的人。   卫恒的台风大气稳重,虽然开场即C位,却并没有强势地一直霸占舞台中心,而是尽可能地给其他人轮C的机会,让每一个人都能在镜头里充分展现最精彩的自己。   夏时昳那张精致柔美的脸,配合舞台上的百万打光,显得愈发鲜妍夺目,专业出身的舞蹈功底更是不遑多让,一头长发也跟着染上了力度,随着激烈的动作飘扬翻飞,美得刚柔并济。   同为初学者的贺新朗,在舞蹈方面没有江南峤进步那么快,但卫恒特意分给他的rap片段倒是拿得很稳,稍微带着一点京腔的饶舌,听起来竟然别有一番新奇的韵味。   vocal部分依然是边唱边跳,方才云汀才敲打过一番,这会儿喻媛不禁感到一丝紧张,她伸手扶住耳返,察觉到合唱中那个熟悉的声音格外明显,好听而略沉的少年声线,音准一字不差,气息稳健依旧,说是专业男团vocal的水平都绝不为过。   舞台上的表演结束,每个选手都照例得到ending特写,喻媛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目光聚焦在那张英俊的脸庞。   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额角滚下,滑过利落的下颌线,然后轻轻滴落。   江南峤却浑不在意,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镜头,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却淡定如常。   喻媛蓦地又想起了海选那天,他身上那种不露锋芒,却又睥睨天下的傲气。   像个初征沙场的小王子,只是看他一眼便无端令人觉得,只需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长为舞台上当仁不让的王者。 第16章 峤南江浅   这种扑面而来的舞台感染力,让喻媛的鼻腔莫名一酸,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   台下的掌声和欢呼里带着由衷的敬佩。   一个明显不受重视的临时拼盘团体,节目组安排的曲目也是普普通通,原以为只是送上来凑数的,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能将一首平庸的歌曲超常发挥到这个水平。   如果像刚才的几个大公司一样,有更充分的编排空间,加入一些更精妙的设计,搞不好今晚的舞台就要大杀四方了。   云汀拿起话筒,笑容里含着赞许:“你们组怎么没有公司介绍?那你们就自己来吧。”   临时队长卫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家好,我们是一个初舞台开始前两周临时组建的男团,团名叫作‘他们都说我们不适合男团’。”   “这还不适合?”谭可儿夸张地惊呼,“‘他们’是谁?我立刻撸起袖子来跟他们干架。”   一片笑声里,云汀控场道:“怎么个不适合法?”   开场词是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一早准备好的,卫恒率先开口:“他们都说我的年龄不适合男团。大大小小的选秀锅里全滚了一圈,回锅肉都成糊锅肉了,依然查无此人。”   “他们都说我的外型不适合男团,”夏时昳的一头长发仍在因他的喘息而轻轻飘荡,“不对,应该说是不适合当男人。”   “他们都说我的专业不适合男团,”江南峤说,“一个月前,我还在开学典礼上告诉学弟学妹:‘学编程、敲代码,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们都说我的特长不适合男团,”贺新朗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儿,男团里需要说相声的么?”   话音一落,台下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回锅三次的大龄腊肉,一个外型美貌的长发舞担,一个从隔壁喜剧节目组转过来的相声演员,和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来参加选秀的理工男——   方才这么优秀的舞台表演,没想到内部构成竟然如此奇葩,综艺效果迅速拉满,台下愈发对他们感到好奇了。   “我发现现在无论哪行哪业,都特别喜欢煽动年龄焦虑,动不动就是‘年龄大了就别怎么怎么样了’,”知心姐姐姚宛率先开口,“我们很多人其实都在面临类似的问题,比如他们总说我,孩子都那么大了,就应该回归家庭,别天天唱那些少女情怀的小甜歌了。”   “但是今天看完卫恒的表演,也反向坚定了我的信心,我觉得只要我还心怀热爱,无论年龄多大,我的少女情怀都不会老。”   “同样的,卫恒,只要你对舞台有热爱,肯去追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嫌晚。”   年龄焦虑是当下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在男团这种所谓“吃青春饭”的领域。今天来参加节目的回锅肉远不止卫恒一个,跟他一样时运不济的更不是没有,这个问题立刻就引发了强烈共情,台下的reaction镜头一时间忙个不停。   左伊则对夏时昳颇为关注。她同样走中性风格,留一头帅气的短发,侧面剃得干净利落,和夏时昳的一头飘逸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前我刚出道的时候,他们都说我们女人当不了rapper,上不了台面,可是我偏不信邪,后来我就做到了,”左伊说,“所以夏时昳,你听他们的,不如听我的,我想说的是,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国内的顶级dancer。”   毒舌担当夸起人来也是如此威武霸气,全场都冲她发起了“salute”。   谭可儿对贺新朗的专业内容充满好奇,非要他现场solo一段才艺展示,贺新朗也不忸怩,当场就来了一段快板儿。   虽然舞蹈功底不怎么样,但涉及到专业领域,贺新朗还挺能支棱,快板儿打得脆生生的,口条儿更是顺溜。   专注舞台业务的爱豆们哪见过这个,谭可儿忍不住直呼:“男团以后能不能加个快板儿舞台?”   连左伊都开玩笑道:“你可以尝试着在男团里开创一个‘京腔rapper’的新路子。”   轮到江南峤时,姚宛低头翻看了一下简历,突然惊呼:“你是S大的啊?”   话音一落,金字塔上的选手们又傻眼了,原本略带表演性质的reaction都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S大?现在选秀都要卷学历了吗?”   “天呐,这个舞台实力,说是理工男已经够让人震惊了,竟然还是S大的!”   “不是我夸张,现实里我都不认识一个S大的……”   “S大的,长这么帅,舞台还这么能打,偶像剧男主竟在我身边?”   “个子高,颜值高,智商还这么高,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注意到你的籍贯是冀省,”姚宛颇感兴趣地追问,“所以高考也是在那边考的吗?”   说着,她笑了笑,解释道:“我女儿今年高考,所以我还特意关注了一下高考形势,听说冀省高考竞争非常大诶。”   这回别说是现场的练习生了,连导播室里的喻媛都跟着一愣。   她虽然是艺考生,但文化课成绩在全省也是名列前茅,这才能有幸就读S大;经历过高考的毒打,她更加深刻地明白能上S大的普通考生,智商都得有多超标。   可她单知道江南峤是个学霸,没想到他这么学霸,居然还是从地狱难度的省份考出来的。   “所以,可以透露一下你的高考成绩吗?”姚宛环顾了一下四周,问出了现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我们好多人都没见过活的学霸,大家真的都很好奇。”   江南峤并不喜欢自己走到哪里都被贴上的“学霸”标签,无奈这也的确是此刻他身上最具吸引力的“光环”,尽管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个话题,但导师都发问了,他也不好推辞,只好如实答道:“那年卷子简单,整体分数比较高,学校的提档线是七百出头。”   表达比较委婉,但大家也都听懂了——提档线是七百出头,所以他的分数比这还要高。   “嚯——”台上的贺新朗率先不淡定了,跟江南峤认识这么多天,他还没来得及关心这个问题,“满分儿是七百五吧?那您这单科儿得多高啊?”   他一着急,一口京片子就更地道了,跟说相声似的,逗得台下好一阵哈哈大笑。   姚宛不得已出来维持秩序,开玩笑地自责道:“怪我怪我,不该开启这个话题,搞得我跟在座各位都挺自卑的。”   “学霸的事儿咱们聊不来,还是专注舞台吧,”丁珝笑道,“刚才的唱跳片段,我注意到你的声音一直比较稳,气息控制也不错,但你又说你一个月前还在学校,所以你的练习时长总共是多久?”   江南峤如实答道:“两周。”   台下再次发出一片惊呼。   ……谁能想到平时敲代码的学霸,到了选秀舞台上还是个学霸,才两周就练成这样,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导播室里的喻媛看着一方方屏幕上精彩的表情,都想好后期的reaction要挑哪几个镜头了,身为妈粉的虚荣心简直分分钟就要爆棚。   “海选那天我就记住你了,”许久未曾开口的云汀终于拿起话筒,抬眸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南峤眨了眨眼,心头一时间闪过很多答案。   台下也有5G冲浪选手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参加海选就上了微博热门的那位天王迷弟么?   江南峤不愿自作聪明,顺着云汀的话,乖巧地追问:“为什么?”   满以为云汀会cue这个话题,不想他出其不意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峤南江浅红梅小,小梅红浅江南峤’。”   虽然已经有过浅浅的数面之缘,但江南峤还是第一次从云汀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声线温润悦耳,读这句时的断句也颇讲究,令江南峤不由一怔。   这三个字的确出自典故,只是这首词并不那么有名,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个人能脱口而出。   台下立时又热闹起来了,有人吹彩虹屁,说天王就是有文化,也有人嗅到了迷弟跟天王之间的微妙磁场,迫不及待地起哄。   “开玩笑的。”云汀莞尔,“是你的作品,让我听一遍就记住了,我觉得值得被更多人听到。”   台下又开始起哄:“solo!solo!”   江南峤多少了解一些选秀的套路,知道节目录制的每一个环节,都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偶然,被要求solo的选手基本上都是节目组的意思。   他原以为自己一个不受重视的素人,不会得到这个机会,万万没想到节目组竟然派云汀亲自cue了他。   还好因为喻媛之前三番五次的嘱托,他虽然对solo没抱什么希望,但也做了适当的准备,这会儿便接过节目组送来的吉他,坐在椅子上低头调试。   “不要伴奏么?”姚宛意识到什么,“还是原创曲目?”   台下更吃惊了——名校学霸两周速成唱跳,没想到还自带唱作的隐藏buff。   唯独云汀不显得意外,问:“这首歌叫什么?”   江南峤抬眸看他一眼,答道:“《天王》。”   作者有话说:   写作“初舞台”,读作“给老婆当面告白” 7   ps:“峤南江浅红梅小,小梅红浅江南峤”出自苏轼《菩萨蛮·回文》,也是小峤名字的出处。 第17章 他的天王   话音一落,全场都随之愣怔了一秒。   谁都知道江南峤是云汀的迷弟,甚至不惜为了他暂时放下学业,跑来参加选秀;海选时就追星成功,初舞台又被偶像本人cue了solo……如果说这些情节还不够偶像剧,那么眼下的这个歌名,就实在是无法不惹人遐思了。   偏偏江南峤看向云汀的眼神坚定无比,众人一时间都忍不住暗自慨叹,这位迷弟的真爱程度还真不是装的。   实际上,只有江南峤自己心里清楚,他这话一出口,听起来掷地有声,其实不过是一时之勇。   尽管上台前被喻媛反复叮嘱了好多遍,但理智始终令江南峤认为自己的solo机会非常渺茫,万万没想到会突然被云汀cue到。   他平日里喜欢自己瞎写点调子,日积月累下来,也攒了不少现成的,这会儿可供选择的曲目其实并不少。   云汀开口之前,江南峤的内心尚且还存了几分犹豫,然而就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便鬼使神差地脱口说出了这两个字。   以往总是站在舞台上被他仰视的人,如今正坐在台下,注视着台上的他。   他的神色温柔又认真,江南峤无法共享他的目之所及,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云汀的视域正在被他填满。   这是何其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江南峤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它迫不及待地向他传达着一种莽撞而无可抑制的冲动——   他要把于他而言最特殊的心声,唱给彼时远在天边、此刻又近在眼前的,他心底最特殊的人。   这一连串冗长的心理活动,其实不过都发生在分秒之间,台下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们自然听不见这些,他们兴高采烈地鼓起掌,多少带了几分起哄的意思。   就连方才一直无比淡定的天王本人,在听到这个歌名之后,都略带惊讶地轻抬了一下眉角,显然对接下来的歌曲内容颇感期待。   导播室里,倏然捕捉到他神色的喻媛,心口也跟着跳了跳。   台上的男孩垂眸拨弄了几下和弦,低声开了口:   “小时候老师问我有没有梦想,我脱口而出,我想要做一个天王。   “并不是羡慕他拥有掌声和灯光,只是很向往,他笑容恣意飞扬。”   依然是他最擅长的北方民谣风格,并不复杂的曲调,贴近白话的歌词,却总能在开口的一瞬间,抓住所有听众的耳朵。   “天王,他站在舞台中央,享受千万道目光,迷恋或者景仰。   “天王,他像星星一样发亮,载着多少人的盼望,飞向远方。”   少年人的中音,干净又温暖,没有什么华丽的技巧,听起来反而格外舒服。   “长大后没有人再问起我梦想,成年人的字典里,早已将它遗忘。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演唱会现场,各色荧光棒,晃得我满眼泪光。   “梦想,那是孩子的糖霜,二十郎当,再谈这个有点儿荒唐。   “梦想,也就是梦里想想,两个字挂在嘴边,难免有点儿烫。”   民谣本身的演唱和欣赏门槛都低,最大的特点在于引起共鸣。江南峤外表看着冷峻,头上又顶着一大串金灿灿的光环,偏偏唱起歌的时候,气质又变得截然不同了。   他拨弄着简单的和弦,随意地开口,平易近人得像个街头拐角处讲故事的人。   这故事不仅唱着他自己,也映着太多台下人的影子。   “天王他轻轻唱,歌声谈起过往,他是不是也曾经像我一样彷徨?   “追逐的路上,有没有汗水湿衣裳?是不是也有人,曾嘲笑他痴妄?   “如果他没能成为天王,他会不会在哪间酒吧做个驻唱?   “如果他没能追到那束光,他会接受庸常,还是永远倔强?”   喻媛已经不由自主地愣怔在导播间里,她有些出神地看着reaction机位切来切去,每一个镜头里的反应都相当精彩。   “演唱会散场,我回到人海茫茫,假装自己在舞台上,是一个天王。   “台下没有荧光棒,座椅空空荡荡,没事儿,别慌,我做我自己的天王。   “天王,我站在舞台中央,为自己鼓起掌,给自己打好光。   “天王,我在夜空独自发亮,想象他的模样,尽量让笑容飞扬。”   特写镜头给了云汀,此时此刻,他却难得没笑,而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认真神色。   演唱结束,江南峤站起身来,朝台下鞠躬,沉寂的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   其他人的感触不一定有多深,但对于在场的练习生而言,这首歌的代入感简直太强了,仿佛每一个人都成了故事里的主角,设身处地地体会着其中那份追逐与迷茫。   再加上这是在选秀初舞台的现场,气氛烘托到这里了,又都是群半大不大的男孩儿,这会儿不少人都忍不住开始眼泛泪光。   “我……真的没想到能在选秀舞台上听到这样的歌,竟然梦回了几分钟我的少女时光,”创作者大多都是感性动物,姚宛拿纸巾沾了一下眼角,又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朋友,害得我妆都花了。”   谭可儿拿起话筒,饶有兴味道:“这个‘天王’,指的是谁啊?”   明知故问。   方才还有些伤感的现场氛围,立时因为这句话而散去了些许,转而变得八卦起来。   “是一个意象吧,”江南峤看一眼导师席,回答道,“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个仰望的目标,那个人就是你的天王。”   台下再次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克制的轻呼,导播室的喻媛则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虽然故意避开了没明说,但效果好像比明说更直白了。   “一开始你很向往他,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江南峤接着说,“但理想和现实终究是有差距的,这个过程中,你经历了挫折与失意,但也收获了成长,你逐渐意识到,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成为舞台上的那个天王。”   “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世界里的天王。”云汀突然接了一句。   “你知道吗?我刚才看你抱着吉他坐在那里,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个年纪的我,那时候的想法都跟你现在差不多,”他望向江南峤,眼底漾起浅淡的笑意,“迷茫,挣扎,但又不肯轻易放弃。”   江南峤同他对视,一时有些怔忡。   这首歌唱得突然,他没来得及设想云汀听到它时会是什么反应,但就算有机会,他大概也完全想象不到,云汀开口提及的第一种情绪,竟然会是“共情”。   江南峤看向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向下游弋,然后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颈间。   那里有一道扬长的疤痕,此刻大约是上了厚重的遮瑕,没有平日里那么打眼,可江南峤却对它再熟悉不过。   关于那个时候的云汀,江南峤和所有置身事外的人一样,只能通过八卦故事去窥探其中的一角。   它们煞有介事地讲述着如今不可一世的天王夕日的狼狈过往:身处没名气的小组合,因为一副好皮囊被不怀好意的金主盯上,他倒是年少轻狂,不肯委曲求全,非得跟对方硬碰硬,后果也可想而知——   被公司全面雪藏,连累了整个组合的发展,昔日相依为命的知己好友也因此叛逃……   娱乐媒体的口吻总是浮夸又烂俗,外人并不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假,但云汀的脖颈上那道人尽皆知的伤疤,无疑是对这些过往的无声印证。   毋庸置疑的是,那时候的他,分明身处最好的年岁,却经历了人生中最晦暗的一段时光。   这些也是江南峤的歌里在寻求的答案——   尽管歌词里用了那么多个疑问句,但其实不用任何人开口解释,就连提问者心底都明白,事实已经给出了无声的回答。   显然,当初那位同他一样追逐的少年,并没有接受庸常,他的那份倔强与坚持,也终究让他得以捱过漫漫长夜,刺破属于他的天光。   这些原本都是不言而明的事,可当事人还是如此坦诚而直白地给了江南峤想要的回应。   “可惜没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云汀笑道,“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有机会听到你现在唱的这首歌,大概也会感觉多了很多力量吧。”   这话一出口,台下已经有人忍不住捂住了嘴巴,以免在镜头前嗑得太过。   ——原本还以为这波只是迷弟的单向输出,没想到天王一开口,瞬间就变成了跨越时空的忘年知己。   “你现在正在经历的,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云汀望向江南峤的神色幽微,仿佛真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回忆的踪影,“可惜那时候没人跟我说这种话,也没人给我唱这样的歌。”   “可能人上了年纪,见到小朋友就总是忍不住要洒点鸡汤,”说着,他又笑了,“就像这首歌里唱的一样——”   “真正的舞台,从来不在别人眼里,而在你自己心里。”   像是说给江南峤,也像是在回应金字塔上所有年轻而热切的目光。   “虽然过去的云汀没能听到,但现在有这么多人替他听到了,也不算晚,”云汀温声道,“谢谢你,小峤。”   作者有话说:   小峤:嘤,老婆QAQ 第18章 你害羞了   头顶的灯光烘得火热,舞台边缘有无数的摄像机正对着他,台下是数百道殷切注视的目光,可就在那一瞬间,江南峤的思绪无可自抑地跑了毛,随着云汀的寥寥数语,直飞上了九霄云外。   那时候的云汀,处境远比现在的江南峤困顿百倍。如他所言,若是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该有多好,江南峤多想去往他身边,哪怕只是对他说一声“别怕”。   掌声将江南峤从脱离地面的荒谬想象中拽回到舞台现场,谭可儿顺着云汀的话,开口打趣道:“老师,你也才二十多,别把自己说得多老似的。”   云汀笑笑,将略有点放飞的话题拉回到歌曲本身:“这首歌的感情已经很充沛了,就是编曲方面还有点青涩,你是自学的?”   “也……不算学过,”江南峤答道,“就是自己瞎写的。”   “瞎写都能写成这样,有点凡尔赛了吧?”云汀调侃一句,又正色道,“以后其实可以适当地尝试一些技巧,比如副歌部分,第二段如果原封不动地重复,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个花。”   说着,云汀按照他方才的曲调,重新哼唱了一小段经由他改编的版本。   不愧是天王的水准,只听了一遍就将原曲的旋律和节奏都记得一清二楚,改编后的版本与原调依然很相和,同时又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种升华。   姚宛细细品味了一番,说:“听你唱完,我突然觉得你这段更适合做副歌的和声耶。”   话音一落,现场立马开始起哄:“云PD!来一个!”   云汀也不摆谱,立刻从导师席站起身来。   江南峤却愣了。   方才决定当着云汀的面唱这首歌,只用了一秒钟的功夫,还来不及为此感到羞赧,转眼间也就这么唱完了。   可谁能想到这还不够?云汀竟然要上台来同他和声,这就是完全打破了他一切心理准备的情况了。   不等他反应,云汀已经离开导师席,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三两步朝他走来。   江南峤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听对方说:“再单独给我哼一遍吧,我怕我卡不准拍。”   说着,云汀径直走到江南峤面前,伸手捂住他的领麦,微微俯身,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忽然就近在咫尺之间。   云汀个子同样很高,大概只跟他差个微末的几公分,这样的距离,江南峤稍稍垂眸,便可以看清他细腻无瑕的侧脸,利落的下颌线,以及……脖子上那道看起来愈发清晰的疤痕。   擂鼓一般的心跳都随之漏掉了一拍。   幸好云汀的手拨开了他的领麦,否则江南峤不敢确定,是否现场众人的耳返里都会听到他霎那间紊乱的呼吸声。   鼻尖再次浮起云汀身上的香气,靠得这么近,反而变淡了许多,若有似无地撩拨在他心口。   这让他的思绪瞬间跑毛,无端想起上次醉酒时的情形,大脑变得愈发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的是什么了。   云汀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倏地抬眸看他,江南峤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灼灼发亮的眼波里。   一对视,那双眼便笑了,云汀后退几步,站远了些,拿起话筒道:“你不会也忘了吧?”   他这话显然是在开玩笑,台下的姚宛顺着打趣道:“是你太主动,吓着孩子了。”   “主动”这个词有些微妙,金字塔上的人早嗅到了味道,反应都开始不正经起来。   云汀笑问:“我有这么可怕么?”   说他不可怕是假的,毕竟天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自带一身强大的气场,哪怕表现得再亲和,来参赛的小选手们,谁见了他不得先怵三分。   但对于江南峤来说,就不是“怕”这么简单了。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是。”   “噢,”云汀看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轻轻歪了一下头,笑道,“小峤,你害羞了。”   ……导播室里,喻媛的美甲直接掐进了手心,以防自己一下蹦到天花板上。   天王,当着这么多摄像机的面,您也太敢了吧?   台下懵了几秒钟,才发出一阵暧昧的呼声,谭可儿夸张地捂着脸道:“老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江南峤原本还没意识到,被他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的脸颊正微微发烫,幸而被粉底盖住了,才不至于当场表演一个油焖大虾。   “算了,不为难你了,”云汀又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就这样吧。”   平时在电视上看歌手们和音,似乎挺简单,其实那都是磨合数次的成果,真正操作起来并不容易,需要双方的节拍严格卡在一起,但凡有毫秒的差池,就很容易显得不整齐,非常影响最终的效果。   可这个环节来得如此突然,明显是一时兴起,他们哪有机会彩排。   江南峤深吸一口气,抛开杂念,抬眸看向云汀的眼睛。   下一秒,两人十足默契地同时开口。   江南峤最舒适的音色在中低音区,不比有一定年龄基础的男低音那么沉,不过少年人的磁性,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青涩感。   云汀则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歌手,本音很清亮,音域又相当宽,从高音到低音都能驾驭。   他特意避开了跟江南峤同样的音区,用了平日里偏高的声域,这样他强大的声压就不会盖住对方的声线,而是完全变作轻柔的衬托。   对视之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的发音几乎完全同步,每一次转音都卡得极准,称得上严丝合缝。   低音干净澄澈,高音清柔透亮,分明是第一遍和声,却默契得浑然天成。   reaction镜头里,不少选手都双手交叉搓着胳膊,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喻媛的美甲仍掐在手心里,然而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受到了耳返中一对声音的洗礼,脚底轻飘飘的,宛若踏在云端。   唯一抽离出来的最后一丝神智里,喻媛下意识地想,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儿媳了,这人竟然还是天王。 第19章 这点像我   导师团给出选手的最终等级评定,卫恒拿了B,夏时昳拿了A,贺新朗是C。   备采时,江南峤给自己的初始定位是C,经过solo之后,他以为运气好能拿个B,没想到云汀亲手将一个A贴在了他身上黏着的姓名牌上。   注意到他名牌上的“公司”一栏是空着的,丁珝惊异道:“你还是素人啊!”   谭可儿瞟了一眼云汀,热情地招揽江南峤:“要不要来我们公司?”   丁珝见状,打趣道:“云老师这是带着贵司HR来上节目了。”   云汀看向江南峤,笑道:“考虑一下?”   不等江南峤答话,左伊说:“看出来了,PD对你是真爱。”   台上都敢这么说,台下自然就更疯了,起哄声夸张得收不住,最后还是云汀出来主持秩序,cue了下一组选手登场。   他们四个则鞠躬下台,朝后方的选手席位走去。   高耸的金字塔灿烂辉煌,江南峤在队友的簇拥下拾级而上,台阶是透明的,每迈出一步,脚下的感应灯便亮起夺目的光。   这一切实在太不真实了,他不由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生怕踩得重一点,就要踏碎眼前出乎意料的梦境。   表演仍在不知疲倦地继续,后半夜时,他们迎来了第二次中场休息。   喻媛迫不及待地跑到休息室来找他:“呜呜呜,你也太棒了吧我的小峤!”   这个称呼让江南峤略微感到一丝不习惯,他轻轻一抬眉,清了清嗓子,道:“辛苦你了。”   “嗐,我有什么辛苦的,在组里又没什么地位,不能帮你争取话语权,”喻媛叹了口气,小声说,“还是你自己争气,我之前都不敢想PD会cue你,不愧是天王,果然完全不care台本的。”   “他……”江南峤愣了,“不是按照台本来的?”   “不然呢?”喻媛张大了眼睛,“你不会以为阎王那个势利眼会给你安排solo吧?”   江南峤眨了眨眼,仿佛是在消化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这副模样还有点呆萌,把喻媛逗笑了:“所以说PD是真的很喜欢你,搞不好以后还真会联系你签他公司呢……”   话还没说完,耳返里便有人喊她回去,喻媛急匆匆地叮嘱道:“对了,一会儿还有battle,我也不知道这段剧本怎么编排的,总之你做好准备啊!”   如她所言,中场休息结束,最后几组表演完毕后,A班果然超员,开启了两两battle。   battle向来是选秀中颇富看点的环节,毕竟是属于上位圈的角逐,节目初期的cp或者对家,经常就从这里开始萌芽。   battle的形式也很新颖,导师不会干预人选,主动权被完全交到选手手中。   形式分为两种,其一是A班选手自愿出列,在当前班级内挑选相同担当的对手,其二是B班选手有权对A班选手发起攻擂。   都是自行指定人选进行两两对决,再由导师团投票决定胜负,胜者升入或留在A班,败者的下场则有些惨烈,直降F班。   规则的自由度看似很高,实际上在重点选手的台本里,节目组早已替他们安排好了battle的对象,甚至连battle的结果都已经被决定好;至于拿了炮灰剧本的,哪怕是自愿发起battle,也不可能真让他赢。   当然,具体的内幕究竟如何,连喻媛都无权得知,遑论江南峤这个莫名其妙进入A班的素人了。   battle环节正式开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麒麟传媒的舞担钟澄。   “我想要选择的battle对象是——”钟澄微微侧过身,径直看向金字塔的另一端:“我的师哥,夏时昳。”   江南峤侧目看向自己身边的人,他知道对方的台本里一定没有交代过这段,但夏时昳的神色并不显得慌乱,好像早料到了这一出似的。   “师哥?对哦,你们都是首都舞蹈学院的……”姚宛又低头翻看了一下简历,“还是同专业的直系师兄弟?那你们以前认识么?”   钟澄点了点头:“师哥在我们系里很出名。”   闻言,夏时昳微微一笑:“师弟客气了。”   “哇,这波还是同门之争呢!”谭可儿兴奋地拍起了手。   两人的位置分别处于金字塔的两端,他们却没有一同去往中间,来个友好的拥抱什么的,而是分别从金字塔的两侧往下走,直到在舞台上碰面。   battle的形式是freestyle,由节目组随机放出旋律,舞者自由发挥。   难度并不小,而且没有经过任何准备,完全是临时起意——至少对夏时昳来说是这样,毕竟在初舞台开始之前,他都压根没想过自己能进A班。   BGM响起,便令夏时昳倏地一怔——   这个曲调,他再熟悉不过了。   身体的本能远远快过神智,尽管许久不曾被提醒,牢固的肢体记忆还是在那一瞬间即刻复苏。   台下也愣住了。   明明是一段随机freestyle,台上的两个人动作却极其相似。   不对,都不能说是相似了,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如果是针对已有舞蹈的翻跳也就罢了,离奇的是,这首曲目本身并没有官方MV,两人跳的舞对于台下的观众而言也十分陌生,显然根本不是什么翻跳,而是一段原创编舞——   这也能撞?!   短暂的惊讶过后,大伙儿却暂时没空纠结这个了,注意力的焦点都不由自主地锁定在了他们的舞蹈本身。   从刚才的初舞台表演就能看得出来,两人都是舞担中绝对的强者,分开比较根本难以决出胜负,没想到此刻跳着同一支舞,依然是各有千秋。   舞蹈动作虽然一样,但两人呈现出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钟澄的力度强劲,台风锐利中带着一丝侵略性;夏时昳的动作同样到位,相比之下攻击性稍弱,自由感更强。   按理说,两个竞争对手的动作一模一样,反而更容易比较,然而放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与其说是battle,他们的表演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合作舞台,放在一起才显得刚柔并济,张弛有度;若是要单纯地互相比较,一时间反而很难决出高下。   金字塔上的reaction镜头里,众人正议论纷纷:   “这俩别掰了,都留在A班吧!”   “哇噻,不愧是同门师兄弟,这默契!”   “咳,小声说,有点嗑到了。”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台底。”   不一会儿,也有人捂了麦,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我说,夏时昳虽然跳得也很好,但他这个风格……”   “确实,现在的风向也紧,动不动就批判‘娘’文化什么的,唉。”   “感觉他这个外型风格,也吸不了太真情实感的唯粉吧,最多吸吸cp粉和泥塑了。”   ……   台上的表演结束,两人各自喘息的功夫,姚宛终于代表广大吃瓜群众发问:“你们的动作怎么会一样啊?以前一起跳过吗?”   钟澄看一眼夏时昳,顿了一下,答道:“很久以前学校办活动,恰好就跟师哥一起编了这支舞。”   “没想到会放这首,”夏时昳也侧目同他对视,“好巧啊。”   “原来你们这么熟啊,”谭可儿惊呼,“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一怔,钟澄接道:“嗯,还挺有缘的。”   夏时昳闻言嗤笑一声,没往下接。   缘分再深,battle也得继续,经过导师团的“商议”,最终钟澄胜出,夏时昳被降入F班。   这个结局并不意外,毕竟夏时昳的风格太独特了,以男团的标准来评判,显然是钟澄更符合常规一些。   当然,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原因,更重要的因素在于,钟澄是麒麟传媒送来的重点选手,而夏时昳的公司小得叫不上名。   选秀舞台上,镜头前的一切都是泡沫,只有资本手握的真金白银才真正掷地有声。   没有后台的夏时昳在A班短暂地坐了几分钟,又很快地回归了他炮灰的命运,而他的素人同伴也一样没能幸免。   下一轮battle,B班选手楚渝对A班同为vocal担当的江南峤发起攻擂。   两人同样是只看颜值就非常打眼的选手,此刻同时站在舞台上,仍能好看得旗鼓相当。   江南峤个子高,整个人干净挺拔,英气逼人,如松如柏;楚渝在他面前虽然略显娇小,外型却也不输,一张脸眉目似画,清冷出尘,如菊如兰。   更巧的是,两人都选择了PD云汀的歌曲,只是风格略有不同,楚渝选的是一首难度较大的曲目,江南峤则挑的是一支相对舒缓的旋律。   倒也符合两人各自的特点,不过从选曲上看,江南峤就已经不占优势了,呈现出的效果也的确如此。   楚渝的高音飙得很不错,现场听来尤其令人佩服,相比之下,江南峤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技巧方面自然不如他的花样多。   如果单从vocal机能的角度说,这轮是楚渝更胜一筹,但另一方面,江南峤又拥有楚渝所不具备的创作能力。   然而在这个舞台上,实力从来不是真正的衡量标准,谁能赢,更大程度上取决于节目组想让谁赢。   一面是爱豆大厂清和娱乐的头一张王牌、开赛前就人气霸榜的已出道练习生,另一面是没有公司背景、名不见经传的素人选手,不用猜都知道,节目组的天平会偏向哪一边。   但该怎么顺理成章地让楚渝赢得battle,同样是个重要的问题,否则等节目上线了,难免又要引来“黑幕”之嫌。   尽管所谓黑幕早就是路人皆知,但哪怕是演戏,多少也得讲究点逻辑性。   “你们俩的气质给人的感觉都是‘冷’的,但这种‘冷’体现在歌里又特别不一样,”声乐导师姚宛点评道,“楚渝的‘冷’是外在的,声线很清冷,但感染力却很强,能看得出在努力向观众传递美感。”   “而江南峤的‘冷’是内在的,你是一个很认真的表达者,在用心地向观众输出自我,可是这种输出究竟是不是观众想要的呢?你似乎并不关心这一点。”   “歌者本身是表达者,同时也是创作者,”云汀开口接过她的话头,“哪怕是唱别人的歌,也是一种再创作,如果这种创作里没有‘自我’的存在,那跟八音盒又有什么区别?”   又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犀利的话,听到这里,台上的楚渝脸色一僵。   注意到他的神色,云汀话锋一转,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说楚渝的表达里没有‘自我’的存在,只是我个人认为你的想法和情感似乎还不足以支撑起你的技巧,难免会给人一种炫技的观感。”   针对节目组力推的C位预备役,天王竟然也能半点不留情面,甚至直接提到了“炫技”两个字,偏偏这个评价绝非挑刺,而是的确直指要害。   云汀在专业领域一向极讲原则,绝不会看人下菜碟,从来是直言不讳、有一说一,现场的选手们尽管都很熟悉他的作风,然而这会儿见他对待楚渝都如此直白,不由皆是一阵胆寒。   “他在技巧呈现上确实还缺乏经验,”被云汀这么一针对,姚宛显然已经开始为楚渝说话了,“但我认为在考虑观众的感受这一点上,他的态度是很好的,毕竟我们的舞台,归根结底是要呈现给观众的舞台,而不是输出自我的舞台。”   “姚老师的这句话,让我突然陷入了自我反思,”闻言,云汀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的从业生涯,我好像一直都是在习惯性地输出自我。”   “要不怎么都说你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呢,”姚宛也笑得无奈,“你根本就不用考虑观众,他们已经被你输出的自我所折服了。”   说罢,她又看向台上:“但是江南峤,毕竟还年轻。”   两名声乐导师为了各自看好的vocal担当产生争执,你来我往的场面着实精彩,台下都兴奋地看起了戏,心里疯狂叫嚣着“打起来”。   可惜丁珝很快出来打圆场道:“我认为所有表演的精髓都在于,如何在‘受众’与‘自我’之间找到那个巧妙的平衡点,你既要清楚自己在表达什么,也要让观众听得懂你在表达什么。”   真要打起来显然也不可能,争执就这么点到即止,最终的结果由五名导师共同投票决定。   四位小导师大概都提前接受了节目组的暗示,四块投票板上不约而同地写了楚渝的名字。   身为PD,云汀不可能不清楚节目组的小算盘,可他还是执拗地把票投给了江南峤。   也就只有他能如此任性了。   但四比一的结局无法扭转,云汀表明态度后,也不再多言,直接按照流程宣布结果:“楚渝,恭喜你攻擂成功,进入A班。你的声音条件非常优越,希望之后能合理运用,在A班继续努力。”   说完,他看向舞台另一侧的少年:“江南峤,我想说的是,每一个阶段的结果都是暂时的,你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我很喜欢你的‘自我’,”云汀语调温柔,眼神里却藏了几分锐气,“因为这点特别像我。”   作者有话说:   他失去了一个A班,却得到了一个老婆。 第20章 他乡故知   “原来没有剧本的镶边角色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剧本的炮灰。”   节目录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会儿外面天都亮了,他们才被放回酒店补觉,夏时昳困得整个人说话都有气无力,他头抵着大巴车的车窗,侧目冲江南峤抱怨:“接着去F班做难兄难弟咯。”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凑到江南峤耳边,轻声道:“你说这些人,也真是会睁眼说瞎话,那个楚渝不就是背靠大公司吗?一个只会炫技的唱歌机器,竟然能PK掉未来的唱作小天王,真是有够离谱的。”   “小点声,”江南峤低声叮嘱他,“不怕被人听见。”   夏时昳自顾自道:“不过总体来看,你这波还是赚的,感觉你老婆分分钟就被虐成妈粉了,天王的青睐,那不比初评级的狗屁A班顶用多了?”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回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代称,江南峤依然颇感到几分不适应,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其他选手早都迫不及待地开始补觉了,这才说:“你不也‘他乡遇故知’了?”   “你不懂,”夏时昳看向窗外,“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来没得到过还要惨。”   乍一听好像说的是今晚短暂拥有过的A班,但江南峤当然知道他指的不是这个。   他垂眸看向夏时昳,却见对方闭了眼睛,显然不欲多说了,于是也没再追问。   江南峤低头看一眼身上的姓名标签,上面黏着的字母“A”还没来得及摘,是云汀亲手为他贴上的。   脑海里回荡着这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有过度熬夜的生理原因在作祟,每一个时刻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一场宏大的美梦。   可就这么一天一夜,却又好像浪漫到值得他用一辈子去回味。   朝曦屿岛如其名,天亮得早,到酒店时已是晨光熹微,节目组放了一天假,供大家补觉。   咖啡的提神劲儿一过去,大伙儿都倦怠不堪,贺新朗困得快要不省人事了,几乎是被卫恒拖回了房间。江南峤跟夏时昳接着往里走,遥遥地看到房间门口杵了个高大的人影,像是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   夏时昳脚步顿了一下,江南峤才反应过来,那人是钟澄。   待走近了些,钟澄瞟一眼江南峤,神色间含着几分本能的戒备,又看向夏时昳:“我有话跟你说。”   江南峤便礼貌地转身回避,却被夏时昳一把拉住,只听后者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另一手刷开了房门,把江南峤让进去,自己随后也进门,钟澄见状,自然也只能紧跟着挤进了门里。   他从背后把门关住,又看了一眼江南峤,犹豫了一瞬后,最终还是径直道:“今天那段不是节目组的剧本,是我自作主张cue你的。”   夏时昳闻言,转身看向他,未发一言。   “他们的套路你应该清楚,A班的人选早都是内定好的,如果我不cue你,就会是其他人,这是我改变不了的事,”钟澄急匆匆地解释,“所以我就想,你还不如跟我PK,说不好就能炒起来cp,还能给你虐粉……”   “噢,钟大编剧,原来是你亲自编了套剧本啊?那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了?”   说着,夏时昳像是想起什么,嗤地笑了,“怪不得专门挑了那首歌。”   “这个纯粹是巧合!”一听到这个,钟澄便迫不及待地辩解道,“歌是节目组挑的,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他看一眼江南峤,见后者自觉地转身避开,这才低声道,“之前的事。”   说完,钟澄又清了一下嗓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过你说,这个巧合,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   “随便你吧,”夏时昳嘴角虽然挂着笑,脸色却显然是冷的,根本无意接他的话茬,“我没想过进A班,所以今晚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不在乎。”   紧跟着便下了逐客令:“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去睡吧。”   “我……”钟澄却依然杵在原地没动弹,似乎是挣扎了两秒,才又一次低低地开了口,“我们一年多没见了。”   听到这句,夏时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要来,对吧?”   “我不敢提前告诉你,”钟澄自知理亏,避开了他的视线,“我怕你知道我在,就不肯来了。”   “你也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   夏时昳的语气冰冰凉凉,钟澄却毫不在意,接着殷切道:“我们公司会一直帮忙运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营业,这样你的人气也……”   “没兴趣,”夏时昳说,“谢了。”   像是料到了他会拒绝,钟澄也没显得惊讶:“我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的,这种节目里面镜头有多重要……总之,你再考虑考虑。”   强调完这句,他知道夏时昳无意再同他多说,这才转身走了。   待身后响起关门声,被迫听了好几分钟墙角的江南峤才转过身,空气略显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夏时昳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富二代和灰姑娘的傻逼爱情,被他爸妈发现了,追到学校来骂我——不男不女的臭婊子,蓄意勾引他儿子。”   江南峤自己就不直,更何况又清楚夏时昳的性向,即使对方不说,看方才的架势,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只是没想到夏时昳竟然这么直白,几句话的陈述简洁却也有力,令江南峤不禁微微一怔:“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我甩了呗。”夏时昳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所谓。   “对了,他原本是直男,”他补充道,“不过可不是我掰的,自己见了我就弯了。”   “你……”江南峤虽然不是直男,却生了一副直男的性子,在感情问题这方面,他远不如夏时昳在行,遑论安慰对方了。   他语气顿了又顿,最终干巴巴地冒出来了一句,“别难过,直男不值得。”   这话把夏时昳逗笑了,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直男不值得。”   说完,又抬眸看向他:“老天爷,下辈子赐我一个像你一样痴情的小一吧。”   相处这段时间,江南峤多少已经习惯了他奔放的说话方式,接道:“下辈子?”   夏时昳慨叹一声:“这辈子算是彻底断情绝爱了。”   “那还是因为忘不了他。”江南峤说。   夏时昳冷不防被这话堵了一下,片刻后,才无奈地嘟囔:“小处男,这会儿你又懂了?”   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新称呼,江南峤不满地侧目看他:“难道你就不是……”   话一出口,他才体味到其中更深一层的内涵,不由脱口道:“……你跟他?”   夏时昳原先是想嘲笑他,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难得面色一赧,抬手拉上了窗帘:“睡觉!”   作者有话说:   小峤:我有老婆和我是个处男,这冲突吗   钟澄:我虽然不是处男,但我已经没老婆了 第21章 飞黄腾达   到底还是年轻,生物钟恢复得快,一天一夜的休息后,选手们基本上都回到了容光焕发的状态,简单做了妆发,依次录制初舞台的后采。   后采问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谈谈自己的感受,谈谈对他人的评价,谈谈印象最深刻的舞台等等。   然而就这么简单的话题,选手们也都分外积极,在采访间门口排队的时候,不止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提前拟好的稿子复习,上面字排得密密麻麻,长度堪比超市购物清单,估计念书的时候打小抄都没这么认真。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选秀节目里,每一秒钟的镜头都极其珍贵,一百个人争夺短短几分钟的后采片段,想要搏出位,只能豁了命去争取。   虽然豁了命也不一定就能争取到,但总比连挣扎都不挣扎的好。   然而江南峤就属于后面这种压根不挣扎的奇葩。   喻媛坐在镜头后面观看他的采访,一时间无比揪心。   其实单拎出来看,江南峤虽然性格是偏冷感,但对待镜头的态度依然是认真端正的,针对每一个问题也都能客观回答,绝不敷衍;然而再看其他选手,一个个挤眉弄眼,搔首弄姿,表现极其浮夸,显然深谙选秀的套路,知道这才是后期需要的“有效反应”。   虽然名为“真人秀”,但实际上玩真的都是傻子,只有足够戏精,才有上位的机会。   终于,后采导演抛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问题:“云PD似乎对你青睐有加,有没有感觉受宠若惊?”   江南峤微微一怔,随即一本正经道:“我很意外,但也深感荣幸,希望之后能不辜负他的期待。”   喻媛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回答,效果简直还不如直接对着镜头喊一句“汀汀嫁我”。   后采结束,喻媛跟着江南峤走出采访间,又一次忍不住妈粉上身:“小峤,虽然我知道你不愿意像他们那样卖弄风骚,但多少还是得明白点套路,按你刚才那个回答法,后期保准一个镜头也没有。”   “什么套路?”江南峤问。   “就比如说刚那个问题,谁要你回答得那么正经啊,”喻媛无奈道,“放别人身上,肯定早就骚起来了,疯狂往PD身上蹭才是王道,反正天王本来就不会介意这些,更何况他那么看好你。”   “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能骚的性格,那你就另辟蹊径呗,比如别人一cue到PD的时候,你就表现得激动一点,让观众感受到你对他蓬勃的爱意,这样才能稳住你的迷弟人设呀!”   “……这也太夸张了,”江南峤蹙眉,“跟演戏有什么区别。”   他倒不是不激动的,只是对外惯常不露声色些,更何况即使内心再澎湃,他也绝不会把跟云汀有关的情绪拿到镜头前去表演。   “综艺的本质就是一种表演,”喻媛叹了口气,“或者说,镜头前的一切都是表演。”   江南峤垂眸看她:“一定要这样么?”   喻媛抬起眼,正好同他对视。   江南峤的眼睛是内双,直视镜头时颇有几分冷峻深邃的气质,但此时此刻,两人距离蛮近,身高差导致喻媛能清晰地看见他双眼皮的纹路。   微微垂眸的角度,让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显得愈发干净清透,甚至在此刻的喻媛看来,还沾了几分别样的迷茫。   她那颗柔软的妈粉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汪水,一时间再也不忍心苛责些什么了,无奈道:“……算了,你不一样。”   或许对别人来说,镜头前的一切都是表演,但对于江南峤而言,他最打动人的,偏偏不就是这份真诚么?   喻媛突然有点明白,云汀从他身上看到的“自我”是什么了。   江南峤向来细心,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的姑娘突然变化的情绪,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我的采访效果,会影响到你么?”   喻媛一愣,忍不住笑了:“那倒也不至于,我这不就是希望你多吸点粉,往高了走么。”   “可我毕竟没有公司支持,”江南峤说,“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努力,也不一定就能换来多少镜头吧。”   “……原来你都知道这些啊,”喻媛微微一怔,又说,“可你虽然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说不定天王真的有签你的打算呢。”   “他一向很愿意扶持新人的,谭可儿不就是个例子,”说着,她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期待,“节目组肯定得顾及几分天王的面子吧?搞不好节目一播出,你立刻就一飞冲天,一路芝麻开花节节高,C位出道,荣升顶流……”   “小峤,苟富贵,勿相忘啊,红了以后记得带带我,我要求也不高,给安排个执行经纪之类的活儿就行了,我以后就跟着你吃香喝辣,飞黄腾达……”   江南峤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也没接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要戳破她吹出来的美好泡影。   喻媛正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拐了个角,就碰到了总导演,吓得她赶紧闭了嘴。   阎炜站在大厅里,边抽烟边低头看着手机,同他们打了个照面后,他将烟夹在手里,冲来人轻轻一抬下巴:“江南峤?我正好想找你聊聊。”   于是喻媛回了导播室,江南峤跟着阎炜一道往楼下走。   “喻媛这丫头眼光还真不赖,你初舞台的表现很亮眼,我做了这么多年选秀,还真是很久没见到你这样天生就适合舞台的素人了。”   阎炜侧过头,目光从上到下,直勾勾地在江南峤身上逡巡了一圈。   尽管他长了一副胖乎乎的笑模样,但这样的打量方式难免还是令人感到本能的不适,江南峤未发一言,就见阎炜转过头去,吸了一口烟,“之后有没有签公司的打算?”   江南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思索了一瞬,索性实话实说道:“还没有考虑过,毕竟来得比较突然,还没想好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走这条路。”   阎炜闻言笑了:“都已经迈上舞台了,还由得着你考虑?你已经踏在这条路上了。”   这话倒没说错。   “以你的实力,日后必成大器,还有空纠结走不走这条路?早都该为自己以后的发展筹谋了,”阎炜说,“节目之后的出道团归平台运营,这个你应该也知道。”   《限时星动》由万象视频全权出品制作,出道之后的组合自然也由平台来运营,阎炜作为节目的总导演,少不得要分一杯羹,出道团便是由他来担任首席运营官。   尽管出道成员各有原生公司,但彼此都乐得如此,毕竟平台背靠的是万象集团,作为整个娱乐行业的巨头,能给到组合成员的都是绝对的顶级资源。   也有一些小公司出身的爱豆,万象视频通常会直接买断他们的全部身份约,从此个人工作也全面纳入平台管辖。   “你如果有意向,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谈,”阎炜说,“当然,之后的节目里也不会透露你真实的签约信息,仍然会帮你维持素人身份,直到出道。”   “出道”两个字都说出了口,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江南峤的反应却完全没有如阎炜的想象,他并未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脸上的表情甚至看不出几分惊讶:“感谢阎导的赏识,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考虑?”这回惊讶的倒成了阎炜,“你不会没听懂我的意思吧?江南峤,你知不知道,能让我亲自找他说这个的,全岛上也就你一个了?”   “谢谢阎导,”江南峤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只是我确实还没有想清楚以后的方向,事关人生大事,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阎炜没说话,半晌,吐了个烟圈,幽幽道:“我看你不是没想好签不签,而是没想好该挑哪家公司好吧,比如——云PD的?”   江南峤微微一怔,随即否认道:“我连出道都不敢妄想,又怎么敢想这个?”   “行吧,”阎炜侧目看向他,一双眯缝着的笑眼里透出几分耐人寻味的锋芒,“那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第22章 豌豆黄儿   节目组有一百名选手,做什么都难免浩浩荡荡,只是后采就录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正式录制入住集体宿舍的环节。   宿舍是统一的四人间,总体设施像是高配版的大学寝室,室友自由挑选。江南峤他们四人自从相识以来,一直处得挺和睦,自然而然地选择继续同寝。   未来他们要在岛上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半封闭式生活,因此都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带了不少行李,唯独江南峤坚持轻装简行,就拎了一只箱子。   夏时昳跟他恰好相反,一个人就拿了三只巨大的行李箱,于是其他三人又各自帮他分担了一些,一行人这才得以顺利抵达寝室。   为了表达感谢,进门稍作整顿后,夏时昳就将行李箱统统摊开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想要什么?”夏时昳无比阔气地大手一挥,“随便挑。”   贺新朗看着他整整填满了大半个箱子的各色化妆品,一时间目瞪口呆:“你也太精致了吧?”   “小直男,难道你真把男团选秀当喜剧人舞台啊?”夏时昳无奈地一笑,“这都上岛了,还不赶紧卷起来?”   他们刚搬进来,寝室里的摄像头暂时还没开,说话自然就肆无忌惮一些。但贺新朗还是被他开头那个称呼给噎了一下,片刻后,才讷讷道:“我听人说,张口闭口就把‘直男’挂嘴边的,通常都不怎么直……”   “不然呢?”这回换夏时昳惊讶了,“认识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对我抱有直男的幻想吧?”   贺新朗一个北方爷们儿,学的又是曲艺这种传统行当,长这么大身边都是直男环绕,自然不会想那么多;虽然初识夏时昳时,对方的外型就多少传递出了些许与众不同的气质,但贺新朗也没料到他竟然能出柜出得这么坦荡,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这副场面都给卫恒看笑了:“你吓着孩子了。”   见他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显然早知道了这件事,贺新朗更意外了,不由将目光投向宿舍里的最后一位“直男”,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几分英雄所见略同的共鸣。   然而江南峤的脸上非但没有惊讶,接收到贺新朗的眼神,他还冲对方不置可否地轻轻扬了扬眉梢。   “不是吧小峤,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贺新朗愈发惊愕,“合着就我一个傻愣子啊?”   “可不么,”夏时昳开玩笑道,“哎,现在换宿舍还来得及啊。”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有点惊讶而已,”虽然消息来得有点突然,但贺新朗接受得还挺快,“本人绝对的LGBT友好群体。”   夏时昳笑了笑,又转身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三盒面膜,依次分给三人:“‘前男友’,上节目前一天敷。”   “‘前男友’?”贺新朗又皱了眉,“这玩意儿叫‘前男友’?”   卫恒虽然也是个钢铁直男,但毕竟是出过道的,不至于像贺新朗那么小白,解释道:“意思是敷完以后去见前男友,他立刻就后悔跟你分手。”   他这话原本是官方解释,却被江南峤听进了心里去,联想到前些天初舞台结束时,酒店里发生的那一幕,他一时感到些许微妙,下意识地瞥了夏时昳一眼。   两人估计是想到一起去了,夏时昳正好也看向他,一对上眼神,夏时昳便立刻把一盒面膜塞进了他手里:“你也来一盒,小、直、男。”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故意的。   “谢谢,”江南峤对此敬谢不敏,“不过我……”   “不过什么不过,”夏时昳瞟一眼其他两人,见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低头研究面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没有直男的命,一身直男的病。”   听到这句,江南峤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说,其实我想要那个。”   夏时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觉他指的是另一只箱子角落里的两瓶辣椒酱。   夏时昳是川渝人,平日里无辣不欢,生怕上了这座南方小岛上没辣椒吃,临行时专门往箱子里塞了两瓶,没想到江南峤的眼睛还挺尖,竟然一眼看中了这个。   “你倒挺会挑,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可比‘前男友’还珍贵呢,”夏时昳拿出来一瓶,递给他,“不过既然是小峤要,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江南峤也没跟他客气,接道:“我一会儿就上网给你囤一箱。”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牌子是我们老家的特产,我专门托朋友在那边买了寄过来的,”夏时昳说,“网上买的可没这味道。”   听了这话,江南峤一时又踟蹰了,夏时昳笑道:“拿着吧,吃完了再让他们给我寄就行。”   话音刚落,寝室门忽然被人敲了敲,门本来就没锁,这一敲便自己滑开了。   两个大高个儿杵在门口,一个是钟澄,另一个是跟他同公司的那位大魔王rapper段卓尔。   段卓尔在台上霸气侧漏,下了台依然很高冷,相比之下,钟澄还稍显得热情些:“我们是麒麟传媒的,就住隔壁,来串串门。”   卫恒立刻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来待客,然而寒暄了几句后,发觉对方的热情明显不是针对他们几个来的。   “师哥,”钟澄手里提了个纸袋,冲宿舍里的人扬了扬,“我经纪人来岛上看我,专门托他从京城带来的。”   说着,他将纸袋递给夏时昳,声音稍低了些:“你最爱吃的那家。”   没等夏时昳答话,贺新朗先两眼放起了光:“嗬,豌豆黄儿!”   “自打我来了南方,就没吃过一回正宗的,”他看向夏时昳,嘿嘿笑道,“你这师弟可真耐人儿。”   夏时昳看他一眼,又看向钟澄,抬手接了袋子:“替我室友谢谢你了。”   “师哥,你还带那个牌子的辣酱来了啊,”钟澄看了一眼江南峤手里的瓶子,“这么久没吃,我一直怪想的,平时没你的辣酱都下不了饭。”   “哦,看来咱俩这么久没见,”夏时昳抬眸看他,“你是一口饭也没吃啊?”   这般伶牙俐齿,一下子噎得钟澄没接上话,就见夏时昳侧目看向江南峤,接着说:“可惜了,你来得不巧,我多出来的这瓶已经给小峤了。”   钟澄看起来就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果然这会儿也不擅长掩藏情绪,闻言,他看江南峤的眼神里立刻冒出来几分不悦:“不是吧,这么快就‘只闻新人笑’了?”   两人的对话阴阳怪气的,等到这句一出口,在场除了贺新朗这个傻直男,全都咂摸出不对劲了。   未料到夏时昳不仅没解释,还顺着他的话反问:“怎么,你有意见?”   江南峤实在看不下去,跟夏时昳商量道:“这瓶就送他们寝室吧,我们吃一瓶就够了。”   “也是,”夏时昳盯着钟澄,故意拿腔拿调道,“反正我跟小峤从早到晚,吃穿住行,都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咬得极重,他边说边把江南峤手里的辣椒酱递给钟澄,后者这会儿反倒变得不甘不愿了。   钟澄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两人中间逡巡了好几圈,这才伸手接过,还不忘充满敌意地瞥了江南峤好几眼。   总是莫名其妙沦为他俩闹别扭的工具人,江南峤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走后,夏时昳从纸袋里拿出豌豆黄,先给贺新朗,又分给其他两人。   刚那么一来一往,连迟钝的贺新朗都意识到了什么,嘴里的豌豆黄都有点不香了,小心翼翼地问:“你跟你师弟怎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因为他傻-逼。”夏时昳没好气道。   看出来了他神色间的不悦,贺新朗清了清嗓子,讪讪地把话题岔开:“哎,不过你一个南方人,怎么也喜欢吃我们京城的特产?”   “以前也没吃过,后来去了京城上学,”夏时昳随口解释道,“跟着他……”   几个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掐断在了嗓子眼。   大脑却远不像嘴巴这样听话,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地回放起他第一次吃豌豆黄时的情形。   那会儿是钟澄领着他去京城的著名景点转悠,七拐八拐地,就到了一家当地很有名的糕点铺。   铺子里都是传说中的宫廷样式,模样精巧极了,夏时昳一个南方人,没怎么见过北方的糕点,一进门就被一盘豌豆黄吸引了目光。   他其实倒不是真的有多想吃,毕竟是学舞蹈的,卡路里的天平时刻高悬在头顶,并不敢真的放开了吃甜食,只是那盘豌豆黄做成了各式花朵的形状,实在好看,他才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钟澄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就开启了安利模式,说这家的糕点如何如何好吃,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各个样式都称了几块。   夏时昳怕长胖,原先第一反应是想推辞的,但那会儿钟澄正在兴头上,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一定要带他把全京城的美味都尝个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夏时昳一时间晃了神,便没忍心再拒绝,笑着由他去了。   结果等糕点真上了称,他才傻了眼——   不愧是开在知名景区的糕点铺,简直就是专宰外地人来的,不过是一兜豌豆黄儿,标签上开出来的数字简直堪称天价。   其实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夏时昳那会儿的日子实在过得捉襟见肘——   因为天生特殊的性向和与众不同的外型,他早就跟家里决裂了,一个人跑到京城来求学,读的又是最烧钱的艺术专业,只好趁着课余时间在舞蹈工作室带私教,从早到晚累得要命,这才堪堪供得起自己的学费。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下意识的踟蹰,钟澄二话不说地扫了付款码,嚷嚷着说夏时昳是客人,自己送他特产是应该的。   现在想来,他分明从那个时候就应该感到警醒,他们俩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两人在一起了,校内外的风言风语没断过,说夏时昳故意掰弯直男、卖身求荣,这才有幸被富二代小狼狗包养。   再之后,钟澄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追到学校里来,同样是如此指责他。   可惜没人信,他真正欠钟澄的,其实只有当初那几块豌豆黄儿而已。   “现在不爱吃了,糖分太高,”夏时昳看着眼前金灿灿的糕点,轻飘飘道,“吃多了上瘾。”   说着,他状似寻常地笑笑,抬眸冲贺新朗道:“还要上镜呢,你也悠着点啊。”   作者有话说:   小峤:臭情侣吵架总拿我当枪,肿么破?╭(╯^╰)╮   老婆:别急,以后我们狠狠地秀给他们看 =3= 第23章 顶撞师长   没一会儿功夫,附近几个其他宿舍的也都来串了串门,楼道里人来人往,一时间热闹得要命,恍然间让江南峤回忆起大学刚开学时的情形。   他跟大学室友的关系不差,但也算不上多好。他一入学就进了菁英班,学习节奏比起高中也不遑多让,大家都太忙了,这个做科研,那个搞比赛,平时除了睡觉就几乎不在寝室里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空停下来发展没用的室友关系。   想到这里,江南峤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讶异,没料到自己竟然能在这座岛上收获了一些读书期间便一直在缺位的友情。   热闹了没多久,节目组向选手们下达了最新指令——半个小时后统一上交手机,请抓紧时间给亲人朋友们打最后一通电话。   收手机是选秀节目的传统,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年头的选手,人均带着n部备用机上岛,不过眼下毕竟有镜头在拍,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选手们纷纷跑到录制间去给家人打电话。   卫恒跟贺新朗出了门,夏时昳则直接上床瘫着了,见江南峤也没动,便问他:“你怎么也不去?”   “跟家里关系不好。”江南峤看向他,“你呢?”   “出柜了,”夏时昳说,“你不会也是吧?”   江南峤答道:“那倒没有。”   “没出柜你都能……”夏时昳下意识地脱口,刚说了几个字,寝室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听起来好像是摄像组进来拍东西了,他赶紧住了嘴。   江南峤方才还觉得这里的氛围有点像大学寝室,此刻又瞬间意识到了二者的不同。   这毕竟是一档真人秀节目,处处都是镜头,工作和生活没有明确的界限,说得夸张点,他们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得不生活在曝光之下。   江南峤以前跟这个圈子完全没沾过边,自然无法一下子就适应这种状态,但没办法,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得接受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起身打算去把寝室门关紧,结果刚碰到门把手,就感觉到了一阵来自外面的推力。江南峤以为是卫恒和贺新朗打完电话回来了,于是松了手,不想门口出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江南峤直愣愣地同他打了个照面。   “其他房间都热热闹闹的,”云汀身后跟着几个跟镜VJ,优哉游哉地进了他们的寝室,“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尽管云汀在节目里向来是一副温柔和蔼的前辈模样,然而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在这座岛上依然是人见人怕,这会儿一听到他的声音,夏时昳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江南峤倒是不像别人那样畏惧他,不过此刻的局促却是在所难免的。他默默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冲云汀解释:“他们去打电话了。”   云汀也没追问,打量着他们寝室,像是发现了什么:“你们房间虽然东西多,摆放得倒挺整洁,跟我刚才看的几个宿舍画风一点都不一样。”   说着,他回眸看一眼江南峤:“这么爱干净的直男还真少见。”   他这话一出口,房里的两人和身后的一大群VJ都愣住了。   “不好意思,”见到众人的表情,云汀这才意识到什么,“这场景太生活化了,忘了还在拍。”   说着,他冲身后的VJ笑笑,“这个词是不是不好播?后期把这句掐了吧。”   一时间,江南峤满脑子都回放着方才贺新朗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我听人说,张口闭口就把‘直男’挂嘴边的,通常都不怎么直?”   云汀却淡定依旧,仿佛方才只是一句无心之语,他又往里走了两步,无意间瞟见桌上摆着一个挺厚的本子。   从外型看,本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封面上写着“歌词本”三个大字,有点傻气,不过字迹倒是十分端正漂亮。   注意到云汀的目光,江南峤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要将那本子收起来。   原本他要是不动弹,云汀也没动心思,然而对方的这个反应倒是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一手按在江南峤的本子上,笑问:“写的什么啊,这么不想让我看?”   不等江南峤回话,他便将那本子拿在手里,作势要翻开。   云汀其实原本也无意窥私,只是看这小子私下里不爱表现,这才逗他一下,为他制造点节目效果,后期说不定就能多几个镜头。   江南峤果然不淡定了,劈手就要来夺,云汀下意识地将本子举高,动作活像个青春偶像剧里调戏女同学的校霸。   他平日里大概是仗着身高优势,一览群雄惯了,一时间忽略了面前这位的身高,比他似乎还要高个头皮。江南峤一伸手,也拽到了本子的边缘。   云汀便拿着本子往后退,但他身后就是铁质的床框,江南峤见状,本能地放弃了歌词本,伸手就要去护他的后腰——   然而人家天王又不是傻的,下一秒就停住了脚步,反倒是江南峤匆匆忙忙地往前一扑,一时间没刹住车,导致两人在床框前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   虽然江南峤伸出去的胳膊其实是虚的,并没有真正碰到对方,但被记录在一旁的摄像头里,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暧昧的揽怀。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正面相贴,气氛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旁边传来夏时昳极力压抑的惊呼。   江南峤的反应难得迟钝,几秒钟后,他才有些慌乱地放下手,迅速往后撤了几步。   就见面前的人又笑了:“小峤同学,你让我像个小学生一样跟你抢本子,非常有损我为人师表的形象啊。”   “……老师,”江南峤眨了眨眼睛,更正道,“明明是你先抢我本子的。”   夏时昳又一次惊呆了——   这略带埋怨又好似娇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吃完豆腐就算了,竟然还敢在镜头前公然顶撞师长?   他还真把人家当他老婆了啊?   云汀听了这话,竟然也没恼,反而被他逗笑了,伸手把本子还了回去:“算了,既然这么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   说完,他又转身对着镜头道:“这个同学有小秘密,你们应该深入挖掘一下。”   云汀的综艺感很好,在镜头前一向收放自如,江南峤立刻便意识到,对方是看出来了他的态度坚决,于是便从善如流地不再深究,这话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   果然,尽管云汀话是这么说,但VJ队伍都是跟着他走的,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房间,去查下一个寝室了。   江南峤默默地舒了口气。   那头的夏时昳人已经看傻了,一字一顿道:“嗑,死,我,了。”   不知是不是惊魂未定的缘故,江南峤方才手上的力气还大得很,这会儿关个门的功夫,指尖却没拿稳,一不小心将手里的本子掉到了地上,其中的内容便也随之摊开来。   并非夏时昳有意偷窥,实在是因为他的视线本就停留在江南峤那边,这本子摊开的方向又正好对着他,于是难免匆匆瞟去了一眼。   然而只这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当场。   他瞬间明白江南峤为什么要死命护着那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歌词本了。   那本子里夹了东西,因此落在地上摊开时,自然便是那页——   是一个男人的画像,夏时昳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也清楚地注意到,画里的人衣不蔽体,场面十分香艳。   至于那个男人是谁,自然无需多言了。   夏时昳抬眸看向江南峤,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一向淡定的神色间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羞愤。   然而这也无法令夏时昳压抑住内心的震惊。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干巴巴道:“小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作者有话说: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贴到了。 第24章 近水楼台   《限时星动》好不容易请来了云汀这个级别的大咖,自然要将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尽职尽责的PD硬是一间挨着一间地走访完了二十来个寝室,天王瞬间变成了接地气的辅导员。   好在节目组给导师安排入住的酒店跟学员宿舍挨得近,云汀收工回房时,酒店已经送来了他的低卡餐。   大明星需要保持身材,经纪人可不想陪着他受罪,章樾对这种缺糖缺油的寡淡伙食毫无兴趣,但她点的正餐还没到,刚才一直在处理工作,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坐下来跟他一起分享,好歹先垫一垫肚子。   结果没吃几口就受不了了——这些所谓的“健康饮食”,看似花样丰富,实际上来来去去不过这么些东西,粗粮、蔬菜、蛋白质,吃上几顿就得腻。   偏偏云汀对此毫无怨言,十分平静地享用着他忙碌一整天后的“大餐”,完全没嫌弃它的过分清淡。   所谓“食色性也”,别人不知道,章樾却很清楚,云汀这个人,首先跟“色”字就沾不上边,虽然外界给他安了个风流浪子的人设,但他骨子里实则是个六根清净的寡王。   碍于他跟罗曼缨摆在明面上的关系,圈里虽然没人敢公开追求他,但暗戳戳撩骚的一直不少,谁知道他看似一副招蜂引蝶的浪荡模样,其实从来没动过凡心。   不好色也就罢了,就连食欲这种最基本的生理需要,他要求也极低,让章樾时常怀疑他到底还有几分世俗的欲望。   不过她唯一能确认的是,作为一名敬业的天王,至少工作永远能牵动云汀的心思。   于是章樾也只能尽起了身为经纪人的本分:“听说今天录查寝,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云汀顺口问。   章樾挑眉:“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云汀果然一早就清楚她的意思,笑道:“一点小事,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他们嘴巴倒是挺快。”   “那可不,”章樾嗤笑一声,“节目组那几个小姑娘都在跟我说嗑死了。”   云汀闻言一笑,也不接话,低头接着吃饭。   “不是我说你,选秀节目里再炒cp,那也是选手之间的事,哪有导师亲自下场玩这套的?”章樾一看他这副态度,忍不住就有点窝火,“别人家对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上赶着给小屁孩儿当血包啊?”   “吸就吸呗,反正我血厚,”云汀十分淡然,“我挺看好那小孩儿的。”   “一个初舞台就看上了?”章樾颇有几分讶异,“上一季你不是一直观望到最后,才签了可儿么?”   “会唱歌的人不少,”云汀说,“有想法的就不多了。”   这年头华语乐坛式微,多少玩音乐的穷得吃不起饭,可云汀偏要逆流而上,开了个公司专门签音乐人,养着他们的专辑。   玩音乐前期得不停烧钱,后期却连能不能回本都不好说,奈何天王有钱任性,章樾虽然是他公司的经纪总监,本质也是给他打工的,在这方面管不了他,顶多是在签人的时候帮他把把关。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觉得不对劲,他外型那么帅,唱歌又好,自己还会写,竟然还是个纯素人?”章樾皱眉道,“搞不好早就悄悄签了公司,只是明面上没说,就为了在节目里伪造素人人设呢。”   “不至于,”云汀摇了摇头,“你看他节目里的表现就知道,连最基本的营业套路都不懂,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   章樾表示嗤之以鼻:“那可不一定,说不好艹的就是白纸人设呢。”   “我混了这么些年,”云汀抬眸看她,“倒也不至于连这点识人的功力都没有吧?”   “好吧,”章樾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跟你说的一样,那他就更不符合男团这个路子了。”   “什么叫符合男团路子?”云汀反问。   “大公司的那几个呗,比如楚渝,多会营业啊,”说到这,章樾想起了什么,“我可听说了,阎炜跟清和签了对赌,楚渝本身人气也可以,这次肯定是重点对象,不出意外就是C位了。”   云汀对此毫不惊讶:“人气不也是靠捧出来的。”   选秀综艺来回不就是这么些套路,别说楚渝手里明显拿着阴阳剧本了,哪怕是全靠后期,镜头随便剪剪,人设也能立得漂亮。   “他们能捧人,”云汀接着道,“我就不行了?”   “什么意思?”章樾有些讶异,“你还想在阎炜的地盘里捧你的人?”   “那又怎么了?”云汀说,“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章樾这回没立马接话,颇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幽幽道:“我以为你来这个节目就是玩儿的,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大野心啊。”   云汀眉角轻抬:“以前没碰到值得我冒野心的人。”   “人家本人可不一定这么想,”章樾抬眸看他,“我看他对舞台是没有多大野心,对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你想什么呢?”闻言,云汀莞尔,不知道又想起什么,饶有兴味地笑道,“就一小直男,看着高冷,其实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章樾跟着云汀这么多年,还真没听他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过什么人,这会儿甚至还莫名其妙地从他的口吻里听出了点宠溺的意味。   虽然明白云汀一向爱才惜才,但她还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嘟囔道:“直男?不一定吧。”   她清了清嗓子,叮嘱云汀:“你就算有心扶他,也拿捏好分寸,别做太过了。”   “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云汀又忍不住笑了,“说得我像个坏叔叔似的。”   章樾看着他一副清凌凌的笑模样,心道你哪里是什么坏叔叔,别做祸国殃民的妖妃就成。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口,嘴上却也不肯轻易饶了云汀,吐槽道:“见过吸血上瘾的,没见过主动送血的,我看你快成观音菩萨了。”   “你怎么跟粉丝一样喜欢泥塑我啊?”云汀同她开玩笑,“好歹也做个如来佛祖行么?”   “佛祖可不比菩萨救苦救难。”章樾撇了撇嘴,又说,“你要真看上他了,我就找机会帮你问问,他初舞台表现那么亮眼,阎炜那个老狐狸不可能不动心的,搞不好就要捷足先登了。”   和云汀一贯壕气冲天的放养政策相比,阎炜对待新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赚钱,因此对艺人实行从头到脚全方位的管控,哪个方向有钱途,就一股脑地朝哪条路去奔,完全不会考虑艺人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手底下的绝大多数爱豆,本身就没什么才华,脑子也不大好使,反而乐得做他的提线木偶,混吃等死,张着嘴巴接他给的资源就行。   章樾这话提醒了云汀,他点头道:“有空我自己问他。”   “也是,毕竟人家都说了是为追星才来的呢,”章樾打趣道,“发动一下你身为偶像的魅力,小朋友不是分分钟就被你钓上钩了?”   “什么叫‘钓上钩’?”云汀也笑了,“你怎么用词也越来越奇怪。”   “那你说你这波叫什么?”章樾问。   云汀莞尔:“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   傍晚,入住学员寝室的部分录制完毕,练习生们各自回到宿舍休息。宿舍内的摄像头将会从明早起正式打开,意味着今夜将是他们在岛上最后一个无拘无束的夜晚。   江南峤跟室友一起在食堂吃完饭,一回宿舍大楼就被选管拦住,带他去了旁边办公楼的会议室。   喻媛正坐在里面等他,一见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峤哥,你妈妈刚才突然打电话到节目组来,说……”   说着,她的脸色愈发为难:“要求你退赛。”   江南峤神色一怔:“退赛?”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我们这边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是你妈妈情绪好像有点激动,所以我想着……”喻媛踟蹰道,“你还是跟她联系一下比较好。”   说完,喻媛便将江南峤的手机暂时交还给他,十分自觉地退出去了。   江南峤看着短信记录里的一连串关机未接来电,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把电话拨回去。   “江南峤,你出息了!”不等他开口,那头已经先发制人,“我这个亲妈都不配联系你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辅导员问我你为什么没交保研材料,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不声不响地去参加什么选秀!”   江南峤根本不理会她的发作,径直问:“你跟节目组说什么了?”   “你觉得我能说什么?”对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又鬼迷心窍了?不好好在学校里读书,莫名其妙做什么明星梦?”   “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江南峤平静地答道,“你一直知道的。”   “读书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读的吗?”听了这话,他妈妈立刻急了,“你不读书你打算干什么?跑去唱歌?咱们就是普通人的家庭,没人能罩着你,你还想在这种节目上走到哪一步?”   这话让江南峤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这话也挺心虚的吧,”对方果然立刻便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了那丝犹疑,冷哼一声,道,“我以为这么几年过去,你多少该有点长进了,到头来怎么还跟十来岁的时候一样幼稚,动不动就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开玩笑。”   江南峤就知道她必定会提这一茬,这几乎已经成了两人每一次争吵时的既定步骤。   十七岁那年,江南峤以优异的高考成绩在全省名列前茅,他妈激动又自豪地早早替他填好了志愿,报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学校在首都,离他家也不远。   未料到填报截止的前一晚上,江南峤偷偷改了志愿,改填到远在申城的S大。   直到录取结果出来那天,他妈才知道这码事,当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   江南峤就这么一脸漠然地表示,为了逃离她无所不在的掌控。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你,好不容易把你养成现在这副人人都羡慕的样子,”她尖声道,“你倒好,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   又是这些重复了千万次的论调,这些话在江南峤的耳边从小盘桓到大,几乎立时就唤醒了太多痛苦不堪的回忆。   被踩碎的随身听,被摔坏的吉他,被扯烂的歌词本;被强制送到所谓的“高考工厂”,接受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寒窗苦读,考出一个人人皆艳羡的成绩,成功活成“别人家的孩子”……   然后呢?   “人人羡慕的样子,”江南峤嗤笑一声,“又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你听听你说的这话,你还想要什么?我以为你长大以后就能明白我的苦心,怎么你倒越长越回去了?自从你爸走以后,我……”   “我爸要是还在,”江南峤打断了她,“他大概只会希望我过得开心。”   “你什么意思?”对面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你存心的是不是?江南峤,你觉得我这个妈当得不够格儿是不是?要不是有我逼你,你能有今天么?”   说着,她愈发激动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朝曦屿对吧?你信不信我赶明儿就买张机票过去,把你带回学校?”   这有什么不信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不就是一次又一次这么做的么?   “你来了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二十岁了,”江南峤的口气依然十分冷静,“妈,你早都不是我的监护人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就为了你的明星梦,你打算跟我断绝亲子关系?连我这个妈都不想认了?”   她胡搅难缠的功力向来一流,在争吵这方面,江南峤早已过了年少气盛的时候,这会儿根本懒得同她辩驳,只是纠正道:“我上这个节目,不是为了什么明星梦。”   不等对面回话,他便接着道:“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对了,我喜欢男人,”江南峤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其寻常的事实,“天生的,改不了。”   “什么?”那边果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你……”   江南峤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火山喷发的准备,未料到电话突然“嘟”地一声,断了。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里的信号栏变成了空的。   一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敲,喻媛走进来,冲他解释道:“你电话是不是也断了?他们说岛上电缆出了点问题,这座岛刚开发出来没多久,基础设施还不完善,可能得多修一会儿……”   说着,她有些忐忑地望向江南峤:“你妈妈……”   “没事儿,”江南峤将手机还给她,“我不会退赛的,放心。”   信号断得正好,反正可以想见接下来又会是一场疾风骤雨式的争吵,除了让彼此更加堵心以外,毫无多余的意义。   安抚好喻媛后,江南峤原本应该回宿舍,踏出楼的那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岛上的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夜间的风还不小,带着一阵咸湿的水汽拂面而来。   江南峤在北方内陆长大,这于他而言是很少有机会体验的独特感受。   他们的录制基地整体很像个大学校园,虽然是全封闭的,地盘却挺阔,这个时间点,选手和工作人员早都各自回去歇息了,四下里空无一人,江南峤便顺着环岛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方才电话里的咆哮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江南峤以为经历了这么些年,自己早该无动于衷了,没想到还是没能学会习惯。   胸口感到一阵憋闷,呼吸也连带着急促了几分。   都怪海岛的气候太潮湿了。这么想着,江南峤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忽然发觉今夜的天气格外晴朗,夜空中能看见不少星星,还有天边那一轮圆融融的月亮。   他望了一会儿天,视线无意识地再次下落时,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心跳突兀地落下了一拍,下一秒,对面那人冲他展颜而笑:“你也夜跑?”   江南峤眨了眨眼,脱口道:“……老师好。”   这话立刻把云汀逗笑了:“你上学呢?”   说着,云汀朝这边走过来,他穿一件简单的运动黑T,青春洋溢的打扮,又是完全素颜的状态,五官依然精致漂亮,只是攻击性没有镜头前那么强,多少削减了几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乍一看,不像是舞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天王巨星,倒像个来岛上参加节目的选手,就这么混进一群弟弟里,也不会显得违和。   不等江南峤答话,云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立刻了然道:“哦,原来是出来散心。”   借着路边的灯光,江南峤也看清了他的脸,大概是因为正在运动的缘故,他面颊两侧覆了层薄汗,被路旁的灯光一打,亮晶晶的,江南峤就这么望着他,一时有些出神。   “受什么委屈了,小峤同学?”   云汀说这句时的语调颇低,和着遥远的海浪声,有种莫名的温柔。   江南峤的心尖随之一颤,恍然间,又是一阵海风迎面吹来,直吹得他眼里一阵发涩,眼眶立时热了几分。   “……没有,”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莫名地答非所问道,“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天很好看。”   “这座岛上风景的确很好,”云汀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宿舍楼,那边正是一片灯火通明,“可惜了,现在的年轻人好像对自然风光都不怎么感兴趣。”   说着,他信步往前走,江南峤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旁。   节目录制期间,按理来说导师和选手应该避嫌,他们这样私下里的共处并不妥帖,但云汀不在乎,江南峤则是来不及在乎——他这会儿正头脑发热,只知道本能地跟着对方的脚步。   大约是云汀此刻闲散随意的状态,让江南峤也放下了几分近情情怯的小心翼翼,接道:“可能他们没有烦心事吧。”   云汀闻言便笑了:“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烦心事?”   江南峤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怎么的,便脱口道:“老师,孤注一掷的人是不是很傻?”   他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云汀却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似的,笑道:“连自己真正想要的都不敢去争取,以后每每回忆起来,只能追悔莫及,那才是真的傻。”   明星在镜头前都立着人设,私下里和屏幕前多少会有所差别,江南峤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云汀此刻说出来的话,以及他说这话时的神态,都与江南峤心里的那个他分毫不差。   他这股子潇洒恣意的劲头像是刻在骨子里,几年前江南峤透过屏幕认识他时,他是这样,如今站在江南峤面前,他还是这样。   从前江南峤想不出该用何种具象化的语言来描述,直到那天的初舞台上,云汀说从他的歌里听到了“自我”。   江南峤恍然,“自我”,这便是云汀一直以来最吸引他的特质,云汀却反过来如此形容他,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回环。   当事人大概想不到,这份“自我”是在他的影响之下悄然滋生的。   尽管在此之前,云汀对于江南峤而言一直是一个遥远的陌生人,但恰恰是这份微渺的仰慕,成为了少年心动的开始。   被束缚着的灵魂里所有的欠缺与渴望,都能在他身上找到答案,这份力量无比骇人,以至于可以让江南峤不顾一切地追寻。   “假如最后什么都没追到,”江南峤说,“两手空空呢?”   “有我在,”云汀说,“这个假设就不会成立。”   江南峤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小峤,”云汀转头看向他,“如果我说,只要你肯努力,我就可以让你站到你想要的舞台上,你还会瞻前顾后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眸里又流露出平日里那副不可一世的倨傲,颇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强势,令江南峤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他突然意识到,云汀似乎误会了他的想法,他所谓的“孤注一掷”,跟云汀所理解的并不完全是一码事,他其实根本还来不及想那么远,他甚至不敢奢望什么想要的舞台,但是……   江南峤一晃神,倏地发现远处基地栅栏外的灌木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着光,定睛一看,似乎是一只长焦镜头,正直愣愣地对准这边,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自打《限时星动》开录后,全封闭式的基地也抵挡不住粉丝的热情,无数站姐和代拍日夜蹲守在岛屿周边,因此这会儿在基地门口出现这个并不奇怪,上岛之后,江南峤也一直在努力学会适应无处不在的窥视。   然而此时此刻,他毕竟是跟云汀在一起,一切难免就有所不同了。   江南峤没想到的是,自己一个眼神,云汀竟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神色如常道:“别怕,这么晚了,拍不清楚的。”   他竟然早就发现了。不过也是,他这个级别的艺人,对于镜头的敏感性也本该如此。   “再说,就算真拍到了,”云汀笑得无谓,“就当为你增加曝光量,也不亏。”   “老师,”江南峤踟蹰了一下,问,“……为什么?”   他这个疑问来得突然,自己都说不清究竟针对的是刚刚那句话,还是在此之前那个还未结束的话题,又或者是两者一起。   但云汀并没有问,而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侧目看他。   “你说为什么?”云汀说,“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江南峤不由愣怔,有些迷茫无措地眨了眨眼。   云汀又被他逗笑了:“我可是很认真的。”   江南峤平日里脑子转得飞快,这会儿却仿佛充血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眼下的事实——云汀在向他抛橄榄枝。   没等他答话,云汀又补充道:“别有压力,你回去好好考虑,不急在这一时。”   “……我明白了,”江南峤应了一声,“老师。”   说话间,小路就快要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是宿舍区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云汀再次转身看他,刚要开口,又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倏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江南峤的心口一跳,清晰地看见云汀漆黑的眼瞳被路灯映亮了两束光。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光亮越靠越近,直到几乎近在咫尺之间。   鼻尖浮起云汀身上熟悉的清香,江南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差一点就要下意识地闭上眼。   下一秒,云汀轻轻抬起手,滑过他前额的发间,从那里取下了什么东西。   眼前的人冲他摊开手,修长的指间躺着一根针状的叶片,大约来自他们头顶的椰树。   “挂了多久啊?”云汀笑了,眼里的光晕变作摇晃的碎银,“傻孩子。”   作者有话说:   小峤:还以为老婆要亲我……╭(╯ε╰)╮ 第25章 不辜负他   隔天一大早,练习生们全体集合,开始录制主题曲发布环节。这回PD云汀依然是亲力亲为,一开场就来了一段全开麦的唱跳示范,自然又轻轻松松收割了一片少男心。   主题曲难度不小,两天后进行集体考核,对于大部分基础薄弱的练习生而言,时间并不宽裕,发布一结束,众人立刻就各自回到了练习室。   练习环节没有严格按照班级进行,而是自由组队,大公司的自然抱作一团,小公司的则各自找熟人。其中又数江南峤他们所在的练习室最热闹,原因无他——他们这组实力强还好相处,又不像大公司的暗中排外,因此个体户都很乐意主动往这边凑。   他们练习室的氛围也的确很好,有专业舞蹈老师夏时昳,有热心老大哥卫恒,还有大vocal江南峤,有人抠舞,有人抠歌,人人都不藏私,练起来速度很快。   不一会儿,练习室门口就怯生生地扒了个人,江南峤无意间瞥见,发现是清和娱乐的宁皖。   宁皖虽然出身大公司,但初舞台时的失误间接导致了清和娱乐的集体车祸现场,一下台就被陈莫凡给骂了,想来在他们那边待着也不会开心。   想到这里,江南峤便主动冲他招了一下手,意思是招呼他进来,没想到宁皖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立时呆在了原地。卫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便径直走到门口,自来熟地将宁皖的肩膀一揽,凭借身高优势,直接把人拐了进来。   没几分钟后,钟澄也过来了,谁都知道他是为了来找夏时昳,偏偏夏时昳对他不咸不淡的,他也不恼,还带了几个同公司的一起过来围观。   小半天的功夫,他们练习室里就聚了十来个人,正练着舞,节目组的移动摄像队伍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中间众星捧月似地簇拥着一个人。   “你们这间这么热闹啊。”云汀倚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   刚上岛的时候,出于对天王的敬畏,练习生们多少都有些怵他,后来见云汀在节目里一向温和待人,慢慢地见了他才不像先前那么局促了,胆子大的也逐渐敢开开玩笑,镜头前的气氛才不至于那么沉闷。   虽然是来检查学习进度,但云PD依然将平易近人的风格贯彻到底,看了一会儿他们的练习后,便掌握了大家的基本情况,针对每个人逐一进行点评,用词并不犀利,却每每直指要害,温柔却又认真。   没多久就轮到了江南峤。他在唱这方面天赋好,完全不用担心,跳舞这块,偏偏也是学习能力极强,一会儿功夫就已经顺完了整支主题曲的前半段,虽然动作比不上夏时昳这样的舞担到位,但边唱边跳能稳到这个程度,还是足以令全场都目瞪口呆。   “好家伙,你这唱得也太稳了吧!”贺新朗率先忍不住感慨,“咱俩的练习时长不是差不多么?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看小峤这身材,就知道他有健身的习惯,”夏时昳打量了一下江南峤,“所以气息才这么稳。”   不远处的钟澄瞥了江南峤一眼,神色颇有些不服气。   “真的吗?”贺新朗依然是一副傻直男样儿,闻言便凑上来,一只咸猪手立刻贴在了江南峤的下腹部,“让我摸摸,六块还是八块?”   江南峤倒没对他的动作感到冒犯,而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云汀,就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真跟个看小孩子打闹的老师一样。   “哇,”贺新朗惊呼,“真的好硬啊小峤!”   他这话本是无意,然而一说出口,难免就让人想歪了,江南峤神色一滞,紧接着整间屋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注意点,”云汀调侃道,“别老说些播不了的。”   练习生们都没料到天王竟然这么接地气,这种带点颜色的梗也肯接,众人一时间笑得愈发肆无忌惮。   少顷,云汀收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小峤气息的确很稳,这是别人都比不上你的优势。”   说完这句,他的话锋一转:“但是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么?”   江南峤眨眨眼,坦诚地摇摇头。   “表情管理,”云汀说,“我知道你走的是酷盖风格,表情不用太夸张,但是有几个地方,也太硬了点。”   刚正经没一会儿,又冷不丁地cue到了这个字,练习室的气氛瞬间又绷不住了。   在周遭一片故作暧昧的笑声中,江南峤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掩饰般地请了清嗓子。   “抖抖你们脑子里的废料啊,”云汀颇有些无奈地嗤笑一声,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说,小峤未免也太正直了,满脸写着‘被迫卖艺’。”   众人一片哄笑,不等江南峤答话,就有好事者喊道:“PD示范一下!”   云汀也不拿乔,对着镜头就演示了一个方才的动作。   不愧是天王,哪怕是一屋子的人盯着,也能分分钟入戏,示范的还正好是个偏向性感风格的wave,被他演绎得张扬又撩人,立时引来一片起哄声。   “你们的表演,其实就是在对观众传达你们的态度,”云汀再次站定,环视一周,“虽然我之前强调表演中要有‘自我’,但也得时刻记住,向观众表达‘自我’的前提是,得让他们在一百个人里一眼看见你。”   练习生们纷纷表示附和,云汀的目光停留在江南峤身上,他初舞台因为battle被直降F班,这会儿正穿着F班的班服,原本是灰扑扑的颜色,奈何他外型实在优越,这样朴素的风格,反而衬得他愈发干净清隽。   “衣架子啊小峤,”云汀笑道,“穿什么都这么帅。”   他这句大概原本只是随口调侃,然而从海选到初舞台的一系列互动过后,两人在镜头前的关系早已染上了几分暧昧色彩,这帮选手嗅觉又都灵敏得很,此刻落在大伙儿耳朵里,难免就变了味道,立马有人开始嘻嘻哈哈地起哄,幼稚得像编排同班同学的小学生。   江南峤从小到大没少经历过这样的编排,对象若是换作别人,他压根不会往心里去,然而此刻面对的是云汀,他一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平日里向来游刃有余的大学霸,在偶像面前竟然也有如此不知所措的一面,大伙儿的起哄声一时间愈发兴高采烈。   云汀倒是依旧泰然自若,完全没理会这些小屁孩的玩闹,临走时,还不忘回眸冲江南峤一笑:“期待下回看你穿粉色。”   在一片夸张到仿佛能滋出口水的啧啧声中,江南峤怔怔地点头:“……好。”   直到晚上散场,走出摄像头遍布的练习室,夏时昳才过来撞了撞江南峤的肩膀,小声说:“你老婆对你也太偏爱了吧,一点都不加掩饰的。”   江南峤下意识地一垂眸,确认领麦早已经卸了,这才低声嗔他:“别乱说话。”   “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夏时昳撇嘴,“自己满口‘老婆老婆’的,这会儿倒不让别人说了……”   两人这才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侧后方便突兀地冒上来一个人,一脸不悦地冷眼盯着他们。   瞥见钟澄那张仿佛泛着绿光的脸,江南峤哼了声,还嘴道:“先把你自家后院的火灭了再说。”   说完,他便十分自觉地快步上前,和卫恒他们并排,给后面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出楼时,岛上的天又黑透了,温度比起白天虽然低了不少,却也凉快不到哪里去。热带岛屿向来蚊虫肆虐,他们这一大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简直就是天然的大血包。   大片蚊虫蜂拥而上,众人立时开始大呼小叫,疯狂挥动双臂,试图躲避巨大的毒蚊子,最后还是最小的弟弟宁皖及时地掏出来一小瓶花露水,被他们挨个喷过一遍后,立刻就见了底。   一伙儿人边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边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蓦地让江南峤回想起大学里,图书馆闭馆时的情形。   不同的是,大学里的无数个深夜,他习惯了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踽踽独行,这好像还是头一回和这么多人一起。   脑海中浮现起云汀温和的笑容,耳旁回荡着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江南峤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蓦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逃避现实也好,追逐泡影也罢,上岛的这段经历于他而言一直突兀得像个意外,可是直到今天,他心里某种一直悬浮着的东西才好像缓缓落到实处。   能走到多高的位置,江南峤暂时不敢妄想,但最起码,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作者有话说:   老婆:有多硬,rwkk?   小峤:老婆……好烧 第26章 质量太差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不少练习生为了在主题曲评级中取得一个更好的表现,加班加点地练习,甚至都没怎么睡,到正式录制当天,人都虚得不行了,全靠咖啡和运动饮料续着一条命。   宁皖就是这其中的一员。他年龄小,刚满十八岁就被送上来参加比赛了,什么都不懂,跟同公司的哥哥们也不怎么熟,更要命的是他基础实力薄弱,其他队友练得飞快,他根本跟不上,渐渐地他们平时也不怎么带他玩耍了。   再加上那天初舞台出了差错,如今清和娱乐的人都明里暗里地排挤他,还好有江南峤他们组的人好心收留,才不至于让他彻底落单。   宁皖侧目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江南峤,发现哪怕这几天的压力如此巨大,大家都拼了命地练习,江南峤依然保持着早睡早起的稳定作息。   效果也很明显,今天不少人都无精打采,一层巨厚的遮瑕才勉强盖掉黑眼圈,再看江南峤,依然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淡定模样。   这些天宁皖跟江南峤混熟了一些,知道他这人外表看着冷,其实内里很真诚,这才敢轻轻拿手肘碰了碰他:“峤哥,你怎么做到不熬夜还能练会的啊?羡慕死我了。”   “充足的睡眠很重要,”江南峤低声跟他解释,“熬得过头,大脑得不到休息,反而更记不住动作了。”   可要是不熬,哪能练得会啊。宁皖在心里腹诽,却没说出口。   江南峤毕竟是学霸,这点哪怕是放在唱跳上,也体现得非常明显,宁皖见识过他学东西的速度,根本不是自己付出同样的努力就能赶得上的。   可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真不一定能抵得过百分之一的天赋。   宁皖正暗自颓丧,就听现场导演一声令下,宣布主题曲评级录制正式开始。   一百名练习生集体坐在录制厅里,面前是一块小舞台,前方摆放着好几个机位,将从多个角度记录下他们的表现,实时呈现给导播室中的五位导师。   每一次考核,由多名选手同时进行表演,不限班级,自愿出战。   A班的段卓尔自告奋勇地第一个站上舞台,他这一出场,其他人瞬间都不敢应声了——   本来第一轮出场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这会儿还得跟这位大魔王一起,如此直观又强烈的对比,只怕分分钟就被秒得渣滓都不剩。   片刻的沉默过后,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着说麒麟传媒都出人了,其他的大公司也都应该各自派人出来battle。   非大公司的选手们自然乐得早点把自己摘出去,立刻有人随声附和,甚至直接点起了名。   很快便有另外两家大公司自觉站出来了两名选手,就差清和娱乐没出人了,现场不少人都喊起了楚渝的名字——   他和段卓尔同样实力突出,又是各自公司人气最高的选手,怎么看两人都势均力敌,可惜一个vocal,一个rapper,初舞台没有battle的机会,这会儿的主题曲评级,无疑是个公平竞争的好时机。   然而听到满场呼唤自己的名字后,楚渝却没有立马应战,而是下意识地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宁皖。   注意到他的眼神后,清和娱乐的其他几个人立刻会意,不怀好意地冲着宁皖喊道:“弟弟冲鸭!”   ……平日里对人家嫌弃得要命,到了这种时候,倒是假惺惺地装起热情来了。   江南峤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身旁的人,见宁皖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刚打算拉他一把,然而没等他护住人,身后的陈莫凡便伙同清和娱乐的其他几名选手,假模假样地过来簇拥着宁皖,起着哄把他推到了台上。   宁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回头懵懵然地望一眼江南峤,然而不等后者开口,现场导演便宣布各就各位,第一次考核正式开始。   音乐响起的时候,宁皖整个人都是呆住的,他因为睡眠不足,这会儿本就晕晕乎乎,舞台又来得如此突然,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凭借着这几天练习的本能跳了四个八拍后,就忘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下个八拍的节奏响起时,宁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即刻间便慌了神,然而BGM根本不等人,快节奏的音乐仍在往下继续,他大脑一片空白,嘴里的词也跟着秃噜了,这两天的练习一股脑地都丢到了狗肚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正头脑发蒙,突然听见身旁的人打了个响指,可是原本的主题曲里并没有这个动作,宁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这才明白是旁边的段卓尔在提醒他看自己。   段卓尔的唱跳非常流畅,动作很熟练,宁皖看了他几秒,这才好不容易被唤醒了一丁点肢体记忆,勉强跟着跳起接下来的动作。   主题曲不长,总共就两三分钟,这么一折腾,这轮很快便结束了。   音乐声一停,宁皖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后,才转过脸,垂头丧气地望向江南峤。   江南峤默默叹了口气,安抚似地冲他伸出手,宁皖边往回走,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刚落座,便有人丢了个东西到他怀里,是一包面巾纸。   宁皖泪眼婆娑地抬头,只见段卓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初舞台拖累队友,主题曲忘动作,有哭鼻子的功夫还不如多练练,也不至于跳成这样。”   贺新朗是个暴脾气,这会儿对方如此出言不逊,他立刻就坐不住了:“你……”   前方就有镜头正对着他们,江南峤伸手拽了他一把,几人都未来得及开口,中央喇叭里便传来现场导演的声音:“第二轮评级准备——”   导师录制间里,姚宛看着屏幕里的练习生,忍不住发问:“我不太懂唱跳这一块,是因为两天时间太短了么?怎么大家看起来都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丁珝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们那时候,接了紧急任务,就给你一宿的功夫练习,隔天立刻就得上台。”   作为有口皆碑的初代男团爱豆,丁珝说这话绝对无可指摘,言下之意也十分明显——这届年轻人不行。   这是事实,不过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些年选秀节目一茬接着一茬,好苗子早都被收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波难免属于矮子里面拔将军。   又是几轮车祸现场过后,终于出现了让人眼前一亮的选手——夏时昳走上舞台,拿头绳绑了个马尾,一头如瀑的长发上下翻飞,立时引发了台下的一片尖叫。   “哇哦,”谭可儿不禁感慨,“太美了吧,我都自愧不如。”   下一秒,钟澄紧随其后地跟着他上了舞台。   “他俩……”谭可儿不由自主地伸手捧脸,显然已经嗑起来了,“不愧是同门哈。”   两人的舞台表现也的确是一脉相承,vocal功底虽然称不上绝佳,但舞蹈方面格外出彩。   云汀在面前的评级表单上写下两个“A”,尽管在座几位都可以预见,以夏时昳的出身背景和独特风格,最终怕是很难真正留下。   与节目的最终成团出道位一致,A班始终保持着七个名额,位置实在不多,被大公司的那几个瓜分一下也就所剩无几了——比如接下来上场的清和娱乐。   初舞台遭遇了滑铁卢,这次清和娱乐的几个种子选手都格外卖力,人气最高的楚渝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努力用实力证明自己。   他是vocal担当,dance水平虽然称不上多么突出,但也不拉胯,如果中规中矩地跳完全程,放在全体练习生中自然也是上游水平,偏偏他大概太想要出彩了,在原有动作的基础上又加了不少与众不同的小细节。   不知道这些小花招真是他自己的原创,还是清和娱乐偷偷请人给他开了小灶,总之很可惜的是,他的舞蹈水平并不足以支撑他编舞的难度,最终的呈现效果反而并不理想,动作不够干净利落,看起来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另一方面,由于太过于在意舞蹈part,他原本比较擅长的vocal部分也没有发挥好,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令他气息不稳的短板暴露得更加明显。   “他太努力了,”左伊评价道,但显然不是一句褒奖,“反倒有点过犹不及。”   “老实说,我对他有点失望,”丁珝苦笑,“上次说的吞音问题,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更严重了。”   “可能因为我对唱跳这块不是太懂吧,仅仅作为一个普通观众而言,”姚宛说,“我觉得他的舞台感染力很强诶。”   从初舞台到主题曲评级,三番五次睁眼瞎式的偏袒,谁都能看出来姚宛手里拿着力捧楚渝的剧本。这倒也正常,楚渝毕竟是清和娱乐的王牌,唱功又的确不错,由情歌王后姚宛出面提携他,再合适不过。   “他毕竟是vocal担当嘛,两天时间,他的舞蹈能练到这个水平,”谭可儿也开始帮他说话,“我觉得还蛮不容易的。”   “如果之后动作再干净一点,”丁珝说,“还是很有希望站C位的。”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楚渝的特殊背景,知道自己方才过于直接的否定不大妥当,这才赶紧找补了一句,并且很聪明地cue出了“C位”这个关键字眼。   在座的都是老油条了,清楚后期剪辑的手段有多么鬼斧神工,楚渝有大公司背景支撑,人气又远远高出在场其他人一大截,主题曲不站C位都说不过去。   别说他这会儿的表现只是“不够好”了,哪怕是跟初舞台一样的车祸现场,节目组都有办法给他处理成“神仙舞台”。   “那就得看一会儿的集体投票了。”云汀不置可否地淡淡道。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都清楚,虽然名义上是由全体选手投票选出C位,但实际上,计票的还不照样是节目组。   所谓“民选”,不过都是走个过场罢了。   后续几组的表现都挺差劲,任凭其他几个导师花式吐槽,云汀也没怎么开口点评,他本身性格虽然强势,嘴上却不刻薄,批评的话往往不会说得太多。   直到江南峤上场,他才明显振奋了几分精神。   “天呐,他状态好好啊!”谭可儿盯着显示屏,又大大方方地犯起了花痴,“好帅好帅!”   接连几天高强度的训练,其他选手基本上都是疲态尽显,厚重的妆容都遮不住一脸倦怠,偏偏江南峤仍是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清隽却不羸癯,脸上彰显青春的胶原蛋白分布得恰到好处,活脱脱一个偶像剧里的校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干净出众。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他的实力却同样不输,初舞台时只练习了两周就可以达到A班水平,这一次更是进步飞速,舞蹈动作比以往更加到位,节拍卡得极准,一看便知道是下了功夫练过的。   而他在气息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经过方才一众选手的对比,就被衬托得更加明显,耳返里传来的声线一直格外稳当,甚至连每一个细小的呼吸口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整个人的气质依然是偏向冷冽的,但在表情管理这方面,比起之前改善了不少——   这一点是云汀看到一半时才意识到的,就是上回他在练习室里做示范时那个偏向性感风格的wave,竟然这么快就真的被江南峤学了去,只是小朋友终究是嫩了点,学了表却学不到里,不过倒是有种青涩的可爱,一时令云汀失笑。   这轮表演结束后,云汀终于久违地开口道:“我倒觉得这个表演可以争一争C位。”   “云PD,不能因为江南峤是你粉丝,你就这么偏心眼啊,”姚宛果真又跟他过不去了,笑道,“我是觉得他虽然整体表演是稳的,但整个人太冷静了,缺乏在舞台上应该有的激情,像个……”   “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姚宛思索了一下,说,“‘冰山美男’,可那是偶像剧里的配置,上了舞台还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说不过去吧。”   她倒是很聪明,挑刺儿也不是空穴来风,江南峤的确属于盐系的风格,她非要从这个角度展开批判,倒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   “审美这东西是主观的,”生怕两人又在镜头前杠起来,丁珝赶紧圆场道,“说不定就有人喜欢这种冷感的风格呢。”   云汀也无意同她争执,脸上依旧挂着温淡的笑容,笔尖在评级表上落下一个“A”。   一百名选手很快表演完毕,由全体练习生现场投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主题曲C位人选。   结果公布,果然是楚渝,他彬彬有礼地起身鞠躬,感谢同僚们的“肯定”。   接下来便是选手们依次领取各自的评级卡片。云汀坐在导播室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镜头。   A班的前几个人选果真与他估计得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是背景人气兼具的选手,毕竟这一次的A班成员,将在节目的主题曲MV中获得不少高光镜头。   一个又一个选手向镜头展示自己的评级结果,A班名额已经被占了六个。   下一刻,镜头终于扫到江南峤,只见他打开评级卡,神色很轻地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并不明显,却被云汀看在眼里,极其难得地令他感到一瞬揪心。   一秒后,江南峤抬眸看向镜头,一双眼睛平静却又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将手中的评级卡片翻转过来——   只见上面赫然标着一个字母“B”。   “咔”的一声,云汀手中的木质铅笔断成了两截。   其余四名导师都有些惊异地望向他,云汀嗤笑一声,将铅笔丢到一边:“不好意思,这笔质量也太差了。”   作者有话说:   老婆:这比质量也太差了 第27章 爱屋及乌   “我的大明星,我的天王老子,你以前可从来没这样啊,上个《限时星动》,怎么动不动连场合都不顾了?”   洗浴台上的手机开了免提,云汀在这头正冲着澡,那头的章樾滔滔不绝:“那么多台摄像机都怼着你呢,你就差把‘江南峤是我的人’这几个大字写脸上了,知道么?”   这话把云汀逗笑了,他语气里难得含了几分歉疚,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听上去依然颇为敷衍:“一时激动,不好意思。”   “你就不怕他们到时候给你来个恶剪?”章樾忍不住吐槽,“‘天王偏心护犊子’,一个标签打上了,看你怎么办。”   云汀嗤笑一声:“他敢?”   章樾这话也是故意夸大其词,事实上她心里也清楚,至少在现阶段,节目组必然是没有那个胆量的。   一来是云汀的地位摆在这里,节目组凭借着万象的关系,才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不知道多少观众都是冲着他才来的,当尊佛供着还来不及,怎么敢有半点得罪。   二来是在观众眼里,云汀代表着绝对的专业权威,若是看到他对二次评级结果表示质疑,再加上上一季节目组那些骚操作的前科,粉丝们自然而然也会起疑心。   云汀平日里不动声色惯了,很少这般无所忌讳地外露情绪,那天也是一时没忍住;他倒是半点儿不后悔的,反而恨不得节目组能把那段播出去,但想也知道,他们可没那个勇气。   “就算你不担心自己,可你想在阎王的地盘捧你的人,还不收敛点,”章樾无奈道,“非得这么招摇过市?”   “我都这么招摇了,阎王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坏,”云汀说,“我要是再收敛点,他下一轮就该下岛了。”   “你要捧他,我拦不住你,”章樾叹了口气,“但你多少也注意点影响。”   “知道啦,”云汀放缓了语气,开玩笑道,“老板。”   明明他是老板,章樾才是给他打工的,只是章樾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两人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风风雨雨的,关系也早已非同一般的同事,是以她才敢这么当妈似地左右叮咛。   云汀脾气好,也知道章樾都是为他着想,所以从不恼火,反而经常如此甜言蜜语地哄着她,章樾一时也没话说他了,索性换了个话题:   “对了,今天节目组说,一公他们打算请个飞行嘉宾,这个人……得过问一下你的意思。”   “谁?”云汀关了水,随口问。   那头难得沉默一瞬,才说:“谢扬。”   云汀的动作顿了顿,半秒钟后,又流露出那副无所谓的口气:“请就请呗。”   尽管猜到了他会是这副反应,章樾还是有些迟疑:“他们这波打的鬼主意太明显了,到时候少不得要翻一波你们俩的旧账,你确定你没问题?”   “我俩那点旧账,”云汀嗤笑一声,“不是早都被翻烂了?”   “……行吧,”章樾答应道,“那我就回话了。”   这头电话刚挂,那头套间的大门处就响起一阵开锁的“滴滴”声:“老板老板,我们来……”   助理姚晓倩一进门,就见云汀赤着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这副场面令她立时愣在了原地:“老板,你能不能拿我们当一下外人啊,动不动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向我们袒露你的美色,时间长了我还怎么看得下去其他男人!”   “就是!”执行经纪阿新跟在她身后,把两手提满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夸张地伸手捂住眼睛,“老板,我现在弯成这样,八成都是被你掰的。”   “……进我房间不敲门还有理了。”云汀被他俩弄得哭笑不得,进卧室拿了件衣服套上。   天王虽然咖位大,私下里却从来不摆架子,身边的同事跟他相处,气氛跟朋友没什么区别,其他艺人团队的工作人员说起来,都只有羡慕的份。   等云汀再出来,茶几上已经被摆满了,整间屋子都飘着一股炸鸡味儿。   “嘿嘿,老板,”姚晓倩指了指一桌全家桶,“你不介意吧?”   “你们的体重不介意就行。”云汀边擦着头发,边在沙发上坐下。   “连炸鸡都不爱吃,你说这还是人么?”阿新开玩笑道,“天王,您不会真是神仙下凡吧?”   云汀懒得理会他夸张的彩虹屁,提醒他们:“节目快开始了。”   姚晓倩看一眼表,惊呼一声,赶紧打开电视——他们今天晚上在云汀的房间摆了个炸鸡局,就是为了一起看《限时星动》初舞台的播出来着。   掐的点儿倒挺准时,万象视频首页的版头刚刚更新——作为一档万众瞩目的重点项目,《限时星动》男团季的播出一直备受广大粉丝和观众的期待。   一开场就是一段云汀在舞台上的镜头,节目组好不容易敲到了这个级别的人物,自然要好好利用他吸粉引流,姚晓倩和阿新边吃炸鸡边惊呼“老板好帅”,云汀依旧对此免疫。   紧接着便扯起了“青春”“梦想”之类的话题,在选秀节目里属于老生常谈,实在腻歪,姚晓倩开了倍速,飞快地往后拉。   “又是一百个年轻貌美的花季少年,”阿新叹了口气,“即将沦为阎王这个黑心商人的掌中玩物。”   “阎王这个死做票咖,去年女团季不是还被粉丝集体举报了么?”姚晓倩说,“怎么这事儿到后来就悄无声息了?”   “他背靠的可是万象,”阿新撇嘴,“粉丝那点小打小闹,哪能撼动得了他。”   姚晓倩感慨道:“得亏去年可儿有咱们老板赏识,不然就凭她以前那个破公司,肯定出不了道。”   他俩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八卦,云汀也不怎么掺和,低头处理手机上的工作消息,间或看一眼电视里的节目。   “大公司的皇族可真多啊,”看了几个舞台后,姚晓倩说,“现场看明明垮得一批,这后期分镜切成这样,硬是整得还挺酷炫。”   “不是说这个楚渝当时失误挺大的么?”阿新皱眉道,“怎么这个故事线剪的,倒成楚楚可怜的美强惨人设了。”   听到这个名字,云汀才抬眸看向电视,发现如阿新所言,当时他们点评楚渝时,指出问题的片段全被剪了,只留下了楚渝如何被宁皖影响,导致舞台不慎失误,过后却又十分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对方。   陈莫凡的那一段掉麦也是绝口不提,于是清和娱乐的车祸现场被不断弱化,整口大锅全扣在了宁皖一个人身上。   接下来,楚渝通过一首绝美的高音solo,俘获了现场所有人的心,情歌王后姚宛对他赞不绝口,至于其他导师针对他的气息方面提出的质疑,自然也是完完全全被一剪没了。   “我靠,修音都修成这样了!”姚晓倩平时听惯了云汀的现场直出,对节目里的后期效果表示大为震撼,“这就是皇族吗?”   “一脸肾虚的母0相,”阿新看着屏幕里的人,gay达滴滴作响,不免对这朵白莲花感到本能地排斥,“搞不好是陪睡哪个大佬上位的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又看完了不少拉胯的舞台,阿新实在受不了了,问:“老板看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在哪儿呢?”   初舞台录制那天阿新恰好有事没在,姚晓倩回答道:“江南峤,比这些能打多了,就是出场挺靠后的。”   说着,她便将进度条一点一点地往后拉,没想到一直拉到结尾,也没找到人,登时傻眼了。   “什么情况?”阿新也同她大眼瞪小眼,“没镜头?”   “不可能啊!”姚晓倩生怕是自己拉得太快,错过了什么,于是又一点点地往前回溯,然而连江南峤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云汀微微蹙了眉,随即想起什么,提醒她:“今天是不是更了两期?”   姚晓倩这才恍然大悟,往下一滑,果然还有第二期。   节目组这个操作也太狗了点,明明可以全放在一期里,非得分两期播,估计是为了播放量好看。   可这样一来,肯定有不少观众只看了第一期就没兴趣再往后看了,或者跟她一样马虎眼的,以为这周就更新了这么多。   导致的后果便是,被放在第二期亮相的选手,比起第一期就少了不知道多少曝光量。   果然,出现在第二期里的基本上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小可怜了,表演时长和镜头都少了太多,姚晓倩边辱骂节目组的骚操作,边拉着进度条,总算在一连串流水线般飞快的舞台中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比起刚才那些大公司的皇族,江南峤他们这组简直太惨了点,整体实力明明很不错,然而四个人加起来,统共也只有半分钟的镜头,还没几个特写,完全没能全方位展现出江南峤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优越颜值。   另一方面,由于节目里的修音过于严重,江南峤在现场时非常明显的声线和气息优势,透过屏幕后也压根没能凸显。   姚晓倩气哼哼地咬着牙,等待接下来江南峤的solo舞台,没想到镜头一转,直接切到了下一组选手。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信邪地往后拉,然而直到把这一整集都拉完,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part。   江南峤那首惊艳全场的原创solo曲目,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节目组“人间蒸发”了。   “卧槽!”姚晓倩错愕地扭头看向云汀,见对方的脸色早已沉了下去。   阿新已经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节目组的骚操作:“剪了?”   “明天是不是还有会员加长版?”云汀问。   姚晓倩说:“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放明天了?”   “你也太乐观了吧?他这一看就是不受节目组待见,”阿新瞥一眼云汀,小心翼翼道,“搞不好连加长版里都没有呢……”   云汀思索片刻,冲姚晓倩吩咐道:“拟一个爆料帖子的文案,大概说一下那天晚上江南峤的舞台情况,然后发给岑霏,她会明白的。”   岑霏是他们公司的宣传总监,今晚《限时星动》播出,她这会儿应该正带着宣传部门实时监控全网跟云汀有关的舆情。   “这……怎么拟啊?”   姚晓倩是生活助理,要是后勤保障那没得说,可这种宣传口的事,她实在是爱莫能助。阿新那天又不在场,不清楚具体情况,这会儿只能看着他们干瞪眼。   “算了。”云汀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姚晓倩帮不上忙,只能打开微博,围观一下今晚观众和粉丝们的反馈。   果然,热搜榜上的半壁江山都被刚刚更新的《限时星动》所占据,云汀那场大杀四方的导师秀就挂在热搜第一,其他导师也基本上都靠造型、表演、金句、玩梗等等话题,各自拥有了热搜词条。   对于初露头角的练习生们而言,今晚的热搜榜便是各自公司的第一轮角力场,楚渝、段卓尔、钟澄、陈莫凡……大公司的种子选手们基本上个个榜上有名,词条一个赛一个地夸张,人人都争着想出圈。   姚晓倩在微博搜索栏输入“江南峤”,发现广场上也有不少人在讨论,只是围绕的话题基本上都是他的高颜值和名校背景,关于实力的一条都看不见。   倒也正常,毕竟几个小时的节目,给他的镜头却不到一分钟,能凭借一张脸给这么多人留下点印象,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时在现场,江南峤的综合实力有目共睹,姚晓倩一开始就完全能理解云汀对他的青睐,这会儿又突然遭遇了这么一出,她瞬间都要被虐成江南峤的妈粉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团队的小群里忽然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是云汀发的,内容是一条爆料帖的文案。   【素人没人权,江南峤这么优秀的弟弟竟然都被防爆了,狗比节目组做个人吧!】   【如题,内部人士,初舞台在现场,江南峤这个弟弟不仅长得帅成绩好,舞台实力也很强,现场直接被云汀cue了solo,表演了一首原创曲目,全场都惊呆了。之后还有云汀跟他的合唱part,这些内容竟然统统一剪没,就因为弟弟是个没公司的素人吗?唱作型大vocal挡了哪个皇族的路?节目组胆子真够大的,连PD的表演镜头都敢全剪,你们不是好不容易才请来天王吗?这就是你们对待PD的态度?不会吧不会吧,天王粉这也能忍?】   姚晓倩通读了好几遍,惊讶地抬眸看向云汀:“老板,你……你写的?”   这无比熟练的粉言粉语?这婊出屏幕的挑事欲望?   堂堂天王,竟然冒充营销号和水军干这种事?   “不然指望你?”云汀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仍然是一派高贵冷艳的天王气场,完全看不出刚刚才纡尊降贵地亲手编辑了一条画风娴熟的爆料帖。   姚晓倩瞬间觉得,被原地虐成江南峤妈粉的好像不止她一个,就连她老板也被虐得不轻。   微信群里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云汀:“@岑霏 扩散一下,大概按照这个方向。”   半分钟后,岑霏回复:“亲爱的老板,今晚好几个平台的热搜第一都是您本人,我们整个宣传部到现在都没下班呢,这就来新业务了?”   云汀:“辛苦了,爱屋及乌。”   岑霏:“爱屋及乌?不会吧,他这么快就成你的囊中之物了?”   云汀:“宣传部年末奖金双倍。”   岑霏:“遵命。”   作者有话说:   小峤:霸道老婆爱上我 第28章 扳回一城   喻媛躺在酒店的床上,心头像堵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谁都知道素人在这种选秀节目上的路不会太好走,可她一向对江南峤的实力充满自信,毕竟初舞台剧本里根本没有给他solo的机会,他都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让PD当场cue他,最终呈现出的舞台效果也确实不负众望。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精彩的一首原创歌曲,还是在男团选秀节目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千年难遇了,节目组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剪了个干净。   江南峤没有后台,节目组一开始不重视他是正常的,喻媛原以为他可以靠初舞台的精彩表现博得节目组的另眼相看,未料想结果恰恰相反,换来的竟然是如此明显的针对和防爆。   选秀节目向来是资本的斗兽场,有限的资源和镜头,引来无数群狼环伺,这样的事喻媛见过太多次,按理说本该习以为常,可头一次如此直观地亲身体会,远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她感到更加愤懑与不甘。   可这只是个初舞台而已,一切分明才刚刚开始。   喻媛越想越堵心,睁着眼失眠到天亮,手机响了一声,是水军公司头子发来的消息:   “来活儿了,这个帖子搬运到微博,文案自拟,怎么吸睛怎么来。这单基础报价比平时高,按照最终的数据情况结钱,加油哈。”   身为一名资深追星女孩,喻媛在微博上是个坐拥几十万粉丝的大红V,作为内娱宣传的重点矩阵,如今的微博早已是水军的天下,喻媛不才,也签约了一家水军公司,正式成为一名饭圈口中的“营销号”,经常接点类似的活计,俗称“恰钱”。   但喻媛自认还是有原则和底线的,一般情况下,只接红帖,不接黑帖,也就是所谓的“不恰烂钱”。   水军头子接下来便发了张截图,是八卦论坛里的爆料帖,喻媛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正好跟她此时此刻的烦心事息息相关——   爆料帖的楼主自称是《限时星动》节目组的内部工作人员,详细描述了江南峤在初舞台的一系列精彩表现、云汀对他的赏识,以及如今令人迷惑的“一剪没”待遇,帖子里呈现的情况跟当时的现场基本上分毫不差。   看到这里,喻媛一个鲤鱼打挺,干劲十足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别说水军公司还要给她发钱了,如果真能为江南峤争取到一点话语权,让她倒贴钱都没问题。   多年营销号的经验积累下来,使得喻媛对类似的操作十分得心应手,她立刻就着这个帖子编了条微博文案,利用格外能吸引眼球的饭圈话术,对节目组进行了一番义愤填膺的讨伐。   饭圈瓜友对选秀节目初舞台的关注度一向不低,尤其是喻媛这个饭圈KOL的粉丝群体,绝大多数都看了昨晚的《限时星动》,因此她这条消息一发出去,转发和评论立刻就噌噌地往上涨。   【天呐,昨晚那个闪现舞台,我一眼就看到这个弟弟了,还说他长那么帅,个儿那么高,怎么都没几个镜头,果然是狗比节目组又不做人了!】   【天王现场cue他solo?这段都被剪光了,肯定不是剧本情节啊,实力得有多牛批,才能入得了云汀的法眼?】   【原创曲目,唱作型大vocal,这尼玛也能全剪,太离谱了吧?】   【估计是真的纯素人,没背景的弟弟真的好惨子,简直要被原地虐粉了。】   ……   饭圈向来是个看脸的地方,即使节目里没能呈现出江南峤的实力,但仅仅凭借这副优质的皮相,他就已经博得了观众天然的好感,这会儿又被曝光出如此不公正的待遇,立刻引发了一大波不满与心疼。   与此同时,云汀的粉丝看到这条爆料,自然也坐不住了。天王粉粉随正主,在圈子里一向飞扬跋扈,嚣张惯了,骂起人来可没有路人那么口下留情:   【辣鸡节目组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花式跪舔,好不容易才舔来你天王爸爸的?怎么这才初舞台,就忘了当初的父慈子孝了?】   【笑死,汀丝姐姐花五六位数都抢不到演唱会门票,天王爸爸好不容易心情好肯在你们综艺开个嗓,你们还敢玩这套?还是爸爸太给你脸了。】   【合着PD就是给你们引流吸血的工具人呗,阎王这个做票咖看来是胆子肥了,想等汀丝姐姐亲手送你进去吃牢饭呢?】   ……   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就引起了一阵群情激奋,喻媛刷新了一下首页,发现不仅是她,还有很多同领域的娱乐博主都发布了和这条爆料帖相关的内容。   喻媛方才一看到有水军公司肯为江南峤出头,一时间激动得昏了头,满脑子净琢磨着该怎么给他帮忙了,这会儿刷着微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方才被她忽略的关键性问题:   这么大规模的KOL投放,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砸了大价钱的,然而江南峤一个纯素人,连公司都没有,谁会为了他这样做慈善?   没等她琢磨清楚这个问题,便眼睁睁地看着相关话题的讨论度越来越高,不仅是搞秀的路人,云汀粉丝更是气势汹汹,直接冲到节目组的官微下面去质问。   在互联网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口舌的多寡直接决定了战局的胜负,谁的声量高,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限时星动》里虽然有不少自带粉丝的回锅肉,但哪怕是楚渝,也只不过是岛上限定的“顶流”,粉丝基础哪能跟云汀相提并论,没过多久,节目组的最近几条微博就被天王粉全面攻陷,强烈要求他们交出PD凭空蒸发的合唱舞台。   被狠狠教育了一整天后,装死一宿的节目组终于活过来了,更新了初舞台的会员加长版。   喻媛赶紧点开,一点点往后拉,终于找到了江南峤的solo舞台,从他的自我介绍,到吉他弹唱原创曲目,再到云汀上台跟他合唱,完完整整,都在其中。   喻媛灵光一闪,突然理解了这一波操作的思路——   云汀拥有巨大的流量和路人盘,节目伊始,不少观众都是冲着他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节目组根本不敢得罪他的粉丝,于是这个爆料帖巧妙地使了一招借刀杀人的手段,利用云汀粉丝的强悍战斗力,逼迫节目组不得不在加长版中放出云汀和江南峤的表演片段。   喻媛才把思路理清,水军头子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云汀江南峤神仙合唱# 带这个话题,发他们俩合唱的视频cut,文案突出他俩的cp向。”   看到这条,喻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犯了难。   她一向坚持“不恰烂钱”的原则,因此炒cp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格外敏感的议题。   如果是双方团队自愿合作,互利共赢,彼此的粉丝相对来说也算和睦,这种活计她自然很乐意接;但更多时候,常常会出现单方面倒贴的情况,也就是饭圈所谓的“吸血”,势必会引发唯粉的争端。   比如此时此刻,炒导师和选手的CP,放在饭圈就绝对是个天雷。   云汀跟江南峤在节目里的互动的确张力十足,喻媛那天在初舞台现场就已经嗑生嗑死了,如果不考虑别的,这条微博她当然很乐意发,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一些,比如会不会引起天王粉的不满,导致江南峤被攻击。   她又刷了一下首页,其他营销号都是拿钱办事,根本不像她想这么多,一个赛一个的手快,都带着这个视频发了微博。   【啊我死了!江南峤这首原创歌曲也太好听了吧!而且《天王》这首歌明显指的是云汀啊!嗑死我了!!!】   【之前海选的时候弟弟不就说是为了追星来的么?后来站在初舞台上对着爱豆唱写给他的歌,这什么偶像剧情节!】   【看得出来云汀也是真的很欣赏弟弟啊,有一说一,有才华有实力的唱作型大vocal真的很迷人。】   【哇噻,他俩这段合唱真的太神仙了吧,嗑到了嗑到了,这什么绝美师生情!】   ……   几条微博的反响非常不错,评论区都顺藤摸瓜地嗑起来了,不过嗑点主要也是针对舞台,不算太过火。   云汀一向花名在外,后宫多得要命,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年的正牌女友坐镇,这个级别的cp对天王粉来说完全就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放在眼里,这会儿都忙着嗑神仙合唱去了。   喻媛这才放下心来,也按照要求发了微博,再切到热搜界面,突然发现就这么十来分钟的功夫,“云汀江南峤神仙合唱”这个词条竟然已经上了热搜,后头跟着一个鲜红的“新”字。   再刷新一下,又迅速地往上窜了几名,势头正猛。   这年头的吃瓜群众经常把“买热搜”这个词挂在嘴边,实际上熟悉新媒体宣传口的人却清楚,人工热搜并不是外人想象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简单操作,而是需要KOL的引流、水军的刷屏、粉丝的配合、路人的点击、平台的扶持……种种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类似的娱乐向新闻,基本上都属于非自然热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舍得砸钱是基础,资源和人脉更是缺一不可。   比如现在江南峤的这条热搜,暂且不论背后帮他的是谁,单是带着云汀的大名,就是个非常敏感的操作。   换作是其他导师,必然是不愿意被选手吸血的,那么凭借经纪团队的通天手眼,完全可以压住这个词条,让它连进入预备热搜池的机会都没有,从而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大众眼前。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词条迅速地一路攀升,短短几分钟就上了前十,大有登顶之势。   显然,云汀的团队对此并不介意,态度甚至是默许的。   如果说这个热搜是《限时星动》用来引流的,那么天王的默许还算可以理解,但节目组对江南峤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防爆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花钱给他买热搜?   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有这个胆量去得罪云汀了,更何况江南峤是什么背景都没有的纯素人一个,谁肯为了他下这个血本?   除非……   喻媛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但又似乎是此刻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等她再深入分析,微博突然弹出了一条来自特别关注的提醒:   【@云汀Ting 赞了你的微博。】 第29章 热岛江汀   《限时星动》初舞台播出后的第二天傍晚,“云汀江南峤神仙合唱”这个词条径直登上热搜第一,并且强势霸屏了整整一晚上。   与此同时,江南峤在个人solo环节表演的原创曲目《天王》的音源上线,一夕之间登顶各大音乐平台飙升榜,大有出圈之势。   这颗差一点就要被节目组的骚操作掩埋的蒙尘宝珠,在被拭去表面的灰烬之后,立时以无可抵挡的姿态横空出世,绽放出灼灼光亮。   客观来说,江南峤的人设简直太适合选秀了,首先就全方位地满足了吸粉的三大基础要素:   美——外型方面不用说,长相帅气,身材突出,自带一身精英气质,本身还真的是学霸校草一枚。   强——实力同样不容小觑,纯素人的身份上岛,练习时长这么短,唱跳方面却并不拉胯,在音乐上还具备独特才华,纵观全岛,第一大唱作型vocal非他莫属。   惨——上岛之前毫无后台,因此才会在第一集 播出就惨遭“一剪没”的待遇,着实惹人怜爱,任谁都无法不为之动容。   不过最后这一点,目前看来似乎是用不着太担心了,毕竟云PD直接下场点赞了两人的合唱视频,再加上节目里的互动表现,偏爱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围观群众也都大概揣摩出了云汀此举的意图。天王向来乐意提携在音乐方面有想法的后辈,如此看来,应该是大有将江南峤收入麾下之意。   放在几年前的选秀里,明晃晃的后台咖还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发展到如今,秀粉们被伤害了太多次,早都学聪明了,谁也不愿意自己找虐,反而更愿意青睐相对有背景的“太子”。   毕竟只要选手本身实力到位,有后台支撑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比起搞到没背景的小可怜,最后硬生生被撸下出道位,可是要好受多了。   江南峤本身实力优越,如今又有云PD亲自保驾护航,身为“汀选之子”,搞起来不要太爽,简直可以躺粉无误。   与此同时,热衷于搞CP的秀粉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将江南峤奉为“岛上第一金瓜”,更有甚者,直接开启了选妃模式,朝夕相处的漂亮室友夏时昳、针锋相对的高岭之花楚渝、被同公司排挤的小可怜宁皖……岛上各路大小美人,统统被纳入后宫,堪称瓜妈天堂。   当然,各路CP舞得再欢,地位也远远不及正宫。   其他家的大势CP都是同在岛上的练习生,唯有江南峤家特立独行,正宫竟然是PD,而且还是对方主动送血,广大瓜妈纷纷表示“软饭真香”。   这波盛况如此空前绝后,尽管正式排名尚未发布,但明眼人这会儿就能看出来,江南峤绝对是一匹能量不小的黑马,如今正蓄势待发,就等待着公演开启,一举杀出重围。   互联网上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然而千里之外的偏远小岛上,身处话题中心的江南峤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还是靠室友给他传达了二手信息——   “小峤!你要火了!”   一大清早,趁着寝室里的摄像头还没开,夏时昳就开始大呼小叫。   对面的江南峤刚起床,英气的眉宇间还沾着几分尚未清醒的困意:“……嗯?”   “妈妈的傻大儿!你知不知道你在热搜第一挂了一晚上!还是跟你老……咳,云PD一起!”   “我?”江南峤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和他?”   “而且你那首歌,音源一放出去就爆了,”卫恒添油加醋地接道,“直接登顶各大音乐平台榜单。”   江南峤有些费力地消化了一下这些过于突然的信息,将信将疑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靠,”一旁的贺新朗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你们两个不会一直都……”   夏时昳和卫恒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大家都是老秀人了,偷藏手机这种操作,实在算不得新鲜。   “牛逼啊,”贺新朗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咱们几个整体怎么样?”   “本来还挺惨的,普通版里面镜头少得一匹,”夏时昳叹了口气,而后又想起什么,“不过托小峤的福,好歹在会员版里是放出来了,有总比没有强。”   “托我的福?”江南峤又不明白了。   “你以为你的热搜第一是凭空冒上去的啊?”卫恒被忙内这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给逗笑了,“当然是有金主看上你了啊!”   说着,他开玩笑道:“最近是不是特别多公司想挖你?跟哥坦白坦白,是不是其实已经悄悄签了?”   原本江南峤还没想这么深,卫恒一提这个,蓦地令他想起那天晚上云汀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得心口一跳。   “恒哥,你怎么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呢,”不等江南峤开口,夏时昳便替他解围道,“要是没有昨天的加更,咱们真就要查无此人了。”   原本因为初舞台的待遇,他们组的四个人基本上都沦为了炮灰,但自从加长版放出来以后,又有江南峤的热搜加持,其他三个人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讨论度总算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卫恒和夏时昳是本身的实力好,贺新朗则拥有天生的综艺感,都是比较能吸粉的体质,因此只要多给一点镜头,人气就能上来不少。   虽然跟大公司的依然比不了,但对于他们这些散户而言,也十分不容易了。   得知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后,贺新朗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赶紧过来拍了拍江南峤的肩膀:“小峤,苟富贵,勿相忘啊!”   刚讨论完网上的播出情况,选管组就过来给他们发了手机——当然是有任务的,要求他们各自转发官方微博,配合宣传。   对于少数没有偷藏手机的乖孩子而言,这也是了解目前播出情况的唯一机会。   江南峤的账号是上岛之后新申请的,节目组给加了认证,除了之前发过的几条营业微博以外,就没什么其他内容了。时隔这么久没上网,他一打开微博,就被屏幕里不断冒出来的小红点晃花了眼。   上一次登录这个账号时,粉丝列表里还只有零星几个系统自动赠送的官方号,这会儿再点开,竟然已经飙升到了六位数。   这个数字如此突兀地落在眼里,实在显得有些不真实,江南峤一时忍不住怀疑,里面到底有多少僵尸粉。   但不断更新的私信界面又在提醒他,似乎有不少活生生的真人的存在。   私信内容五花八门,有花里胡哨的应援口号,有真情实感的长篇大论,也有寥寥几语的简单问候,形式各不相同,主题却挺统一——无一例外地表达对他的喜爱和支持。   江南峤倒也不是第一次接收到类似的情感表达——客观来说,他模样不错,成绩又好,走到哪里都难免引人注目,自然没少获得青睐,只是他一早就发现自己对异性没什么感觉,因此面对这类情况向来都是敬谢不敏,内心也不会感觉到多大的触动。   可眼下的这一切是不同的,令他的心头迅速地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屏幕里这些叽叽喳喳的粉丝朋友们,与他的现实生活并没有真正的交集,甚至同他素未谋面,却愿意这样支持一个遥远的陌生人。无关其他因素,单是这份毫无保留的热情与率真,就无法不令人动容。   就像他对云汀一样。   脑海里刚刚无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眼前的屏幕中就冒出来了一条新私信,对方给他分享了一条微博。   一看到发布微博的ID,江南峤便愣了一瞬——账号名叫做“@热岛江汀”。   他隐约意识到什么,手指早已不由自主地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九宫格的图片。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时,江南峤的心脏倏地怦怦狂跳起来——   照片是夜摄的,距离隔得远,并不特别清晰,顶多能影影绰绰地看出个轮廓。   主角是两个男人,差不多的瘦高身形,面对面地站着,其中一个抬起手,指尖轻触另一人的刘海。   距离虽然不远,但也算不上多么亲昵,动作并不过火,可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夜色朦胧,再加上照片里的滤镜作祟,将整体的氛围烘托得极尽暧昧。   两人都是侧脸,看不清楚五官,但江南峤自然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他和云汀。   照片的发布者同样火眼金睛,微博文案的格式编辑得很漂亮,但撇去那些花里胡哨的符号点缀,真正的内容只有很简单的八个字:   【烟波万顷,热岛江汀。】   江南峤愣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滑,只见评论区好像比他本人还要激动:   【草!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是他俩吗?!】   【这个身材!这个侧脸线条!还能有谁?!】   【啊这啊这啊这!这个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   【这个动作?!救命啊,靠这么近是要干嘛?!你们俩可是师生关系啊喂!】   【什么师生?根本就是小情侣嘛!这两人是在谈吧?是的吧?】   【两人穿的都是私服,这是在私下里吧,导师跟学员真的可以这么rio吗?】   【镜头前的相处模式就能看出来磁场很不一样了,没想到私下里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荒芜僻静的海岛,四下无人的夜里,悄悄从你头顶摘下一颗星……”】   【草,氛围感绝了!有师生禁断爱内味儿了!】   【我疯了我疯了,才看完初舞台就get到了,本来还有点不太敢嗑,现在我只想说,江汀是真的!】   【虽然但是,还是想弱弱地问一句,为什么是江汀,不是汀江?】   【这还用说?!你看天王这张的气质,多温柔多人妻啊,像在给大狗勾顺毛一样,呜呜呜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天王平时气场好A的,没想到面对小峤竟然这么老婆!呜呜呜双标就是坠好嗑的!年下yyds!!!】   【小峤之前在海选里就说过是为了追天王才来的,初舞台还直接直球出击,好家伙,天王不仅不避嫌,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原来这波不是单向奔赴,是两情相悦啊?!】   【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啊!汀汀对小峤的偏袒还不够明显吗?当然小峤的实力确实值得罢了。】   【靠,原本只是想嗑个师生情的,看到这张照片,怎么感觉他俩真的已经偷偷好上了……】   【必须好上了!江汀是真的!他俩要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   江南峤怔了半晌,才努力消化了一部分评论区热议的内容。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名叫“热岛江汀”的微博账号,是他跟云汀的CP站。   “他跟云汀的CP”。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江南峤的心尖一颤。   他又看了一眼屏幕里夸张的文字,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觉得,那仿佛是全世界在为他们两个人而狂欢。 第30章 一座灯塔   “哇噻,几天不见,我的曼缨女神又斩获了一个视后!”隔壁床上同样在刷手机的贺新朗突然开了口,美滋滋道,“云PD还专门发博祝贺她了!妈耶,这也太甜了,他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啪嗒”一声,江南峤的幻想即刻便碎了一地。   尽管这碎裂声并没有人听见,但夏时昳还是心有灵犀一般,敏锐地瞟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贺新朗道:“一会儿手机就要收回去了,你不关心一下自己吸了多少粉,还有心思追星?”   “嗐,排名又没公布,现在瞎猜那么多有什么用?”贺新朗满不在乎道,“随时做好下岛准备,过一天算一天就是了。”   他倒是一直看得挺开,卫恒对于他的豁达心态深表羡慕,几人嘻嘻哈哈地聊了几句,选管组又过来收缴了手机,提醒他们及时去录制大楼集合。   三三两两地出了寝室门后,夏时昳这才找到机会,凑到江南峤身边:“对了对了,我刚还没来得及说,你看到没?你老婆亲自下场点赞了一条你们俩的合唱视频!如果这都不算爱……”   江南峤讶异地看他一眼,下意识道:“你小点声。”   “不是我说,正常的导师谁会乐意跟选手炒cp?”夏时昳压低了嗓子,却难掩语气间的激动,“啊,不是说你老婆不正常的意思,但是他这波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送血啊,搞不好连热搜都是他买的呢。”   说着,他不无暧昧道:“除了对你是真爱,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夏时昳说话一向如此浮夸,江南峤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但这会儿还是感觉耳朵被烫了一下,反驳道:“他喜欢当伯乐而已,去年女团季对谭可儿不也是这样?”   纵然网上的CP粉嗑得疯狂,令江南峤也偶有一秒钟的眩晕,但他怎么也不至于真信了这些言论。   他虽然不太熟悉宣传营销上的操作,心里却也不是完全拎不清,他毕竟做了云汀这么多年的迷弟,很清楚对方在镜头前为人处世的方式。   云汀一向放浪不羁,欣赏一个人就会表现得很明显,从来不屑于避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绯闻和cp。   他如今家中还有正牌女友坐镇,在节目里都敢明目张胆地跟谭可儿眉来眼去,遑论江南峤是个男人,更不担心闹出什么真正的绯闻了,顶多就是吸引一波cp粉自嗨一下。   江南峤也隐隐约约能明白云汀此举的意图,用饭圈的话说,他的确是在“送血”,本质还是为了提携新人,让观众有机会看到他们,继而了解他们的作品。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个年头,云汀这样大方无私的前辈实在不多见,在这一点上,江南峤自然心怀感激,甚至难免时有悸动。   然而每当他看到云汀对谭可儿同样不加掩饰的提携与青睐时,某些不由自主的旖旎遐思便立时被拽回地面。   云汀只是惜才而已,更何况他如今给江南峤的一切,在这座岛上已经是过分的偏爱,这些都是江南峤从前完全不敢妄想的东西。   虽然贪心是人类的本能,但理智时刻提醒着江南峤,要学会知足。   夏时昳并不懂他此时此刻纷乱的思绪,意犹未尽地打趣道:“你加把劲啊,说不定等节目结束,还真能抱得美人归呢。”   与云汀有关的一切调侃,听在江南峤耳朵里都显得过于露骨,他感到一瞬赧然,不甘示弱地回敬对方:“你先把那几盒前男友都用光再说。”   互怼一路后,两人在录制大楼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采访间。   选秀永远是能掀起互联网狂潮的娱乐热点话题,如同以往一样,《限时星动》男团季第一期播出后,立时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引发了热切的关注与讨论。   节目去年的女团季大爆出圈,同时因为集资打投、做票黑幕等问题屡遭举报,虽然最终结局没能完全如粉丝所愿,阎炜暂时还没有进去吃上牢饭,但风头闹得也不算小。   到了今年的男团季,索性直接取消了“砸钱买票”的集资打投机制,仅保留选秀节目最为原始的免费投票模式。   打投骗来的钱数目上虽然不容小觑,但万象集团家大业大,这点对他们来说还是毛毛雨,相比之下,粉丝的支持与喜爱才是真正的潜在价值。   毕竟待最终成团出道后,分配给这一批新兴偶像的将会是整个平台的顶级资源,只要粉丝肯买账,割韭菜的机会就永远不会少,跟那时候的身价相比,眼下的这点不过都是九牛一毛。   尽管赛程中途暂时用不上真金白银了,秀粉们的热情却是丝毫不减,仅通过网络上当下的应援声量,也能将目前的选手人气判断个七七八八。   而娱乐八卦媒体往往是圈子里最灵敏的风向标,趋炎附势、跟红顶白是他们的专长,这一点从今天节目组安排的媒体群访环节中便可见一斑——   就在两天前,江南峤还是个初舞台几乎被“一剪没”的小可怜,然而经历了昨晚的一夜热搜霸榜后,他立刻就从无人问津的素人选手摇身一变,成了节目里的新晋香饽饽。   不大的单人采访间里挤满了各路娱记,手麦上挂着的全是江南峤从前只有在屏幕里才见过的logo,数个摄像机热情而殷切地冲他聚焦,随时等待着抢到宝贵的提问机会。   自打上岛之后,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正式录制,江南峤多少已经适应了被无处不在的镜头环绕的感觉,但这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记者,倒也谈不上紧张,只是难免生出几分难以言状的不真实感。   “《限时星动》第一期播出后,你一夜之间就圈了一大波粉丝,有听说自己的粉丝名叫什么么?”   某个社交平台的记者发问后,江南峤眨了眨眼,随即诚实地摇摇头:“还没有。”   倒不是装傻充愣,他毕竟没有偷藏手机,是真的不太清楚当下互联网的风向,节目组每回发手机的那一小会儿功夫,也来不及供他了解那么多。   “叫‘小梅’哦,”记者笑道,“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江南峤愣怔一瞬,意识到它出自那句“小梅红浅江南峤”。   “谢谢,很可爱,”他莞尔道,“大家有心了。”   一片哄笑声中,又有媒体举手发问:“作为素人选手,一上节目就收获了这么高的关注度,内心有什么感受?有看到网络上粉丝的留言吗?有没有什么想回应她们的话?”   “其实真实的感受是……”江南峤思索了一瞬,坦然道,“诚惶诚恐。”   “参加男团选秀对我来说是一件有点出乎意料的事,眼下的一切也都是我之前从未想过的,很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但是我可能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完美。”   “大家不用戴着什么滤镜来看我,我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和屏幕前的你们没有区别,都是有一点迷茫,但也在努力追逐的普通人。”   一旁围观采访的喻媛再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选秀节目,或者说一切偶像养成,终极奥义都在于“塑神”——打造出一个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存在的天神形象,才能吸引无数虔诚信徒的顶礼膜拜。   在这个日常贩卖人设的圈子里,没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依赖粉丝支持的偶像更是如此。   初次亮相的紧要关头,其他选手都在努力呈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江南峤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第一次媒体群访,不赶紧给自己凹人设就算了,竟然还先来了一剂预防针。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一上来就假模假式地端架子,那反而不是她认知里的江南峤了。   他最与众不同的特质,不就是这份云汀所谓的“自我”,这颗干净又诚挚的赤子之心么?   “据说你是因为追星才来到这档节目的,那么你认为偶像对于粉丝而言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你希望自己未来在粉丝的心目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偶像的意义,就像是一座灯塔吧,”江南峤答道,“当你驾着船在海面上航行,远处会有一盏灯一直为你亮着,你知道前方会有疾风骤雨,但你也知道,你的灯塔永远不会熄灭。”   说着,他看向镜头,眼神笃定又温柔,“因为他的存在,你就有了乘风破浪的勇气。” 第31章 不感动么   群访结束后,江南峤和夏时昳赶巧又在大楼里碰了面。这些天的录制排期格外紧密,接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主题曲正式MV的录制。   一想到这个,夏时昳便难免心有戚戚——前些天的主题曲评级,他跟钟澄一组,最后的结果又是对方进了A班,自己进了B班。   夏时昳自幼学舞,在唱跳方面也算经验丰富,又做过一年的舞蹈老师,对表演水平的判断能力还是十分敏锐的。纵观一百名选手,钟澄单凭舞蹈方面的实力,就绝对配得上A班,但夏时昳自认水平并不比他差,却接连两次被分到B班。   还有江南峤,在气息方面可以称得上是全场最佳,最终却也只是堪堪得到了一个B班的成绩。   然而再看A班的成员,至少有一半都能称得上是德不配位,尤其是C位楚渝,总体实力自然也不差,但要说他的票数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全场第一,傻子才会信。   在场的练习生自然也没有傻子,对选秀的套路都是门儿清,但正因为一届又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见识得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在无形之中变成了一种常态,大家对此反而都见怪不怪了。   冤家路窄,夏时昳刚在心里念叨完某个名字,一迎头便在楼道里撞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陈莫凡和楚渝见了他们俩,脚步也跟着一顿。   “哟,这不是刚上了热搜第一那位么?”陈莫凡率先冲江南峤开了口,“云PD的真爱啊。”   他说话的口吻阴阳怪气的,实在听不出友好的意思,江南峤懒得出口搭理他,冲他假模假式地勾了一下唇角,算作招呼。   陈莫凡见他不答话,转而看向夏时昳:“冠军,你这是又扒上了一棵小树苗?”   不等夏时昳开口,他便接着道:“上学的时候睡学弟,上岛以后睡室友……”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楚渝一蹙眉,正要阻拦他,就见他突然凑近了江南峤,低声道:“弟弟,记得戴套儿啊,可别一不小心在岛上传染了什么病,那就不好了。”   他这话看样子是对江南峤说的,实际上其余两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也没料到他说话会如此难听,一时都怔了一瞬。   就听江南峤冷笑一声:“我看你嘴巴是该戴套儿了。”   陈莫凡也愣住了,原以为这学霸弟弟冷淡寡言,估计不怎么擅长骂人,没想到一开口,也是个硬气的主儿。   正僵作一团,麒麟传媒的人正好也从这边经过,钟澄一眼察觉到了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立时皱了眉,问:“你们干嘛呢?”   “哟,修罗场这么快就来了,”陈莫凡看他一眼,又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江南峤,视线最终落回到夏时昳身上,“都是小狼狗啊,你喜欢的类型倒挺固定。”   “你特么……”   夏时昳和钟澄不约而同地开口,然而刚蹦出来几个字,前方就涌来一阵喧闹的人潮——摄像组又过来拍摄宿舍日常了。   眼看着镜头就要靠近,几人的争端不得不在此戛然而止,迅速地作鸟兽散了。   上回初舞台结束后,江南峤就听夏时昳简单讲过他跟陈莫凡从前的事。两人参加了同一个舞蹈比赛,夏时昳拿了冠军,陈莫凡对此非常不服气。   他是个直男癌,死看不惯夏时昳这种“不男不女的人妖”,动不动就对他口出恶言;当然了,夏时昳也不是个软柿子,每次都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一来二去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原以为比赛结束就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又在这座小岛上碰了头。   夏时昳一早就说过陈莫凡嘴臭,可江南峤怎么也没想到会臭到这个程度,初次相识就能对他说出这种话,饶是江南峤向来不爱跟人红脸,刚才也根本不想给他留半分面子。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小峤还有这样的一面呢,”躲开摄像头后,夏时昳看一眼江南峤微蹙的眉峰,有些好笑道,“行了,别放心上,傻逼不值得。”   江南峤瞥他一眼,本想再开口,又觉得夏时昳说得不错,这才作罢。   今天的任务是主题曲MV录制,任务本身倒不难,麻烦的是一百名选手的前期统筹。人毕竟太多了,集体做好妆发、排好队形,就花了大半天的功夫。   大家心里其实也都清楚,MV统共三分钟,哪怕是平均分配,每个人的镜头都不会超过两秒,更何况平均分配是根本不可能的,实际上绝大多数选手都只是背景板,用来渲染个气氛,衬托A班的几名主角,以及最受瞩目的C位。   MV的舞台设计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一百名选手同时出现在舞台上的机会并不多,这会儿排好了阵列,颇有几分磅礴的气势。   主题曲进行到副歌部分时,队伍最中央的升降台缓缓上升,楚渝本就精致无瑕的脸庞,此刻显得愈发鲜妍而耀眼,全场的灯光都为他汇聚,他站在舞台的最中央,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闪闪发亮。   夏时昳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望向他光芒璀璨的身影,饶是内心再如何一遍遍地劝慰自己,此时此刻,心头依然难免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主题曲整整录了三遍,阎炜这人吹毛求疵,依然对有些舞台细节感到不太满意,但练习生们都有点疲累了,于是导演组安排大家先吃顿简餐,休息一下,一会儿再重来。   好不容易排好的队形不能乱,大伙儿索性席地而坐。夏时昳坐在江南峤身旁,发觉他依然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为上岛后一系列不公平的待遇感到多么愤懑。   “小峤,你说像我们这种老油条,见得多,习惯了,也就算了,”夏时昳凑过去问他,“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   “我也是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情绪,”江南峤低声道,“只是有些事毕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这种情况下,又何必为难自己?尽量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他这会儿上了妆,侧脸的线条被舞台上的灯光一打,显得格外英俊立体,说这话的语气又挺早熟,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一下就把夏时昳给逗笑了:“小小年纪,活得倒挺通透。”   江南峤当初说他是来追星的,夏时昳开始还以为是玩笑话,通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他才发现江南峤对很多事情是真的极其淡泊。   对待舞台,他会认认真真地全力以赴,至于镜头、剧本、曝光量等等,这些对于选手而言其实更为重要的东西,他却从不汲汲营营。   在这一点上,江南峤跟云汀倒是很像的,他们都是所谓至情至性的人,只会坚定地跟随自己的内心,而旁人苦心钻营的一切,于他们反而如同浮云。   也无怪乎云汀会在海选那天就一眼相中他了。   夏时昳正想得出神,就见江南峤侧目看向他,眼底铺着干净又纯粹的光亮:“难道你不觉得……在意的人的一句肯定,可以抵得过全世界的恶意么?”   这话令夏时昳愣怔了一瞬,失神的功夫,余光正好瞟见不远处,钟澄正在帮选管一起给练习生们发三明治。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似的,钟澄抬眸看向他,继而冲他暧昧不明地勾唇一笑。   没等夏时昳琢磨清楚这笑容里的意思,坐在A班区域内的陈莫凡突然爆发出一声嚎叫。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声简直称得上惊天动地,周围的选手立刻关切地凑上去,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一群大男生都不由惊呼出声,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原地跳起了脚,场面一时间格外混乱。   “卧槽!这饭里怎么会有蟑螂啊!”   “啊啊啊啊啊啊!快弄死它!它跑得可快了!别让它爬出来了!”   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把三明治的包装重新扎好,紧接着便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不远处的选管,剩下几人仍围在原地心有余悸。   “靠靠靠靠靠,那玩意儿怎么会那么大啊!”   “真的!赶上我半个巴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南方大蟑螂吗?怎么比申城的还大啊!”   “这个叫海蟑螂,毕竟咱们在海边,是比陆地上的还要大点……”   “操,恶心死了,餐饮部在搞什么啊!”   江南峤和夏时昳坐在后排默默围观,还没完全弄明白个所以然,帮忙发饭的钟澄已经晃悠到了他们这边。   他脸上依然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别人察觉不到,夏时昳却十分敏锐,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夏时昳抱膝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抬眸,三明治正好发到了这边,钟澄顺势俯下身,在他耳边道:“送他个见面礼。”   听到这一句,夏时昳愣了几秒钟,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哭笑不得地低声嗔怪:“恶不恶心啊你?”   “为了你,连这么恶心的事儿都干得出来,”钟澄站在他面前,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语气却有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只邀宠的大型犬,“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么?”   作者有话说:   吃狗粮群众小峤:感动中透露着一丝恶心心 第32章 针锋相对   初舞台播出后,网络投票通道便正式开启,但具体的结果还要等下一次顺位发布时才会揭晓,在此之前,练习生们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能站到哪个位置。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完成第一次公演舞台。   一公分组以盲填志愿的形式展开,由于网络投票还在进行中,观众排名尚未公布,志愿便按照主题曲评级中导师给出的排名依次录取。   排名越靠后,主动权越低,如果填写的几个志愿都满员了,则不得不接受调剂。   分组环节录制正式开始前,导演组正在进行最后的设备调试和准备活动,选手们也纷纷拿起小镜子,整理即将出现在镜头里的仪容。   江南峤和夏时昳并排坐在一起,后者刚拨弄了两下头发,肩膀就倏地被人拍了一下。   夏时昳侧过头,就见钟澄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十分不见外地坐在了他的另一边,凑到他耳旁,问:“看微博了没?昨天播了一段加更。”   都是私下里偷藏了手机的人,谁还不是对节目的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夏时昳自然是看了,还一不小心看到了半夜,害得他早上起来皮肤状态差了好多,不得不劳烦化妆师小姐姐多涂了好几层遮瑕。   这会儿和钟澄面对面,见对方原本年轻稚嫩的一张俊脸,这会儿眼下却隐隐藏了一圈乌青,夏时昳便知道他的情况跟自己差不多。   也不怪他俩如此默契十足地一起熬了大夜,谁让昨天的加更里放出来的正好是他们俩的battle片段,时长不过几分钟,却吸引了不少眼球——   没有提前商量过就碰巧跳了一段一模一样的舞蹈,偏偏两人的外型和实力都很突出,一美一帅同台飙舞,画面分分钟就能让人嗑到上头。   更何况两人还是同门师兄弟,在选秀节目中意外再相遇,尽管观众们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在广大cp粉眼中,久别重逢的桥段完全可以通过脑补加工成破镜重圆的剧本,戏剧张力分分钟拉满。   于是在没有任何官推炒作的情况下,“澄心澄昳”作为一对完完全全的民选cp,仅仅靠一段初舞台的battle,就在一夜之间异军突起,在岛上五花八门的cp中独竖起了一面大旗。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咱俩那段,那不嗑都不是人。”钟澄同他说着悄悄话,不得不放低了声音,语气里的雀跃却几乎压抑不住,“我专门看了一眼,你涨了好多粉呢。”   看他这副嘚瑟样儿,夏时昳心里忍不住想笑,嘴上却仍是嗤道:“钟大编剧还真是会拿捏粉丝的口味呢。”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咱俩够登对,”说他胖他还喘上了,钟澄洋洋得意道,“毕竟咱俩站在一起,那就是俩字儿——般配!”   夏时昳撇了撇嘴,刚想怼他,就见钟澄瞥了一眼坐在夏时昳另一侧的江南峤,稍稍抬高了嗓门,意有所指道:“在‘澄心澄昳’的光芒普照之下,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cp,都分分钟黯然失色。”   初舞台结束后,江南峤和夏时昳这对形影不离的室友组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眼球,“江南一夏”cp的势头同样不小,钟澄这句话,明显是冲着这个来的。   看着他这副宣示主权般的幼稚模样,江南峤朝另一侧偏过了脸,默默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免得被旁边这股莫名的酸味儿熏上头。   钟澄秀完了这一遭,内心舒爽了许多,这才想起来了一会儿的正事,拿胳膊肘碰了碰夏时昳:“哎,一公你打算选哪种风格?”   夏时昳瞥他一眼,转头便问江南峤:“小峤想选哪种风格?”   江南峤被迫再次转过头,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直率道:“反正不选舞蹈太难的。”   夏时昳顿时吃了一瘪。   他和钟澄都是舞担,越难的舞蹈对他们来说越吃香,江南峤是vocal,避开高难度舞蹈是正常的选择,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可他不就是为了气钟澄一下么,江南峤怎么就这么不给他面子?   钟澄显然对江南峤的答案颇为满意,他轻轻一扬眉,刚要再开口,就被现场导演喊回去了。   不一会儿,录制正式开始,练习生们依然是齐聚一堂,前方的大屏幕上依次播放节目组录制的备选曲目MV。   第一次公演考核并不划分具体的方向,因此曲目也大多是唱跳都有的男团歌曲,但曲风之间难免有所差异,舞蹈和演唱的难度也都各不相同。   但大体来讲,自然是节拍越激烈、风格越燃炸的曲目,最终呈现出的舞台效果越热闹,也更容易博得观众的青睐。   练习生们自然也都深谙这一点,几个明显具备这种优势的MV播出时,台下的呼声格外激烈,看得出都是重点竞争对象。   江南峤却没有盲目跟风。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的长短板,知道自己的唱跳基础有限,舞蹈难度太大的歌曲不适合他;另一方面也是性格使然,他对那些太过激烈的舞台实在不感冒,哪怕现场呼声很高,他只嫌太吵。   江南峤的第一志愿是一首节奏相对舒缓的歌,与舞蹈相比,对唱功的要求更高,更适合他发挥。   另外,这首歌的原唱是云汀。   这是一首很经典的曲目,传唱度极广,基本上人人都会哼两句,但也恰恰因为歌曲本身太出名,如果表现得不够好,那么观众立刻就能挑出刺来。   因此与其他相对热闹的曲目相比,这首歌此时的人气就冷淡多了,江南峤的排名虽然不在A班,但也不算低,自然轻松入围。   分组结果确认后,选手各自去往所在队伍的练习室寻找队友,江南峤一打开练习室的门,迎面便碰上了陈莫凡。   可真是冤家路窄,两人前一天才针锋相对地拌过嘴,然而这会儿对着镜头,也只能彼此友好地打个招呼,假装无事发生。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江南峤内心对陈莫凡的选择其实颇为讶异。他是舞担,唱功水平却不怎么样,按理来说应该倾向于舞蹈方面更突出的曲目,这首歌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他的最佳选择。   然而他身在A班,还被分到了这么个冷门组,明显就是他的第一志愿了。   思忖之间,其他队友也陆续进入了练习室,这首歌果然不是什么热门曲目,一组总共七个人,除了陈莫凡和江南峤,其他几个全是下位圈的,甚至还有不少是被调剂过来的,比如贺新朗和宁皖。   不过总算有两个熟人,而且性格都挺好,总好过让江南峤单独一个人跟陈莫凡呛声。   按照节目规定,组内排名第一的选手自动成为C位,排名第二的选手则担任队长,这两项头衔便分别落在了陈莫凡和江南峤的身上。   队伍正式成立,不等队长开口,陈莫凡先霸气十足地表了态:“刚才的MV大家也都看过了,舞蹈动作方面太简单了,细节不够丰富,不过还好我比较擅长这个,所以我想可以加入一些原创的编舞细节。”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有人怯生生地开了口:“可是这轮又不是原创舞蹈方向的考核,而且我们很多人都是因为不擅长跳舞才选择这组的……”   “不擅长可以练嘛,”陈莫凡大手一挥,“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否则舞蹈不好看,到时候现场肯定不出彩,咱们大家得分都低,得不偿失啊。”   说着,他看向江南峤:“你说呢,队长?”   原本大伙儿对于陈莫凡选择这首曲目就深感疑惑,这会儿他几句话一出口,聪明人便听出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陈莫凡虽然身在A班,但排名却位居边缘,而那几首舞蹈难度大的曲目人气很高,他如果从中选择,很难拿到C位,队友太优秀,恐怕他在练习环节也很难突出自己。   于是他便另辟蹊径,选择了这首竞争相对较小的冷门曲目,拖着几个下位圈的航母,在镜头前充分彰显一下自己的王者风范,顺便再发挥自己的舞担技能,对曲目中的舞蹈动作进行一些高难度的改编,后期节目里一定会显得他既牛逼又善良。   “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我认为还是要充分考虑到全组成员的接受程度,”江南峤看他一眼,发话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按照节目组给出的MV练习,如果大家的接受程度良好,进度也快,再加细节也不迟。”   “这怎么行呢?”陈莫凡下意识地反驳,“你是vocal担当,对舞蹈可能不熟悉,学舞这东西就得一气呵成,要是等大家都把原本MV里的动作记熟了,我还怎么往里编新的?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能记得住么?”   虽然对这个人本身缺乏好感,但他这会儿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江南峤思索片刻,说:“这样吧,你能不能先跟我们说一说你大体的编舞思路?大家也好预判一下能不能承受这个难度。”   经典曲目,大家基本上都熟,陈莫凡也不忸怩,直接站起身来,边随意哼着曲调,边给大家演示他对于动作的构想。   然而这一跳,立马就凸显出了问题。   “这一段,”江南峤拿笔点了点手里的歌词单,“演唱方面难度还挺大的,气息要求也高,所以节目组的MV里给的舞蹈动作就比较简单,相对来说是合理的。”   “但是你新加的动作幅度很大,”说着,他抬眸看向陈莫凡,“这样一来,你真能平衡得了演唱的部分?”   对着镜头,江南峤的话说得客气,但其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陈莫凡的编舞难度那么大,他们的气息又普遍不过关,真跳起来嘴里能出声都不错了,怎么可能兼顾演唱?   “你那么在意唱干什么?”陈莫凡停下了动作,皱眉道,“反正……”   他一着急就秃噜出来了点心里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会儿正对着镜头,赶紧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但众人都明白他没说完的是什么了——反正舞台只是半开麦,后期播出还要修音,观众关注的都是你的舞蹈动作,谁知道你具体唱得好不好?   陈莫凡在初舞台呈现出了这种态度,就受到了一众导师的批判,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想法却又的确符合这个舞台上的某些现实。   如果这一轮只是江南峤的个人战,他肯定不会妥协,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毕竟是一个团队,他被节目组塞了个队长的名头,无论如何也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   “既然是一个团体,就投票决定吧,”江南峤干脆道,“同意加原创编舞的举手。”   陈莫凡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手。   没想到全场举手的只有他一个。   “你们……”陈莫凡立刻脸色一变,要不是有镜头在,他估计早都要破口大骂了。   自打初舞台失误后,宁皖就处处被他针对,这会儿原本不想跟他搭话,但气氛实在有点尴尬,他也不忍心总推江南峤挡在最前面,于是开口道:“凡哥,你的舞蹈基础好,这些动作对你来说当然轻轻松松,但是对我们来说可太难了,到时候舞也没跳好,歌也没唱好,两头全都丢了……不太好吧。”   宁皖年纪小,性情温和,即便内心对陈莫凡有所龃龉,这会儿对着镜头,话也说得客气。   然而贺新朗就不是那么好惹的了,附和道:“节目组既然都这么安排好了,就说明它是最合适的,你非得改它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原创编舞part。”   贺新朗性子直,这话一出口,气氛多少就带了点火药味儿。   这要是私下里倒没什么,但毕竟对着镜头,节目组最乐意看的就是撕逼了,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等播出的时候就别想看了。   江南峤只得再一次发挥队长的作用,圆场道:“这样吧,C位自由发挥的空间比较大,如果你确实有很强烈的想法,可以加在你的个人片段里。”   在舞台上,C位跟其他人的动作有所区分是正常的,并不会显得突兀,因此江南峤此刻的提议的确是个充分折中的想法,也更加符合目前的状况。   然而陈莫凡刚才被怼了一顿,原本就憋着火,一听这句,立刻就炸毛了:“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啊?队长,你这话是觉得我只想突出我自己是不是?你们把我想得也太自私了吧?我还不都是为了咱们队整体的成绩……”   他这一发作,气氛就更尴尬了,虽然大伙儿此刻心里都气不过,然而为了后期画面不至于太难看,还是有人上前去安抚他。   没想到这一来,陈莫凡还更来劲了,对着镜头挥挥手,别过脸去,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江南峤也是个傲气的人,方才出来打圆场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这会儿陈莫凡还蹬鼻子上头,他怎么可能还顺着对方的脾气,脸色也逐渐冷下来,根本不打算再多说一句好话。   气氛正僵持不下,节目组的舞蹈老师过来教舞,于是大伙儿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练习。   积压的矛盾还没解决,这会儿气压低得要命,下位圈的几个小弟唱跳基础又的确不怎么样,学习速度也慢,被舞蹈老师训了几句后,肉眼可见地愈发垂头丧气。   练习的这段时间里,组里人人都拉着一张脸,机器人似地各自跳着舞,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交流,真不知道后期画面呈现出来该有多精彩。   没一会儿,练习室的门被人敲了敲,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们这组有点难带?”   “队长是不是压力很大?”云汀看向江南峤,笑了一声,“我来帮你分担一下吧。” 第33章 失恋情歌   云汀身边跟着小导师谭可儿,后面还有工作人员推了个餐车,上面竟然放着一只提拉米苏拼盘。   “是不是因为节目组对你们太狠了?我看你们平时的伙食都清淡得很,”云汀开玩笑道,“生活缺乏精致碳水,脾气就容易暴躁。”   他说得倒还真没错,因为害怕选手们发福,节目组的日常饮食基本上都是少油少糖,虽然饿不着人,但都是正值壮年的大小伙子,时间长了难免要嘴馋。   这会儿看见提拉米苏,大家立即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了,哪里还顾得上卡路里有多高,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感谢PD。   眼看着大伙儿都扑上去分蛋糕了,江南峤却站在后面没动弹,云汀看他一眼,问:“峤队,这种时候还要谦让啊?”   “峤队”这个称呼显然是开玩笑的,但从云汀嘴里说出来,就莫名令江南峤的心口一跳,下意识地便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吃甜食。”   听到这句,大伙儿都愣了一下,接着全都笑了起来。   PD亲自慰问送福利,这待遇简直没谁了,换了其他人,哪怕不爱吃也总得做出点样子来的,也就江南峤敢这么直接坦荡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云汀也笑,顺着他问,“下回我专门给你准备。”   在场的都是5G冲浪选手,多多少少都知道云汀和江南峤的CP如今在网上有多大势,这会儿立刻有人开始起哄。   云汀也不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这眼神让江南峤没来由地想起前些天看到的那些CP粉们夸张的言辞,一时感到耳尖发热,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平日里是个高冷酷哥,当了队长也极有领导风范,虽然年龄不大,气场却挺强,只有到了云汀面前才原形毕露,显出几分青涩男孩儿的样子来。   这种反差实在有点可爱,大伙儿的起哄声愈发肆无忌惮,偏偏云汀但笑不语,颇有几分纵容的意思,令气氛一时间愈发暧昧。   江南峤最终还是妥协了,默默端起一小块蛋糕:“……谢谢PD。”   云汀实在是个温柔却又敏锐的前辈,这么一个送福利的小环节过后,练习室内原本压抑的气氛立时松快了不少。   吃完蛋糕,云汀才正色道:“练了一天舞,你们应该也累了,要不听听唱吧。”   这首歌是经典曲目,根本不用特意学,在场的都会唱,可声乐老师还没来指导过,他们自然也还没来得及专门练习,这就要当着原唱的面班门弄斧了,众人一时间都不太敢张口。   还是云汀哄了他们几句,几人才敢放开声唱。除了江南峤在vocal方面拿捏得比较稳一些,其他几个人自然都挺拉胯。   云汀却没端什么严厉的天王架子,神色依然很平和:“唱歌本身其实也是一种表演,除却技术层面的问题之外,表达它的情绪也很重要。你们能听得懂这首歌在唱什么吧?”   这个问题倒不难回答,这首歌的主基调是比较悲情的,歌词中表达的情绪不难理解,无非是一些身处逆境的沮丧失意。   大多数人只是熟悉这首歌的旋律,却不一定清楚它背后的故事。但江南峤本身也喜欢写歌,自然比一般人更加关注创作者本人的情感。   结合后来的八卦回溯,江南峤大概能推测得出来,这首歌写的是云汀自己的十八岁。   按照八卦小报里的说法,那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却在一夕之间收获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成人礼。   潜规则未遂、惨遭雪藏、队友叛逃、亲人离世……这些都是后来被娱记嚼烂了的内容,但云汀本人从未在镜头前提起过,所以其实没有人知道这些故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那些年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毕竟他真正为大众所熟识,都是后来的事了,因此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如今的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一如既往的清狂与率真。   但江南峤总是忍不住揣测,云汀如今这副潇洒淡然的性格,或许便是那段沉重的过往留给他的痕迹。   “老师,你这首歌讲的是失恋啊,”贺新朗挠了挠头,颇有些困惑道,“我们这也没经历过……”   “失恋?”云汀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讶然,思索了一下后,突然又松了口,笑道,“你要是非得这么理解,大方向倒也差不多。”   江南峤不由一愣,按照他对云汀的了解,那会儿他正孤苦伶仃,孑然一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女朋友,如果非要谈感情上的纠葛,那也只可能是……   “谁啊谁啊?”   天王风流的名声一向流传在外,只是碍于他的地位,节目里向来没人敢主动提起这茬,这会儿好不容易聊起了敏感话题,练习生们瞬间都来了兴趣,借着讨论作品的名义,冠冕堂皇地打探起了PD的私人感情。   云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滑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却又迅速被他敛去,挑眉道:“专注业务,不聊八卦。”   云PD说到做到,这个话题很快被他一带而过,接下来他便针对歌曲本身,给练习生们耐心进行了一些技巧上的指导。   天王的私教课实属千金难买,练习生们个个求知若渴,不知不觉就讲了好一会儿,直到导演提醒云汀还有下一间练习室要录,他们才就此作罢。   “来之前我在导播室里看了你们的实时片段,”临走前,云汀又说,“在任何舞台上,有想法都是好事,没有人会扼杀你们渴望创新的思路。”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他看向角落里明显被全队冷落的陈莫凡,“在落实想法之前,要先确认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撑得住野心。”   云汀不是什么毒舌担当,在节目里用词一向温和,也正因如此,这会儿难得说出一句颇有分量的话,现场众人先是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又纷纷感到一丝暗爽。   同样是一开始就对PD亮明粉丝身份的选手,江南峤从初舞台到现在,一路不知道收获了多少云汀的偏爱与垂青;对比之下,陈莫凡却恰恰相反,刚刚发生过争执,这会儿就被偶像当面敲打,虽然语气并不重,但也足够令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陈莫凡瞥一眼江南峤,想到云汀每次面对他时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两相对照,愈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处发泄,只能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不过练习室里的其他人都把他当空气,根本没人注意到他那些暗戳戳的动作和反应。   “我这回可帮你分担了不少吧,”云汀又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看向江南峤,“峤队,打算怎么感谢我?”   江南峤还沉浸在方才略有些滞涩的气氛中,没想到话题会这么快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不由一怔。   云汀却像是压根没想等他的回答,已经带着一队摄像头走到了练习室门口,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笑道:“开玩笑的,加油。”   作者有话说:   小峤: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可以吗老婆QAQ 第34章 好久不见   隔壁舞担们的队伍里,练习同样进行得如火如荼。   分组志愿填报之前,钟澄跑来问夏时昳的想法,当时夏时昳虽然没正面回答,心里却清楚,两人同为dancer,瞄准的自然都是舞蹈难度相对较大的曲目。   备选MV里,这类歌曲也不算少,夏时昳完全凭借个人喜好盲选了一首,可怎么也没想到,钟澄正好跟他选得一样,真不知道又是什么孽缘。   更离谱的是,楚渝竟然也选了这组——这就让夏时昳更搞不懂了,他一个vocal,为什么总喜欢在他并不擅长的dance领域瞎用功?   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楚渝也很清楚,注重唱功的曲目,往往不太能兼顾得到舞蹈动作,舞台效果自然会稍显寡淡,倒不如索性豁出去了,选一个足够燃炸的舞台,还能充分向粉丝证明他挑战自我的勇气。   反正他既有背景,又有人气,本身实力也不差,简直像个来玩票的,左右都不会输。   他们前些天录制的主题曲MV已经正式发布,副歌到达高潮部分时,楚渝所站的升降台缓缓上升,镜头一点点推进,满场灯光下,衬得他愈发光芒耀眼。   最新一期节目中的主题曲评级片段也随之释出,楚渝的表演part自然又经历了好一番鬼斧神工,vocal部分靠修音,dance部分靠剪辑,再从其他片段里随便摘取一些台下选手的惊艳表情——反正屏幕前的观众们永远也不会清楚,这些reaction其实真正发生在哪些时刻。   导师点评环节则照例留下了姚宛对楚渝的真情实感,其他导师们零星几句针对他表现的质疑,全都被删了个干净,这样一来,楚渝的C位站得不可不谓是“名正言顺”。   再加上他外形优越,在节目里的行为举止又很得体,观众缘非常好,如此一来,立时便经历了一波暴风吸粉。   相比之下,夏时昳他们几个简直不要太寒碜了,任凭评级片段跳得再如何出彩,在正片里照样是一闪而过。   也就是江南峤这匹刚刚冲出来的黑马,还有几个新来的粉丝肯为他出头,质问节目组为什么只给了他B的评级。   有对比自然就有伤害,A班的几个皇族粉丝立刻坐不住了,怼江南峤粉丝的理由看起来倒是冠冕堂皇——   江南峤也就是vocal方面突出点,跳舞这块完全就是个初学者,让他进B班已经很不错了,说不定他原本的评级连B都没达到,全靠云汀一手提携呢。   这副言论一出口,江南峤粉丝自然被激怒得不轻,各方粉丝少不得又打了几场嘴仗,不过也都闹得不大,总体来看,大多数观众都对楚渝成为初C的事实接受良好,并且他如今的人气在节目中依然是遥遥领先。   这些都是当下的场外状况,至于岛上的选手们,除了江南峤这样的异类,其余的绝大多数私下里都藏了手机,个个儿对舆论导向了如指掌。   节目录制的时候,每个选手的水平大概怎么样,都是有目共睹的事,真正播出的版本却处处是偷梁换柱的痕迹,两期播出后,节目组的心思在大家眼里也就逐渐昭然若揭了。   岛上绝大多数都是经受过专业培训的练习生,对选秀节目的生态并不陌生,因此针对节目组明里暗里的骚操作,哪怕内心有所不平,却也不得不将之视为常态。   毕竟何止是在这座岛上如此呢?节目里的一切都只是缩影而已,待他们未来正式踏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时,类似的事只多不少。   这个圈子又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太多人奋力争夺着有限的镜头,可C位只有一个。   只有脚下踩着足够坚固的升降台,才有机会享受全场的高光。   楚渝虽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后台咖,但他为人倒还算是表里如一,情商高,行为得体,待人友善,所以在岛上的人缘并不差,至少没像陈莫凡那样把“惹人讨厌”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但他皇族的身份,加上恨屋及乌的心理暗示,令夏时昳实在无法对他生出什么好感。   如今他们恰巧分在了一组,队里的成员却并不清楚夏时昳心中的那些龃龉,纷纷开玩笑地起哄,说“岛上双花”在他们队里聚齐了。   “岛上双花”是初舞台播出之后,网友给他俩瞎取的组合名。这年头的选秀里,瓜瓜花花的人设必不可少,而在几个气场偏向柔和的选手里,又数楚渝和夏时昳的颜值实力最为突出,因此被网友戏称为岛上的“两朵金花”。   楚渝的粉丝一听就不干了,认为这是捆绑抬咖,也阴阳怪气地跟着玩梗,说的确是“岛上双花”,楚渝是“高岭之花”,夏时昳则是“明日黄花”。   这种程度的嘲讽,对于夏时昳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经历得太多了,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耿耿于怀;但这会儿跟楚渝同组,难免又对对方感到嗤之以鼻。   按照节目组的赛制规定,队内排名第一的楚渝担任C位,曲目原本的动作难度就大,C位的舞蹈part更是不遑多让,楚渝的dance实力虽然不算差,但碰上这个难度级别,还是有些吃不消。   他倒是挺聪明,立刻去寻找舞担钟澄的援助。钟澄在队内人气第二,自动担任了队长的角色,他年纪小,性格又热络大方,自然不会拒绝C位的求助,勤勤恳恳地带着他练了小半天。   夏时昳对选秀节目的套路可太清楚了,这种1V1带教的环节,简直就是滋生CP粉的天堂。他暂时看不出楚渝的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角落里的VJ已经对着他们拍个不停了。   因为初舞台的表现,钟澄被安上了个忠犬小奶狼的人设,跟楚渝这朵楚楚可怜的高岭之花站在一起,还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只是看着这副画面,夏时昳都能想到播出后的弹幕要如何嗑生嗑死了,要不是此刻还对着镜头,他的白眼简直分分钟能翻上天。   正暗自咬着牙,楚渝突然“哎唷”地轻呼一声,似乎是扭了脚,好在被钟澄敏捷地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径直摔倒。   夏时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跟钟澄一起将他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钟澄刚要上前察看楚渝的伤势,便被夏时昳不动声色地抢了先。   他在楚渝面前蹲下,看了一眼对方的脚踝,倒不是装的,的的确确是扭到了,不过不算特别严重。   夏时昳练舞多年,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起身从自己包里拿了一支喷雾,安慰楚渝道:“没什么大事,不过你这两天最好暂时别学舞了,还是先练练唱歌吧。”   “啊?”楚渝一听,立时面露愁容,“可是我的舞蹈part还没有掌握……”   话音未落,夏时昳便再次蹲在他面前,刚撩起他的裤管,手腕就突然被楚渝按住了:“别!”   “咳……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劳烦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楚渝赶紧清了清嗓子,轻声解释道,“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迅速地将被撩起了几分的裤管推了回去。   然而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夏时昳已经不经意地瞥见了他竭力想要掩藏的东西——   楚渝裤管下的膝盖附近,布满了一大圈青青紫紫的淤痕。   绝不是夏时昳故意要窥探什么,只是楚渝腿上的皮肤又白又嫩,便衬得那淤痕格外明显,仅是匆匆一眼,便令他不由愣怔。   不过再仔细琢磨,似乎也不难理解,楚渝原本是个vocal担当,这几次舞台的dance部分表现却也不差,想来必然是私下里勤学苦练的成果。   夏时昳原本对楚渝挺看不惯,但想到那一大片可怖的淤痕,一时又忍不住有点怜爱他了。   只是夏时昳不太明白,他刚才的神色为什么那么紧张。楚渝既然很想上位,把这幅画面放出去,不是反而能充分佐证他的勤奋,使劲虐一波粉么?   他只当楚渝是爱美,毕竟连腿上的汗毛都去得干干净净,想来是害怕那样的伤势会影响自己高岭之花的完美形象吧。   既然楚渝不想让人知道,夏时昳便表现出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任由楚渝自己喷了喷雾,而后又抬起头,满脸真诚地对他说了好几声谢谢。   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人气如此居高不下。   明明昨天才被他的粉丝冷嘲热讽了一波,这会儿竟然就对他生出了几分本能地同情,虽说其实只是出于对美好外表天然的欣赏,但夏时昳还是忍不住默默在心里骂自己母性太过泛滥。   C位负伤,他们组的练习便也跟着暂停了一会儿,然而还没休息多久,练习室里的环绕立体声广播就突然开始了集体通知,叫全体练习生去往中心教室集合,据说是有一位神秘的重磅大咖前来为他们助力。   楚渝刚扭了脚,走不快,钟澄和夏时昳一人一边地搀着他,等到了中心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练习生,都是神情激奋,再看台上,已经坐着那位传说中的“大咖”——   三金影帝,谢扬。   要说“重磅”,谢扬如今在圈内的身份地位当然担得起这两个字。他今年才刚三十二,国内影帝已经拿了个大满贯,海外奖项也不少,无数观众的荧幕男神,业界演员的楷模标杆。   《限时星动》里大咖云集,能请到这个级别的人物原本倒也不算意外,可这个人是谢扬,故事的精彩刺激程度就立马飙升了百倍。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云汀十一年前的前队友。   而且正是队内叛逃,间接将云汀置于绝境的那一位。   云汀和谢扬当年同在一个男团组合,组合由内地和港台的公司合办,其中大陆人就他们两个。   组合一直没什么名气,但据后来流传开来的八卦里说,尽管距离并肩称王的美梦差得很远,但两人毕竟识于微时,一路相依为命,关系十分要好。   八卦故事的笔墨总是格外狗血离奇,再后来,据说云汀刚成年就被金主看上,设了局想潜规则他,未料到他年纪不大,性子倒挺烈,不仅没从,还把人给狠狠揍了一顿。   之后的走向便可以想见了,云汀被全面雪藏,连带着本就默默无闻的组合愈发无人问津,就在这时候,团里唯一跟他亲近的谢扬还另攀上了高枝儿,退出组合,被人挖去拍戏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如果故事仅仅是这样,顶多也就是几声唏嘘,但更劲爆的是,坊间传闻云汀和谢扬之间的关系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好兄弟的外衣下其实包裹着无穷暧昧。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谢扬的做法就不仅仅是另谋高就那么简单了,多多少少含了几分背叛的味道。   但八卦毕竟只是八卦,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究竟孰真孰假。   多年之后,当初组合里的其他队友在圈内早已查无此人,云汀和谢扬则各凭本事站在了各自领域的巅峰,媒体免不得要旧事重提一番,但双方谁也没有对此作出过任何回应。   这种态度难免令人感到愈发有鬼,久而久之,三金影帝和乐坛天王就逐渐被媒体渲染成了王不见王的关系。   谁能想到,两人竟然会在《限时星动》这档综艺里再次同台,节目组属实会玩,看来这期的播放量必然要创造新高了。   台下的练习生早已经到齐,导演却迟迟不喊action,在场众人也就逐渐猜到了原因,都有意无意地瞥向中心教室的大门,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不多时,那扇门如愿被推开。   人类对狗血场面的热衷是一种本能,台下的练习生们一瞬间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已经脑补出了云汀脸上即将出现的无数复杂神色,比如震惊、愤怒、伤心、感怀……   然而什么也没有,云汀平静得像是面对以往任何一位合作嘉宾一样,露出一个礼貌的营业微笑。   倒是方才还十分沉稳的谢扬,在看到他时怔了一瞬,继而眼尾才漾起笑意。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亲昵而自然,“汀汀。” 第35章 当时年少   初识那年,谢扬二十一岁,云汀才十六,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个头远没有现在这么高,谢扬一只手就能把他整个儿揽进怀里。   云汀年纪虽然不大,在音乐这方面却极有天赋和才华,生来一把漂亮嗓音,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抱着把吉他自弹自唱,随手便弹出来一个很好听的调子,他把它们都记下来,没过两天还能和着曲调填出一首词。   不过写词不比作曲,多少是要有些人生阅历在里面的,谢扬自诩比云汀大五岁,觉得他写的词虽然有灵气,但笔墨里缺了点成熟,经常自以为是地在他的草稿上增减几笔,改得像几分大人的样子。   那时候的云汀可真傻,丝毫不嫌弃那满纸的俗世烟火气,满脸崇拜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天边的星星,说哥,你好厉害啊。   那个年纪的男孩儿,本就身无长物,又哪能抵御得了这般直率又单纯的仰赖,后来谢扬再回想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早在那时候就已经被俘获了。   可惜在遇见云汀之前,他是个钢铁直男,这份本性让他往往过分迟钝,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幡然悔悟。   尽管那时候的云汀肯抬举他,但谢扬并不缺乏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在音乐这条道路上,远远比不上云汀的天资与热情。   虽然身在男团,但谢扬对舞台其实也没有多少纯粹的热爱,比起那些枯燥的旋律和节拍,他很清楚,自己更享受的只是来自台下的掌声与欢呼。   但云汀是不一样的,每当他站在舞台上,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都让谢扬由衷地认为,世界上所有的灯都合该为他而聚光。   从那时候起,谢扬就隐隐明白,他们两个看似亲密无间,却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hook部分再来一下吧,刚才声音位置太靠后了。”   录音棚内的练习生录完了一遍demo,坐在外面监棚的云汀对着麦克风朝里说话,冷不丁便将谢扬飞远的思绪重新扯回节目录制现场。   “咬字问题也要注意,”谢扬补充了一句,“抒情歌很考验这个,咬字不好听,表达就垮了一半。”   他虽然早都不干这行了,比不得云汀专业,但毕竟当年也是男团出身,如今指导这群小崽子还绰绰有余。   里间的选手又唱了一遍,结果还是未能尽如人意。   云汀这人平日里随和,唯独对待音乐要求严格,原想让他们再来,但这组今天在棚里已经待了挺久,大家都乏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提高不了多少,于是最终还是作罢,只叮嘱他们要抓紧练习,便放人回去了。   这组的FPD和跟摄VJ队伍也随之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录音棚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选秀导师一般不就是做做样子,你怎么还真亲自上阵辅导,”谢扬走进旁边的内置茶水间,“一点儿天王的架子都不摆?”   “来都来了,”云汀跟在他身后进去,随手带上门,“总得对舞台负责。”   “一碰上音乐就这么较真,你还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   说着,谢扬走到一旁的冰柜前,打量里面的饮料。   请来了这么一位大咖做飞行导师,节目组自然要全方位薅尽羊毛,今天自打他一上岛,一路跟拍的镜头就没停过,尤其是在中心教室录的那段,名义上是跟学员见面,实际上谁都清楚,镜头瞄准的就是他跟云汀。   谢扬毕竟是影帝,演技不在话下,云汀也在名利场里沉浮了这么多年,彼此心下都有分寸,怎么可能给节目组抛他们想看的噱头,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完了节目流程,像所有寻常的短期合作伙伴一样。   不过他们俩如今的关系,也的确只是寻常的短期合作伙伴而已。   当时满场的练习生都翘首以盼,结果发现他俩的表现平淡无奇,果然都面露失望,不知道节目组后期又要靠什么移花接木的夸张剪辑,来勾起一众吃瓜群众的好奇心了。   直到这会儿,周围没了镜头,彼此才终于自在了些许。谢扬最终挑了两罐酒精饮料,回到小桌对面落座。   “你那时候最爱喝的,”谢扬将其中一罐摆在云汀面前,“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了。”   “很久没喝了。”云汀笑道,倒也没推拒,径自拉开拉环。   或许才子都嗜好酒精的刺激,云汀很爱喝酒,而且酒品不错,印象里,无论喝了多少,谢扬都从来没见他耍酒疯什么的。   不过喝上头倒是有几次的,那种时候他的话就格外多,而且特别黏人,总是拉着谢扬说个不停。   “你还记不记得了?你一喝完酒就跑到我床上来,抱着我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脑海里浮现他那时候的模样,谢扬忍不住笑了,“我又不忍心叫醒你,只能跟你挤着睡,你好几次把我胳膊都枕麻了。”   听完他的话,云汀也笑:“又不是对着娱记,你有必要形容得这么暧昧么?”   “暧昧么?”谢扬低声道,“我们那时候不就是这样。”   云汀看他一眼,兀自喝了口酒,没答话。   “今天看到这些小孩儿,就想起来了好多那时候的事儿,”谢扬说,“还挺怀念。”   “才喝了几口,”云汀说,“你这就上头了?”   “本来经纪人不让我来,”谢扬说,“但我想来想去,觉得有句话欠了你太久,还是要当面说一声。”   “你当时在电话里说了那么多遍,”云汀又露出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来,“早都心领了。”   谢扬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对不起”。   那年云汀刚满十八,个头窜起来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走到哪里都是最惹人注目的漂亮男孩儿。一次拼盘的商演舞台上,被其他公司的人相中了,私下联系他,想挖他单飞。   云汀不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傻乎乎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谢扬。谢扬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云汀信誓旦旦,说谢扬是全世界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他要一辈子和谢扬一起唱歌。   谢扬虽然跟云汀关系亲近,但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然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不过仔细想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云汀自幼丧母,父亲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动不动还欠一屁股债,不给他惹麻烦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给他应有的关怀。   谢扬那时候一无所有,于另一个人而言却有如此分量,这份珍重实在无法不令人动容,那时候,谢扬也不是没有天真地笃信过,他们真的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唱歌。   然而愿望往往说出来就不灵了,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眼下看似平静无波的一切,竟然如同一面薄脆的镜面,碎裂不过是刹那之间。   谢扬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云汀被经纪人带走,说是单独谈点工作,这在组合里是很正常的事情,当时谁也没多想。   可直到晚上也没见他回来,不知怎么的,谢扬心底惴惴不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直到凌晨时分,公寓大门突然被敲得咚咚作响,其他队友睡得正酣,谢扬却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开门。   后来步入了演员这个行业,他在片场见识过太多直观的视觉冲击,但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场景,如同那天晚上打开门的一瞬间,令他浑身震颤。   云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上身的衬衫被扯得破破烂烂,原本光洁无瑕的脸上沾满了血污,脖颈间落了一道扬长的裂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将身上仅存的布料都染得鲜红。   谢扬整个人都吓呆了,云汀的神色倒很冷静,只是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低声说,哥,我完了。 第36章 他的影子   谢扬的大脑一片空白,顾不得问他怎么回事,只知道在本能的驱使下把云汀送到医院。   医生说这小子福大命大,伤口这么长、这么深,愣是恰好避开了动脉,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缝了不少针,以后八成得留下一道不小的疤。   谢扬心疼得要命,问医生能不能缝得好看一点,他以后还要做明星的。   云汀却还有心思纠正他,说他这辈子都做不了明星了。   没等谢扬追问他,经纪人终于赶到了医院,结果一上来并不是关心云汀,反而将他大骂一通,指责他如何不识好歹、胡作非为。   在经纪人的连声咒骂之中,谢扬终于明白那一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自那之后,云汀的所有工作和活动就被全面取消,连带着整个组合的发展也受到了影响。其他队友惨遭连累,自然心生不满,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处处排挤为难,就连方寸之地,也让云汀寸步难行。   久而久之,云汀就连房门都不怎么出了,他把自己关起来,不停地唱歌、写歌,除了偶尔跟谢扬说几句话外,便几乎跟外界彻底断了交流。   一天两天的陪伴与慰藉并不困难,但长此以往,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云汀有属于他的精神家园,可谢扬毕竟要顾及自己的状况,考虑自己的未来。   他们之间的很多事,巧合得仿佛一环扣着一环。正是在整个组合的事业陷入低谷时,谢扬经朋友介绍,参加了一位知名文艺片导演的选角活动,原本只是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对方一眼看中他的外型和气质,认定他就是自己苦觅良久的新片男主角。   听闻谢扬的现状后,导演当即表示可以出钱替他解约,从此带他开启大荧幕上的演员生涯。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在了头上,谢扬心里却并不好受。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他自己另谋高就,却无法为云汀求得解脱。   他让导演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考虑,那一个月里,他对云汀格外关怀备至,实际上那不过是一种补偿行为,他心里的天平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到底是个俗人,做不到为了一个关系亲近的队友,就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坦荡前程。   他只是迈出了所有正常人都会走的那一步而已。   收拾好行李,离开公寓的那天,谢扬在心底这样为自己开脱。   他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包括云汀。其他人是因为不屑,云汀则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飞机在另一座城市降落时,已经是半夜,来电管家通知他飞行期间有多个未接,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   紧接着电话便又打来了,谢扬当时的思绪一片混乱,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狠下心来向对方陈述这个事实的,他只记得电话那头的云汀沉默了许久,然后毫无预兆地哭了。   关于云汀得知这件事时的反应,谢扬设想过无数次,他最希望的是云汀对他极尽怨怼,以至于恶言相向,到那时他绝对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如此还能减轻一些心头的负罪感。   可云汀没有。   谢扬怎么也没有想到,云汀竟然会哭。   毕竟从他认识云汀起,就从来没有见过他掉眼泪,即便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晚上,以及后来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云汀都只是变得沉默寡言了一些而已,十八岁的少年,坚韧得令谢扬不可思议。   可就在那个电话里,云汀哭了,起先还是低低地啜泣,后来就变得肆无忌惮,仿佛他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释放在了那一场难得的崩溃里。   谢扬慌乱而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跟云汀说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那天过后,谢扬就在剧组报了到,为了进入角色,他按照导演的要求进行封闭训练,换了手机号,也就此跟云汀断了联系。   偶尔闲暇时,他也想过再联系云汀,却又没有任何颜面和立场,于是只能通过熟人打听他的现状,隐约听说他后来的境况愈发凄惨,被公司全面雪藏,家中唯一的父亲也因为意外去世。   这些消息如同扎在谢扬心上的刀,一点一点将云汀这个名字刻得更深,让他逐渐难以分清,那份痛楚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何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后来的两年里,谢扬主演的那部文艺片上映,成功斩获了不少奖项,他本人也凭借荧幕首秀一举拿下最佳新人奖,一时间风光无两。   再一次得知云汀的消息,是他的新专辑在乐坛一炮而红,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被奉为“唱作小天王”。   此前云汀一度被雪藏,几乎销声匿迹,如今又突然声名鹊起,谢扬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些年,知道这里其实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一夜爆红”,所有的起落都必定事出有因。   果然,不久后,云汀被曝光与流量小花罗曼缨的金砖姐弟恋。罗曼缨是圈内知名的资源咖,后台一向神秘,由此一来,云汀的走红便也有迹可循。   直到那时起,谢扬才感到了一种迟来两年的挫败。   没有哪一刻比那时让他更加唾弃自己的无能,他所有的手段都只能用来自保,然而只有罗曼缨那般高高在上的公主,才能真正沥出深陷淤泥的珍珠。   那段时间,他反复地听云汀专辑里的歌曲,原以为会从里面听到熟悉的旋律,可是没有,所有词曲都是全新的创作,连风格都与从前有很大的不同。   云汀决绝得仿佛是要与过去彻底作别。   但也不乏一些失意的调子,想也明白是什么时候写的,每每听到那些颓唐的词句时,谢扬都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会不会有某一句是唱给他的。   随着两人在各自的领域名声大噪,那段过往也被有心人挖了出来,争相传颂,八卦媒体口中的故事半真半假,但他们都默契地避之不谈。   再次见到云汀,是在一次时尚晚宴上。将近三年后的重逢,谢扬隔着宴会上的重重衣香鬓影,看云汀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他的五官轮廓没怎么变,整体的气质却又与从前大不相同。褪去了十来岁时的那点婴儿肥,脸部线条愈发棱角分明,已然从当年的鲜嫩少年摇身一变,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表演环节时,谢扬就坐在台下听他唱歌,云汀的身份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歌手,不再演唱当初那些热闹的唱跳口水歌了。他在舞台上依旧同过去一样光芒耀眼,却又比从前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成熟。   他分明也才二十一岁,本该是最热血冒进的年纪,歌里却唱着那么多远远超出他年纪的超脱。   台下坐满了各路金主名流,无一不叹服于这位少年才子的风流气魄。   表演结束后,谢扬终究没忍住,上前去同云汀搭话。他做好了云汀用任何不友善的反应来迎接他的准备,或者连回应都没有,哪怕云汀就像对待一团空气一般无视他,谢扬都认了。   可是那时候的云汀已经同现在差别不大,他如同见到一位普通寻常的昔日伙伴一般波澜不惊,冲谢扬露出一个微笑,温和又礼貌。   那副神色,令谢扬浑身躁动的血液刹那间凉了大半。   可不就是昔日伙伴么?他们之间原本就从来谈不上爱情,先前勉强够得上一份患难之交,也被谢扬亲手摔得稀烂。   他自作多情地愧疚痛苦了三年,未料到到头来,云汀早已经看淡了,放不下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云汀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率真的小男孩,尽管他骨子里吸引谢扬的特质没有变,可从前那些谢扬无比熟悉的影子,却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真的成为了歌迷口中那位目空一切的天王,高高地站在神坛上,羽翼丰满,振翅高飞,飞得谢扬再也抓不住。   “你怎么就知道是这句呢?”谢扬喝了口酒。   “那还能是哪句?”云汀问。   谢扬垂眸,视线正好落在了云汀脖颈间的那道疤上。   算了。谢扬心想,也没必要了。   “来之前我看节目了,”谢扬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你对那个孩子那么上心,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云汀没有立刻答话,似乎是在思索他提出的问题。谢扬补充道:“或者说,你不想让他再经历你经历过的那些了。”   分明是个提问,他的语气却胸有成竹,云汀不由一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那当然。”谢扬丝毫不客气,好像这话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褒奖似的。   沉默一瞬后,他又说:“你其实不喜欢罗曼缨吧。”   未料到他的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云汀抬眸看向他。   “我可能真的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谢扬同他对视,“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女人。”   云汀盯着他的眼睛,却并未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嘴角依然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等他答话,磨砂玻璃映出外间的人影闪动,两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云汀起身前去开门。   就见江南峤杵在门口,神色间有显而易见的惊愕,又在见到云汀的一刹那,被他飞快地敛去。   茶水室里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江南峤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老师,导演组让我十点来棚里。”   “上一组录得太晚,”云汀抬头看一眼表,说,“你们组改到明天了,你没收到通知?”   可能是他错过了吧。不等江南峤回话,茶水间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江南峤下意识地看过去,不想竟然恰巧同谢扬对视。   “你就是江南峤?”谢扬饶有兴味地看他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笑意,“真是个好苗子,怪不得汀汀这么看重你。”   “汀汀”这个名字,落在江南峤心底总是格外动听,可全岛上敢这么直呼他的人没有几个,偏偏这个称呼被谢扬喊得亲昵又自然,此情此景之下,令江南峤觉得尤其扎耳。   他看向谢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面的英俊男人脸上虽然含着笑,眼神却颇有几分锐利。   “谢老师,”江南峤冲他礼貌地打招呼,不卑不亢道,“PD是想多给喜欢音乐的人一些机会。”   “一个二个的,”听了这话,云汀忍不住笑了,“还真是都比我更了解我了。”   说着,他转身打开里间录音室的门:“来吧,未来的唱作小天王,PD今天晚上给你开个小灶。”   作者有话说:   小峤:臭老男人,不许你这么喊我老婆 第37章 一公舞台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来到《限时星动》第一次公演舞台。”   旁白的报幕声甫一落下,全场的灯光便尽数亮起,六位导师在舞台上依次亮相。   台下不过五百名观众,却硬是喊出了成千上万人的气势,在一片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中,云汀拿起话筒,说:“这也是我们的一百名练习生来到节目之后,第一次直接面向观众的舞台。”   谭可儿发问:“各位老师们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站上舞台时的情形吗?”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一阵呼,显然都是冲着舞台最中间的两位导师去的。   自打网上流传出谢扬要来做飞行导师的消息起,围绕这件事的讨论就没消停过,但当时绝大多数吃瓜群众都认为不可能,毕竟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被传得如此妖魔化,想来彼此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又何苦跑来沾一身腥。   未料没过几天,节目组发了条官宣微博,直接把这件事给锤了。   官宣当天就上了热搜第一,连带着谢扬和云汀的那点旧事,又被神乎其神地来回传了一遍,最后连平时完全不关注选秀的吃瓜群众都被吸引了,对这一次的一公舞台充满了期待。   一公未录先火,依靠导师的八卦出了圈,节目组的这波良苦用心也算是没有白费。   此刻谭可儿的这个问题是台本上的,而且明显冲着两人而来,云汀也不回避,坦然答道:“应该是出道团的发布会吧,跟谢老师一起。”   没想到他一上台来就如此大方地cue了当年的事,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来自吃瓜群众和邪路CP粉的激动尖叫。   “那时候没几个人认识我们,观众特别少,”谢扬扫了一眼台下,笑道,“应该还没今天的现场人多。”   谭可儿追问:“那老师们当时是什么心情?”   “我还挺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上舞台,不过云PD就轻松多了,”说着,他看向云汀,“这样想想,他还真是为舞台而生的。”   “谢老师,你这个身份地位,不适合吹这种彩虹屁,”云汀玩笑了一句,又正色道,“不过好像确实是从那一次表演过后,就逐渐开始享受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了。”   候场室里,江南峤盯着LED屏幕,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眉。   坐在他身旁的宁皖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在他的印象里,江南峤向来是个沉稳平和的人,对很多事都看得极淡,比如节目里种种令人愤懑的待遇,其他选手私下里气得跳脚,而江南峤分明是头一次经历这些,却从没有被过分地牵动情绪。   然而训练的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太沉浸于一公的那首表演曲目,又或者是殚精竭虑,有点累着了,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分外低沉。   江南峤身为队长,肩负了不少责任,为了一公舞台也是够拼的,宁皖看在眼里,总觉得他这次估计能来波大的,播出时运气好一点,说不定就能进出道位。   然而再联想到自己,弄不好这次演出结束就得直接下岛,宁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第一组一开场,就是一首节奏激烈的热歌,整体表现挺不错,观众的反响果真很好。   谁都知道公演舞台很考验氛围,越热闹的曲目越吃香,偏向安静的表演反而容易吃力不讨好。人气选手倒是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毕竟网络投票对他们来说才是大头,无论现场成绩如何,粉丝都会将他们捞上高位。   然而像宁皖这种身处卡位边缘的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没有粉丝,万一现场成绩再差一些,基本上就等于直接宣判死刑。   接连几个热闹的舞台过去,宁皖越想越焦虑,一时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   身旁的江南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都到这会儿了,别想那么多,全力以赴就好。”   陈莫凡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小动静,转头看到宁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十足轻蔑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出场的便是全场最备受瞩目的那一队——楚渝所在的分组,果然,主持人一报过幕,观众席就回荡起了比方才几个舞台都要热烈数倍的尖叫声。   楚渝的人气高,倒也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一个vocal,敢大着胆子挑选舞蹈难度这么大的曲目,还直接站C位,当时分组的瓜一传出去,他的粉丝就既骄傲又感动,一个个都更鸡血了。   有挑战自我的态度,这本身是好事,但公演舞台毕竟是一场比赛,归根结底还是要拿实力说话。   楚渝毕竟是清和娱乐这样的大厂出来的练习生,虽然身为vocal担当,但也接受过一定的舞蹈训练,若是单拎出来看,他的舞蹈动作也是到位的,看得出这些天下了功夫,可偏偏他的两旁又站了两位绝世舞担——   楚渝站在C位,钟澄和夏时昳则分列两侧,两人将一段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演绎得堪称完美,同时又默契十足,对比之下,楚渝的dance水平难免就有点不够看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两个人都是真正的专业出身,不是楚渝靠几天的努力就能赶上的,于是台下的观众们接着寄希望于他的vocal部分,毕竟这才是楚渝真正拿手的专业方向。   然而到了他的part,一开口,台下的希望便被浇灭了三分——   或许是因为这段的动作幅度比较大,又是这种直接面向观众的现场,楚渝初舞台就存在的气息控制问题暴露得愈发明显了,有几个小段落甚至基本上全靠垫音在撑。   虽说在爱豆舞台上,离开了修音就“见光死”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刚才的几组就有不少都宛如公开处刑,现场观众们也都见怪不怪,但轮到楚渝,大家难免还是抱了几分不一样的期待。   毕竟是上岛前就稳居人气第一的选手,传说中的实力派高机能大vocal,一公舞台却呈现出了这么个水平,尽管也不能说差到离谱,却也难免有些令人失望。   表演接近尾声时,楚渝有一个比较重要的killing part,是个高难度动作,对腿部力量的要求很高。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练得太狠,他膝盖那块明显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再加上换位有些仓促,没把这个动作支撑住,一不小心就当场滑跪在了舞台上。   他的动作跪得脆生生的,一看就疼得要命,现场观众都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楚渝痛得嘴角都抽了抽,却仍是反应灵敏地努力跪稳,顺势将这个滑跪的动作直接当成了ending pose。   音乐骤停,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楚渝这才在夏时昳和钟澄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他膝盖上应该是本来就有伤,刚那一下显然又加剧了痛楚,站得颇有几分费力,现场的粉丝们一看,瞬间都被虐得眼泪汪汪。   “楚渝,听说你这几天练舞练得很辛苦,”身为岛上第一楚渝激推,姚宛导师果然又率先拿起了话筒,问,“是不是还受伤了?”   大约是方才那一下摔得着实有些狠,楚渝这会儿仍不由自主地轻轻蹙着眉,闻言,他抿了抿唇,答道:“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回答得倒是轻描淡写,可是看他方才的那一跪,显然何止是一点小伤那么简单?   明明受了伤,还强撑着不肯示弱,一看他这副模样,台下的粉丝们愈发心疼了。   “舞蹈确实不是我的长项,所以这段时间要特别感谢我的队长钟澄,”楚渝侧目看一眼身旁的人,接着说,“尽心尽力地教我练舞,比我辛苦多了。”   话音一落,台下便爆发出一阵小规模的尖叫。   虽然一公的分组片段尚未播出,但八卦论坛里早就扒了个七七八八,听说钟澄和楚渝分在了一组,一个队长一个C位,不少拉瓜党立刻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楚渝虽然贵为岛上第一金花,但这朵高岭之花未免站得太高了些,几乎不怎么下凡跟其他选手互动,经常同框出现的也就是一个陈莫凡。   奈何陈莫凡是个肌肉壮汉,实在是缺了点金瓜的美感,在楚渝的广大花妈看来,完全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女鹅,于是成天盼望着另择良婿——比如一公送上门来的小奶狼钟澄。   虽然“澄心澄昳”cp如今正初露头角,但夏时昳一个小公司出身的,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钟澄的官配,不如趁早把后者拉给楚渝,麒麟传媒和清和娱乐两家大厂的联姻,怎么看都更加门当户对。   “还有我的队友夏时昳。”   ……好吧,这就变成三角恋修罗场了。   楚渝接着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因为练舞受过伤,什么经验都没有,要不是他们俩帮我,我今天能不能上台还是个问题。”   听了这话,台下的不少粉丝妹妹们已经开始热泪盈眶了。   自己受了伤,还不忘感谢队友,这是什么善良又高情商的人间仙子啊!   善不善良另说,楚渝倒的确是很聪明的。   从初舞台就能看出来,几位导师对现场的要求一向不低,尤其楚渝又是节目里排名第一的选手、主题曲的初C,标准自然更高了。   若是放在以往,其他几位导师少不得要提一提他这次表演中的毛病,可刚才这么一跪,话题便跑偏了,重点立刻从舞台表演本身转移到了他的伤病上来——   本来就不是dance专业出身的选手,为了练习高难度的曲目,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都到这个份上了,谁还好意思再为难一个病患?   选秀舞台上,原则上说,实力是最为重要的,但其实有时候又并不完全如此,总有些方方面面其他因素的干扰,只能说时也命也。   比如此时此刻,楚渝的舞台虽然远远算不上完美,但有经验的人都已经可以想见,台下坐了这么多粉丝,控票本来就是轻轻松松,现场票数首先就不会低;而抛开舞台实力不谈,楚渝本身的观众缘好,不少路人粉又被狠狠虐了一把,所以弄不好,直接拿个全场第一都不是没可能。   待到后期播出时,dance部分不如舞担是正常的,vocal部分再修个音,屏幕前的观众哪里知道他现场的水准究竟如何。   再加上最后那无心的痛苦一跪,配合分组片段播出时练舞受伤的镜头,不仅多了个挽尊的理由,虐粉素材这方面更是十分充足。   选秀舞台上,处处都是套路,节目组若是有心想让谁红,谁就不可能糊。   接连几首热歌过去,终于来了一个节奏相对平缓的舞台,恰巧也是一首抒情歌曲,某种程度上可以作为江南峤他们组的直接对标,因此他们全员都立刻振奋了精神。   然而这组本来就没什么实力强劲的选手,大半还都是被调剂来的,基本上可以定义为下位圈自嗨了,最终的舞台反响果然很平淡,连掌声都显得意兴阑珊。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见状,暖场专业户谭可儿赶紧又抛了一个台本上的问题:“这首歌讲述的是关于青春的遗憾,想问问各位老师们,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有没有什么事情至今都会感到遗憾的?”   “最遗憾的事情,应该就是不懂得珍惜吧,”谢扬答道,“年轻人总是好高骛远,拼命想去追求自以为更好的未来,在这个过程中,甚至不惜舍弃掉很多重要的东西。”   说着,他顿了一下,不知想起什么,眼含深意地淡淡笑道:“等真正追到之后才幡然悔悟,其实曾经拥有的,反而已经是最好的一切了。”   他这话原本挺俗,完全可以理解为一句套话,然而此时此刻,云汀就坐在他身旁,难免就有些惹人遐思了。   但他的表达偏偏也没那么直白,往官方的方向解读,不过是一句过来人的感慨,往暧昧的方向解读,又像是专门说给云汀的,总之无论如何解释都合理,进退都有余地。   不愧是影帝。   节目组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话题点,特写立刻就对准了云汀。天王同样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会儿明知道摄像头都对着自己,依然一丝不乱,温和而礼貌地一笑,附和得十分敷衍。   “别看了峤哥,”宁皖见江南峤盯着屏幕出神,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袖,“该咱们候场了。”   “嗯。”江南峤应了一声,一脸漠然地从屏幕前移开眼神。   江南峤向来不是个怯场的人,更何况上岛以来,也算是锻炼出了一些舞台经验,所以谈不上多紧张。主持人介绍完毕后,几个人依次走上舞台,台下无数人在尖叫,嘴里呼唤着什么,江南峤听不太清。   舞台灯光亮起,江南峤随着音乐声抬起头,正好面对着导师席位中间的那个人。   去录音棚的那天晚上,他并非有意窥听谢扬与云汀的谈话,的确是导演忘记通知他了,于是就那么不凑巧,他一进棚,便听到了谢扬的那句话。   “我可能真的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女人。”   云汀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说:   小峤的答题纸:   ∵老婆不喜欢女人   ∴老婆喜欢男人   ∵我是男人   ∴老婆喜欢我   老婆:这个逻辑好像有点问题,你真的高考七百分吗?   小峤:追老婆的事,为什么要讲逻辑(○` 3′○)   (以上小剧场均来自张佩奇胡诌,ooc与正文无关,大家跨年夜开心!) 第38章 全场第一   当时的录音棚那么安静,然而没有人能听得到江南峤心底的惊涛骇浪。   人人都说云汀是潇洒不羁的风流才子,只有江南峤总能从他的音乐里听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这种情绪让他自认为云汀与自己是同类,因此无论外界再如何风言风语,江南峤总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云汀。   相信他是个直男,相信他对罗曼缨很好,相信他绝不是外人口中的浪荡渣男。   可是谢扬随口的一句“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便轻轻松松瓦解掉了江南峤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信心。   谢扬的这句话是否属实,倒在其次了,更重要的是,这句话令江南峤意识到,无论他自诩再如何了解云汀,那都不过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假象,是他建立在一方屏幕基础上的幻想。   而真实的云汀究竟是什么样的?谢扬清楚,罗曼缨清楚,偏偏只有江南峤不清楚。   若是放在上岛之前,江南峤绝没有机会听到这些只言片语,即便是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时候,云汀于他而言太遥远了,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人往往只是想看它皎皎发光,并不想考察真实的月球表面究竟有多少陨石坑。   可是当他的人生不断地与云汀产生交集,这份单纯的仰望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只是江南峤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越界,不要贪心。   然而当他亲眼看见谢扬出现在云汀身边,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推杯换盏,他们过往中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他们之间欲说还休的暧昧气氛……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江南峤是个凡人,他逃不过人类的劣根性。   他从前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像看月亮一样,并不需要得到它,只要站在地上仰望就好。   可他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比喻的前提是,月亮在不属于他的同时,也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   江南峤对着领麦,唱出那些烂熟于心的歌词,脑海中却出神地想,云汀那时候同他现在差不多大,他写下这些痛楚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谁?   如果过往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那么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江南峤闭上眼,努力不去看对面导师席上坐着的两个人影。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舞台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导师和观众们惊叹的眼神。   江南峤不是C位,也不像陈莫凡那样给舞蹈片段加入了许多自己的创意,然而仅从硬件设施来说,他突出的身高和外型就无法不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   而他的唱功又一如既往地优越,气息极稳,这样直观的现场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圈粉利器,尤其是在全场人均上气不接下气的衬托之下,高下立现。   然而此时此刻,震撼到全场观众的又远远不止这些。   从前姚宛说江南峤是“冰山美男”,这个形容不无道理。江南峤给人的感觉一贯是冷酷而内敛的,即使在表达自我的时候,也通常是淡定平和地娓娓道来,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面露波澜,这当然没什么不好,恰恰是他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   只是这一次,他完完全全打破了观众们对他既有的印象。   没有人见过江南峤如此动情的时刻,他仿佛把所有积攒已久的情绪都融入了唱词和舞蹈里,情不自禁地与舞台融为一体。   轮到他的part时,冷色调的追光打在他身上,像个流落凡间的王子一般,英俊又落拓。   他连失落的时刻都透着凉意,这温度透过表情和歌声传递向观众,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傍近他,照亮他,给他哪怕一丁点温暖。   一曲终了,台下的尖叫声有如山呼海啸。   江南峤仍沉浸在方才的表演里,直到三秒钟后,才被满场的呼声唤回现实——   这一次他听清了,台下打起了统一的节拍,全场都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声势浩大,令他一时间如梦初醒。   江南峤对此颇感讶异,紧接着,这讶异又变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自胸口蔓延至全身。   “峤队,”对面那人开了口,“你到底还能给我们多少惊喜?”   江南峤怔了一瞬,抬眸看向他。   “那天去你们练习室指导,我说你们没有抓准情绪,”云汀接着说,“但我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后,你就能到达这个程度。”   说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南峤清了清嗓子,答道:“……调动了一些自己类似的感情。”   “哦?”云汀饶有兴味地追问,“我记得那天贺新朗的理解是失恋,所以你呢?”   江南峤看着他,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一眼旁边的谢扬,说:“差不多吧。”   联想到江南峤方才动情的表现,台下立刻响起了一片暧昧的呼声。   云汀笑了:“没看出来,峤队也是个很有故事的男同学呢。”   故事也没多精彩,江南峤心道,不过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罢了。   “江南峤,你今晚的表现的确很亮眼,”一旁的谢扬突然开口说,“但是你们团队的整体默契程度明显不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锋芒太盛,多少影响到了团队整体的凝聚力?”   闻言,站在中间的陈莫凡不由自主地撇了一下嘴,内心深表赞同。   身为C位,他苦心经营,加入了那么多别出心裁的细节,原以为会收割满场粉丝的尖叫,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完全被江南峤抢了风头,他这个C位倒成了个镶边角色,根本无人问津,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然而一旁的宁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谢老师,您没有看过我们练习室的日常,所以可能不太了解,如果没有峤队,我们的团队凝聚力估计会比现在更差。”   “你这个小家伙,”谢扬倒是大度,被他这么直接地冲撞了一句,不仅没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笑了,“倒挺护着队长。”   话题由此才转移到其他几名选手身上,他们组的合唱part也不少,有江南峤这个大vocal在,才不至于像其他几组那样车祸现场,所以导师的评价也都相对温柔了许多。   一片意犹未尽的掌声中,他们的队伍依次退场,路过导师席时,江南峤不由自主地看向谢扬,发觉对方也正好抬眼打量着他。   彼此眼神交叠,又很快地相互错开。   他们组的表演顺序本就比较靠后,没过多久,今晚的全体练习生表演完毕。   接下来便是今晚最后一个激动人心的环节——宣布现场票数。   虽然对于热门选手而言,现场票数并不那么重要,但对于边缘卡位的练习生来说,很有可能就决定了他们这次还能否继续留在这个舞台上。   由于现场设立了公证员,并且观众也都直接参与了投票,对每一场表演的水平都有所衡量,因此相比网络投票,现场票数的可操作空间比较小,相对来说更公正一些。   云汀站上舞台,首先宣读获得团体最高票的冠军队伍——毫不意外,是楚渝所在的那个强者组。   接下来是个人最高票,全场各色呼声都有,而其中声量最大的自然还是楚渝的名字。   导播室里,喻媛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她盯着某一方小屏幕上属于江南峤的特写镜头,见他依然一派淡定。   这孩子总是这样,但凡从楚渝那里学几分虐粉的功力,也不至于让他们这些真爱粉回回都如此揪心了。   江南峤今晚的舞台实力毋庸置疑,但一方面,与其他燃炸的舞台相比,他们这首歌的基调本就存在天然的劣势;另一方面,现场的楚渝粉丝应该不少,他刚刚那一下又挺虐,粉丝肯定更鸡血了,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控票的局面。   在这两方面的威胁之下,江南峤如果能冲进全场前几名,都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喻媛只能暗自祈祷,现场观众们可千万别眼瞎耳聋。   “今晚的现场个人票数冠军,”云汀打开手中新鲜的信封,“让我们恭喜——”   从现场观众到后台的练习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他抬眸看向镜头,湛然一笑,“——江南峤。”   作者有话说:   小峤:得到了全场第一,却失去了老婆QAQ   小张:不哭不哭,再过几章就真正成你老婆了 第39章 颠倒黑白   一公舞台结束后,下一个录制环节就是第一次顺位发布、第一次选手淘汰,而这些排名都需要通过网络投票来确定,因此后期组几乎是夜以继日,没几天就剪出来了最新一期。   一公播出当天,节目组照例发了手机,要求选手们转发营业。   江南峤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当天正好都在录制衍生日常,晚上收工后,节目正式播出已经好一会儿了,他们一打开手机,第一反应就是不约而同地点开微博热搜榜单。   紧接着,原本还激动雀跃的气氛,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热搜第一:【江南峤 黑脸】   其余三人下意识地看向当事人,只见他垂眸看着屏幕,神色微怔,虽然没有露出什么夸张的表情,但显然也一眼看到了这个颇为扎眼的词条。   一点进去,热门里一水的营销号在带节奏,用的是同一段视频cut。   视频里是他们分组练习时的片段,也就是陈莫凡挑起来的那波事。当时的情形之下,全组人都知道是陈莫凡在无事生非,江南峤身为队长,反而是个折中的调节者,然而到了节目里,却意外地完全变了一番天地。   江南峤耐心沟通、调和矛盾的片段,在节目里被剪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他后来因为陈莫凡的无理取闹而默默无言的镜头;他平日里气质就偏冷峻,当时又的确情绪不佳,这样一来,难免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更过分的是,节目里的时间顺序也被彻底调换了,变成了江南峤“黑脸”在先,陈莫凡委屈在后,反倒显得陈莫凡如何被全组人欺负了似的。   “卧槽!”贺新朗看完视频,直接咒骂出了声,“玩儿恶剪那套呢?”   饶是见识丰富如卫恒,这会儿也惊呆了:“……这也太他妈狗了吧!”   然而骂也没用,正所谓后期是第二次编剧,剪辑的确就是这样一种移花接木的神奇手段,只要有心,完全可以将原本的片段推翻重来,“二次创作”成一个全新的故事,哪怕与真相相比,它再如何颠倒黑白,在屏幕里也显得煞有介事。   但没有亲临现场的看客并不了解这些事实原委,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见证的一切,在节目组的别有用心之下,观众的情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牵引,此刻的评论区已然是硝烟四起:   【无语了,跟队友意见不合就摆黑脸?有问题不能好好沟通吗?这个操作也太败好感了吧!】   【是pua吧?是职场pua吧?江南峤真以为自己被封了个野鸡队长就了不起了?搞搞清楚谁才是A班的好嘛?】   【队长带头针对队友?这是在节目里公然搞队内霸凌呗?】   【太心疼我们家莫凡了,孩子只是想全队好而已,有必要这样曲解他嘛!】   【这个江南峤,真的看他不爽好久了,每次节目里就摆着一张司马脸,姚宛老师说他还不高兴,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偶像巨星啊,鼻孔快朝天上去了。】   【本来就是糊比一个,不就是靠疯狂捆绑PD才开始拥有姓名的嘛。】   【对哦,从海选就开始倒贴了,看来真是上岛前就准备好了一整套舔狗剧本呢,就这还艹什么素人人设,鬼才信。】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了还有人信江南峤是真素人啊?捆绑导师上了多少次热搜了,真素人谁给他掏这个钱营销?】   【天呐,这样一看更心疼陈莫凡了,碰上这种装白莲的隐皇,真的惹不起啊,太惨了太惨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给莫凡哥哥投票去了。】   ……   新的一期节目播出没多久,这一小段视频cut就被单独截了出来,经由这么多营销号传播发散,还带着统一的黑话题,很快就由水军、粉丝联合吃瓜路人一起迅速地送上热搜——   稍微懂点套路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出明显是背后有人下场了。   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哪里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黑与红?路人皆知的道理,身处漩涡中心的选手们更不可能不懂。   江南峤垂眸看着屏幕,尚未发一言,一旁的夏时昳先沉不住气了:“卧槽!他们怎么能……陈莫凡那个傻逼!清和娱乐还要点脸吗!”   “清和预定的出道位肯定不止楚渝一个,而且小峤跟楚渝都是vocal担当,本来就存在竞争关系,”卫恒在这方面经验更丰富,对这其中的套路参透得比他们还要深,神色郁郁地分析道,“这波明面上是踩了你,抬了陈莫凡,实际上对楚渝的侧面助力也不小,一箭三雕呢。”   “这他妈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贺新朗和江南峤一队,比其余两人更清楚当时现场的真实状况,这会儿自然比他们还来气,一把就抄起了手机,“我这就发条微博,原原本本地说说那天都是什么情况,我就不信了,白的还真能让他们给抹成黑的?”   闻言,江南峤迅速地拦住了他:“你别冲动。”   “节目组好歹有视频,你有什么?”夏时昳叹了口气,“就凭一张嘴,你觉得谁会信你?”   “你现在贸然下场,”卫恒补充道,“观众和陈莫凡的粉丝只会更觉得是你们抱团排挤他,火上浇油。”   贺新朗压根不懂这些粉圈舆论的事,听了他们的话,才顿觉有道理,一口气闷在心头无处抒发,一时间更憋屈了,将手机狠狠甩到了床上:“操!”   江南峤的手机屏幕因为许久未动,已经自动熄了屏,他却依然敛眉盯着眼前的一团黑暗,薄唇轻抿,神色间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攥着手机的指尖却已然捏得发白。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节目上遭遇不公正的待遇,但先前几次顶多是删减镜头、压低排名,这一次却变本加厉,演变成明目张胆地泼脏水了,突然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锅,即使江南峤再如何淡泊,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也就是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了,他们宿舍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性情中人,关系又的确要好,这会儿都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无比愤懑。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再如何气恼又有什么用?   他们几个野路子来的选手,又不像清和的练习生那样背靠大树,这会儿个个都是身不由己,也就只剩下无能狂怒的份了。   最多也不过是像眼下这样,在寝室里骂骂咧咧几句,以发泄束手无策的憋屈;多余的事,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片刻沉默过后,江南峤看一眼宿舍墙上的挂钟,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了此刻颇有些压抑的气氛:“你们赶紧转微博吧,一会儿选管组又该来收手机了。”   其他三人相顾无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才好,最终也只好默默回到各自的床铺,按照节目组的要求转发营业。   江南峤也重新打开微博,登陆了许久没有上过的官方大号,消息栏照例早已被一连串的私信填满。   不同的是,这一次屏幕里不再是种种鼓励之词,而是充斥着五花八门的指责、谩骂,甚至数不尽的污言秽语。   互联网的世界毕竟隔着一方屏幕,恶意向来比现实中来得更加直接,江南峤从前没少见识过公众人物陷入负面舆论,旁观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几分麻木。   然而真落在自己身上时,才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   私信栏的新消息仍在不断地往外冒,屏幕另一头的陌生人们肆无忌惮地冲他发泄着最极端的恶意,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坏事,下一秒就应当堕入修罗地狱。   “小峤?”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神色间的异样,对床的夏时昳有些担心地望向他,“你……”   不等江南峤开口,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喻媛打来的。   深吸一口气后,江南峤起身到阳台上去接。   “小峤!选管组给你们发手机了是不是?”对面传来喻媛焦急的声音,“你看微博了?”   “看了。”江南峤答道。   他的嗓音比起平日里喑哑了几分,喻媛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顿时一愣:“你……还好吧?”   江南峤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短暂地沉默了两秒。   这沉默令喻媛一时间愈发心疼,赶在他开口前说:“小峤,你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什么都不说……要是寝室里不好说话,你哪怕跟我骂几句呢?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都生怕你憋坏了……”   才说了两句,她的声音里就带了哭腔,让这头的江南峤也跟着一怔。   他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这会儿又情绪不佳,一时间愈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没什么的,你别担心,也别气着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顾别人……”喻媛吸了吸鼻子,又说,“狗比节目组真是司马了,这波肯定是因为阎王跟清和娱乐签的那个对赌,他们公司有锁定的出道位,所以故意整你,给陈莫凡虐粉呢……”   说到这里,她愈发气极,话都说不下去了,在电话那头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   “你……你先别哭,”江南峤都顾不得细思她的话了,干巴巴地安慰她道,“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这些就是迟早要面对的事。”   “你倒是看得通透,”喻媛抽抽噎噎地回应了一句,清了清嗓子,强行支起精神道,“……算了,哭也没用,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带带节奏。”   说完,她叹了口气,气势又逐渐弱了下去:“可是我们这单枪匹马的,也干不过他们一整个公司啊……”   “我们尽力而为,”江南峤低声道,“……就是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喻媛刚哭完,鼻音闷得有点重,后半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为了好大儿,妈妈万死不辞!”   这副口气令江南峤下意识地忍俊不禁,多少拂去了几分心头的阴霾。   挂了电话后,他没急着回屋里,而是在阳台上逗留了片刻。   选手宿舍是正儿八经的海景房,窗外碧海金沙环绕,入夜晚风微凉,吹面而来,令他方才五味杂陈的心境也稍稍平复了些许。   刚放空了几秒钟,手机又震了震,是喻媛新发来的消息——   “卧槽!小峤!咱俩刚说话的功夫,黑热搜就降下去了好多!”   江南峤一愣,不待他回复,那头又发来了一条:   “天呐,这波绝对是有人花钱在撤了!” 第40章 有实无名   一刻钟的功夫,方才还挂在热搜第一的【江南峤 黑脸】,就一路下跌到了榜单垫底的位置。   与之相对的,热搜预备池里,【江南峤 一公全场第一】的词条已经蓄势待发。   又是一波营销号倾巢而出,带着江南峤的舞台表演视频cut,盛情夸赞他一公的精彩表现,力证他在这一期中的排名如何实至名归。   粉丝们也闻风而动,带着话题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启反击:   【不是恶剪吗?不是按头黑人设吗?怎么还是挡不住我们小峤的实力slay全场啊?】   【懂了,刚才那波纯属酸鸡跳脚呗?实绩在手,笑看疯狗。】   【真抱歉,不知道我们又帅又强又有才华的岛上第一唱作大vocal挡了哪家废物的路呢。】   【我们小峤还是脾气太好了,对某些傻逼最多也就是懒得搭理他,要是换成妈妈我,直接大嘴巴子抽他丫的好吗?】   【算了算了,小梅姐姐们不要被傻逼影响心情,小峤二公继续加油!】   ……   再一刷新,新词条已经光速蹿上了榜单,而方才的黑话题则彻底消失在了热搜界面。   半个小时前还充斥着各色阴阳怪气营销号和出口成脏对家粉的微博广场,此刻已然是一片祥和之色,再也看不到半点先前的乌烟瘴气。   贺新朗低头刷着手机,不由得瞠目结舌。   在上岛之前,他还完全搞不懂这些互联网世界里的弯弯绕绕,哪怕是听卫恒和夏时昳科普了不少回,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多少还是有点云里雾里。   就像刚才,他的第一反应是发微博澄清,但冷静下来想想,只有节目组手里才掌握着完整的节目录制片段,看这几出明显针对江南峤而来的恶意,当时的真实场景必然不可能有公之于众的机会。   在没有充足视频证据的情况下,口说无凭,再如何澄清也难以服众,反而有可能让事情持续发酵,吸引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前来关注,看到江南峤被恶剪过后的“黑脸”片段。   因而此时此刻,更高明的方式显然是让它慢慢淡出大众的视野,并且迅速地用当事人的正面消息将它盖过去。   当然,“高明的方式”不仅仅需要娴熟的公关理论技巧,更重要的是足够强硬的雷霆手段——   这还是贺新朗头一次有幸亲眼目睹,发觉舆论竟然真的可以如此为人所控,分分钟实现翻天覆地的反转,甚至令他从中品出了几分呼风唤雨的架势,一时间自然极为震撼。   “这意思是不是就是……”他看向其他几名室友,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背后有人出手了?”   “恭喜你,”夏时昳看着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道,“总算是有点进步了。”   “撤热搜可比买热搜还要难,不仅得有钱,还得有人脉,”卫恒分析道,“更何况是这个速度,看来还是个大人物呢。”   闻言,江南峤看向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卫恒冲他轻轻挑了挑眉:“PD吧?”   “咳……”江南峤冷不丁被他这句话呛了一下,侧过头去清嗓子。   卫恒被他这副反应逗笑了,接着分析道:“初舞台的时候,你们俩的cp能出圈,我就觉得很神奇了,后来再想想,他那么看好你,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他的手笔。”   “小峤,兄弟一场,哥就是八卦一下,绝对不告诉别人,”卫恒凑近了些,好奇地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跟他签的?”   “没跟他签。”江南峤如实答道。   “哈?”卫恒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可思议,若是换了别人,这话他是断然不会信的,偏偏对面是江南峤。   卫恒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一向真诚无欺,若是真不想回答,哪怕是闭口不言,他也绝对不会说谎,也正因如此,令卫恒愈发感到惊讶:“这、这还没签?”   “小峤是以素人身份参赛的。”夏时昳提醒他。   这话一出口,卫恒便立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在以往的选秀节目中,“伪素人”的先例并不少见,选手在参赛前就已经跟公司达成协议,通过一些手段伪造素人身份,于是既在观众面前立了个没有后台、全靠自己的“小可怜”人设,又能在背地里享受公司的助推,各方面的好处都占尽了。   但当今的互联网毕竟是没有秘密的,先前就有不少这样的“伪素人”被扒出来,难免要被打上“骗子”“隐皇”的标签,遭受好一阵讨伐批判。   但江南峤本身就是真正的素人,若是在参赛期间签约公司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假设后期出现纠纷,恐怕容易解释不清,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云汀没有跟江南峤正式签约,显然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选择暂时不“剥夺”他的素人身份。   “还没签都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这……这得多真爱啊!”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卫恒一时间愈发震惊了,“PD就那么笃定你以后会签他?不怕给别人做嫁衣么?”   光怪陆离的名利场里,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但凡是没落到纸面上的承诺,绝大多数都做不得真,相比之下,云汀对待江南峤如此毫无保留,除了“真爱”以外,卫恒真的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他是个直男,并不清楚江南峤的性向,更不懂得他心底的那些弯弯绕绕,这句话纯粹是肺腑之言,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江南峤的神色不由一滞。   不等他开口,夏时昳便替他答道:“怎么可能?你忘了小峤为什么上岛的啦?他俩这波可是双向奔赴,小峤怎么会丢掉PD的橄榄枝,跑去签其他公司?”   “好家伙,”一旁的贺新朗听了半天,总算是开了窍,“你们这属于还没那什么之名,就开始行那什么之实了?”   这两个钢铁直男,说话一个比一个放荡不羁,逗得夏时昳瞬间“噗嗤”笑出了声,江南峤愣了一瞬,随即有些别扭地轻轻蹙了眉:“你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   看到他这副明显是想歪了的表情,在场的唯一一位知情人士夏时昳忍不住就想打趣他:“遇到这么好的老……”   后一个字差点儿就要顺嘴说出去了,倏地对上了江南峤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夏时昳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咳,这么好的老师,小峤可真有福气。”   “他只是热爱音乐,所以愿意扶持vocal,”江南峤低声说,“去年对可儿老师也是这样的。”   “那也不是什么vocal都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夏时昳撇了撇嘴,“你看他对楚渝,不是每次连半句好话都没有么?”   “而且去年签谭可儿,是因为她原生公司不给力,再加上粉丝举报那事儿闹的,被压票压到差点儿就卡位出不了道了,云PD应该是看不下去,才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的吧,”卫恒说,“哪像你,从海选开始就被盯上了,这待遇可大不一样。”   “加油哦小峤,”夏时昳冲他挤眉弄眼道,“争取那什么什么双丰收。”   他们宿舍里的这三张嘴,都是个顶个地能忽悠,更何况一公结束不久,江南峤依然身处当时的情绪里,还未能完全抽身,这会儿被他们一提起,心下愈发五味杂陈。   这些天为了保证节目录制的状态,他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深想,奈何云汀虽然暂时没露面,存在感却依然如此居高不下,反复地令江南峤回忆起那天的录音棚里,谢扬那句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话:   “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女人。”   江南峤没能听到云汀的回答,他根本无从判定真假。   他甚至一时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理智上来说,他本应该希望这句话是假的——   谢扬根本就不了解云汀,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臆想,哪怕真的对云汀抱有别样的感情,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实际上,云汀就是个表里如一的直男,他拥有恩爱和睦的影后女友,两人的关系人尽皆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然而内心深处总有另一个声音在暗示江南峤,云汀的确有他完全不了解的一面。   假设谢扬说的是真的呢?   江南峤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为人类的劣根性,他发现他根本来不及去审判云汀和罗曼缨的关系,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此感到一丝隐秘的期盼,因为这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云汀对他一直以来的青睐,和三番五次毫无保留地给予,仅仅是出于一个前辈对后辈才华的肯定吗?   其中会不会夹杂了哪怕一丁点不便言明的私心?   可江南峤又不敢深思。   因为一旦往这个方向探寻下去,他便没有办法忽视谢扬的存在——   无论两人的的真实关系究竟如何,显而易见的是,他在云汀的少年时期扮演了无法替代的重要角色,在他的成长历程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而江南峤又算得了什么呢?   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了,相比之下,分量简直轻得微不足道。   “愣什么神呢你?”夏时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江南峤混沌的思绪,“还想你老……咳,刚才那事呢?”   江南峤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   “行啦,”夏时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选管组过来收手机了,马上就到咱们宿舍,你准备准备。”   “哦,”江南峤应了声,“好。”   他再度打开微博,刚才的大号已经退出,系统默认登陆的是他的小号。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江南峤怔怔地盯着这个ID。   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过是一时顽劣,想要在互联网的世界里尽情放飞自我,采取一些现实中没有机会落实的口嗨行为而已。   可如今再看到这个ID,眼下的一切都已经变作另一番光景,他的心态也早已不复从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荒谬地希望它能变成现实。   正望着屏幕出神,微博冒出一条热点自动推送:   【@xx娱乐:昔日相爱相杀cp再聚首!时隔多年,谢扬云汀《限时星动》再同台,是冰释前嫌,还是欲说还休?往事再回首,不如嗑一口这古早狗血糖……】   没看完微博的全部内容,江南峤的脸色便倏地沉了下去。   他关掉微博,径直摁下了关机键。   作者有话说:   小峤:哼,迟早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一个人的老婆! 第41章 生而原罪   选管组收了手机后,不多时就到了每晚的统一熄灯时间,今天这一出弄得人身心俱疲,他们几个也无力再多说什么,各自上床睡觉。   夏时昳躺在床上,用偷藏的备用机登陆了小号,接着关心起方才那件事的后续。   天王一出手,果真是雷厉风行,这会儿再看,不少之前收钱黑人的营销号都删了微博,抹黑江南峤的内容几乎已经看不到踪迹。   看得出,这一场在有心人原定的计划中本应该被蓄意发酵扩大的事端,这会儿已经彻底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虽然都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但实际上,网络上的一切痕迹,也不是不能为人所操控,关键还在于它背后的手腕是否足够强硬。   夏时昳舒了口气,同时也不由得心生感慨,江南峤这刚一上岛,尽管确实是美强惨了些,但遇到云汀这样的男菩萨,后续必然是要逆天改命了。   当然了,这一切也是他靠自身的才华和努力博得的。   夏时昳就远没他那么走运了,没有大公司背景撑腰,也没有男菩萨的垂青,一切只能靠自己。   不过平心而论,他自认为自己的一公舞台尽了全力,发挥得不错,当时现场观众的反响也很热情,即使是跟楚渝和钟澄这样的人气选手同组,夏时昳也难得地从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应援声中,听到了零星几声自己的名字。   这会儿他还没来得及看节目,不过想也知道,最终播出的一公舞台,效果估计跟初舞台差不多,他不会有太多镜头,身为小公司的选手,这点最基本的心理预期还是应该有的。   道理虽然都懂,但夏时昳还是忍不住抱了那么一丝侥幸心理——   万一就有那么几个眼尖的观众,通过这个舞台发现他了呢?   刚才净忙着替江南峤操心了,夏时昳都还没来得及关注自己的情况,就连转发营业都是匆匆忙忙的,这会儿得了空,才重新登录了大号,打算看看一公播出后,自己那点可怜的人气有没有提高一些。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被一连串红点填满的私信列表,夏时昳没细看,只是下意识地点开,指尖便不由顿在了屏幕前——   【死人妖,你有什么资格跟楚渝争岛上金花?人家再美,好歹是个男的,看看你长那个样儿,跟女人有什么区别?恶心死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二椅子吧?总算见识到了,可真是开了眼。】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还是说从泰国刚回来的?骚成这样,为什么不去参加隔壁女团?】   【我就搞不懂了,你这种人是怎么上节目的?节目组是真不嫌晦气啊!每次一看到你出场,我就觉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夏时昳愣了一瞬,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又弹出来了好几条:   【别倒贴了别倒贴了,人家钟澄跟楚渝才是天生一对,你现在这样子好像个插足的小三哦。】   【江南峤不是传说中的岛上金瓜嘛,还不够你炒CP?倒贴我们钟澄弟弟没完啦?不会是因为被那几个瞎了眼的粉丝夸几句,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花了吧?】   【怪不得跟江南峤关系好,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果然戏精都喜欢扎堆凑一起呗。可惜人家还有PD愿意捧,不像你,爹不疼娘不爱的,只能跟在钟澄身边蹭几个镜头,小乞丐好可怜哦。】   ……   消息越弹越多,转瞬之间就刷了满屏,夏时昳一时间有些慌神,下意识地退出了正在登陆的大号,切换成平时用的小号。   刚刚才接受过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击,他一时间尚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本能驱使着他在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广场上是比方才的私信里还要激烈的辱骂,夏时昳并不想细看,可“娘炮”“人妖”“母零”“骚货”之类的字眼已经不由分说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夏时昳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大概浏览了几条热门微博里的内容,逐渐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次一公,夏时昳和楚渝分在一组,又是一首舞蹈难度大的歌曲,楚渝身为vocal担当,dance方面的表现自然远不如舞蹈专业出身的夏时昳,尽管身为节目组的亲儿子,后期剪辑已经努力挽救了不少,但同台飙舞,难免还是有所对比。   偏偏现场的楚渝粉丝又人多势众,再加上他当时在舞台上那一跪,虐了不少粉,于是理所当然地拿了全组最高票。这会儿片段播出后,不少围观群众都在弹幕中随口表示,楚渝的舞台实力比不上夏时昳。   其实但凡熟悉互联网生态的就知道,这种“拉踩言论”大多都出自无心的路人之口,真正的粉丝才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给自担招黑,可楚渝粉丝本就心虚,看到这种评价,立时就被戳中了肺管子,不甘示弱地开始反击。   楚渝跟夏时昳之前就有过“岛上双花”的过节,最新一期节目里,又跟钟澄构成了两花争一瓜的三角局面,这会儿粉丝简直一点就着,没多久就撕起来了。   与其说是“撕”,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碾压——楚渝的粉丝基础是全岛上最高的,夏时昳一个皮包公司出身,曝光量少得可怜,又能吸多少死忠粉?有几个肯为他仗义执言的好感路人都不错了。   不多时,局面就完全被楚渝粉丝控制,在搜索栏中输入“夏时昳”,满屏都是人身攻击和污言秽语,广场简直没法看了。   其实夏时昳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从小到大,他没少因为形象问题遭人诟病,拿下舞蹈冠军时,以陈莫凡为代表的一众竞争对手的恶言相向;跟钟澄的事被他家里发现时,对方家长的勃然大怒、口不择言……   夏时昳本以为自己早都习惯了,可此时此刻他才发觉,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眼前屏幕里的文字,如同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刀尖,径直刺向夏时昳的瞳孔,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几乎拿不稳手机,差一点就要砸在自己脸上。   就在刚才,江南峤被泼了一头的脏水,黑热搜高高挂在榜单上,面对满屏谩骂与污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又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淡定的?   可话说回来,尽管同样没有公司支撑,但江南峤如今好歹有云汀为他出气,夏时昳却是真正的孤苦伶仃。   甚至都用不着造谣抹黑,他们就这样理直气壮地侮辱他的外表,审判他的形象,如此浅显而直白的攻讦,却偏偏让夏时昳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他生来如此,难道这就是原罪么?   愣怔之间,手机屏幕忽然变作来电界面,来电人显示的是“惠姐”——夏时昳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纪人。   当初跟钟澄分手后,夏时昳一气之下便连夜离开京城,南下去了申城。   彼时他身心俱疲,独自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四下里举目无亲,恰巧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做星探的惠姐。   现在想来,到底还是年轻,没什么经验,被惠姐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皮子忽悠了一段时间,就真信了她口中所谓的“重点培养”、“璀璨星途”,毫无戒备心地签下了一纸卖身契。   签约一段时间后,才慢慢发现了它皮包公司的本质,至于之前画下的大饼,自然都是些空头支票。   作为练习生微薄的基本工资只能勉强糊口,不得已,夏时昳只好又做起了老本行,在舞蹈机构中兼职私教,赚一点外快。   他是专业名校出身,业务能力强,又勤劳肯干,之后的日子虽然过得逐渐平淡,但也有在一天天变好。   就在他几乎适应了眼下的生活时,许久对他不闻不问的公司突然告知了他参加《限时星动》海选的机会。   然而也仅仅是告知而已,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上大公司有专门的面试渠道,从海选到试镜,每一次机会,都是夏时昳靠自己争取来的。   尽管内心很清楚不应该对公司有所奢望,然而此时此刻,身处风波中心的他孤立无援,又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接到惠姐的电话,夏时昳没有办法不本能地怀抱了一丝期待。   说不定公司实在看他可怜,不忍心再不闻不问下去,在危难关头突然良心发现,愿意对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点点助力呢?   宿舍早已经熄灯,其他三人估摸着都睡熟了,夏时昳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出了寝室门,来到走廊尽头的大阳台上,这才接起了电话:“惠姐?”   “小十一,”对面传来惠姐故作亲昵的语气,“就知道你不会乖乖交手机。”   不等夏时昳答话,她便问:“你……是不是看微博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么?   夏时昳心下一悸,声音里不由自主地沾了一丝委屈:“……嗯。”   “唉……”惠姐叹了口气,片刻后,又说,“选秀节目就是这样的,粉粉黑黑,都是常有的事,这些粉丝骂两天也就过去了,你别往心里去。”   夏时昳又是一愣。   刚刚见识过云汀顷刻之间扭转舆论的手段,接下来便遭遇了跟江南峤类似的事,夏时昳没有办法不心生羡慕。   尽管很清楚自家公司不可能有天王那般呼风唤雨的手段,却也忍不住心怀着最后一丝期待——   他们买不起热搜,买不起营销号,斗不过楚渝的粉丝,那么哪怕找点五毛钱的便宜水军,向着他说几句话,给他撑起几分虚假的场面呢?   可是他们最终给他的,就只有一句“别往心里去”。   惠姐的语气倒是豁达大度得很,可说到底,刀子落在谁身上,谁才真正知道疼。   夏时昳吞回去了方才卡在喉咙里的一腔委屈,心已经凉了大半,连声都懒得出了。   对面大约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又开口道:“从初舞台到一公,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们小十一的实力,我还能不清楚么?一直都特别强,完全不比那些大公司的差。”   说着,惠姐语带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镜头太少了,凸显不出来……”   夏时昳在心里冷笑一声,既然都清楚状况,那她还在这里假惺惺些什么?   “是这样的,”惠姐接着说,“正好最近有几个节目组的投资方要上你们朝曦屿转转,我这边通过人脉牵线搭桥,拿了个入场名额,到时候你去混混脸熟,以后的路肯定就好走多了。”   闻言,夏时昳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她这通电话的正题。 第42章 威逼利诱   若是放在几年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夏时昳八成会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好运,然而如今的他毕竟不比当年那么天真了,再听到这种话,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充满了警惕:“……什么局?”   “哎呀,还能是什么局,就是普通的社交局呗!顶破了天,也就是敬两杯酒,说几句漂亮话,这种事你还不熟么?”惠姐语重心长道,“让金主爸爸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的存在,以后节目组才有可能多多关照你呀。”   “惠姐,”夏时昳的语气里沾了些凉意,“这事我还真不太熟。”   “夏时昳,”惠姐的态度也跟着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夏时昳没答话,就听她接着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局是你们阎导攒的?你知不知道我在他面前多么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好不容易才求到这个机会的?我这都是为了谁?”   她语气虽然咄咄逼人了些,内容却没什么大毛病,他这种糊比选手的经纪人,在外面也的确就是到处给人当孙子的。   “我这话可能不太好听,可句句都是实话,小十一,你自己也不是不清楚你这次为什么被骂吧?难道是因为你实力不够吗?”   “还不是因为没有粉丝替你撑腰?上了这种节目,粉丝就是底气,但凡支持你的人多一点,今晚你又何至于被楚渝的粉丝……”   这话只说了一半,可想也知道后续的意思了。   她一提这茬,便立刻让夏时昳回忆起了方才的那一方屏幕。   那些尖锐刻薄的言辞,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甚至自动带上了声音,和惠姐的话一起,刺向他的耳膜。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没粉丝?小十一,你哪哪都好,唯独缺了点捧你的镜头,咱们公司话语权是没那么大,可也不是完全不把你放在心上的,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了这么个机会,你聪明点,把这局拿稳了,之后的节目里镜头多起来,人气上来不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惠姐平日里就靠着一张嘴招摇撞骗,用言语拿捏人心,她是再擅长不过的。   夏时昳其实很清楚这一点,可她这话里的假设又实在诱人,乍一听在耳朵里,他的内心便本能地随之动摇了一瞬:“惠姐,我……”   对方却压根没想给他犹豫的机会,唱完红脸,转眼便唱起了白脸:“再说了,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跟你们阎导打点好,你要是还摆谱,你说他怎么想?你以后还想不想在节目里混了?”   “当然,你要是打算一轮游,回来接着查无此人,那就当我没说。”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张嘴把夏时昳堵得几乎哑口无言。   不过惠姐估计原本也没打算给他决定的机会,电话里絮絮叨叨地绕了这么大一圈,也就是跟他客气客气,本质还是个通知而已。   夏时昳不是傻子,他很清楚在这个圈子里,云汀这种伯乐实属万年难遇。实际上这里向来讲究公平,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有等量的付出。   惠姐嘴上说得轻松,可若真能让他今后的路顺利不少,那么这个酒局具体会到什么尺度,实在不容他乐观。   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人,要是碰上什么图谋不轨的事,也不是不能反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再豁出去拼命也不迟。   只是夏时昳天生对那种纸醉金迷、阿谀奉承的场面厌恶至极,他学不会腆着脸讨好别人,恐怕去了也讨不得什么好处。   但惠姐的恐吓内容也没什么错,都到这个份上了,除非他以后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否则的确不好推拒。   夏时昳挂了电话,正有些心烦意乱地往回走,迎头便在阳台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这种时候,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陈莫凡这个臭傻逼。   他一张脸拉得能吊到地上了,显然心情十分差劲,夏时昳略一思索,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原以为今晚能把江南峤狠狠黑一波,间接抬自己上位,没想到被江南峤那边反将了一军,粉丝还回过头去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导致他也半夜睡不着觉。   活该,这就叫报应。   夏时昳原本不想搭理他,没想到陈莫凡主动将他拦住了:“哎,你那个小姘头,到底什么背景?”   夏时昳翻了个白眼:“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莫凡咬了咬牙,重新问:“江南峤,他什么背景?”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夏时昳嗤笑一声,“不过看今天晚上的架势,应该是你惹不起的背景。”   “你……”陈莫凡顿时捏紧了拳头,几秒钟后,又忿忿地移开眼神,“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真知道他的背景,自己也不至于落魄成这个逼样。”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夏时昳:“有人在背后保他,可你就惨了,这还没人对你下手呢,光是粉丝自发的撕逼,都能把你碾压成这样……”   陈莫凡嗤笑一声,玩味地冲夏时昳挤了挤眼睛:“你说,要是真有人出手想搞你,是不是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夏时昳瞥他一眼,毫不畏惧地冷笑道:“有本事你就来试试呗?”   “算了吧,你暂时还不够格,”陈莫凡又露出一副嘲讽的神态,“你说说你,旧姘头有大公司护着,新姘头背景又这么神秘,哪像你,这无依无靠的,搞不好下期就下岛了。”   “反正长得不男不女的,估计好多金主都挺吃你这口,”陈莫凡压低了声音,口气暧昧而油腻,“不如试试卖屁股去?说不准就上位了呢。”   “这不是你的生意么?我怎么敢跟你抢,”夏时昳也应和着他笑起来,“建议你们公司再买热搜,也别买什么黑脸了,不吸引眼球,根本挂不了多久,下回直接买个‘陈莫凡烂屁股’,指定能爆。”   “你……”陈莫凡是个炮仗脾气,听了这话,立刻忍不住开始口吐芬芳,“臭婊子!”   夏时昳懒得跟他掰扯,扭头走开了。   回到宿舍,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惠姐新发过来的消息,是个会所的定位。   “明晚七点,别迟到了。” 第43章 英雄救美   “江南峤!”   江南峤刚洗完澡,寝室门便被人敲得砰砰作响,他边擦着头发边走过去开门,迎面便撞上钟澄一副焦急的神色:“夏时昳去那种地方干嘛?”   江南峤一时莫名其妙:“什么地方?”   今天的任务依然是衍生节目录制,他们宿舍的四个人分在不同的小组,收工时间也不一样,但基本上都拉了晚,江南峤还算是相对早的,先回来了,不太清楚其他几个人现在正在哪里。   “你不知道?”见他这副反应,钟澄看起来更着急了,直接把手机屏幕亮到他面前,“他刚发我的!”   屏幕里是他和夏时昳的聊天记录,两人原先并没有在对话,是对面突然发过来了一个定位,地点是岛上的一家娱乐会所。   钟澄赶忙给夏时昳回消息,询问那边的具体情况,他却再也没回复。   这几天由于没有节目正片的录制,每个选手的衍生录制时间和地点都不同,选手们的作息和行程普遍比较混乱,因此节目组针对岛上选手的管理就无法像平日里那么严苛。   不少选手便逮着了机会,经常私下里溜出基地,去岛上的其他地方偷玩。   可夏时昳本来就不是爱去那种地方玩乐的人,而且他们宿舍关系要好,平时有什么事都会相互知会一声,这次他却完全没提前告诉他们,看样子像是只身赴会。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又突然发过来这么一条消息,江南峤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不会是……”   钟澄显然跟他想到了一起去,皱了皱眉,随即转身便要走:“我去找他。”   江南峤二话不说地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好在这会儿仍有选手正在录制衍生,他们编了个由头,混上了一辆基地内的摆渡车,这才得以成功被送到了基地出口。   然而朝曦屿新开发不久,人流本就不密集,天色又不早了,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环岛大巴,到达夏时昳说的地方时,又过去了半个多钟头。   这座会所的装潢非常豪华,一看就是名流出入的高消费场所,他们又是头一回来,跟两个愣头青似的,一进门就被服务生拦住了,问他们有没有预约。   这种高级会所,普通人肯定是不能随便进的,然而夏时昳发的定位里只有地址,没有具体的房间号,钟澄自然是立刻就被问住了。   江南峤思索了一秒,决定赌一把,直接表明了《限时星动》的选手身份,声称是节目组安排过来的。   服务生打量了他俩几眼,果然信了他的说法,也没再坚持问预约的事,直接带他们上了电梯。   看样子是早就跟里面的人通过气,江南峤内心的猜测又证实了几分。   电梯停留在高处的某一层,门一打开,江南峤便不经意地瞥见楼道深处的一角——这里处处灯红酒绿,视线本就模模糊糊,那身影又闪得飞快,根本看不清楚,可江南峤心下就是莫名地一跳,直觉那一瞥有种分外地熟悉感。   钟澄察觉到了他的神色,低声问:“怎么?”   方才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转角处,江南峤移开眼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被服务生带至一间包厢前,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钟澄二话不说便要去开门,却被江南峤伸手拦了一下。   钟澄有些不解地回眸,见江南峤拿出手机,摆弄了两下,又插回裤兜里,顿时明白过来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秒,各自深吸一口气,上前打开房门。   一股香烟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呛鼻气味扑面而来,包厢里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昏暗,再加上烟雾缭绕,里间的人们和此刻突然入侵的两位不速之客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太看清彼此的脸。   江南峤努力适应了片刻,才大致分辨出包厢里的人——总导演、总编剧、制片人,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大多是些中年男人,一个个身材臃肿、大腹便便,因此便将分布在他们中间的几个年轻男孩衬托得格外显眼——   都是他们节目里的选手,夏时昳也在其间。   他显然被灌了不少,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身旁的老男人一手搭在他肩头,另一只手里端了杯花花绿绿的酒,自己喝了一口,又伸到他嘴边,要去灌他。   这副场面令江南峤心下一凛,身旁的钟澄早已经沉不住气,兀自冲上了前,这回屋里的人总算把他们俩给看清了。   坐在包厢最中间的阎炜抬眼看向他们,眼里满是讶异:“……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一声让包厢里原本吵闹的气氛安静下来些许,夏时昳身旁的老男人也侧目看过来,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诶?你不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江南峤。”不远处的总编剧提醒他,态度毕恭毕敬的,看得出这老男人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对对,”老男人看样子也喝得不少,状态兴奋过头,反应却又像是有些迟钝,“云PD的心头肉嘛,我怎么能不认识?”   “果真是仪表不凡,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说着,他的咸猪手总算从夏时昳的肩头落了下来,开始仔细打量江南峤,“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个事儿,想问问你,天王平时那么狂,不知道他床上活儿怎么样?”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江南峤不禁为之一怔,包厢里的人却是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明显是有意在给男人捧场。   连云汀都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调侃,还能收获现场众人的如此谄媚,这人明显来路不小。   “估计不差吧?”有人贱兮兮地附和道,“不然罗曼缨也不至于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影后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还要大老远跑到这荒岛上来偷腥,看来他这个双插头还是爱男人更多一点嘛,”说着,男人冲江南峤挑了挑眉,语气猥琐又暧昧,“是吧,小峤?”   江南峤的脸色一时间愈发阴沉,手下意识地覆在了装手机的那只裤兜上方。   “小峤?”见江南峤不答话,总编剧看他一眼,提醒道,“李总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傻了?快问李总好!”   江南峤当然不认识什么“李总”是谁,但看这副架势也能猜得到,八成是节目组的投资方,也就是所谓的“金主爸爸”,连阎炜都得罪不起的那种。   对方脸上端着假惺惺的笑,显然是在等江南峤问好。   不待江南峤开口,一旁的钟澄便冲他投来一个急迫的眼神,江南峤望一眼对面明显已经意识不清的夏时昳,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面无表情道:“李总好。”   “进来老半天了,统共才说了三个字儿,像话么?”李总显然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满,“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长了嘴巴总该有点用处的。”   “既然不喜欢说,”他从旁边摸过来一个用来盛啤酒的大杯,又把桌上的几瓶洋酒一股脑地混在一起,满上了一杯,朝江南峤努了努嘴,“喝总会吧?”   “抱歉,”江南峤依然硬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不太会喝。”   “江南峤!”一旁的阎炜皱了眉,喊了他一声。   “你不肯喝也行,”李总笑了一声,瞟一眼他身旁的夏时昳,咸猪手又搭在了他肩头,“那就只能你的好兄弟替你来了。”   说完,作势就要把人往怀里揽。   “李总!”一旁的钟澄看见他的动作,急切地喊了一声,“我替他喝!”   “你?”李总瞟了一眼,思索片刻后,说,“噢,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麒麟传媒的么?我认识你们老总,你们这些大公司的小孩儿可真是幸福,一个个儿都跟温室里的花朵儿似的。”   “不像他们,”李总看一眼夏时昳,故作心疼道,“这酒要是不肯喝,下一期节目里估计就找不着人影儿咯。”   “他不会喝,我没问题,”钟澄说着便伸手要去拿杯子,“李总,我一口闷行不行?”   “你太主动了,我不喜欢,逼良为娼才有意思,”李总轻蔑地笑了一声,“尤其是天王家的小狼狗,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谁不想拉出来遛遛?”   这话一出口,包厢里又开始肆无忌惮地起哄,叫江南峤别不识抬举,赶紧喝了痛快。   钟澄转头看他,见江南峤的手早已暗自握成了拳。   “你倒是个烈性子,跟云汀一模一样啊,”李总说,“这样吧,这一杯,你喝了,算我送你的见面礼。”   “你要是非说你喝不了……”他看一眼夏时昳,说,“你这小兄弟,可就得遭殃了。”   “峤哥!”钟澄小声喊了一句,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称呼江南峤。   江南峤环视一番眼前的人,暗自捏了捏裤兜里的手机,而后信步上前,端起那杯五彩斑斓的勾兑酒,一饮而尽。 第44章 你陪我睡   “天王!来一个!天王!来一个!”   包厢里众人都喝嗨了,吵着闹着起哄要云汀唱歌。   “你们把我灌成这样,嗓子早劈了,”云汀孤零零地坐在沙发角落,摆手拒绝,“下回吧。”   录完一公,谢扬就要下岛了。影帝的经纪人可是圈内出了名的交际花,趁着这次众星云集,赶紧就攒了个局,喊上了几名导师。   云汀原本不想来,但这种应酬推脱不掉,今晚喝了不少,饶是他酒量不算差,这会儿也难免开始上头了。   见他不肯唱,大家自然又去撺掇谢扬,谢扬倒是不推辞,说来便来了一首,结果点的竟然还是他们十几年前组合里发的歌。   云汀听了两句就嫌烦,出门去透气,被外面窗口的冷风一吹,愈发头晕,索性转弯去了卫生间,打算清醒一下。   他站在洗手台前,冲了把脸,又抽了张面巾纸,正打算把脸擦干,身后倏地多出一股力道,下一秒,一只手轻轻贴上了他的后腰。   云汀虽然喝了不少,本能的反应却依旧是灵敏的,他迅速地朝一旁避开那只手,睁开眼,镜子里出现了谢扬的脸。   被云汀避过后,谢扬倒也没有再纠缠,只是幽幽开口道:“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瘦。”   “你喝多了。”彼此都是满身酒气,云汀不欲同他掰扯,转身便走。   “汀汀,”谢扬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么用心。”   “正常,”云汀又把手抽出来,却没问他指的是谁,“毕竟我们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回。”   “是啊,这么多年,我的汀汀长大了,”谢扬说,“都开始学会祸害小孩子了。”   “怎么,你吃醋啊?”云汀嗤笑一声,“晚了。”   大概是未料到他话说得如此直白,反倒让谢扬愣在了原地,云汀却依旧是漫不经心地勾唇笑笑,转身走了。   洗完了脸也没能成功清醒,头反而更晕了,云汀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回包厢,一打开门,就被一股浓郁的烟味儿呛得皱了眉。   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比往日迟钝了不少,他这才发现自己走错房间了。   不过这个包厢里也全是熟人,尤其是站得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眼前的男孩回过身,看清了云汀的脸,便毫不犹豫地径直朝他走过来,无比自然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由于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整间包厢里的目光都聚焦向了这边,这会儿江南峤的动作便被尽收眼底,本就不大清醒的一屋子人愈发面面相觑。   “哟,天王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护犊子啊,”李总先笑了一声,“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云汀整个人被圈树干似地紧紧抱住,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颈间,带着一阵浓郁的酒精气味,结合眼下的情形,他不用细想都能猜到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他开口,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谢扬一进来就看见了眼前二人的动作,立时愣在了原地:“你们……”   节目组众人自知这会儿的勾当不光彩,见不得人,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接连碰见云汀和谢扬,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阎炜讪讪地笑了两声:“巧了,两位老师也来这玩儿?”   可不是巧了么,这座岛刚建成不久,高级娱乐会所也就这一家。   云汀原本还有些头晕,眼下屋里这副糜乱的场景令他清醒了几分,他看一眼谢扬,解释道:“在隔壁聚呢,这里面太绕,走错门了,不好意思。”   “旁边都是熟人,”谢扬接道,“要不去串个门?”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听出来两人对于眼下的情形都无意深究,至于“串门”,自然只是句客套话,阎炜他们可不想让更多人见识到这副场面,打着哈哈婉拒了。   “那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云汀垂眸看一眼身上扒拉着他的人,“小孩儿酒量不行,我带走了。”   “云PD!”眼看着他们有要走的意思,钟澄赶紧喊了一声,“夏时昳,他……”   不等云汀开口,李总先嗤笑了一声:“嚯,敢情你们PD这是英雄救美来了。”   大约是钟澄方才的那一嗓门太亮,把江南峤喊清醒了几分,他又抬起头,看向李总:“酒,我已经喝了,做人要说话算话。”   他果然是喝多了,口气比方才还要不逊,更何况是对着连阎炜都要怵三分的人物,惹得屋里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李总倒没恼,他看向云汀,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这小孩儿,还真有点儿意思哈。”   背后虽然敢编排云汀,可真这么狭路相逢了,还是得给对方几分面子的。说完,李总便朝钟澄努了努嘴,示意他把夏时昳带走,钟澄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云汀身后。   几人出了包厢门,江南峤还跟没长骨头似地黏在云汀身上,任凭谢扬瞥了他好几眼,他也毫无所觉。   他这么高的个头,黏久了难免把人压得累,云汀活动了一下被他枕得发麻的肩膀,轻斥道:“路都不会走了?”   万万没想到,江南峤不仅不肯站好,还将他搂得更紧:“不会。”   他的声音很低,偏偏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绵软,跟撒娇似地飘在耳边,湿乎乎的,吹得云汀耳廓一阵滚烫。   其他几个人全都愣住了,谢扬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质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根本不用云汀开口,江南峤率先回敬他,“这你还看不明白么?总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着别人,烦不烦啊?”   “你……”向来老成持重的影帝都无法淡定了,吹胡子瞪眼地看向云汀,试图从他这里寻找否定的答案,“你们……”   “看什么看?”江南峤从云汀腰间腾出一只手,虚虚地挡在他面前,“再多看一眼,抠你眼珠子。”   “咳咳咳……”他们几个都喝得不少,这会儿在场唯一滴酒未沾的就剩下钟澄了,他方才还正目瞪口呆,听到这句,终于没控制住,呛出了声,又怕前辈们生气,赶紧低头忍住。   “他喝多了,”云汀将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的爪子扒拉下来,冲谢扬道,“我带他回去。”   谢扬追问:“你带他回哪儿?”   “要你管。”不等云汀回话,江南峤已经自觉地充当了代言人。   刚才走错包厢之前,云汀就已经打算提前走人了,因此早就叫好了司机,这会儿正在楼下等着。   地下车库里温度低,微凉的夜风一吹,直吹得人脚下飘飘然。云汀刚被灌了不少,虽然不至于跟江南峤一样耍酒疯,但其实头也晕得不行,只是这会儿带着几个小孩儿,潜意识里的责任感令他勉力保持清醒。   另一边,夏时昳已经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了,钟澄费了老大的劲把他弄进保姆车里,往他旁边一瘫,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半是出于体力上的消耗,一半是为方才的遭遇感到惊魂未定:“……谢谢云PD。”   “今晚的事儿别往外说。”云汀叮嘱他。   明白他指的是方才包厢里的情形,钟澄赶紧点点头。   云汀又回眸看一眼夏时昳,这才发觉他的脸色格外潮红,看起来跟生病了似的,心头不禁疑虑:“他没事吧?”   钟澄伸出手背,轻轻贴住夏时昳的脸颊,随即有些担心地皱了眉:“好像有点烫。”   云汀没接话,又看向江南峤,他的脸色倒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这眼神烫人得很,云汀错开视线,回忆方才包厢里的场景,心下愈发感到不对劲。   没多久就到了酒店,云汀叫司机帮忙给另外两个小孩儿开间房,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钟澄:“照顾他一晚上,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钟澄赶忙答应,刚想问江南峤怎么办,但再看眼下的此情此景,还是硬生生将话吞回了肚子里,乖乖带着夏时昳回房了。   打发完了那两个人,云汀打算给江南峤也开一间,没想到他虽然喝醉了,脑子倒是依旧转得挺快,立时就察觉到了什么,脱口道:“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分明是可怜巴巴的表情,语气却又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弄得云汀一时间哭笑不得,看他这副样子,又不能真放任他不管,索性直接把他带回了自己房里——云汀住的是套房,里面房间不少,地方也够大,怎么也足够安置他一晚上了。   折腾了这一遭,方才的酒劲儿愈发上头,云汀也晕得很,进了房门,残存的意识支撑着他把江南峤安顿到客卧里。   江南峤这会儿倒是挺听话,乖乖地坐在床头,抬眸望向云汀,眼底闪着星河一样的光亮,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似的。   但云汀的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根本没读懂他眼里的情绪,打发他道:“早点睡,明早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便抬手关了吊顶灯,刚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不要,”江南峤手上的力气格外大,语气却委屈得要命,“我要你陪我睡。” 第45章 让他降落   “酒品这么差,还非要逞能,”云汀无奈地笑了声,问,“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江南峤像是被提醒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咄咄逼人地反问他,“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说着,他的语调沉了下去,流露出几分怨怼:“还是跟他一起。”   云汀眉梢轻挑:“你在质问我?”   “怎么了?”江南峤毫不示弱,“你不是有女朋友么?为什么还要跟他眉来眼去?”   不等云汀开口,他又忿忿道:“一边跟他眉来眼去,一边还要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一下,忽而叹了口气,变成了小声的嘟囔:“你总是这样,我就会误会,就会一直做不该做的梦……就像现在这样。”   “误会什么?”云汀问。   江南峤根本不理会他的反问,自顾自地接着抱怨:“他为什么总叫你汀汀?真恶心,呸呸呸。”   云汀又被逗笑了:“哪里恶心了?”   “他喊的就是恶心,”江南峤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里略带了几分隐隐的得意,“不过我敢喊他不敢喊的,你猜是什么?”   “什么?”云汀顺着他问。   江南峤抬眼看他:“不能大声说的,你凑近一点,我悄悄告诉你。”   方才吊顶的大灯已经被云汀按掉了,这会儿房里只剩下一盏床头灯,眼前愈发昏暗,可是奇怪得很,这一回云汀偏巧看清了江南峤的眼神。   湛然又清朗,像浸着两汪纯澈的泉,那泉眼又是活的,填满了生生不息的热切。   云汀俯下身,稍稍靠近了他,不想江南峤径直伸出手,把他往怀里拽。   他下手没轻没重,这会儿力气实在太大,云汀没防备,胸膛便跟他撞在一起。   江南峤却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愧疚,心满意足地将云汀圈进怀里,在他耳边低沉又软糯地喊:“老婆。”   “……你说什么?”云汀问。   “他们说得没错,”江南峤答非所问道,“你是个渣男。”   说着,他叹了口气,手上却搂得更紧:“可是怎么办呢?谁让你是我老婆。”   “小峤,”云汀的声音沉了下去,“你还清楚自己在说……”   不等他把话说完,江南峤便忽然凑近,径自堵住了他的嘴唇。   怎么会不清楚?江南峤很清楚,他又在做梦了。   柔软的唇畔,灼热的体温,两颗心脏交错跳动的节拍,这些触感看似都是真实的,但这些自以为的“真实”,早已在他梦中出现过千万次,所以他知道,其实并不是。   不过没关系,江南峤反而很享受这种真实感强烈的幻象,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抛下所有顾虑,肆无忌惮地遵循自己的本能,就像现在这样。   但江南峤的本性依然是乖巧的,他的动作看似来势汹汹,真落到实处时,却又只是很轻地贴住了云汀的唇,停顿几秒钟后,便很快地放开了他。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并没有再深一步的试探,对于江南峤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别说了,”江南峤低声说,“你再说,我又要被你骗了。”   空气沉寂了片刻,云汀却终究没依他,开口道:“你喝多的时候喜欢这样?”   “做梦的时候喜欢这样。”江南峤纠正他。   “既然都是做梦了,”云汀的声音轻了许多,像是虚无缥缈地飘在耳侧,“为什么胆子还这么小?”   江南峤愣了一瞬,下一秒,云汀便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再一次吻了上来。   与他方才轻柔的风格截然不同,云汀径直撬开他毫无防备的齿关,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男人骨子里的好胜心,江南峤到底年轻,这下便不由自主地彻底丢掉了方才的自持,横冲直撞地试图夺回主权。   云汀方才的动作虽然强势,却又似乎无意真正同他争抢,反而更像是一种引诱与撩拨,江南峤看似轻松地重新占据了侵略者的地位,实际上早已经被他牢牢掌控。   他实在是天生的浪子,放荡却又无辜,轻而易举地牵动了少年人敏感的神经,叫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沉沦。   湿热滚烫的长吻,彼此口腔里都带着淡淡的酒精气味,成为一切冲动的天然催化剂。   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经受得住这样的逗弄,江南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任凭本能驱使,将云汀压在身下,愈发热切地同他交换喘息。   他绞住这副勾人的唇舌,酣甜又绵软,引诱着他步步沦陷,让他简直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整个儿吞吃入腹。   手自然而然地不规矩起来,无师自通地从背后探进云汀的衣摆,抚过他此刻因为用力而突出的蝴蝶骨,又在他光滑的脊背处游移。   江南峤感到很奇怪,他分明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可是此刻却又如此不同寻常,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乎令他刻骨铭心。   指尖的触感温热而真实,江南峤的手不由自主地下移,滑过紧窄的腰际,又蠢蠢欲动地想要接着往下,一寸一寸探秘更深一层的领地。   “过分了,”他听见云汀在他耳边低声喘息,“小峤。”   “过分的是你,”江南峤说,“以前的梦里,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云汀饶有兴味地问:“以前是什么样?”   江南峤毕竟从来没有真正同云汀有过亲密的接触,因而梦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自行创造的臆想,就像眼下的一切一样。   出于雄性骨子里的征服欲,以及他那点以下克上的幼稚心理,江南峤在梦里臆造出的云汀,与平日里出现在屏幕里的他大相径庭。   那些旖旎的梦里,云汀被江南峤牢牢压制,他是被动的,弱势的,甚至不知所措的。   镜头前的云汀仿佛无坚不摧,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掉过眼泪,可是在江南峤的梦里,他哭得梨花带雨,边哭边被迫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总之绝不像现在这样,勾引与撩拨都如此游刃有余,不知所措的反而变成了江南峤。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个梦里的云汀,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叫他着迷。   这些下流的想法,停留在大脑里便已经很罪恶了,哪怕知道此时仍是在做梦,江南峤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含糊道:“以前……没有这么会勾引人。”   “我可是渣男。”云汀笑了,像是在故意呼应他刚才的话。   “除了我,”江南峤下意识地问,“渣男还会这样勾引别人么?”   云汀仍是笑:“你猜?”   听了这话,江南峤的神色顿时一沉,他低下头,发泄似地衔住云汀的喉结。   “嘶……”云汀轻喝一声,“轻点。”   江南峤便很乖地停下了,重新抬眸看向云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云汀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脸:“不会。”   “……那他呢?”江南峤不依不饶地追问。   脑海里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人的脸,还有他喊“汀汀”时那副亲昵的语气。   只要想到云汀的十八岁,最天真可爱、柔软可欺的样子,都落在了另一个男人的眼里,骨子里冒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就几乎要将江南峤逼疯。   “谁?”云汀问。   江南峤皱了眉,气鼓鼓地嗔道:“明知故问。”   他这副样子难道很好笑么?云汀竟然又笑了。   云汀这般不发一言,眼波里却含着笑的时候,最是勾人,江南峤一面被他的神色挠得心痒,一面又为他的态度感到愈发不悦,再次低下头,轻轻咬住他的脖颈。   “……你属狗的么?”云汀推避开眼前这头小兽跃跃欲试的獠牙,笑容里沾了点无奈,“也不会。”   “你骗人,”江南峤闷声哼哼道,“我才不信。”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早已是投降了,在有云汀出现的梦里,江南峤知道自己向来是这么好骗,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便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侵略性的啃噬变作温柔的吮吻,江南峤一路上移,小鸟似地轻轻啄着云汀的唇珠。   “汀汀,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江南峤如痴如醉,梦呓般地问,“听起来就好漂亮,像你一样。”   这话又把云汀逗笑了,过了片刻,才说:“没问过,可能就是随口取的吧。”   “怎么能是随口取的呢?我不允许,”江南峤又不高兴了,“这可是古诗里的句子,就和我的名字一样,都是有典故的。”   他醉归醉,说话却依旧是讲依据的,“云汀”的确是个出自古诗文里的词语,字典里将它解释作“云气弥漫着的小洲”。   “‘邀我醉眠书画舫,月明吹笛看云汀。’”江南峤低声喃喃,“我最喜欢的是这句。”   江南峤初次听闻时,就觉得云汀的名字美极了,和他本人格外相称。   就像是茫茫海洋中一座渺远的孤岛,云雾翻滚,烟波缭绕,宛在水中央。   他神秘而诱人,吸引着海上迷途的游子,江南峤就是其中的一员。   江南峤遥遥地望见,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他、傍近他,却又永远看不透他,就像现在这样。   “这种时候还要念诗?”云汀又笑了,“不愧是学霸。”   “你知道么?上岛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出道,”江南峤却没理会他的调侃,兀自接着说,“什么男团,什么大明星,那些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云汀问。   “我不是早就说过么?”江南峤说,“来追你的。”   云汀沉默了一秒,问:“哪种追?”   “我也不知道了,”江南峤坦诚地轻轻摇了摇头,“我以前以为我明白的,可是现在,我分不清楚了。”   “小峤,你以为的我,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我,”云汀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可能比他们说得还要坏。”   “我知道,”江南峤抬手,描摹着他削薄的唇型,“我感觉到了。”   “如果你想要的是舞台,我很愿意帮你,”云汀说,“可如果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没把话说完,但江南峤莫名就读懂了其中隐晦的潜台词。   云汀给不了他。   他的话明明说得如此冷情,偏偏动作还不消停,见江南峤不答话,他便吻了一下江南峤停留在他唇畔的食指,又伸出舌尖,轻轻点了点。   指尖被湿热的触感一激,江南峤立时失了神,片刻后,才有些慌乱地移开手指,低声说:“汀汀,今天这个梦里的你,最像你。”   云汀望着他笑了:“你不喜欢?”   分明前一秒还那么决绝,这会儿又立时变了副嘴脸,这笑容太勾人了,霎时便撩起了江南峤心头一片滔天的火气,令他一时都分不清这究竟是爱欲还是愤懑了。   “恨死了。”   江南峤径直扯开云汀的衣服,将手探进他的后腰。   “小峤……”云汀的声音低了下去,比方才还要蛊惑人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早都来不及了。”   江南峤俯下身,发狠般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周身被浓郁的热气包裹,醉生梦死之间,江南峤喃喃道:“我找到了。”   “……什、什么?”云汀在他耳边打着颤地喘息。   “那座很热很热的岛,”江南峤说,“汀汀,我要降落了。”   作者有话说:   “邀我醉眠书画舫,月明吹笛看云汀。”出自周砥《芝云堂》。 第46章 露水情缘   睁开眼的一瞬间,江南峤只觉得头痛欲裂,好一阵天旋地转,才逐渐能分辨出眼前的情形——是他完全陌生的环境。   “醒了?”身旁有人开口。   江南峤侧过头,结果立时就被这副场景惊住了——   就在这张宽敞大床的另一侧,云汀正赤着上身,半倚靠在床头,几乎是居高临下地俯睇着他。   他皮肤生得白,肌肉分布匀停,裸露在外的线条好看得恰到好处。一旁落地窗前的帘子漏了道缝,泄出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从脖颈到胸腹,划出一道金灿灿的笔直细线,恍然间好似一幅中世纪的写真油画,圣洁又浪漫。   偏偏他脖颈和胸膛处,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痕,立时就让这幅画染上了几分淫靡之气,仿若渎神。   江南峤本能地动了动喉结,与此同时,昨夜的记忆才如同拼图的碎片一般,零零散散地在脑海中浮现。   像一场梦一般模糊,他当时也的确以为那是一场梦,跟无数个孤枕独眠的午夜没什么不同。   可是此情此景无疑表明,这次不是。   “昨晚我喝太多了,”云汀的声音稍有些喑哑,“实在不好意思。”   江南峤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他说这句话的口气弄得再次愣怔,一时间都忍不住怀疑,昨晚在上面的到底是谁。   但云汀已经身体力行地解答了这个疑惑。   他翻身下床,动作显然有些吃力,他浑身一丝不挂,这会儿背对着江南峤起身,身后的狼藉便被一览无余。   这幅漂亮无暇的油画被无端泼上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粉墨,斑驳愈发蔓延开来,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惹眼,江南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足足停顿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那是他的领地遭到意外入侵的痕迹。   侵略者显然半点怜惜也无,将它蹂躏得如此可怜不堪就罢了,竟然连扫尾工作也完全忽略,徒留下一大片兵荒马乱的犯罪证明。   ——这个张狂又狠心的侵略者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峤。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一团火便倏地烧到了他的头顶。   云汀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偏偏他半点赧色也无,毫不避讳地回眸看向江南峤,好笑道:“连着两次都不戴………你还记不记得了?”   ……竟然还连着来了两次。   不仅没戴……还连战场都没清理。   毕竟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昨晚又喝成那样,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云汀看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笑了:“真是个小朋友。”   “我……”江南峤开口,发现喉咙干涩得要命,才吐出来一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断片了?”云汀接道。   倒也没有断片那么夸张,但记忆确实模糊得很。明明一切都切切实实地发生了,然而留给他的感受却似梦非梦。   分明又不是做梦,而是梦寐以求的真实,偏偏又没有什么真实的体验感……他要这种经历有什么用?   宿醉的大脑此刻依然是一团混乱,来不及想别的,江南峤的第一反应竟是本能地生出一丝懊恼。   他不答话,云汀便以为他是默认了:“那我帮你复习一下?”   江南峤一怔,就听他接着说:“小峤平时看起来乖乖的,没想到那种时候……”   “不用了老师!”江南峤赶紧制止他。   云汀大概从逗他这件事里找到了乐子,又笑问:“噢,这会儿知道我是老师了?”   江南峤方才那声“老师”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想到云汀又强调了一遍这个称呼,才倏地提醒了他,他最近正在岛上参加男团选秀,他的身份是个选手。   结果他借着酒劲乘人之危,把导师给睡了。   导师不是别人,是云汀,那位高居在神坛上的天王。   他从年少时便遥遥倾慕的偶像。   这个人曾经无数次地光临他不可告人的梦境,让他但愿长醉不愿醒,可这一次,他竟然把梦境变成了现实。   还如此肆无忌惮、规求无度,疯狂程度甚至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幻想。   从小到大,江南峤一向克己慎行,把所有过分的冲动都小心翼翼地抑制在了心底,从未真正兑现过任何逾矩的行为,因而此时此刻更新的每一条关于昨夜的认知,都足够在他的脑海里炸起三千惊雷。   “行了,不用那么大压力,”不知道是不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云汀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竟然反过来开口宽慰他,“酒后乱性,你情我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他这副好似习以为常的态度,不免令江南峤再次感到惊愕。   与此同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   云汀是有女朋友的。   那么自己眼下的行为,就不仅是以下犯上这么简单了,分明无异于一个插足小三。   江南峤的神色倏地一凛:“可是曼缨姐,她……”   “怕什么?”云汀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在岛上偷情?”   他的后半句话说得暧昧至极,江南峤不由心尖一颤——   一半源于悖德的耻感,另一半却是一种突然冒出的诡异兴奋。   这份兴奋出自心底的本能,可理智又给予他理应谴责的罪恶感,令他愈加自我唾弃,同时也为眼前人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错愕。   云汀原本是想这么糊弄过去的,然而看到江南峤眼里千变万化的情绪,终究还是没忍心,无奈地笑道:“逗你的。”   “你那天不是都听到了?”云汀说,“我不喜欢女人。”   江南峤又是一愣。他满以为那天录音棚里的无意窥听,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万万没想到,原来云汀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而且如此坦然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心头一时千端万绪,江南峤下意识地追问起方才的话题:“……那你跟她?”   “合约情侣,各玩各的,”云汀解释道,“没听说过?”   江南峤原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八卦故事里,毕竟云汀和罗曼缨那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人人皆知,然而谁能想到,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竟然用一句轻飘飘的“合约情侣”就概括了全部。   震惊之余,江南峤才意识到,此前圈内从未有过相关的传闻,若不是云汀亲口说出来,任谁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的真实关系竟会是这样。   大约是从他精彩纷呈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惊讶,云汀又笑了:“跟你说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耳熟,江南峤愣怔了一瞬,记忆逐渐回笼,他意识到,这是昨夜云汀对他说的话。   在外界看来,云汀风流浪荡,明明家中有罗曼缨这个正宫坐镇,还是忍不住要拈花惹草,四处留情。   可是云汀从来没有解释过,哪怕长年被冠以种种难听的骂名。   分明是这个世界误会了他。   而关于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从未走漏过丝毫风声,显然一直瞒得很紧,说不定除了当事人外,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可云汀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告诉了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怕他说出去么?   云汀看似潇洒不羁,但在关键问题上一向极有分寸,并不是口无遮拦的人,这会儿向他坦白这个,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   江南峤没有办法不自作多情。   “可我觉得你是。”江南峤倔强地反驳道。   云汀毫不意外地轻笑一声:“所以说你是小朋友啊。”   他一提起这个称呼,尤其用的还是这种戏谑的语气,就仿佛是在强调两人身份和阅历的巨大差距,令江南峤感到一阵隐隐的不豫。   但没等他反驳,云汀就再一次开口道:“不过也真没想到,小峤原来也这么深藏不露。”   “我一直以为你想要的是舞台,”说着,他的语气里沾了几分戏谑,“没想到你是想睡我。”   他说得如此直白,不禁令江南峤脸颊一热,再次回想起昨夜的情形。   彼时他喝多了,行为根本不受大脑控制,更何况还以为是在做梦,于是更加放纵不羁,直率地对着云汀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云汀当时的态度令他捉摸不清,那自然不是什么欣然接受,但若说是拒绝,他又好似欲拒还迎。   当时江南峤的大脑一片混沌,更何况箭在弦上,他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如今再仔细琢磨,云汀的态度其实也不难理解——   他给不了江南峤想要的回应,能给的顶多就是昨晚的一夜风流。   思及此,江南峤不禁心下一沉。   夏时昳说他“没有直男的命,一身直男的病”,这话还真没错,撇开性向这一点,从其他任何方面来看,江南峤都跟普普通通的直男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是他做了这么多年深柜,却鲜少被同类盯上的原因。   如果不是年少时,屏幕里的云汀给了他这方面的启蒙,他或许根本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又或许,他并不是简单地喜欢男人或者喜欢女人,他只是恰好喜欢云汀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他仰望了很多年的人并不明白这些,哪怕昨夜才做完这世间最亲密的事,可在云汀眼里,他大概只是个酒后乱性的一夜情人而已。   江南峤的心情一时愈发沉闷。   他虽然一向对那些混乱的同性交际圈敬而远之,却也对他们的习性略有耳闻,尤其是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想来更是突破下线。   怪不得云汀方才安慰他的口气如此轻松,仿佛这件事多么平平无奇似的。   回忆起云汀昨晚的主动撩拨,江南峤更加沉不住气,哪怕他明知道以他跟云汀的身份和关系,他根本没有资格在意这个。   “老师,”江南峤看向他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睛,“这种事对你来说,很平常么?”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云汀神色一顿,随即听出来了他话里面的潜台词。   他同样盯着江南峤,沉默片刻后,开口问:“小峤,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汀五官生得凌厉,稍微面无表情些就容易显得凶,为了缓解这种距离感,平日里他待人一向温和,嘴角总是噙着浅淡的笑意。   此时也是一样,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笑着的,可是江南峤同他对视,立时便感受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一瞬怫然。   由于身份和气场的压制,哪怕云汀再如何尽力表现得温柔,绝大多数外人对他仍是心怀畏惧的,但江南峤从来不怕他,哪怕此刻明显感觉到了惹怒他的风险,依然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在这个问题上,江南峤倔强而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我看你昨天是真断片了,”云汀嗤笑了一声,“自己问过的话,醒来就全都不记得了?”   江南峤怔了一瞬,他方才的确是没想起来,可云汀这么一提,两人昨夜的对话便立时在耳边回荡起来。   那是半梦半醒之间,他借着酒劲撒泼,不止一次地斥云汀为“渣男”,质问他有没有过别人——   云汀竟然也没恼,还欣然给了他回应。   他的态度分明那样坦然,偏偏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像是逗孩子似的,让江南峤根本无从分辨。   “都说了不想给你压力,你非得自讨没趣,”云汀看了他几秒,眼底的那丝不豫很快便褪去,春风化雨般变作千万种风情,“我要说是第一次,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说:   小峤:[陷进去了.jpg] 第47章 春秋大梦   江南峤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立时便愣住了,方才的执拗劲儿随之烟消云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二十一世纪了,他自然不至于被什么处男情结支配,之所以会提出这个稍显荒谬的问题,不过是心底的占有欲在作祟。   可出乎他的意料,云汀竟然会如此直接地给他这样的回应。   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守心守矩的天性使然,江南峤本能地认为,既然他是主动的那一个,那么做了这样的事,就理应对对方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哪怕对方是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都远在他之上。   可眼前的人显然根本不会有他这些老古董一般的想法,反而又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变本加厉地逗弄他:“嗯?小朋友?”   “做…不戴…,事后不清理,”云汀的语气宛转又绵长,听起来愈发暧昧,“你还能怎么负责?”   他简直狠狠拿捏住了江南峤的命门,这话一出口,江南峤心头的那簇火就又烧到了头顶,直烧得他耳朵都发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能……”   “行了,”云汀显然已经充分获得了逗弄他的乐趣,见好就收地笑道,“用不着你负责。”   ……不是不能负责的。   后半句话根本没得到说完的机会,被江南峤吞回了心里。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想别人,”云汀轻叹了口气,抬眼看他,“现在还没告诉我呢,昨晚去那儿干什么?”   宿醉方醒,迎接自己的还是这样一副难以应对的意外局面,江南峤正头脑发蒙,自然便忍不住钻进了牛角尖儿里面去,这会儿云汀一提起这个,才让他回忆起昨晚这一切离奇遭遇的起因。   “……昨天钟澄突然收到夏时昳发来的定位,猜到他有危险,我们就一起去了,”江南峤如实答道,“当时也没想到那里……会是那样。”   “原来这波是想英雄救美,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云汀无奈地嗤笑一声,经验老道如他,已经很快猜到了后续发生的事,“然后他们就逼着你喝酒?你竟然就乖乖喝了?”   “是那个李总,”江南峤的声调降了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拿夏时昳做要挟,点名要我喝。”   江南峤不是钟澄那样的愣头青,只是这个年纪,难免有几分少年意气,所以云汀尽管没目睹全程,想也能知道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约莫是已经猜得差不离,这会儿听当事人再陈述,云汀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才倏地闪过一抹厉色,语调不由提高了些:“点名要你?”   云汀平日里不露声色惯了,这会儿的情绪也是转瞬即逝,偏偏被江南峤尽数捕捉,莫名便令他心下一动。   江南峤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他当时一直说我是……”   几个字到了嘴边,一时又有些说不出口,他看一眼云汀,小声说,“你的小狼狗。”   后者原本还是满眼愠色,听了这句,倏地笑出了声。   江南峤本就是硬着头皮说出的这句话,未料到云汀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嗔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云汀的嘴角仍勾着略带无奈的弧度,看他一眼,玩笑道,“说得倒也没错。”   原本只是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些,就足够令江南峤脸颊发热了,没想到云汀又接了这么一句,竟然又令他感到一丝隐匿的甜蜜——尽管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层虚假的糖衣。   可惜眼前的人尝不到他心底的那些酸和甜,正色道:“你们几个胆子也是真大,昨晚要不是我恰巧走错了房间,你到时候就跟夏时昳一样,打算怎么办?”   “我……”江南峤自知理亏,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最亲密的关系,他难得流露出几分在外见不到的孩子气,小声说,“那你最后不是来了么。”   云汀笑得无奈,也不再数落他,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说起来,夏时昳平时酒量怎么样?昨天那个状态,我看着不太对劲。”   江南峤昨天进包厢没多久就被灌了酒,一整个晚上都是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来得及关注夏时昳是什么状态,这会儿一经云汀提醒,他才依稀回忆起几分——   当时一进门,他们就看到夏时昳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里,脸色潮红,意识明显已经模糊不清了。   江南峤的第一反应是以为他是被灌了酒,没来得及深想,这会儿云汀一提醒,他才意识到几分不同寻常——   两人之前一起喝过酒,夏时昳的酒量并不差,至少绝对不是江南峤这样一杯倒的程度;再者说,他性格丝毫不软弱,也绝不喜欢趋炎附势,怎么也不至于被硬生生灌成这样。   结合云汀的话,江南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你的意思是……他的酒里有东西?”   云汀晲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恐怕不只是他的吧。”   江南峤再次怔住。   他天生酒量差,喝多之后也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因而昨晚的事,他只当自己是醉了,根本没往那个方向去细想,如今联系起来,似乎昨晚超乎寻常的冲动也有了更为合理的解释。   他正思索,便见云汀的视线下移,停留在某个特殊的高度,语气里带了调笑的意味:“怪不得这么猛。”   “我……”江南峤面色一赧,一时间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云汀笑了两声,面不改色地换回了正题:“我早知道阎炜这老东西不干净,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皮条生意拉到岛上来,昨晚剩下那几个小孩儿,都是节目里的选手吧?”   岛上的年轻男孩多达上百个,都还没能把脸认全,再加上昨夜包厢里的灯光昏暗,因此江南峤没太认清具体都是谁,但看着都挺眼熟,又是这么座没有外人的小岛,想也知道阎炜会是从哪里喊来的人。   江南峤颔首,又说:“昨晚我全程都录音了。”   闻言,云汀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可以嘛,有这个心眼,看来还没我想得那么傻。”   “保存好证据,”他接着交待道,“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想起昨晚包厢里那副不堪入目的情形,还有他们几个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江南峤深深吸了口气,答应道:“……但愿吧。”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撞破了阎炜的好事,”云汀又想起什么,“他也拿住我们的把柄了。”   “这下他就能确定你是我的人了,以后在节目里针对你怎么办?”他径直看向江南峤,问,“小峤,你害怕么?”   江南峤方才还琢磨着正事,他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江南峤的耳朵再一次开始发烫了,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你的人’?”   云汀再次忍俊不禁,显然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垂眸看一眼此刻凌乱的床铺,而后抬眼,暗示性十足地反问:“不然呢?”   江南峤的喉结动了动,半晌,低声说:“你要给我当金主么?”   云汀又笑了:“你们家金主负责陪睡啊?”   “嗯。”江南峤认真地应了声。   确实是他们家的。   “你要非得这么说,好像也差不多,”云汀漫不经心地笑道,“随你吧。”   他这话看似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江南峤太敏锐了,立时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他是在对他们这段莫名其妙发展出的混乱关系定性。   炮友或者金主,本质都差不多,总之不过是意外事故,露水情缘,一场春秋大梦而已。   脑海里再次回荡起云汀昨晚的话。   “如果你想要的是舞台,我很愿意帮你,可如果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么不行。   江南峤的心情像坐着过山车,忽然间就从峰顶坠入了谷底。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半点都怨不得云汀。   主动的人是他,更何况云汀分明事先提醒过,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后悔”的机会。   然而对面的人并不明白他千变万化的内心,仍是一脸温淡的笑意,多情却又无情。   “行了,小峤,”云汀温声道,“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回去好好准备比赛才是要紧。” 第48章 旧雨重逢   夏时昳睡得迷迷糊糊,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对方将他搂得极紧,却并不令他觉得束缚,正相反,这怀抱温暖又熟悉,给他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了,仿佛只要身在这人的怀抱里,他就可以无所顾忌。   湿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激得夏时昳皮肤一阵发痒,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凭借本能的肌肉记忆,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习惯性地侧过头,伸手勾住枕畔人的脖子,熟练地吻住他的唇。   不知道是被他吻醒了,还是同样的身体记忆作祟,身旁的人很快便给了他想要的回应,强势地夺回主权,同他的唇舌搅弄在一起。   太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身体远比一片迷糊的大脑诚实太多,夏时昳分明已经被亲得喘不上气,却还是食髓知味地想要更多。   对方显然跟他想法一致,顺势翻身朝他压过来,撩起他鬓角散落的一缕长发,另一只揽在他腰间的手也不规矩地向下滑。   夏时昳忍不住泄出几声喘息,混沌之间,他迷迷蒙蒙地半睁开眼,窗外明朗的日光映亮了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也激得夏时昳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人,有些张皇地迅速退到大床另一边。   对方显然也正是半梦半醒之际,这会儿被他一推,才有些迷蒙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彼此又都是一丝不挂,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你……你昨晚!”夏时昳飞快地拿起被子挡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忿忿地看向对面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   “我没有!”钟澄下意识地反驳他,说完,又迫不及待地补充了一句,“我没对你做……”   看着夏时昳那一副明显还不相信的神色,钟澄接着解释:“昨天晚上我带你回房,是你先扑上来对我又亲又摸的!”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眼夏时昳身前刚刚被遮挡住的位置,邀功似地,急迫道:“我还好心用手帮你泄了火!”   这话一出,夏时昳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身上虽然依旧乏累得很,却没有太多酸疼的感觉,某些重点部位更是完全没有痛感,看来的确是没发生到最后一步。   身上虽然还好,头却痛得要命,夏时昳对昨晚怎么进的酒店,又是怎么跟钟澄睡到一张床上的,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了。   钟澄这人性子直,不会说什么夸大其词的话,这样看来,他描述的恐怕八成就是事实。   夏时昳顿时理亏了几分,表面上的态度却依旧不甘示弱,他边飞快地穿衣服,边咄咄逼人地追问他:“那……你自己怎么解决的?”   “就……”钟澄看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也背过身去穿衣服,声音随之小了点,“抱着你蹭了蹭呗,不然还真乘人之危啊?”   描述得虽然简单,画面感却十分充足,夏时昳的记忆虽然一片空白,然而已经完全可以脑补出昨夜的情形,再结合方才刚醒来时的意乱情迷,他难得地感到一阵羞赧:“你这还不叫乘人之危!”   “那我还没说你乘我之危呢!”钟澄还击他,“你昨天都醉成那样了,还不停贴上来撩我,说你想要我……”   “别说了!”夏时昳羞愤交织,张口打断了他。   钟澄便依言没再描述,不知又想起什么,脸色沉了沉,声调也低了下去:“要是换成别人,早都忍不住了,只是我不愿意跟那些人一样对你罢了。”   “得亏昨晚有云PD,最后才让你落在我手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钟澄望向他,“看到你被灌醉了,差点儿就要被那个老家伙占便宜,当时我简直恨不得……”   他没把话说完,本就熬夜充血的眼底隐隐发了红。   提起昨晚的事,夏时昳内心愈发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钟澄又忿忿地质问他道:“那种局你也敢去,找着被人强-奸是吗?”   他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语气又冲得很,自然径直戳中了夏时昳的痛点,他一时间难免也被撩起了火:“我怎么知道会是那样?”   “经纪人跟我说就是个普通的局,”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搓了搓后槽牙,“说是她求爷爷告奶奶才把我塞进去的。”   听到这句,钟澄的火气更大了:“她这么说你就信?她叫你去你就去了?”   “那我能怎么办?”夏时昳反问,“你也看到那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了,我能说我不去么?然后等着下期再被你PK到F班?第一次顺位发布就直接走人?”   “你……”钟澄被他这话堵了一下,不甘心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你的实力,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阎王就是再想搞黑幕,多少也得忌惮观众的嘴巴吧?”   “实力?”夏时昳嗤笑一声,“实力顶个屁用?连一个镜头都不给我,眼睛再多,谁能找得着我人在哪?”   “所以呢?”听到“镜头”两个字,钟澄又咬了牙,“为了几个镜头,就值得你这样以身犯险?”   “‘几个镜头’?钟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好不好?”夏时昳看向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公司捧,只要站上舞台就是全场高光,镜头到处追着你跑?”   “我不是说了么?你可以跟我营业炒CP!”钟澄气道,“你为什么不愿意?”   “钟澄,你特么是傻逼吗?你不知道清和娱乐早都瞄准你了吗?但凡你上微博搜一搜我的名字,热门全是你和楚渝的CP粉在骂我小三,你不是也天天冲浪,很懂饭圈那套吗?不会连这都没注意到吧?”   夏时昳冷笑一声,“也是,你这种走到哪都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怎么会有空关心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人间疾苦?”   他这一连串的话好像连珠炮似的,怼得钟澄整个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接着说:“要不是你从初舞台开始就自以为是地跟我营业,我还能安安静静地做个镶边小糊比,大不了就是一轮游呗。现在呢?不仅没几个镜头,还平白无故沾了一身腥,变成被楚渝粉丝集火的对象,这就是你想看到的?那你现在满意了没?”   其实夏时昳知道自己此刻的这番怪罪,多少是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成分在的。   在被楚渝粉丝围攻这件事上,钟澄顶多是个助推剂,主要还是楚渝粉丝看不惯他,因此就算没有“澄心澄昳”这对cp,他们照样会找别的理由骂他,因此钟澄绝不是导致这件事的直接因素。   夏时昳从小到大懂事惯了,走到哪里都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很少有这般蛮不讲理的时候,可在钟澄面前,夏时昳就是忍不住要任性,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归咎于对方,好让他感到歉疚。   钟澄果然着了他的道,愣了好几秒,才讶然道:“……楚渝?”   “我……我室友前几天偷偷玩手机,被选管抓了,所以我们宿舍最近是重点对象,我都没敢再刷微博,消息都是靠隔壁宿舍传过来的。”   钟澄眨了眨眼,讷讷道,“我只听说江南峤被清和娱乐的人黑了,怎么不知道你也……”   ……原来他是真的毫不知情。   也是,毕竟江南峤的红黑热搜都轰轰烈烈地上了好几轮,岛上自然是人尽皆知;而对夏时昳来说,虽然整个广场都被人屠了,可除了他自己,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个属于他的犄角旮旯呢?   “楚渝和我的cp粉在骂你?”钟澄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内情,此时已经完全愣住了,“我跟他怎么会有cp粉?还骂到你头上来了?”   说着,他反应过来了什么:“也是清和干的吧?”   钟澄和楚渝的cp被推出来,清和肯定是出了力没错,可夏时昳被骂这件事,估计只是粉丝的自发行为,毕竟如果真是清和亲自下场,就绝对不只是被屠了广场这么简单了。   “想多了,”夏时昳自嘲地笑了一声,“人家还看不上我这种小虾米。”   “对不起,我……”钟澄方才还无比强势的气焰,顿时便弱下去了不少,“我真没想到就我跟楚渝那点交集,也能被清和盯上,我以为清和会从他们内部挑官配,我……”   说着,他看一眼夏时昳,竟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来:“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没考虑周全就……”   夏时昳向来心软,一见他这副态度,心里的一团火气瞬间也都消散了不少,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算了,这事本来也不该怪你,楚渝粉丝那么嚣张,存了心想骂我,逮着什么理由都能骂。”   钟澄却没答话,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好像总是在好心办坏事。”   当年他对舞台上的夏时昳一见钟情,得知对方经济条件不好,一直自力更生,而钟澄有的是显赫的家室、花不完的零用钱,于是两人在一起后,他总是“好心”地想,终有一天,他会帮助夏时昳实现他的梦想,他们要并肩站在更大更高的舞台上。   可还没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两人的事就率先被钟澄的家里撞破了。   他家中有钱有势,在文娱界也有几分人脉,父母直截了当地威胁他,如果执意不肯分手,他们有的是手段让夏时昳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钟澄一开始还认为父母是在吓唬他,梗着脖子不肯认,结果换来的就是父母追到校方领导那里去,指责夏时昳有性别认知障碍、作风存在极大问题,闹了一出不小的风波。   钟澄急赤白脸地跑回家质问父母,换来的却是轻描淡写的回应——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一刻起,钟澄才意识到,自己再如何含着金汤匙,本质不过是个凡事都要依靠家里的窝囊废,当观念和家庭发生冲突时,他根本没有任何独立自主的权利。   他无法再自以为是地接着耽误夏时昳的人生,只能狠心跟他提出分手,他在内心做好了打算——这些不过是给父母做做样子而已,他绝不会真的放弃夏时昳,等他有能力脱离父母的那一天,一定会回去找他。   可这一次他又错了。   他有自己的幼稚和坚持,可不代表夏时昳愿意在原地等他长大。   夏时昳也有属于他的自尊。   作者有话说:   钟小狗这个名字谁取的,也太贴人设了。   就是说很狗勾,但是也很狗。 第49章 云泥之别   提出分手后,钟澄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夏时昳的所有消息,几经辗转才得知,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京城,独自去了申城,大约是想要丢掉过去,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夏时昳换掉了以前的一切联系方式,在钟澄的视线里几乎完全消失,钟澄获得他消息的唯一来源便是零星几个共同的好友,可他们也都没跟夏时昳待在一处,钟澄每每只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想象着夏时昳后来独自一人的生活。   他消失在钟澄生活里的每一天,钟澄都在心里默默地想,有朝一日,等自己强大到足够保护对方的时候,他一定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和诚意,把夏时昳追回来。   一年过去了,他们竟然在这座渺远的海岛上再度重逢,可钟澄心里清楚,他还远远没有积攒够付诸行动的底气。   “小十一,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什么心里话,但是自从你走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我想尽可能地靠近你的样子。”   钟澄清了清嗓子,望向夏时昳,说,“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跟家里闹翻了。”   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说这个,夏时昳倏地愣了。   看出他表情里的惊异,似乎是怕他多想,钟澄赶紧补充道:“不是因为你,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你放心。”   “只是在跟你一点一滴的相处中,我逐渐意识到,依靠家庭就意味着要以牺牲自由为代价,可我想勇敢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一切,比如……”钟澄看他一眼,顿了一下,说,“你,还有我真正想过的人生。”   “所以,我不想再做个寄生虫了。”   从小到大,钟澄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一开始失去家里供给他的经济来源时,他还没觉得讨生活是什么难事;可他向来大手大脚,根本没有攒钱的习惯,没过多久,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起来。   也是在那段时间,他才逐渐体会到了当初夏时昳的不容易。   最迷茫无措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去找夏时昳,可最对不起夏时昳的人就是他,他实在没有颜面以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去见对方。   不过钟澄到底还是幸运的,凭借帅气的外型和过硬的专业能力,他不久后就通过学校老师的推荐,成功签约了麒麟传媒这家娱乐大厂。   钟澄各方面条件都突出,因此公司对他也算器重,这才一路培养到今天,直到上岛参加节目。   讲到这里,夏时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因为了解钟澄的家境,夏时昳一直对他戴着有色眼镜,先入为主地认为钟澄是靠家里的支撑,才能收获公司的青睐;如今再一细想,尽管身为麒麟的重点选手,但在节目组目前肉眼可见的出道定位里,钟澄始终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虽然镜头也不算少,但真论起高光,他远远不及楚渝。   钟澄的dance实力在岛上数一数二,其他方面的能力也不差,外型又英朗帅气,更符合女友粉喜欢的所谓“主流”审美,相比起楚渝的柔美小白花形象,他其实是更有潜力的c位人选;但清和同万象的勾连显然远比麒麟要深,因此这大概已经是麒麟传媒所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位置了。   若是钟澄没有跟家中决裂,以他家里的通天手眼,绝不会仅仅让他止步于此,恐怕如今岛上的格局便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这一年来,我就和你当初上学的时候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习,”钟澄说,“基本工资挺低的,但就像你那时候跟我说过的,赚一块,花五毛,其实也能攒下来不少。”   难怪自打在岛上重逢之后,夏时昳从没见过钟澄穿从前他酷爱的那些奢侈品牌,还以为是公司要求他在镜头前保持低调,没想到小少爷竟然也学会自力更生了。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钟澄竟然真的有在悄然发生改变。   “一开始是有点难,但现在习惯了,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钟澄说,“所以,我们以后也是一样,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舞台,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守护自己真心爱的人。”   这句话音一落,夏时昳便一时失笑。   方才听钟澄讲述他过去一年的经历时,他恍惚间还觉得对方似乎长大了不少,直到听了这句话,他才再度清醒过来——   原生家庭和成长经历带给一个人的烙印,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   钟澄虽然暂时没了小少爷的身份,可那份由优渥家境堆砌出的天真丝毫不曾被抹煞,他仍是习惯性地用最乐观的想法去描绘关于未来的蓝图。   夏时昳却与他恰恰相反。从小到大,金钱上的拮据,身为少数群体的不被理解,积攒已久的偏见与恶意,这些负面因子将不安全感深深刻进他的骨骼里,导致他根本不敢像钟澄这样肆无忌惮地去畅想未来。   就像跟钟澄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一样,再如何浪漫美好,其实也都不过是脆弱的肥皂泡,只消轻轻伸出手指一戳,便化作一片虚影。   “或许你可以,”夏时昳低声道,“可是我不行。”   “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钟澄反驳道,“真正有实力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一直被埋没的。”   “你永远都是这么单纯,”夏时昳望向他,“钟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是我单纯么?”钟澄说,“还是你太悲观了?”   “我悲观?”夏时昳抬眸,露出一个苦笑,“举个例子,我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最后只能在正片里换几秒钟的镜头,还比不上你们拍的那些中插广告的时间长。”   “你告诉我,”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成了自嘲,“每天都在面对这种状况,我怎么能不悲观?”   “现在才到一公而已,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有转机?”钟澄说,“节目还有那么长,说不定下一次你就会被看到,会有粉丝愿意为你发声,节目组就不再让你镶边……”   “下一次,”夏时昳笑了一声,“可是我体会过太多落空的‘下一次’了,我真的怕了,我不敢再抱有一丁点期待了。”   钟澄愣怔地望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夏时昳语气平静道:“对不起,我刚才起床气太旺,不是有意针对你的。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是在谁的床上了。”   “你……”听到最后一句,钟澄便再度无可自抑地冒起一阵怒火。   他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低声开口道,“你昨天发那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喝多了?”   夏时昳摇了摇头,答得坦诚:“现在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所以你的潜意识里,遇见危险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我,”钟澄低声说,“我可以这样自作多情么?”   夏时昳抬眸看向他,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道:“可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他的神色愈发黯然,“毕竟你一直被保护得干干净净,所以你不会懂我们这种人,一直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感受。”   钟澄定定地看向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起摸爬滚打呢?”   夏时昳又笑,眼神里却冒出几分莫名的哀戚:“可你是生来就高高飞在天上的人啊。”   钟澄讷讷地望着他,还未说出话来,房门便被人敲响了,于是他起身去开门,两人本就不好再继续下去的对话也就这么戛然而止。   来人是江南峤。经历过昨天晚上的惊险一幕,钟澄对他自然不像从前那么敌视了,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并肩作战的情谊,这会儿立刻乖乖将他让进房里。   江南峤天性敏锐,从门外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屋内涌动的暗潮,再看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他也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昨晚夏时昳的酒里也被掺了东西,碰上藕断丝连的前男友,后续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江南峤昨夜才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犯罪行径,如今面对眼前这对同样心怀鬼胎的小相好,彼此心下都发虚,谁也没开口八卦。   “PD安排了车,”江南峤开门见山地说了正事,“半个小时以后送我们回去。”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整天,节目组放了个短暂的假期,尽管名义上是只能在基地内自由活动,但实际上不少人都趁机偷溜了出去。   连总导演阎炜昨夜都在会所里拉皮条,选管组的态度自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因而这会儿都快半下午了,依然没人追究他们这一夜的流浪,一会儿回去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然而一想到昨晚包厢里的场景,那群节目组的大金主和工作人员,还有那几个同节目的选手们,未来的节目里依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人难免都是一阵恶寒。   江南峤看一眼夏时昳,问:“你昨晚喝了很多么?”   方才一醒来,夏时昳净忙着跟钟澄拌嘴了,还没来得及认真重温关于昨夜的回忆,这会儿再回想,发现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唯独一个念头还很清晰——   “我就怕喝醉,所以昨晚一直很注意,根本没喝多少,就是想着万一有不对,或许还有偷溜的机会,”夏时昳皱了眉,“结果没多久就开始浑身发软,我当时还在想,这酒的劲儿怎么会这么大。”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同场的好几个练习生也是这样,”说着,夏时昳想起了什么,倏地抬眸,“你说,会不会是……”   “PD也这么觉得,”江南峤同他对视,“他说昨晚就感觉到我们状态都不对劲。”   “我-操!”这行为实在突破了钟澄的认知,他看一眼夏时昳,一想到他昨夜的险境,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帮老畜生!”   骂完,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看向江南峤:“酒里掺的什么啊?不会是……有什么瘾吧?”   “今天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了,”江南峤安抚他,“应该不至于。”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晾他们也没胆子玩那么大,估计顶多就是迷魂药、断片酒之类的,又掺了些助兴的东西,这才会造成他们昨晚那样的反应。   “卧槽,这真他妈……”钟澄忿忿地咬了牙,“应该找人把他们都曝光!”   “别瞎口嗨,”夏时昳拉他一把,不放心道,“这事儿出去以后谁都别说,知道么?”   钟澄当然不傻,也就是骂两句发泄一下罢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小峤,昨晚你……”   夏时昳原是下意识地想关心一下对方,未料一抬眼,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了他的锁骨,有一处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   这痕迹原本也不明显,说是蚊子包都不为过,偏巧江南峤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朝上拉了一下上衣,迅速将那个位置遮盖住。   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再加上江南峤今天这副一看就不同寻常的状态,联系昨晚的事,夏时昳立时gay达大动,没有办法不想入非非。   一旁的钟澄还沉浸在得知方才那件事的震惊之中,对江南峤的状况还一无所觉,夏时昳也无意将这种事大肆宣扬,只好隐晦地问江南峤:“昨晚……是PD照顾的你啊?”   “嗯。”江南峤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显然不欲多聊。   夏时昳清了清嗓子,拼命压抑住内心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   “老畜生的局叫我们给搅了,”钟澄依然身处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皱了皱眉,说,“之后的节目里,不会又为难你们吧?”   提到这个关键问题,夏时昳心下不免又是一沉。   他昨晚去酒局赴约,本是为了不得罪阎炜,也的确是含了几分侥幸心理,可最担心的事还是差点发生了,而他尽管幸而最终没有落入狼窝,但想到昨晚那一屋子的大投资方,夏时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回才是真正把人得罪干净了。   注意到他发白的脸色,江南峤赶紧开口道:“小十一,PD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两双视线同时朝他投了过来,江南峤看向他们,不由回想起那人坚定又自如的语气。   顿了一瞬,他接着说:“他说,有他在,什么都别怕。”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不常出场,光芒普照四方 第50章 太黏人了   “哎,你们昨天晚上真的……”   从酒店回到基地,又一路进了宿舍楼,夏时昳终于逮到了跟江南峤单独相处的机会,赶忙抓紧时间开始八卦。   毕竟方才看江南峤的状态,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两人的情况,可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江南峤酒量本就不好,夏时昳更是亲眼见证过他一杯倒后的那副醉态,再加上前夜的酒里添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会上头倒也不难理解。   可昨晚面对他的,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其他人,那可是云汀——   按照一向风流在外的浪子人设,天王偶尔下个凡,这本身倒是没那么令人惊讶,可联想到江南峤喝多之后“老婆老婆”个不停的模样,夏时昳简直无法想象,云汀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他。   听了这话,江南峤果然十分敏锐地侧目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时昳立刻就被撩起了好奇心:“你们俩谁在上面?”   “你……”江南峤果然为他过分直白的提问轻轻蹙了眉梢,顿了两秒钟后,才沉声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说这话的语气颇有底气,夏时昳甚至能从里面听出几分隐隐的得意,因而虽然没得到明确的答案,但事实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夏时昳一时间愈发震惊。   虽然遍地飘零、求一若渴是这个圈子里的常态,但在夏时昳看来,江南峤和云汀都属于情况比较复杂的异类。   夏时昳本人跟这个圈子里的绝大多数小零一样,一日为零终身为零,尝到了甜头,才懒得去卖那个力气,再加上钟澄原本是个直男,所以两人在这方面根本没有过任何争执,分工得非常愉快。   但这两个人就大不相同了。   江南峤虽然不是个直男,性格却比直男还直,一到酒后吐真言的时候,就把“老婆”挂嘴边,型号非常明显。   至于云汀,同类之间往往都有很强烈的磁场,因而经过一些相对近距离的相处之后,第六感告诉夏时昳,云汀跟自己的型号并不那么一致。   再加上云汀的性格气场颇为强势,身份地位又摆在那里,令夏时昳愈发坚定地认为,云汀不应该天生是下面的那个。   “没想到啊,到头来为爱做零的还是你老婆,”夏时昳啧啧称奇,“可以啊小峤,你是怎么把天王给‘睡’服的?”   “睡”字做了重音强调,江南峤反应了一秒才听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昨夜的旖旎画面,令他不由自主地面色一赧。   “还说我,”江南峤适时转移了话题,不甘示弱地回怼他,“你不也一样?”   “那可太不一样了,”夏时昳撇了撇嘴,“我可没你那么深入。”   江南峤瞥他一眼:“看样子你还挺失望?”   夏时昳微微怔了怔,不由失笑:“小峤不愧是开过荤的人,底气越来越足了,看来以后都不能再喊你小处男了……”   不等江南峤接话,宿舍楼里又吵嚷起来,是选管组在挨个发明天的通告单,两人不可告人的对话自然也就此戛然而止。   明天要录制的便是万众瞩目的第一次顺位发布环节。   这是全体选手们自上岛以来,即将面临的第一次淘汰,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次。今天过后,只有半数人可以继续留在舞台上,其余人在这档节目中的历程将遗憾地止步于此。   在此之前,节目组从未公开发布过排名,围观群众仅能根据网络上粉丝的声量大致推测出选手们的人气。   但由于各路资本的干预,每一次顺位发布都少不了人为操作的痕迹,也就是所谓的“黑幕”。   而就在第一次顺位发布之前,他们几个如此明目张胆地得罪了节目组和投资方,像阎王这种要钱不要脸的人,很难说这次会给他们来个什么样的下马威。   通过网络数据来判断,江南峤的人气绝对稳居上位圈,但节目组明显早已经看他不爽,再加上他挡了楚渝的路,联合清和娱乐多次针对他进行防爆,明显不愿让他站在应有的位置。   但另一方面,云汀对江南峤的支持在圈内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节目组究竟会给天王几分面子,就看第一次顺位发布的结果了。   至于夏时昳,情况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他虽然在节目里的镜头不多,但本身的实力摆在那,再加上“澄心澄昳”cp也的确给了他一些加持,现下他的人气虽然没多靠前,但也处于中上游,至少第一次顺位发布是用不着担心的。   然而昨晚的经历又没有办法不令他提心吊胆。   他显然是这次将节目组得罪得最直接的人,又无权无势,阎王若是真想对他下狠心,直接让他一轮游下岛,他也没有任何话说。   脑海里不由回放起江南峤转述给他的那句话。   云汀说,有他在,什么都别怕。   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夏时昳没有追问,也不敢追问,只是暂且权当作好意的安慰。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江南峤一样,幸运地收获伯乐的青睐,他也不求任何多余的好处,只希望有机会通过镜头展示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就足够了。   可就是这么点简单的诉求,内心的理智都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要有所奢望。   他对钟澄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夸张的意味在,全是他坦诚的心声,毕竟他实在是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了,好运像是一样永远不会降临在他身上的东西。   至于钟澄口中会发生转机的“下一次”,究竟会是哪一次?   夏时昳没有勇气去预测。   今晚心怀忧虑的远不止他一个。   这一次的淘汰人数多达一半,对于那些没有大公司背景支撑,在节目里也没什么镜头的选手而言,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不少选手甚至为了基本可以预判的结局而彻夜未眠。   这就导致第二天的录制现场,众人都是一脸愁云惨淡,不是眼球充血,就是吊着硕大的黑眼圈,演播厅里的氛围格外凝重。   这幅画面落在镜头里,实在是不大好看,导演组于是让导师们先行来到现场,多少活跃一下气氛。   谭可儿跟在云汀身后入场,不经意间被他脖颈处一块指甲大的红痕吸引了目光,这会儿录制还没正式开始,她便心直口快地问道:“老师,这都大冬天了,你怎么还被蚊子咬啊?”   虽然还没开录,领麦却早已经打开了,因此她这句话便顺着耳返,传送到了现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隔着大老远,若是谭可儿不说,大家也无心去看,但这会儿她这么一提,众人自然都不由自主地投去好奇的目光。   云汀皮肤白,便将那一小块红衬得格外明显,虽然谭可儿说者无心,听者却未必无意,再结合天王风流不羁的传闻,难免染上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选手席位里,夏时昳下意识地瞥一眼江南峤,果然见他喉结隐隐动了动。   云汀依然是一副淡定如常的模样,随口解释道:“世外桃源嘛,一年四季都有蚊虫,正常现象。”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尽管如今已是寒冬腊月的时节,但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朝曦屿的温度依然不低,虽然不像刚上岛时那般酷暑难耐、蚊虫肆虐,但有那么几只生命力顽强的物种存活,似乎也不稀奇。   这话一出口,大伙儿本能的八卦欲便立时被浇灭了大半。   谭可儿自然是信了他的说法,俏皮地打趣道:“肯定是老师的血太甜了。”   话音刚落,吃瓜群众们立刻又开始起哄了。   云汀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选手席,江南峤立刻便捕捉到了他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毫秒,又默契地各自移开。   就见云汀莞尔一笑:“是岛上的小虫子太黏人了。” 第51章 来日方长   在场的其他人自然谁也没注意到这隔了大老远的暗潮翻涌,唯有夏时昳从绷紧的神经中分出了一点心思,注意到江南峤耳尖的一丝薄红。   立刻有化妆师上前为云汀补遮瑕,这个小插曲成功让不少选手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空气中的沉闷也总算消解了几分。   没多久,耳返里传来导演的action,第一次顺位发布录制正式开始。   导师团带来几句老生常谈的开场白,然而对于如今的选手们而言,就如同审判前的祝词,徒添紧张的氛围罢了,实际上谁也没听进心里去。   终于到了公布名次的环节,众人的心跳一时间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组公布的是31到40名分段的选手,排名从末位开始宣布,导师左伊打开手里的信封,说:“第四十名,是一名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选手。”   “从初舞台开始,我就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当初的影子。我们都是人群中相对与众不同的存在,这份与众不同曾经深深困扰着我,我想大概也困扰过他。”   “我想对他说的是,这份与众不同,或许会让你被认可的过程相对漫长一些,但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终有一天会让你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我相信他的实力远不该止步于此,他值得走得更远。”   “恭喜——”左伊看向选手席,“夏时昳。”   从她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夏时昳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但当这个结果真的降落在自己身上时,他的大脑却突然间一片空白。   他本应该感到庆幸的,至少比他预料的最坏结果要好多了,毕竟昨晚他最担心的状况是直接下岛。   这样看来,阎炜多少还是顾及了几分云汀的面子,这才给了夏时昳一点机会,“好心”让他留到了下一轮。   反正对于节目组来说,这么个排名根本入不了任何人的眼,实在无足轻重。   可是在周围一片惊异的目光之中,夏时昳本人没有办法不由衷地感到不平。   若是单论实力,谁都知道夏时昳本应该稳居A班;若是论人气,哪怕是在镜头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夏时昳也应该是中上游的水平。   哪怕是之前的几次导师评级里,他无数次遭遇明晃晃的打压,但好歹也一直处在B班上游的位置,而这一次的结果,比他以往的任何一次排名都要低,在淘汰过后,差不多就是吊车尾了。   如今这个结果,无论几分真几分假,至少对于节目组而言,有的是解释的说辞——   一方面,夏时昳的外形偏向阴柔,本来就不符合男团的标准化审美,与当下的“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另一方面,他所谓的“对家”又是楚渝这位人气top的选手,自然黑粉比真爱粉还多。   如此一来,夏时昳的人气下滑,看起来似乎也不算是意外了。   恍惚间,周围的练习生们礼节性地为他鼓起了掌,身旁的江南峤转过身,同他拥抱。   碍着麦在,江南峤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一种无声的安慰。   夏时昳的目光投向选手席里同他相隔甚远的角落,钟澄果然正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瞬,夏时昳转过身,朝对面的崭新席位走去。   不知道钟澄现在能否理解他那天的话了。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他几个分数段的排名依次公布,卫恒和贺新朗也位列其中,虽然排名不高,但他们宿舍好歹已经有三个人进入了安全区,看样子是不用这么早就面临散伙了。   出道位的排名从第四名开始公布,依次顺到第七名,都是岛上一直人气高涨的选手,跟先前的A班名额大差不差。   而这期顺位发布最大的看点所在,便是接下来的争C环节。   “请以下被念到名字的选手出列,”云汀打开信封,“楚渝,陈莫凡,段卓尔,江南峤。”   “本次顺位发布的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八名,都将在你们四个人中产生。”   全场哗然。   争C情节在选秀里很常见,可谓是吸引眼球外加虐粉的财富密码,通常的剧本设置是双王争C,人气咬得紧时,偶尔也会来一次三足鼎立。   可是这一次,竟然同时用四个人来制造悬念,而且并不是人气的前四位,而是在前三名之外,混入了一个距离出道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第八名。   若是放在往常,第八名的人气跟前几名必然有所悬殊,可如今把这四个人放在一起,却又难免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以往的人气估算,大概率可以确定的是,楚渝和段卓尔应该稳居在前三名以内,至于陈莫凡和江南峤,就有些微妙了。   上次一公的恶剪事件,对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正面与负面影响。   陈莫凡原本就有一点粉丝基础,人气虽然打不了头阵,却也一直处于A班。一公过后,他背上了一些不合群的骂名,但也因此狠狠虐了一波粉,再加上有清和娱乐这块坚实的后盾,冲上前三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江南峤作为素人上岛,初舞台的原创曲目就出了圈,可谓是节目里一匹巨大的黑马,谁也不知道他的潜力还有多大。一公练习时他因为摆黑脸上了热搜,被黑的同时也同样虐了粉,另外又有云汀显而易见的青睐与支持,一举杀进A班,同样希望不小。   如今这个情势,分明两人谁进前三都能说得过去,其中却偏偏夹着一个薛定谔的第八名。   故意虐粉、随便摇号、制造看点、公司弃子……种种前车之鉴表明,节目组的骚操作数不胜数,只有观众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因此,每一种看起来不可思议的结果,都极有可能在《限时星动》里发生。   节目组自然不会如此干脆地公布排名,而是要变着法子吊人胃口。姚宛拿起话筒道:“你们四个要不要预测一下自己的排名?”   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个问题实在显得过于智障,但几名选手还是充分予以了配合,回答也都很符合各自的人设。   段卓尔的人设是个狂傲rapper,他直白地表示不愿辜负粉丝的期待,会努力争一争C位。   楚渝则依旧滴水不漏,谦虚且含蓄地表达了守住C位的决心。   江南峤依旧是个不爱营业的高冷酷盖,表示名次不重要,尽力就好。   几个回答都不同程度地打了太极,唯独陈莫凡与众不同,一脸愧疚道:“我回去后仔细反省了自己在节目里的表现,确实还是太意气用事了,所以如果今天得到了第八名的成绩,我也会认为是自己应得的。”   一套话术看似可怜巴巴,却无形中给一公时的矛盾打上了“意气用事”的标签,名义上是在忏悔,实则是在暗戳戳地洗白。   落在粉丝眼里,只会觉得哥哥太善良了,这种时候为了调和矛盾,还在主动出面背锅,跟身旁“爱摆黑脸”还丝毫不自我反思的江南峤相比,更加高下立现了。   而一公时真正熟知内情的队友们,这会儿看着陈莫凡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简直恶心得想吐,却又无法说出真相,除了在心里默默吐槽几句以外,完全无能为力。   节目组生怕挑不起是非来,镜头早已经对准了江南峤,估计是想再捕捉几个“黑脸”的画面,偏偏他这会儿的表情管理始终保持满分水平,任凭陈莫凡如何花式卖惨,他依然是一派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一番无聊的问答结束后,云汀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信封,宣读名次:“恭喜第一名——”   “楚渝。”   不算意外。   “第二名,段卓尔。”   情理之中。   “第三名——”   云汀抬眸看向选手席。   别说是前面站着的两个当事人了,就连后方围观的吃瓜群众,这会儿都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陈莫凡。”   录制厅里骤然安静下来。   停顿一秒钟后,云汀开口道:“第八名,江南峤。”   话音落下,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控制不住表情了,唯独江南峤本人一丝不乱,按照流程礼貌地朝大家鞠躬,又依次跟队友们拥抱。   转身时,陈莫凡在镜头的死角里,冲他挑衅地扯了扯嘴角,收获了江南峤无动于衷的漠视。   排名公布结束,其余三人走向金光灿灿的金字塔顶端,江南峤则独自去往没有打光的B班区域。   导播间里,喻媛的指甲都忍不住掐进了手心里,她努力控制着表情,尽量不泄露出此刻出离愤怒的情绪。   她盯着墙上某一方小小的屏幕,细细思索这个结果,看似离奇,但背后的逻辑似乎也不难理解。   首先,江南峤被压票了,这是必然的事。喻媛一直关注着他的粉丝在网络上的声量,按照他如今的人气,争一争高位都不是妄想,不可能连出道位都进不去。   谁都不是傻子,她都能一眼看出的事,明白的人自然不少,如此昭然若揭的黑幕,必定会招致骂名,而节目组明知如此,却还是这么做了。   第一次顺位发布,给江南峤这个排名,显然是一种试探。   既是试探他本人城府的深浅,也是试探他粉丝的死忠程度。   但这些尚且都是可以操纵的东西,所以并不是最关键的。   镜头呈现出的是舞台上的针锋相对,而隐藏在镜头背后的,是局外人看不到的角逐。   在这场属于幕后的博弈游戏里,云汀已然光明正大地入局,因此阎炜真正想要试探的是,接下来,云汀还愿意为他做到哪一步。   这才是节目组此举的真正目的。   江南峤在第八名的位置站定,下意识地看向台前,正好同云汀的视线相接。   他们隔着重重人海,在录制厅里遥遥相望,然后又默契地迅速错开目光。   彼此无言,却心下雪亮。   第一次顺位发布,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在这座没有硝烟的无形战场上,迎接他们的前路充满着重重未知。   他们来日方长。 第52章 复活名额   从第一名到第四十名的选手公布完毕,如今演播厅里还有六十名选手位于待定席,而成功留下的名额只剩下十个。   对于下位圈的练习生们而言,这六分之一的幸运,便是他们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第一次公演舞台上,江南峤他们组的表现不差,全队里大半人都已经成功突围,这会儿只剩下宁皖孤零零地留在待定席,祈祷着最后的十个名额里会有属于他的那一份。   然而随着排名一个接一个地公布,他的期待一点点地落空。   导师念出排在第五十名的选手名字时,宁皖原本还在怦怦狂跳的心,在一瞬间坠入了谷底。   也是,毕竟他本来就是以陪读的身份被送到节目里来凑数的,原本若是安安分分地扮演好镶边角色,说不定还能混个二轮游;然而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初舞台就来了个大失误,导致同组的种子选手也被他影响,遭到全公司的排挤也不奇怪。   如今在公司的领导层眼里,他显然已经是一颗没用的弃子,别说是太子陪读,就连提鞋小厮的剧本都不配拿了。   宁皖眨了眨眼,努力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正在心里默默组织着一会儿要跟哥哥们告别时说的话,耳返里突然传来导师谭可儿的声音:“本次顺位发布特别设立了‘复活’环节。”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聆听导师介绍“复活”规则:本轮排名位于前七名的A班成员,每人拥有一个复活名额,可以在余下被淘汰的五十人中任选一人进行暂时复活。   被暂时复活的选手,将与选择他的那位A班成员“绑定”,在下一轮公演中全程跟随对方。   这个规则一经宣布,原本一片低迷的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了。   刹那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A班成员所在的区域。象征着出道位的金字塔尖端正闪闪发亮,连带着七名成员的身影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圣光,承载着下位圈选手们垂死挣扎的最后一丝希冀。   选手们心里其实也都清楚,A班基本上全员都是大公司出身,这种环节肯定都身负重任,需要优先捞同公司的队友。   但明知如此,大家这会儿还是难免抱了点侥幸心理,假设同公司的都已经成功上岸,那么来自上位圈的金手指说不定就会点到某个幸运儿的头上。   宁皖同样望向A班的成员们,其中与他熟识的只有同公司的楚渝和陈莫凡。   陈莫凡巴不得他早点下岛才好,肯定不可能出手搭救他;楚渝为人温和一些,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明显地针对他,但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会施以援手么?   宁皖根本不敢报以希望,因为实在太渺茫了。   毕竟当初的初舞台,若不是他先犯了错,也不至于连带着楚渝一起失误,造成了车祸现场。楚渝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不可能对他毫无怨言。   宁皖望着那座光辉璀璨的金字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暗处的江南峤,正巧同他对视。   宁皖知道,凭借江南峤的实力和人气,绝不至于只拿了个第八名,然而节目组就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玩黑幕,他们这些小练习生又能奈他何?   这样想着,他不禁再次从心底感到一阵不甘。   在选秀这个早已运转自如的复杂体系里,他们这些单一的个体,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宁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站在对面的江南峤同样在为他担忧。   江南峤从主题曲练习时就跟宁皖同组,对他的水平有一定的认知。宁皖年纪小,一开始的唱跳基础相对薄弱,但他性格好,肯吃苦,练习时下了不少功夫,到一公时进步已经非常大了,单论实力,绝对不至于现在还站在待定席里。   但选秀节目从来就不是只论实力的地方,由于初舞台的失误以及播出时的剪辑引导,宁皖早已经沦为清和娱乐的背锅侠,至今都是骂声远超过支持,清和娱乐其余几个人的粉丝巴不得他赶紧一轮游。   江南峤同样是经历过恶剪的人,非常能理解宁皖的苦衷,再加上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他也对宁皖这个人有了更全面的了解,深知他值得更多的舞台。   如果一切公平起见,江南峤顺利进入A班,那么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宁皖,至少让他拥有一次被大家重新认识的机会。   可是节目组根本没有给他这个可能性。   这个世界向来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委屈都有机会被解释,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复活环节正式开始,七名A班成员根据抽签得到的随机顺序,依次决定复活人选。   又是一轮兄弟情深的戏码上演,每一次选择看起来都好像无比纠结,但最终的复活人选却又毫不意外,都是自家公司的选手。   眼看着仅有的七个名额,依然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大公司占据,小门小户的练习生们基本上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复活名额还剩下最后两个。   倒数第二个挑人的是楚渝,待定席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宁皖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一轮顺位发布,清和娱乐没有入围的选手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已经在刚才被陈莫凡捞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是待定席里唯一一个跟楚渝同公司的选手。   然而大家伙儿都知道他跟清和娱乐的几个师哥不对付,因此这会儿哪怕他还在场,依然有不少人明目张胆地向楚渝自荐。   宁皖远远看向楚渝,只见他高高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向下环视一圈,沉默半晌后,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他一公时的一名队友,一个小公司的练习生。   待定席里响起一小片欢呼,都在对那位练习生表达恭喜,尽管他们自己没能成功晋级,但在大公司的皇族们对入围名额的蚕食鲸吞之下,这无疑可以代表贫民窟的胜利。   那位有幸得救的贫民代表抹着眼泪奔向台上,同楚渝激情相拥,待定区的选手们则像呼喊救世主一样,齐声高呼起楚渝的名字,全然忘记了他本身也是节目里最大的皇族之一。   宁皖旁观着他们的鼓舞欢欣,倒也没觉得特别意外。   毕竟早在复活环节开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已经被迫接受了即将下岛的事实。   但待定席的殷切期盼仍未完全落空,现场还剩下最后一个复活名额,来自麒麟传媒的段卓尔。   麒麟传媒的待定选手同样已经被钟澄捞走,大家这会儿都无比好奇,一向个性倨傲、独来独往的段卓尔,会选择谁作为接下来跟他一路绑定的“拖油瓶”。   也有不少人热切地朝他挥手,做一做最后的白日梦,幻想着说不定就能吸引到大魔王的目光。   金字塔上,段卓尔举起话筒:“主题曲发布那几天,我无意间注意到一个人,每天都练习到很晚。”   待定席里的一众选手立刻开始回想自己的练习时长,忍不住开始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   “评级当天,我们刚好分在一组,”段卓尔接着说,“或许是我影响到他了,害得他忘了动作。”   不少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投向待定席的某个角落。   “但我看过他之前在练习室里的唱跳,其实没那么烂,所以这件事让我一直有点愧疚。”   “不过这个小朋友,也太容易受影响了吧,”段卓尔轻轻扬了一下眉梢,“不知道这一次,我能不能用我的力量再影响他一次,让他继续去往更大的舞台。”   说着,他也看向对面的待定席:“我的选择是,清和娱乐的练习生,宁皖。” 第53章 非他不可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突然间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宁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呆愣愣的,在队友们和FPD的催促下,飘飘然地走向前方的入围区域。   他刚要踏上台阶,忽然听见金字塔上传来一声呼唤:“喂。”   宁皖抬起头,就见段卓尔正看向他:“救了你一命,一点表示都没有?”   宁皖怔了一瞬,这才回想起方才那几个被复活选手的表现,按照惯例,这种时候再不济也应该上前跟搭救者拥抱一下。   然而宁皖临场应变能力本来就差,如此突然的一击,他根本都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什么节目流程,早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这会儿段卓尔提醒他,他才如梦方醒,赶紧调转方向,朝金字塔上走去。   方才救人的这一幕实在有些戏剧化,宁皖这副迟钝的反应又格外呆萌,现场的起哄声一时愈发夸张。   说不清是因为突然走运的激动,还是被全场围观的窘迫,宁皖只觉得脸颊发烫,一步一飘地走上金字塔。   他跟段卓尔实在不怎么相熟,唯一的交集也就如对方所说,是上次主题曲评级时的那一包纸巾,因此这会儿他难免有点紧张,停留在段卓尔面前,大着胆子冲他伸出双臂:“……谢谢段哥。”   段卓尔伸手将他拥住,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第一次顺位发布至此就全部结束了,录制厅内播放起煽情的BGM,记录下节目正式开录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告别。   都是半大的小伙子,正处于男孩向男人蜕变的过渡期,此刻情之所至,不少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饶是江南峤在这方面向来淡泊些,此情此景之下,内心也难免生出几分感慨。   回想起当初刚上岛的时候,他一直做好了一轮游的打算,如果一切照常发展下去,他一个毫无背景、也并不擅长营业的素人,根本不会有什么镜头,八成就会在今天被淘汰。   然后下岛,回学校接着读书,安安分分地回归他原先的生活轨迹。   假设他在节目里经历的是这些,那么此时此刻,他会有怨言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因为本就没有欲求,所以也并不会感到失落。   但上岛之后发生的一切却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轮原本高悬在天边的月亮,竟然情愿独独将他照亮,甚至令他短暂地拥有了一夜明月光。   不知道这于他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无可否认的是,很多事情在遥不可及的时候便不会肖想,然而一旦得到了一瞬靠近的可能性,人性的本能就会在心底埋下一颗贪欲的种子,迅速繁衍生长,演变成一种疯狂不可抑制的渴望。   对人对物,皆是如此。   江南峤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距离金字塔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上,目睹着眼前众人临别之际的泪水,他才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自己对脚下这一方舞台的留恋。   他想要继续站在这里。   不,不该仅仅是这里而已。   江南峤垂眸,看着脚下灰扑扑的数字“8”,回想起方才排名公布时,他同云汀一瞬间的视线交集。   纵然是定力强大如同江南峤,也无法在这种时候还保持云淡风轻。   总有一天,他要站上自己应得的位置。   漫长的告别从镜头里一直延伸到镜头之外,当天录制完毕后,宿舍楼里的灯光几乎亮了一整晚。   无数个寝室里正促膝长谈,间或传来低低的啜泣。叮呤咣啷收拾行李的的声音同样响动个不停,却难得没有选管出面指责他们的喧哗。   一切五味杂陈的少年心绪,最终都化作行李箱的滚轮与走廊地面摩擦的窸窣声,一点点远去,然后归于平静。   离岛的人即将奔赴崭新的人生篇章,而岛上的激烈角逐仍在继续。   第一次顺位发布结束后,第二轮公演舞台随之开启。   不同于一公的综合实力考察,二公舞台细分为几个具体的方向,对于偏科选手而言非常利好,尤其是江南峤这种单项能力特别突出的,是绝佳的出头机会。   为了给选手们提供更为广阔的发挥空间,二公的曲目选择更加自由多样,除了按照传统模式,提供vocal、dance、rap三个方向的指定曲目外,还特别给每一个方向都设立了原创舞台的机会。   就像一张白纸,从表演的具体内容到呈现时的舞台设计,都完完全全由选手们自由创作,难度可想而知。   但挑战向来与机遇并存,如果最终的答卷足够优秀,其出彩程度也绝对会是普通舞台的数倍不止。   不同于一公的个人志愿填报,二公的分组采取公开透明的形式,非常简单粗暴,直接在台前竖起了一溜牌子,选手们按照排名依次选择组别,每组的第一个人自动担任队长以及C位。   节目组声称,由于二公存在较多的原创组别,需要大量的团队合作,因此每队的队长也被赋予了较先前而言大得多的权利——   每组队长确认后,其余的队员并不是按照排名依次选择队伍加入,而是同时举手向队长报名,再由队长本人进行挑选,每名队长每轮只能挑选一名队员。   这样的分组方式,比起一公的志愿填报少了些公平性,戏剧性却是大大增加。   队长挑选队员的过程中,必然夹杂着种种利益的冲突、关系的衡量、情感的取舍,精彩程度直接飙升数倍,无论是炒cp还是撕逼,都有可能在这个环节诞生,不难想象后期该是多么看点十足。   当然,由于私情所占的比例相对较重,很容易发生一些熟人抱团的现象,难免会招致骂名,不过没关系,节目组才不怕掀起骂战,他们最怕的是没有话题。   如今稳居岛上人气第一位的楚渝率先作出选择。   楚渝在一公时选择了一个舞蹈难度较大的曲目,最终的表现虽然称不上多么惊艳,但依靠后期的极力渲染,在屏幕里呈现出的效果也充分满足了粉丝们的期待,到了二公,终于该回归自己vocal担当的基本定位了。   在声乐这方面,楚渝胜在音色好听,并且善用技巧,但就创作而言就比较短板了;作为岛上公认的两大vocal,外界每每拿他和江南峤作对比时,也经常拎出这一点来说明楚渝的不足。   一般情况下,扬长避短是竞演里的基本原则,因此众人都理所当然地猜测楚渝会选择一首难度较大的指定曲目,依靠音色和技巧方面的优势拔得头筹,万万没想到他这回又一次走出了舒适区,直接选择了原创vocal组。   看来是经过一公的洗礼后,楚渝尝到了跨区试验的甜头,这回挑战自我的决心不减,估计是想通过这次机会,证明自己在原创领域也并非一片空白。   楚渝的选择一出,现场的选手们在一片惊讶之余,都有意无意地瞄向选手席另一侧的江南峤。   作为节目里实力最强的创作型vocal,想都不用想,江南峤一定也会选择原创歌曲,而场上的原创vocal分组只有两个,如今楚渝已经占据了其中之一,因此无论江南峤的选择是加入楚渝,还是带队跟他正面battle,想必都不乏看点。   尽管江南峤和楚渝此前在节目里从来没有过合作,唯一的交集就是初舞台的那次battle,除此之外便是网络上横向纵向的对比拉踩,但两人毕竟是岛上公认的第一金瓜和第一金花,从颜值到人气都能充分抗衡,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反而滋生出了一撮拉郎配cp粉,成日期待着他们赶紧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   A班成员里的vocal担当只有楚渝一个,因此接下来vocal组一直无人问津,上位圈的选手们自然都不甘心放过原创的机会,纷纷挑战自我,段卓尔带着小拖油瓶宁皖进入原创rap组,钟澄和陈莫凡两个舞担则分别担任两个原创dance组的队长,颇有分庭抗礼之势。   轮到江南峤时,vocal组别里依然只有楚渝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伙儿也都知道,有才华的人在创作方面必定是强势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比起听从别人的调遣,往往更愿意掌握主导权。   果然,江南峤毫不犹豫地选择另起炉灶,走向另一个原创vocal组。   很快,全场所有的表演曲目都确定了队长,接下来便进入了队长与队员双向选择的环节。   从这里开始,就不仅仅是单纯地挑选曲目这么简单了,团队合作的问题同样需要仔细思忖一番。   不仅如此,选手还需要充分考虑自己的个人实力,以及同队长的关系,以推断对方是否会在一众竞争对手中优先选择自己。   夏时昳望向前方已经确定了队长的一串小组,一时间有些犹豫。   如果抛开其他因素,身为一名实力舞担,他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原创dance组,可如今两位原创dance组的组长,于他而言难免都有几分微妙。   一边是陈莫凡,夏时昳连一眼都不想多看他,自然根本不会考虑。   另一边则是钟澄。   “澄心澄昳”这对民选cp如今在网络上的声量不低,但夏时昳也因此招致了不少骂名。此刻若是选择加入钟澄带的队,播出后他少不得又要被骂刻意营业卖腐。   依靠炒cp上位也的确违背了夏时昳的初衷,相比起这些手段,他更希望被人看到的方式是真正凭借自己的实力。   然而这个节目何尝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此时此刻,这些外在因素尚且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就在昨天,遭遇了那样的意外后,钟澄向他袒露心迹,夏时昳却给了他十足冷情的回应,数次强调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又要在这种情况下重新面对钟澄,他一时间难免有些来不及整理复杂的心绪。   如果不报名钟澄组,那么他的选择就只剩下翻跳dance组。一方面,跟原创相比,挑战性和舞台效果自然都是大打折扣;另一方面,夏时昳跟其他dance组别的队长并不相熟,以他如今吊车尾的排名来看,若是人家不选择他,他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轮空到其他方向。   思及此,夏时昳才意识到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哪怕他在第一轮就向钟澄报名,钟澄就一定会率先选择他吗?   他们那些大公司的选手,不仅拿着节目组安排的剧本,更身负着公司赋予的重任,这种拥有充分选择权利的环节,想都不用想,节目组必然会跟公司事先沟通,给选手相应的指示,甚至极有可能直接帮他们将选择的对象一一规划好。   对于钟澄而言,麒麟是他如今唯一的靠山,他有那个胆量忤逆公司和节目组的意思吗?   不等夏时昳想出个结果,已经轮到了钟澄组的第一轮队员选择。   现场导演的话音一落,选手席里立刻高高举起了数只跃跃欲试的手——   有不少岛上的实力舞担,也有麒麟传媒的同公司成员。   原创dance组只有两个,与人品欠佳的陈莫凡相比,钟澄热情直率,乐于助人,简直就是小天使一枚,大受欢迎是可以预见的事,但第一轮的报名人数还是远远超过了夏时昳的预料。   这一轮的选择名额分明只有一个,报名人数却已经是队内总名额的数倍。   站在前方的钟澄望向选手席位里一大片殷切的眼神,却并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下意识地微微蹙了眉梢。   台下有太多熟人,他一时纠结倒也正常,不少选手冲他挥手、叫喊,盼望他能将唯一的橄榄枝递到自己手上。   钟澄却依然没有开口,而是看向选手席里的某个角落。   隔着大半个演播厅,夏时昳恍然同他对视,距离分明并不近,可夏时昳就是莫名从那双湛然的眼里读出了“非他不可”的坚定。   这份扑面而来的感染力,倏然间便唤醒了夏时昳潜意识里的很多东西。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第二轮公演,是独属于他们舞者身份的原创舞台。   与这些相比,私下里乱七八糟的纠葛与情绪又算得了什么呢?   永远不打折扣的,是他们对舞台共同的热爱,以及那份惺惺相惜的默契。   夏时昳一时恍惚,在满场对钟澄的迫切呼唤中,他有些慢半拍地举起了手。   钟澄实在是丝毫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在捕捉到对方动作的一瞬间,他便像是心事倏然落定一般,微蹙的眉峰迅速地舒展开来,眼底跳起跃动又莽撞的光点。   “我的选择是——”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选手席中的某个位置,“夏时昳。”   作者有话说:   江修勾,钟修勾,都是勇敢修勾勾 第54章 万能峤队   相比起dance组别的热闹,vocal组就显得冷清多了,毕竟岛上的vocal担当本就不多,原创歌曲的难度又不可谓不大。   首先在创作方面,需要兼顾词曲两个方面;其次,表演时为了保持声乐部分的稳定输出,舞台呈现很难加入激烈的视觉效果,完全依靠听觉这个第二感官,相比之下算是最吃力不讨好的组别了。   更何况节目里为数不多的vocal担当,也没几个擅长创作的,偶尔有几个大着胆子挑战自我的,也都奔着楚渝带的队伍去了。   原因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对于原创曲目而言,内容方面暂时还是一片空白,这会儿其实本质就是在选择队长了。   楚渝虽然看着清冷,但上岛这么久,人人都知道他为人温和谦逊,不难相处;而江南峤对外是个高冷酷哥,再加上先前节目里的“黑脸”传闻,不熟悉的人难免要畏惧他几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根本原因在于,楚渝如今人气居高不下,节目组也明显力捧他站稳C位,如果跟他同组,无论是表演时的现场投票,还是后期节目组的镜头待遇,想必都不会太差。   反观江南峤,一公播出时就被买了黑热搜,第一次顺位发布又被硬生生压票到出道位以外,怎么看怎么不受待见,即便再有才华,也难以与节目组的铁腕抗衡,估计他的队员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因而每轮选队员时,相比其他方向的小组,楚渝这边的报名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么火爆,但也能供他挑挑拣拣一番。   江南峤这边就十分惨烈了,除了老搭档卫恒在第一轮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之外,接下来的几轮甚至屡屡轮空。   直到分组环节进行到后半段,才有几个被剩下来的吊车尾选手,出于无可选择的无奈,加入了江南峤的队伍。   峤队本人看起来倒是十分大度,没对这副场面表露出任何沮丧或者失意。   旁边楚渝组的人见到这般场景,自然是忍不住暗自庆幸,饶是队长江南峤本人的能力再强,拖着这么个大航母,恐怕最后也难以翻出什么花来。   江南峤自己倒丝毫没觉得心酸,反而对这个分配还算满意。   创作方面,他并太不担心,只是舞台设计于他而言就是相对陌生的领域了,恰好卫恒在这块是一把熟手,经验相当丰富,当初他们初舞台的亮眼表现就有他的大半功劳。   另外,卫恒的性格比江南峤外放,擅长跟人相处,有他在,队内的氛围想必不会太差。   因而方才有卫恒在首轮加入后,江南峤的心便已经定下来了大半。   至于其他几个吊车尾的小弟,江南峤也绝对不会视他们为累赘。   原创不比普通的合作,相比起指定曲目的表演,创作更加重视自我表达,有想法就必定会有思维的交锋,所谓的心有灵犀、一拍即合,都是运气好的情况,更多时候,则不得不面临着争执与取舍。   无论是从前在学校里读书做科研,还是后来上岛参加节目,只要涉及到业务层面的问题,江南峤一向是比较强势的,这大概也就是云汀所谓的“自我”。   当然了,在团队合作里,他并不会抗拒收敛锋芒、适当地与他人磨合,但是假设遇到陈莫凡那种同样固执还不讲理的人,恐怕江南峤又要忍不住“摆黑脸”了。   因此,其他几名队员哪怕基础相对薄弱一些,只要肯下功夫,像宁皖一样愿意勤加练习,多少总是会有所进步的。   至于其他方面,只要最终呈现出的舞台效果是好的,江南峤并不介意尽己所能,多付出一些。   距离二公并不远了,节目组给的时间很紧迫,只有两天时间用来初步创作,第二天晚上导师就要来听demo,给出指导意见,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修改。   分组一结束,他们就来到练习室,开始进行初始创作方向的探讨。   然而练习室内的气氛意外地凝固,几个吊车尾的选手各个都怯怯糯糯的,仿佛话都不敢多说两句,任凭卫恒再如何努力活跃气氛,也没能成功破冰。   江南峤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几个一开始都没有把江南峤作为第一选择,彼此之间又不相熟,这会儿因为轮空被分进了这组,懵懵然之余,难免也有几分情面上的不好意思。   在业务领域,江南峤向来坦率直白,有一说一,更何况这会儿时间紧迫,他便索性开诚布公地直言道:“我完全能理解大家在分组环节的纠结,毕竟原创vocal组难度的确不小,一开始缺乏一点挑战的勇气,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们如今的排名都是摇摇欲坠,几乎个个都是下岛预备役。   “但既然队伍已经成型,就希望大家能够抛掉刚才的抗拒。原创vocal是不简单,但或许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难,”江南峤接着说,“真正的用心,一定是会被听到、看到、感受到的。”   “有峤队在,还担心什么?”卫恒接着江南峤的话说,“等着他带领我们全组突围就是了。”   眼看着几个小弟的眼神总算不那么飘忽躲闪了,江南峤趁热打铁地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提出先针对创作方向来个头脑风暴。   作为队长,江南峤一向极有领导风范,强势却不强硬,本着尊重集体的原则,让大家先畅所欲言。   然而除却态度外,能力也的确是客观存在的问题。   几个队员里,除了卫恒是主动来的,其他选手基本上都是没得选了,本来就没什么真正的vocal担当,会创作的更是一个没有,勉强支支吾吾了几句,最终也没提出什么成型的好点子。   江南峤于是说:“要不我们先确定一个大方向吧。”   “才录完顺位发布,我觉得大家这次的感触应该还都挺深的,”卫恒说,“要不我们就以上岛的这段日子为出发点,写一首歌?都是大家的真实经历,有情才能动人嘛。”   江南峤点点头,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一个“岛”字,又说:“以它为出发点,大家能想到什么主题?”   这个问题就通俗多了,也相对具体,其他几个队员这才有点话聊,各色词语逐渐开始七嘴八舌地往外冒,无非是“青春”“梦想”“热爱”“追逐”云云。   江南峤认真记录下每一个词,又让大家据此聊聊自己的感想。   聊着聊着,才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方才刚进组时的拘谨和胆怯总算是一点点消散,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一聊起天,时间就过得格外快,江南峤已经写满了好几张纸,抬头看一眼表,转眼就已经是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想法虽然收集到了一些,但到底都是些碎片化的素材,距离真正的成品差得还远。明晚就要验收成果了,有限的时间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江南峤只好及时开口,打断了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让大家别光顾着聊天,尽量往作品上靠靠。   一提这个,大家一时间又哑火了。   “峤队,”就连卫恒的神色都有些犯了难,“作词这方面,大家倒是可以集思广益,但是作曲……不是我们不愿意努力,这才两天时间,实在是有点难为人啊。”   其他几名队友都狠狠点头表示附议,毕竟他们在作曲这方面实在是毫无经验,一时半会儿也的确难以入门,遑论是在两天之内就交出成品了。   “你这么有才,平时肯定写过不少曲子吧,”卫恒避开角落里的镜头,压住麦,低声说,“有没有什么现成的想法,咱们改改?”   卫恒不愧是已经参加过两次选秀的老秀人了,深谙节目里的种种套路。   创作灵感这玩意儿,往往是飘忽不定的,说来就来了,没有的时候,再硬逼也很难得到什么好成果。   若是队里有好几个创作能手,并且心意相通,速成一首歌倒还有点可能,然而现在组里就江南峤一个能写的,除非他被灵感之神突然眷顾,否则全组的重任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以前参加节目的时候,卫恒也经历过类似的环节,当时有很多组其实都是偷偷拿出来了提前写好的成品,再在节目的基础上共同修改一番,美其名曰“全新原创曲目”。   本来就是没有发表过的作品,节目上又时间有限,虽然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但这种做法也无可指摘。   可从个人原则上讲,江南峤难免觉得有些别扭。   他随手写过的曲子不少,目前这个情况,他也绝不是舍不得贡献,只是毕竟是这个节目里唯一一次表演原创曲目的公演机会,如果随便拿以前的曲子来凑数,实在是有些不尊重这个舞台,他过不去心里这关。   既然选择了原创vocal组,江南峤就想和他的团队一起,全心全意地创作一支真正属于二公的作品。   不过卫恒这话倒是提醒了他,虽然不至于直接用以前的成品,但平日里偶有感触时,脑海里也闪过不少灵光乍现的和弦。   江南峤思索了几秒钟,索性从旁边抱了把吉他,结合了几分临场发挥,哼了一段旋律。   他原是想抛砖引玉,在此基础上激发一下大家的灵感,没想到一唱完,几名队友的眼睛全都亮了。   “不愧是你啊峤队!还真是说来就来?”卫恒兴奋地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就是它了!这回我们必胜!” 第55章 梦中情人   时间不等人,既然得到了全组的肯定,一时半会儿又没有更好的创意,江南峤便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进行。   众人围坐在一起讨论,哪怕不是人人都擅长,也尽量各抒己见,聊聊更为细节的想法或者意见,再由江南峤汇总,加入到原先的基本旋律中。   队长有魄力,队员肯配合,他们这组的效率格外高,当天晚上就写出来了一支初版的小样。   卫恒原本还想拉个晚,趁热打铁把词也一起填了,但江南峤提出明天还要给导师表演,睡眠不充足恐怕会影响发声,最终还是决定让大家回去各自想想,明早再来一起整合。   于是在其他几个原创小组几乎彻夜未眠的情况下,他们组依然跟随着队长雷打不动的健康作息,在零点之前解散回了宿舍。   第二天自然也是他们组开工最早,队员们一大早来到练习室,就见队长已经提前到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一版歌词。   “什么时候写的?”跟他同宿舍的卫恒不禁咋舌,“昨晚没见你熬夜啊?”   “有几句是以前随手写的,昨天梦里又想到了一点,”江南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清早就记下来,一并加进去了。”   听了这话,队员们都惊呆了。   “好家伙,原来你们有才华的人都是这么搞创作的啊!”卫恒简直叹为观止,“你这是梦到谁了?”   后半句原本只是一句无心的调侃,偏偏像是碰巧戳中了江南峤的心事,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   这副反应立刻让卫恒来了兴趣,他又咂摸了一下歌词,愈发从中品出几分深意,不由好奇道:“不会吧不会吧,莫非是峤队的梦中情人?哇,这是何方女神?”   直男的惯性思维也只够他理解到“女神”这个地步了,听了这话,江南峤的神色倒是很快恢复如常,十足冷酷道:“专注业务,不聊八卦。”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副口吻,跟节目里的某位导师简直一模一样,好在队里除了他之外,全员都是直男,谁也没觉察到不对劲。   卫恒原本也只是想调侃他两句,没打算真的刨根问底,这会儿便也不再深究,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拿着初版词曲跟江南峤探讨起来。   卫恒在唱作方面的天分虽然谈不上一鸣惊人,但他踏实好学,这么多年的舞台经验积累下来,在编曲这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就和江南峤围着一台电脑,对着编曲软件一点点往下捋。   两人外表看起来虽然一冷一热,但真到了干正事的时候,对待业务都很认真,上岛以来的朝夕相处,更是培养出了不少默契,这会儿在创作方面自然一拍即合,灵感的火花迅速碰撞,将本就抓耳的曲调处理得愈发动听。   其余几名队友在编曲方面帮不上大忙,便主要针对歌词,在江南峤那一版的基础上做出丰富和扩充,多少也融入几分每个人各自的心血。   全队目标一致,分工明确,进展非常顺利,到下午时,初版的词曲终于完善得差不多,就等着导师前来验收了。   对着电脑坐了大半天,江南峤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疲倦,他走向练习室角落里的按摩椅,原本是打算放松一下,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这么睡了过去。   队友们也都很贴心,知道队长已经劳累了两天,这会儿谁也没出声打扰他,令他的小憩愈发酣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被人披了一件什么东西,鼻尖随之浮起一阵熟悉的清香。   江南峤半梦半醒,潜意识里的反应倒是很迅速,本能地拽住那只为他添衣的手:“老……”   他边说边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练习室里。   只是眼前人恰好是梦中人。   一低头,身上正披着云汀的衣服。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称呼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江南峤不动声色地收回咸猪手,一脸正直地坐好:“……老师晚上好。”   练习室里的一众人等原本都在旁边围观,早就嗑生嗑死了,碍于云汀不让他们出声吵醒江南峤,这才一直忍住没起哄,结果突然听到江南峤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瞬间都破防了,爆笑成一片。   江南峤在一片笑声中起身,毕恭毕敬地把衣服还给云汀:“谢谢老师。”   “看来做原创是真的辛苦,”云汀挑眉笑道,“峤队平时体力那么好,怎么这会儿都累成这样了?”   这话在外人听来,都以为是同为唱作歌手的前辈对后辈表达关怀,然而落在江南峤耳朵里,重点就落在了“体力好”上,整句话立刻就变了味道。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汀,便从他弯弯的笑眼里读出来了几分暧昧的戏谑。   ……他果然是故意的。   喝醉酒的情况下,都能连着来两发,体力能不好么?   好在旁人并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纷纷接了云汀的话头,表示峤队这两天有多么辛苦,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带到了作品上来。   作为唱作组的对口导师,云汀一会儿还要去隔壁组辅导,时间有限,还得抓紧走流程。   对着乐坛大名鼎鼎的唱作天王演唱新鲜出炉的原创曲目,小朋友们难免有几分自惭形秽的羞赧,但还是努力克服心理压力,完整地呈现了一遍初版小样。   好在天王对待后辈向来温柔似水,聆听的过程中,便流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   听完后,他饶有兴味地发问:“这首歌的初版demo,是峤队写的吧?”   “这也能听出来?”卫恒惊讶道,“PD你也太神了吧?”   不过说完又意识到,其实压根不用听,看他们组的人员构成,猜也能猜到江南峤是创作方面绝对的大主力。   “内核一听就是他的风格,”云汀倒是回答得很认真,“不过整体听起来,又有点不一样,尤其是编曲这块,是你们一起做的?”   卫恒瞬间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感慨,是天王的水平太高,还是这位伯乐的确足够了解江南峤。   说着,云汀扫了一眼歌词:“这首歌给我的感觉像是在倾诉,所以你们有明确的倾诉对象么?”   闻言,队员们都嘿嘿笑起来,有人大着胆子道:“恒哥说是峤队的梦中情人。”   江南峤神色一紧,还没来得及出口反驳,就见云汀径直看向他,笑道:“峤队平时看起来这么高冷,原来也会有梦中情人啊?”   话说得如此随意,落在旁人耳朵里,仿佛只是一句顺口的调侃,然而对于江南峤而言,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此情此景下,简直无异于公然调戏。   云汀的一双笑眼里像藏着软钩,江南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故作严肃道:“倾诉对象,就是心底的一个目标吧。”   当着众人的面,云汀对他的逗弄便到此为止,他又看一眼手里的纸,问:“这首歌还没取名字?”   两天时间毕竟太赶了,全队人都一门心思扑在词曲上,一切进行得紧锣密鼓,竟然都忘了取歌名,要是云汀不提,队员们还真没注意到。   这会儿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有人提议道:“峤队现取一个吧!”   江南峤低头看了看歌词,说:“昨天讨论的时候,说这首歌的出发点是‘岛’。”   他思索了一瞬,抬眸看向云汀,说:“不如就叫《热岛》吧。”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天天当着别人的面故意撩我,肿么破?   小张:多日几次就好啦 第56章 开一扇窗   选秀节目粉丝的死忠程度,往往都是伴随着节目流程的推进而不断加深的。   在节目伊始阶段,很多人或许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理,好奇地瞟上一眼,却在不经意间被某张好看的面孔吸引,或者被某种新颖的特质戳中,殊不知这匆匆一眼,或许就成为了沦陷的开始。   《限时星动》已经做了这么多季,自然深谙此道,第一次顺位发布的播出版本中,就狠狠打了一把虐心感情牌,后期剪辑煽情无比。   秀粉们明明都已经很熟悉套路了,却还是逃不过,再一次被狗比节目组赚足了眼泪。   第一次顺位发布过后,剩下这五十多名幸存者的粉丝,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角斗场的残酷,死忠程度也自然而然地提升了不少。   同第一次公演相比,二公舞台录制当天,各家粉丝的热情明显愈发高涨,一开场就给足了气氛和牌面。   二公的表演顺序由抽签决定,好巧不巧,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一张王炸牌——由段卓尔带队的原创rap组。   在顺位发布的捞人环节里,段卓尔救宁皖的那段剧情着实感天动地,短短几分钟便足以让粉丝们嗑生嗑死,当夜,“皖尔一笑”cp应运而生,径直冲上热门榜单。   先前的节目里,他们两个人分明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交集,捞人时段卓尔明明也有很多其他选择,却偏偏选了在节目里默默无闻的宁皖,这个举动实在无法不令人浮想联翩。   上位圈与下位圈的碰撞,大公司魔王选手慷慨解救对家被抛弃的陪读,怎么看都不像是节目组的剧本会安排的情节,除了绝美天降爱情之外,简直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   而段卓尔在节目里的那句“再影响他一次”,更是一举成为了这对cp的镇圈金句,被粉丝们天天挂在嘴边。   此时此刻的二公现场,观众们都无比好奇,大魔王既然已经放出了狠话,这一次的舞台上又能将废柴小弟“影响”成什么样?   段卓尔组一亮相,台下就爆发出一阵尖叫。   作为一名rapper出身的爱豆,他的台风向来狂傲不羁,这次的原创曲目看来也是这个风格,几名队员的着装都格外大胆。   尤其是宁皖,因为年纪小,公司给他的定位是邻家弟弟,他之前的舞台造型主打的都是乖乖牌,这次却一反常态,从服装到妆容,都跟着段卓尔走起了狂野酷boy的风格,胸前甚至撕了几个裂口,隐约露出里面的肌肉。   为了符合今晚的台风,宁皖一直硬凹出一身叛逆的气质,实际上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自己跟这种风格适配度太低,辣着观众的眼睛。   没想到反响似乎还不错,台下有不少观众激动地挥舞着荧光棒,甚至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   对于宁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伴随着BGM的跟进,作为队长的段卓尔先声夺人,在岛上的所有选手里,他的rap功底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创作能力也极强,因而这会儿一开口,瞬间就带起来了全场的气氛。   出于对段卓尔这位哈圈大魔王的向往,节目里不少rap担当都选择了他们这组,因此他们队伍的整体实力都挺在线。   ——除了宁皖这个小拖油瓶。   还没轮到他的段落,台下不少才入坑的cp粉已经暗自为他揪起了心。   直到第一段落表演完,进入了副歌片段,宁皖拿起话筒,众人才意识到了什么——   段卓尔竟然把这首歌的hook给了宁皖。   所谓“hook”,单词的原意是“钩子”,放在rap里,指的就是一首歌中最吸引人的亮点所在,往往只有几句,却无疑是整首歌的点睛之笔。   而段卓尔竟然把歌里最出彩的part分给了宁皖,这个差点儿就要一轮游,被他意外捞回来的“小跟班”。   不仅是台下的观众,就连候场室里的选手们都惊呆了,这份偏爱未免也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在一片夸张的reaction中,宁皖开了口,于是众人的嘴巴一时间张得更大了——   这还是前几期节目里的那个废柴小弟吗?   从前宁皖没有太多solo的机会,块头又小只,混在队伍后排,简直低调得像个伴舞,谁也没有过多地注意到他。   因而此时这句hook的出现,没有办法不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句的曲调正好卡在了宁皖最舒适的音域,尽管谈不上什么华丽的专业技巧,但他的嗓音清亮而高亢,穿透力极强,短短几句,便将独属于少年人的张力诠释到了极致。   原来宁皖单薄的身躯之下,也蕴藏了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方才众人还疑惑于段卓尔为什么会把hook给宁皖,如今一唱完,大家便立时都明白了:论这句hook跟宁皖的适配程度,简直就是量身定制。   随着hook进入尾声,场下爆发出一阵比方才还要激烈的尖叫和欢呼。   新入坑的cp粉和妈粉们简直都要泪目了,孩子哪里是什么废柴?分明是公司和节目组不做人,根本没有给他发挥的空间,孩子还那么小,镶边久了,难免自己也跟着没信心了。   反倒是段卓尔,不愧是说一不二的大魔王,捞了人回来,就认认真真地负责到底,发掘了宁皖隐藏的天赋点,充分给予他展现自我的机会,在这首歌里添上了如此浓墨重彩的神来一笔。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皖尔一笑是真的!   一首原创rap舞台表演结束,台下几乎整个沸腾起来,宁皖愈发清晰地听到,台下的大片区域都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导师团同样对这组的表演赞不绝口,就连向来毒舌的rap导师左伊,都特意褒奖了宁皖的进步,点名要他谈谈是怎么做到的。   刚经历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宁皖的整颗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又突然被导师cue到,一时间简直受宠若惊,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   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向身旁的段卓尔,就见对方冲他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宁皖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拿起话筒道:“可能要归功于这档节目里,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第一个人,是我在主题曲练习以及一公舞台的队长,江南峤。”   对方这会儿正在后台候场,宁皖只能看向镜头,他知道江南峤一定能看得见。   “刚上岛的那段时间,因为自己基础不好,心理素质又差,很多时候哪怕已经很努力了,最后还是会把事情搞砸。   “那时候我很挫败,一度觉得对于我这种笨小孩而言,努力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当时在节目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把这个想法告诉队长,然后峤队告诉我,很多时候,当我觉得努力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其实只是因为我太心急了。   “努力并不应该是一个阶段性的行为,而应该是持续一生的过程,它也许无法在当时身处的那个阶段结束后,立刻给你想要的回馈,但只要肯坚持下去,它说不定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给你一个惊喜,让你突然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收获了如此之多。”   在这档节目里,真正的佼佼者不过寥寥几人,大多数选手都是和宁皖一样的“笨小孩”,这会儿听了他的这段肺腑之言,一时间难免感慨万千。   甚至不仅仅是节目里,哪怕放在其他的场合之下,这段话依然是具有普适性的。   这个世界上,天赋异禀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普通人都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往上爬,或许爬得慢一些,但并不代表这些脚印就是无意义的。   遥不可及的梦想,夜以继日的努力,目标落空的气馁,从头再来的勇气……这些都是选秀节目里老生常谈的话题,然而纵使反复提及再多次,它永远能直击人的内心。   故事并不相同,但内核总是相似,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从中窥见几分自己的影子。   这也正是选秀永远能令人真情实感,甚至热泪盈眶的原因之一。   演播厅里灯光明灭,此刻气氛所至,台下不少感性的女孩子们眼里都蓄起了泪花,就听宁皖又说:“第二个要感谢的人,就是这次二公的队长,段哥。”   “第一次顺位发布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次一定会下岛了,做梦都没想到段哥会选择我。   “分组之后,段哥才告诉我,之前主题曲考核那段时间,他无意间听到我唱主题曲的副歌,觉得我嗓子很亮,适合唱hook。   “我做练习生虽然也没多久,但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如果是别人说的,我肯定觉得是在安慰我,但毕竟是段哥——”   说到这里,宁皖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就信了。”   “主要还是我们小宁肯下功夫去练,”段卓尔说,“你们峤队教给你的。”   台下从方才两人第一次对视时起,就已经开始暗戳戳地起哄了,这会儿段卓尔话音刚落,第一排就有个大嗓门的粉丝尖叫道:“你吃醋了吗!”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宁皖也听见了这句,神色间滑过一丝不知所措的赧然。   片刻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刚上节目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废柴,但是经过这几次舞台,我才有了全新的感悟。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只木桶,当你觉得自己是个废柴的时候,或许只是因为你恰好在注视着自己的短板,可是每一个人都一定会有自己的长板所在,只是有些人的长板比较隐蔽,需要时间去发掘,也需要机会去锻炼。   “但是哪怕是笨小孩,这个世界上也总会有属于你的那一扇窗。”   说着,宁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里难得写满了坚韧与笃定:“谢谢段哥,愿意做帮我打开这扇窗的人。” 第57章 美丽无罪   今晚的第一组表演就如此炸场,直接带动了气氛的同时,也瞬间拔高了全体观众的期待值,难免令之后出场的几个队伍压力倍增。   好巧不巧,紧随其后出场的这一组,人气竟然不比上一组低——钟澄带队的原创dance组。   岛上的另一大热门cp“澄心澄昳”就在这里聚首,两大舞担再次强强合璧,自然是备受瞩目。   早在节目一开始,钟澄和夏时昳这对久别重逢的学长学弟,就吸引了不少眼球,从初舞台和主题曲的两次正面掰头,再到一公的同组合作,更是直接滋生了一大波cp粉。   但另一边,岛上第一金花楚渝的受腐唯数量更加惊人,不仅把节目里的几个帅哥统统纳入了后宫,还日常对他们挑挑拣拣:江南峤虽然条件最优质,但性格太高冷,对楚渝更是一点箭头都没有;陈莫凡对楚渝倒是很主动,可惜颜值不够,只配做一条舔狗了。   对于广大花妈而言,看来看去,最符合心意的就是钟澄这只热情洋溢的小奶狼了,然而几期节目看下来,发现他对楚渝虽然也很好,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了业务合作的过程中,私下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再反观夏时昳,钟澄对他的上心不要太明显,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同他贴在一起,也无怪乎“澄心澄昳”分明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官配,却能异军突起,一天比一天发展壮大。   如此一来,愈发激起了一众楚渝花妈的不满——堂堂岛上第一金花,怎么就还比不过夏时昳这个没来路的野鸡了?   再加上夏时昳和楚渝一公时的同台对比,加剧了楚渝粉丝对他的痛恶,日常揪住他的外型特色不放,对他进行花式攻击辱骂、“荡妇”羞辱。   夏时昳虽然走的不是传统的男团路子,但他人长得美,实力又不俗,尽管人气远远比不上楚渝,但几期节目累积下来,路人好感度也不算低。   后来撕逼大战开启后,他三番五次被虐,不少路人粉就这么一点点被虐成了死忠,保护欲和好胜心爆棚,不甘示弱地还击回去,不多时,双方粉丝的梁子就越结越深,动不动互喷成了日常。   哪怕内心明白不该被互联网的纷纷扰扰影响,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夏时昳唯一能做的就是少刷微博,眼不见为净。   而在这场多方唯粉和cp粉的纷争里,钟澄的存在感虽然不低,实际上却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动不动就沦为“岛上双花”的粉丝之间互相掰头的工具人,同样没少担骂名。   钟澄虽然背靠大公司,但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太子”,麒麟传媒又深谙爱豆饭圈的套路,对这种小打小闹并不屑于分眼神。   公司眼里有的只是利益,对他们而言,只要钟澄的出道位能保住,挨骂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其他家粉丝对钟澄的每一句人身攻击,都是帮他虐粉的垫脚石。   可夏时昳当然做不到不在意。   嘴上的话说得是有些决绝,可也的确是他的心声,没有人比他更希望钟澄能一直保持他那份单纯与稚气,不要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淤泥。   因此二公分组时,夏时昳的初衷是尽量避免拉钟澄下水;可当对方热情又执着地冲他抛出橄榄枝时,夏时昳又实在没有办法不动容。   但事实证明,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仅仅从舞台这个最为纯粹的角度而言,他们彼此都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夏时昳跟钟澄的舞蹈功底,在节目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创作理念又很契合,这一切也是当初他们感情萌生的出发点。   如今尽管时过境迁,但从当时初舞台的battle也能看得出来,两人在舞台上的默契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绝不会轻易改变。   这次二公,连编舞带排练,时间和精力都很有限;本着对舞蹈那份最原始的尊重与热爱,他们也根本没来得及再分心去谈私人问题,只是全力以赴地将这份默契融入创作里,力求呈现出一个彼此都不留遗憾的舞台。   原本按照规定,钟澄作为队长,自动成为舞台的C位,但纯dance的表演里,如果锁定C位,难免会让其他几人都沦为伴舞,为了让大家都有充分展示的机会,钟澄主动让步,在编舞中采用了轮C的形式。   一开场就是他跟夏时昳的双C站位,舞台灯光从身后打来,镜头里呈现出两人的黑色剪影,只是背向而立的侧影,就让台下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下一秒,BGM响起,两人带来一小节双C舞,这段舞蹈节奏飞快,一看便知难度很大,但他们两个的功底都很优越,再加上无与伦比的默契,一开场便抓住了全体观众的眼球。   与此同时,为了作出区分,两人特意放大了彼此风格的差异,于是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偏偏被他们诠释成了两种视觉效果。   不由令人想起初舞台时,两人那段不谋而合的battle片段,台下的cp粉们一时间嗑得愈发上头。   一张一弛,此起彼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平分秋色的同时,又合而为一。   短短几个八拍,就已然足够惊艳全场。   接下来便是轮C表演,除了两个顶级舞担外,其余几名队员的表现同样不俗,可谓各有千秋,通过轮C的形式,将各自的亮点发挥到最大化。   编舞首尾呼应,临近结束时,又回到了钟澄和夏时昳的双C站位。   LED大屏里呈现出他们的怼脸ending pose,一个帅气英朗,一个俊美逼人,单是看脸就已经达到了视觉美感的巅峰。   BGM结束的一瞬间,钟澄第一时间侧过脸,而夏时昳也正好下意识地看向他,目光一交错,便同时撞进彼此跃动的眼波里。   灯光明灭之间,夏时昳的视线被眼前的人彻底填满。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校园里,那段心无旁骛、满眼只有彼此的岁月,他们同样是如此,并肩站在同一方舞台上。   伴随着音乐渐息,夏时昳恍然间听到前排几声略显突兀的呐喊,是在叫他的名字。   比起全场整齐划一的应援口号,这一小撮声音显然未经组织,听起来有些稚嫩,却也因此令夏时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思一般,那一小块观众席骤然亮起了一片灯光,夏时昳抬眼望去,惊讶地发现那里果真站着几个许久未曾谋面的熟悉脸孔——   是几个十来岁的孩子,都是他上岛之前,在舞蹈培训班里带过的学生。   不等他开口,已经有工作人员给他们递了话筒,一个小男孩率先挤到了前面:“夏老师,你都好几个月没来上课了,我们好想你,所以来看你啦!”   另一个大一点的女孩也冲了上来:“夏老师,你在舞台上好好看啊,比平时在练习室里还好看!”   “夏老师,你还记得吗?你走之前,我问你去做什么,你说,你再去追一次你的梦想,还鼓励我也要勇敢追梦,我听了你的话,去首都参加艺考,拿了第一名,现在就等着考文化课了!”   “夏老师,我们其实很舍不得你出道,因为你出道了就不会再回来教我们了,可是我们更想看到你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   “夏老师加油!不要听别人的!要相信你自己!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   “夏老师,你一定会出道的!”   夏时昳脸上的表情从惊愕逐渐变作感动,继而终于绷不住了,眼里蒙上了一层水光。   视线逐渐模糊,身旁的人冲他递过来一张纸巾,夏时昳侧目,见钟澄定定地望向他,一双眼被舞台灯光映得发亮,神色间满是由衷的欣慰。   夏时昳接过他手中的纸沾了沾,又拿起话筒,想说些什么,然而开口便又忍不住哽咽,往复几次,最终只好默默无言地弯下腰,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大约是为了对他表达鼓励,现场的掌声经久不息。   “今天进场之前,在门口碰见几个小孩子,”导师席里,云汀拿起话筒,“说是来看夏老师的,但是没票,进不了场。”   “问了一下导演组,说现场正好还有空的名额,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带进来了,”云汀看向舞台,“希望夏老师不会觉得突兀。”   怔了几秒钟后,夏时昳再次朝导师席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他想起那个有惊无险的夜晚,以及那天过后,江南峤转告他的那句“有他在,什么都别怕”。   他当时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的安慰,毕竟他没有江南峤那样的才华和幸运,从不敢做被谁垂青的美梦。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云汀并不是随口一说。   “对于有些观点,我其实已经疑惑挺久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正好跟大家探讨一下,”云汀接着说,“我记得有一项调查表明,一个社会中的男性群体越精致、爱美,就说明这个社会的发达程度越高——因为这意味着在社会意识形态里,人们已经不再需要通过‘阳刚之气’‘雄性气质’来彰显安全感。”   “所以现在一些所谓的‘主流’审美风向,偶尔会让我感到有点费解。”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便蓦地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暗自感叹,不愧是天王,什么话都敢说。   “在我看来,‘美’是一种源于本能的追求,它从来不该囿于性别、年龄、外型……等等任何的‘硬性条件’。”   “对美的崇尚是人类的天性,任何制度、任何思想、任何所谓的‘主流价值观’,都无法压制我们对它的向往,更不能剥夺我们追求它的权利。”   现场已然鸦雀无声。   在全场的注视之下,云汀依旧泰然自若:“不知道今晚这番话说完,后期能播出去几句,但他们听不听得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听见。”   “我想说的是,夏时昳,你的‘美’或许会为你招致一些不理解的目光,但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也有更多的人,因为你对‘美’的追求而认同你,喜欢你。”   说着,他看向舞台上的人,笃定道:“包括我在内。” 第58章 恶魔之眼   “天啊!PD也太酷了吧!”   卫恒忍不住拍手叫好,而且不仅是他,场外的观众席和后台的候场室里,全都是掌声一片。   江南峤抬眸看着前方的LED大屏,不由自主地想,很多年前,他透过屏幕认识云汀时,他就是这么酷。   他最吸引人的,就是这份骨子里的“酷”。   钟澄组的表演同样取得了绝佳的反响,现场的呼声和段卓尔组几乎不相上下。   但五十多个练习生毕竟有强有弱,不可能每一组都能呈现出强强联手的精彩局面,接连两个强者组的舞台过后,对比之下,接下来几组指定曲目的表演难免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不单场下的观众反应寡淡,就连候场室里的选手们都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半个来小时后,最新一组的亮相,才让围观群众们再次为之振奋精神——   轮到另一个原创vocal组,同时也是江南峤他们组在二公舞台上的直接对手,楚渝组出场了。   短暂的黑暗过后,舞台上的灯光骤然一亮,而后又迅速熄灭。   就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是舞台出现了故障时,灯光又闪了一次,大家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舞台设计。   灯光再次颤巍巍地亮起,明暗闪烁之间,众人大致看见了他们的造型。   正盯着屏幕的卫恒不禁惊呼出声:“嚯!”   前排其他组的选手们也反应迅速地回过头,打量了一眼江南峤他们,开玩笑道:“峤队,你们不会是商量好的吧?”   公平起见,在正式舞台之前,所有组别的表演内容、舞台设计、服装造型等等,都是严格保密的,因此江南峤组自然不会提前知道楚渝组的造型,但也正因如此,就让眼前的这一幕显得更加戏剧了。   为了契合歌曲的主题,江南峤他们组最终定下的服装基调是纯白,然而就像跟他们杠上了似的,楚渝组穿的是清一色的纯黑。   不仅如此,就连细节上的小心思都像是在对着干——   围绕“岛”这个主题,江南峤组的造型融入了鸟类的元素,比如肩部的设计,就以各式各样的海鸥羽翼作为点缀;没想到楚渝组恰巧走的是暗黑系风格,他本人的双臂两侧就缀着一对恶魔的小翅膀。   “懂了,”候场室里有人起哄,“这波是天使和魔鬼的battle啊!”   而江南峤已经忍不住开始根据楚渝组的造型,推测他们的曲目风格。   在不断变换的舞台光效中,BGM响起,带着一种厚重的金属感,乍一听颇有几分诡异。灯光逐渐变亮,得以将舞台完整地呈现——   台上的布景非常华丽,色调仍是以暗黑系为主,零星几点丝绒红作为点缀,代表着对血腥的暗示,整体情境是一座古堡内部的场景,展现出一种浓厚的中世纪欧洲风格。   置于这副情景之下,他们组内队员的造型设计便也不难理解了,细致观察一番,每个人的服饰和妆容甚至都在进行某种角色扮演,恶魔、吸血鬼、胡桃夹子……与舞台布景融合得巧妙十足。   根据舞台设计以及BGM的前奏,卫恒已经猜到了什么,冲江南峤脱口道:“哥特风?”   江南峤显然也听出来了几分,又补充道:“还有迷幻摇滚。”   哥特式音乐是后朋克运动中的一个流派,多采用电子音乐的合成器效果,刻意营造出一种阴冷、暗黑的氛围,基调往往诡谲甚至怪异,却也正因如此,往往能呈现出最为沉郁的浪漫主义美感。   而迷幻摇滚则是一种追求幻觉体验的摇滚乐,风格大胆前卫,极力渲染梦幻般的奇异美学。   这两种音乐风格,对于东亚文化圈来说都是相对小众的,在华语乐坛就更不多见了,遑论是男团选秀的舞台,因而这会儿楚渝组一亮相,这个台风就已经震慑了全场。   结合此刻不同寻常的BGM前奏,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满怀期待,他们创作的这首歌曲究竟有多惊艳。   主唱楚渝拿起话筒的一瞬间,从现场观众到候场室里的选手,全场的眼神都牢牢锁定在了舞台正中央。   然而伴随着他开口,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眉,然后面面相觑。   哥特风与迷幻摇滚的结合,显然是难度极高的尝试,这种难度并不仅仅是体现在技巧等等硬核的层面,首先从审美角度而言,就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小众音乐之所以小众,就意味着其原始的风格不一定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因此将它搬上属于大众的舞台时,难免要面临这道关卡的审判。   而楚渝他们组的作品,显然力求突出这种音乐的独特性,至于呈现出的效果——   楚渝的演唱段落结束后,台下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这个风格实在太难以驾驭了,哪怕是对于已经非常成熟的歌手而言,都难说十拿九稳,更何况只是男团选秀里的几个小爱豆。   艺术创作是自由的,暂且抛开词曲不谈,单就唱功的角度来评判,这个开场显然就已经有些令人迷惑了。   身为节目里的技巧派vocal担当,楚渝最为擅长的是偏向柔美的抒情风格,尽管他热衷于挑战自我,动不动就喜欢跨越舒适区,但这次的跨度未免也有点太大了。   他原本是极富美感的清澈嗓音,为了贴合这首曲目,却竭力将自己挤压变形,且不说他是否成功表达出了想法,但仅从听觉上的第一感受而言,虽然不至于说多么刺耳,但也可以说是毫无美感了。   随着其他几名队友陆续开唱,台下的反应愈发真实,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越皱越紧。   如果说楚渝好歹还有几分唱功的底子撑着,那么其他人的表演,简直就可以说得上是……   “这什么阴间音乐?”卫恒终于忍无可忍地压着麦,给这组表演下了定论。   真不是他刻意抹黑对家,单看候场室里其他选手的反应,大家的感受绝对都跟他类似,只是碍于reaction镜头在拍,楚渝的人气又那么高,谁也不敢大胆说出实话罢了。   第一段落的演唱结束后,台下愣怔了几秒,才给出了适当的反应,一看就知道,卖力捧场的基本上都是楚渝的粉丝。   歌曲的间奏很长,趁着这段时间,台上扮相精致的选手们上演了一出哥特式舞台剧,既有舞蹈动作,还有简单的剧情设计,看得出经过了一定的精心编排。   观众们的情绪这才逐渐复苏了几分。   如果整个舞台没有演唱部分,而只是一出情景剧,可以说是相当漂亮的,然而下一段落开始,选手们一张嘴,台下又熄火了。   该说不说,实在是……有亿点点难听。   看得出来他们组的用心良苦,但楚渝显然又犯了他先前的老毛病,他太想要追求出彩了,然而最终呈现出的作品又没能撑得住他庞大的野心,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弄巧成拙。   表演结束后,全场除了楚渝的粉丝还在勉力输出热情之外,其他人只剩下礼节性的鼓掌了。   他们组的队员大概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楚渝轻轻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有些紧张地窥向导师席。   那边难得地沉默了片刻,直到丁珝第一个拿起话筒,笑容颇有几分无奈:“楚渝,你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左伊接道:“你觉得你支撑住了吗?”   楚渝愣了一下,十分谦逊地鞠了一躬,滴水不漏地答道:“……尽我所能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公平的,”左伊说,“尤其是创作这件事,即使你已经尽你所能了,呈现出的效果也未必就是好的。”   “但是我觉得他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自己,就已经很勇敢了,”楚渝最大的职粉头子姚宛果然坐不住了,“他已经做到了这个节目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偷换概念的水平堪称一流,台下的楚渝粉丝们又开始疯狂鼓掌了。   “可这里归根结底是一个竞技的舞台,”云汀说,“这种敢于突破的精神的确勇气可嘉,但也要充分考虑一个现实问题——突破后的效果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认为创作这件事本来就没有高下之分,”姚宛说,“楚渝在我心里已经赢了。”   “……她快把剧本写脸上了。”卫恒再一次忍不住压着麦吐槽。   有机会亲临现场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观众都是透过一方屏幕观看他们的演出,而演唱环节是后期最好动手脚的部分,楚渝作为节目组的亲儿子,别说是修音和剪辑了,为了他直接替换掉整个音轨都不是没可能。   录播节目,通过屏幕其实很难真正了解选手们的水平,导师的评价就成为了十分重要的判断标准之一,因此这会儿姚宛如此拼命地睁眼说瞎话,也不难理解了。   反正观众们并不知道现场究竟是什么效果,等后期剪辑移花接木一番,再配合姚宛的大力吹捧,再车祸的演出都能被吹成神仙舞台。   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毕竟从初舞台开始,这种事在楚渝身上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更何况楚渝组的演唱虽然不怎么样,但视觉效果却很不错,之后呈现在节目里,看起来一定相当惊艳;而相比之下,江南峤组的表演是一首抒情慢歌,虽然也有一定的舞台设计在,但也就是简单的走位而已,单从视觉方面来说,肯定是比不上他们的。   虽然是原创vocal组的比拼,但听不到真实现场的观众们,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呢?   江南峤组的表演跟他们挨得很近,很快便有现场导演过来催场,思及此,队员们一时间都难免感到几分揪心。   一行人跟随着现场导演前去候场,江南峤走在最前方,其他几名队员跟在他身后,脚步都显得有些忐忑。   对于他们这几个吊车尾而言,二公便是决定接下来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留在舞台上,或是淘汰下岛,成败在此一举。   面向节目组亲儿子的直接battle,江南峤真的能带领他们成功突围么?   大约是察觉了队内紧张的氛围,在台口处站定后,江南峤回过头,舞台上的灯光穿过隔帘的缝隙,打在他的一半侧脸上。   “享受舞台,”江南峤沉声说,“做自己就好。” 第59章 王的男人   几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照亮了台上的几名少年,地面呈现出水光潋滟的波纹效果,少年们则各自占据着一小块孤岛,宛在水中沚。   与舞美相呼应,他们身穿纯白色的演出服,以鸟类的羽翼作为点缀,像几只海面上暂栖的鸥鸟。   BGM尚未响起,眼前的这副情形已经让台下爆发出一大片呼声。   尽管二公的分组片段尚未播出,但时刻走在吃瓜前沿的粉丝们,早就通过各路八卦得知了分组结果,江南峤和楚渝各自带领一个原创vocal组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秀圈。   两人同为大vocal,此前的节目里就一直被拿来相互拉踩对比,这回再一次如此直接地碰撞,还是在原创曲目这个难度颇高的领域,听起来就很刺激,别说是双方粉丝了,就连各路吃瓜路人都对今晚的battle充满了好奇。   此刻江南峤组一亮相,一身纯白色的造型,与方才楚渝组的暗黑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从妆造这块就已经开始杠上了。   尽管不知道后期播放时呈现出的效果会是什么样,但仅从现场来说,以原创vocal组的标准衡量,楚渝组的表演显然已经垮了,这愈发拔高了众人对他们对家的期待——   江南峤组是否能在他们的衬托之下,呈现出一个完美的舞台,漂亮地赢得battle的胜利?   抑或是也选择“突破自我”,结果一不小心步了楚渝组的后尘,两个原创vocal组最终沦为比烂大赏?   从广大吃瓜群众的角度来说,显然对于后者更加喜闻乐见。   不过江南峤组没有给他们看好戏的机会,随着舒缓轻灵的前奏声响起,敏锐的听众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仅仅从BGM就能感觉到,与楚渝组的大胆突破相比,这首歌明显是在安全线以内的。   舞台最中央的那束追光明度提升,照亮男孩瘦高颀长的身影,为他的一身白衣又添了几分干净出尘。   “像未系的孤舫,漂泊在茫茫海洋;遍寻一湾海港,停驻无期的野航。”   江南峤唱歌的时候就是有种魔力,唱法质朴而诚挚,没有任何多余的技巧,却能在开口的一瞬间抓住所有人的耳朵。   全场观众的心都在这澄澈的嗓音里陷入片刻安宁,只是这短短一句,粉丝们就已经有种预感,他们这组的舞台一定稳了。   “前方的岛屿上,有灯塔在闪着光;迷途的人儿啊,是否看清了方向。”   下一句由卫恒接唱,他出道的时间长,舞台经验相当丰富,属于不可多得的全能型选手,男团的几项基础技能点也分布得相对平均,这本是一种优点,但放在二公的专项考核舞台上,却反而容易沦为劣势。   换言之,卫恒的vocal虽然稳,但不算特别突出,尤其是紧跟在江南峤这个大vocal之后,难免会形成一定的对比。   但今天的这首歌,曲调在他的舒适区内,而且看得出经过了很认真的练习,也融入了真挚的感情,哪怕是他以往不太擅长的站桩输出,也唱得相当能打动人心。   “无人登陆的岛上,黑夜是否很漫长;故乡抑或他乡,何处不是流浪。”   这句接唱的是一名始终位于吊车尾的选手,一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众人原本对他没抱太大的期待,没想到这句一出口,竟然唱得也还不错。   关于二公分组的小道消息里,自然也爆料了江南峤组的具体成员名单,除了卫恒以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在淘汰边缘徘徊的下位圈选手。   粉丝们原先都很担心,生怕江南峤拖不动航母,这会儿听了其他队员的演唱,顿时感到一阵意料之外的欣喜。   看来峤队不仅自身实力能打,领导能力也是真的很强,一周的功夫,硬是凭借一己之力,给航母装上了发动机。   “谁在深夜眺望,眺望彼岸泱泱;藏起莽撞乖张,悄悄穿好皮囊。”   方才乍一听时,这首歌的词曲似乎也还是江南峤原本的调调,但到这句时,观众们才感受到了几分不同。   江南峤平时的风格是大气的,带着点少年人的沧桑感,骨子里仍是属于男孩子的硬气,而今天的这首歌,虽然不是情歌的路子,但从编曲到作词,都温柔婉转了许多。   “我想,我想,借一双鸥鸟的翅膀;飞向你栖居的岛上,偷一盏明月光。”   方才的前半段,还像是在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到这里时,人称代词发生了变化,就有了几分诉说的味道,而且诉说对象……显然不太一般。   怨不得当初连卫恒这个钢铁直男都嗅到了不对劲,这会儿台下的观众们也忍不住八卦起来,彼此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导师席。   江汀这对师生cp,从初舞台起就早已经出圈,就连没追节目的路人都忍不住要蹭两口粮。   迷弟为爱逐梦选秀,从海选起就一路收获偶像的青睐,两人在镜头前还从不遮掩忸怩,从来都是你来我往地打直球。   这命中注定般的双箭头,放眼整个选秀界,都称得上是稀世珍宝,谁能忍住不嗑?   比如眼下这首歌的歌名——《热岛》,虽然从明面上看,大家都知道它指的是朝曦屿,可毕竟是当下席卷全网的大热cp,又有几个秀粉不熟悉,云汀和江南峤最火的那个元老级双人cp站,名字就叫作“热岛江汀”?   更何况这也不是江南峤头一次在节目里明目张胆地唱写给云汀的歌了。   无论是有意如此,抑或者仅仅是巧合造成的撞名,都足够让人嗑生嗑死。   cp粉很多时候就是一种得靠脑补来维持营养均衡的生物,因而在她们眼里,这首歌已经完全是江南峤对云汀的深情告白,是江汀绝美爱情的见证。   哪怕理智上明白,两人或许只是惺惺相惜的师生情,甚至多少有几分营业的意思,但嗑cp追求的就是快乐,管他什么理智呢?嗑就完了。   但看客们不得而知的是,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们或许还真的偶尔猜中过台上人的心。   “我想,我想,撞一堵坚固的南墙;前路纵有惊涛骇浪,亦甘之如饴糖。”   导师席恰好正对着舞台,这给了江南峤绝佳的条件,让他得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目视前方,看向坐席正中央的人。   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回放起接到邀约,参加海选,直到上岛之后的一幕幕情形。   对于江南峤而言,做出如此大胆而疯狂的举动,是为了云汀,但同时,云汀这个人本身就像是一个繁复的意象,在江南峤的生命里扮演着无可比拟的重要角色。   先前卫恒打趣说,这首歌里的“你”听起来像是一位“梦中情人”,其实哪里是这么简单。   尽管因为前些天那个猝不及防的小插曲,让两人原本单纯的关系染上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暧昧,但江南峤心底的某些感情,坚持了太久,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并不会因此而轻易发生质变。   云汀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虽然借着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放飞自我的时候,江南峤也会像那些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一样,轻佻地喊他“老婆”,但其实“爱人”远远不够定义云汀在江南峤心中的位置。   云汀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抬头便能仰望的目标,是他真正想要活成的样子。   尽管曾经,他对江南峤而言遥远又陌生,但在无数个孤独痛楚的漫漫长夜里,只要想到这个目标,就还能再咬牙坚持一下;纵然前方有再多艰难险阻,都有了足够的勇气去克服。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生命中有这样一个目标的存在,是一种多么不可思议的蓬勃力量。   “你是海洋的心脏,你是灯塔在引航;你是恒久的星芒,你是不渝的热望。”   江南峤笃定地目视前方,灯光明灭,他看不太清云汀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捕捉到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永远捉摸不透云汀在想些什么,不过没关系,云汀一定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这样就足够了。   “这世间满目琳琅,我只窥见你光亮;分夜晚一丝滚烫,点缀了谁的窗。”   伴奏声渐息,但台下早已沉浸其中,短暂的寂静过后,才响起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哇,这首歌,出圈预定了吧?!”   “打不打赌,播出之后绝对又能一夜登上飙升榜第一!”   “不愧是峤队!”   候场室里,其他组的选手们已经忍不住开始了reaction,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屏幕打起了call。   他们比谁都清楚,安静柔婉的抒情派歌曲,在男团选秀舞台上通常都是不太占便宜的存在,但似乎自从江南峤出现在这个节目里,他就在不断地打破这个定律。   现场更是激动无比,自发地达成共识,回荡起了有节拍的呐喊:“峤队!峤队!”   间或夹杂着几声更疯狂的呼唤:   “江南峤妈妈爱你!”   “江南峤娶我!”   “江南峤速速跟我结婚!”   云汀瞥一眼观众席,开玩笑地问:“瞎喊什么呢?”   这句话听在粉丝们耳朵里,简直无异于宣誓主权,于是呼唤立刻变作一阵疯狂的尖叫,台下一时间宛如上百只烧水壶成了精。   云PD显然从逗弄小姑娘这个行为里寻到了十足的乐趣,他回眸看向舞台中央的人,一双笑眼里晃起柔和的光晕。   但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导师左伊便对着舞台竖起了大拇指:“我觉得我们节目里播放量最高的一首歌,已经在今晚诞生了。”   她向来不轻易夸人,一夸就是这种豪言壮语,台下的粉丝们一时又忍不住激动地嗷嗷直叫,以示附和。   “刚才从这个角度看江南峤,”谭可儿说,“他穿着这一身白色的衣服,我突然就觉得特别像一个人。”   江南峤微微一怔,脑海中下意识地便浮现起他至今还没换掉的手机屏保。   那是云汀在从前某次演唱会上的装束,台下是成千上万的荧光海洋,他则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舞台上,像一尊漂亮的神祇,接受着众生膜拜。   那是一场多达十万人的演唱会,云汀的那套造型也成为了后来广为流传的经典形象之一,因而这会儿谭可儿一说,台下立时便反应过来了,愈发激动地开始起哄。   “准备好了么?小峤,”云汀终于开了口,笑着接梗道,“从今天起,你可是要成为天王的男人了。”   江南峤看他一眼,下意识地问:“这句话,怎么断句?”   这话一出口,全场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小峤平时高冷不爱说话,一开口就全是直球出击呢?   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的二公舞台上。   短暂的惊讶过后,台下紧接着便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连云汀都难得地微微一怔,随即莞尔而笑:“你想怎么断句都可以。” 第60章 岛上篝火   毫不意外,江南峤组最终以高票拿下了在场所有vocal方向中的第一名。   神奇的是,楚渝组最终的成绩虽然的确不算太好,但竟然也没有预料中那么差,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场粉丝人数足够多,成功实现了控票,还是节目组又给亲儿子开了后门。   不过无论如何,现场的票数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真正的大头还在于网络投票。   按照选秀节目的基本套路,比赛进行到二公阶段时,基本就可以算得上是大局已定了,决战时的格局与二公的排位一般不会差得太远。   上位圈的选手们能否稳固住如今的地位,一直支撑到出道夜;此前一直被埋没的中下位圈选手们,能否抓住最后的机会冲出重围,可以说成败都在此一举。   如今尽管二公已经录制完毕,但难保播出时的效果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之后的舆论导向又会是什么走势,因而不到最终播出,大家悬着的心总归很难放下。   不过此时此刻,至少是暂时没心思琢磨这些了,节目录制一如既往地持续到凌晨,结束时天已经蒙蒙透亮,选手们回寝室睡了个回笼觉,下午时便又被叫醒,要去录制晚上的跨年特别活动。   所谓“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朝曦屿的气候特殊,与他们之前常驻的城市相比,称得上是四季如春,哪怕这会儿已经是寒冬腊月时分,户外也只需穿着单衣,丝毫没有入冬的实感。   再加上选手们这段时间都专注于排练舞台,没太多心思关注这些有的没的,这会儿节目组下了通知,不少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公录制结束后的隔天,正好是跨年夜,过了今晚,他们就要共同迎接新的一年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到底还是乐天主义占了大头,一听说这个消息,才录制完二公的紧张和疲惫立时都被抛诸脑后,很快便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乘上节目组的大巴,一车人激动得要命,已经开始筹划今晚的狂欢party了。   冬季来临,朝曦屿的天比往日黑得更早,此刻已有几分黄昏的味道。节目组将他们拉到了一块海边,附近早摆好了野炊的工具,看来是要借着这朦胧的暮色,来一场浪漫的篝火晚宴。   海边浪花阵阵,入夜微风习习,别是一番光景。   虽说仍是在录节目,但今晚毕竟是个相对轻松的环节,节目组还是给了选手们莫大的发挥空间,自由组队,任意串门,只要是在录制区域内,一切活动都不受限制。   一群半大的男孩儿,在基地里被拘束了这么久,早都憋闷得不行了,一听这话,简直迫不及待地就要撒丫子狂奔。   江南峤天性喜静,自然而然地跟几个熟人围坐在一起。每一簇篝火附近都有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海鲜桶,里面的鲜货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正儿八经的一手货源。   一早闻到这股鲜味儿,贺新朗就坐不住了,积极地起身摆弄起了烧烤架。然而他这位京城四合院里长大的小少爷,显然欠缺了点生活方面的良好技能,捯饬了半天,硬是连火都没能成功生起来。   江南峤眼睁睁看着他填了满满一炉子的炭块,实在看不下去了,随手去拿旁边的另一只火钳,结果没抓到想象中的铁制钳柄,倒是冷不丁握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他愣了一瞬,这才转眼去看,只见云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旁,这会儿正好跟江南峤抓着同一只火钳。   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云汀抓着火钳,江南峤抓着云汀的手。   一般人被这样突然地抓了手,第一反应大约都是本能地往回缩,偏偏云汀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还挑衅似地冲江南峤扬了扬眉梢:“怎么,抢活儿?”   对于云汀这副总爱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撩拨的性子,江南峤领教的次数多了,如今已经再熟悉不过。   他八成就是仗着人多,知道自己不能还嘴,才故意如此明目张胆;然而也的确如此,毕竟云汀的地位摆在那里,再如何戏谑,都完全可以看作是前辈对后辈的宠爱与提携。   可江南峤就不一样了,他毕竟年轻,脸皮儿薄,再加上心里有鬼,大庭广众之下,根本不敢有什么逾矩的动作,这会儿跟云汀猝不及防地相触,他便迅速收回了手。   然而这一幕早已落在了周围一大片吃瓜群众的眼里,仗着今晚的气氛轻松,立刻有胆子大的人开始起哄:“峤哥,你干什么呢?”   这一嗓门一时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众人这才发现,节目里的几位导师也加入了今晚的篝火晚宴,于是立刻有不少练习生朝他们这边挥起了手,连声不迭地呼唤云汀:“PD来我们这边呀!”   气氛所至,大伙儿也不至于像在平时的节目里那么怵云汀了,又有人瞄一眼江南峤,意有所指地开玩笑道:“PD好偏心眼啊,怎么一来就去找小峤?”   江南峤一时微窘,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云汀却远不像他这么忸怩,径直问那头起哄的小崽子:“怎么,你们吃醋了?”   这话一出口,大家愈发肆无忌惮了,甚至有人吹起了流氓式的口哨。不过刚闹了没一会儿,谭可儿就正好去了那边,美女的吸引力可比男人大多了,不少人立刻巴巴地凑了过去,闹哄哄的周遭总算安静下来几分。   云汀这才拿起手里的火钳,从密密麻麻的烧烤炉里夹出来几块木炭,将炉里剩余的部分摆成金字塔状,用纸点燃,很快便着起了一簇旺火。   贺新朗方才摆弄了大半天都没能成功,这会儿看云汀的操作如此行云流水,瞬间就惊呆了:“PD,你怎么生个火都这么牛批啊?”   “是你不行,”云汀嗤笑一声,“增大接触面积,高中化学知识。”   贺新朗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怪不得呢,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可差了,学霸的事儿还得问峤哥。”   众人都为他这副傻憨憨的模样儿笑作一团,不过哪能真看着PD下凡亲手给他们烤火,江南峤毕恭毕敬地冲云汀伸出手,去讨要他手里的火钳:“老师,我来吧。”   云汀也没推辞,把火钳递给他,又望着他笑道:“劳驾了,峤队。”   这个称呼一出口,周围自然又淡定不了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说长大也没完全长大,稚气还没褪下多少,碰上起哄的事,一个比一个兴奋,再加上先前在基地里被拘束得久了,这会儿的嗥叫声此起彼伏,阵势活像一群起哄班对儿的高中生。   不过这会儿岛上被起哄的“班对儿”,就不是同班同学了,而是老师和学生,刺激程度直接翻了倍。   云汀自然是不会被这帮小屁孩儿闹红脸的,江南峤却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炭火的温度的确太高,烤得他耳朵持续发烫,默默到一旁兢兢业业地生火去了。   贺新朗化学虽然不太行,吃饭还是第一名的,他把海鲜桶往中间一放,戴了手套,就开始有模有样地穿铁签。   卫恒把他穿好的拿去炉火上烤,夏时昳负责刷油和酱料,江南峤盯着受热情况,几个人在一次次公演舞台上锻炼出来的默契,放在吃这件事上,竟然也配合得不赖。   不一会儿,第一波烧烤架就摆满了,距离烤熟还需要点时间,他们只得暂时歇下手里的活计。   刚坐下,那头宁皖就过来送吃的了,旁边跟着段卓尔——这位平日里在舞台上狂拽酷炫的大魔王,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帮他端着一只方盘,里面摆了满满一大盘的烤火腿肠。   自打二公合作过后,“皖尔一笑”就成了岛上的又一对新兴民选cp,两位蒸煮本人的关系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亲近。宁皖找到了那个发现他闪光点的人,一向特立独行的段卓尔也心甘情愿地绑上了一只小拖油瓶。   只是此时此刻,眼前的这副画面着实有些滑稽,卫恒忍不住对宁皖笑道:“你跑到这岛上来烤烤肠就算了,还让你段哥给你当服务生?”   “恒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最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么大一个朝曦屿,竟然连一个卖烤肠的摊子都没有!”宁皖振振有词道,“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个新商机!”   看来宁皖最近舞台实力有进步,人也随之变得有底气了不少,这会儿看着机灵得很,哪里还像是当初刚上岛时那个缺乏自信、遇事只知道往后缩的小朋友。   他这会儿话音一落,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看他们这副反应,宁皖急了,回眸看向段卓尔:“段哥,他们笑我!”   “他们吃的时候就诚实了,”段卓尔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在他后脑勺处轻轻拍了一下,“走了,接着把你的烤肠业务发扬光大。” 第61章 今朝有酒   段卓尔说得倒还真没错,大伙儿刚忙活了半天,却是粒米未进,肚子早都饿得咕咕叫了,这会儿有东西能充饥,烤肠都成了绝世美味。   这两人刚走,跟他们一处烤火的钟澄也过来了,送的是一大盘烤羊肉串。   身为一个北方人,海鲜他不怎么懂,在这方面就是行家了,大手一挥道:“节目组也太贴心了,连羊肉串都有,我刚尝了一下,口感特别嫩,应该是超保鲜运过来的那种,你们快尝尝!”   如此生动的一番安利,早都说得在座各位口水直流了,自然也不跟他客气,立刻就一人一串地上了手。   江南峤原本正和夏时昳并肩而坐,一抬眼,正好撞上钟澄亮闪闪的眼神。他立刻会意,十分自觉地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只有云汀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于是在大伙儿的又一轮起哄中,江南峤就这么被半推半就地让到了他的偶像身边。   钟澄感激地冲他笑笑,而后毫不客气地在夏时昳身旁落座,从托盘里挑了一串最大的,递给身边的人。   夏时昳瞟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接过他献来的殷勤,终究是忍不住翘了嘴角。   “你还记不记得?”钟澄轻轻撞了撞夏时昳的肩膀,冲他低声耳语道,“咱俩第一次去那条京城最出名的美食街,那儿的羊肉串儿,真是又贵又难吃。”   怎么会不记得?那羊肉串个头大得惊人,夏时昳完全是被它的外型吸引了,才多看了两眼,没想到钟澄立刻就兴冲冲地买来了一大把。   想起他当初那副傻样儿,跟现在还真是没什么两样,夏时昳便忍不住笑了:“那你还上赶着被坑?”   “那我不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那儿独有的风味儿么,”钟澄倒是振振有词,“美食街这种东西,吃的就是一种仪式感。”   说着,钟澄又热情洋溢地望着他笑:“不过你尝尝今天这个羊肉串,跟那时候的味道绝对不一样。”   夏时昳尝了一口,不由又回味起几分从前的记忆,脱口道:“味道是不一样,人倒是没变。”   闻言,钟澄愣了一瞬,眼神旋即沾上了几分不同寻常。   夏时昳自知失言,赶在他开口之前,迅速移开了视线,默默埋头吃串。   好在一旁的贺新朗及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颇有些微妙的氛围。   贺新朗是个好酒之人,这就不知道从哪里拖过来了一箱啤酒,一人一瓶地发给在座众人。   轮到江南峤的时候,卫恒开玩笑道:“悠着点儿啊,小峤?”   他们知道江南峤酒量不好,还是因为初入试训基地时,几个人凑在一起喝的第一顿酒,当时江南峤没喝几口就上头了,思及此,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落在当事人耳朵里,第一反应想起来的就不是那顿酒了。   江南峤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汀,就见对方也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接,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意思。   江南峤不动声色地同他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意思一下。”   又说笑了几句,不远处的海岸线上有人自发地组织做游戏,气氛挺嗨,不少人都跑过去凑热闹。   卫恒和贺新朗都是热络的性子,一早就坐不住了。围观了一会儿后,钟澄也跟着心痒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夏时昳加入了他们。   于是摊位上瞬间就只剩下了云汀和江南峤两个人。   四周清静下来了,云汀开口问:“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玩?”   跟拍的镜头也都走干净了,这会儿附近没别人,或许是方才憋得太久,也可能是喝酒真能壮胆,江南峤十分坦然地脱口道:“你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他这会儿突然打了一记直球,与方才在人前遮遮掩掩的风格简直大相径庭,云汀闻言,嗤地便笑了:“刚才不还躲着我呢?这会儿又不害臊了。”   江南峤靠酒精壮起来的胆量,顶多也就够支撑他这一句话,这会儿云汀把球踢回来,他便立时招架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移开眼神,转而去拿烧烤炉上已经熟了的海鲜。   烤架上的一排烤串,有大半都刷满了通红的辣酱,唯独江南峤那边,单独留出了一小部分,只刷了烧烤酱,没再额外添辣。   他这会儿便挑了一只鱿鱼,撒了孜然、椒盐之类的调料,又烤了一会儿后,拿起来递给云汀。   云汀天生口味清淡,本就不爱吃辣,正好身为歌手,为了保护嗓子,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滴辣不沾的习惯。   只是这种相对私密的口味,知道的人并不多,江南峤却从方才开始烤串的时候就细心地考虑周全了,云汀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讶然:“这么了解我呢?”   “毕竟是你粉丝。”江南峤答道。   “那你还是不太合格,”云汀看了一眼烤架上摆着的其他食物,玩笑道,“我也不吃这个。”   江南峤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发觉他指的是其中的一株韭菜,于是接道:“这个还是多吃点好。”   他这话本就意有所指,再联系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多少带了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含义,偏偏云汀淡定依旧,回他道:“那也应该是你吃。”   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嘴,江南峤的胆子愈发大起来,他抬眸看向云汀,声音低了下去,眼底沾了些晦暗不明的幽微:“你的意思是,还有下次?”   “小朋友,”云汀径直对上他的眼神,“看你行不行咯。”   江南峤早习惯了他同自己言语轻佻,可也未料到他这话答得如此直白,登时便怔了一瞬。   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赧然,云汀又笑了,配上他口中的称呼,仿佛真是在看个小孩子似的。   江南峤望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笑眼,无端便被唤醒了某些模糊的记忆。   他想起先前的那个晚上,云汀也是这般欲拒还迎、眉目含春,江南峤明明身居上位,整个人却仿佛被他狠狠拿捏。   江南峤憎恶这种感觉,却又无可避免地为之沉沦,就像他对云汀此刻这副态度的下意识感受一样,恨极却也爱极。   云汀明明很清楚他的心思,不愿满足他倒也没什么,却又不肯放过他,不停地肆意撩拨,不断带给他错觉。   江南峤的理智上很清楚,他其实没有任何立场对此感到不快,毕竟云汀已经给了他那么多,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里,他才是一直在索取的那一个。   可是感情是不受控制的,尤其是面对云汀,对方这副轻佻又随意的态度,令江南峤无端地生出一丝不豫。   云汀果然永远能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见状,轻声问:“生气了?”   他哪里有资格生天王的气,江南峤没开口,云汀便拿了那串韭菜,递给他:“年轻人火气旺,多补补。”   这句话又把江南峤给气乐了,忍不住回敬他:“这么想我多补补?”   “不然呢?”云汀又笑得暧昧,“我多关心你啊。”   “哼。”江南峤轻哼了声,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云汀放轻了声线,拿起酒瓶,冲他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么?”   这话里颇含了几分深意,但此刻江南峤不愿再细究。   他很喜欢这句诗本身,颇符合云汀一贯潇洒的态度,也正是江南峤最想拥有的品性。   于是他举起酒瓶,同云汀相碰,然后感受麦芽发酵的气味充斥口腔。   说话间,不远处正在做游戏的人群又热闹起来了,静谧的海岸边缘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呼声:“59、58、57……”   竟是跨年倒数。   江南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午夜零点时分即将临近,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他望向前方喧闹的人群,听着时间在他们口中以秒为单位地飞速流逝,不知不觉就数到了尾声:“……3、2、1!”   “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环岛的海岸线周围传来一阵礼炮窜天的爆裂声,很快便在空中绽放成一片绚烂,一簇接着一簇,绮丽斑斓,刹那间映亮了原本沉寂的夜空。   当空中的烟花呈现出《限时星动》的logo时,地面上的气氛也随之被掀到了顶峰。   这些年轻的男孩子们,环绕着海岸线奔跑、欢笑、呐喊、拥抱,以此来纪念在这座小岛上的难忘经历,共同迎接崭新的一年。   不远处的浅海面上有一闪一闪的微弱灯光,定睛细看,竟然是几只小游艇,上面坐着几位敬业的站姐,跨年夜都不忘准时上岗,此刻正举着长枪短炮,对着这一小块岸边咔嚓嚓地按着快门。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行为必然很快就会遭到节目组的驱逐,然而此时此刻,选手们却自发地冲游艇挥起手,向她们致以新年的问候。   在这个崭新年岁的开始,一切都理所应当地被大度原谅。   此时此刻,相隔着一片海洋的遥远城市里,大约正刮着凛冬烈风,高架桥上处处车水马龙;而这片属于他们的小岛上,却是椰风海韵,火树银花。   他们与世隔绝,却又丝毫不觉孤寂,传奇小说里描绘的桃花源,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江南峤想,过往或者明天,一切都暂时与他无关,他将此时此刻牢牢握在了手中,这样便已经很好。   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而他梦里的月亮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新年快乐,”耳畔响起云汀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一般,在这样嘈杂喧闹的背景之下,依然是清湛湛的好听,“小峤。”   江南峤侧目看他,只觉他俊俏的眉眼被夜色染上了数不尽的旖旎风情。   云汀的唇畔依然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落在江南峤眼里,简直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令他无端觉得,这里合该被印上一个封缄的吻。   大约是被海边的夜风一吹,方才的那点酒劲又上了头,江南峤一时间感到几分如梦似幻的恍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   他本能地探过身,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云汀的唇尖,不到毫秒的功夫,又飞快地撤离。   好在这会儿天色早黑透了,附近没有灯光,众人又都忙着在海岸线上狂欢,暂且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暗潮涌动的小小角落。   没人知道这里藏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登徒子,悄然偷去这新年的第一抹香,已经耗尽了他积攒良久的勇气。   江南峤这动作来得突然,这一回,猝不及防的总算变成了对方。   云汀的神色间闪过一丝难得的讶异,而后他很轻地扬了扬眉角,虽然没出声,但显然是眼前人这副大胆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   幸而无边的夜色稍许掩藏了少年人昭然若揭的心动,也修饰了他后知后觉的赧然。   江南峤移开眼神,喉结微不可察地轻轻上下滚动。   “新年快乐,”半晌,他低语道,“汀汀。” 第62章 帐内之宾   零点的钟声敲过,今夜的跨年活动便到了尾声,但录制仍未结束,午夜时分过去,接下来的活动安排是野外露营,录到明早天蒙蒙亮时收工。   这样的录制安排,主要也是为了节目效果考虑。朝曦屿地理位置靠近东南,本就天亮得早,总体算下来,时间也并不太长。   按照节目组的规定,两名选手入住同一顶帐篷,至于人员组合,名义上是自由选择,但这么一个明显是为了炒官推CP而存在的环节,几个热门选手肯定都被早早安排了剧本。   果然,环节刚一发布,夏时昳就瞥见楚渝径直去找钟澄了。   一看就知道是节目组的安排,钟澄得听公司的话,想也知道他无法拒绝。虽然明知这并非他的本意,夏时昳还是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了声,索性选择眼不见为净,拽着江南峤便去搭帐篷了。   这种拼技能的合作环节,向来少不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桥段,这也正是节目的看点所在。   虽然不是节目组的官推,但江南峤和夏时昳的关系有目共睹,因此“江南一夏”同样是节目里比较热门的民选cp之一。   其他组的cp,无论官推还是民选,亦或者只是选手自发组成的营业伙伴,这会儿无一不是努力抓紧了这大好的机会,拼命互动“发糖”,比私下里不知道腻歪了多少倍,为的就是后期能多换来几个镜头,吸一波粉丝。   然而再看江南峤这组,本身就是自带基础的民选cp,营业却丝毫不积极——   江南峤的性格偏内敛,本来就不爱在这种环节表现,夏时昳这会儿又心情不佳,两人动作麻利地搭好了帐篷,全程除了协作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交流,互动环节根本不存在什么“糖点”,摄像VJ跟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这俩人实在无趣,很快就转头拍别人去了。   大约一小时的功夫,选手们的帐篷几乎都已经完工,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打光也暗下去了几分,估计后续就不怎么拍了。   两人钻进帐篷,刚要拉帘子,外面就倏地伸进来了一只手,挡住了他们即将关张的动作。   下一秒,钟澄迫不及待地探进来半个身子:“咱仨挤挤呗?”   “挤你妹夫,”一见他,夏时昳便没好气道,“找你的正牌CP去。”   “那都是节目组硬塞的剧本!”钟澄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又迫不及待地补充道:“我刚才全程都学峤哥,可冷漠了,连笑都没带笑一下的,他跟我说话我也没怎么搭理,总之就是什么‘有效反应’都没给,你放心吧,这段到时候肯定播不出去。”   听了这话,夏时昳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我实在不想跟他一起睡一晚上,”钟澄从帐篷外面伸进来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夏时昳的衣角,巴巴道,“这不就来找你们了么。”   “我们这也没你的位置。”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夏时昳已经伸手将帘子拉开了一点,见状,钟澄赶紧乐颠颠地往里挤。   然而夏时昳这话还真没夸张,帐篷里本来就不宽敞,容纳两个人就已经是极限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其中还有两个都是185+的身高,这会儿想挤在这么一个方寸之地,着实有点艰难。   帐篷里的两人费了老鼻子的劲儿,好不容易才腾了点位置出来,钟澄正有些费力地把自己往里塞,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轻哂:“你们三个是真不嫌挤啊?”   江南峤掀开帘子,见云汀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望进帐篷里面:“过来吧,我就一个人。”   他这话没有明确地指定对象,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是对谁说的,不等江南峤答话,夏时昳便反应迅速地撺掇他:“快去快去!”   能跟夏时昳拥有二人世界,钟澄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立马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跟他一起把江南峤往外“排挤”。   于是还没等江南峤反应过来,他便被这两个人“夫夫同心”地推出了自己的帐篷,莫名奇妙地跟着云汀走了。   同样是两个人挤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然而跟云汀在一起,气氛瞬间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帘子再次被拉上,帐篷里只开了一盏吊顶小灯,空气里无处不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昏黄的光线在云汀的眸里点燃两粒火花,不知怎么的,江南峤无端觉得这张脸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妖冶。   大约是他这会儿的表情实在有点痴,两人一对上视线,云汀便笑了,眼里的粼粼波光也跟着摇晃起来,分明是无意,可落在对面人的眼里,却像是蓄谋已久的撩拨。   不知是晚上喝的那点酒劲又上头了,还是这帐篷里的温度太高,江南峤又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热了。   “峤队,刚才亲我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么?”云汀明显又看穿了他,“怎么这会儿又害羞了?”   这种暧昧之词,到了云汀嘴里,总能被他说得堂而皇之,反倒令对面的人脸热,再加上被他如此不留情面地戳中了心思,江南峤一时间又是羞赧,又是恼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看,明明干坏事的是你,”云汀望着他笑,“现在又一脸逼良为娼的表情。”   这会儿反正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江南峤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赌气道:“难道不是你逼我来的?”   “还成我的错了,”云汀像是逗孩子似的,学着他的模样,一脸无辜道,“你又不是不能拒绝。”   “你……”江南峤一时气结,终究是没好意思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明知道他拒绝不了。   云汀好笑道:“我怎么了?”   江南峤撇了撇嘴,闷声说:“渣男。”   “这个称呼,你已经连着叫我好多次了,”云汀说,“虽然这样叫我的人本来也不少,但敢当面说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兴许是已经发生过了最亲密的关系,此刻又是难得的独处时间,江南峤也不再忸怩,直白地嗔怪道:“他们又没被你睡过。”   这话又把云汀逗笑了:“谁睡谁啊?”   “你睡我。”江南峤回答得十分笃定。   闻言,云汀突然伸出手,撩了一下江南峤的下巴:“小峤,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吧?”   “来啊,”江南峤强作镇定地同他对视,不甘示弱地挑衅道,“怕你?”   云汀倏地一探身,帐篷里的空间本来就小,他稍稍一动,便凑到了江南峤眼前。   但不等他再进一步地动作,江南峤便欺身而上,反客为主地顺势将他抵在内账的撑杆前。   距离瞬间便近在咫尺,云汀一眨眼,江南峤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睫毛划过自己的脸庞,留下一阵钻心的痒。   对方的动作来得突然,云汀猝然被圈在一方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却也毫不惊慌,更无意争夺主权,一只手轻轻抚住江南峤的侧脸。   眼看着便要贴上他的嘴唇,帐篷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破坏了此刻旖旎的氛围。   这惊呼极其短促,显然是刻意压抑过的,声音也不算太大,只是位置应该离他们很近,这才得以传到他们耳朵里。   紧接着便是一个微弱的人声,依然极力压着嗓门,却能隐隐约约听出里面带着的哭腔和喘息:“别……别在这儿,求……求你了……”   帐篷里的两人俱是一怔。   这个声线清澈又好听,对他们而言都太过熟悉了。   是楚渝的。   “小婊子,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纯?”另一个男声压着低音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板的玩儿法可比我猛多了,你连那种花样都能配合,这就受不了了?”   江南峤再度心下一悸。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限时星动》的总导演阎炜。   “那也别……在这儿……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下次行么?求你……唔……”   紧接着便没了言语,只余下激烈的喘息,同令人羞耻的皮肉撞击声混杂在一起。   饶是江南峤平日里惯常不动声色,此刻都不由惊愕到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云汀则眸色幽微,一张脸早已沉了下去。   他看向江南峤的眼睛,原先搁在他下巴上的手微微上移,用食指抵在江南峤的唇间,冲他很轻地摇了摇头。 第63章 跟我回家   隔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剧组就统一收了工,送选手和工作人员们回去休息。   上了大巴,夏时昳特地拉江南峤跟自己并排,他顶着一副大黑眼圈,压低了声音,问:“听到昨天夜里的动静没?”   江南峤侧目看他,没有答话,但视线一相对,彼此便都明白了,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操了,我就说他在节目里怎么能那么皇,没想到竟然……”夏时昳竭力压抑住内心的震惊,“我昨天还隐约听到阎王说什么……他们老板的花样,我就突然想起来上回……”   说着,他愈发感到离奇,凑到江南峤耳边道:“一公练舞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他膝盖那块,好大的一片淤青,当时他表情特别紧张,我还以为他是练舞练的,现在再想想,你说会不会是……”   江南峤不由自主地皱了眉,片刻后,问他:“钟澄听到了么?”   夏时昳摇了摇头:“他睡得呼呼的。”   说完这个,他也想起什么:“云PD呢?”   跟楚渝的帐篷距离最近的,也就是他们这两顶,当时楚渝的声音其实不算太大,之所以能传到他们耳朵里,主要也是因为当时四周的环境过于静谧了。   像钟澄这种没心没肺的傻孩子,离得近也没被吵醒,这样看,真正知情的估计也就是他们几个了。   江南峤没出声,只是轻轻颔了首。   夏时昳追问:“那你们……”   “我录音了。”江南峤低声说。   夏时昳一愣,一时间哭笑不得:“不愧是你,什么时候都不忘这个。”   说着,他不由回忆起上次在包间里的经历,再联想到昨晚阎炜的声音,以及楚渝的哭腔,尽管只有听觉效果,但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一些令人作呕的画面。   夏时昳顿时感到浑身一阵恶寒,低声咒骂道:“阎王这狗东西,真特么不是个人。”   可不是么,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下作勾当不说,还要坏别人的好事。   江南峤心底下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随即也意识到这腹诽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最终没接夏时昳的话茬。   安静了没一会儿,后排忽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呼:“峤哥,那个……”   刚聊完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这会儿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难免令两人心下一惊,同时回过头,就见宁皖把脑袋凑了过来,嗫嚅着开口道:“昨晚……”   江南峤和夏时昳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看样子也是来说同一件事的。   他们刚才还以为知道情况的人并不多,大概也就他们几个,万万没想到就连宁皖也听见了动静。   似乎是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了疑惑,宁皖解释道:“我是昨晚出了帐篷,去找洗手间的时候无意听到的,听得不清楚,其实一开始也没听出来具体是谁,只是突然想起来……”   说着,他看一眼江南峤,又看了看夏时昳,抿了抿唇,小声说:“上岛之前,我们在公司做练习生的时候,经纪人喊我们一起去个饭局,说是有办选秀的大老板要来……”   所谓的“大老板”,指的就是《限时星动》的投资方、品牌赞助方等等各路金主,自然也有万象视频大名鼎鼎的当家导演阎炜。   当时《限时星动》女团季刚刚火热收官,捧红了一个现象级流量女团。据说男团季紧接着就进入了筹备,现下便要在各大娱乐公司中初步物色选手。   当时清和娱乐的那帮练习生,几乎都是默默无闻,没什么名气,自然也没见识过圈子里的人心险恶,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场合无疑是人人都想争取的绝佳机会,个个都是跃跃欲试,挤破了头也想在资方面前露个脸,搞不好就能有幸收获青睐。   可惜宁皖不争气,那段时间感染了重感冒,连着好几天高烧不退,跟颗蔫吧的豆芽菜似的。不过公司本身也不怎么重视他,他本人对这种场合更是没什么兴趣,就没跟着去。   大概就是那次过后,宁皖有一段日子没在公司见到楚渝,再一次见到他时,就见他整个人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仿佛跟宁皖一样生了场大病似的。   楚渝平日里练习就很拼命,再加上外表本就是个柔弱美人,那会儿宁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只当他是练得太狠,累着了。   直到后来,宁皖逐渐经历得多了,也偶尔听到些风言风语,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毕竟年纪小,心思也单纯,满以为这些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直到昨天晚上,倏然听到那几声奇怪的惊呼后,再联想到先前的一些传闻,宁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不是个好事之人,更不愿将这种事四处宣扬,考虑到江南峤他们的帐篷和楚渝离得近,八成也听到了些什么,这才憋不住,前来同他们通气。   “他是自愿的么?”夏时昳不禁皱了眉,问,“还是……”   由于对方皇族的身份、cp的争端,还有粉丝之间的纠葛,真要论起来,夏时昳估计也算是岛上数一数二对楚渝极度不待见的人了,可如今听到这些描述,他没有办法不联想到自己之前差点就要落入虎穴的经历。   按照阎炜这狗东西一贯不要脸的尿性,会不会楚渝一开始也并非自愿?只是被人使了些下药之类的腌臜手段,事成之后,别无他法,便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   “那我就不知道了。”宁皖缓缓摇了摇头。   想到昨晚那些仿佛近在耳畔的对话,以及激烈的肉体相撞声,夏时昳愈发感到一阵后怕,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   江南峤的神色同样晦暗不明。沉默了片刻后,他没有对此事做出评价,只是叮嘱其他两人:“这件事,还有昨晚听到的,都别再跟任何人提。”   彼此都已心下了然,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投入了衍生节目的录制。   这期间,夏时昳总是忍不住趁机悄悄观察楚渝,发觉他看起来仍同平日里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表现。   时间久了,也没发现什么,这件小插曲便暂时这样过去,成为了封存在他们几个人心底的秘密。   年关将至,节目组同样即将迎来春节假期,连录制大楼都跟着应景,处处张灯结彩,又是灯笼,又是中国结,喜庆得很。   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从选手到工作人员,岛上众人的心思都已经提前迈入了春节假期。   就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临近放假的前几天,大家的心早都已经放飞了,更何况练习生们已经在岛上过了几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这会儿个个都是归心似箭。   现在开启三公显然是不现实了,余下的几天都在录制一些零零碎碎的衍生和物料,届时将作为假期福利,在新年期间给予粉丝们充分的陪伴。   衍生节目的录制也挺轻松,无非就是做做游戏、炒炒cp,没有太大的压力,每天录完回来,江南峤他们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卫恒这几年做练习生,一直很辛苦,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这次好不容易盼到了节目组的恩赐,他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趁着这个难得机会回老家去,多陪伴父母几天。   贺新朗是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恋家得要命,在岛上待了这几个月,动不动就追忆往昔,怀念起他在京城时的幸福生活。   如今总算快到了能回家的时候,他这几天成日都在念叨,盼望着过年期间京城能下场雪,毕竟这玩意儿在朝曦屿永远也见不到。   夏时昳虽然一早就跟家里闹掰了,但老家也有不少朋友,都是跟家里关系不怎么样的小刺儿头,每年聚在一起过个年,吃吃喝喝,打打麻将,巴适得很,比回家开心多了。   唯独江南峤无处可去。   不过这于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刚考上大学的第一年,他独自去申城读书,因为偷偷改掉志愿这件事,他跟母亲的矛盾上升到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阶段;江南峤当时正好在参加一项科研比赛,那一年索性就在学校过了,没回家。   大二那年,兴许是逐渐消化了眼前的现实,母亲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于是那年江南峤回家了,结果大年初二的回门宴上,原本成绩远不如他的表哥保送了T大的研究生,舅舅在全家面前好不耀武扬威,刺激得他妈在过年期间再度犯病,于是大年初三当天,江南峤直接坐上高铁回了学校。   到了大三,学校给优等生提供了免费出国游学的机会,江南峤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这样算起来,至今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了。   看眼下这个情况,今年大概率也是一样。   上回他妈一个电话打到岛上来,两人脾气都上来了,江南峤一气之下,索性出了柜。   他一度以为按照他妈一贯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后来的这几个月里,竟然真就杳无音讯了。   也不知道是朝曦屿于她而言实在鞭长莫及,还是因为被伤透了心,彻底不想管他了。   江南峤懒得猜。总之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谁也没有干涉他选择的权利。   不过《限时星动》播出也已经有一段时间,现下江南峤在互联网上的声名早已今非昔比,他妈妈就是再不情愿,大概率也还是会通过一些大众媒体渠道看到他的吧。   至于她现在又作何感想,江南峤是不得而知了。   家里不能回,岛上却也是不能留的。出于安全问题考量,过年期间录制基地将完全封闭,节目组下令,全体选手必须统一离岛。   想来想去,唯一能回的就是学校了。   每年过年期间,总有学生因为种种原因留校过年,S大在这方面的人文关怀一向做得不错,不仅不会驱赶学生,还常常予以各种节日慰问和福利,不至于让留校过年这件事显得多凄凉。   江南峤如今大四已经过半,临近毕业,学校能收留他的机会,也就剩下这最后一年了。   他自己倒是没有太觉得落寞,反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骨子里是个淡漠的性子,一向认为一个人的孤单远远胜过一群人的喧闹。   但从传统价值观的角度来看,春节的意义终归还是很不同寻常的,过年不回家,看起来已经相当寂寥了,若是还独自一人,在大多数人眼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生最为凄惨的境遇之一。   因此其他几位室友听说江南峤的情况后,很有几分同情,纷纷热切地招呼他,要带他跟他们一起回家过年。   不等江南峤推辞,寝室门被敲响了,卫恒前去开门,只见是云汀带了几个工作人员,身后没跟摄像机。   云汀是代表节目组前来慰问的,给他们分发了小红包,聊表心意,又寒暄了几句,叮嘱他们过年期间注意安全,活像个尽职尽责的大学辅导员。   临走时,云汀喊了声江南峤,叫他跟自己出去一下。   江南峤来不及多想,便被他单独带到了走廊的角落里。   云汀开口便问:“我看了你们填的去向表,你过年不回家?”   “嗯,”江南峤没打算避讳,直白道,“跟家里闹掰了。”   闻言,云汀的语气里旋即含了几分不悦:“早怎么不跟我说?”   江南峤神色一滞,愣怔着望向他,就听云汀轻轻喟叹一声,随即不容置喙道:“正好,那就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室友:峤哥跟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吧!   小峤:算了,我不过年。   老婆:跟我回家。   小娇:好哦老婆!QAQ 第64章 万千宠爱   除夕夜晚,申江两岸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地标性的电视塔已变作喜庆的红色,以迎接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传统节日的到来。   在遥远静谧的海岛上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日子,乍一回到原先生活的城市,眼前的繁华景象竟让人倏地生出几分不适应。   从碧海金沙的自然环境,回归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熟悉却又陌生,冰冷但也鲜活。   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料峭的寒风从中灌入,吹得江南峤陡然清醒了几分。   几个月前离开申城时,这里还正值满街梧桐的金秋,仿佛只是稍稍一晃,便到了飘起薄雪的时节。   那时候的江南峤大概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再次回申城时,会坐在云汀的副驾上。   云汀毕竟是天王,行程早就被粉丝扒得干净,江南峤如今也初露头角,同样做不到低调。为了避免麻烦,两人离岛、回申城都是各自分头行动,直到大年夜当晚,云汀处理完了手头的其他工作,才来接江南峤。   若是放在以往,按照江南峤一贯冷淡自持的性子,他绝不情愿这样轻易地叨扰别人;可是没办法,谁让云汀不是别人。   高架桥两侧同样张灯结彩,缀满了红彤彤的灯笼,桥上川流不息,想来多半都是归心似箭的游子。   这让江南峤蓦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刻他正在奔赴的,也是属于他的此心安处。   江南峤的目光无意识地瞥向窗外,结果倏地便被不远处的一座大厦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大厦正面的LED屏幕上,赫然映着他在《限时星动》里的一张舞台照,竖版单人的款式,正好填满了一整面楼体,高高矗立在申江对岸,流光溢彩,好不气派。   大楼的另外几面也填上了相对应的文字:“唱作大vocal江南峤C位出道”,红红火火的几排字迹,耀眼无比。   这座大厦就坐落在电视塔旁边,同样是江滩附近的地标性建筑物之一,上面的文字和图片都格外醒目,隔着一整条宽阔的江流,仍能看得清清楚楚,在这个除夕佳节的夜晚,落入每一名来往行人的眼中。   江南峤本是不经意地一瞥,却意外看到了这副景象,难免感到神奇,他望着那座大厦出神,一时间仿若身在梦里。   “哟。”   大约是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什么,耳畔传来一声云汀的轻呼。   江南峤蓦地转头看他,就见他顺势在前方的岔路变了车道,径直驶下高架,寻了个路口,将车停在了路边。   对上江南峤不解的眼神,云汀朝窗外的江景抬了抬眼,笑道:“这下可以好好欣赏了。”   果然又被他看穿了心思,江南峤瞬间感到几分不好意思,本能地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新奇。”   “新奇什么?”云汀问了一句,随即又自问自答地接道,“也是,你在岛上待了太久,都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已经是顶流了。”   他这话本身自然是开玩笑的,大体意思却也没错。“顶流”虽然谈不上,但现下的状况,跟江南峤上岛前的情势比,也的确是换了一番天地了。   每年的选秀节目往往都能吸引不少关注度,背靠大厂的《限时星动》更是如此。节目热播了小几个月,江南峤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追星才上岛的素人迷弟了。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使然,在朝曦屿生活得久了,身处其间的人往往会有种远离人世的错觉,尤其是对于江南峤这种天性淡漠的人而言,便更是如此。   虽然身边的人动不动起哄说他“火了”,但江南峤本人一直没有太多切实的感触,唯一有些微体会的时刻,也就是偶尔拿到手机,打开微博时,那些不断涌出的红点。   上面的数目往往堪比天文数字,但落在江南峤眼里,也不过是虚拟的代码而已,他的生活本身好像并未因此而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直到此时此刻,望着申江对岸那一方巨幕上的投影,江南峤才后知后觉地体味到个中微妙的不同。   大屏闪烁之间,他倏地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江南峤在申城读了将近四年的书,对于知名建筑物自然也有几分了解。眼前的这座大厦坐落在申城最为繁华的地带,巨幕铺满四面楼体,绵长的申江两岸处处都能瞧得见,广告位的含金量自然不必多说。   江南峤一个刚刚在选秀节目上露了几回脸的小选手,谁肯给他花费这个手笔?   节目组?   万象视频想必倒是不缺乏这个财力,只是恐怕打死他们也不会有这个意图。毕竟节目组如今对江南峤处处针对,防爆还来不及。   就算是为了给节目本身打广告,出镜的也只可能是那几个皇族,怎么也不该轮到江南峤。   粉丝么?   虽说江南峤是个才走到大众面前的新人,但秀粉在砸钱这方面一向不会手软,若是真有壕粉肯为他一掷千金,倒也不是没可能。   可眼下这块申江江畔的巨幕投屏,可不是普通商场门口的广告位,而且还出现在除夕夜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恐怕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待遇。   其实刚刚在想到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江南峤的潜意识里便已经冒出来了一个答案,只是他不敢顺着那个思路往下深思,所以先自觉地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   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回到了最初的猜测。   江南峤侧目看向云汀,对方像是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似的,勾着唇,嗤地笑了。   分明还未等到他开口,但江南峤已经从这声轻哂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跳都随之滞了一秒。   “之前合作过的客户送了一块巨幕,就让岑霏安排给你了,”云汀解释道,“没想到正好赶上今天,还挺巧。”   ……落下的那一拍心跳,立时便沉沉地坠了下去。   原来只是别人送的,顺便安排给他而已,并不是什么特意准备的惊喜。   怪不得云汀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提前知情,而是刚刚才同江南峤一起发现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随意得很,仿佛这只不过是无足挂齿的举手之劳,正巧碰上了,就随口跟江南峤解释一下而已。   江南峤很清楚,从理性的角度而言,他没有理由对此感到不悦。   可感情本就是非理性的东西。云汀话音刚落,他的心底便悄然升腾起一丝隐秘的失落,冲淡了几分方才的欢欣。   那面投屏的确很气派,可同它相比,于江南峤而言珍贵得多的,是云汀的心思。   在云汀面前,他所有的微小情绪往往都无所遁形。身旁的人瞥他一眼,已然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几分端倪:“怎么,不喜欢?”   “……不是,”江南峤本能地否认,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谢谢。”   无论如何,这是对方予他的好意,江南峤虽然性子冷,但不傻,他很清楚面对这样的好意时,他应该如何表现才显得足够礼貌。   至少应该笑一笑,半真半假地表现出几分惊喜。   可是面对云汀,他不想要礼貌,他只想任性。   云汀虽然能看得出他的情绪,但估计并不会堪透这情绪因何而生,江南峤只听到他的安慰:“小峤以后就是大明星了,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被金主包养的大明星么?”江南峤侧目看他。   云汀笑了,又顺着他的话说:“那大明星想要什么?金主尽力满足你。”   江南峤望着他脸上一贯的调笑,戏谑却也宠溺,心口一时间又在发烫。   想要什么,他难道不清楚么?   明知故问罢了。   江南峤移开眼神,再度望向江畔的那座巨幕,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道:“突然想起来,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有一年你过生日,在微博上刷到应援投屏,就是投在这座大厦上。”   他这话题转得突然,云汀怔了一下,又笑了:“连这都记得?还真是真爱粉了。”   “那时候我就想,”江南峤说,“什么时候你再过生日,我能亲眼看到这面投屏就好了。”   “然后呢?”云汀问。   “然后我就考来了申城,那一年你生日,整个江滩的投屏全都是你。”   很多粉丝慕名前来打卡,借着错位同大屏里的人合影。   万众瞩目的天王,在巨幕里笑得恣意,轻而易举地颠倒众生,俘获千千万万颗心。   那个时候,江南峤的心思远比现在单纯太多,他只有满腔的欢欣和雀跃,只因为他也是这千千万万分之一。   “整个江滩都在跟我一起,”江南峤看向云汀,语气里难得地透出几分孩子气,“对你说生日快乐。”   他平日里一向沉稳自持,除却被酒精麻痹的情况,便几乎没有不冷静的时候。   只有在云汀面前,他才会不由自主地褪去那层厚重的外壳,袒露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稚气。   云汀侧目同他对视,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晕。   可江南峤分不清,那究竟是他难得流露出的情绪,还是路旁来往的车灯映出的投影而已。   就见云汀又嗤地笑了:“原来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真是个小朋友。”   “哪里幼稚了?”江南峤并不赞同这个形容词,反驳道,“这明明是一种仪式感。”   “好吧,”云汀并不同他争辩,只是笑说,“记住了。”   江南峤微怔:“什么?”   “等小峤生日那天,”云汀说,“让整个申城都祝你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小娇:老婆……QAQ 第65章 云销雨霁   只这一句话,便成功让江南峤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再度反应过来时,云汀的车已经开出去有一会儿了。   下了高架,没开多少路途,车辆便驶向江畔的一座园区,江南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正是申城出了名的滨江豪宅区。   毕竟是天王的宅邸,坐落在此倒也正常,但对于江南峤而言,却是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去处。   倒不是金钱方面的威慑感,江南桥是个不那么在意外物的人,并且他知道云汀也是,所以倒不会为此别扭,只是难免产生了几分微妙的心理距离。   车辆掠过周围一连串的别墅,江南峤才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开车的人:“老师,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吧?”   这会儿才发觉,他来得实在太冲动,关于云汀家里的具体状况,他一无所知,并且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马上就要到地方了,这个问题自然也只是多余的一问,满以为云汀会随口应下,没想到他瞥一眼江南峤,反问:“谁说的?”   江南峤顿时便愣住了。   自从得知云汀跟罗曼缨的真实关系后,江南峤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云汀是孤身一人,因而云汀提出要带他一起回家时,他也没怎么推拒。   这会儿却突然得到了这么个回答,第一反应难免很是讶异。   云汀毕竟是在名利场里浮浮沉沉这么多年的天王,交际圈估计复杂得很,江南峤同他的关系虽然暧昧,但说到底,也并没那么熟悉,至少他丝毫不清楚云汀的底细。   可云汀若不是孤身一人,他家里还能有谁?家人?或者朋友?甚至……   自己就这样贸然被他带回家中见人,真的好么?   “别紧张,”大约是看出了江南峤陡然升起的疑虑,云汀说,“她很喜欢你的,这回倒算是帮她公费追星了。”   ……“Ta”是谁?   不等江南峤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云汀的车已经驶进了车库,没再留给他追问的机会。   他有些懵懵然地跟着云汀走出车库,看着对方很轻地叩了叩独栋别墅的大门,像是在对屋内的人打招呼,隔了半分钟后,才开了指纹锁。   江南峤默默吸了口气,自以为做好了迎接任何一张意外面孔的准备,却还是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   眼前站着个白皙漂亮的小女孩,约莫只有半人高,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水灵灵的眉眼间透出几分明显的熟悉感——   简直就是个翻版的云汀。   江南峤心下一沉,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狗仔的镜头无处不在地试图捕捉她,八卦媒体兴味盎然地挖掘着关于她的故事,在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里,她早已被认定是云汀那一屁股风流债的产物,成为他人品败坏的又一个有力证明。   针对这些扑朔迷离的说法,云汀从未正面回应过,只是默默地将她保护得更为隐蔽,在外界看来,这无疑相当于一种默认。   但江南峤对云汀的信任向来毫无理由,他一直认为这件事另有隐情,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孩这张同云汀有七八分相似的脸,难免也令他产生了一瞬的犹疑。   可是云汀又分明亲口对他说过,他不喜欢女人。   一切念头的闪现都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等江南峤再往下细想,眼前的洋娃娃冲他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小峤!”   热情来得太过突然,江南峤又被这一声唤得微怔,就听身旁的云汀笑道:“一见到小峤就忘了我么?”   “没有没有,”小姑娘冲他摆摆手,又俏皮地挤挤眼睛,“也好想汀汀的!”   “好敷衍啊,”云汀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逗她道,“这叫什么,见色忘友?”   这个词放在这个语境之下似乎不算合适。江南峤下意识地这么想着,没来得及开口纠正,便被云汀让进屋里。   “这位是小霁,”云汀在身后关上门,给江南峤介绍,“你的忠实粉丝。”   不等他为这句“忠实粉丝”感到讶然,就听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接道:“大名叫云雨霁,我可喜欢你了!”   她姓云。   江南峤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分明并非重点的部分。   难道……果真是那样么?   自从云汀将合约情侣的事告诉他起,江南峤就知道云汀不想对他设防,这份开诚布公的坦然,曾一度给了江南峤一种特殊的错觉,难免令他心有悸动,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副场景,他却宁愿云汀永远将他蒙在鼓里才好。   江南峤一时间喉咙发紧,然而对上小姑娘那双殷切的眸子,他只得勉力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不知道云汀是否看出了他此刻复杂的心绪,可他依旧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温声问小女孩:“阿姨走了么?”   云雨霁乖巧地点点头:“刚走,你要的东西都在冰箱里了。”   “那我去做饭,”云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能帮我招待客人么?”   云雨霁大概是真的挺喜欢江南峤,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得点头如捣蒜。   倒是“客人”本人为这话感到几分惊讶:“做饭?”   “年夜饭,”云汀看向他,“我不亲自下厨,难道指望你来?”   被天王捎回家过年,还能吃到天王亲手做的年夜饭,这待遇也是没谁了,然而江南峤还来不及感慨,就被云雨霁“噔噔噔”地拉着上了楼。   豪宅内部的构造果真很精致,尽管云汀家里完全不是富丽堂皇的奢华风格,装潢非常简约,还是令江南峤感到几分不自在。   倒是小姑娘丝毫不怯生,十足的主人翁风范,带着江南峤进了她的书房,转身便从里面抱出来了一只大盒子。   她席地坐在地毯上,将盒子摊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海报、明信片、书签、胸章等等,都是追星女孩最喜欢的小玩意儿,上面无一例外地印着江南峤的脸。   “小峤,”云雨霁抬眸看向他,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我可以拥有签名版么?”   《限时星动》对选手的管理相当严格,他们在岛上几乎没有什么直接与粉丝接触的机会,以江南峤的性格,更不可能做出私联的举动,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面前的小姑娘,还是江南峤自参加节目以来,直接面对的第一位“粉丝”。   眼下的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了,江南峤同她四目相对了两秒,最终在她身旁坐下:“可以。”   江南峤还没出道,自然也从来没有设计过什么艺术签名,只能一板一眼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的字本就好看,哪怕写得规规矩矩,依然隽秀漂亮。   云雨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忍不住赞叹道:“小峤写得好认真啊,不像他们,只会乱画。”   江南峤从刚进门起就意识到了,云雨霁看着小小一只,实则是个人小鬼大的类型,言谈举止都颇为早熟,但她模样又实在稚嫩,这会儿得了空,江南峤便忍不住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云雨霁将三根纤细的手指攒在一起,亮给他看:“七岁。”   江南峤提出这个问题,原本纯粹是出于关心和好奇,但云雨霁回答之后,他便下意识地想,和云汀差二十岁,年龄上似乎说得过去。   这个念头又令他心下不由一紧,身旁的小女孩却再度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小峤,你一定会出道的吧?会是C位吗?”   跟小孩相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装模作样,江南峤坦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然而云雨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她撅起了嘴,面露不满道:“有汀汀在,你一定会是的。”   这副唯我独尊的笃定模样,倒还真有几分云汀的气场,江南峤一时觉得好笑,顺着她问:“为什么?”   云雨霁理直气壮道:“因为汀汀对你和对所有人都不一样啊。”   江南峤怔了一瞬,就听她自然而然地接着说:“汀汀一定很喜欢你,我从来没见他带其他人来过家里。”   小孩子口中的“喜欢”一向是个很单纯的词汇,就像现在这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尽管江南峤很清楚这一点,但如此突兀地落在耳畔,还是不免令他的头脑有些发热。   他蓦地想起从前在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大概是说,如果一个人对你打开了家门,其实就是在无形中向你敞开了心扉。   江南峤是个天生界限感很强的人,从他个人的角度出发,这句话的确是一条真理。   于他而言,家是最为密闭的私人空间,若非相当亲密的关系,很难轻易容忍他人的入侵。   可是云汀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把江南峤当作一个入侵者,他坦然甚至主动,就像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一样。   江南峤不肯像外界那样恶意地揣度云汀,认定他是如何风流随性,但也不敢据此妄想自己对他而言的特殊性。   他阻止自己的思绪反复沉湎于同一个议题,顺势问云雨霁:“他平时工作很忙吧,你都是一个人在家?”   云雨霁摇摇头:“我也不常跟他在一起的,一般都在学校,或者外婆家。”   “外婆?”江南峤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那你……”   这个疑惑完全是下意识的想法,但没等他说出口就反应过来,对着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孩子,这种行为难免有几分套话的嫌疑,实在缺乏礼貌,于是就此作罢,不打算再往下追问了。   没想到云雨霁不仅长得像云汀,识人心思的机灵劲儿同样不遑多让,江南峤没有说出口,她却主动追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妈妈是谁?”   “要是别人问我,我都不会说的,可是谁让我太喜欢你了,”云雨霁眨巴着眼睛,“所以只把这个秘密告诉小峤一个人。”   她颇具仪式感地停顿了一下,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江南峤怔怔地垂眸望她。   “我的生日是圣诞节,因为汀汀说他是在那天遇见我的,”云雨霁说得煞有介事,“他说他那时候总是一个人,很孤单,所以就在平安夜许了个愿,希望以后不要再这么孤单了,第二天,圣诞老人就把我塞进了他的袜子里面。”   江南峤有些愣怔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她同样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笑得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他是在编故事啦。”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多可爱啊,”云雨霁慨叹道,“汀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江南峤沉默了半晌,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竟是男妈妈 第66章 新年愿望   云汀很小就离开了家,独自在外闯荡,早年日子又过得不太好,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不知不觉就掌握了一身过硬的生存本领——比如厨艺这块就很拿手,这一点稍微了解他的粉丝都知道,甚至有不少泥塑粉因此热衷于给他安一些“人妻”“男妈妈”的人设。   身为他的资深粉丝,江南峤对此自然也略有耳闻,但他一直觉得,像云汀这种级别的明星,哪怕是会做饭,平时应该也不怎么下厨,久而久之,生存本领多少要退步。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云汀的厨艺竟然精湛到这个地步,一会儿的功夫,就真能摆一桌颇为丰盛的年夜饭。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王,洗手做起羹汤,倒没有被柴米油盐染上尘世的烟火气,反而流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温柔。   云汀走出厨房,身上还系着围裙——粉红色的,上面缀了不少小白兔的装饰,一看就是女款,穿在他身上难免显得有点小。   江南峤向来自诩正人君子,可不知怎么的,眼前这副画面让他不由一怔,又注意到云汀额角淌着的一层薄汗,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偏去了奇怪的方向。   云汀虽然大多数时候能看穿他的想法,此刻却也很难跟上他脑内狂飙的车速。他随手解开围裙的系带,正对上江南峤直勾勾的眼神,他意识到什么,解释道:“阿姨买的,都是这种款式。”   两人的脑回路难得没在瞬间对上,江南峤却暗自庆幸,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移开了目光。   “汀汀!”小天使云雨霁及时开口,打消了空气中涌动的暗潮,“我想吃糖醋里脊。”   “这么着急,饿死鬼投胎?”云汀笑着呛她一句,给他们分发了碗筷,又把那盘糖醋里脊摆得离她近了些。   今晚就他们三个人,云汀做的每盘菜分量都不多,都是些精致的家常小菜,样式却很丰富,色香味俱全,丝毫不输高级饭店定制的年夜饭。   江南峤从小到大都在学校里过着循规蹈矩的集体生活,自然没有机会培养做饭的良好技能,平时不是食堂就是外卖,又不怎么着家,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围坐在饭桌上,吃一顿他人亲手做的饭菜了。   明知道眼前的温馨只是一夜的偶然,江南峤却不由自主地放任自己,在这份暂时的安全感里越陷越深。   桌上的菜里,有糖醋里脊这种甜口的,显然是为了迎合云雨霁这位小朋友的口味;但除此之外,还有几道菜里红红火火的一大片,放了不少辣椒。   云汀一向滴辣不沾,云雨霁跟着他一起生活,想来口味不会相差太多,她年龄又还这么小,这几盘辣菜怎么看也不像是为她准备的。   作为此刻桌上的第三个人,江南峤没有办法不自作多情地想,是为了他吗?   不待他再细思,云汀已经端起一副主人翁的架势,边给他布菜,边随口说:“岛上伙食不怎么样吧?下饭的辣酱都快让你吃光了。”   江南峤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云汀指的是他放在宿舍里的辣椒酱,就是当时夏时昳给的那瓶。   云汀说这话的语气自然得很,听来只是随意一提,然而落在江南峤耳畔,就像是倏地朝他的心池里投入了一粒石子,个头并不大,却足以激起无穷涟漪。   这话一方面肯定了江南峤方才的猜测,桌上这几盘辣菜,还真是云汀特意为他准备的。   另一方面,又不由令江南峤的心下愈发讶异。   哪怕已经发生过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但江南峤跟云汀的交流实际上也算不上多,至少他从来不曾跟云汀提起过自己在饮食方面的口味。   没料到云汀对他的生活如此了如指掌,竟然连宿舍里的辣酱这种微不可察的细节都能注意得到。   分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江南峤的心尖儿上却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闪过一瞬难以言表的酥麻与酸涩。   江南峤幼年丧父,跟妈妈关系又不算好,几乎没有受到过任何来自长辈的真切关怀——他也并不需要,这么多年的历练,让他比同龄人早熟了太多,早已经习惯了独自撑起一切。   可是云汀这样一个微末的举动,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原本无比牢固的心理防线。   原来在潜意识里,他也还是想要做个小孩子的,他也会本能地渴望来自“大人”的宠爱。   更何况这个“大人”不是别人,而是云汀。   “啊?”云雨霁惊呼一声,打断了江南峤纷繁的心绪,“小峤,你们在岛上的生活好凄惨啊!”   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实在可爱,立刻把江南峤飘远的心思拽回到了餐桌上。   他瞥一眼云雨霁面前的小碗,里面云汀拨给她的青菜已经堆成了小山,可她还一筷子都没动。   江南峤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地逗她道:“还好,我不像你这么挑食。”   云雨霁吃瘪地撇了撇嘴,逗得云汀也跟着乐起来,又给她添了不少蔬菜:“听到了么?要向你的偶像学习。”   云雨霁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夹起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嚼了好久才咽下去,痛苦得像上刑场似的。   江南峤忍不住翘了唇角,又去看云汀,就见他也正望着云雨霁,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在江南峤先前的印象里,云汀一直是风流却又冷情的,因而眼前的这副画面,多少有些打破他以往对云汀的认知。   若不是今晚被云汀带回了家,还如此突然地结识了云雨霁,江南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汀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心底那尊仰望了很多年的神祇,如今就跟他同坐在一方小餐桌上,分享几道家常小菜,陪小孩子你来我往地拌嘴。   这副场景不仅没让江南峤感到幻灭,反而令他沦陷得更深。   不多时,江南峤又注意到,云汀一直忙着照料他们两个小孩,自己却没动几下筷子。   这么丰盛的一桌年夜饭,云雨霁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又添了一碗饭,可云汀却像是兴味寡然,似乎不过是每样菜都随意地尝了几口。   江南峤这才发觉,云汀认识他不久,都能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而他自诩云汀的粉丝,却对对方的偏好一无所知。   但很快,江南峤便意识到,并非他不够关心云汀,而是云汀根本就从未表现出过自己的偏好。   他好像对待很多事都是这样,乍一看随和而又通达,但再仔细了解他几分,却又不难发觉,这份温和恰恰是源于他内里的冷淡。   比如此时此刻,就连食欲这项人类的本能,在他身上也能体现得如此恬淡寡欲。   正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所以才能一视同仁地接受与包容。   对待江南峤的态度也类似。云汀可以如此坦然地接纳他,允许他闯入自己的领地,却又绝口不提江南峤真正想得到的偏爱。   当然,这原本也不是江南峤应该奢求的部分。   他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将视线从云汀身上移开,低头默默扒了一口饭。   同样是“追星成功”,江南峤此刻思绪万千,餐桌上的另一位“粉丝”却完全相反。   小孩子的心思永远是最单纯透亮的,好不容易见到了偶像本人,云雨霁便迫不及待地就着关于《限时星动》的种种话题问东问西,江南峤则耐心地一一向她解答。   懂事又可爱的小姑娘,总是能让气氛变得格外松快,一顿年夜饭就这么在云雨霁的叽叽喳喳中度过了大半,也多少消解了江南峤心头那些莫名的酸胀。   吃饱喝足,任务却还没结束,不一会儿,他俩又被云汀喊去包饺子。   “为什么现在包?”江南峤问。   “新年第一天的零点吃。”云汀说。   江南峤感到几分意外:“你在这方面竟然这么有仪式感。”   云汀嗤地笑了:“还不是为你们这些小朋友讨彩头。”   饺子皮和馅料也没准备多少,这会儿叫他们来自然也就是意思一下,江南峤包好了第一只饺子,云雨霁看见了,便大喇喇地笑起来:“小峤,你怎么包得比我还丑!”   云汀循声望去,也跟着笑了:“小峤是神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江南峤不服气地悄悄撇了嘴,暗自往手里正在包的饺子里塞了颗糖。   好在他的饺子足够特立独行,混在云汀的一众精致产物里格外显眼,江南峤心想,一会儿就要把这只给云汀吃。   这幢房屋临江而建,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江畔,海关大钟就快要指向午夜零点,两岸的灯火依然辉煌不息。   “不能放烟花,真没意思,”云雨霁巴巴地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我在微博上看到你们跨年夜的饭拍视频了,岛上的烟花真好看。”   “你还会用微博?”江南峤一时感到讶然。   “她还天天给你打投呢。”云汀说。   一想到云雨霁今年才七岁,江南峤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孩子也太早熟了。   “下回带我上岛可以么?”云雨霁满怀期待地仰脸望向云汀。   云汀垂眸看她一眼,故作骄矜道:“我考虑一下。”   “带我去嘛!”云雨霁手上沾着面粉,只能拿脑袋往他怀里拱,“汀汀!”   云汀果然也抵御不了芭比娃娃的撒娇攻势,笑着松了口:“等小峤出道那天,我带你去。”   小姑娘好哄得很,得到这句承诺,立刻就开心了,干劲十足地包了个饺子,又想起什么,转脸望向江南峤:“小峤,等你成大明星了,可不能忘了我哦!”   江南峤一时忍俊不禁,收起了下意识冒出的谦词,直白地答应她:“好。”   刚已经吃过年夜饭,这会儿包饺子也不是真的为了果腹,意思一下包了几个,就下锅煮了。   时机倒赶得很巧,出锅时,不远处的海关大钟正好指向零点,四周遥遥回荡起飘渺的晚钟。   两岸的一连串地标性建筑如同被唤醒了一般,万千广厦霓虹,在一瞬间齐齐绽出璀璨夺目的光亮,连江面上的倒影都五彩缤纷。   虽然没有烟花,但一场流光溢彩的灯光大秀,也足以烘托几分年节的气氛。   “汀汀小峤过年好!”云雨霁例行公事般地喊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搛了一只饺子,小心翼翼地咬开,结果瞬间泄了气,“哎呀,没有糖!”   见状,江南峤挑出自己方才包的那一只给她:“这个有的。”   云雨霁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太好了,可以许愿啦!”   说着,她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掌合十道:“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小峤C位出道。”   许个愿还能许到自己头上来,江南峤被她呛了一下,就听云汀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对哦!”云雨霁倏地睁开了眼睛,“撤回撤回!你们就当没听到!”   江南峤一时忍不住莞尔,一转眼,就见云汀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只饺子,递到他嘴边:“啊——”   这副哄小孩般的架势,让江南峤微微一怔,没等他张嘴,一旁的云雨霁先出声抗议:“汀汀,你好偏心,怎么都不喂我?”   “你都吃到糖了,”云汀笑道,“小峤还没有呢。”   说完,他又催促眼前的江南峤:“快点。”   江南峤径直望向他,只见他眼里藏着温柔的笑意,被窗外的灯火映得灿若星辰。   他微微颔首,把那只饺子咬进嘴里,破开汤汁满溢的馅料,舌尖果然又从中尝到了一丝淡淡的甜。   “吃到了么?”云汀说,“你也许个愿。”   “许完了,”江南峤答道,“在心里许的。”   “这么快?”云汀顺势问,“许的什么?”   江南峤望着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快点嫁给我。 第67章 水中捞月   云汀身上总是有种清淡的香气,这味道并不明显,得靠近了才能闻见,但只是不经意间体会过一次,就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江南峤先前一直以为那是什么牌子的香水,直到来了他家里才发现,原来是沐浴露。   他洗完澡,只觉得周身都被这种清香包裹着,令他错觉自己染上了云汀的味道。   他没来由地想起网上的粉丝们写的同人文,在她们的笔下,这种特殊的气味被命名为“信息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里,他和云汀靠这种东西互相绑定。   可惜故事都是虚构的,现实哪里有这么梦幻。   江南峤对着镜子擦头发,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不低,空气被烘得又暖又干,竟恍然不像是南方的冬天了。   他头发不长,稍微擦了几下就变得半干不湿,照这个室内温度,应该不久后就能完全烘干,但此时此刻,江南峤就是觉得他应该去找云汀借一只电吹风。   云雨霁的卧室在三楼,云汀跟江南峤都睡在二楼,这让他少了几分顾虑,他穿过走廊,敲响了对面卧室的门。   房门很快便从里面打开,云汀应该也是刚洗完澡,不过头发已经吹干了,刘海难得地变成顺毛,熨帖地搭在前额。   云汀五官生得漂亮,其实很有扮嫩的资本,但大约是为了同他如今的身份相衬,他在镜头前的造型总是相对成熟,配合他天生的浓颜,轻而易举便勾勒出一身凌厉迫人的天王气场。   此刻的他却与平日里完全不同,难得展现出生活化的一面,敛去几分舞台上不可一世的锋芒,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单看外型,跟江南峤简直就是同龄人。   云汀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纯白的T恤,显然是家居款,面料很薄,完全能透光,江南峤的目光无意识地滑过他胸前,不经意间瞥见了什么若隐若现的部位,他视线倏地一顿,然后迅速移开。   此刻对面而立,他一丝一毫的反应自然都逃不过云汀眼底,一看他这副神色,云汀便忍不住笑了。   这笑容落在江南峤眼里,便又是一番撩人风光,简直像是在蓄意勾引,令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了动喉结。   “怎么了?”云汀问。   “本来是想来借电吹风。”江南峤如实答道。   这个话头有点古怪,云汀重复了一遍:“本来?”   “嗯,”江南峤说,“现在又不想要了。”   云汀又笑了:“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或许是此刻的云汀看起来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攻击性,助长了江南峤心底的嚣张气焰,他径直上前一步,捧住云汀的侧脸,吻上了他的嘴唇。   然而所谓的柔软当然只是表象,云汀被他压在门上,便顺势用后背抵住门锁,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像以往一样主动且强势地回应他。   这一次江南峤没醉,意识很清醒,自然也比上回敏感太多,情动的少年人,哪里经受得住心上人的半点撩拨,云汀只是用舌尖挑逗他片刻,便叫他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亲到床上去的时候,江南峤剩余的意识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气恼。方才进门之前,他根本没想过直奔这一步的,至少不应该这么快。   这意味着他沦陷得更深了,可是对象是云汀,这件事就显得不容乐观。   江南峤平日里一向拥有超乎年龄的自持,然而一遇到云汀,一切就会统统失控,这种情难自禁的感觉令他愈发窝火,恼怒和情欲夹杂在一起,被他尽数发泄在云汀身上。   唇畔的交锋加剧着彼此的喘息,江南峤的嘴唇向下游移,吻过云汀的下巴。   “为什么从来不解释?”江南峤闷声问。   云汀嗤地笑了:“那你不是信了?”   果然,他们之间的很多话都根本无需言明,云汀一早就知道江南峤在想些什么。   这种总是轻易被看穿的感觉,让江南峤感到几分莫名的不爽,他忿忿地轻咬了一口云汀的喉结:“我没有。”   云汀却置若罔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倒也挺符合我在你心里的渣男定位。”   “你本来就是,”江南峤下意识地嗔他,片刻后,又低声说,“她长得好像你。”   “毕竟是一个爹生的。”云汀说。   江南峤蓦地抬眸望向他。   “我爸出车祸的时候,车上还有个女人,怀孕八个多月,”云汀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他俩都没抢救过来,孩子倒是命大,保住了。”   通过那些八卦故事里的描述,江南峤知道云汀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忙于生计,不怎么管他,所以他小小年纪就独自在外闯荡,跟家庭的关系并不亲密。   也正是这些略有几分相似的童年经历,让少年时的江南峤总能深刻地为之共情。   云汀的父亲发生意外的时候,他仍处于被全面雪藏的状态,彼时谢扬出走,组合解散,内外交困的阶段,最是艰难落魄。   那时候的云汀,年纪还不及现在的江南峤大,这一身重负本就已经沉甸得令人无法想象,未料到背后竟然还有更加离奇的过往。   任谁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都会认为是块烫手山芋,但当云汀真正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感受却又截然不同了。   在此之前,云汀茕茕孑立,跟这个世界的最后几缕联系都被依次斩得干净,他逐渐从沉郁变成了麻木,像是彻底丧失了感知能力,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但当那样一个新鲜而娇弱的生命出现在他面前,懵懂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他的依赖时,那份久违的“被需要”,才让云汀古井无波的心池再次泛起涟漪。   “那天早上还下着雨,见到她之后,天就放晴了,”云汀大约是想起什么,笑了,“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云销雨霁,”江南峤喃喃道,“彩彻区明。”   江南峤初听这个名字的时候,便能感受到其中的期许,没想到竟然是云汀取的。   “也是送给那时候的我自己。”云汀说。   江南峤没接话,唇畔从云汀的喉结处往侧边移,果然感到一阵凹凸不平的触感。   他低头亲了亲那道不浅的疤痕,问:“疼么?”   “都过去多久了,”云汀笑问,“怎么会疼?”   “那时候呢,”江南峤抬眸看他,“疼么?”   云汀沉默一瞬,漫不经心道:“还行吧。”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他么?”江南峤说,“如果那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一点都不会让你疼。”   “你怎么跟小霁一样,”云汀又抬手去戳他的脸,“净说些小孩子的傻话。”   江南峤知道,云汀不愿给他想要的回应,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对方总是故意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消解他的正经。   可明知如此,江南峤还是忍不住执拗地想要追问一些答案:“你爱过他么?”   这个问题在云汀看来大概真的很傻,他又笑了,反问:“你听说过吊桥效应么?”   当然听说过,指的是在危险的情境下遇见一个人时,就会很容易把当时的心跳误认为是对方造成的心动。   “小峤,你还太小了,”云汀说,“你对我也许就是这样。”   “我不是。”江南峤下意识地反驳他。   云汀的这副口吻再次让他感到恼火,无论是嫌弃他的稚嫩,还是轻易评判他的感情。   看出他神色间的怫然,云汀立刻放软了语气,哄孩子般道:“好吧,我错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道:“小峤不小,小峤可大了。”   “你……”   实在太猝不及防,硬生生将江南峤接下来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但江南峤的潜意识里并没那么爽快,源于雄性骨子里的征服欲,让他不想看到云汀在这种时候还游刃有余。   他满脑子只想看他方寸大乱,让他比此刻的自己还要失控。   嘴上却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穿这么透的衣服?”   江南峤闷声道:“不守男德。”   云汀轻轻哼了声,随即又笑了:“在小峤面前,我还守什么男德?”   “那你就是在蓄意勾引我?”   云汀伸手撩弄江南峤的下巴,反问他:“你猜?”   云汀反而愈发主动,剥起了江南峤的衣服,却完全不像他那么直接,甚至没有动手。   他微微仰起脸,衔住江南峤衬衫的纽扣,慢条斯理地用舌尖一点点推出扣眼,每咬开一颗,就故意抬眸看江南峤一眼。   “天王的嘴巴到底是什么做的?”江南峤俯睇着他,眼里早已烧起一簇又一簇的旺火。   唱歌、说话、接吻、挑逗,每一项业务都如此擅长。   “当然是肉做的了,”云汀说,“你又不是没尝过。”   怕是尝不够的。江南峤心里这么想着,便再一次吻住他,同他勾缠作一团。   云汀非但不恼,反而还乐得配合他幼稚的言语:“还不是被峤哥弄的。”   江南峤虽然年龄小,但性格稳重,比起同龄人早熟太多,因此身边不少朋友都喜欢开玩笑地喊他“峤哥”,时间久了,他对这个称呼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但这样的时刻,这个称呼从云汀嘴里喊出来,就彻底变了味儿。   云汀显然明白他在迟疑什么,鼓励般地亲了亲他的脸:“没事儿,峤哥爽了就行。”   “你……”江南峤又不知道是该爱他还是该怪他了。   明知道这会让他更上头,还要这样委曲求全地百般撩拨,生怕他不够冲动么?   既然云汀是蓄意撩拨,江南峤便也不同他客气了,索性放肆地顺了他的意,低声说:“再叫一声。”   这种时刻,云汀格外百依百顺,不仅应了他幼稚无理的要求,还自作主张地加了码:“小峤哥哥。”   云汀这声几乎只剩下气音,轻飘飘地浮在江南峤耳畔,偏偏好似一颗深水炸弹,霎时间便在他的心底炸起了惊雷三千。   都说在这种时候,“哥哥”是个会让男人在一瞬间疯狂的称呼。江南峤从前没这么觉得,因为碍于他和云汀的年龄差距,他从未曾幻想过对方这样称呼自己,哪怕是梦里也不曾有过。   可是此时此刻,云汀一开口,江南峤便再也难以逃脱男人的劣根性。   江南峤在心里自作主张地为眼下的一切作出定义——在这一刻,他是属于云汀的。   并不是江南峤情人眼里出西施,云汀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歌手,天生一把清而亮的嗓音,动听得要命,叫他根本欲罢不能。   恍然间,江南峤想起云汀从前在组合里的时候,发行过不少偶像团体的口水歌,节拍里多少会有些哼哼哈哈的喘息,打一些向女友粉贩卖性幻想的擦边球。   江南峤十来岁的时候,学习压力大,最是禁欲压抑的年纪,偏偏又是初长成的少年躯体,最夸张的情况下,他白天听一首云汀的歌,晚上就能做一夜的梦,梦里净是些难以启齿的绮丽幻想。   那时候的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梦里的情节竟然能照进现实,此时此刻,云汀的喘息真切地萦绕在他耳畔。   他少年时的偶像,神坛上高不可攀的天王,只是这个念头一动,就足以令江南峤整个人都血脉偾张。   云汀站得那么高,江南峤以往总是在仰望他,唯独这种时刻,他才能短暂地俯视云汀,将他青筋毕现的脖颈、迷离涣散的眼瞳、意乱情迷的姿态一一尽收眼底。   江南峤从前想,月亮挂在天边,圆有圆的饱满,弯有弯的风流,他只要在地上仰头望着,就很美好。   但此时此刻,他早已经鬼迷心窍,从前的想法就全都不作数了。   可纵然他再如何奋力踮脚,月亮终究是摘不下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那湿淋淋的光亮抵在舌尖,做一夜的酣然美梦。   江南峤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情绪早已经被扯成太多瓣,爱欲与怨气缠绕作一团,让他某些源于本能的幼稚心理再次蠢蠢欲动。   江南峤倏地探头,轻轻咬住云汀的后颈。   云汀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嘶”了一声:“你干什么?”   “标记你。”江南峤答道。   他几乎已经说起了胡话,偏偏云汀立刻就懂了,一时间忍俊不禁:“同人文看多了?”   这份一点就通的默契,让江南峤心尖一动:“看的都是我跟你的。”   云汀嗤地笑了声,含着笑的声音也在打颤:“双A……是没有……好下场的。”   “双A”是他们的cp粉群体里人气最高的设定,江南峤对此当然了如指掌,万万没想到云汀也知道这个,一时间颇感意外。   顿了顿,他说:“那是他们不知道,其实你是O装A。”   云汀饶有兴味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南峤在他小腹处轻轻按了按,答非所问道:“怀孕了怎么办?”   他还没出戏,云汀却不恼,乐得陪他接着演,他伸手抬起江南峤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那就退出歌坛,相夫教子。”   江南峤沉默半晌,说:“要是真的就好了。”   云汀轻哂,手指划到江南峤脸侧,像逗小孩子似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可是双A是没有好下场的。”   江南峤眉目微敛,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抬眸望向他的眼潭:“你不是问我,许了什么新年愿望么?”   云汀同样看着他,眼里满是柔情蜜意,手指却抵住他的唇间,让他开不了口:“不要说,小峤,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作者有话说: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出自王勃《滕王阁序》。 第68章 金屋藏娇   农历新年第一天,两人就翻天覆地地折腾了一宿,天快亮时才昏昏睡去,没多久又要起床送云雨霁。   云汀平时工作忙,不怎么着家,云雨霁不上学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在外婆家,昨晚陪他过了除夕,初一一大早,便要回去给老人拜年。   昨天夜里的动静着实闹得有点大,江南峤生怕云雨霁察觉到什么,好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睡觉沉,小姑娘看着精力挺充沛,显然对他们一晚上干的坏事一无所知。   临走时,她恋恋不舍地同他们道别,还不忘叮嘱江南峤在岛上要继续加油。   送走了云雨霁,两人哈欠连天地回屋睡回笼觉,江南峤困得有点懵,根本没细想,就十分自觉地跟着云汀进了他的房间。   没睡多久,云汀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伸手按了静音,打算接着睡,江南峤却被吵醒了,没能成功再度入眠。   此刻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卧室拉了一层窗帘,光线稍微暗些,亮度正好够他隐隐约约地看见眼前人的轮廓。   江南峤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云汀的睡颜,当真是眉目如画的一张脸,童话里写的睡美人要是有性转版,大概就长这个样子了。   他平日里总是那样锋芒毕露,只有睡着的时候才透出几分安静的脆弱感,这种难得流露出的弱势姿态,简直太令江南峤着迷。   他忍不住想,王子究竟为什么要吻醒睡美人呢?如果真能拥有他,那么一直看着他沉睡不也很好么?   下一秒,江南峤便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病态,这绝不该是以往的他会下意识冒出来的念头。   在云汀面前,他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江南峤已经懒得再跟自己置气了,他伸出手,轻轻撩拨云汀浓密纤长的睫毛,感受它们在指尖留下的麻痒——这也正是云汀这个人一直在带给他的感觉。   云汀的眼睫轻轻翕动几下,侧过脸,避开他作乱的手:“小峤,别闹……”   他没睡醒,再加上昨晚用嗓过度,今天的声音稍有些喑哑,分明是无意,听上去却愈发勾人。   都到这个份上了,江南峤怎么可能不闹,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这会儿云雨霁不在,他便愈发放肆,不听话地凑上去,贴住云汀的嘴唇。   那一刻,江南峤突然又明白了王子的心思。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唤醒他,只是面对这样的睡美人,忍不住就要吻他罢了。   他的亲吻黏糊得很,像只拱在怀里撒娇的小兽,云汀被他闹了一会儿,彻底睡不成了,无奈地睁开眼,戳了戳他的脸:“年轻人体力这么好的么?”   江南峤不答话,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体力行地贴了上去,眼看着天雷勾动地火,云汀的手机又吵了起来。   江南峤有些气恼地皱了眉,见云汀伸手拿过手机,看一眼屏幕后,神态倏地认真了几分。   看来对面来电的人挺重要,江南峤不愿让云汀为难,自觉地起身,打算给他留下点私人空间,却被他伸手拉住:“不用。”   这颇显亲昵的举动,令江南峤愣怔一瞬,那边云汀已经接起了电话。   两人凑得近,云汀又不要他回避,这会儿听筒里的声音便也同时落在了江南峤的耳朵里。   “天王哥哥,大年初一就这么忙啊?”对面传来一个娇美的女声,“怪不得都没空来找我,还说要探班呢,我这都杀青多久了?”   并非江南峤有意窥私,只是这声音辨识度太强,以至于他一下就能听出来,是罗曼缨的。   “最近都在岛上么,”云汀温声笑道,“没什么机会回……嘶。”   由于嗓子稍有些哑的缘故,他说起话来比往日低沉几分,听上去温柔又熟稔,江南峤本能地为这语气感到不快,低头作势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罗曼缨也察觉到了云汀的反应,问:“怎么了?”   “没事儿,”云汀抬眼看向江南峤,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下唇,“被小狗咬了一口。”   “你养狗了?”罗曼缨立时来了兴趣,“什么品种?发来给我看看!”   云汀望着江南峤,笑道:“下回直接带你见见。”   话题被云汀带了过去,两人寒暄几句,互道了新年好,又简单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今年在哪儿过的?”云汀随口问。   “还能在哪儿,”罗曼缨应了一句,接着声音便飘远了些,像是把电话递给了什么人,“你跟他说。”   “汀汀,”听筒里的声音变作一个略沉的男声,听起来颇有几分气场,“好久没见,最近怎么样?”   “叶哥?”一听到这个声音,云汀神色一动,语气依然含着笑,却带上了几分应酬的意思,“托您的福,还行。”   一听这个称呼,江南峤便猜到了,对面是万象集团的董事长叶白卿。   作为当今娱乐行业的巨擘,万象集团在圈子内外都颇负盛名,连带着老大叶白卿也家喻户晓,虽然不是明星,声名却不比他们小,向来是吃瓜群众茶余饭后八卦的重点对象。   《限时星动》的制作方万象视频,就是万象集团旗下的平台,而云汀的公司汀然文化也有万象的融资,他之所以会出任节目的PD,多少也有几分这层关系在。是以他与叶白卿相熟,倒也不意外。   只是大年初一,本该是阖家团聚的时刻,叶白卿分明已有家室,此刻却同罗曼缨待在一起,而且背景听起来并不像是在什么公开场合,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罗曼缨是万象旗下的艺人,也多少透出几分古怪。   “节目我看了,这季还可以嘛,”叶白卿说,“尤其是那个江南峤,不愧是你看重的孩子,果真有点才气。”   猝不及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南峤一怔,就见云汀抬眸直视着他,笑问:“叶总觉得他能拿第几名?”   “有你在,”叶白卿说,“怎么也得是个高位吧。”   “就怕阎导心里早就排好了位置,”云汀说,“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呢。”   他这话说得直白,叶白卿自然能听得懂,闻言,便打了个哈哈:“节目里拿第几重要么?关键还得看以后的发展。有天王撑腰,还用发愁这些?”   “你现在跟他说这个,他可听不进去,”一旁传来罗曼缨的声音,“那小孩儿现在可是我们云PD的心尖儿肉。”   说着,她凑近了话筒,故意扬声道:“合着我这个天王嫂是假的,真正的天王嫂其实在岛上,被他金屋藏娇呢。”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江南峤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心头一跳,就听电话里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不等云汀接话,叶白卿先开了口:“汀汀。”   他停顿了一下,话里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话音一落,云汀的语气也跟着一滞。   他瞥一眼江南峤,沉默了一秒的功夫,便笑了:“曼曼瞎说的,这你也信?”   “叶哥,”云汀移开了眼神,对着电话,漫不经心道,“我有那么禽兽么?” 第69章 太贪心了   江南峤看着云汀,原本亮闪闪的眼睛像关灯一样地黯淡了下去。   可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云汀早已经同他错开了视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直白的眼神。   “那就好,”叶白卿像是放下了心,“你跟曼缨现在各自的事业都差不多了,这么些年,大家的接受度也不错,我看也该考虑考虑定下来的事儿……”   “大过年的,你说这干什么?”旁边的罗曼缨率先开口打断了他,“我还年轻呢,你休想啊!”   “行,不说了,”叶白卿依言哄着她,“那就这样,汀汀。”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放心,你看上的人,结果不会差的。”   通话结束,江南峤的手还揽在云汀的腰间,抬眸直勾勾地看向他。   大约是由于方才云汀给出的那句回答,他漆黑的瞳仁里蓄满了显而易见的低落。   自从上次云汀将合约情侣的事告诉他起,江南峤便隐隐能猜到几分其中的利害,只是不愿多过问,而如今这通电话,云汀显然又不打算避讳他,敏锐如江南峤,思绪难免已经延展得七七八八。   二十岁时,被雪藏两年的云汀从内地乐坛复出,当时就是万象集团出钱替他解约,又帮他顺利发行了第一张个人专辑,由此初步赋予他“唱作小天王”的桂冠。   虽然云汀的确才华横溢,但他走红的速度也着实有些惊人,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云汀生了一张鲜嫩漂亮的小白脸,早年又有过关于性向的传闻,当时外界都认定他是攀上了大金主。   再后来,云汀和罗曼缨的恋情被曝,大伙儿才明白,原来是公主和灰王子的爱情故事。   罗曼缨是出了名的资源咖,当然她的实力也能与之相匹配,因此年纪轻轻便风光无两,关于她后台的猜测也一直甚嚣尘上,不少好事者称,罗曼缨外表看着是高贵的公主,其实背地里一直在给人做情妇。   自打云汀成为她众所周知的年下小男友后,这些传言便慢慢淡了下去,舆论风向也逐渐扭转,说罗曼缨靠的是自家的人脉,的确是生来就站在跑道终点的人生赢家。   这些故事都是在吃瓜群众之间广为流传的版本,外界也将之当作是默认的事实,可是结合方才的那通电话,江南峤却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部分。   他曾经在八卦新闻里看见过一个名词,叫“绿手套”,指的是女明星攀上了已婚的金主,但一来为了名声好听,二来为了名正言顺地生育子女,往往会找一个圈内男星“接盘”,通过一系列资源和利益的交换,最终成就一对镜头前的“恩爱夫妻”。   这种手段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至少距离江南峤的认知太遥远了,他原本从未信以为真,可就在刚刚听电话的过程中,这个词倏地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可面对云汀,他仍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侥幸,希望真相不至于如他揣测得这般离奇。   然而云汀同他对视,显然又看透了他的心思,轻描淡写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南峤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明明那么聪明,一通几分钟的电话,就能让他参透这其中复杂的关系,这会儿却又流露出如此单纯可欺的神色,让云汀不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   “这个圈子里,哪儿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起落?”云汀抬手,食指轻轻刮着他稚嫩而光洁的脸颊,“早跟你说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为什么要捧我?”江南峤问。   “因为小峤有潜力啊,”云汀又流露出那副逗孩子的语气,“我就等着把你捧成未来的天王,给我赚大钱呢。”   云汀才不缺钱,更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人,江南峤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就是他这副不正经的态度,让江南峤愈发恼火。   看出了他神色间的不悦,云汀的手指上移,落在他的眉心:“小小年纪,总是皱眉做什么,皱多了就不可爱了。”   江南峤却恍若未闻,依然定定地注视着他。   云汀叹了口气,敛去了几分笑容,认真道:“有才华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那份机遇,既然让我遇见了你,我就不想让你再吃我吃过的那些苦。”   话说得很诚挚,却不是江南峤想听的。   “除了这个呢,”江南峤说,“就没有一丁点别的原因了?”   “小朋友,”云汀望着他,“不要得寸进尺。”   “已经进去了,”江南峤翻过身,俯睇着他,“出不来了。”   他明白自己其实从不占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天王叫板,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短暂地占据上风。   江南峤俯身去吻云汀,缠住他不甚讨喜的唇舌,架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满以为云汀会难以招架,未料他依然不抗拒,甚至很乐意回应,江南峤在生理上享受他的热情,心理上却又痛恶他的欲拒还迎,这些都变作满腔的灼火,被他肆意发泄在云汀面前。   江南峤虽然年龄不大,却比同龄人要懂事太多,鲜少展现出任性的一面,就连这种时候,骨子里也仍是细腻体贴的。   昨晚他虽然偶有放肆,但到底没丢掉克制的本性,自始至终都在考虑云汀的感受。   这一次却截然不同,像小兽亮出了獠牙,凶悍又蛮横,几乎变作一种发泄。   他存了一肚子的坏心,故意想让云汀多吃点苦头,让他感觉到痛楚,仿佛这样,对方就能记住他。   他想看到云汀难以承受的反抗,甚至气急时的恼怒,总而言之,他想清晰地体会到云汀的情绪,而不是看他一直游刃有余、深藏不露,让江南峤难以捉摸。   可云汀根本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他忍耐到了几乎逆来顺受的地步,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才吝啬地泻出几声闷哼,落在江南峤耳朵里,简直足以销魂蚀骨,令他愈发失控。   这一次,他也根本不想自控。   云汀被欺负得狠了,一双桃花似的眼睛恹恹地半阖着,里面蓄满了一层粼粼的波光。   可江南峤知道,那只是源自生理的本能而已。他实则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鳄鱼,只会把江南峤整个吞没,才不会真心为他掉下一滴眼泪。   云汀眼尾的水渍洇得太久,通红成一片,有种难得一见的脆弱感。他这副模样把江南峤的心绪都撕扯作两半,一半令本能的施虐欲愈加高涨,另一半又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疼。   可在云汀身上,脆弱永远只可能是虚假的表象,他那张薄情的嘴里仍旧丝毫不会说出一句好听的话。   “小峤,你还不明白么?”云汀在他耳边喘着气,嗓音喑哑道,“我总有一天要做她的老公,未来还要做她孩子的爸爸。”   江南峤搞不懂资本圈子里的那些复杂操作,但他也不傻,知道云汀和罗曼缨“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的利益关系早已捆绑得非常紧密,云汀的公司就有不少万象的控股,相互之间的一举一动都息息相关,绝不可能轻易割席。   “所以呢,”江南峤说,“这就是你一直在拒绝我的原因?”   这回云汀却不答话了,也或许是累得狠了,几乎丢光了力气。   这副态度令江南峤愈发窝火,他早已失了神智,赌气道:“那你就做她的老公,做我的老婆,不冲突。”   云汀倏然失笑,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小峤,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前途无量,你会遇见很多比我重要得多的人和事……”   他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江南峤不想听他讲这种所谓过来人的大道理,胆大地打断了他:“不会的。”   “你根本就不懂,”江南峤说,“从小到大,多少艰难的时刻,我都是靠着你才撑过来的。”   “离得那么远,”云汀问,“和现在真的一样么?”   “本来可以不发生质变的,”江南峤说,“可是谁让你睡了我,渣男。”   云汀又笑,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江南峤的鼻尖:“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倒是一点都不脸红。”   “跟你学的。”江南峤低声答道。   “你知道我怎么跟我妈闹掰的么?”他接着说,“因为我跟她出柜了,我说,我上岛是为了追一个人,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真的么?我倒觉得你不是为了追一个人,”云汀伸出手,戳了戳江南峤的胸口,“你追的是你自己的心。”   这句话让江南峤不由愣怔了一瞬。   倒还真没有说错。   刚上岛的时候,他当然没有想到一切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那时候的云汀依然远在天边,江南峤心底的那份向往也是单纯的,云汀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渺远的符号,他代表着自由、理想、纯粹、热忱……一切江南峤想要不顾一切去奋力追寻的东西。   至于云汀这个人本身,江南峤从未想过真的要从他那里得到分毫。   可是此时此刻,云汀就在他眼前,那份最初的单纯就不知道被抛去何方了。   “现在不一样了,”江南峤说,“我全都要。”   “你太贪心了,”云汀又笑,“小峤。” 第70章 偷梁换柱   哪怕是在春节这样阖家团聚的假日时光,《限时星动》依然紧紧牵动着广大秀粉的心,万众瞩目的第二次公演舞台,就在春节假期期间正式播出。   跟以往的每一次公演一样,早在现场录制结束后,论坛里关于本次舞台的repo和爆料帖子就已经炒得火热。   但现场观众们或多或少都带着粉籍,发言难免有所偏向,半真半假,扑朔迷离,甚至有不少都相互矛盾,对于绝大多数无法亲临现场的粉丝而言,不敢轻信任何一条爆料,反而只会对正式播出愈发充满好奇。   二公播出当晚,各家粉丝都已经蹲守在视频平台,期待着自家哥哥的表现。   身为江南峤在节目中的FPD,同时也是他的元老级别妈粉,喻媛自然也是十分真情实感。   她毕竟是完整观看过整个演出现场的人,对整体信息的掌控比屏幕粉们要全面多了,前几个节目的播出效果,也的确同她想象中大差不差。   其中有几个原创分组的舞台,比如钟澄组、段卓尔组等等,在repo里就已经是好评如潮,想来节目组也不太好明目张胆地动手脚,于是连夏时昳、宁皖这些先前总是被迫沦为炮灰的选手,这一次也终于分到了一些应该有的镜头。   之前在节目里被迫默默无闻了太久,如今总算惊艳了一把,弹幕里不多时就飘满了他们的名字,想来这次总能吸上一波粉,不至于再担心被卡在淘汰边缘了。   他们这些本身有实力,却又没能被及时看到的人,就像夹缝里生长的野草,哪怕是暴风骤雨,也能被他们当作养料,待到雨过天晴,只消一丁点阳光,便能立刻疯狂而倔强地向上生长。   上半集里几组的播出情况都跟现场的表现差不太多,喻媛渐渐放下了心,直到楚渝组出场——   早在年前,二公录制当天,网络上关于楚渝组的爆料就已经吵翻了天,甚至险些闹上热搜。   吵架的起因很简单,先是有一波repo声称,楚渝组的原创作品是一首常人难以理解的阴间音乐,唱得更是烂到爆炸,简直就是在侮辱观众的耳朵。   紧接着便有了另一波repo,针对前者的爆料进行反驳,说楚渝组的表演分明是对先锋派音乐的勇敢尝试,而且效果也很惊艳,嚷嚷着说不好听的,要么就是欣赏水平太低,要么就是对家粉丝披皮尬黑。   楚渝自上岛开始直到现在,人气始终稳居第一名,大有锁C的趋势,自然是腥风血雨不断,粉粉黑黑缠缠绵绵,因此吃瓜群众们也不至于只看个repo就作出定论,只是不免对他们组的舞台更加充满期待了。   视频里,楚渝组的表演正式开始,舞台甫一出现,后期特效就已经拉满,迷幻又暗黑的哥特式风格,视觉上的氛围感还挺能唬人。   然而身为为数不多的内部知情人士,一回忆起楚渝组真正开口后的效果,喻媛就忍不住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打算开始吃瓜看戏了。   但当耳机里传来楚渝的声音时,喻媛不由整个人一愣——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在二公现场,楚渝为了贴合哥特式音乐的暗黑风格,一开口就选用了一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高难度唱法,然而他三脚猫的唱功又远远难以驾驭,导致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十分古怪,毫无悦耳可言,当时台下的反应都是十足的讶异,完全难以相信楚渝的破圈尝试,竟然会呈现出这样的水平。   然而在此刻的正式播出版本里,别说是声线了,就连编曲风格都变了很多,尽管整体的基调没有大动,但经过这一出调整润色后,听起来简直就是彻底换了一番天地。   虽然依旧谈不上多么动听,但相比起那天现场的版本,对于观众而言的接受度还是立刻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从初舞台开始直到现在,喻媛早已经将节目组的套路摸得门儿清,她原以为楚渝的这段表演肯定会像先前一样被修到出电音,甚至怀着看热闹的心态暗自揣测,恐怕这回节目组就是使出十八般武艺,也难以让阴间音乐还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节目组的不要脸程度,竟然还能突破她想象力的上限——   凭借喻媛对舞台音效的甄别功力,她一下就能听出来,楚渝组的这段表演,根本就不是建立在现场基础上的修音,而是在后期处理中直接替换掉了整条音轨。   甚至都不仅仅是后期补录这么简单了,连编曲这方面都明显是有局外人插手进行了改动,无异于直接把饭喂进了楚渝嘴里。   不愧是节目组的亲儿子。   喻媛看着屏幕里“原创vocal组”的字样,一时间只觉得讽刺至极。   而偏袒至此还没有结束,关于楚渝组现场表演的repo先前就已经吵得热火朝天,节目组的舆情监控部门肯定也一早就嗅到了风声,估计是铁了心要给楚渝洗白,后续的导师评价环节,在剪辑上也没少作妖。   云汀和姚宛的发言部分,经过后期的一番鬼斧神工,被故意渲染得剑拔弩张。   两人同为vocal类导师,一个是乐坛天王,一个是老牌歌后,彼此的实力和地位都很有说服力,在专业领域也都颇富个人见解,在节目上意见相左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这一次,节目组有意偏向楚渝,配合他替换过音轨后的表演,以及后续剪辑过的导师评价,硬是将一向温和待人的云汀引导成了咄咄逼人的形象。   果然,弹幕里不多时就飘起了楚渝粉丝的不满。   因为知道撕不过,他们不敢直接跟天王的粉丝对线,只能暗戳戳地内涵,言辞之间透露出的意思,无非是认为云汀过分偏爱江南峤,所以看其他vocal都不顺眼,而实力和人气俱佳的楚渝自然首当其冲。   只有喻媛这样极少数真正了解现场情况的人才知道,这种说法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姚宛分明才是不知道收了谁的好处,拿了剧本就装瞎的那一个。   然而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喻媛总不能拿着一只大喇叭,把它昭告天下。   思及此,喻媛边继续放着节目,边打开微博,打算看看观众对楚渝这组表演的评价。   果然,哪怕是直接替换了音轨,楚渝组的这首小众音乐依然很难获得大众层面上的认可,不少路人表示无法欣赏、难以理解,有些言辞犀利的,更是直接将其斥为“阴间音乐”。   而另一边,楚渝的后援会大概是一早就接收到了指示,节目一播出后,他们就全体出动,进行控广场、控评、控赞一条龙,将楚渝的“先锋音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尽管演唱部分存在争议,但楚渝组的舞台视觉效果的确足够好,经过后期的一番运镜后,愈发美轮美奂。   身为营销大户,清和娱乐自然深刻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买了一大波营销号和水军,将舞台重点引向视觉层面,连视频cut都不放了,完全用各色精修图片来代替。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很好用,毕竟抛开舞台表现不谈,楚渝的颜值的确是top级别的能打,更何况一向清冷出尘的“小仙男”,难得做了个如此邪魅妖冶的反差造型,单凭一张脸,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颜值即正义的道理,在娱乐圈里尤其被凸显得淋漓尽致。对于大多数不了解真相的吃瓜路人而言,面对这样一张漂亮脸蛋,实在是没法心生恶感。   至于他身在原创vocal组,舞台水平究竟如何,除了粉粉黑黑之外,又有几个人会真正关心呢?   于是营销号和粉丝们打着配合,很快便营造出了一副虚假繁荣的景象。   对楚渝表示质疑的言论当然也不是没有,粉丝们早已准备好反驳的话术,一边抨击这些人品位低下,不能领悟先锋艺术的独特魅力,一边阴阳怪气地表示,对家公司不要再下水军尬黑岛上桃浦万了。   至于这位“对家”,不用说都知道指的是谁。   更有不少楚渝的散粉下了场,不敢指名道姓地骂云汀,便明里暗里地转而拉踩起了江南峤。   但凡是吃对家的瓜,最终气着的必然是自己——尽管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但此时此刻,喻媛还是被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披上马甲去爆料。   然而口说无凭,就像二公刚结束时论坛里那一大片的爆料帖子一样,哪怕再如何言之凿凿,可相比起最后放出的替换片段,只会显得他们空口白牙,又能说服得了几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想到这里,喻媛突然间灵光一闪——   类似的竞演类节目,公演现场对观众的检查往往都很严格,严禁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入场,以免发生偷录的情况。   但绕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神通广大的秀粉姐姐,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偷偷把设备带进去,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假设后期剪辑制造了一些离谱状况,她们好及时拿出证据进行反击。   这一次楚渝的舞台出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黑幕,但凡不是他的粉丝都忍不下去,说不定就有人偷录了现场,气不过出来爆料呢?   喻媛怀着一丝隐匿的希望,打开了八卦论坛——以往每一个《限时星动》的播出日,这里都会飘满节目相关的话题帖。   一点进去,顶头的第一个帖子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修音救不了亲闺女,替换音轨可还行?点击就听楚渝组真实车祸现场录音】   喻媛顿时心下一悸。   帖子刚发不久,然而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首页显示的跟帖数已经盖了一座不低的高楼。   喻媛怀着满腔期待,迫不及待地点开,网络却卡顿了一瞬。   屏幕中央的小圈圈转了十几秒钟,接着变作一条冷冰冰的提示:   【很抱歉,该帖已被删除。】   作者有话说:   @全网八百墙头芋圆酱:上辈子日狗,这辈子搞秀。 第71章 木秀于林   清和娱乐的手果然伸得够长,不止是微博,就连论坛的舆论导向也早已被他们牢牢把控住了。   喻媛是学传媒专业出身的,又是资深kol一枚,对于资本操控舆论的手段,她简直再熟悉不过。   任何非官方的八卦新闻,说起来是“小道消息”,实际上当它们能成功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就已经经过了大量的媒介传播过程,是背后那双无形的手愿意让大众看到的东西。   至于他们不希望大众看到的,比如二公现场的真实情况,就会像这条爆料帖子一样,一经发出就被彻底删除,发帖的楼主也一定会被封号。   接下来,所有传播的渠道都被切断,极少数的知情人士纷纷被捂嘴,让它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最多就是粉粉黑黑们在私下里小规模地传播,可又能如何呢?绝大多数人永远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被替换了音轨的二公舞台而已,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飞速翻涌的娱乐信息浪潮所淹没,继而被看客们逐渐淡忘。   想到这里,喻媛便忍不住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懑与哀戚。   最新一期的节目仍在播放,里面传来一阵粉丝的尖叫,熟悉的呼声将她的注意力再度拉回了二公现场——轮到江南峤组出场了。   喻媛暂时抛开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直到听到江南峤开口。   果然,节目组为了全方位力捧亲儿子上位,在对家身上同样也是下足了功夫。   别说是跟替换音轨的皇族比了,就算是跟其他非原创的vocal组别相对照,江南峤组的待遇都差了一大截。   整组的表演基本上就没怎么给修音,这会儿播出后的版本,听起来跟现场live简直没什么差别。   可江南峤还真就有这种无需修音的实力,音色、音准无一不在线,哪怕是堪比现场直出的演唱,依然保持着大vocal的水准,跟方才几个修出电音的舞台相比,效果愈发拔群。   只是听他开口唱了一句,喻媛方才烦躁不安的情绪,便已经立时消弭了大半。   简单的曲调,干净的嗓音,却如同拂面的春风一般,径直叩响聆听者的心扉。   不仅是喻媛,观众们显然也有相似的感受,弹幕里方才还有零星几条正在为了楚渝组的表演而掐架,此刻霎时间便刷满了江南峤的名字,构成一片灿烂耀眼的红。   红色是江南峤的应援色,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热忱、执着,光芒四射,却并不刺眼,走到哪里都永远不会被埋没。   喻媛看着屏幕里的少年,只见他一身白衣,干净又挺拔,肩头插着一双小小的翅膀,如同一只羽翼初丰的雏鸟,即将飞向属于他的辽阔天际。   间奏时,镜头恰好切到导师席,云汀望着舞台的方向,随着节奏一下下地轻点下巴,眼里满是温柔的光亮。   像是为了应和这个画面一般,下一句歌词再开口,就是那段第一和第二人称交替的“告白”,弹幕果然闻风而动,纷纷嗑了起来。   也不怪cp粉们爱联想,实在是因为《热岛》这首歌,从歌名到歌词,都包裹了无穷暧昧,不一会儿,弹幕上便刷满了江汀这对cp初诞生时的那句slogan:   “烟波万顷,热岛江汀。”   一曲唱罢后,接下来的导师点评环节则更是糖山糖海,毕竟蒸煮下场最为致命,江南峤直勾勾问云汀的那句“怎么断句”,以及云汀回应的“你想怎么断句都可以”,直接让弹幕全体嗑到上头,纷纷化身尖叫鸡。   于是节目上线没多久,“江南峤 天王的男人”就作为今晚节目里当之无愧的金句,登上了热搜第一。   江南峤本人可能并不关注这些,但喻媛对新媒体宣传口的操作再熟悉不过,自打汀然文化接手江南峤的宣传事务以来,一切良苦用心都被她看在眼里。   比如眼下这条热搜,显然就是汀然文化推上去的,但他们并没有直接买“江南峤舞台”这样略显无聊的词条,而是选择从cp下手——   比起单纯的舞台,这一类话题当然更加吸睛,更何况还跟天王有关,因此根本无需多费功夫买水军,只是依靠粉丝和吃瓜群众的力量,就能轻松登顶。   而真正点进去后,里面的视频则包含了江南峤组的舞台表演片段,看得出是以cp为诱饵,助力江南峤的舞台出圈才是最终目的。   要不是身为内部工作人员,不得公然嗑cp是基本操守,喻媛早都忍不住要大喊一万句“江汀是真的”了。   宣传效果的确不错,当然根本原因是江南峤的唱作实力足够惊艳,午夜零点,各大音乐平台更新榜单数据时,《热岛》便不出所料地席卷了热门新歌榜单的榜首。   拥有哪怕一首出圈的代表作,是太多音乐人穷极一生都在奋力追求的事,而初出茅庐的江南峤已经做到了。   他今年才二十岁,出现在大众面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喻媛马不停蹄地游走在各大网络数据监测平台,通过多方面的数据比对得出结论——   二公舞台正式播出后,江南峤的粉丝声量又追上了一大截,如今在岛上位列第二,并且跟第一名楚渝的差距已经非常微小。   而在路人好感度和出圈程度这方面,由于接连几首vocal曲目的大热,江南峤早已经远超岛上包括楚渝在内的所有选手,遥遥领先。   前有一剪没,后有不修音,任凭节目组使尽种种卑鄙手段,想方设法地试图防爆江南峤,最终却还是一次次地事与愿违。   江南峤就是这样,无论遭遇多么不公平的对待,他永远不疾不徐,并不需要从其他角度作出多余的解释,只是默默地用实力证明自己。   当然,这匹千里马能够杀出重围,除了自身的实力拔群外,同样少不了云汀这位伯乐的鼎力相助。   当下的这些数据只是播出当晚的统计情况,伴随着随后几天的发酵,江南峤的人气必然还会持续攀升。   二公向来是黑马上位的绝佳机会,由今晚的结果来看,争C之战的序幕,大约就要由此正式拉开了。   一想到这里,喻媛的内心难免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争C对于节目组而言只是吸引眼球的噱头,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显然并不打算真正给江南峤争C的机会。   就拿二公舞台来说,如果真能按照原样播出,这次舞台对于楚渝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滑铁卢,江南峤的支持率恐怕今晚就能直接超过他。   偏偏节目组为了替楚渝挽尊,连补音这样下作的方式都能拿得出手,很难说今后为了稳住楚渝的c位,还会使出什么五花八门的招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人人皆知,更何况江南峤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无可避免地挡了他人的路。   这场角逐早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如今这般情势之下,想要继续往上走,实力和手段缺一不可。   前者靠江南峤自己,后者则要看他背后的力量了。   喻媛虽然是江南峤的工作人员,但身为最早将他从人群中挖掘出的初代“星探”,她的心态比粉丝还要真情实感。   然而她所能做的却也和粉丝差不了太多,只能是完成好力所能及的事,集合她所能触及到的所有力量,为他保驾护航。   大过年的,喻媛白天忙着走亲访友,晚上还得操心节目的播出情况,一直熬到半夜才沾着枕头,原想趁着假期,好好睡个懒觉,然而没睡多久,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汀然文化的宣传总监岑霏打来的,只简短地说了三个字:“看热搜。”   一听她这副语气,喻媛就本能地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她瞬间清醒了几分,飞快地抓起手机,一打开微博,整个人便是一个激灵。   热搜第一:“江南峤 抄袭” 第72章 欲加之罪   【@xx吃瓜:#江南峤 抄袭#在昨晚《限时星动》的二公舞台上,唱作型大vocal江南峤带领的小组以一首原创曲目《热岛》再次强势出圈,但就在凌晨,某直播平台高人气网络歌手发博称,江南峤组的歌曲涉嫌抄袭他之前就已公开发表过的作品,尤其是由江南峤创作的歌词片段,存在高度相似性,什么情况?[吃瓜]】   【笑死,还以为大vocal多有才华呢,原来“原创曲目”全是抄来的呀?】   【这就别吹什么唱作天才了吧?请叫他知名音乐裁缝,谢谢。】   【音乐裁缝都抬举他了,简单点,抄袭狗一个。】   【什么东西啊?两首歌都听了,内容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吧?这年头空口无凭就能指认抄袭了?】   【看见没看见没,抄袭狗粉丝这么快就来洗地了,江南峤粉是不是都这么耳聋眼瞎还心盲啊?看不出来歌的中心意象完全一样?听不出来曲子都是一个调调的?歌词还撞了这么多,合着一连串的连环撞车都不算抄袭,全是“巧合”呗?】   【什么玩意儿?中心意象都有一个“岛”字就叫“完全一样”?都是抒情歌就叫一个调调了?歌词不就是撞了几个常用名词吗?又不是谁发明的专有词汇,这也能叫抄袭?照你们这个判定方法,那所有曲子都是抄曲谱,所有歌词都是抄新华字典了?你们写了个“岛”字,从此以后全世界就再也不能写这个字了是吧?】   【谁急了谁急了?是抄袭狗的粉丝急了!】   【服了,音乐裁缝的粉丝真跟他本人一样擅长抠字眼,撞了这么多东西,锤成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谁信啊。】   【一条单方面指认“抄袭”的微博就叫锤了?这年头定罪都这么容易了吗?那还要警察干嘛?】   【谁不知道现在的法律对原创的保护完全不健全啊?指望法律能起作用,谁还上微博维权?】   【哪怕法律判定不了抄袭,他也是借鉴了人家的想法,把别人的创意直接变成自己的作品,还在舞台上表演得那么深情款款,给谁看啊?真恶心。】   【笑掉大牙了,什么十八线主播也好意思自称歌手?您这大作播放量才几位数啊?要不是这会儿跳出来蹭热度,大家连这名字都没听过好吧?真当自己是什么宇红格莱美奖获得者呢?谁稀罕抄你啊?脸也忒大了吧?】   【看见没,什么叫没理也要争三分?抄袭狗粉丝这就开始上人身攻击了。】   【是是是,除了nili宇宙第一唱作大vocal江南峤,别人都是糊比,别人的作品都不配被当成作品,只配作为宇红大vocal的“创作素材”。】   【被抄袭的歌手也太惨了吧,本来就已经是受害者了,还要被抄袭狗粉丝围攻。】   【不愧是抄袭狗,果然粉随蒸煮,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   “我没听过这首歌。”   会议桌上,江南峤沉着一张脸,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云汀。   “我知道。”像是为了安抚他一般,云汀毫不犹疑地沉声接道。   年节期间,还是在大半夜,突然冒出了这么一码事,实在是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得亏身为云汀的宣传总监,岑霏对待突发事件的反应速度向来在线,昨天深夜看到情况后,她便在第一时间展开初步公关,一面压热搜,一面联系营销号从正面控广场,这才暂且控制住了舆情的进一步发酵。   可这些手段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毕竟词条已经在热搜第一挂了不短的时间,《限时星动》是现下全网都在关注的热播选秀节目,江南峤的这首歌又刚刚火起来,这件事自然在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的关注,如今亟待正面澄清,以及强有力的回击。   好在当事人和相关人员恰巧都在申城过年,得知消息后,便立刻从假期中抽身,赶来公司碰面。   坐在云汀身旁的岑霏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不由锁紧了眉梢。   互联网给文化产业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却也让创作环境变得愈发鱼龙混杂,伴随着抄袭风气的渐长,空口鉴抄的行为也越来越司空见惯。   得知事态的第一时间,岑霏就去听了那首所谓“被抄袭”的歌曲,她虽然不是专业做音乐的,但跟云汀共事这么多年,在这方面怎么说也比外行要强太多了。   然而根本就用不到任何硬核的专业知识去分析,但凡是有耳朵的人,乍一听都不会认为两首歌有任何的雷同之处。   唯一的相似点在于,两首歌都使用了“岛”这个概念作为中心意象,可这个意象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独创性。   而对方所抛出的“实锤”,竟然只是《热岛》的最后一段歌词中使用的几个名词,与这位网络歌手的歌词有零星几处重合,再加上双方的歌词中,都使用了大量的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代词,于是在对方眼中,这便构成了“抄袭”的证据。   然而歌词中所谓的“撞车”部分,无非是几个再常见不过的词语,既然本就是已有词汇,而并非是谁发明创造的专利。   而歌词中最重要的逻辑链部分,更是可以说毫不相干,又何来“抄袭”之说?   至于作曲方面,正如反击的评论中所说,除了都是慢节奏的抒情歌以外,根本听不出任何相似的旋律。   哪怕退一步说,部分对方粉丝所谓的“借鉴灵感”,同样是半点站不住脚的。   本着严谨的态度,岑霏还是找公司的音乐部门加急做了鉴定分析,事实证明,从曲调到歌词,再到MV的画面,两首歌真正重合的部分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别说是对方指控的“抄袭”了,就连“相似”都算不上。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可以说是赤裸裸的碰瓷了。   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并不占理,因此根本不敢对簿公堂,拉着“法律保护不了原创”这面莫须有的大旗,在微博上先声夺人,依靠舆论的作用混淆视听。   而评论区已经自然而然地顺竿爬了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江南峤扣上一口抄袭的大锅,满口都是“音乐裁缝”“抄袭狗”之类的罪名。   “江南峤 抄袭”的词条在昨夜登顶了热搜,这条指控的微博就挂在热门第一位,事态被迅速扩大之后,红口白牙的便已经不仅仅是评论区。   热搜能在半夜突然上升,迅速地爬到第一的位置,显然是因为背后有人下场了,并且对方必定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这才能在一开场就把控住了风向,节奏带得飞起。   虽然江南峤的粉丝如今体量也不算小,但架不住事情来得突然,还是在春节假期的半夜爆发,即使后续也紧跟着开始澄清,难免已经失去了先机,哪怕费了再多的口舌,也还是落在了下风。   至于广大吃瓜群众,他们太容易被洗脑了,在一边倒的舆论攻势下,大多数人都理所当然地站在人多势众的一方,居高临下地加入这场口诛笔伐的批判甚至谩骂。   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谁会真正关心呢?   反正他们只是吃瓜群众而已,并不需要为自己的误判付出任何代价。   喻媛看着满屏的栽赃、污蔑,乃至污言秽语的人身攻击,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去,撕碎了这些键盘侠的嘴。   然而现实不是爽文,实际上,她除了干坐在这里心疼江南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里,喻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侧目看向身旁的少年。   但见江南峤同样面沉如水。   在喻媛的印象里,江南峤生了一副远超他实际年龄的成熟心智,先前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公,受了太多不可言说的委屈,他虽然不至于表现得完全无动于衷,但永远比身边人要沉得住气。   以至于喻媛总是忍不住在心底揣摩,他究竟是生来就如此淡定平和,还是因为那些其实都没有触碰到他真正在意的领域。   直到此时此刻,头一次从江南峤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她才意识到是后者。   他动怒的情绪依然并不怎么外露,英挺的眉峰微微蹙着,但属于少年人的冲动气势已然锋芒毕露。   污蔑、造谣、人身攻击,这些都是成为公众人物所必经的事情,江南峤也并不是第一次品尝到个中滋味了。   上回因为恶剪被黑上热搜,纵然他做不到完全麻木,可那时候的愤懑程度,也远远难以与当下同日而语。   原因无他,只是出于这个特殊的罪名——   “抄袭”,对于任何一个创作者而言,这无疑都是最剜心的指控,更是难以言喻的莫大侮辱。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可以把他钉死在他们自行树立起来的耻辱柱上,于是作品里所有的心血与巧思,其中蕴含着的无限情感,在他们嘴里竟都变成了“偷来的东西”。   更何况这首歌不是寻常的作品,而是《热岛》,于江南峤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非凡意义。   这是他唱给云汀的歌。 第73章 完美受害   这位网络歌手所谓“被抄袭”的歌曲,此前在平台上的播放量很低,听过的人并不多,经此一役才突然有了热度,因而哪怕是少数清醒的局外人,也多半会认为是他故意通过碰瓷的方式来自我炒作。   这或许的确是他个人的目的,但绝非整起事件发酵至今的唯一动因。   早已在这一池深水里浸泡了太久,谁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从当时的二公现场录制就可以预见,《热岛》这首歌,必将是江南峤登顶的一个重要节点,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当晚江南峤的人气就飞速飙升,大有冲击C位之势。   恰恰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天降一口“抄袭”大锅,这个时间点看似合理,却又不可谓不微妙。   可真是好一份新年大礼。   至于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发律师函吧,”云汀干脆道,“以公司的名义。”   “不行,”岑霏随即对这个提议予以否定,“我们毕竟还没有正式跟小峤签约,他在节目上也还是素人身份,现在贸然挑明关系,太惹人口舌。”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那些?”云汀冷笑一声,“正好亮亮我们的态度,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胆量再公开叫板。”   天王平日里总是温和待人,难得见他如此严肃,这副强势护崽的气场将喻媛震慑了一番,随即心间一荡,忍不住感觉又嗑到了现场。   然而现在可不是嗑血糖的时候,她赶紧把自己跑毛的思绪拽了回来。   如今在圈子里,云汀对江南峤的扶持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就在这种状况下,对方竟然还敢耍这种手段,无非是因为云汀尚且不曾公开亮明身份。   假设此时以云汀公司的名义来表态,无异于将隐性的后盾直接搬到了台前,不可不谓是一种强有力的威慑。   但与此同时,岑霏的考量也同样是喻媛在担忧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们的歪心思太多了,”喻媛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万一到时候又被他们抓住这一点利用,比如黑小峤伪造素人身份之类的,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云汀沉默了一瞬,说:“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说着,他抬眸看向江南峤,沉声道:“这个罪名,毕竟涉及原则问题了。”   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江南峤便立时明白,只有云汀能够真正共情他此时此刻的感受。   同为创作者,没有人会比他更懂遭遇此等污蔑的切肤之痛。   若非如此,一向考虑周全的云汀也不会如此坚定地只顾一头了。   “大不了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发。”江南峤说。   “小峤,”喻媛倏地转头看向他,“你……”   “之前污蔑我别的就算了,”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这首歌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同云汀对视,喻媛从旁围观两人的眼神交流,莫名就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你来发律师函当然不是不可以,只是威慑力就没有那么强了,”岑霏叹了口气,“而且之后的流程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人人都知道法律是最为公正的维权渠道,可想要得到这份公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成本,复杂的起诉过程,这些尚且是云汀可以在幕后为他代劳的事,但眼下更为棘手的,是时效性的问题。   真要等到官司落定,待法律给他一个清白,不知道得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而在此期间,江南峤就一直要被扣上“抄袭”这顶本不该属于他的罪名。   背后下场的人如此熟稔舆论风向的把控,自然也不是傻子,知道这项“抄袭”的指控本质上是站不住脚的,他们也并非真的指望能借此一举扳倒江南峤,目的不过就是让他惹上是非,成为一名“争议选手”。   事实证明,他们卑鄙的目的并不难达到,如今不知道在多少人的眼里,江南峤已经被无辜地打上了“抄袭”的烙印。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尽管如今岑霏已经花了大力气压下热搜,但“江南峤 抄袭”的词条已经在微博挂了一晚上,种种污蔑的言论仍然是铺天盖地,难免会给不明真相的路人留下偏颇的印象。   以后再在各种场合提起他时,难保不会有对家的黑粉,或者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将“抄袭”作为他的黑历史,以讹传讹,让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伴随着他今后漫长的创作生涯,成为任何人举着正义的大旗肆意攻讦他的理由。   互联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一个人一旦被恶意扣上了一顶帽子,就像是被黏上了肮脏的痰液,哪怕奋力将它甩掉,也还是会留下一块恶浊的污渍,任凭遗留的病毒无穷地蔓延。   “小峤,”喻媛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身旁的人,“我记得之前在这首歌的创作阶段,你好像跟卫恒聊起来过,说歌里的一些灵感,是挺早之前就想到过的?”   江南峤点了点头。   为了整组的效率,卫恒最初是想让他直接在已有作品的基础上改编,只是江南峤认为这样不够尊重公演舞台,但他也采纳了一部分卫恒的建议,将一些很久前就积攒的零碎想法,尝试着融入了歌曲里,比如——   “我记得你之前说,歌里有几句是之前写的?”喻媛的眼睛瞬间便亮起来了,“是多久之前?那时候有留下什么存证吗?最好是公开发表过的那种!”   江南峤微微一怔,一时间明白了几分她的意思。   “他这首歌的发布时间也没比我们早多少,说不定其实比你的灵感诞生的时间晚多了,”喻媛迫不及待道,“假设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我们的创作本身就比他早,那不就彻底无可指摘了么?”   “……凭什么?”   异口同声。   江南峤再度望向对面的云汀,他就知道,这种时候,只有对方才能完全理解他的感受。   他本来就没有抄袭,凭什么非要他出示比对方早的创作“证据”,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因为大家想看到一个‘无可指摘’的完美受害者。”岑霏接道。   仿佛只有百分之二百的清白与无辜,才值得让他得到公正的待遇,收获剧情的反转、舆论的怜惜。   如果拿不出这些所谓的“证据”,那么无论最终的评判结果如何,他都会被就此打入待定席。   从今往后,他便是有过抄袭争议的歌手,而再也不是干干净净的白纸一张。   “喻媛说得没错,”岑霏看向江南峤,冷静道,“这也都是无奈之举,小峤,你最好还是仔细回忆一下,如果真的有相关的存证,那么我们接下来也会好办很多。”   江南峤不由皱了眉。   他的这首歌里的确有一些积累已久的想法,甚至其中有零星几句歌词和旋律,是一早就写过的。   可若是说到存证……   “……卧槽?”   喻媛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最新消息,都顾不得职场形象了,猛地惊呼出了声,“后援会里有人扒出来了一个微博小号,里面竟然发过……”   她说了一半,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瞪大眼睛,噤了声。   几秒钟后,她欲言又止地转过头,看向江南峤,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   江南峤神色一滞,似乎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   就听对面的云汀追问:“什么?”   “这……这……”喻媛看一眼云汀,又看一眼江南峤,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愕,又是为难,像是在等待谁的首肯。   没等江南峤开口,岑霏说:“我也看到了。”   她同样抬眸看向江南峤,又瞥了一眼云汀,眼神里含了几分深意,语气却依然沉着:“我发群里了。”   紧接着,几个人刚刚才临时组建的微信工作群里,赫然出现了一张微博截图。   微博是两年前发的,内容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记在本子上的一段简谱,下面还有与之相配的几行歌词。   好巧不巧,从曲调和歌词,都跟《热岛》的最后几句极其相似,无非是细节处有些出入,但整体大差不差。   图里的字迹隽秀漂亮,辨识度极高,熟悉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出自谁手。   这还不是最令人惊奇的部分,更为抢镜的,当属博主十分不低调的微博ID: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第74章 指定老公   【@xx吃瓜:江南峤“抄袭”事件发生反转!《限时星动》江南峤组二公原创曲目《热岛》被指认抄袭后,有粉丝扒出了一条两年前的微博,图片中正好是《热岛》副歌部分的几句简谱及歌词手书,并且明显是江南峤的笔迹,疑似是江南峤素人时期使用的微博账号。而这一段恰好也是被对方特别标红、指认为“重合率高”的部分,实际出现的时间却远早于对方歌曲的上线时间。同时江南峤也针对本次事件作出回应,直接发布了律师函,霸气!这波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碰瓷啊!也太惨了吧!心疼峤队了!三公加油啊!】   【笑死,但凡没聋没瞎的人去听听这两首歌,不能说是相似,根本就是毫无关系好吧!居然还得等到被扒出来小号才能证明清白,离离原上谱了属于是,谁看了不说一句江南峤好惨?】   【狗比营销号要脸吗?现在在这装什么理中客呢?昨天那些带节奏说江南峤抄袭的微博不都是你们发的?现在又心疼上了,真好意思啊,我tui!】   【江南峤真的太惨了吧,自己辛辛苦苦创作的心血,被莫名其妙扣上抄袭的罪名污蔑,代入了已经心梗了……】   【对面那位空口鉴抄袭的歌手呢?还有那些维护公平正义的黄泉路人呢?这下怎么都不说话了?污蔑别人的时候动动嘴巴,一顶脏帽子就扣下来了,现在事情反转,该道歉的时候怎么都没影了?】   【键盘侠们躲在屏幕背后骂人的时候轻轻松松,现在当事人说要对簿公堂了,你们怎么没胆量了?】   【反正施暴者千千万万,这种时候他们只要悄咪咪删掉微博,或者干脆直接装死就好啦,道歉?根本不存在的,所有的委屈最后都只有被污蔑的人实打实地受着。】   【被这波狠狠无语到了,路人粉直接原地虐成死忠,立刻去给小峤投票了。】   【小峤不要难过!也不要气馁!支持你的人远比误解你的人要多得多!冲就完事了!你就是岛上第一唱作大vocal!妈妈等你高位出道!】   ……   江南峤看着眼前的热搜界面,他的名字、事件反转,甚至还有《热岛》这首歌的歌名,几个话题同时挂在榜单上,每一个后面都带着黄澄澄的“热”字。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专业宣传人员,岑霏和喻媛对于舆情的预判果然不错。先前对方拿着《热岛》的最后一段唱词,认为其中意象重合最多,便言之凿凿地将之作为江南峤“抄袭”的证据,未料到江南峤偶然留下的存证,正好也是这一段的创作草稿,于是反而变成了一个狠狠的正面打脸实例。   岑霏便据此展开反击,一面组织营销号和水军将这段存证扩散出去,另一面帮江南峤拟好了律师函,即刻发布,两手软硬兼施,立刻就让江南峤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于是本就没安好心的污蔑者和黑粉被堵了嘴,尽管他们仍在死鸭子嘴硬地胡搅蛮缠,但跟江南峤的干脆和硬气一对比,愈发像是一群跳梁小丑,贻笑大方。   至于之前那些被营销号带了节奏、跟风嘴了江南峤的吃瓜路人,能够如此轻易地被洗脑,本就是一群摇摆不定的墙头之草,这会儿眼见着风向大变,江南峤成了占理的那一方,纷纷闭麦不发言了。   毕竟想要在互联网上中伤他人,简直再容易不过,无非就是动动手指,打几个字的事。   殊不知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汇聚在一起,就能变作一把利剑,伤人于无形。   可他们根本无须为此负责,哪怕如今明知自己做了错事,仍然可以从奔腾翻涌的舆论海洋中默默遁形,毕竟他们中的每一个个体,都不过是巨大的恶意洪流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小水滴而已。   尽管在舆论层面,这件事暂时实现了有利于江南峤的反转,然而既有的伤害已经造成,很难再收回。   喻媛从另一个角度宽慰江南峤,这一仗虽然是无妄之灾,但最终带来的也并非没有正面影响。   春节假期,大家有的是功夫吃瓜看热闹,《限时星动》又是当下全网都在关注的热播选秀节目,江南峤的二公舞台刚刚出圈,这件事一出,无形中又为他添了把火。   如今在各大音乐平台上,《热岛》不仅席卷多个榜单,更是成为了每个平台热搜榜上的常客。   对于以喻媛为代表的事业粉而言,这倒也算得上是生了一肚子闷气过后,难得的一丝欣慰,但对于江南峤本人来说,他唯一的诉求便是澄清自己作品的原创性,相比之下,其他的反而都是身外之物了,他并不会过分在意。   短短两天的功夫,舆论趋势却是瞬息万变,身为深陷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江南峤只觉得这一切恍惚得如同大梦一场。   事情本身虽然暂时有了了结,但与此同时,令他心下五味杂陈的,是另一个更为微妙的问题——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时那间会议室里,其他三个人在看到“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这个ID时,各自迥异的神情。   身为云汀的宣传总监,岑霏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加之当时的情况的确紧急,于是在众人短暂地沉默过后,她甚至没有追问任何,便直接将话题引向正轨。   好巧不巧,这个小号里正好就保留着他们方才苦苦搜寻的存证,而且这段歌词恰好就是被对方指认的部分,完完全全是最为有力的证明。   但另一个问题在于,假设真要将这条微博公之于众,那么就无异于直接向公众公开表明,这个账号就是江南峤本人。   ——“@云汀全网唯一老公”。   如今的《限时星动》里,“江汀”已然是岛上最热门的cp,尤其是刚刚播出的二公舞台中,两人的“深情告白”,更是让一大片路人都跟着嗑生嗑死,疯狂出圈。   但在这个圈子里,对于CP问题,一向存在着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只要是在尺度范围内,舞得欢不是问题,粉丝脑补得再夸张,那也是她们的自由。   但唯一的底线在于,在大众面前,这必须只是“直男营业”,而绝不能存在任何实锤。   尤其是云汀的对外身份并非单身,而江南峤如今还处于比赛阶段,云汀又是节目里的导师,这般情势之下,他的这个微博ID,包括小号里的很多内容,假设真的曝光出去,简直就是在送命。   因而岑霏当机立断,趁着事态还未扩大,接管了江南峤的这个小号,迅速以“公众形象”的标准,将它改造成一副可以向大众公开的模样:   先是改了这个不适合对外公布的ID,而后又删掉了一些不能对外展示的微博,以确保这个“小号”看起来一切正常,绝不会对江南峤的形象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偏偏江南峤的账号里绝大多数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内容,这样一来,几乎就删得不剩下什么了。   这之后,岑霏才统筹宣传部、媒体平台以及合作的营销公司,正式展开公关行动。   既扩散了小号中的存证,成功帮江南峤扳回了一城,又没有暴露小号中那些不适合被曝光的部分,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只是这个小号一开始也是被粉丝扒出来的,好在几个人都是后援会内部的工作人员,同时也都是饭圈老手,深知事情的敏感性。   喻媛也再三向她们叮嘱,不要再将此事扩散,最终才不至于让这条劲爆新闻被闹到出圈。   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南峤的小号从前一直是公开可见的,这几名粉丝这次能成功将它扒出来,难保不会有其他粉丝同样有所察觉。   思及此,江南峤心下难免感到一阵忐忑,下意识地在微博搜索栏输入了“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还好,广场上主要都是云汀的泥塑粉在发疯,并没有什么提及这件事的内容。   就连“@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这个 ID,也被不知道哪位手速飞快的泥塑粉抢注了,变成了另一个全新的账号。   江南峤舒了口气,而后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隐秘的失落。   这个ID,他从上学时起就在用了,陪伴他度过了许多漫长而难捱的岁月,如今算来,也积蓄成了一段不短的时日。   账号里面点点滴滴,记载着他无数的少年心事,有成长路上的挣扎与迷茫,也有更多渺远而热忱的追随与仰望。   如今这些心事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从此真正成为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被彻底封存在江南峤一个人的心底。   心头正怅惘,手机突然震了震,是微博推送给他了一条消息。大概是那种利用智能算法进行判断,自动给用户推荐他可能正在关注的某方面内容。   【@江汀是真的:[热岛江汀超话] ytqwwyzdlg,dddd】   作者有话说:   江汀批:过年了,大家一起说,谢谢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第75章 浪漫秘密   江南峤原本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然而一看到这条微博的内容,便倏地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便顺着微博,点进了“热岛江汀”这个超话里。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懂的都懂!】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呜呜呜!救命啊妈妈!我嗑的CP竟然真的是真的!谁懂?谁懂!谁懂?!】   【我懂!我懂!呜呜呜过年好过年好!大家新年快乐!】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单纯的迷弟追偶像!就是光明正大老公粉啊!还喜欢搞泥塑……卧槽,我真的会嗑疯……】   【小峤!以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峤!果然人间不直的!但妈妈更爱你了!】   【这他喵的是把糖往我嘴里炫啊!我直接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发疯!】   【实不相瞒,昨天看到这个微博id,我整整当机了一分钟,就是说一整个震撼我全家……】   【这种id一般都是老粉才能注册得到的,看来是真的粉了蛮久的,也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就是踏马的嗑死我了呜呜呜呜!】   【我之前就想取这个ID来着,发现早就被人霸占了,就只能中途放弃,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直到今天才知道皮下竟然是小峤?!草!】   【我和我担是同担,请问这是什么星际奇缘?!救救,我真的会晕。】   【楼上+10086,一觉醒来发现我儿子竟然是我老婆的老公……就是说一整个大震撼了,谁懂……】   【我晕,我现在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其他圈里会有这种事吗?江汀真的是独一份了吧?!】   【可惜的就是清号清得好快啊,好多内容都看不到了,呜呜呜……】   【真的心疼小峤了,好多年的青春回忆,还有对老婆爱的痕迹,全都被抹去了TAT】   【可是不清号也没办法呀,按照两人现在的身份来讲,传出去是要出大事的,唉。】   【来晚了,只看到了姐妹们传出来的几张截图,但听说小号里其实还有很多精彩内容,好想看哦呜呜呜,想问问姐妹们还有吗?】   【来晚没粮吃的+1,嘤嘤嘤,求求截图,妈咪,饿饿,饭饭!】   【+身份证号,好想跟小峤一起回味一下追老婆日常,妈咪们请不要大意地把饭饭往我嘴里炫炫!】   【来了来了姐妹们!还好我反应够快啊!本码农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号留不长,立刻动用了我单身五百年修炼的手速和cs渣技术克隆了一个网页!仅供岛丝内部享用,阅后即焚,切勿外传啊!!![网页链接]】   【卧槽?!这位姐妹,请问您是哪里来的神仙下凡?!】   【谢谢谢谢我真的会谢!感恩大佬和我做同担!】   【瑞思拜了!高手尽在民间!果然我们峤妈都跟小峤一样是技术大佬!我立刻狠狠开冲!】   【卧槽卧槽卧槽!我惊了朋友们!这个小号的信息量?!这也太特么大了吧?!】   【我靠!一点进去就发现关注了我们超话!热岛江汀超话!!妈妈呀我们被蒸煮翻牌啦!这排面!我们发达啦!!!】   【草,小峤你竟然也在嗑你和你老婆的cp吗?!老公粉实锤了?!】   【妈耶,说不定小峤本人现在就在看这条微博呢……】   【小峤:我和我老婆的cp真好嗑,嘤。】   【懂了,小峤竟是我自己。】   【天呐这个微博内容,是真心暗恋老婆啊……原来不仅仅是追星,根本就是爱情啊!!我的天呢,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我仍然在为自己竟然搞到了真的而狠狠震撼中……】   【楼上姐妹,我懂你,我他爹的嗑遍了内娱cp,哪对美帝的发家史里没有我的踪迹,但这真的是我人生第一次嗑到真的……不知道我们江汀批上辈子都是什么带慈善家……】   【我真的会狠狠地谢,上辈子救人命,这辈子嗑江汀!!!】   【好家伙,小峤这个小号内容,怎么全是“老婆亲亲抱抱举高高”,笑死我了……】   【卧槽,看到官宣当天的微博了:“@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老婆贴贴[亲亲]//@限时星动男团季:#云汀官宣限时星动首席星推官#欢迎@云汀Ting 加盟《限时星动》男团季……”】   【word马鸭还发亲亲表情?!我真的会嗑瘟……】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绝世可爱修勾勾,我人没了!妈妈也要亲亲小峤!】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老婆竟然夸了我,还说想在岛上看到我,呜呜。老婆,可爱爱。】   【“可爱爱”?!我的妈呀,小峤,你在说什么!禁止叠词词!】   【“呜呜”?!小峤?!你在互联网上竟然是这样说话的吗?!怎么这么少女!我又恍惚了,这个号真的是江南峤本人的小号吗……】   【小峤还夸老婆可爱爱?!明明你更可爱爱吧!!呜呜呜呜呜!】   【哇!看了一下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海选当天吧!】   【想起来了!那个视频当时上了微博热门!小峤那时候还是素人!汀汀第一次跟他见面就可撩可撩了!撩得小峤耳朵尖尖红红的呜呜呜!甜死谁了!甜死我了!】   【哇我还记得那个视频!又酷又帅的高冷学霸大帅哥,在偶像面前秒变软萌小迷弟,就很好嗑!当时我就get了!只能说我们江汀真的是骨子里的般配了!】   【这么说就是小峤和老婆真正意义上的初见了!呜呜呜好浪漫哦……】   【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是迷弟追星成功,谁能想到其实是老公粉追老婆成功了……小峤牛批!】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喝多了,好想老婆。我不适合搞学术,我只适合搞老婆。】   【“搞老婆”?我靠,这什么虎狼之词?!小峤你是真的裤子都不穿了啊?!】   【孩子喝多了,脑子不好使,大概也许可能没有那一层意思,原谅他吧……】   【突然想起来衍生节目里面,小十一好像有爆料过,说小峤酒量是他们里面最差的,一杯就倒的那种,而且醉了之后就会变得软软的,哈哈哈哈哈……】   【软软的?!我有个朋友想知道软软的小峤是什么样的?!】   【那恐怕只能问问江南峤全网唯一指定老婆了。】   【笑死,大家可千万不要@云汀Ting 哇!可千万别被@云汀Ting 看到啦!被@云汀Ting 看到了是会出事的!】   【啊这啊这啊这?!在老婆面前可不兴软软的啊小峤!】   【??楼上你不对劲!】   【我们小峤这么纯情的修勾勾,不可以涩涩!】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梦到老婆了。梦里我对老婆说,想去一座很热很热的岛,老婆问我那是什么岛,我说,就叫热岛吧。老婆望着我笑了,老婆笑起来真好看。】   【热岛!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呜呜呜呜我命运般的热岛!!!】   【就等于是锤了《热岛》是写给老婆的歌了?!虽然大家本来也都是这么嗑的,但是突然收获一记实锤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啊呜呜呜呜!原来江汀真的是真的啊!】   【本来就是真的啊!“云汀”的意思不就是“云气弥漫的小洲”吗!这不就是岛吗!所以“热岛”指的就是老婆本婆啊!里面的那些第二人称就是唱给老婆听的哇!】   【救命,“热岛”,“云汀”,“云气弥漫的小洲”,谁懂,就连字典都在按着我的头告诉我江汀是真的……】   【所以“热岛”翻译一下意思就是“热热的老婆”?懂了小峤,你老婆确实很辣……嘿嘿……】   【会还是小峤会啊,这歌名取的!学霸就是不一样!妈妈为你骄傲!】   【更戳我的是,《热岛》的最后那一小段,其实是很久之前就写过的,所以说那个时候就是写给老婆的……】   【那时候甚至根本不是导师和选手,更不是什么CP,就是普普通通的追星男孩和偶像的关系,彼此根本没见过面,一方甚至完全不认识另一方……再对比现在,就是个追光成功的励志爱情故事啊!妥妥的童话照进现实了,嘤!】   【少年人被困在黑暗囹圄中的无望心动,万万没想到在多年之后,有机会被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聆听,甚至还得到了回应……】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追光爱情故事,江汀也太好嗑了吧!】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竟然不是梦。人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隔空替小峤尴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老婆面前社死了一遍,如今时隔几个月后又赛博社死了一遍,小峤换个星球生活吧!】   【小峤,飞船起飞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你的美丽老婆!】   【卧槽,所以小峤真的当面跟老婆说那些话了?!】   【按照时间推断,这时候应该是在申城的试训基地,所以应该就是老婆去探班的那个晚上???】   【靠,所以是真的喝醉了,对老婆当面说了这些话……这真的就是隐晦的告白了吧?!】   【天呐,所以老婆听懂了吗?】   【老婆估计以为小朋友只是喝多了,对偶像表达一下崇拜之情吧……】   【呜呜,怎么突然有点点虐到。】   【这之后好像就上岛了,微博沉寂了好久好久,估计是交手机了。】   【妈耶,我们小峤竟然没有偷藏手机吗?这也太乖了吧,妈妈的好大儿,狠狠心疼了!】   【而我想的是……小峤没有手机了,就不能每天逛我们超话,这得少吃多少粮啊!趁着放假一口气补补吧峤!保证甜不死你!】   【小峤:自己产糖自己嗑,还有谁比我吊?!】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降落了。】   【我靠,一公过后发的这条!!!】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卧槽卧槽卧槽!热岛在小峤这里不就是一直用来隐喻老婆的吗!降落了!那岂不就是……】   【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不可以涩涩!我们小峤这么纯情的修勾!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啊这,虽然是很耐人寻味,但这发散得貌似有点远了……应该只是喝多了吧?说不定就是录完一公嗨了一下之类的……众所周知小峤喝多之后的画风就很不一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管!我宣布江汀就是在那天doi了!do了三天三夜!一夜七次!让我们说:谢谢江汀!下次记得给全体岛丝开直播!】   【卧槽卧槽卧槽,姐妹们,我疯狂往下翻翻翻,又翻到了一些好多年前的微博,然后……我好像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卧槽!我也看到了!!】   【啊这啊这啊这啊这啊这?!不是纯情画风吗?!怎么突然多了好多涩图啊?!】   【我靠我靠我靠!小峤!你竟然!虽然今天已经狠狠震撼了无数次,但看到涩图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震撼了!】   【谁刚说小峤是纯情修勾的来着?!明明是个色批修勾!】   【这个图,是真的限制级啊……我的妈?!这真的是小峤画的吗?!这是我不花钱可以看的内容吗?!】   【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这竟然都没被夹……】   【大概是因为比较古早……吧……】   【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很会吧……虽然看起来很涩,但其实又比较隐晦,没有那么直白……呜呜呜好美好美……老婆老婆……prprpr……】   【虽然从看到这个小号ID开始,就知道小峤不会是什么正经小峤了,但……一路看到这波,我还是惊呆了……】   【卧槽,虽然只是很简单的黑白速写,但是真的一颦一笑都好有老婆的神韵……小峤你好牛逼……】   【这是什么香冷金猊被翻红浪的画面……我真的会社保……】   【呜呜呜大美人儿……汀汀……老婆……嘶哈嘶哈……】   【老婆真的就好适合用这种画风来呈现啊,云缭雾绕,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美丽又神秘……呜呜呜老婆!果然只有全网唯一老公才懂得如何展现老婆的美!】   【射射,已经谢了……小峤你真的好会……】   【小峤,这事儿不能怪别人,要怪都怪你自己,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还不把他藏好,竟然还画这么私密的涩涩图给大家分享,这就真的是你的不对了!所以对不起我要直说了,可以把你的老婆借我草一下吗?一下就好……】   【不可以!隔空对老婆流一下口水已经算是便宜你了!我看谁敢真的跟我儿抢老婆!】   【笑死,跟小峤抢老婆?根本抢不过。】   【小峤:我给你们看涩涩的老婆,都还没问你们收钱呢!口亨!】   【好吧!不跟你抢了!那既然你有这么迷人的老婆!我们建议你一天do他八百回,这不过分吧!】   【非常合理!记得开直播!】   【这还用得着你建议?!小峤有这样的老婆当然是要不穿裤子天天和他连在一起了!】   【小峤穿不穿裤子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一条裤子也不穿了啊!】   【裤子是什么?能吃吗?!】   【吾之裤,飞飞!小峤之裤,汀汀之裤,一起飞飞!再也找不回!】   【靠,你们别忘了,小峤现在说不定真的正在看呢……】   【看到一半小峤就放下手机去找老婆要草草了。】   【服了,热岛江汀超话这几十万的岛丝,硬是凑不出来一条裤子。】   【那还不是跟小峤学的!他都不穿裤子了,我们还穿什么!】   【收敛点收敛点,小心等会儿微博都被夹了!】   【提醒我了,立刻保存妈咪们的涩涩语录,以后反复品读。】   【我们小峤微博明明画了很多老婆,涩涩的只是极少数而已!你们反思一下你们的眼睛里为什么只看得到这个?!】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晚才发现这个宝藏账号,不愧是你啊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不得不感慨小峤真的绝了,竟然还是个大触,今夜震撼次数再+1。】   【小峤太太!是小峤太太吧!】   【我靠!快看我又发现了什么!是好多年前那个出圈的头像!好多汀丝都在用的那个!】   【哇噻我看到了!我也记得这个!当时那张图没加水印!不知道怎么的传开之后,很多人就用起来了!卧槽,竟然是小峤画的?!】   【竟然连水印都不加!小峤太太是什么神仙带慈善家!】   【破案了,怪不得热岛歌词的那张图片也没水印……小峤太太是真大方啊呜呜呜!】   【……我现在的微博头像就是这张,用了好几年了……我真的震撼了朋友们!我用了好多年的头像竟然是我担的老公画的?!而这位老公同时也是我的现担?!我震撼了!】   【这都是什么旷世奇缘,我何德何能能参与江汀的绝美爱情,这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不说了,先浅随个两百。】   【大气点,浅随个热岛海景房。】   【不愧是小峤,S大计算机系学霸,在追星这方面竟然也十八般武艺俱全。】   【所以说人家才能有机会收获老婆的青睐,而我等凡夫俗子只能在这里疯狂嗑药尖叫,呜呜呜但我好快乐!江汀是真的!】   【感谢神仙岛丝姐妹们!否则我也无法拥有这份快乐了!今晚我真的在热岛江汀超话买下海景房了!】   【谁能想到小峤的反差萌竟然是这样的呢!表面是个高冷酷哥,背地里居然是个喜欢泥塑的修勾勾,还能把纯情和色批两个属性完美结合……呜呜呜太可爱啦!】   【从今天起,在全体岛丝眼里,高冷酷哥学霸江南峤的人设已经跟裤子一起飞飞了,取而代之的是纯情色批修勾江南娇!】   【江南娇是什么软妹专用名啊呜呜呜!小娇!我命运般的小娇!谁能不爱小娇!!!】   【@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小娇の追老婆日记】   【呜呜呜真的太可爱了太好嗑了!可是一想到清号了就好难过啊……我们小娇的日记都被删干净了,再也看不到了……好可惜好心疼……】   【这种事当然不能大规模扩散啦,否则会出大事的!所以姐妹们也千万记得要圈地自萌,不要外传啊!】   【对对对!把柜门都给我焊死了!他俩被我一起锁在里面了!】   【保护我方小娇和汀汀!这是只属于江汀和我们岛丝的浪漫秘密!】   【突然想到,你们说这个小号清号之前,肯定是收到什么指示了吧?现在都传是汀汀在捧小峤,那么会不会……汀汀本人其实已经提前看到这个账号了?】   【卧槽?有道理啊!那里面的那些内容……岂不是公开处刑现场?!】   【不是吧?!如果汀汀本人真看到了……妈耶,那些追老婆语录,那些虎狼之词,还有那些涩图……妈耶……我又开始隔空替小峤尴尬了……】   【草,别说了,我直接尴尬到用脚趾抠出来了一套三层小洋楼,即刻作为婚房命令江汀给我速速入住。】   【而且,如果真看到的话,汀汀也就知道小峤的心意了……】   【小峤的心意还用得着通过这个小号才能看到吗!本来就已经昭然若揭了,汀汀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感觉到啦!】   【就是说……我是说也许……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看到那条微博内容的时候,他们俩其实就在一起……】   【草,想想他俩之前在节目里的那些表现……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单向暗恋,早就是双向奔赴了?!】   【那个,虽然有点ky了,但是汀汀毕竟不是单身诶,这样说会不会影响不太好?没有故意扫兴的意思,就是害怕影响两个人的形象,万一被截图出去了,江汀和岛丝都会挨骂的,呜呜。】   【草……要是不说我甚至都以为江汀已经在一起了……差点忘了那个谁的存在了……】   【哎,姐妹说得有道理,一会儿舞完我们就把微博都删掉吧。】   【呜呜呜,明明是岛上的美帝cp,我们江汀批怎么这么卑微啊!】   【不管了!汀汀是小峤的热岛,超话也是我们岛丝的热岛!在这里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做梦就好!】   【既然提到这个了,就忍不住想小声说点现实的,虽然确实很好嗑,但也确实是明晃晃的单箭头,呜呜呜……好虐……】   【确实……毕竟汀汀和那个谁好了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不是那种会劈腿的人。】   【而且汀汀对小峤虽然好,但看起来也只是对后辈的看好和提携而已……】   【汀汀还很喜欢撩小峤,然而越是撩越让人觉得像是直男在开玩笑……呜呜呜……】   【可是小声说,我一直觉得汀汀看起来一点都不直诶。】   【不是都说汀汀是双吗?可是无论如何,他和那个谁确实还在进行时诶,前些天还秀了恩爱的……】   【追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追到自己喜欢的人,结果对方竟然是有妇之夫,这也太伤了……】   【呜呜呜,《限时星动》,所以我们的江汀也是限时江汀吗?】   【确实,其实所有夏令营冬令营的cp都是这样的,项目结束之后没什么交集,自然也就淡了……】   【别说了,怎么突然悲情起来了,我真的会哭。】   【天呐,那妈妈真的会好心疼小峤……岂不是又要陷入苦苦的单相思了……】   【更催泪的是,短暂地拥有过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过更痛……】   【哇你们干嘛呀!距离节目结束还有好久呢!怎么还贷款虐上了!】   【这个小号真的用了好多年啊,也太长情了,从十几岁的男孩到二十岁的男人,满心满眼全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汀汀!这你要是还不心动!我都要心动了!!】   【呜呜呜老婆!坏坏的老婆,渣渣的老婆!也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的可爱修勾吧!他一直就蹲在你身后,用上目线痴痴地望着你,望了好久好久好久啦!】   【天呐,这个描述狠狠戳到我泪点了……】   【好苦啊!妈妈的好娇娇!】   【这画风怎么变了!糖里怎么还掺上了玻璃渣!】   【江汀真甜啊……咦?我嘴角怎么流血了?】   【你们不要再说了啦!说不定小娇现在真的在看呢,他看到这里要伤心坏了!】   【小娇不哭!妈妈抱抱!说不定他俩明天就分手了!】   【对对对!你老婆又渣又浪的,到时候你就立刻冲上去干翻他!】   【超市他!橄榄他!厚乳他!把他超成软乎乎的人妻!超得他再也离不开你!满心满眼只有你!】   【果然,当江汀批开始脱裤子的时候,气氛就又快乐起来了。】   【呜呜也不要真的觉得汀汀渣了啦!他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   【当然是开玩笑了啦,至少汀汀对小峤的欣赏和提携都是真的!如果没有老婆的话,小峤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这一路只会苦到无法想象,甚至我们现在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呜呜呜我苦命的小娇!在岛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远方的妈妈们也会努力为你投票的!】   【别想那么多了姐妹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如想点快乐的!三公还有导师合作舞台呢!他俩肯定会互相pick的!所以还有大大的糖在后面等着我们呢!】   【对啊姐妹们!他俩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咱也不清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嗑cp嗑的就是一个快乐!】   【其他地方我们管不着,但在热岛上,江汀必须是真的!!!】   【说得对!江汀就是真的!单方面宣布江汀已经结婚了!在热岛上领的证!】   【孩子也有了!现在就被汀汀揣在肚子里!】   【这么快就揣上崽了?!不愧是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小娇!你可真行!】 第76章 偷心利器   “老、婆、贴、贴——”   云汀捧着平板,一本正经地念着屏幕里的文字,刚念了一句,便忍俊不禁,“原来小峤在网上都是这么说……”   “你别看了!”江南峤恼羞成怒地打断了他。   他原以为小号里的那些内容已经清空,从此便再也无人知晓了,万万没想到cp粉们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克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网页。   更没想到的是,云汀竟然也顺着超话摸了进去。   江南峤这才发现,深藏不露的远远不止是他自己。   他先前一直以为云汀是神坛上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天王,未料他对超话粉丝的一系列操作竟如此熟稔,轻而易举地便将小号里的内容,以及粉丝们的嗑药言论尽收眼底。   彼时的困顿,微眇的仰慕,隐晦的爱意,坦荡的热望……江南峤所有天真而炽烈的少年心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袒露开来,被他的心上人一览无余。   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云汀甚至还要当着他的面公开处刑——   “画那些十八禁同人图的时候,可没觉得你害羞啊,”云汀望向江南峤,眼尾尽是轻佻的笑意,“小峤太太?”   “你……”江南峤的脸热得快要烧起来了,一时间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   偏偏另一位当事人丝毫没感到半点羞耻,仿佛身处事外似的,毫无顾忌地接着念道:“老婆老婆,就要涩涩……”   江南峤被他惹急了,扑上去就要抢他手里的平板,云汀敏捷地朝一旁侧身,江南峤便下意识地去追。   一来二去,两人纠缠做一团,待江南峤反应过来时,云汀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平板早被抛到了一边去,云汀鬓角的发丝乱了几分,眼底却仍涤荡着笑意,望见江南峤此刻的神色,他脸上玩味更甚,压了嗓子,低声说:“峤哥,想怎么对你老婆涩涩?”   他撩拨的态度实在过分肆意,江南峤愣了一瞬,脸上的火便倏地烧到了头顶。   江南峤说不过云汀,只好身体力行地去堵他的嘴,毫不犹豫地低头要吻他。   但没等这个吻落到实处,耳边蓦地传来手机震动的“嗡嗡”声,搅乱了此刻旖旎的氛围。   江南峤方才虽然放肆,心里却到底是自觉的,不愿耽误天王的工作,已经乖巧地起身,放开了云汀。   这回他学聪明了,先去看云汀的眼色,见对方显然没有要他避讳的意思,他便也没挪窝,自然而然地环住云汀的腰,窝在他身旁,乖巧却又意犹未尽。   云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岑霏的声音,自然也落在江南峤的耳朵里。   “舆论方面已经反转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情况,不用担心了。之后涉及到的法律相关问题,会由法务部门专门负责。”   “辛苦了,”云汀应了声,“大过年的,一会儿就给你们包新年红包。”   “不是才发完双倍年终奖么?”岑霏说,“天王可真大方。”   云汀看一眼江南峤,笑道:“以后小峤都会赚回来的。”   “嗬,不愧是‘全网唯一指定老公’,”岑霏也跟着笑了声,“这待遇也真是跟老板娘差不多了。”   被迫从旁窥听的江南峤听了这话,不由一阵脸热。   作为整起公关行动的首要策划者,岑霏同样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江南峤的小号,自然也已经对他的心意了如指掌。   只是宣传总监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具备足够的专业性,并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如今这句调侃,已经算是她难得流露出的个人感情了。   若是她知道此刻江南峤真的就躺在云汀的床上,不知道还能否做到淡定如斯。   两人又聊了几句和这件事相关的工作部署问题,江南峤听在耳畔,心底一时间难免五味杂陈。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云汀,他这一次又该怎么办。   恐怕就是再多的愤懑与不平,也难以与对方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的架势相抗衡,最终只有束手无策的份。   从上岛后直到现在,江南峤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无妄之祸,假设他还是那个毫无背景的素人,资本的黑手想要置他于死地,大约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过若是没有云汀,他也根本走不到现在,早在一开始就被淘汰出局了。   云汀已经打完了电话,注意到江南峤的神色,估计以为他仍在思虑这件事,于是开口道:“小峤,这些都是这条路上所必经的。”   “你现在经历的这些,”云汀说,“我在很多年前都替你经历过一遍了。”   两人独处的时候,云汀难得有这般认真的时刻,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十足温柔,独属于年长者的成熟气魄却扑面而来。   江南峤定定地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说:“除了这些呢?就没别的了?”   云汀眉角轻扬,饶有兴味地反问他:“那你还想听什么?”   “你知道的。”江南峤说。   从前学到量子物理时,有个很著名的实验,叫作“薛定谔的猫”。盒子里的猫存在死亡的可能性,但只有在打开盒子之后,才能真正知道它的结局;而在打开盒子之前,它就一直处于不确定的叠加状态里。   初次接触这个理论时,江南峤年纪还小,对此云里雾里;后来随着知识的深入,他逐渐能够在物理学上理解这个观点,却无法参透其中所谓的“哲学意义”。   直到如今,他才骤然有了几分顿悟的意思。   云汀的心同样是一只薛定谔的盒子,封存着太多他不愿对外展示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对江南峤的感情。   如若江南峤执意要打开它,可能会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而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就处于一种不确定的叠加状态里。   显然,云汀并不想打破这种薛定谔的不确定性。   江南峤便也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自知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他的内心是火热的,另一方面,骨子里却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心。   他不止一次地借着歌词的名义,在众目睽睽之下隐晦地表达对云汀的倾慕,可真到了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却从不曾真正直白地说明过自己的感情。   他虽然年龄不大,却并不傻,既然明知道得不到云汀的回应,他便不会去开这个口。   云汀同样通透敏锐,更不白比他年长这几岁,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心思,只是江南峤一直在自欺欺人,仿佛只要他不将这些摊开来说破,至少他在云汀面前就不是完全透明的。   可是微博小号的暴露,让他变得彻底无处遁形。   长达数年的遥远追随,痴迷的孺慕,甚至下流的欲望,统统被云汀看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云汀究竟又在想些什么呢?   哪怕是翻云覆雨、耳鬓厮磨的时刻,江南峤依然看不透他。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云汀也只是冲他讲了些宽慰人的道理,除此之外,江南峤没看出他任何私人情绪的表露。   江南峤弄不明白,到底是云汀过分善于掩藏,还是他其实真的就那么无动于衷?   何其不公。   虽然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抱怨的资格。   云汀果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同江南峤对视,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问:“想听真话,还是玩笑话?”   真话想必并不会好听,那么过后再用玩笑话来麻痹一下自己,也是好的。   “不如都说说?”江南峤答道。   “真话呢,”云汀说,“之前已经说过了。”   江南峤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前些天那个事后的清晨,云汀说,他只是看好江南峤的才华,不想他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早知道是这样了。   反正哪怕他再追问,云汀也舍不得多说一句。   “那玩笑话呢?”江南峤问。   云汀望着他,笑了:“既然都是‘全网唯一指定老公’了,那就争点气,别辜负我望夫成龙的一番心意,嗯?”   他这话说得轻轻松松,尾音好似带着若有还无的钩子,这钩子软得很,半点都不锋锐,却是一把偷心的利器。   江南峤少不更事,就连魂魄也一同被勾了去。   他再顾不得别的,径直扳住云汀的下巴,吻住了他。   云汀怎么能把玩笑话都说得这么好听?   江南峤的心好似都被他扯成了两瓣,一瓣已经失了重力,丢了痛感,轻飘飘地飞上了天。   伤口和血迹,则都留给另一瓣来承担。   江南峤像以往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吻上,而云汀依然毫不抗拒,甚至予取予求,于是彼此都亲得气喘吁吁。   呼吸的间隙,江南峤说:“再叫一声。”   “原来小朋友喜欢听这种话么?”云汀低低喘着气,笑得人意乱情迷。   此时此刻,江南峤一点都不想从云汀嘴里听到“小朋友”这个词,他不欲多言,闷声应了:“嗯。”   云汀便揽住他的脖颈,从善如流地在他耳边轻声唤道:“老公。”   浑身上下的火气尽数冒到了头顶,江南峤将云汀压在身下,再度狠狠地捉住他这副勾人的唇舌。   亲吻几乎变作啃噬,有那么一瞬间,江南峤简直恨不得咬掉云汀的舌头,叫他再也不能张嘴说话。   如此一来,刚才那声轻呼,就会成为他说过的最后一句。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病态了,哪怕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是令江南峤兀自震惊。   这绝不是从前的他会下意识里冒出来的想法。   云汀就快要让他变得疯魔。   偏偏身下的人丝毫不惮于为他再添一把火。   “小峤,”云汀喘着气,在他耳边说,“这句也是开玩笑的,你可别忘了。” 第77章 小牛耕地   “这也就在家待了一周,您这是吃了多少豌豆黄啊?”   夏时昳趴在床头,抬眸看向贺新朗,托着腮调侃道。   “不是吧?”贺新朗转身望向宿舍门口的仪容镜,有些紧张地伸手捏了捏脸,“有这么明显么?”   “倒也没有那——么明显,”夏时昳说,“可上了镜,那一斤就抵十斤了。”   “你别吓唬他了,”卫恒看他一眼,又转向贺新朗,“说不定就是舟车劳顿,有点水肿而已。”   “明早我帮你带冰美式。”一旁收拾东西的江南峤接了一句。   “还是峤哥最贴心,”贺新朗夸张地作出一副感动的神色,“哪像他们,就会打嘴炮。”   大家早就混熟了,知道彼此都是在开玩笑,夏时昳颇不以为意地“嘁”了声,也看向江南峤,忽而发觉了什么:“峤哥,这大过年的,你没贴膘就算了,怎么看着还瘦了?”   江南峤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么?”   夏时昳的这句话自然是无意,却问得他颇有几分心虚。   江南峤没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瘦了,但过年这些日子,他胡天胡地地缠着云汀折腾了好几天,比平时坚持健身的运动量还要大,要真是瘦了点,倒也不稀奇。   “小峤,你上哪过的年啊?”夏时昳当然不懂得他内心的思虑,已然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来,“是不是都没吃上什么好饭?”   “……不至于。”   甚至吃得还挺好,顿顿都是天王亲手做的。   江南峤清了清嗓子,答道,“朋友家过的。”   “朋友?”夏时昳重复了一遍,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个圈,继而露出几分促狭的神色来,不知道是不是猜出了几分端倪。   但这会儿碍着其他人都在,他没多追问,就听一旁的贺新朗叹了口气:“你说这节目组也是逗,非得过完年把我们喊来录顺位发布,是打算录完一天就下岛么?朝曦屿年节一日游?”   “瞎说什么呢?”卫恒笑了一声,走过去轻轻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咱们宿舍一个都不会走的。”   虽然先前在岛上的时候,他们不少人也都在私下里藏着手机,但每天的录制和练习都很辛苦,顶多也就是晚上躲在被窝里刷刷微博。   这次过年回家,大家都彻底解放了,恨不得24小时全天候泡在网络上,对于彼此在节目里的表现以及当下的支持声量,基本上都已经是了如指掌。   他们宿舍的这帮难兄难弟,虽然一开始都没有大公司支撑,但在节目里的表现都还挺不错。尤其是这次二公,尽管还是和以往一样,在镜头方面没能得到节目组多好的待遇,但多多少少还是通过自身的努力,换来了一些应有的关注。   卫恒和夏时昳都属于本身的实力能打,如果单论综合水准,两人绝对都是妥妥的A班选手,但因为在节目里不受捧,没拿到什么精彩的吸粉剧本,因此先前的排名一直远低于他们本身的真实水平。   不过到这次二公播出后,岛上的格局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江南峤组的一首《热岛》强势出圈,连带着原创vocal组里的其他几名选手也跟着沾了光,尤其是卫恒。   他本身实力其实很不错,但年龄不算小了,虽然原生公司不至于像夏时昳那么拉胯,但背景也不算大,在节目里的待遇一直不怎么样,前几次舞台几乎没抓到出彩的机会。   直到这次二公,由于和江南峤的通力合作,以及整个团队的合理分配,卫恒拿到了适合自己的演唱段落,创作part里也充分展现了在编曲和舞台方面的丰富经验,终于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目光。   粉丝们顺着镜头了解他的过去,很快便发现了他先前在各大选秀中不停刷脸,却屡次一轮游的经历。   身为选秀常客,卫恒的履历简直就是一部内娱选秀节目成长史,说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泪。   在鲜肉遍地的朝曦屿上,卫恒的年龄实在算不上优势,又不是大公司出身,节目组能同意他上节目就很不容易了,这份“老当益壮”的“白首之心”,难免令一众秀粉小妹妹们心酸不已。   眼看着他这回虽然没有一轮游,但距离二轮游似乎也不远了,粉丝和路好们纷纷为他投票,将他的人气捞上来了不少。   另一边,对于夏时昳来说,二公同样是个非同寻常的重要节点。   云汀当时在舞台上针对他发表的那番关于“美”的观点,竟然没被节目组删掉,反而保留得十分完整,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想来倒也不难理解,这个话题本身足够敏感,只要播出去就一定会成为热门,至于后续会引发什么争议,对准的也只会是云汀本人,而不是节目组,节目组自然乐得靠这个吸引流量。   事实证明,这个话题果然十分吸睛,一播出后,云汀的那段话,以及他和夏时昳的互动片段,便被做成了视频cut,引发了全网转发和讨论的热潮。   与此同时,夏时昳先前因为外型问题遭到诟病的事,自然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一夜之间便吸了妈粉无数,个个哭着喊着“心疼我女”。   作为一个从上岛起就一直在被删镜头、压票的dance能力者,他总算借此机会吸引了不少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外人看不出来,懂行的人却都明白,任何一个话题掀起的讨论热潮,都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经过了大量宣传营销的成果。   至于这个话题,显然不可能是节目组出的力,那么肯为之投入的,便也只能是另一位当事人——云汀。   表面上看,他是在给自己铺宣传,然而夏时昳却清楚,以云汀的实力和地位,根本没有必要靠这样的途径来博眼球,至于这个操作最终加成最大的获益者究竟是谁,如今也已经十分明显。   夏时昳想起当初,自己不止一次地在心底羡慕江南峤,能从初舞台起就收获PD的青睐,万万没想到,如今他自己也有幸成为了被PD亲自“送血”的一员。   他先前一直不受节目组待见,之后还直接得罪了阎炜,无论在哪方眼里都已经沦为一枚弃子,其实已经不剩几分被拯救的价值;可云汀明知道这些,还是要明目张胆地跟节目组对着干,出手搭救了他。   凡此种种,令夏时昳逐渐能够体会到江南峤当初的心情。他暂时无以为报,唯有在接下来的赛程中继续努力,至少不要辜负云汀的付出。   总而言之,如今卫恒和夏时昳虽然不在热门选手之列,但总体的人气也不算太靠后,至少肯定是在这次的晋级线以内。   而贺新朗身为一个此前完全没接触过唱跳业务的选手,刚上节目时,就凭借天生的综艺感贡献了不少热梗,存在感一直不低。   在业务方面,他的表现也并不拖后腿,参加节目以来,一直勤加练习,进步很大。选秀节目一届一届地办到现在,实力真正能打的秀人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贺新朗原本就有曲艺行当的功底在,一路走到今天,综合实力已经不比岛上的大多数练习生差。   可惜节目组自然不会把他真正的舞台实力放在眼里。   像贺新朗这种“综艺咖”,放在选秀节目里,起到的通常都是“丑角”的作用,在节目的进行时阶段,依靠他爆出几个出圈金句,帮节目引流,真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就会被立即弃如敝履,出道位根本不会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如今就快要开启三公,比赛也已经逐渐发展到后期的角逐,贺新朗在节目中的利用价值已经不那么大了,节目组若是真想让他下岛,说不定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贺新朗同样没有公司扶持,对此也只能是无能为力,唯有秉持着喜剧人一贯的乐观精神,将下岛这件事看得佛系一些。   如今依靠《限时星动》,他也吸了不少粉丝,趁着还有点流量,接着去隔壁的喜剧节目组重操旧业,说不定胜算更大。   实在不行,就回京城的茶馆里去说相声,总有那么几个听众朋友肯去替他捧个人场。   当然,如上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们各自通过当下网络上的声量,推断出的可能性,并不能代表第二次顺位发布的结果。   众所周知,《限时星动》的每一次顺位发布都任性得宛如摇号,因而谁走谁留,每个人又能站在怎样的位置,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至于众望所归的争C选手江南峤——   “小峤,你那个事儿,唉……”贺新朗叹了口气,直爽道,“大过年的,也不多说了,总之哥儿几个永远跟你站在一起,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反正但凡有需要的时候,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不是什么大事,”江南峤右手握拳,同他轻轻碰了碰,“都过去了。”   “我们峤哥可是要成为天王的男人,”卫恒也开了口,半是调侃,半是宽慰道,“未来星途璀璨,现在的腥风血雨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事儿吧,我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贺新朗压低了声音,说,“你不会是被人搞了吧?”   “咳……”一旁的夏时昳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疑问呛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道,“这还用说?你也太单纯了吧我的宝?”   贺新朗果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就在夏时昳确信他下个问题就要问“是谁干的”时,寝室门忽然被人敲响了,于是略有些沉重的话题就这么暂告一段落。   卫恒过去开门,见来人是钟澄,果不其然,手里又提了两只包装精致的糕点盒子。   “明天就要上镜了,”夏时昳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来养猪的?”   钟澄看看他,又转向一旁的贺新朗:“你们一屋子的人呢,慢慢吃吧。”   “别指望我啊,我已经成猪了,”贺新朗冲他戳了戳自己脸上的肉,“要是这回真下岛了就赖你。”   钟澄见状,悻悻地撇了撇嘴:“你们要真怕吃不了,给隔壁几个寝室分点儿也行。”   “对了,”夏时昳起身,从一旁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什么东西,递给钟澄,“喏。”   正是去年秋天刚刚登岛时,钟澄冲他讨要的辣酱。   当时夏时昳只带了两瓶来,一瓶给了钟澄,一瓶留在了他们寝室,如今早就各自吃得见底了,这回便又带了新的来。   这回钟澄根本没想到讨要这个,万万没料到夏时昳竟主动给了他,只见他一双眼睛登时像星星似地亮起来,神色间满是遮掩不住的惊喜。   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夏时昳开口打住:“不用谢。”   话题很快被岔开。他们这一帮人,除了江南峤外,其他几个都是个顶个的话痨,才隔了一周多没见,就好似憋了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寒暄了些年节期间的近况,又兴冲冲地跑去隔壁宿舍串门。   江南峤走在最后,就见夏时昳没去找钟澄,反而特地要跟他并肩。   等前面的人走远了些,总算逮到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夏时昳才冲他挑了挑眉,言辞暧昧地低声道:“不会是去你老婆家过年了吧,‘云汀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称呼,江南峤蓦地一怔,随即蹙了眉,羞恼道:“你看到了?”   “怎么说也是初代cp粉呢。”夏时昳笑着抬眸,又看了一眼江南峤清瘦的侧脸,直觉他英俊的五官似乎愈发棱角分明。   “怪不得过个年还清减了这么多……悠着点啊,小峤,”夏时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不怀好意,“只有耕不坏的地,没有累不死的牛。”   作者有话说:   小峤:我累不死!我还可以!让我橄榄他! 第78章 江山易主   尽管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在这次顺位发布中看起来是相对安全的,然而其他选手却不尽然,有不少排名一直处在吊车尾的,这一次的离开也基本上是可以预见的事。   贺新朗的那句“朝曦屿一日游”还真没说错,明天录完顺位发布后,不幸淘汰的选手就将面临下岛。   农历新年过后的第一次见面,紧接着便是极有可能的告别,重逢的兴奋与离别的感伤交织在一起,伴他们度过这个难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限时星动》第二次顺位发布录制正式开始。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有过第一次顺位发布的经验,这回大家心里不至于那么抵触了,但终归是要面临一轮全新的审判,气氛的凝重在所难免。   能够顺利进入三公的名额是32个,率先公布的是15-25名的入围选手。   倒是与大家预估的名次相差不太大,要说有略微的不同,无非也就是《限时星动》节目组一贯的操作——大公司的皇族票数虚高,小门小户的糊咖自然只能被迫靠边站,名次显然被压低了不少。   比如卫恒和贺新朗,前者的实力原本就一直是妥妥的A班水平,二公后人气也上来了不少;后者的实力和人气综合起来,虽说不在第一梯队,但也绝不靠后。   可这一次顺位发布,两人都排在了二十多名开外,放在只有32人能成功晋级的三公阶段,显然是吊车尾的名次,后续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基本上是跟总决赛无缘了。   又有谁看不出是节目组在故意做票呢?然而从选手到粉丝,开始时也不是没有过怨言,可失望积攒得多了,人也就逐渐变得麻木了,现下已经走到了这个阶段,都已经变得见怪不怪。   接下来,场上的排名从14名开始,依次往前公布。   名额本就不多,排名公布得很快,夏时昳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越揪越紧。   直到宣布到第8名选手,他的名字仍然没有出现。   同他相熟的伙伴中,此刻同样没被叫到的还有江南峤和钟澄,但想也知道,两人必然是A班人选。   可夏时昳就不一定了。   因为原创dance舞台的绝佳表现、澄心澄昳的cp热度,以及云汀在节目里的一番话,夏时昳在二公中绝对是一匹足够出圈的黑马,大有冲击出道位之势。   按照他现下的人气来说,在公平的情况下,冲进A班不是没有可能,但节目组怎么会给他这个便宜?   夏时昳先前在心里对自己二次顺位的排名做了预估,如今他也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基础,因而他满心以为,节目组就算是要压票,顶多也就是把他压到十几二十名,可没想到他连这个名次都没能进去。   如今场上尚未公布的,分别是A班的前七名,以及第26到第32的末位七名。   排名从26名开始,依次往后公布,每念出一个名字,夏时昳的心便沉沉地往下坠落一拍。   直到谭可儿即将宣布第32名,在她拿起手卡的一瞬间,夏时昳的心跳跟着场上所有心怀忐忑的选手一起,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幸运”的名字被念了出来,不是他。   他被淘汰了。   又或者,进了A班。   因为品尝过太多次失望的滋味,夏时昳一向悲观惯了,放在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认定自己属于前者。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没有办法不怀有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   他看向同样站在待定席的选手们,心中默默计算着可能的A班人选——   江南峤、楚渝、段卓尔、钟澄、陈莫凡,还有其他两个一直处于A班中下位圈的大公司选手,正好凑够七个人。   除非节目组被下了降头,突然淘汰掉他们中的某一个,否则前七名怎么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横空闯入的机会。   待定席内余下的练习生们同样看出了这一点,心下明白了自己即将离岛的事实,瞬间都露出了一片哀戚之色。   可是残酷的赛制甚至没有给他们喘一口气的机会,A班的排名发布即刻开始。   依然是从第七名开始往前公布,成功进入A班的选手走上前方的金字塔,发表阶段性胜利的感言。   当取得第六名的选手站上金字塔时,夏时昳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被摔得粉碎。   六七名的获得者与他猜测中的人选分毫不差,而前五名的几名选手,已经注定是他不可能逾越的山峰。   没有机会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淘汰了。   夏时昳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按照自己二公的表现,以及云汀对自己的扶持,他的人气怎么也能爬上去一些,节目组看在粉丝声量越来越大的份上,哪怕给不了他出道位,至少也别再像之前那样,把票压得那么狠。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节目组的打算是直接让他下岛。   这一段漫长的旅程,竟然就要猝不及防地止步于此。   岛上的熟人们,无论此刻站在入围席还是待定席,都不约而同地朝夏时昳投来目光,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远处的钟澄更是直勾勾地望向他,丝毫不顾忌还有无数镜头正将他们对准,眉峰依然锁得极紧。   就连导师席位的云汀,在扫视全场选手时,目光都在夏时昳身上停留了许久,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众人心下都懂,云汀如此看好夏时昳,此刻心底估计同样不会好受。   导播间里,喻媛盯着江南峤的直拍镜头,只见他站在夏时昳身旁,虽然不像钟澄那般沉不住气,但神色比平日里还要漠然,一张脸几乎冷到了底,显然是在为夏时昳的遭遇深感不平。   可是此时此刻,江南峤又有几分替别人忧心的机会,就连他自己的命运都还悬而未决。   录制厅内,A班的排名公布仍在继续。   春节期间,《热岛》的现场舞台及音源上线多个视频及音乐平台,播放量持续飙升,短短几天时间,就从霸占新歌榜到登顶热歌榜,如今仍在不断创造新高。   而前些天被污蔑的“抄袭”事件,反转之后不断发酵,从客观角度来说,为歌曲本身吸引了关注度,同时也给江南峤虐了不少粉。   总之,短短的春节几天假期,江南峤的人气几乎在以指数的趋势增长,喻媛根据目前的最新数据抓取分析,发现无论是路人好感度还是粉丝支持率,江南峤的脱水数据都已经完全超越了楚渝,成为了如今岛上当之无愧的人气王。   然而只怕节目组并不会承认这份脱水数据就是了。   A班的第五名和第四名选手依次公布,分别是陈莫凡与段卓尔,也就是说,前三名锁定在了楚渝、江南峤和钟澄三个人之间。   尽管没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这个结果依然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钟澄虽然同样是麒麟传媒的种子选手,但毕竟是个初次出现在镜头前的纯新人,在人气基础这方面,比不得同公司的大魔王rapper段卓尔,之前一直算不上公司的主捧对象,虽然没掉出过A班,但也一直处在比较下游的位置。   直到这次的二公舞台上,钟澄带领的原创dance组大放异彩,也助力了他的人气进一步攀升,因此他这一次的排名上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段卓尔带领的原创rap组呼声同样很高,支持率同钟澄不相上下,更何况作为岛上除了楚渝之外,唯一一个出过道,粉丝能打,同时还有大公司扶持的选手,段卓尔此前一直是争C的热门人选,人气从未掉出过前三名,这一次却被同公司的钟澄挤出了上游,难免有些令人震惊。   喻媛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麒麟传媒和节目组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作为熟知套路的老秀人,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散,莫非段卓尔其实根本就不是麒麟传媒的主捧对象,钟澄才是那个隐藏的太子,直到赛程进行到此刻,才初露端倪?   由不得她细想,台上已经进行到了每次顺位发布最具看点的环节——争C之战。   按照如今岛上的情势,江南峤和楚渝的人气都是遥遥领先,因此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钟澄会被宣布拿到了第三名,接下来便是江楚二人的双王争霸。   然而A班名次的公布停留在了第四名的位置,紧接着,最后剩下的三个人被唤至舞台中央。   喻媛心下一沉,几乎是立刻就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江南峤的人气超过楚渝并不久,两人之间咬得仍有些紧,按照节目组一贯的尿性,恐怕不会轻轻松松地让C位易主,因而就在刚刚,喻媛已经做好了江南峤只能拿到第二名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节目组这回抛出的竟然是三足鼎立的戏码。   而这第三个人,竟然还是第一次进入上游位置的钟澄。   不确定因素显然更多了,而且极有可能朝更差的方向发展。   导师团正中央,云汀打开手中的信封,垂眸念道:“恭喜本次顺位发布中获得第三名的选手——”   云汀的声音一顿,抬眸望向舞台中央。   接下来,从他嘴里喊出的,却并不是众人预料中的那个名字。   “江南峤。”   全场都为之哑然。   或许是因为早已经做好了被压票的心理准备,江南峤本人倒是淡定依旧,没有露出什么太过惊异的神色,不知是真的不那么在意,还是在此刻深藏不露。   但这还远远没到更加令人震惊的部分。   “获得第二名的选手是——”云汀接着宣读金字塔下的审判,“楚渝。”   这个名次一出,台下已然鸦雀无声。   楚渝只怔了毫秒的功夫,随即便迅速地收敛表情,重新保持好那一脸温和得体的笑容。   而舞台上唯一把惊愕写在脸上的,只剩下那个还没被念到名字的人。   “恭喜第一名,”云汀嘴里念着祝贺的话,神色却异常肃静,“钟澄。” 第79章 执迷不悟   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括钟澄本人。   台下的人忘记了鼓掌,台上的钟澄也忘记了鞠躬,他懵懵然地僵在原地,直到身旁的江南峤转身同他拥抱,才提醒了他接下来应该走的节目流程。   夏时昳先前还一直沉浸在突然被淘汰这件事里,直到钟澄的结果公布,才令他倏然回过了神。   钟澄这个第一名,简直离谱得仿佛摇号,全场选手都看出来了这一点,节目组又怎么可能不懂。   遇到这种事,旁观者的第一反应自然都会认为是强捧,然而夏时昳早已深知节目组的套路,稍一思索,便理清了其中的奥妙。   同为原创vocal组,与江南峤的出圈曲目相比,楚渝的舞台哪怕是替换了音轨,作品本身的质量也远远难以与前者相匹敌。再加上楚渝本身粉多黑也多,二公结束后,已经有不少人在对他的实力提出质疑,其中就包括江南峤的粉丝。   另一边,江南峤崛起的势头越来越猛,被污蔑抄袭这件事也没能挫去他几分锐气,一场二公过后,他在网络上的实际支持率已经超过了楚渝。   节目组自然不可能按照真实的投票结果来发布排名,但如今楚渝这个C位已经颇具争议,假设仍要力保,难保不会激起更多的逆反心理,为他招致骂名,同时也势必会加剧江南峤粉丝的不满,对楚渝本就摇摇欲坠的C位更加不利。   但江南峤一旦站上C位,恐怕就真的下不来了,因而绝不能让他的名次超过楚渝。   于是最终节目组便想出了这么一记招数——暂时扶一个明显“德不配位”的“明皇”上位,为楚渝这个“隐皇”挡掉火力。   假设按照岛上的真实排名来看,除却楚渝和江南峤,唯一有实力站一次C位的也就是段卓尔了,可他毕竟是麒麟最大的那张王牌,未来在出道组中也必定会站在护法位,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让他沾惹是非。   再接下来便是陈莫凡之流。清和娱乐和万象视频签了对赌,如今是一丘之貉,不到万不得已,阎炜也不会动他们。   一来二去,这个明显是要去送人头的操作,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钟澄的身上。   钟澄在麒麟传媒眼里的位置本就没有段卓尔重要,更何况这小子在节目里还十分不老实。   他原本是节目组想要安排给楚渝的官配,可他本人偏偏不肯积极配合,还同夏时昳营业起了一对大热民选cp。   在上一次的二公分组环节中,节目组原本将相关人选授意了钟澄,可他并没有完全按照节目组的意思来,而是在第一轮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夏时昳。   如果不是因为他,夏时昳便很可能因为无人选择而轮空,最终进不去dance类组别,也就根本不可能在他的专业方向上出彩,接下来的舞台便会查无此人,根本用不着节目组做票,就能顺利下岛。   可就因为钟澄的这个选择,让他和夏时昳强强合璧,再加上云汀的助力,成功令“澄心澄昳”的人气一路飙升,夏时昳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被迫镶边的小透明了。   这两人上回本就得罪了阎炜,他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于是所有的不满都报应在了这一次顺位发布里,没有背景的夏时昳被直接压票到淘汰席位,至于相对有点背景的钟澄,则收获了一记赤裸裸的捧杀。   可以想见,这期排名公布之后,钟澄就会立刻成为被指责的“皇族”,受到楚渝、江南峤、段卓尔三家粉丝的集火。   而江南峤粉丝先前针对的一直是楚渝,如此一来,这些火力便会有相当一部分被分流至钟澄的身上,替楚渝挡掉不少枪子,让他在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恶战中成功站在“受害者”的阵营之中。   与此同时,楚渝的粉丝还会因为痛失C位而委屈至极,一边攻击钟澄,一边将怒火转变为动力,更加卖力地为楚渝投票。   江南峤和楚渝如今的差距并不大,这么一虐粉,楚渝粉丝的战斗力大增,反超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至于钟澄,虽然不是麒麟传媒的太子,但也是一张绝对的好牌,自然也不至于因此就沦为弃子。   他实力与人气俱佳,出道位基本上是锁死的了,只是位次不会太高。   对于节目组的骚操作,麒麟传媒的态度必然是默许的——谁让这孩子自己不听话呢?   商人凡事以利为先,左右不过是被骂几天而已,没什么太要紧的,只要最后能占个低位出道就行。   更何况钟澄有粉丝基础,未来如果真撕起来,他的粉丝也一样会心疼,另一个角度想,也算是虐了粉,增加了死忠程度,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毕竟挨骂也是骂在钟澄身上,外人又不会替他感到疼。   夏时昳站在待定席里,望向前方光芒灿灿的金字塔。   钟澄就站在那座塔尖上,却并不见他以往那副无所畏惧的少年意气,有的只是不该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懵懂与无措。   他同样看向夏时昳,两人的目光穿过大半个演播厅遥遥交汇,相望无言。   原以为今天的顺位发布环节就要到此为止,就听导师席里的谭可儿突然宣布道:“本轮顺位发布依然设立了‘复活’环节。”   一听到这句话,待定席里一众垂头丧气的选手们瞬间又燃起了斗志。   夏时昳同样心下一悸。   “在本轮‘复活’环节中,拥有‘复活’名额的是A班的前三名成员,接下来,你们可以任意指定一名待定席中的选手进行复活。”   话音未落,钟澄那双原本迷蒙的眼中便迸发出了光芒。   夏时昳当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可他的想法却远比钟澄更深了一层。   节目组不可能不清楚,给了钟澄这个复活的权利,钟澄便有极大的可能性把机会给予夏时昳。   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心?   这一出与其说是机会,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他们想看看,先前忤逆节目组做出选择,如今已然受到了敲打的钟澄,有没有幡然醒悟。   若是及时回头,那么还勉强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   如果仍是执迷不悟——   有麒麟传媒撑腰,钟澄自然不至于轻易掉出出道位,但节目组有的是其他方式折腾他,将他置于远比淘汰还要难捱的处境。   比如今天过后,他即将面临的一切。   钟澄向来心无城府,毫不遮掩,可夏时昳的思虑却比他重了太多,此情此景之下,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为了自己犯险。   哪怕钟澄不选择他,江南峤的排名也在前三名之列,比起钟澄有公司的枷锁在身,身为素人的他此刻显然更加自由。有他在,夏时昳也不可能就此下岛。   谭可儿已经再度开口:“请第一名钟澄率先选定你的‘复活’人选。”   以往这种时候,待定席里往往会亮起一大片殷切的眼神,更有甚者,会直白地朝金字塔上的人发出呼唤。   然而这一次,待定席里分外安静,全场仿佛都能够预知钟澄接下来所要做出的选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锁定在了待定席中的那个角落。   钟澄同样如此。   唯有夏时昳同他对视,冲他极轻地摇了摇头。   可对面的人却恍若未觉。   “我选定的‘复活’人选是——”钟澄笃定地说出了那个众望所归的名字,“夏时昳。” 第80章 风起青萍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白白送上去当活靶子?你怎么想的?”   录制结束后,夏时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钟澄,忍不住去诘问他的想法。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躲躲闪闪的?”此刻没了无处不在的镜头,钟澄终于忍不了了,方才在节目里憋着的一肚子火气悉数爆发,“既然他们铁了心要搞我们,那我正好就让他们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你站在一起。”   说着,他看向夏时昳:“真要是让你下岛,有本事就连带着我一起。”   “你……”夏时昳本能地想数落他,可撞上他干净又赤忱的眼神,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总之我不在乎那些劳什子,我只认你,”钟澄说,“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他这话说得直白,叫夏时昳的心头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含羞带恼地嗔道:“都被人推出来挡枪了,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些?”   钟澄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一旁的江南峤冲他们走了过来。   一看到他,钟澄才想起来方才的正事,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峤哥,我……”   才说了几个字的话头,便又顿住了。江南峤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些什么,应道:“我明白。”   不是钟澄的错,也不是夏时昳的错。   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错。   一来一去的短短两句对话,便让夏时昳的思绪回到了方才的顺位发布现场。   彼时他站在待定席里,面对着下岛的“既定结局”,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如果不是最终千钧一发之际的那个复活名额,此刻的他就会和方才待定席里那些被淘汰的选手一样,与队友们相拥而泣,尽管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场毫无征兆的告别。   “狗比节目组。”此时早已摘了麦,钟澄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   骂完,他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等这期一播,我是不是就要被喷成筛子了?”   “原来你也不傻。”夏时昳没好气道。   “算了,被骂就被骂吧,也算是体会过了你……”钟澄说了一半,大约是不想勾起夏时昳的糟心事,便没再往下继续,转而小声说,“你到时候要是不开心,就看看他们骂我的话爽一爽吧,也算是弥补了我之前亏欠你的那么多。”   “你觉得你挨骂我真的会开心吗?”虽然早习惯了他这般孩子气,夏时昳还是忍不住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小情侣之间的拌嘴,落在旁人耳朵里,处处都带着股打情骂俏的腻人劲儿,江南峤有些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问钟澄:“你藏手机了么?”   “藏了,”钟澄点点头,又说,“但是我室友之前被抓了,我们宿舍一直被选管盯得紧,最近就没怎么敢玩。”   “正好,”江南峤没再多说什么,“接下来就别想那么多了,专心准备三公。”   他没把话说仔细,钟澄大概不会深想,夏时昳却立时参透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钟澄本就心思单纯,最近又不怎么上网,所以才会天真地以为等节目播出了,他才会挨骂。   其实若是真到了节目播出,恐怕到时候的谩骂就已经不是零星的几句,而是席卷全网、铺天盖地,连弹幕都会被刷满“皇族钟澄滚出限时星动”的程度了。   夏时昳简直不敢想象。   而江南峤是有过无数次被黑经历的人,几乎已经被黑出了经验,显然早已对这件事做出了超出钟澄想象的预判。   事实上,根本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只要今晚录制相关的小道消息传出去,钟澄就会在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夏时昳嘴上跟江南峤一起劝钟澄少玩手机,然而等他自己半夜回到寝室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八卦论坛。   《限时星动》的录制消息在网络上一向传播极快,果然,今晚首页的第一个帖子便与此相关。   标题取得简单粗暴:【二顺爆料】   夏时昳迫不及待地点进去,发现帖子里已经盖起了一幢高楼。   【钟澄第一,楚渝第二,江南峤第三。】   【什么玩意儿?怎么可能?!假的吧!】   【哇!跟我的料对上了……】   【钟澄?第一名?这离谱程度不是一点半点吧朋友?!】   【钟澄现在的票数能排进前五就撑死了吧?第一?逗谁呢?】   【卧槽,所以这意思是,麒麟的隐皇到现在才真正出世?之前就觉得他一脸皇相,还纳闷怎么一直没进上位圈呢,没想到是在等二顺才空降……】   【谁知道是不是跟阎王有什么龌龊交易……狗比限时星动是真敢摇啊。】   【捏马,谁看了不说一句被压票的弟弟们好惨……】   【恶心死谁了,我要说一万句皇族死了!】   【还有,夏时昳被淘汰了,但是现场前三名有复活名额,钟澄把他捞回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苦命鸳鸯你侬我侬戏码,演给谁看呢夏姐?】   【明显就是内定好的啊,双双虐cp粉呢这是,我吐了。】   【之前还说澄心澄昳不是官推是民选,笑死,剧本这不就浮出水面了?原来麒麟太子和太子妃藏在这呢!】   【卧槽,我之前还顺便嗑过一嘴,没想到竟然是皇族夫妇?我现在仿佛食了屎,好恶心啊狗男男!】   ……   果然,关于第二次顺位发布的爆料消息一出,论坛里的节奏已经被带得飞起。   夏时昳先前也没少挨骂,自以为对这些事已经见怪不怪,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又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受了委屈还被污蔑的中心人物是钟澄,一想到他今晚那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夏时昳就愈发感到一阵揪心,甚至比骂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   他快速地一路向下滑,跳过下方越来越夸张的污言秽语,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后续帖子风向的些许变化:   【哈?这就把钟澄打成隐皇了?楼上认真的吗?这波难道不是明显推他出来挡枪的吗?】   【这一连串的都是哪家粉在带节奏呢?一看就是招骂的摇号操作,阎王能不懂吗?这要是也能被骂皇,那我真的没话了,就问问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早就想说了,狗比节目组又不是傻子,真是亲儿子的话只会在决赛夜空降,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推出来招骂?】   【推个靶子出来,楼里有些人就已经开始顺竿爬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看起来阎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才刚出了个爆料,楼里已经成这样了,等真正播出的时候,营销号和水军带一带节奏,钟澄岂不是要被喷成筛子……】   【钟澄实惨,提前怜爱了。】   【是因为江南峤的人气已经超过楚渝了,但是狗比节目组不想让他C,又怕亲儿子楚渝接着站C会被骂,所以才推钟澄上位挡枪子的吧?】   【楼上是钟澄粉在洗白还是江南峤粉在带节奏啊?看吐了。德不配位就是德不配位,望周知。】   【笑死,从头到尾德不配位的到底是谁,我不说。】   【现在骂钟澄骂这么狠,等出道夜他如果不是c,今天收的这波人参能反弹回去么?】   【钟澄实惨,江南峤也有够倒霉的,明明早就该c了,就因为和宇宙大vocal撞了定位,挡了皇族的路,就一直被压票到现在。】   【不是都说江南峤的后台是云汀吗?天王怎么还不出来护犊子啊。】   【天王在节目里的表现都反常成什么样了,还不够护犊子吗……问题在于天王就是再护,限时星动也不是他家开的,阎王和清和娱乐的勾结深着呢。】   【楼上江南峤粉皮都不披了是吧?少尼玛乱造谣,楚渝是名副其实的初c终c,少拿某些PD亲自割腕喂血还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碰瓷了。】   ……   接下来的走向便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撕逼大战,夏时昳看着实在糟心,索性退出了这个帖子。   结果就冷不丁地被首页的另一个帖子吸引了目光:   【别打了别打了,外面有几家粉丝在联合举报节目组做票了】   【反正在这里没人不恨阎王,不如团结起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都冲着节目组去。】   【靠,又来?】   【举报有什么用啊,年年都这么搞,去年闹那么大,最后不也照样不了了之了?】   【去年是一家牵头,这次是好几家联合起来的诶,感觉阵势好像不太一样。】   【都有哪几家?】   【江南峤家,钟澄家,夏时昳家,段卓尔家,卫恒家……还有今天直接下岛的几家,总之平时常被压票的基本上都有。本来矛盾就积得蛮久了,今晚的爆料消息一出,搁谁谁不生气?估计直接炸了吧。】   【哇,去看了一眼,动作挺快啊!联合声名都贴出来了,看起来还挺正式的,莫非这次真能起点用?】   【真的吗真的吗?!我立刻去添一把火!】   【死阎王!做票咖!姐妹们!一起送他进局子啊!】   【进局子都便宜他了!直接送他去见阎王得了!】 第81章 非他不嫁   夏时昳吃了大半夜的瓜,第二天一大早,便顶着两只黑眼圈,迫不及待地跟室友们分享他刚刚得知的重磅新闻:“有好多粉丝在联名举报阎王做票的事,看着还挺声势浩大的。”   贺新朗立时瞪大了眼睛,但不等他追问,就听一旁的卫恒开口接道:“我也看到了。”   “但说实话,我觉得闹不大,”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我去年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闹起来的,最后还不是被压得悄无声息了。”   旁人的了解或许还没有那么深入,但身为各大选秀节目里来来回回翻炒的回锅肉,卫恒对相关八卦的敏感性非同寻常,因而每一届选秀中途发生过的插曲,其中原委始末,他几乎都是一清二楚。   选秀节目发展到现今,做票行径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更何况是《限时星动》这样一档选秀中绝对的王牌,背靠万象集团这个娱乐大厂,一届又一届地办到现在,愈发肆无忌惮。   闹得最凶的也就是去年的女团季了,当时的做票实在是过于明目张胆,节目越进行到后期,排名愈发令人迷惑。   他们这一季的小导师谭可儿,在去年的节目中就是一位实力人气俱佳的选手,却因为小公司出身,一直被压票,眼看着就要直接掉出出道位了,总决赛前夕,她的粉丝决定背水一战,联名举报节目组,立刻获得了不少其他家粉丝的支持。   那次的风头闹得不小,但一方面,对于外界而言,节目组内部的真实信息无法公开透明,因而举报缺乏切实的证据;另一方面,阎炜背靠万象集团,家大业大,这种观众自发的举报活动,根本不会触及他的根本。   后来事情自然是被压下去了,谭可儿也得亏是命好,遇到了云汀这位伯乐,出钱替她解约,把她签进了自家公司,最终才得以受到公平的待遇,按照应有的名次出道。   “谭可儿的粉丝那时候也是卯足了劲,一心想把阎王送进局子里的,”卫恒说,“后来还不是被迫哑火了。”   其他人虽然不像卫恒这般熟知内幕,但多多少少也都听过这件事,唯独贺新朗,在上岛之前,对选秀圈子的过往一无所知,这会儿听了卫恒的科普,便不由咋舌:“谭可儿?她和阎王还有这种过节?”   联想到现下他们的节目,他愈发震惊:“那她现在还能来当导师?阎王这么不记仇的?”   “当然是因为已经和解了,”卫恒无奈地瞥他一眼,“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眼见贺新朗又露出了一副懵懵然的神色,卫恒便接着耐心解释道:“谭可儿签的是云PD的汀然文化,背靠的也是万象集团,说白了,现在她跟阎王是一家的。”   “噢,那我懂了!”说到这里,贺新朗才像是明白过来了几分,“怪不得网上都说我女神和PD都是‘象系艺人’,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口中的“女神”,指的自然是罗曼缨。听到这里,江南峤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浮起几分郁色,又被他迅速地收敛去。   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他,卫恒看着贺新朗,总算露出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他点点头,片刻后,又忍不住慨叹道:“这个圈子里,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只有背靠资本,才能横行霸道。”   听了这话,夏时昳的脸色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他不是贺新朗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但在行业里的阅历和经验没有卫恒那么丰富,人又感性一些,到底没他那么沉得住气。   昨天看到举报相关的帖子时,他原本沉寂的内心还忍不住燃起了零星几点希望的火花,可这会儿卫恒一开口,便轻而易举地将它尽数浇熄。   夏时昳想起昨晚的论坛里,那个宣传联名举报的帖子,没多久就被删得一干二净,而而跟第二次顺位发布相关的爆料帖,尤其是那些追着钟澄骂的高楼,都保留得完好无损。   显然,这一切也都尽在掌控之中。   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脑海里忍不住再度浮现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   那些画面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甚至到了挥之不去的地步。   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会所包间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阎炜灌下去的东西,以及那一屋子半梦半醒的年轻男孩;还有跨年夜那天晚上,隔壁帐篷里楚渝瑟瑟发抖的喘息……   浑身蓦地生出一丝恶寒,整个人从上到下,凉透了顶。   “资本真的是万能的么?”夏时昳连声音都打了颤,“那我们这么努力有什么用?粉丝们这么拼……又有什么用?”   “说不定这一次就有用了呢?”一旁沉默许久的江南峤忽然出声道。   夏时昳抬眸看向他,见他神色幽微,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就在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夏时昳在刹那间心领神会,他大约是在想一个人。   “别想那么多了,”江南峤说,“先拼到最后一刻再说。”   他说这话的语气分明是淡然的,神色间却透出不可一世的锋芒。   夏时昳望着他,只觉得他这副姿态也像极了云汀。   两人的长相分明并不相似,骨子里的气韵却是如出一辙。   就像在那天的二公舞台上一样,只是短短几句话,便带给夏时昳一阵莫大的底气与心安。   “峤哥说得对!”贺新朗大喇喇地揽过他肩头,又轻轻拍了拍夏时昳的肩膀,“这不是才到三公么?先拼到最后一刻再说!”   紧锣密鼓的录制流程也的确由不得他们想那么多,第二次顺位发布结束后,淘汰选手陆续离岛,留下的练习生们则立刻投入第三次公演的准备之中。   《限时星动》的三公一向是个极其富有看点的舞台,首先会引入观众们期待已久的导师合作环节。   节目中留下的35名选手,将分为五个小组,由五名导师分别带队。每组七名选手,以一个最终出道团的规格,与导师一起合作完成公演舞台。   这还不是最刺激的部分,更吸睛的是,三公给了导师和选手们极高的自由度,相对来说却也是愈发棘手的抉择——   这次舞台既可以选择导师本人已有的作品进行改编,也可以选择共同创作出一首全新的曲目。   就像二公一样,前者显然是稳妥而安全的,但后者却往往更加令人跃跃欲试。   不仅如此,难度还比二公更大。   二公毕竟是针对专业方向的考核,哪怕是原创组,也只需要顾好一头即可;三公却是考察综合实力的舞台,身为男团成员的三项技能需要兼顾,可以有所侧重,但不能过分偏科。   如此一来,作为一队之首,导师的选择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首先,如果想要做出出彩的原创作品,导师本人多少得有些创作才华,再不济也得有相当丰富的舞台经验和想法。   其次,尽管导师们有各自擅长的方向,但对于选手而言,三公需要的却是全能型舞台,因此每个领域都有所涉猎的导师显然更受欢迎。   最后,导师本身的人气也是个重要的加分项,毕竟现场设置了粉丝投票环节,之后的网络投票中,导师粉们也自然会有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   不用想都知道,哪位导师会是选手们心目中最热门的人选。   “我刚就随便瞟了一眼,”候场室里,夏时昳凑到江南峤身边,说,“一排看过去,第一志愿全写的是云PD。”   “那你呢?”江南峤问。   “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也一样啦,”夏时昳理所当然道,“不要因为他现在是唱作天王,就忽略了他其实是全能ACE好吧?”   说着,他又兀自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天王能不能看得上我了。”   大概是预料到了会出现某位导师过分热门的情况,三公分组采取双向选择的模式,由选手们先依次填报志愿,而后节目组统一集齐,送往导师手中。   导师先拿到填写第一志愿的选手名单,挑选其中中意的选手,而后依次是二、三志愿,最后是轮空选手,选满即止。   还没到后期播出就可以想见,后期的这段剧情该是多么看点十足。   “你就不用发愁了,”夏时昳不无艳羡道,“他肯定头一个就选你。”   “是么?”江南峤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若是放在先前,他心底或许还是有把握的,可今时毕竟已经不同往日。   当初刚上岛的时候,江南峤从不曾抱有什么出道的幻想,甚至随时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如果说还有一丁点不那么切合实际的企盼,大概就是三公了。   和云汀一起写一首歌,再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上,这是江南峤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当这个机会真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难免有一瞬的踟蹰。   毕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和云汀的关系早已经天翻地覆。   就在年后回岛的前几天,他还在云汀的床上同他撕扯拉锯,对方明明知晓了他的心意,一张嘴却仍狠心得要命。   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云汀一片水红的眼尾,痕迹遍布的身体,无可自抑的喘息……   “怎么还不填啊?”   这会儿的录制没有戴麦,选手之间的沟通便自由许多,夏时昳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将江南峤跑了毛的思绪拽回录制厅。   他看一眼不远处正在挨个收卡的导演组,冲江南峤努了努嘴:“大家都已经交了。”   罢了。私下里再如何恩怨痴缠,终归都是私下里的事。   至少在舞台上,他们永远有共通的追求。   江南峤摁下手中的按动笔,刷刷两笔,写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然后径直交了志愿卡。   夏时昳登时瞠目结舌:“你就填了他一个?”   为了避免轮空,一名选手可以依次填报三个平行志愿,确保每个人最终都能有所归属。   夏时昳的第一志愿同样是云汀,只是他没那么大的自信,敢于笃定天王一定会选择他,为了留个后手,他还是将谭可儿和丁珝两位导师作为了第二和第三志愿,有备无患。   虽然预料到江南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汀,可夏时昳没想到他竟然会决绝至此,半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在夏时昳面前,江南峤也懒得掩饰了,直白道:“不是他的话,跟谁都一样。”   夏时昳一时忍俊不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吐槽道:“你这话说的,真像古代那种‘非他不嫁’的贞洁烈女。”   “那又有什么用,”江南峤竟然没反驳,而是垂了眸子,低声接道,“他又不肯娶我。” 第82章 双向选择   “啊?”夏时昳倏地转头望向他。   江南峤自知失言,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原以为夏时昳没听清,没想到这家伙耳朵倒是灵得很,旋即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没看出来啊小峤?”   说着,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笑得愈发玩味:“之前看他们喊你小娇,我还觉得好笑来着,没想到一提起你老婆,你还真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有导演组过来调试设备,两人的话题也只好就此打住。   接下来便是全体选手集中在一个录制厅里,等待着被节目组依次叫出去“面圣”。   至于面的具体是哪位“圣”,只有在走进导师所在练习室的那一刻,才能知道分晓了。   坚持到三公的选手也就三十五个,人数本就不多,一个接一个地被叫走,不多时,录制厅里便已经空了一大半。   夏时昳环视一圈待定席,不由叹了口气:“第一志愿应该都选得差不多了,看来我是没戏了。”   说完,他又忽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江南峤:“不对啊,那你怎么也……”   江南峤同样忍不住轻蹙了眉梢。   大约是先前云汀对他有求必应,导致江南峤的潜意识里有种莫名的自信,他总觉得只要他填上了云汀的名字,对方就一定会选择自己。   然而随着录制厅里的人越来越少,江南峤不由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会有方才那一瞬的纠结与犹豫,云汀难道就不会有么?   如果因为他的穷追不舍、步步紧逼,云汀心生厌烦了呢?   毕竟对于云汀而言,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抽身。   假设这一次,云汀果真就想要同他避嫌了呢?   “卧槽!”夏时昳又想到什么,低声骂道,“不会是……”   大约是关心则乱,江南峤方才满脑子都想着云汀,这会儿夏时昳一出声,虽然没把话明确说出口,但江南峤顿时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他方才竟然忽略了这一茬,尽管在这次组队选人的过程中,云汀看似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但中间的流程全是由节目组操纵的,因而只要他们想,就完全可以在其中作梗。   若是放在先前,任谁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不至于,如果节目组真的直接上手修改选手的志愿,那这个做法未免也太蠢了点。   可才经历过第二次顺位发布的离谱摇号,如今节目组就是再做出任何突破下线的行为,似乎都情有可原了。   所有人都知道节目组在捣鼓些什么鬼,而节目组自己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早已是昭然若揭,可他们还是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欺侮与蒙骗。   与其说是愚蠢,不如说是傲慢。   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把选手和观众们放在眼里。   录制厅里的待选练习生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次被叫走的是夏时昳,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江南峤,眼里写满了忧虑。   江南峤同他对视,没多说什么,只是冲他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去。   门口的现场导演催促了一声,夏时昳只得转身离开。   不多时,倒数第二名选手被叫走,录制厅里只剩下了江南峤一个人。   果真是被轮空了么?   究竟是节目组使了坏,还是云汀主动放弃了他?   云汀是他的第一志愿,也是唯一一个,按理说对方如果真的选择了他,他应该很快就会被叫走。   如今却被剩到了最后,那么这个可能性便几乎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九。   理智上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情感上,江南峤就是忍不住还要抱有那最后百分之一的希望——   假设真是节目组做了什么,导致云汀最终没拿到江南峤的志愿,他难道就不会起疑心么?   他那么强势的人,必然无法容忍节目组在他眼皮子底下动这种手脚。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云汀根本没有选择他。   前者是棒打鸳鸯,后者则是一厢情愿。   无论哪一种,都足够令他备受煎熬。   江南峤独自坐在录制厅里候场,几分钟的时间突然就变得格外漫长。   之前的选手大概都已经分配完毕,门口的现场导演终于唤了他的名字。   江南峤起身,跟在导演身后,穿越走廊,一路从录制厅来到练习室区域。   每一间练习室里都是已经分配好的小组,而他并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哪一个。   现场导演将他带至最靠里的练习室,示意他直接开门。   江南峤习惯性地轻轻敲了敲,而后将门朝里推开。   率先迎接他的是几张熟面孔——夏时昳、段卓尔、钟澄、卫恒、贺新朗、宁皖。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此刻正被他们围在中间。   云汀看一眼江南峤,而后又侧目,望向一旁的现场导演:“不是说第一志愿全都在首批交给我了么?”   他平日里无论是对待选手还是工作人员,向来是温和带笑,此刻却与是截然不同,脸上全然没了表情。   虽然远远说不上嗔怒,语气也并非诘责,不过是寻常的问询而已,可气势却已经是迫人无比。   现场导演果然整个人都为之一惧,连回答都磕巴了起来:“可、可能是因为小峤刚才交得晚了点……其他选手都交了,后来就……就把他的落下了。”   “志愿卡不是我收的,”眼见着云汀的脸色越来越冷,她战战兢兢地补充道,“一会儿回去我一定仔细问问。”   这么一问一答,江南峤便已经能猜到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节目组倒的确是没有蠢到直接修改他的志愿,只是收取志愿卡的工作人员恰巧将他“落下”了,没有跟着第一批志愿交给云汀。   这也便可以解释,为什么江南峤会是最后一个被叫出录制厅的人了。   假设云汀因为没有看到他的志愿,而提前将队伍选满,那么江南峤便会因为轮空而进入其他分组。   即便是之后发现了这出“乌龙”,可云汀已经选择了其他选手,哪怕是再属意于江南峤,也不好无故将已经选好的任何人踢出队伍。   届时矛盾便尽数落在了云汀的身上,给他造就一个骑虎难下的两难局面。   至于节目组的问题,都是由那位“马虎”的工作人员造成的,只要把锅全都推到她个人的头上便是了。   还好,云汀没能让节目组如愿。   哪怕是三轮选择过后,他也没有将队伍选满。   显然,他一直在等江南峤的志愿卡。   某种程度上说,他和江南峤一样,都做出了宁愿轮空,也非他不可的选择。   思及此,江南峤不禁心尖一动。   他望向云汀,对方显然也已经通过现场导演的回答,勘破了节目组的把戏。   天王难得有这般冷峻的时刻,虽然只是一句对话,但现场导演已经苦了一张脸,眼看着就要垂下泪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到底也不能左右节目组的意思,云汀无意再同她争执,转眼看向江南峤,轻轻扬了扬眉梢,语气温柔了许多:“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做出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就这么艰难么?”   云汀这句话,明显是有意缓和此刻略有些滞涩的气氛,却把江南峤问得一愣,毕竟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就责问到自己头上来。   “不是的!”江南峤本能地否认,“我只是……”   见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汀也没为难他,笑了:“从第一轮起,我就留好了你的位置,你要是再慢半拍,我可就要轮空了。”   分明是调侃的语气,可江南峤莫名就从中听出了几分亲昵的嗔怪意味。   云汀刚刚才冷完脸,这会儿对着江南峤,又瞬间变得柔软如斯,即便不是第一次见证他对待江南峤一贯的双标态度,周围的一众选手们一时还是感到几分微妙。   一旁正泫然欲泣的现场导演,这会儿眨了眨眼,呆愣愣地望向江南峤。   一屋子的目光,直瞧得他耳尖发热,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偏偏云汀对此毫不在意,他望着江南峤,言外有音地笑道:“小峤,男人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作者有话说:   小峤:老婆又故意当众搞涩涩!我好喜欢 第83章 汀选之子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们几个么?”   新鲜的三公小组刚刚出炉,七名练习生从全场的几十名竞争对手当中脱颖而出,有幸成为“汀选之子”,此时此刻,有人仍沉浸在激动之中无法自拔,有人却难免针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一丝困惑——   贺新朗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一圈队友:唱作大vocal江南峤,大魔王rapper段卓尔,钟澄和夏时昳两个顶级舞担,卫恒这个各方面实力均衡的全能型选手……最后停留在了宁皖身上。   大概是身处几个超强能力者中间,两只仅存的“废柴”彼此的磁场也发生了感应,宁皖同样正看向他,二脸懵逼。   贺新朗向来嘴比脑子快,赶在众人回答之前,他便小声地顺嘴接道:“说实话还真有点儿纳闷儿。”   分组刚结束,众人个个都是热血沸腾的状态,他这一嘴京腔刚出口,立时便消解了严肃正经的气氛,其余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说不定PD就是找你来说相声的。”卫恒打趣道。   “我还真挺想学学的,”云汀笑道,“能教教我么?”   万万没想到天王会这么说,贺新朗都被呛得一时没接上梗,就见云汀收了戏谑,正色道:“你初舞台的表演,让我印象蛮深刻的,当时左伊老师说,你或许可以尝试着在男团里开辟一个京腔rapper的新路子,你还记得么?”   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为了节目效果随口一说,就连贺新朗自己也没当真。   没想到云汀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咳咳,那个……”提到舞台方面的专业领域,贺新朗难得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小声说,“那不都是开玩笑的么?”   “相声不也是开玩笑么?但不妨碍它同时是一门精粹的语言艺术,”云汀说,“舞台也是一样,很多时候,音乐就是玩儿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并不严肃,却格外认真,让一向反应极快的贺新朗一时都有些接不上话。   “贺新朗,或许是有不少人觉得,你上了男团舞台,像是闹着玩儿,”云汀看向他,接着道,“可在我看来,你完全有能力玩儿出点花样,给他们看看。”   贺新朗不由愣住。   虽说来到《限时星动》的舞台上,于他而言是个意外,但刚上岛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热血澎湃过。   那时候他同队友们一起排练,许许多多个将勤补拙的深夜,很难不为同伴们的激情所感染。   那些在舞台上并肩作战的时刻,镁光灯绚烂而耀眼,也曾令他有过片刻的恍惚,对未来产生了几分不一样的憧憬。   可这些说到底都只是自我感动而已,节目组才不会同他共情。   节目刚开播时,贺新朗的镜头虽然不算少,却无非是剪两句他偶尔爆出的京腔,或者是玩梗的金句,总之都是些跟舞台业务不相干的搞笑片段。   这些段子里,倒的确有不少是出了圈的,于是愈发坐实了他在大众眼中“喜剧人”的形象。   至于那些他在练习室里辛苦唱跳到凌晨的片段,还有舞台上偶尔有过的精彩表现,在正式播出版本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久而久之,贺新朗便也习惯了。   毕竟搞笑才是他的专业,到了真正的男团舞台上,无论他再如何争取,也摆脱不了“丑角”的定位,他越是努力,反而越像个尴尬的局外人。   他甚至没想到自己能留到三公,大概是节目组舍不得他靠玩梗贡献的那点流量,打算榨干他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到总决赛再把他踢出局。   贺新朗看得开,也就不再强求。就像网上那些喷他的说法一样,趁早下岛,做回本职工作,才是正道。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这么看他的,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没什么好执着的了。   可是云汀不是。   这还是贺新朗上岛之后直到现在,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玩儿出点不一样的花样,证明给他们看看。   贺新朗望向云汀,平日里一向能说会道如他,此刻却一时失语。   “好,那我就试试,”半晌,他才难得郑重其事地说,“谢谢PD。”   与此同时,一旁的宁皖也看向云汀。他心里怀着跟贺新朗相同的疑问,可他性子慢热些,不像贺新朗那么率直敢问,一时间有几分踟蹰。   但云汀显然已经从他的神色间读懂了什么,没等对方发问,他便转向宁皖,主动开了口:“小宁之前在节目里总是不肯往前排站,我是从一公才真正注意到你的。”   “你段哥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说这话的时候,云汀瞥一眼段卓尔,语气里含了几分调笑。   “你的嗓子亮,单句爆发力强,的确很适合唱hook,这一次的舞台上,我们还可以继续试试。”   未料到能从天王嘴里听到这样的夸赞,宁皖整个人简直受宠若惊,他呆愣了几秒钟,下意识地先转头去看段卓尔。   但见对方一向冷峻深邃的眼里,难得含了几分笑意,冲他轻轻颔首。   宁皖再度看向云汀,语气难得笃定:“好的PD!”   眼前的场景令云汀不由失笑。片刻后,他的目光扫向其余几名选手:“至于剩下的几位,挑了你们几个,你们应该或多或少能猜到,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舞台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数。vocal、dance、rap,三个方向的顶尖能力者齐聚,还都具备创作能力,只是通过这个组队人选,便已经能窥见几分领队者的野心。   “你们还记不记得,”云汀说,“我在初舞台提过的那个问题?”   “态度问题?”江南峤下意识地接道。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云汀指的是当初初舞台的时候,针对部分“只跳不唱”和“不敢开麦”的表演提出的质疑。   虽说他们几个的实力都比较突出,相比之下,应该勉强并不位于被质疑之列,但这会儿云汀倏地提起,难免也令人感到几分心虚。   “当时看初舞台的时候,”云汀笑道,“我的第一反应其实跟网友一样:‘内娱药丸’。”   从天王嘴里听到网上吃瓜路人的常用语录,众人一时间都忍俊不禁。   “不过后来的几次公演下来,我又一点点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希望,我很期待你们能把这份希望证明给他们看,内娱还是有未来的。”   “关于这一次三公舞台的选人,节目组跟我们说的是,在已知被选择的范围内,pick出一个导师心目中预想的出道团,”云汀环视一圈,接着说,“很感谢你们选择了我,因为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出道团应该有的样子。”   他说这话的语气依然平平淡淡,似乎稀松平常,却在顷刻间令在场的七名后辈都为之一振——   从天王口中收获这样的评价,不仅是对于他们这个刚刚组建起的团队的肯定,对于其中的每一个个体而言,也都是一种莫大的赞誉。   “本着尊重集体的原则,还是先问问大家的意见,”云汀不疾不徐地问,“三公舞台,想要改编还是原创?”   一众“汀选之子”们,此刻正被PD的一番话鼓舞得热血沸腾,闻言,便异口同声地表达出了心声:“原创!”   “看来大家目标一致,”云汀说,“那么我就说说我关于原创舞台的诉求。”   “这次三公,我不仅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展示出各自的闪光点,更希望你们能够作为一个团体,留下一个真正被人记住的舞台。”   “在今后的每一次选秀‘神级舞台’盘点中,它都能被作为经典反复提名,而谈起‘实力派新人’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你们的名字。”   说这句话时,云汀的神色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那份笃定,已经随着眼神的交汇,传递至他面前每一个后辈的心底。   在选秀史上留下一个堪称模范的经典舞台,这是一个何其神圣,却又何其艰难的目标。   甚至无关乎名利,仅仅是出于对舞台的热忱与追求,便足以在每一个表演者心底扎下最根深蒂固的向往。   “能达到所谓‘封神’级别的舞台,总结下来,其实无非就是两个方向,”云汀说,“要么足够好看,要么足够好听,但凡其中有一点能做到极致,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但这一次,既然选择了你们,”他莞尔而笑,“我就想要二者得兼。” 第84章 为她的心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全原创舞台,好听好看,二者得兼。   若非是从云汀的嘴里说出来,这话简直能称得上是狂妄了。   这何止是对表演水平的极高要求,更是对创作能力的非凡挑战,别说是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小选手,哪怕是对于如今当红的成熟爱豆而言,也绝非什么易事。   云汀一贯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锐气的言语,兴许是天王这副不可一世的姿态着实感染力极强,激得小朋友们一时间都是心潮澎湃。   难度大又如何呢?   既然选择要做原创,那么它最大的魅力不也正在于此么?   三秒钟的心灵涤荡过后,夏时昳清了清嗓子,及时提出了当下面临的现实问题:“纯原创的舞台,既要好看,又要好听……表演方面暂且不说,前期的词曲、编舞、舞台设计等等,我们首先就得做到极致。”   说着,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云汀,显然是想将寄希望于这位天王级别的领队,带领他们共渡难关。   “你们在二公不也都是各自团队的主力创作者么?”面对数道殷切的目光,云汀一时忍俊不禁,“现在不过是把各自的聪明才智相加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话一出口,队员们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为节目PD,云汀在先前的几次公演中担任指导老师,采取的一向是开放式的教学模式,他会尽职尽责地在大方向上提出要求,但绝对不会搞包办那一套。   轮到三公还是一样,归根结底是选手们的舞台,云汀显然还是秉持着这种态度,具体的落实层面,大体还得由选手们自己来,指望天王手把手地喂饭,着实不太可能。   望着眼前小朋友们迥异的神色,云汀轻轻一扬眉:“有想法的先说说看。”   对于三公舞台,江南峤的确早有一些见解和构思,闻言,便率先开了口:“上次二公观摩了其他组的舞台,给了我不少启发,比如楚渝组,他们的舞台形式就很新颖。”   江南峤虽然平日里高冷寡言,但一旦谈起正事,他便总能当仁不让地流露出领导者的魄力,颇有几分云汀平日里的风范。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楚渝组在二公表演的是一首迷幻哥特风的原创曲目,尽管身为原创vocal组,他们在专业方面的表现着实欠佳,但抛开短板,客观来看,他们的舞台设计和视觉效果的确很不错,若非如此,节目组的后期也很难帮他们起死回生。   “以往我们的vocal曲目,如果演唱存在难度,为了保证全开麦的效果,在舞台上通常会站桩输出,不敢加入太剧烈的舞蹈动作。”江南峤接着说,“这种情况下,哪怕演唱再抓耳,视觉上难免都会显得有点干,在调动气氛这方面,自然不如其他类型的舞台。”   “过去我们都自然而然地把这归结于慢歌的天然劣势,但二公过后,我也做了一些反思,我们有时候是不是被一些思维定势给困住了?”   “注重演唱部分,保持稳定气息,确实很难同时加入激烈的舞蹈动作,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呈现出精彩的视觉效果。”   “既然这次有‘二者兼得’的决心,”江南峤抬眸看一眼云汀,又看向其余众人,“或许正好可以试试其他的舞台元素。”   “其他舞台元素?”夏时昳正听得入神,闻言便立即追问:“比如?”   “比如,借鉴舞台剧的理念,”江南峤说,“用舞台讲述一个故事。”   “舞台剧!”钟澄接道,“你的意思是,可以不用太过激烈的舞蹈动作,而是更接近于一种表演?”   “用舞台讲故事,”段卓尔重复了一遍,“想法是很好,但操作难度也不小。”   “正规的舞台剧叙事时长有几个小时,可咱们的舞台只有几分钟,”卫恒也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怎么跟观众讲明白一个故事?”   “不一定非得另起炉灶,也可以从观众耳熟能详的故事入手,这样他们在观看舞台之前,对轮廓背景就已经有了一个基础的概念,”江南峤说,“而我们的表演则是从宏大叙事里抽取一个侧截面,展现出一个微观的部分。”   学霸的描述未免有几分抽象,众人正听得云里雾里,一旁沉默良久的云汀开口道:“那么这个故事背景的选取就很重要了,至于这个‘侧截面’,其实就意味着舞台的主题。”   果然,云汀永远能在第一时间理解江南峤的想法,他这样一解释,其他几个人也都明白了几分。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贺新朗提议道,“不如就从一些传奇故事入手?”   “这个主意好耶,”一旁围观已久的宁皖终于开口表示附和,“引入传奇故事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加入一些古风元素。”   “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夏时昳说,“我一直很想在编舞里尝试传统和现代的结合来着,可惜之前的节目里没碰到合适的机会,如果这次真的可以参考舞台剧的风格,说不定倒是个天然的载体了?”   “可以,”段卓尔接道,“古风rap如果做好了,也是挺有意思的。”   听到这里,贺新朗忍不住就想插科打诨:“那我这个京腔rapper岂不是也有用武之地了?”   “传统和现代的结合编舞……”钟澄还在回味夏时昳方才的话,倏地眼前一亮,看向夏时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加一些古典舞的元素进去?我还记得我第一次……”   话一出口,夏时昳便蓦地转头看向他,钟澄这才意识到四周还有镜头在拍,只得将后半句话默默咽了回去。   他第一次见到夏时昳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大礼堂,当时夏时昳正在带妆彩排。   后来钟澄才知道,夏时昳跟他同系,是现代舞专业的直系学长,并不是专修古典舞的,只是那天恰好跳了一支,就叫他给撞见了。   那天他跳的是一支扇舞,一袭白衣似练,一头乌黑长发简单挽了个小髻,余下的则如瀑般垂下,手中素扇上下翻飞,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钟澄来到舞台正前方时,恰逢台上人随着动作回眸,追光将他的五官轮廓映得鲜明。   朱砂点绛的古典妆容,眼波流转间,比男子多几分柔美,又比女子多几分英气。   “一见钟情”这个词,听起来似乎玄之又玄,可除了这个词以外,便没有什么能概括钟澄当时的感受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钢铁直男,可就在那一刻,他确信自己突然就弯了。   钟澄奋力将自己从不合时宜的美好回忆中抽离,清了清嗓子,继续陈述想法:“当然了,编舞肯定不能完全走古典风格,但或许可以尝试着加入一些凸显相关元素的道具,比如……”   他瞥一眼夏时昳,声音低了些许:“扇子什么的。”   “扇子?”夏时昳同他对视一瞬,随即轻哂道,“太俗了吧,都用烂了。”   “伞呢?”江南峤提议道。   “伞?”众人都望向他。   “游湖借伞。”江南峤说。   贺新朗反应极快地接道:“白蛇传?”   江南峤点点头:“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的,夏时昳说在编舞方面想要尝试传统和现代结合,我觉得编曲和演唱部分也完全可以,比如京剧的皮黄声腔,里面就有很多值得吸收借鉴的部分。”   “京剧《白蛇传》里有几段很经典的西皮板,如果能融入一些到编曲里……”   在座的大多数选手,不是rapper就是舞担,对京剧还真没什么深入研究,这会儿听他谈起什么“西皮板”,一时间都如听天书。   唯独贺新朗立时便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接道:“我懂了,那段最经典的西皮快板儿!”   众人自然是无比好奇地望向他,夏时昳问:“你还懂京剧?”   “你们不会忘了吧,我可是传统曲艺人诶!”贺新朗说,“相声讲究四门功课,‘说学逗唱’,这京剧可就算在‘学’里。”   他这话说得像极了传统相声的开头,立时把大家伙儿都逗笑了,起哄道:“那你快来一段!”   “那我可来不了,”贺新朗赶忙解释,“我说的这段西皮快板儿,那是大青衣的唱段,旦角儿啊,我怎么可能会?”   众人都跟台下听相声的观众似的,开玩笑地“吁”成一片。   江南峤转身去寻节目组发的平板电脑,正打算搜一段给他们大致感受一番,就听一旁的云汀开口哼道:“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诳,才对双星盟誓愿,又随法海入禅堂——”   “最经典的西皮快板,”哼了个小片段后,云汀看一眼贺新朗,又看向江南峤,“是这段吧?”   在场众人一时都听呆了——   天王生来一把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这已经不稀奇了,稀奇的是云汀方才的那段戏腔,看似是随口一哼,然而听起来着实有些令人震撼。   在座的多少都学过声乐,很清楚唱歌本身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而戏曲跟歌曲所用到的唱腔和方式又完全不同,更何况云汀方才唱的这段是旦角的唱词,用的是单唱戏腔的小嗓,咬字也格外讲究,丝毫不显得违和,甚至足以以假乱真。   江南峤对云汀几乎所有的歌都烂熟于心,了解他平日里很多迥异的曲风,却从没听过他的戏腔,这会儿只是如此随性的一句,偏偏就已经如此艳惊四座。   “你专业学过么?”江南峤下意识地问,说完才想到这会儿还对着镜头,这副语气似乎有点缺乏恭敬,于是又补了个称呼,“老师。”   “门外汉而已,”大概是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有些傻气,云汀忍不住笑了,“你们一看就是没听过什么叫真正的专业水平。”   一旁的贺新朗原先也呆了,听了这句,才迅速地纠正道:“不不不,PD,我听过好多专业的,也不得不说,你这也太牛逼了!”   “开着麦呢大哥!”卫恒直接笑出了声,伸手推他一把,“你这段彩虹屁作废了,根本播不出去。”   “播不了就播不了吧,”贺新朗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乐,“PD听到就行了。”   “PD,我突然觉得这段戏腔完全可以当个彩蛋,”夏时昳已经冒出了星星眼,“请务必加入正式版舞台好么?”   “当hook也不是不行。”段卓尔接道。   “那小宁学学?”云汀开玩笑地看向宁皖。   “啊?”宁皖正在内心默默膜拜天王,这会儿突然被cue到,愣了一秒,才赶紧推拒,“不行不行!我哪有这功底!还得是PD来!”   “到底是你们的公演,”云汀笑道,“还是我的公演?”   江南峤看向他:“我们共同的。”   云汀又笑笑,而后便将话题拉回正轨,总结道:“用舞台讲故事,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古典rap,皮黄声腔……这样看的话,以《白蛇传》这个故事作为载体,好像是可以满足你们各个方面的诉求。”   众人纷纷点头,看来对确立这个主题的初步意见还都挺统一。   “不过还是要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云汀接着说,“同一个故事可以阐发出无数种不同角度的解读,你们具体又想从哪个‘侧截面’入手?”   “爱情吧?”钟澄头一个接道,“这不就是《白蛇传》亘古不变的大主题么?”   “那就太没意思了,”夏时昳却对此嗤之以鼻,“从当下的价值观去评判,许仙不就是个渣男么?还有传统版本里面的白蛇,也是够恋爱脑了,这样的爱情有什么值得歌颂的?”   一听到“渣男”这个词,钟澄的心头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颤,虽然明白夏时昳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然而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联想到两人的过往,钟澄难免感到一阵心虚,立刻自觉靠边,缄口不言了。   好在其他人都一心沉浸在围绕作品的讨论中,没察觉到他走了神的心思。   “我觉得要是仅仅从爱情的角度去解读《白蛇传》,可能就稍微有点儿狭隘了,”贺新朗说,“其实这个故事在传统曲艺里的分量是很重要的,各种各样的呈现形式都有,还经常被作为反对封建礼教、追求自由解放的标杆儿呢。”   “我也觉得《白蛇传》的主题有很多种解读的方向,这其中并不一定全是爱情,”江南峤接道,“或者说爱情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出发点,而它背后真正想要表达的,其实是一种……”   他思索了一瞬,说:“反叛。”   “对许仙的执着,对人间的留恋,对法海的抗争,”江南峤补充道,“其实都是在表达她的反叛。”   钟澄皱眉道:“可是反叛的原因,不还是出于爱情么?”   “爱情只是启蒙老师而已,”云汀说,“其实她为的是她自己的心。”   闻言,江南峤倏地侧目看向他。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去同命运抗争么?”夏时昳思忖一瞬,喃喃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解读,那还不算特别恋爱脑,多少有几分个人主义的浪漫色彩了。”   江南峤望着云汀,总结道:“知其不可而为之。”   云汀依然是用温淡的笑意回应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值得么?”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江南峤答道,“她为的是她的心。”   作者有话说:   “你忍心……”唱段出自京剧《白蛇传》。   “她为的是她的心”化用自《红楼梦》,原句“我为的是我的心”。   “知其不可而为之”出自《论语·宪问》。 第85章 妄动凡心   “其他导师带舞台,也就是在镜头前晃一晃,走个过场就完事了,你倒是好,事事亲力亲为,还真陪着那帮小屁孩儿熬到这个点啊?”   午夜时分的酒店套间,章樾边一脸倦容地坐在客厅里敲键盘,边半开玩笑地数落才收工不久的云汀。   “真要是扶不上墙,我也就放手了,”云汀在她对面坐下,“主要是几个小孩儿还挺有潜力。”   “‘几个’小孩儿?”章樾轻哂一声,“恐怕是幌子,真正入眼的也就那一个吧。”   “怎么就幌子了,”云汀好笑道,“我有那么公私不分么?”   “所以呢,”章樾抬眼看他,“你跟你那位,‘私’到哪一步了?”   云汀的动作一顿,随即同她对视。   章樾跟云汀相识数载,对他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他平日里一向不露声色,因而这会儿哪怕是一个如此细微的举动,在章樾眼里也显得极其不同寻常。   她没开口,只是定定地看向云汀,两人对峙几秒,最终是云汀先开了口:“岑霏告诉你的?”   话音未落,章樾便再也难掩惊愕:“岑霏也知道?”   其实话一说出口,云汀便自知失言了。   提起岑霏,还是因为身为汀然文化的宣传总监,她在年节期间还帮忙处理了江南峤被污蔑的公关事件。   那天是云汀带江南峤去的公司,后来江南峤的小号曝光,岑霏自然也是一并看了个干净。前后一结合,任谁都能看出几分端倪,更何况是岑霏那么聪明的人。   只是她毕竟只负责宣传口,老板的私生活并不在她的管辖范畴之内,因而她一句都没多问。   身为天王的工作人员,保密原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毕竟云汀才是团队的老大,所有人的工作都以他为中心,因而哪怕是身为同僚的大经纪章樾,在未经云汀同意的情况下,岑霏也绝不会给她传什么话。   果然,章樾已经从云汀的反应中捕捉到了更多的讯息,一时间再也装不下去淡定了:“不会吧?你和他真的……”   向来滴水不漏的天王难得露出了点马脚,他本人倒是完全不像章樾反应那么大,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没解释,却也没反驳。   “我就是随口诈你一下,没想到你这就上套了,”章樾神色复杂道,“不是吧天王?关心则乱了?”   身为阅人无数的经纪人,章樾平日里也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可这回真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这种事发生在云汀身上,她就没有办法不为之震惊。   天王级别的艺人,有点感情纠葛,原本是半点也不稀奇的事,尤其是云汀这种在外界看来绯闻缠身的风流人物。   可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没有人比章樾更了解他真实的秉性。   云汀看似温和随性,待人至真至纯,实则骨子里却是冷心冷情,才二十七岁的年纪,愣是活得像尊菩萨。   大约是因为曾经吃过的苦太多,如今哪怕是由俭入奢,也并未因此转变性情。   圈子里本就没几个真正清白的,烂人脏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相比之下,云汀这个外人眼里的“浪荡渣男”,实则反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了。   章樾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交际圈也十分了解,云汀虽然看起来人缘好、朋友多,实则不过都是些生意场上的泛泛之交罢了。   又或许是少年时患难之交的背叛留下的阴影,后来这么些年,别说是恋人,他就连个知己好友都不曾有过。   非说生活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人,约莫也就是个丁点儿大的云雨霁了。   以及眼下这位——从岛上突然冒出来的“全网唯一指定老公”。   多年菩萨一朝下凡,实在非同小可,章樾越是细想,就越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云汀不开口,她便像个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我早说那小孩儿对你图谋不轨,都‘全网唯一指定老公’了,你还能那么淡定……合着你这是已经把名号坐实了?”   云汀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发散得也太快了点。”   “怪不得你最近整个人身上都有种恋爱的味道,”身为经纪人的敏感性已经让章樾不由自主地开始推理,“所以你们……到底‘私’到哪一步了?”   “没恋爱。”云汀不咸不淡地纠正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话,“‘私’到哪一步?”   他嗤笑一声:“怎么被你说得跟私通一样。”   “没、恋、爱。”章樾一字一顿地把这句话捋了一遍,随即明白了什么,“……那你这跟私通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着,她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老铁树突然开花就算了,还挑个这么小的下手,你可真是……”   “禽兽啊。”云汀及时替章樾接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云汀自己就是老板,又不是什么被经纪公司严加管束的小偶像,按道理来讲,章樾身为经纪人的职责只是了解清楚他的感情状况,仅此而已,没有多余的立场对他的私人问题指手画脚。   但念在跟云汀的交情足够好,她终究是忍不住多了句嘴:“你要是想玩儿,多的是人任你挑,你挑谁不好,非得挑他……”   联想到江南峤每次面对云汀时,那副少不更事却又格外坚定执着的眼神,连章樾都感到一丝不忍:“人家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云汀敛了眸子,半晌,反问她:“我像是喜欢玩儿的人么?”   “那你是跟他来真的?”章樾不由又是一愣,“可你们这……不是连恋爱都没有么?”   这回云汀不答话了。   他不开口的时候,往往就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章樾深知这一点,便也不再多问。   她实在搞不懂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云汀到底在想些什么,最终只得作罢:“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是管不了你,自己注意点善后就行。”   她又想起什么,说:“别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闻言,云汀接道:“你不是之前还想让我跟她分手么?”   “今时不同往日,”章樾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无牵无挂,想跟她结束,无非也就是吐点钱的事儿,可现在——”   “要是真想江南峤拿高位,至少在出道之前,咱们都得跟万象维持好关系。”   说着,章樾提醒道:“你可别忘了,阎炜也是万象的人。”   清和娱乐和万象视频签了对赌的事,在圈子内外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么一想,楚渝跟阎炜的那些勾当,八成便是清和娱乐从中牵线搭桥了。   联系那天晚上会所里的场景,还有那些岛上其他的小练习生,恐怕阎炜在操纵的,不只是简单的皮肉关系,内里必然还有层层勾连的利益链条。   阎炜有他自己的要务在身,必然要力保资方指定的人上位。   如果真到了江南峤跟楚渝争C的那一天,云汀跟阎炜杠起来,指不定万象老大叶白卿的天平会偏向哪一边。   阎炜身为节目的总制片加总导演,成日里撺掇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一双脏手远比云汀伸得要长,如今看来,罗曼缨便是云汀跟叶白卿之间唯一的筹码了。   “想要留住这条路,”章樾叹了口气,“最近还是得收敛一点。”   云汀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应道:“好。”   他难得收起了平日里温柔和煦的笑模样,脸上没了表情,便显得有些冷峻迫人。   若是有旁人在,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出什么,章樾却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他整个人明显沉下去的气压。   云汀对凡事都不那么在意,很少有如此牵动情绪的时刻,上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还是云雨霁被狗仔意外偷拍的时候。   彼时章樾想,世上大约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天神偶然下凡了。   如今看来……   似乎不止如此了。   自打认识云汀以来,章樾就没见他动过凡心,因此这个猜想着实令人心惊,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试探般地问:“汀汀,你不会是真心喜……”   话说了一半,云汀便倏地抬眸看向她。   他不笑的时候,神色便摄人得很,章樾虽然不至于害怕他,却也不由愣怔了一瞬,到底没能再把问题问出口。   她那么了解云汀,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必要再追问了。   空气滞涩了不知多久,章樾才开口说:“可是咱们跟罗曼缨那边,一时半会儿可不是那么好切割的。”   是提醒,也是陈述事实。   “我知道。”云汀应了声,没再多说。   眼看他情绪不佳,章樾便换了个更喜闻乐见的话题:“对了,说到阎炜,最近有粉丝在闹举报。”   “举报?”云汀果然来了兴趣。   “还是举报节目组做票,”章樾说,“流程什么的,都跟去年可儿的粉丝差不多。”   “今年势头怎么样?”云汀追问。   “目前看来倒是挺猛,但估计用处不大,”章樾说,“去年一开始也是声势浩荡的,最后还不是被压下去了。”   云汀沉默片刻,抬眸看她:“那要是我给他煽把风呢?”   章樾愣了一瞬,挑眉道:“这才没到三公,你就这么着急出手了?”   “还没到三公,账上都给他记了多少笔了,再不出手,他怕是要无法无天。”   云汀冷笑道,“先给他上个前菜, 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呢。”   闻言,章樾有些讶然地追问:“什么大餐?”   云汀却只是轻轻抬了抬眉梢,没应她的话。   半晌,他答非所问道:“这老东西,最好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撞我的枪口。” 第86章 一触即发   “哎,你们昨晚上刷微博没,举报的事儿好像越闹越大了,好几个官媒都下场了。”   一大清早,江南峤晨练完,照例去基地内的便利店买咖啡,无意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低语。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见是几个岛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对面的柜台处同店员聊天。   并非他有意窥听,实在是因为这个点,店里本就没几个人,江南峤又站在货架后排,没被注意到,因而他们聊着聊着,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卧槽,官媒都下场了?!”   “可不是么,闹得可凶了,我全程围观了这出,一开始先是粉丝举报那事儿发酵了,后来直接上了热搜,位置还挺高的,过了段时间又被压下去了,结果没多久,竟然又上了一个。”   “哇,这明显是背后有资本在互搏吧,神仙打架现场?”   “反正热搜又是上又是撤的,这事儿的动静就越来越大,其他论坛也都在说,到了晚上,几个官媒突然就齐刷刷下场了,又是红v又是蓝v的,阵仗看着怪吓人。”   “我靠,点名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拐弯抹角地敲打了一下,说什么‘选秀节目要注重公平’‘打击不正之风’之类的,总之没直接提咱们节目名。”   “这种情况一般是先打个预防针,给点整改的机会,不至于一棒子打死。”   “可是之前凉凉的那些个艺人和节目,一开始官媒都没点名,但隔不了多久就直接封杀了,总觉得这玩意儿就像个前兆似的,咱们不会也……”   “被封杀的那些是因为他们不长记性,但愿咱们节目组识相点,这段时间的排名就别搞那么离谱了吧!”   “可是二顺都录完了啊?已经离离原上谱了……”   “要是风向实在不好,可能会延播或者重录?”   “淘汰的都下岛多少天了,这怎么重录?把他们再叫回岛上来?”   “那肯定不可能,顶多是把岛上现有的人排名重新调整一下。”   “但现在的排名早都在网上传开了,临时再改,不就等于是坐实了做票吗?”   “有道理,还真是怎么都不行……”   “那难道还硬着头皮播?那不是顶风作案么?万一到时候上面一发火,办到一半,给咱整停播了之类的……我好不容易才面上万象视频的,就等着靠咱们节目刷简历呢。”   “不会的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阎导的身份摆在那呢,更何况背后还有叶总撑腰,不会那么容易凉的。”   “说到这个,你们说这波是不是被人搞了啊?去年也不是没被举报过,后来都压下去了,怎么今年就突然发酵成这样?”   “实不相瞒,我听小道消息说,今年是因为背后有大佬下场了。”   “大佬?哪个大佬?对家平台么?”   “那倒不是,据说是内讧。你们看啊,清和跟万象签了对赌,楚渝明显是节目组力保的皇族,但江南峤看样子也要跟他争C,他背后撑腰的可是……”   “卧槽!你的意思是……”   “不应该啊?他们都是万象的人,要真是这样,那这波不就成内部自相残杀了?叶总能允许么?”   “我也纳闷儿呢,所以说不保真嘛。”   “这要是真的,为了江南峤竟然能跟自己人杠起来,除了真爱我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了。”   “草,你这么说,我竟然嗑到了一丝血糖……”   话音未落,就听便利店门口一阵吵闹,又进来了几名岛上的工作人员,看样子像是导演组的人,前台的劲爆八卦讨论便也就此戛然而止。   店内很快便热闹起来,江南峤用自助结账机付了款,从另一侧门出去,一路回到寝室。   江南峤一向是他们寝室里起得最早的那个,往常等他晨练完回去,正好喊几名室友起床,没想到今天他一进宿舍,发觉其他三个人全都起了,就连隔壁寝室的几名同组队友也跑过来串门。   屋子里正在讨论的话题,果然与方才便利店里的议论一致。   看来这条事关岛上所有人命运的大新闻,已经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岛。   可怜钟澄这个傻乎乎的小朋友,因为听了江南峤和夏时昳的话,再加上他们宿舍最近查得严,一直都没怎么看手机,如今还是来了隔壁,才吃到了这个震撼人心的二手瓜。   队友们也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忍心告诉他,随着举报事件的发酵,第二次顺位发布虽然还未播出,但结果却已经传遍了全网,而钟澄作为空降的C位,自然是吸尽了八方火力,几乎被喷成了筛子。   “你们说二顺还能播么?”夏时昳说,“不会真要重录吧?”   “倒是宁愿重录,”卫恒叹了口气,“都到这个档口了,阎王要是还梗着脖子不肯整改,上面一发火,搞不好真让你凉凉。”   “啊?”宁皖讷讷道,“可是万象这么家大业大的……”   “我也觉得到不了那一步,毕竟阎炜背后可不仅有万象,还有清和,”夏时昳叹了口气,“群众的力量就是再大,也不可能轻易撼动资本吧?”   “但是万一也有资本就是看阎炜不顺眼,”卫恒意有所指道,“正好借着这个力推他一把呢?”   夏时昳怔了一下,旋即脱口道:“你的意思是……”   他瞥一眼一旁的江南峤,没把话说完。   钟澄自然是听不懂他们的这些弦外之音,神色看起来还挺兴味盎然:“那到时候做票咖被一并清扫,咱们的排名是不是就能恢复公正了?”   “那是理想化的情况,”夏时昳一脸无奈,“实际上,要是不出事也就罢了,真要出了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一锅端,节目直接停播,谁也别想出道。”   钟澄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   宁皖蹙了眉,小声说:“那我们岂不是就成资本对垒的牺牲品了……”   “无论有没有这出,”夏时昳自嘲地笑了声,“咱们一直都是啊。”   “怪不得我刚去食堂打饭,看那几个餐饮部的员工都垂头丧气的,”贺新朗说,“看他们那样儿,好像即将下岛的不是我,是他们。”   “还没到那一步呢,别那么悲观,”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丧,江南峤不得已,开口道,“真要发生点什么,我们也改变不了,好好练我们的就是了。”   一旁话少的段卓尔终于开口附和:“无论如何,先把三公完成好再说。”   这话说完,众人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做鸟兽散,休整了一番后,准时在练习室集合。   全原创曲目,还得考虑到多个专业方向兼顾,他们组的三公舞台难度不是开玩笑的,好在他们组内各个领域的强者都有,而且性格都好相处,彼此之间志同道合,磨合得很不错。   定下了《白蛇传》这个大主题之后,他们又进一步交换了彼此对于舞台理念的构想,接下来便各自投入初步的创作,编曲、编舞、作词、舞台设计,各个环节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没用多长时间,基本框架和舞台雏形便已经搭建了个大概。   转移注意力是调节情绪的一大良药,很快,对创作的全情投入就让他们暂时忘却了对岛上情势的担忧,以及对未来各自命运的彷徨。   三公虽然名义上是“导师合作舞台”,但实际上导师们个个都是大明星,行程忙得要命,朝曦屿地理位置又偏远,飞来一趟不是那么容易,因而其他几组的导师一般都是等选手的舞台练得差不多后,再集中过来录几天,稍微负责任些的,也不过是在前期远程连个线指导一下,便已经很难得了。   唯独云汀格外尽心尽力,当天下午就来了练习室,当面进行初步的成果验收。身为天王级别的全能领队,他从宏观的角度给出了不少指导,每条具体意见都是一针见血,及时又到位。   跟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全身心地投入共同热爱的事业,本就是一种极其热血澎湃的感受,其间还有天王级别的前辈予以悉心辅导,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宝贵经历了。   一组人凑在一起,磨合、修改、创作,时间过得飞快,从上午一直忙到夜里,除了吃饭喝水以外,几乎谁也没休息,终于把骨干部分完成得差不多,聚在一起交流成果。   听完江南峤哼唱的副歌部分demo,钟澄便忍不住激动地一拍大腿:“卧槽!这个hook也太他妈绝了!这我们组要是不拿断层第一,简直天理难容!” 第87章 拨雨撩云   夏时昳糟心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四周闪着红点的摄像机:“你注意点好不好!”   “咳……”钟澄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不会播出去的。”   “不一定哦,”云汀逗他,“小心后期让你听取‘哔’声一片。”   一阵哄笑声中,云汀又正色道:“不过小峤这句hook确实很好,也让我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关于舞台的新想法。”   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望向他,就听他循循善诱道:“先有‘游湖借伞’,后有‘水漫金山’,这两个故事点放在一起,能想到什么共通的意象?”   hook的词是江南峤填的,这两个故事点也是由他最早提出,因此这会儿他的反应最快:“水?”   他这么一答,便启发了一旁的卫恒,随即也意识到了什么:“……水舞台?”   云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莞尔一笑。   年龄和资历摆在这里,这一队人里,除却云汀,就属卫恒的练习时间最长,表演经验最丰富,他见多识广,在舞台设计上自然也更在行些。   他点明了这个概念,其余众人也就随之跟着领悟了。   对于爱豆舞台而言,水舞台是个相对新兴的形式,不过随着运用逐渐增多,现下也算不得多罕见了。   顾名思义,“水舞台”就是指在舞台表面铺一层水,以水池为舞池,在水面上展开舞台表演,舞蹈动作仍是照旧,但往往能呈现出比普通舞台更为新颖、梦幻的视觉效果。   而他们的三公舞台以《白蛇传》为主题,无论是前期的“游湖借伞”,还是后期的“水漫金山”,都充斥着雨水、湖面等等以水为基础的意向,用水舞台的形式来表现,还真是意外地贴切。   “哇!PD这个提议好!”夏时昳思索了一番,激动道,“我已经能想到配合水舞台的新动作了!”   “比如你开场的那段伞舞,”钟澄说,“就可以直接放在水舞台里开始,舞台地面波光粼粼,里面映着你的倒影……”   说着,钟澄的脑海里就已经随之出现了画面,他生怕自己再多说两句,口水就要掉下来了,赶紧清了清嗓子,“肯定很绝。”   “hook那段放在水舞台里,给一个水花四溅的效果,”段卓尔说,“应该也会挺炸的。”   “但是这两段的风格差异还蛮大的,”江南峤说,“或许可以根据片段调节一下舞池中的水量?”   “对,主歌部分比较柔和,用浅水面就OK,薄薄地铺一层,”卫恒说,“到了副歌再稍微加大水量,营造那种‘水漫金山’的高潮氛围。”   “每段再配合不一样的打光,”夏时昳说,“哇,想想就帅翻了。”   “哎哎,你们要这么说,”贺新朗接道,“我突然觉得我们的rap片段也可以在水里来了。”   “你们这是把它当水上乐园了。”云汀笑道。   “那……在水里跳舞的话,”方才亲眼见证各路神仙打架,一直没插上话的宁皖这才怯生生地开了口,提出疑问,“难度是不是会更大?”   “对哦!我刚才光顾着嗨,都忘了这点了,”贺新朗这才意识到什么,“水舞台的地面是不是会很湿滑啊?咱们副歌那段儿舞本来就难,我这压根没舞蹈基础的……”   他们的担心还真不是没道理。水舞台这样的形式,最明显的效果就在于突出和放大,如果舞蹈功底足够好,自然会让舞台效果更抓人;可反之,如果功底本就不够,再加上这样的高难度,也会很容易放大不足。   “我觉得其实不用把整个舞台都放在水里,水面的视觉效果是很直观的,如果用得太多,反而会有喧宾夺主的嫌疑。”   江南峤说,“我们不是纯粹的舞蹈表演,演唱部分也是花了心思的,哪怕是加入了水舞台的概念,还是要优先考虑到唱跳两个部分的平衡问题。”   说着,他望向云汀:“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好听好看,二者得兼’。”   “这也是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们的,”云汀颔首,对他的观点表达赞许,“不要为了创意而创意。”   这话一出口,众人一时再度陷入了思索。   “那要怎么办?”贺新朗心直口快,接道,“干湿分离?”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云汀忍俊不禁道:“还真是这么个思路。”   “我懂了!”卫恒说,“通过升降台,搭建一个‘湖’。”   江南峤显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主舞台和水舞台分离开来,同时也可以把它们作为‘水’和‘岸’的象征。”   “在特定的片段,由特定的人进入‘水’里表演,”段卓尔说,“其余的人还在‘岸’上。”   “这样既有空间平衡唱跳两个部分,”夏时昳说,“也不至于在舞蹈方面给大家太大压力。”   “太好了,”宁皖小声说,“那我尽量靠紧岸边。”   “对对对,”贺新朗接道,“我就不下海了!”   贺新朗向来是团队里的开心果,话音一落,大家再度哄笑作一团。   “您下海得多少起步啊?”卫恒开玩笑地问他。   “得,”贺新朗一摊手,“欢迎您也加入咱‘开口一剪没’的队伍。”   反正都是播不出去的话,他便索性放飞自我了,接梗道:“这我还没算过,不过看脸的话,肯定没咱峤哥要价高。”   从颜值角度来说,江南峤的确称得上是他们队内绝对的门面担当,因此这话虽然是带了点颜色的调侃,但更多的也是一种玩笑式的夸赞,再加上大家伙儿关系好,这会儿都跟着乐了起来,江南峤也并不觉得冒犯。   未料到云汀望向江南峤,笑道:“是么?那峤哥要多少?”   江南峤微微一怔,大家伙儿也愣了一秒,随即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片暧昧的低呼。   作为《限时星动》里如今最大热的一对cp,岛上谁人不知“江汀”,只是选手们基本都熟知圈子里的套路,再加上云汀对外一直有正牌女友,所以不可能对此信以为真。   身为唱作型vocal,江南峤在刚上岛时就收获了天王的青睐,随着后续节目的推进,云汀在力捧江南峤的事,也基本上在圈子内外传了个遍,两人的关系也就非常明显了——   所谓的“惺惺相惜”,都是感情层面的解读,在这个圈子里,实在显得有些飘忽。   从利益角度才更能说得通些,云汀想送江南峤高位出道,所以靠炒cp的方式给他输血,仅此而已。   可真实情况是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哪怕他们队里的人关系都相熟,但真正知道内情的也就夏时昳一个,剩下的便都是些傻直男,这会儿的起哄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江南峤看向云汀,耳畔还在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声“峤哥”。   上回听到云汀这么叫他,还是在床笫之间。   彼时云汀这样一开口,江南峤便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这会儿猝然听到他在公共场合唤起这个称呼,还当着这么多队友的面,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学方才贺新朗的口气,可配合着这样的暧昧之词,落在江南峤耳朵里,分明无异于是把床上的荤话拿出来公开调情。   江南峤望着云汀一脸招摇的笑意,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心里被撩着了火,面上却是八风不动,眨了眨眼,状似无辜地回敬道:“我要多少,老师不是最清楚了么?”   作者有话说:   小娇:和金主老婆公然调情的快乐,你们不懂 第88章 袍泽之谊   从前云汀也没少在公共场合做出这种公然撩拨的事,只是那时候江南峤段位还不够,往往招架不住他的突然袭击;未料江南峤倒是进步神速,竟然能如此应对自如地把话抛回来。   云汀略带惊讶地轻轻一抬眉梢,但这回根本没等到他的回答,余下的一群人便直接炸了锅,一帮半大小子们集体返祖,练习室瞬间变成了花果山。   唯独一旁的夏时昳喉咙默默吞咽,把真正属于内部知情人士的惊愕全憋回了肚子里。   齐天大圣贺新朗边拍着手边感慨:“完了完了,到时候咱们组的练习室内容没多少能播的。”   “咱俩组团去剪辑组偷录像带,”卫恒说,“到时候偷偷发给粉丝,全是糖山糖海。”   贺新朗是迟钝直男一个,若是卫恒不提,他还没怎么察觉,这会儿听了对方的话,他才意识到什么。   他环顾一圈练习室里的剩下六个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惊天事实”:“我靠,是啊,我们组怎么全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话音一落,面前的这几个“对儿”便全笑了,卫恒无奈道:“这都多少天了,你才发现?”   他这么一说,贺新朗便转头望向他:“就咱俩是孤家寡人,没cp?”   卫恒开玩笑道:“那咱俩现组一个?”   “咱俩上岛前就睡到一屋里去了,到了三公你才说这话!”贺新朗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都人老珠黄了,哥哥!”   “啧啧啧,这就开始了,”夏时昳揶揄他,“给你俩搭个桌?这就说起来了。”   “那个……咳咳,”大约是知道反正都播不了了,一旁的宁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其实你们俩有cp的。”   “啊?”贺新朗原本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我跟恒哥?我怎么不知道?”   卫恒看他一眼,乐了:“你知道什么?”   听了他这话,贺新朗愈发惊愕:“合着你也知道啊?那你不跟我说?咱俩cp名儿叫什么?”   一听这话,卫恒便绷不住,直接笑出了声,练习室里的其余人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都跟着鬼鬼祟祟地笑起来。   贺新朗简直一头雾水,望向对面的江南峤,没想到他嘴角也浮起了几分讳莫如深的笑意。   “小峤,亏我还以为你是这里面最正直的那一个,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贺新朗不依不饶地追问,“快给我讲讲,我们俩cp名儿叫什么?”   江南峤到底是善良,见众人都不愿说,他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答道:“恒河新郎。”   “噗……”总算明白他们刚怎么都是那副表情了,这回连贺新朗自己都没把持住,笑了半天,才吐槽道,“这什么印度来宾啊?”   “挺好的,”夏时昳笑道,“多符合你们俩的沙雕气质。”   贺新朗又把这个cp名来回咂摸了两遍,倏地意识到了几分不对:“诶,我怎么在后面啊?”   卫恒瞥他一眼:“那你还想在前面?”   贺新朗不甘示弱地看回去:“我怎么不能在前面了?”   虽然明白这不过都是些直男奇奇怪怪的执着心理在作祟,但夏时昳还是忍不住感觉自己嗑到了:“太可惜了,这些粉丝都看不到,否则这段一播出去,你俩立刻就成岛上美帝。”   “前面后面的又有什么?”卫恒笑道,“不重要。”   “可拉倒吧,您得了便宜,当然大度了,”贺新朗撇嘴,“那你看江……”   后一个字堪堪要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望向对面的云汀和江南峤。   但见天王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听了这话,甚至还浑不在意地轻轻一哂,倒是江南峤下意识地瞥向云汀,正好同对方撞上眼神,又飞速地移开。   ……前面后面的,好像也确实不太能代表什么。   贺新朗终究是没那个胆量拿PD举例,换了个例证:“你看‘澄心澄昳’,那不就很规矩,很清晰,很分明嘛!”   “嘁,”闻言,夏时昳不以为意道,“我可没你这么无聊的执念。”   一听这话,钟澄迫不及待地转头望向他:“你承认了?”   “我没有!”夏时昳立刻丢了淡定,飞快地否认。   不等钟澄再追问,便有人无意间替他解了围。   “这个顺序也代表不了什么。”段卓尔说。   一向霸气又寡言的酷哥破天荒地加入了与业务无关的八卦探讨,一开口聊的竟然还是如此劲爆的话题,众人一时间都愣了。   再琢磨一番他说的这句话,结合“皖尔一笑”这个cp名,大家伙儿瞬间都明白了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随之响起一片故作夸张的“啧啧”声。   宁皖顿时心虚道:“你们看我干嘛!”   突然被这么多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死,他话还没说完,脸便不由自主地热起来了。   “别理他们。”段卓尔冲他笑道。   这话一出口,起哄声自然是更加收不住,贺新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家伙,以前怎么没发现《限时星动》其实是个相亲节目呢。”   众人自然又是笑个不停,就听夏时昳接着说:“我刚还没说完呢,其实你跟恒哥的cp粉,一般是嗑互攻来着。”   “你可越说越敢了。”一旁围观已久的云汀都忍不住信口笑道。   不愧是他,高高在上的天王架子照端不误,粉丝圈子里的流行热梗,也是一样不落。   江南峤不由再度望向云汀,蓦地想起他们俩的cp粉里,似乎也有不少嗑这个设定的,然而江南峤本人对此表示敬谢不敏,每次偶然间刷到,都是飞速滑过。   云汀这副看起来什么都懂的样子,莫非也看到过?   他正走着神,就见云汀蓦地望向他,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勾着唇笑了。   江南峤本就心虚,这会儿撞上云汀这般神色,他便好似被火舌燎到了一般,目光一顿。   又被贺新朗的真情发问打断了心思:“哈?‘互攻’?那是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自己好似也明白了什么:“难道就是互相……”   这聊天的尺度越来越大,大伙儿也都豁出去了,卫恒说:“差不多吧,偶尔让你一回的那种。”   “我靠!”贺新朗说,“谁要你让了?”   “没办法,”卫恒接着开玩笑,“咱们这组瓜比花多嘛。”   “什么玩意儿?”贺新朗又不懂了,“瓜是什么?花又是啥?”   这副模样又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卫恒笑道:“回去自己百度。”   江南峤望着眼前这副热闹情形,忍俊不禁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游离的恍惚。   他天性喜静,本就不爱喧哗,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也让他见惯了人情淡薄,久而久之,便养成了疏离世外的性子。   后来读了大学,埋头做学术,分工合作的事倒也不少,但大家往往都是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彼此行色匆匆,无意于在此期间培养没什么用处的私人感情。   因而江南峤一直没什么太过亲密的朋友,也从未真正融入过什么集体,他对此习以为常,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上岛之前,他对偶像团体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更是从未想到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后来上了岛,在这里收获了一些难得的同僚情谊;而后又与不同的队友展开合作,站上了越来越多的舞台,自然也就慢慢对“团队”产生了不一样的认知。   节目里、网络上,处处都在说“成团”,但江南峤对此没什么执念,甚至潜意识里,他仍旧习惯性地认为这个词距离自己很远。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这副情形,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人群也并不是那么令他讨厌,甚至因为一些人的存在,它可以是很可爱的。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排斥“集体”,只是重点在于这里充斥着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恍惚间,江南峤再度忍不住侧目看向身旁的云汀。   但见他嘴角仍牵着浅淡的笑意,望着眼前这帮闹腾的练习生们,真像个看孩子们打闹的老师似的,敛去了平日里一身凌厉慑人的天王气场,温柔得不像话。   就在那一瞬间,江南峤才骤然领悟了“成团”这件事于他而言的奥义。   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为伴,还有灼灼珠玉般的爱人在侧,如若能以这样的形式,继续奔波在这条追逐的路上,那么的确是一件值得憧憬的事。   也值得他们所有人像现在一样,付出了一万分的努力,只为了奋力奔赴他们想要的未来。 第89章 进雷峰塔   “我看你们今晚也没什么心思练习了,”一片哄笑声中,云汀发话道,“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关于刚刚商量的舞台设计问题,你们回去也都各自想想,改天可以再碰一下。”   话音刚落,卫恒便抬头看一眼表,指针刚过午夜零点,他忍不住脱口道:“PD,咱们这就歇着了?我听说……隔壁几个组天天都在通宵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江南峤接道,“通完宵白天还不是得补觉,影响效率。”   之前他作为队长领队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是在经常昼夜颠倒的节目录制期间,也尽可能地坚持健康作息和规律的练习时间,没想到在这一点上,倒是跟云汀颇为默契。   云汀不以为意地笑道:“通宵也未必比得上我们一个小时的成果。”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话却说得毫不客气,可出自他口,便全是恃才傲物的清狂。   队员们都顺着这话开始起哄,忙碌了一整天的紧张氛围也终于松散了几分。   “好好休息,”云汀说,“明天继续。”   天王都发话了,众人乐得早点收工,简单收拾了东西后,便成群结伙地往外走。   跟夏时昳一道出门的时候,钟澄不经意间回头,发现江南峤还在练习室里,似乎并不急着撤退,便自以为好心地喊了他一声:“峤哥,你不走啊?”   不等江南峤开口,夏时昳便拽了钟澄一把:“我去买夜宵,你去么?”   钟澄一听,立刻便忘了身后的峤哥,转向夏时昳,满口答应道:“去去去!”   答应完,又意识到什么:“诶,你怎么突然要吃夜宵了,不怕长胖啊?”   夏时昳还没回答,贺新朗便追了上来:“带带我!”   一提到吃,没人比他更积极了:“这两天这么辛苦,偶尔来顿欺骗餐也没什么的。”   吃夜宵这种行为,对于练习生而言无异于犯罪,既然都决定要犯了,自然要多拉几个共犯下水。   说完,贺新朗又吆喝其他人:“大伙儿一起呗?年前小宁还说岛上没烤肠,最近便利店就上新了,我尝过一次,甭说,那肉是真实在!”   这会儿距离晚饭早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大小伙子们耗了一晚上的精力,自然个个都是饥肠辘辘,原本他不说,大家也还没意识到,可这会儿他一提烤肠,几个人的肚子便不约而同地咕咕作响起来。   于是就这么一拖二、二拖三的,队里其他六个人都要去吃夜宵,唯独江南峤冲他们挥挥手:“你们去吧,我直接回宿舍。”   钟澄还想再招呼他,便被身旁的夏时昳匆匆忙忙地扯走了。   一行人喧哗热闹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练习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云汀看向江南峤,调笑道:“峤哥怎么不去吃夜宵?”   又喊了一遍。江南峤几乎能确认他是故意的。   “我舞蹈基础不好,想留下来加练,”江南峤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能教教我么,老师?”   云汀嗤地笑了,转过身,一个接一个地关掉了四面八方角落里的摄像机——在这座岛上,也就只有他敢直接这么干了。   “确实需要加练,”云汀说,“刚那段wave也太纯情了吧?不愧是二十岁的小处男。”   “拜老师所赐,”没了摄像机无处不在的监视,江南峤也跟着他肆无忌惮起来,“已经不是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无辜得很,云汀被他逗笑了:“每次都这样,好像你吃了多大亏似的。”   说着,他便走到江南峤身后,手搭在他肩头:“你可是蛇诶,魅惑一点。”   这个动作是两人的一小段双人舞part,是夏时昳专门为他们编的。   江南峤学习能力很强,练习到现在,dance方面的水平并不差,但总体的练习时长毕竟也只有上岛后的这几个月,即使再努力追赶,到底也比不上舞担们多少年的基本功。   夏时昳怕自己习惯性编得太难,于是先给了个雏形,要江南峤先练练,看能掌握到哪个程度,拿不稳的地方,他再行修改。   江南峤自然是希望能完全掌握,所以这会儿说要加练,倒也不完全是幌子。   在夏时昳的编舞构思里,云汀在这个片段中代表青蛇,江南峤则代表白蛇,用男团舞常见的wave形式去演绎相对女性化的意向,既不会与整体风格割裂,又有恰到好处的美感。   这段舞刚出炉时,他们还没有提出水舞台这个创意,如今再细想,两人若是在一层轻薄的水面上跳这段双人舞,效果估计会更加朦胧旖旎。   说着,云汀便对着镜子做了个示范。   这或许便是天王的功力所在,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练习室里,他永远能做到一秒入戏,做动作的同时,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立刻进入了表演状态。   本就相对暧昧的wave动作,配合他恰到好处的表情管理,被诠释得性感十足,尽管还完全没有做妆造,但江南峤此刻看着镜子里素颜的云汀,便已经尽数体味到了青蛇身上那种纯真却又放浪的风流气质。   一如云汀这个人本身。   “这里,”示范完毕,云汀的手从江南峤的身后向前,朝着眼前一整面墙的落地镜,轻轻点了点江南峤的胸口,随即手又往下滑,碰了碰他的胯骨,“还有这里,重点部位,稍微突出一下。”   分明的确是在指导舞蹈里的动作,却被云汀做得好似撩拨,饶是两人已经有过不少次肌肤之亲,但此刻毕竟是在练习室这样的场合,哪怕并没有旁人,还是令江南峤的心弦不由微微一动。   他对着镜子,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按照云汀方才的示范,又做了一次。   江南峤的学习和模仿能力都很强,在肢体方面尤其如此,这一下便立刻有了几分云汀方才的模子。   “有点白蛇的感觉了,但眼神还没到位,”云汀转向他面前,轻轻撩了一下他的下巴,“怎么这么纯啊?像偷尝禁果之前的白蛇。”   江南峤怔了一瞬,便顺势将他抵在了面前的镜面上。   “那尝过禁果后的白蛇是什么眼神?”江南峤问。   “对了,”云汀被他这般压制,却丝毫不显得拘束,径直同他对视,“就是现在这个眼神。”   “她平时都是这么看许仙的么?”江南峤低声说,“那白蛇可真傻。”   云汀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江南峤便朝他靠近,眼看着要触碰到他的嘴唇,云汀却倏地稍稍偏过脸,状似无意地避开了这个吻。   “所以小峤可千万别学她。”云汀说。   闻言,江南峤整个人一顿,随即放开了云汀。   片刻后,他才开口问:“是因为法海么?”   “或许吧。”云汀说,“可你没听他们说么?许仙本身也是个渣男。”   江南峤敛了眉目,不说话了。   气氛沉默了半晌,云汀再度开口,却是换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小峤,你想要C位么?”   江南峤抬眸望向他,就听他又说:“你想要的话,我们就一起试试。”   “如果还想要别的呢?”江南峤沉默了片刻,问,“也能一起试试么?”   “不能再贪心了,”云汀笑了,“否则要被关进雷峰塔的。”   作者有话说:   小(病)娇:懂了,立刻把老婆囚禁强制爱 第90章 枝节横生   “下一组,云汀导师组,《漫金山》舞台,全体彩排准备,请相关人员速速到位!”   三公前一天晚上,例行开启全员彩排,听到对讲机里的这一声呼唤,喻媛赶紧从后台一路穿梭,来至舞台前方。   舞台上,道具组正在做最后的筹备。云汀组的表演融入了水舞台的形式,舞台设计相对特殊,落在道具组头上的任务自然也更重些。   片刻后,舞台准备完毕,现场灯光全灭,组内的全体成员在黑暗中各就各位。   随着现场导演一声令下,伴奏中率先响起的是一阵檀板声,由慢至快,勾勒出几分京剧过门的影子。   随后,音响中传来一声京剧念白,正是出自云汀之口。   虽然先前已经有幸提前观赏过这出舞台的练习室版本,但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在音响的作用下穿过整个演播厅,余音绕梁,还是令喻媛倏然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念白结束后,轻柔婉转的伴奏声响起,舞台前方亮起一束追光,将一小块水舞台映得闪闪发亮。   水面中央,夏时昳以一段伞舞开场。   或许是因为几乎见证了这首歌诞生的全过程,哪怕并没有参与到创作的环节之中,也难免会对它产生一种奇妙的感情,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喻媛的心口也随之一荡,泪水竟一时间盈上了眼眶。   分明已经在练习室里观看过无数次,但此刻第一次目睹他们真正站上舞台,仍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虽然今晚的彩排还完全没有带妆造,全体成员也都只是身着常服,但此刻音乐与光效相互交织融合,这份旖旎的氛围感已经令喻媛仿佛身临其境。   单人part结束后,是一段全员队形变换。众人此刻都已经身处主舞台之上,江南峤和夏时昳在队伍最前方,率先向水舞台走位。   风格相对柔缓的主歌片段,池里仅是薄薄铺了一层水,和着BGM中的琴筝和鸣,有如惊鸿照影,浮光跃金。   尽管舞蹈并非江南峤的长项,但他已经事先将这首歌中的所有动作都反复练习了无数遍,每一个步伐都几乎刻进了肢体记忆里。   由于是两人并行,此刻的节奏就显得尤为重要,一旦动作不够统一,出现了时间差,就会被水舞台无限放大,整体的和谐性也会随之被大大破坏。   夏时昳是绝对的卡拍能手,在舞蹈动作上不会出半点差错,江南峤竭力与他保持着步调的高度一致,即将步入面前的水舞台。   虽然只是彩排,但江南峤习惯性地按照live的标准要求自己,做着动作走位的同时,眼神也坚定地望向前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仅仅用余光丈量脚下的距离。   按照原有的舞台构思,在踏入水池的那一瞬间,水面上便会生起波澜,配合舞台上方的灯光,呈现出光影浮动的效果。   然而就在迈出一只脚的瞬间,眼底余光倏然瞥见,水面似乎在骤然间发生了一阵波动,像是水池的深浅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江南峤的心口倏地一空。   与心脏保持同步的还有刚刚迈出去的那一步,他并没有如同预料中一般,很快地踩到水面,而是一脚踏空。   紧接着便听到台下传来一声喻媛的惊呼:“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身体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的重心落向前方,眼看着就要向面前的水池坠去。   彻底失去控制的一瞬间,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箍住——   这股力道大得很,立时改变了江南峤摇摇欲坠的方向,重心再度落回仍踩在主舞台的那只脚上,整个人又向后倒去。   江南峤身高将近一米九,这样的个头,任谁也难接得稳当,又倒下得如此突然,身后的人显然也有些招架不住,接住他之后,便朝后踉跄了几步。   与此同时,江南峤清晰地听见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却并非来源于他自己,而是对方。   倏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江南峤双脚都落在主舞台后,便反应迅速地一个反身,将人回抱个满怀,稳住了对方的步伐。   两人彼此支撑,这才不至于一同摔倒。   才堪堪站稳,就听怀里的人压抑着惊魂未定的喘息,迫不及待地在他耳畔低声问:“没事吧?”   “啊!”   没等到江南峤答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激越的痛呼。   原本幽微的舞台灯光,在刹那间尽数亮起,只见两米开外,夏时昳已经摔倒在地,钟澄则垫在他身下,朝旁边支起来的一只手竟在一瞬间沾满了鲜红的血迹,甚至仍在汩汩地往外流。   两人同样在主舞台上,看样子是和江南峤这边发生了差不多的状况,钟澄从后面拉了夏时昳一把,只是他们没能稳住身形,一同朝后倒了下去。   而钟澄更加不幸,倒下的过程中,右手一不小心划到了舞台边缘的锋利之处,直接在手背处拉了一道不短的口子,一时间血流如注。   台下立时冲上来了几名工作人员,其中就有节目组的随行医生,先为他简单进行伤口的应急处理。   下一秒,阎炜从后台的导播室里冲了出来,边怒气冲冲地往舞台上走,边厉声质问:“什么情况?”   江南峤再度望向方才那一方水舞台,已然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按照他们的舞台设计,这里的水池做成了升降台的模式,以便于在特定的时刻,根据需要调节水量的多少。   在他们原本的要求中,水舞台将在节奏较为激烈的副歌部分稍稍下降,以扩大容积,增加盛水量,营造出水花四溅的效果;至于主歌部分,则只需要一直保持浅水面即可。   刚刚他和夏时昳的这段走位,仍处于主歌片段,升降台分明应当保持静止不动,却偏偏在突然间下降了不少。   好巧不巧,还正好是在两人朝水舞台迈步的同时下降的。   虽然时间短暂,下降的幅度不算太大,但台上的两人对此毫不知情,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预期,又正做着走位的舞蹈动作,眼前的升降台在此时突然下降,如同平地上多出了一节台阶,必然会导致两人一脚踩空。   水池里的地面又是湿滑无比,假设真踏进去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磕磕碰碰都是万幸,更坏的结果是直接跌进水池,造成严重摔伤都不是没可能。   江南峤身旁的云汀早已站定,此刻已然是面沉如水,他看向阎炜:“这话不应该问阎导么?”   他面色一冷,神情便慑人得很,又是这般诘问的语气,阎炜被他问得整个人一凛,一时间答不上话,只能转而拿起对讲机,飞快地转移矛盾:“道具组呢?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现场制片组组长便跑了过来,战战兢兢道:“道具组说,是舞台组给错了升降台下降的时间点。”   危机过后,甩锅永远是最常见的第一反应。   但果真只是道具组或者舞台组的工作人员一时疏忽造成的问题么?   经历过太多节目组的骚操作,现场的所有人都本能地对此感到将信将疑。   “一会儿我再跟他们一一问责!”   阎炜怒骂一声,又转头看向云汀,变脸般换上了一副万分愧疚的神色,“云PD,得亏是你们反应快,这……没什么大事吧?”   钟澄的血都快溅到舞台下面去了,他竟然还能睁着眼问出这种话,云汀根本懒得再搭理他,微微一抬下巴,点了点旁边围着的一群人,示意阎炜好好看看。   “这……”阎炜像是才注意到台上的人似的,问,“钟澄情况怎么样?”   “应该没伤到骨头,但是伤口不浅,”台上正在察看钟澄伤口的医生回应道,“得立马送去医院缝针。”   “赶紧的,叫救护车!”阎炜冲制片组组长交待了一句,再度望向舞台,“其他人呢?”   云汀侧目看向江南峤,再度低声问了一遍:“你怎么样?”   “我还好,”江南峤应了声,便心急如焚地反问他,“你呢?刚才有没有事?”   “我能有什么……”云汀边应答,边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脚的脚腕,结果刚动了一下,眉心便骤然一跳,说了一半的话也随之打住。   清楚地望见了他突然间的神色变化,江南峤心下一紧,脑海里条件反射般地浮现起方才云汀接住他时,从脚下传来的那一瞬清脆响声。   同样站在舞台下的章樾已然看出了什么,脱口道:“是不是又扭到旧伤的位置了?”   云汀低头看一眼脚踝,暂时没答话。   江南峤的心跳猛地沉了下去。   周遭的气氛同样在一瞬间沉了下去,连空气都变得滞涩。   所有人都望向舞台上的云汀,就连阎炜也被吓得立时变了脸色。   那可是万千粉丝眼里矜贵无匹的天王,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值黄金百两。   本就是纡尊降贵来他们节目组做了PD,若是真的因为他们的纰漏,在舞台上出了什么岔子,甚至用不着他本人来追究,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限时星动》的录制大楼。   现场一时间沉寂无比。   “还他妈愣着干嘛?叫救护车啊!”   还是一旁的章樾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她转头看向阎炜,冲他怒目而视,“你知不知道在你们的破舞台上受伤的人是谁?”   “但凡出了半点问题,我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说:   小娇:嘤,老婆为我受伤了QAQ 第91章 刀尖淬毒   “还好没伤到骨头,”医生看着手里的X光片和报告单,说,“但是由于患者踝部曾经有过比较严重的损伤,容易受损,所以这次还是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软组织挫伤,以及轻微的韧带撕裂。”   闻言,一旁的江南峤便下意识地蹙了眉,章樾的脸色更是阴沉无比。   倒是已经被安置在病床上的“患者”本人没多大反应,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云汀的神色格外平静。   朝曦屿是新近开发出来的小岛,岛上自然是没有设立什么三甲医院,规模稍微正规些的医院也就这一家。   不过由于《限时星动》节目组的存在,经常有选手过来看些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因而这家医院针对外伤的诊治水平还是值得信任的。   章樾看一眼云汀,又看向医生,满脸焦急地追问:“这……情况有多严重?”   医生又看了看报告单,没有正面回答:“配合治疗,再修养上十天半个月吧。”   话音刚落,未等屋内的人应答,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传来贺新朗的声音:“PD,您那儿……情况怎么样了?”   “进来说话吧。”云汀冲门口说。   组里的余下几名选手鱼贯而入,只见钟澄右手上的伤口大约是刚刚处理完毕,裹了厚厚的一层绷带。   “你怎么样?”云汀率先问他。   “就是皮外伤,缝了几针就好了,没什么大事儿,”钟澄向来心大,这会儿大喇喇地解释了一句,又问,“你呢PD?”   “那还行,”云汀没正面回答,而是说,“都能上得了台。”   一听这话,章樾立时便来了火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台?你……”   她性子急,脾气上来了,难免风风火火些,脱口而出了半句话,才意识到这会儿毕竟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多少有些不妥,只得硬生生把气都吞了回去,没再往下说。   “PD,”钟澄也蹙了眉,“我上台倒是没太大问题,可是您这……”   “云老师,不是我说,一般的患者碰到这种情况,我们的医嘱都是卧床休息,连下地都不建议的,”一旁的医生也叹了口气,“只是你们职业性质特殊,你又敬业,我也能理解,可你现在这个状况,踝部一受力,疼得路都走不了,还怎么上舞台表演?”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而是句句在理。平日里人受了伤,由于客观存在的痛感,龇牙咧嘴、浑身无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更何况是在舞台上,绝不是仅靠意志力就能扛过去的。   舞蹈动作就不用说了,哪怕是纯vocal片段,由于无法避免的疼痛,演唱时的气息和稳定性难免会不同程度地受到影响。   可是另一个角度来说,从前期创作到后期练习,他们一整组人对这次三公舞台都投入了莫大的心血,也正因如此,每一个人都对这个舞台寄予了厚望,云汀自然也是一样。   身为导师,云汀的主要任务在于助力,虽然并非需要参与个人竞争的选手,在表演中却也承担着极其重要的一环。   更何况从《限时星动》开播伊始,就有不知道多少观众是专门冲着云汀来的,好不容易等到了三公的导师合作舞台,若是云汀临时不上场,只怕不知道多少粉丝都会大失所望。   无论是对于他们舞台的最终呈现效果,还是观众对他们这组的支持率,都是极大的不利。   队员们对这一点都很清楚,谁也不想看到云汀在这种时候临时退出。但此刻状况突然,所有人的首要想法自然都是以云汀的安危为重。   “PD,明天晚上就是正式舞台了,这……”卫恒说,“归根结底,还是身体要紧,更何况是这么特殊的情况,就算你不上,大家也一定都能理解的……”   其他几名队员也随声附和,唯独江南峤没开口。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他更担心云汀的身体,他心底自然怀着和众人一样的想法,希望云汀能自私一点,顾好自己。   可是同样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云汀,依照他面对舞台时一向的敬畏与执着,以及对他们这组后辈的责任心,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选择放弃。   果然,云汀说:“高难度的舞蹈动作肯定是来不了了,其他的问题不大。”   “怎么就问题不大了?”其余的选手不敢反驳,章樾却立马急了,“你这都……”   “我自己的身体,”云汀抬眸看她一眼,“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说这话的语气算不上强硬,却令章樾一时间哑口无言。   云汀少有态度如此坚决的时刻,可但凡是他做出来的决定,任谁都别想忤逆。   其他几名队友仍难掩忧心的神色,江南峤却抿了唇,默默无言地望着他。   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换做是自己身处云汀的位置,江南峤也一定会选择坚持下去。   云汀甚至没有给他们再反驳的机会,便看向眼前的一众后辈,干脆道:“钟澄的情况,也不能再做大幅度的上肢动作,所以舞台的整体走位和舞蹈动作都得修改,明晚就要正式上台了,抓紧时间商量一下。”   方才从医生、经纪人到队员,都在竭力表达劝阻,未料到天王本人对此完全忽视,这就迅速将话题转移到了舞台上,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被问得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卫恒开了口,却仍是在继续追问方才的问题:“PD,你真的……”   云汀看他一眼,又将面前的其他几名选手环顾一圈,说:“忘了刚分组那天,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了?”   当然记得。江南峤在心里答道。   以团体的形式,留下一个真正被人记住的、“封神”级别的舞台。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自然都是缺一不可。   理智上不是不明白PD对于舞台的执着与追求,可是从情感上来说,突然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伙儿的心思都是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这么快地静下心来思考正事。   可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距离三公舞台正式开始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了,若是还不赶紧调整状态、投入修改,才是真正辜负了云汀的这一番良苦用心。   其余队友都说不出话,江南峤只好率先强行镇静下来,开口道:“前面的齐舞部分难度太大,动作又激烈,还是在水舞台里表演,PD肯定是来不了了。”   他思索了一瞬,接着说,“不如干脆跟我们分割开来,PD的身份本来就特殊,这样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这个提议倒不错,”段卓尔大约是此刻队里唯二能迅速冷静下来的人了,“但是PD还得在舞台上,这就需要安排一些合适的走位,否则视觉效果会很奇怪。”   “或许可以利用一些道具。”江南峤说。   “道具?”夏时昳接道。   “桥。”   这回是云汀和江南峤的异口同声。   为了与《白蛇传》中“断桥残雪”的意象相应和,他们的舞台特意选取了水墨画风格的布景,还在舞台后方加入了一座小型的实体拱桥,作为装饰。   桥上分布有台阶,可以任意行走其上,但因为他们各自都有舞蹈动作,也就没有设计什么跟桥的互动,仅仅是将其当作了摆设而已。   此时此刻,云汀和江南峤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它,众人才明白过来几分。   “开场时的一整段,PD都可以站在桥上,需要走位时,再从桥上下来,之后的齐舞,我们进入水舞台,PD还在主舞台上。”   说着,江南峤抬眸看向云汀,“还有后续的那段双人舞。”   那段双人舞是夏时昳特意为他们两个人设计的,整体动作难度不小,江南峤反复练习了很多遍,才堪堪掌握。   他先前没有过舞蹈基础,这回若是能把这个片段跳好,再加上云汀的助力,对他的加成自不必说。   另一方面,从私心的角度来讲,这是江南峤第一次和云汀正式同台,还是一段如此意义非凡的表演,在他心底的重要性自不必说。   谁成想临上台的前一晚,突然发生了这样的状况。   江南峤此刻所能想到的唯一解法便是,这段舞蹈本身是夏时昳编的,他对其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清楚,在云汀无法跳舞的情况下,换夏时昳来顶上他的位置,是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虽然如此一来,这段双人舞于江南峤而言的特殊意义便在顷刻间尽数消弭,整个片段也就变成了纯粹的表演而已。   但是跟云汀此刻的伤势相比,江南峤的私心实在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然而还没等江南峤把这个计划说出口,云汀便接道:“那段不用改。”   江南峤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反问:“怎么就不用改了?”   他完全能理解云汀的内心对舞台的坚持,因而方才哪怕众人再如何开口劝阻,江南峤都忍住没有反驳他。   可听到这句,江南峤终于沉不住气了,接着说:“你要站桩输出也就算了,那段可是舞蹈片段,刚刚大夫才说连下地都不建议,你……”   刚说了两句,便注意到周围一众人冲他投来的诧异目光,江南峤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难得着了急,语气自然就有些关心则乱,若是在私下里,按照他和云汀的关系来讲,倒也没什么,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未免就显得有些大不敬了。   他清了清嗓子,没把话说完,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这段双人舞节奏不快,脚下的动作也不多,”云汀倒也没恼,不疾不徐地说,“更多依靠的是整体的表现力。”   “动作再少那也是跳舞!”这回章樾也彻底按捺不住了,“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好歹也考虑一下客观状况吧?你这脚明天沾着地都得疼,你打算怎么跳?”   “打封闭,”云汀淡然道,“撑个几分钟不疼,足够了。”   “又打封闭?”听了这话,章樾都顾不得小孩儿们还在场了,气道,“那玩意儿的副作用还用得着我提醒你么?要不是因为过去打太多了,你那脚踝又怎么会脆成这样?那些激素现在对你来说就是毒药……”   “既然是毒药,”云汀看一眼江南峤,说,“就把它淬在刀刃上。” 第92章 阿喀琉斯   云汀说这话的语气倒也称不上多严肃,但气场使然,他一旦稍稍认真几分,听来便是十足地不容置喙。   章樾一时间也没了话。其实根本用不着云汀多此一举地跟她解释,她心里很清楚,但凡是他决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PD愿意为了舞台牺牲至此,几名练习生心下都是五味杂陈,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护士敲了敲他们病房的门:“叫钟澄的病人,过来打破伤风了。”   “去吧。”云汀对钟澄说了一声,而后又转向余下几名队员,“新舞台得赶紧定下来,任务不轻松,你们先各自想想细节,一会儿我们再碰。”   六名队员依次出了病房,唯独江南峤留下来没走。   章樾对两人的事心知肚明,看他一眼,也没再多说。   又有护士推了一台治疗仪器进来,医生调试一番后,推到病床边缘。   “可能会有点疼,”医生交待道,“别忍着,喊出来也没事,在我们面前都是患者,不用顾忌其他身份。”   云汀点点头,没说什么,任由医生在他受伤的那只脚下垫了个枕头。尽管刚刚冰敷过,但他的踝部仍是明显地红肿了起来。   医生拿着仪器,对准了他的伤处,甫一按动按钮,云汀便倏地拧紧了眉。   江南峤望向他,只见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直了,却硬是强撑着一声没吭,只是将嘴唇都抿得发白。   分明不是伤在自己身上,可眼前人的这副神色,却令江南峤的心尖都跟着狠狠地抽痛。   思绪也随之飞乱,想起章樾口中所谓的“旧伤”。   身为云汀多年的粉丝,江南峤清楚地记得他身上每一处伤痕的来龙去脉。   那时候云汀还没成年,依然身在那个没什么名气的偶像组合里,某一次舞台上,同样是因为道具组的失误,他从升降台跌落,脚踝处受了不轻的伤。   他咬着牙坚持完了那场演出,可之后的商演也早都排满了,公司怎么可能容忍他耽误整个团体赚钱。那时候的云汀年纪虽然小,对舞台的责任心却是重得要命,于是只好接受公司的安排,伤病还没养好,就在演出前打封闭针,强撑着上场。   就是因为那段时间封闭针用得太多,产生了不小的副作用,才会让云汀的脚踝处落下病根,而今哪怕已经是十年过去,仍是这么容易受伤。   而公司依然不忘把人血馒头吃个彻底,录下了云汀在医院接受治疗时的片段,放给当时的零星几个粉丝,趁机虐虐粉。   云汀经历那些事的时候,江南峤还是个尚未懂事的孩子,他是后来再大些的时候,才在“考古”的过程中看到那些视频的。   画面里的云汀仍是一张青涩稚嫩的少年面孔,看得出伤处很痛,他却死死地咬着牙,连大气都不喘一声。   一如现在这样。   过去的江南峤没有办法在云汀受伤的时候陪伴他;而今他终于有了接近云汀的机会,却变成了那个让云汀受伤的人。   十多分钟的治疗结束后,云汀白皙的脸颊两侧都蒙了一片涔涔的水渍,衣领全然被冷汗浸透。   待医护人员出了病房,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章樾才终于忍不住道:“都什么身份了,还要为了个导师合作舞台把自己弄成这样,宁愿打封闭也要跳舞,你可真是……”   她看一眼云汀,又看向江南峤,终是没把话说完。   江南峤当然明白她眼神里未宣诸口的意思。   云汀今晚突然受伤,是因为他;宁愿打封闭也要强撑着上场,也是因为他。   气氛静默了片刻,章樾幽幽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说阎炜今天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说是故意的吧,我都觉得实在是侮辱智商,节目现在本来就摇摇欲坠了,他还敢在彩排的时候搞事,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她没好气地接着分析,“可要说不是故意的,偏偏又赶得这么巧。”   云汀看一眼旁边的江南峤,说:“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当时若不是云汀反应快,假设江南峤跌入了水舞台,轻则是摔伤扭伤,影响这次的三公舞台;重则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病,别说是这一次了,搞不好连接下来的比赛都没有办法再继续。   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任凭云汀再如何使得出雷霆手段,又该怎么扶一个连舞台都上不了的伤员站上C位?   简直恶毒至极。   至于夏时昳那边,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的舞台经过了精心的筹备,正式演出的前一夜,组里但凡有一个人出了岔子,受到影响的便是整个集体。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没能直接击中真正的目标,但也间接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临近总决赛,看来对方也是真着急了,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想再维持下去,就差要直接撕破脸皮。   “……没想到让你给受着了,”章樾接过了话头,恨恨道,“估计也是知道举报的事有我们下场了。”   “节目组那边怎么说?”云汀问。   “说是已经在紧急调查了,会针对涉事人员一一问责,”章樾说,“估计到时候就是推几个工作人员出来背锅,妈的。”   至于其中的真相,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那几个真正的当事人,谁也不会清楚内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个圈子里,类似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实在是半点都算不得新鲜,他们对此早都是见怪不怪了。   “你一会儿跟岑霏说,”云汀说,“让她今晚就把我跟钟澄受伤的消息扩散出去。”   章樾应了声,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节目开播时起,天王粉就对三公舞台充满了期待,明天就是正式录制了,云汀却在前一晚的彩排中受了伤,若是得知此事,粉丝气急上头,不把节目组冲垮才怪。   这些天举报的风波在网上闹得不小,正是惩治阎炜的绝佳机会,在这种时候触了云汀的霉头,天王粉必定咽不下这口恶气,非得从节目组那边尽数讨回来才行。   跟《限时星动》里这几个初出茅庐的选手相比,云汀的粉丝从规模到战斗力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待到他们下了场,这一轮战况必然会火速升级,让这出好戏变得愈发难以收场。   “伤都伤了,”云汀说,“总归不能白受着。”   “你倒是会算账。”章樾无奈道。   “这几天忙着舞台的事,还没打算这么早跟他玩大的,没想到他比我还着急,”云汀嗤笑了声,“那就等三公结束,我亲手弄死他。”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语气寻常得很,可话里的内容,却一时间将屋内的其余两人都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   章樾话还没说完,病房门便被人敲了敲:“患者家属,过来拿药了。”   闻言,章樾下意识地看一眼云汀,又望向江南峤,再次几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而后十分自觉地转身出门了。   病房门被关好,江南峤朝云汀走过去,坐在他的病床前。   气氛骤然间安静下来,两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片刻后,还是江南峤先开了口:“你又何必要……”   才说了半句,便撞上云汀的眼神。   因为方才的伤痛,他本就白皙的面庞愈发失了血色,无端生出几分难得一见的脆弱感,偏偏目光又温柔得很,好似无言的安慰。   可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人。   江南峤喉头一哽,顿时便说不下去了。   半晌,他垂了眼睑,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刚才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样受伤的人就会是我。”   “说什么傻话呢,”云汀望着他,笑了,“你可是要站C位的,我又不用。”   “你明知道比起C位,”江南峤抬眸看他,“我有更在意的东西。”   “那你就当是为我站的,好不好?”云汀沉默了片刻,说,“我跟阎炜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有你变得更强大,我才能拥有更多的筹码。”   “可你原本可以不用跟他走到这一步的。”江南峤说。   “谁让我碰上了小娇呢?” 云汀又笑,“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他平日里那副调笑逗弄的语气,却令江南峤的呼吸都一滞。   他知道云汀是在同他开玩笑,他也明白对方是出于好心,本能地想要缓和一下此刻沉闷的气氛,可这玩笑不仅没令他觉得快活,反而在一瞬间加剧了他心底的酸涩。   就在几天前,云汀才告诉他不要贪心,此刻却又为了救他而受伤,还要为了跟他同台打封闭上场,而后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江南峤如何能不恼火。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这种话,”江南峤看向云汀,甚至无意识地咬了牙,忿然道,“生怕我陷得还不够深,是不是?”   跟云汀共处的时候,除了在床上,他很少如此直接地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因而他这副神色,难得令云汀也跟着微微一怔,一时间没接上他的话。   面对刚刚救了自己的人,这副语气实在不合体统,江南峤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   可毕竟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云汀,江南峤又哪里有理由真正责怪对方,于是这一句发泄完,他便迅速地妥协了。   江南峤移开眼神,换了个话题:“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像是根本没想等云汀的回答,他自顾自道,“我想起来很多年前,你也是这么受的伤,后来粉丝都说,这是天王的‘阿喀琉斯之踵’。”   云汀方才还缄默不语,这会儿便又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是么?”   说着,他不知想起什么,接道,“我真正的‘阿喀琉斯之踵’可不是这个。”   江南峤的心尖一颤,下意识地追问:“那是什么?”   强大如斯,仿佛无所不能的天王,也会有属于他的软肋么?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可云汀却不肯开口了,只是望着江南峤,笑得半真半假。   江南峤愣了一瞬,随即便明白过来,是他刚刚才愤恨地埋怨过云汀,叫他不要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云汀可真是说到做到。   “‘阿喀琉斯之踵’长在他自己身上,可你的又不是,”半晌,江南峤低声说,“你明明可以选择不要他。”   他敛了眉目,垂下去的眼睑遮住了平日里那双星子般闪烁的瞳仁,一缕不服帖的短小发丝从耳侧轻轻戳出来,像只失落的小动物在默默炸毛。   云汀伸出手,为他捋平那一缕乱发:“我自找的。”   江南峤倏然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紧紧贴在自己脸侧。   “你自找的,我也是自找的,”江南峤闷声说,“你这个爱情骗子,汀汀。” 第93章 意气难折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上了台也要注意,”护士给钟澄挂上了两只消炎的吊瓶,还不忘转身叮嘱他,“千万不要用这只手做任何大动作,否则很容易引起伤口迸裂,记住了么?”   “知道了,”钟澄扬起脸,笑得粲然,“谢谢姐姐。”   护士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本来一直在发愁,缠了这么丑的绷带,上台该怎么遮,”钟澄举起右手打量了一番,说,“但是刚才灵机一动,突然就想起来了你大三那年的学年汇演,你手上缠了一截丝带,特别好看。”   “明天你帮我也缠一个呗,这样就能把绷带盖住了,”钟澄兴冲冲地望向眼前的夏时昳,“仙仙的那种,应该还挺符合咱们这个舞台的。”   不想眼前的人看着他,动了动嘴巴,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却先红了。   作为舞蹈专业出身的学生,在练习的过程中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夏时昳自己就没少经历,也不是没有亲眼目睹过其他人更为严重的状况,可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眼下的这一回来得令他心疼。   方才在舞台上,升降台意外下降,然而夏时昳正全身心地投入动作,完全没察觉到,整个人突然向前一栽,还好身后的钟澄反应够快,将他拦腰拖住,才没让他径直摔下去。   可这动作来得太猛,两人后续很难保持平衡,控制不住地一同朝后摔去,情急之下,钟澄还不忘垫在他身后,右手甚至受了那么重的伤。   从舞台上的临时处理,到之后医院里正经的消毒包扎,夏时昳寸步不离地守在钟澄身旁,将他的伤势看得清晰无比。   他们当时倒下得着急,将那道伤口划得又长又深,几乎要翻出皮肉,之后的血流了一路,夏时昳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痛得要命。   到了医院之后,又缝了好几针,看样子后续哪怕是恢复得再好,也难免要留疤了。   钟澄一个富家小少爷,从小连重活都没干过,一双手原本生得矜贵无瑕,以后却不知道要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偏偏他自己还是这般满不在乎的态度,令夏时昳的心底一时间愈发五味杂陈。   “你……”对方这副神色,倒把钟澄给看愣了,“这又没伤筋动骨的,不是什么大伤,不耽误明天上台的,你别担心……”   不知怎么的,这话一出口,原本晃在夏时昳眼眶里的泪水便径直落了下来。   “哎,哭什么……”   钟澄慌了神,转身想去拿纸巾,可他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又挂着吊针,一时间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见状,夏时昳赶紧按下他,不叫他动作,自己抽了抽鼻尖,强忍住了眼泪。   “谁担心你上不了台了?”夏时昳闷声道。   钟澄愣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眼:“那你就是……心疼我了?”   夏时昳红着一双眼,仍不忘狠狠地瞪了他一下:“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样没心没肺的。”   他少有这般不否认的时候,钟澄愣了一瞬,而后大喇喇地笑了:“不重不重,换你这一句话也值了。”   “你……”夏时昳又被他弄得无语。   “你粉丝之前总嫌弃我保护不了你,”钟澄想起什么,小声说,“这一次,我是不是就可以向他们证明了?”   “什么鬼,”夏时昳蹙了眉,“我粉丝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说过的,我都看到好多次了,”钟澄煞有介事道,“他们还说什么,只有好好保护你,我才配做女婿。”   “女婿”这个词令夏时昳脸颊一热,他羞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最近不是看不了手机么?”   “之前看到的,”钟澄有些悻悻地挑了挑眉,“可惜现在看不到了,也不知道他们对我有没有改观一点。”   还好这人最近都上不了网。钟澄现在若是一登录微博,就会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了整座岛上的众矢之的,正被全世界的炮口重重包围,狂轰滥炸。   联想到节目组一直以来的骚操作,以及今晚的这一出意外,夏时昳愈发心塞。   “你这种小笨蛋,还保护我?”夏时昳低声说,“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小笨蛋虽然很笨,”钟澄说,“但也总会慢慢长大的。”   “变成大笨蛋么?”夏时昳呛他一句,呛完,自己没忍住,扯出一个略沾点苦涩的笑容。   钟澄望着他,同他一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我是不是也算是陪你一起摸爬滚打过了?”   夏时昳怔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上回被人在会所里下药后,第二天在酒店房间里醒来时,他用来拒绝钟澄的话。   那时候他对钟澄说,他们之间差着云泥之别,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一,等我们一起出道之后,”钟澄说,“我可以重新开始追你么?”   夏时昳心口一跳,半晌,无奈地笑道:“根本没影子的事,怎么被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是说举报的事越闹越厉害了么?”钟澄说,“今天又出了这码事,PD还怎么可能忍得了?阎王肯定没几天活头了。”   “你倒是乐观得很,”夏时昳说,“就算举报真成功了,搞不好节目就被一锅端了,上哪出道去?”   “那敢情更好,”钟澄嘿然一笑,“不用成团,我就是自由人了,到时候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夏时昳哼了一声:“我回舞蹈机构做老师。”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钟澄无赖道。   “那点工资,”夏时昳说,“可养不起你这种阔少。”   “我已经不是了,”钟澄纠正他,又说,“不过确实挺穷的,不然夏老师考虑一下包养我?我不介意吃软饭的。”   “我介意。”夏时昳没好气道。   “你又承认了?”钟澄忍俊不禁。   “你……”又冷不丁上了他的套,夏时昳一时无语,作势要走。   钟澄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想拽他,一抬手,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带着伤:“嘶……”   夏时昳本来也是跟他闹着玩的,一见他这副模样,旋即便吓了一跳:“怎么了?扯着伤口了?”   “好疼啊,”钟澄一脸委屈地瘪了瘪嘴,“要夏老师亲亲才能好。”   “……疼死你算了。”夏时昳翻了个白眼。   “我都伤成这样了,”钟澄说,“你怎么对我还连半句好话都没有。”   “你欠的。”夏时昳说。   “上回你仗着喝醉占我便宜,把我嘴都啃肿了,”钟澄接着说,“我还没怪你呢。”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等我们一起出道的那天,”钟澄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也变得认真了许多,“我再问你讨回来。”   夏时昳望向他那双赤忱又热切的眼眸,里面一如既往地填满了无所畏惧的意气与天真。   或许是这眼神的感染力实在太强,夏时昳的心底竟也莫名地燃起几点希望的火星。   “……真的会有那一天么?”半晌,他接道。   “会有的,”钟澄笃定道,“一定会。”   作者有话说:   小峤:为什么我的追妻路就没有这么顺利QAQ 第94章 背水一战   “困死了,昨晚彩排结束以后吃了一宿的瓜,搞得我提心吊胆的,都没怎么睡……”   “又怎么了?我昨天彩排完实在是太困了,回去倒头就睡着了,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妈呀,那么大的事,热搜直接爆了,词条挂了整整一晚上,这你都没看见?”   三公表演间隙的休息时间,录制后台人来人往,嘈杂之间,几个实习小导演挤在角落里低声聊着八卦,喻媛也在其中,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却没作声。   “我这不是睡过去了么!什么事儿?彩排的事儿么?”   “对啊,昨天PD不是在舞台上意外受伤了么?夜里这个料就被放出去了,微博都炸了,没多久就上了热搜第一。”   “我靠,那PD的粉丝知道了,不得把节目组撕碎?”   “那可不,这几天举报的事不是闹得正凶么?本来就危在旦夕的,昨天晚上这一出把PD的粉丝惹毛了,他们直接就下场了……”   “天呐,PD粉丝那个战斗力!撕逼我从来就没见他家输过,这……”   “节目组的广场直接被屠了,到现在还是,在微博搜《限时星动》,出来全都是PD粉丝做的大字报,血淋淋的一大片,信誓旦旦地说要送……咳,那谁去坐牢。”   “其实我也觉得昨晚彩排的事有点蹊跷,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就碰上了PD他们组……”   “嘘,咱们人还在组里呢,小点声……”   “后来那事怎么处理了?”   “听说是把舞台组和道具组那几个负责对接的人全开了,也不知道是背锅还是……”   “果然是这样,咱们这行的传统啊,唉。”   “可假设真是存心的,那也有点太蠢了吧?最近本来就风雨飘摇的,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说不定就是因为快到总决赛了,干脆连面子上的和谐也不装了,直接正面开干?就看谁刚得过谁呗?”   “不是没可能……唉,网上撕得那么凶,也不知道今天这三公录完,回去又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就觉得有一天是一天吧,搞不好节目今天还在,明天就没了,到时候选手还没下岛,咱们先下岛了……”   正聊到兴头上,对讲机里传来现场导演组组长大嗓门的呼唤:“云汀导师组,《漫金山》舞台,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请相关人员提前就位!”   闻言,实习生们立刻作鸟兽散,喻媛则匆匆赶往候场室。   一组人此刻都做好了妆造,看起来是俊美鲜嫩的一队帅哥,然而只有喻媛清楚,这短短的一夜之间,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昨晚云汀和钟澄的诊疗各自持续到了半夜,而后他们又在医院里碰了头,几乎是在病床上完成了对舞台走位及动作的修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本来只有八个人的舞台,如今两个人都挂了彩,改动的幅度之大自不必说。   一组人焦头烂额,一直探讨到天亮,才将修改方案最终确定下来。   然而定下方案只是个开始,原先的走位几乎被完全推翻,动作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动,一切都需要重新记忆和练习,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区区几个小时。   几个出过道的练习生倒还好,本身实力强,舞台经验相对丰富,学得也更快,贺新朗和宁皖这两个纯新人就难多了,几乎是抓紧了一切时间展开练习,努力将新动作刻入肢体记忆。   钟澄的part改的大多是手部动作,肢体的其他部分倒没什么妨碍,云汀却得忍着脚痛,动作幅度还不能太大,更多的得靠上了台的那一针封闭来支撑,几乎全看临场发挥了。   马不停蹄地忙到下午,整组人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到做妆造时,才趁着片刻的功夫眯了一小会儿,此刻全靠厚重的舞台妆遮住满脸的困倦。   这会儿收到通知后,几人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往上台口。   江南峤看向云汀,不由自主地蹙了眉:“感觉怎么样?”   云汀已经提前注射了封闭针,此刻行动看起来与平时一样,从外表看不出半点异样,然而江南峤却知道,他藏在演出服里的脚踝已经比昨日还要肿胀。   “好着呢,”云汀温声道,“不用担心。”   一旁的钟澄右手处已经用丝带钩织缠绕,巧妙地遮住了略显突兀的手部包扎。丝带是夏时昳连夜帮他设计的,乍一看果真是风流潇洒,飒气十足。   钟澄一时间没忍住,抬手挥了几下,立刻被夏时昳制止:“你小心伤口!昨晚还渗血呢……”   这种时候,钟澄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这个像不像古代的剑客手里的护掌?就是行走江湖之前……”   说着,他瞥一眼夏时昳,低声说,“美人为他缠上的那种。”   “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夏时昳瞪他一眼,“动作都记熟了么?”   他们两个舞担,顺个新动作自然是不在话下,队里几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却不尽如此。   上场前的最后几分钟,宁皖和贺新朗仍在上上下下地比划着,跟段卓尔和卫恒确认动作。   “冲他妈的!”做完副歌部分的动作后,趁着此刻周围还没旁人,贺新朗抓紧最后的机会,颇具中二气质地喊道,“今儿晚上就用大水冲了阎王庙!”   一片嘻嘻哈哈中,众人走出候场室,来到上台口,进行最后的设备检测。   这个视角,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观众席中翘首以盼的粉丝们。   他们这一组的整体人气本就不低,昨夜的事在网上流传开后,每一家的粉丝都被虐得不轻。   因为二顺被推上C位挡枪的事,钟澄成为了整个节目组的活靶子,一直被狙到现在,粉丝本就含了一口老血,如今听说他彩排期间意外受伤,手上还缝了针,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云汀的粉丝更不用说,加入战局之后,在舆论方面对节目组展开了碾压式的打击,如今天王粉在网络上处处控场,誓要跟阎王火拼到底,不把他送进局子不罢休。   不过这些暂且都是后话了,归根结底,实力永远是硬道理,眼下迫在眉睫的三公舞台,才是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他们必须全力以赴,不让千千万万怀抱期待的粉丝们失望。   作为与这一组选手距离最近的“粉丝”,喻媛对他们舞台筹备的全过程了如指掌。原本按照云汀的高标准严要求,以及他们整组的辛勤付出,他们今晚就是冲着封神舞台去的。   可在一夕之间经历了这样的事,舞台整体进行了全新的修改,他们却甚至没来得及做任何预先的彩排或者走台,便要这样径直走上live现场。   喻媛为江南峤戴好耳返,进行上台前的最后一次试麦,确保一切正常后,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队伍最前方的云汀。   台口的灯光将他脸部的棱角勾勒得愈发鲜明,云汀回过头,环视一圈面前的七名选手,像兵临城下的将领,仅用眼神做上阵前的最后一次沙场点兵。   他们已然身入绝境,却丝毫不惮于背水一战。   “……下一组,有请PD云汀带队的原创曲目——《漫金山》!” 第95章 游湖借伞   在一片欢呼与掌声中,全场灯光骤暗,喻媛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舞台中央亮起一束微弱的追光,照亮了台中的一小片布景,只见是一道拱型石桥,桥上立着个身穿青衣的瘦高身影。   后方腾起干冰升华而成的薄雾,配合稍暗的灯光,照得影影绰绰,桥上人被云气环绕,飘忽如仙。   伴奏响起几声京剧的鼓点,那身影转过身,捏了个旦角的指法,开口道:“姐姐,既叫‘断桥’,怎么桥又没有断呢?”   一秒钟的停顿后,台下立时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一句出自京剧《白蛇传》中的小青,虽然只是念白,而非唱腔,但毕竟是旦角的台词,又是正儿八经的京剧,难度着实不小。   而天王的功底果然永远不会令人失望,云汀本就是一把清亮的嗓音,此刻掐了唱京剧的小嗓子,一开口便是脆生生的,咬字格外讲究,念白中的京韵也是有板有眼,简直堪比专业水准,顷刻间便抓住了现场所有人的耳朵。   大概观众们也未料到他们组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开场,短暂的尖叫声过后,便不约而同地屏息盯着舞台,只听BGM中的京剧鼓点不断加速,与之相应和一般,灯光也一点点亮起,映亮了前方的七名练习生。   现场再次响起一片呼声——   他们竟是站在一方水舞台里,池面波光粼粼,朦朦胧胧地映着几人的倒影,一如西湖空蒙山色,水波潋滟,光影交织,如梦似幻。   伴奏声渐强,琴筝和鸣,古风与京韵完美结合的曲调,与鼓点逐渐融为一体,七个人踩着一板一眼的节奏列好队形,跳起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   他们组的演出服也十分亮眼,整体仍是男团爱豆舞台的款式,细节处的设计却又别出心裁,显然是特意与布景中断桥残雪的概念相映衬,现代化的装束中辅以水墨的古风元素作为点缀。   整体色调以青色和白色为主,既有风雅的古韵,又暗合了歌曲主题中青蛇与白蛇的意象。大体风格一致,但每个人的服装颜色却又略有不同,细节处暗藏玄机。   一开场站在C位的是夏时昳,他的着装以白色调为主,妆容比平日里清淡几分,眉眼愈发秀致可人,身上的暗纹勾勒出蛇形图腾,显然暗喻着白蛇的角色。   江南峤先前提出借鉴舞台剧的理念,尝试着用舞台去讲故事的构思,便体现在此了。   夏时昳手里举着一把古色古香的油纸伞,舞蹈动作也与他人略有不同,现代舞的基调中融入了一些古典舞的细节,轻盈而柔韧,窈窕得恰到好处。   与之相映衬,他的一头长发也做成了古装发髻的样式,白衣青丝,随着舞蹈动作在台上翩然回转。   一方水舞台随之漾起圈圈波纹,若细雨落池,如丝如织。   “说断桥,桥何曾断?游人过,两两三三。”   夏时昳是顶级舞担,相比之下,vocal方面并不算特别突出,但此刻由他开口唱了第一句词后,全场仍是忍不住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他们的舞台是全开麦,身体还配合着舞蹈动作,虽然并不算太激烈,但音准和气息却完全在线,听来十足悦耳。   当然,这不仅归功于他自身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一段开头的编曲——同方才伴奏里的曲调相类似,这几句唱词整体是流行乐的风格,却又掺了几分古曲的韵律,听来别有一番风味,演唱难度并不大,却十分朗朗上口。   初一入耳,台下便已经能猜到几分,这原创词曲的大头是出自谁手。   夏时昳的part结束后,他就着舞蹈动作,扬手将油纸伞轻轻一抛,随即被身后的钟澄接住。   前者抛得清婉流丽,后者接得飒气稳当,漂亮却也难度超高的转场,被二人衔接得十分完美,这份浑然天成的默契,再度让台下爆发出一小片惊呼。   油纸伞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的道具了,但放在这一出舞台里,与故事本身相呼应,倒成了别样的巧思,随着它的易主,C位也由此更换。   “风雨落,钱塘门远;向凡间,借一把伞。”   这首歌的开篇唱词很清新,由夏时昳清澈的薄嗓来演绎再合适不过,而钟澄的嗓音比他要略沉一些,虽然是类似的曲调,同样悦耳动听,韵味却是截然不同。   钟澄的整体造型以雾青色调为主,辅以几分蓝灰色的水墨元素,与夏时昳更富有美感的造型不同,他的服装风格帅气清朗,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看得出暗喻的对象是许仙。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他右手处缠了一缎丝带,由雾蓝与鸦青两色交织而成,缠绕勾连,好不旖旎,又与曲目的整体格调意外地相衬,无端为他整个人的气质添了几分倜傥风流。   两个舞担不愧是师出同门,钟澄延续了方才夏时昳古今合璧的舞蹈风格,但相比起前者侧重的柔美感,钟澄突出的则是一种潇洒率性。   一段原创编舞难度极大,却也因此张力十足,又因为些许古典元素的加入,傲气不羁中又暗含了一丝俊雅多情。   就在这一瞬间,也叫看客们共情了白蛇的心思,若许仙是这样一副模样,倒也无怪乎她会如此执迷不悔了。   钟澄手中的伞接着向下传递,抛至下一个人手中——   贺新朗与卫恒紧随其后出场,与方才两个舞担的着装风格有明显的不同,他们俩的造型显然并没有指代故事中的人物,而是从中跳脱出来,扮演着从旁观察的叙事视角。   两人的整体着装依然是现代化的风格,领口却巧妙地设计成了古风质感的交领衣襟,以古典中式盘扣丝丝嵌合。小小的盘扣中暗藏玄机,用蛇形图腾样式作点缀,颇富传统国风的含蓄之美。   结合造型,两人的表演便有几分“说书人”的意思了,虽然看似身居故事之外,意境却又仍在舞台之中。   “问情缘,情深缘浅;堪不破,贪嗔痴怨。”   贺新朗平日里多以搞笑逗乐的形象出现在镜头里,这会儿难得正经一次,还真是俊朗英气的帅哥一枚,天生带着京腔的发音和咬字,与歌曲的整体曲风搭配得刚刚好,彼此相得益彰。   “笑世人,愚钝冥顽;却坠入,这红尘间。”   身为队内的全能担当,卫恒这段唱词的曲调与方才的几句略有不同,作为开头第一段主歌的收尾,结束得漂亮又稳当。   他手中的伞接着向后抛掷,引出随后两人的出场——   “试问君心,几两钱?青丝三千,够不够绾?”   身为舞台上的大魔王,段卓尔平日里的创作和表演一向走的是狂拽霸气的风格,这回难得尝试一回抒情曲风,还是如此柔肠百转的唱词,却丝毫不令人出戏,反而呈现出了他平日里不太常见的深情一面,立时便俘获了台下的千万颗少女心。   “羡不羡,梁上燕;相爱恨早,相知恨晚。”   伴随着宁皖的接唱,台下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不仅是为了两人这段演唱的默契,同时也是为了他们此刻在台前完全亮相的姿态。   两人都身着青白撞色的演出服,以水墨的方式晕染开来,构成层层渐变,图案上则隐隐约约勾勒出几分八阵图的影子。   有趣之处在于,两人的服装样式完全一样,渐变方向却恰好相反,在台下的一众“皖尔一笑”cp粉眼里,简直与情侣装无异。   舞蹈动作也是如此,有如一对镜子内外的对照组,再加上脚下水舞台的反射,台上人与水中影,皆是两两成双对,配合一段柔情万种的演唱,不得不感慨,他们这一整组的表演,从词曲到编舞,再到舞台设计,都属实是精准地拿捏住了各家cp粉的心。   “千年又万年,同船渡作共枕眠。”   后方石拱桥上,云雾缭绕,光影明灭,云汀终于从桥头拾级而下,悠然开口,唱出了主歌与第一段副歌之间的pre-chorus。   “奈何牵丝红线,不敌鸿门之宴。”   在台下又一轮被天王的歌声惊艳到的欢呼中,伴奏的曲调发生了变化,节奏稍许加快,自然而然地调动起了观众们的好奇心,令人对接下来的chorus部分充满了期待。   油纸伞被抛掷在舞台上最后一个尚未在C位亮相的人手中,台侧的大屏幕里呈现出聚焦在他身上的特写镜头——   只见江南峤一身白衣似练,立于舞台中央,宛若断桥残雪,湛然清朗。   喻媛目不转睛地盯着导播间里的特写小屏,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   她了解江南峤组的舞台编排,知道接下来就是由江南峤独唱的第一段副歌部分。   这段副歌是他写出来后,又经云汀改编的,喻媛只听过一遍,便已是过耳难忘。   看了这么多年的爱豆舞台,听过不知道多少口水歌,丰富的审美经验让喻媛甚至可以直接断言,只要江南峤发挥正常,这句副歌一出口,就绝对足以点燃全场。   然而令她揪心的是,江南峤的副歌采用了流行与戏曲相结合的形式,节拍中更是直接吸纳了一小段京剧的板式,节奏很快,规律性却不强,进拍难度极大。   如同京剧唱腔一样,如果节拍卡得准确,紧凑的节奏感听来会非常惊艳,可但凡节拍差了一丁点,就会极其突兀,影响整个片段的表演效果。   喻媛屏息凝望着屏幕,副歌之前还有几个八拍的齐舞动作。   由于云汀的突然退出,这段齐舞从动作到队形,都在一夜之间做出了极大的修改,喻媛一开始难免有些揪心,毕竟舞蹈本就并非江南峤的长项,练习时间又如此短暂,生怕他会出什么岔子。   好在江南峤从动作到走位,都精准又熟练,其他几位队友的配合也是极佳,几个熟手自不必说,就连贺新朗和宁皖这两位基础稍微薄弱些的,这回也丝毫没掉链子,完全看不出是仅用了一夜时间重新编排好的舞台。   台下有不少对此知情的粉丝,看到这段表演,都忍不住奋力用呼声向他们传递支持的力量。   然而在现场的一片尖叫声中,喻媛却在无意间察觉了些许细微的异样。   江南峤站在一群队友里,动作并不十分明显,但喻媛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不小心便注意到,在舞蹈动作的间隙,他触碰了好几下左耳处的耳返。   喻媛整个人都愣住,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连串不妙的设想,又被她强行打断——   不应该有事的,今天的正式录制开始之前,她像以往一样,来来回回地检查了好多遍,音响设备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问题。   包括后来候场时,她也坚持着一直以来的仪式感,亲自为江南峤戴好耳返,又试了很多次麦。   一定不会有事的。   此时此刻,至少单从表情来看,江南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尽管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喻媛还是不由自主地抱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屏幕里,伴随着舞蹈动作的持续,江南峤的手隐晦地伸向后腰处,摸索了一番。   喻媛的心跳猛然漏下一拍。   下一秒,就见江南峤径自抬起手,在耳廓处一撩,那枚耳返便轻轻巧巧地从他耳朵里弹了出来。 第96章 水漫金山   若是在方才甫一上场时,耳返就没有声音,那还算是多少给了江南峤一些过渡的时间,至少能让他在自己的part开始前,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是好巧不巧,方才的那一段表演中,江南峤的耳返里一切正常,然而就在云汀的pre-chorus结束后,副歌开始之前,里面突然传来几声嘈杂的电流声,不多时,就变作一片沉寂。   紧接着便是他的part了,这一切甚至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   换做是平日里的抒情慢歌,补救难度或许还小一些,偏偏这一段副歌在演唱和节拍上都玩了许多花样,进拍难度极大,非常依赖伴奏。   如今没了返听,简直寸步难行。   如果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彩排,那么江南峤这会儿完全可以直接举手喊停——舞台设备出现故障,本就不是他的过错。   然而这是在正式公演现场。   身旁站着他的队友们,他们刚刚完成了一段发挥极佳的表演,收获了台下不计其数的呼声。   观众席坐着很多支持他、期待他的粉丝,她们手中的荧光棒燃起一大片耀眼的红,好似一簇又一簇燃烧的火苗。   江南峤没有退路。   只要站上舞台,live就只有一次,无论如何都得咬着牙撑下去,这是所有表演者都明白的道理。   摘了耳返后,方才耳畔的沉寂便在一瞬间被取代,舞台上的音响声、队友的演唱声、观众席的欢呼声,种种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由分说地灌入耳膜。   尽管舞台上的返送音箱仍在传声,但录制厅太大了,观众席同样在不断地返送回声,重复交叠的混响在耳畔来回荡漾,伴随着台下观众们震天的呐喊——   这就是摘掉耳返后的真实表演现场。   可江南峤不得不这么做,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舞台上的返送音箱传来的那一丁点微弱的伴奏。   台下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将他摘耳返的动作尽收眼底,有人担心焦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   毫无疑问的是,此刻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一直被交口称赞的实力派vocal,这会儿碰到了突发性的舞台状况,他接下来是会贡献一个滑铁卢的车祸现场,还是在谷底逆风翻盘?   江南峤凝神屏息,从返送音箱里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铙钹声响,那是他编曲时加入的一小段京剧过门,意味着他的副歌部分即将开始。   一旁的宁皖随着动作转身,与江南峤交换走位。   宁皖年纪小,舞台经验并不丰富,心理素质又不是特别好,能全力完成好自己的part便已经很不容易,自然根本没能分心注意到江南峤的动作,显然完全不清楚他方才发生的意外状况。   江南峤没说什么,只是尽力跟他的节奏保持一致,顺利完成了交接。   回身的同时,正好同刚刚从桥上下来,暂时加入主舞台的云汀四目相对。   几秒钟的时间倏然变得漫长,江南峤清楚地注意到,云汀正直视着他,冲他很轻地点了几下下巴。   江南峤心弦一动,立时便明白,他轻点下巴的节奏,正是接下来的副歌开始前的节拍。   云汀果然早已经发觉了他的异样。   脑海里蓦地浮现起无数个练习室里的深夜,他同云汀讨论编曲时的情形。   当时云汀就是这样,顺着他编曲里的节奏,下意识地轻点着下巴,跟他一起对歌曲做出修改。   这段副歌的尝试颇为大胆,江南峤来回改了很多遍,从旋律到节拍都早已是烂熟于心,因而此刻云汀只是在视觉上给了他提醒,他的脑海里便立时如同通感一般,根据云汀给出的节奏,自动播放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一时间福至心灵,方才的慌乱与不安被尽数抚平,心下瞬间变得安宁,哪怕是台上台下的嘈杂声响,也再无法扰乱他分毫。   江南峤在C位站定,脑海中默默重复着方才云汀点头的动作,同时凝神细听舞台返送中的过门声,心头和耳畔微弱的鼓点,逐渐合为一轨。   京胡与月琴交相呼应,铙钹声愈发激烈,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就是此刻了。   “雄黄酒一盏,敬堂前离合悲欢;他好言相劝,要将这孽缘斩断。”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原本喧闹嘈杂的台下不约而同地为之一静。   方才开头部分的曲调融入了不少古乐的韵律,与男团舞台的融合性恰到好处,已经足够难得,但当副歌出现时,众人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   副歌引入了京剧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西皮板节奏,却又不是完全地照搬,而是适当地同现代流行乐结合在一起。   这样堪称大胆的尝试,一旦弄不好便会显得不伦不类,偏偏这一段改编得堪称巧妙,韵味十足的传统京剧腔调,同快节奏的电子音乐相结合,不仅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瞬间敲醒了听众们略有些审美疲劳的耳膜。   观众席随之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呼声,彻底盖过了舞台音箱的返送。   江南峤的耳畔再听不到任何伴奏,但云汀方才传递给他的节拍,伴随着副歌的第一句亮相,被牢牢地刻在他心底,敲起了一板一眼的鼓点。   顺着舞蹈动作,江南峤环视一圈台下,径直将手中的油纸伞丢至一边。   “便遂了你愿,我痛快把酒饮干;你睁大双眼,且看我原型毕现!”   比起上一句,这句的节奏愈发加快,像是在替白蛇表达抗争,也像是在诉说演唱者的心声。   这一段唱词的节奏极其抓人,最妙的点在于伴奏中稍许借鉴了京剧的板式,变化多端,有板却无眼,碰板即起唱,难度非同小可。   哪怕是戏台子上的“角儿”,在台下也都是合着琴师练习了不知多少遍,才能在台上拿捏得轻轻松松。   遑论是在完全没有返送、根本听不到伴奏的情况下。   可是江南峤做到了。   台下的观众并不懂得其中的乐理和门道,但耳朵永远是诚实的,他一唱罢,台下便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应援。   这句结束后,伴奏里的流行乐声渐息,融合风格的曲调逐渐演变为京剧中的西皮散板,就听云汀再次开口:“姐姐——”   “哪有这闲言语对他言讲?”   这一句仍是青蛇的唱词,却不同于开场时的念白,而是正儿八经的戏腔了。   观众们也是头一回听到天王以戏曲的形式亮嗓,未料到他在流行以外的业务领域,竟然也能做到如此拔群,在方才已经被江南峤惊艳过一番的基础上,台下愈发为之沸腾。   短短一句戏文,插入得刚刚好,无论是曲调、唱词还是舞台走位,都充分起到了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   两人并排走位至舞台前方,与此同时,台下已经有所预兆地发出了一阵尖叫——   尽管在三公正式开始前,节目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极好,舞台设计的具体内容从未以任何形式流出过,但CP粉的雷达永远最为敏感,此刻只是看这个阵势,大家便已经不由自主地对接下来的片段生出了别样的憧憬。   事实也的确同他们所期待的差不多,接下来便是江南峤和云汀的那一段双人舞。   这一小段舞蹈part,从夏时昳的前期编舞,到他们两人的后续磨合,每个环节都花费了极大的心思,按照彩排之前的练习室版本,这个片段一定会在整支曲目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甚至可以想见,作为江南峤和云汀千年难遇的同台跳舞,在三公播出之后,它便会被单独截出来,出现在“热岛江汀”的超话,以及往后的每一个CP视频里,就此成为封存在每一个粉丝心底的经典片段。   自然,江南峤本人也是这万千粉丝中的一员。   然而这些假设的前提,都是在一切照常的情况下,而非此时此刻,两人被迫共同面对的意外重重。   云汀昨夜才受了伤,此刻是打着封闭强行上场,尽管他看似与平日里无异,江南峤却很清楚,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掩藏着何等触目惊心的伤势。   这是上台之前已知的情况,本就已经令人忍不住捏一把汗,未料到上台之后,江南峤又遭遇了耳返失声的突发状况。   尽管方才他在没有耳返的情况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副歌独唱,但vocal毕竟还是江南峤所熟悉的领域,而接下来的舞蹈part,本就并非他的长项,此刻又听不到任何伴奏,难度愈发拔高。   更何况另一边的云汀还受着伤,虽然打了封闭,却不知道会不会对动作造成影响。   彼此的动作对照之下,一旦其中任何一个人卡不准节拍,两人的不同步乃至错位就会非常明显,届时和谐感全无,双人舞的设计甚至会立刻从亮点演变为一场灾难。   这段双人舞开始的片段,是以侧身面对观众,之前云汀在练习室中指导他的那段wave也在其中。   江南峤深吸一口气,依旧在心底默默打着节拍,就见云汀随着舞蹈动作走位,而后停在他身前。   江南峤不由一愣——   在原本的舞台设计里,云汀的站位是在他身后的。   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顿悟了云汀此举的意图。   都是侧对舞台,谁在前谁在后,并不影响镜头的抓取;江南峤如今没了耳返,跟在云汀身后,就能依靠云汀的动作来判断节拍。   云汀在自己还带着伤的情况下,仍不忘随时考虑到江南峤的困境,随机应变地换了位置,以此来为他做出动作上的引导。   明白这一点后,江南峤心下一动,理智却又将他即将飞乱的思绪收回笼中。   对方已经为他思量至此,这种时刻,江南峤更加不能辜负云汀的一番苦心。   他望向眼前人的身影,抛掉乱七八糟的忧思与遐想,全情投入舞台之中。   台下的观众并不懂得他们临场做出的改变,只是看到两人并列双C的站位,就已经变作了一大片成精的烧水壶。   江南峤的演出服主色调也是白色,同夏时昳一样,乍一看有些令人迷惑,这一出舞台上怎么还有两条白蛇?但表演至此,结合两人的唱词,有心的观众已经发觉了内里的奥秘。   夏时昳平时的舞台妆容一向大胆,今天的妆造却一反常态地清淡,part在演出刚开始的片段,从舞姿到唱段都是仙气飘飘,用以表现的是刚刚来到人间,于游湖之际思凡的白蛇,气质相对素净出尘。   而江南峤天生一张清隽的校草面容,以往哪怕是上了舞台,妆容也不怎么浓郁,今天尽管依然称不上多么夸张,但比起平日里的造型,还是有略微的不同寻常。   俊眉修目的英气脸庞,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几分桀骜不驯的乖张气焰,配合他方才的那段副歌,才让观众们了悟,江南峤暗喻的是在人间游历一番,尝尽贪嗔痴爱之后,逐渐滋生了反叛精神的白蛇。   这也正是他们先前所说的“侧截面”,今晚这个《漫金山》的舞台,真正想要传达的核心主题。   而他身旁的云汀则是一袭青衫,本就浓郁的五官被勾勒出几分轻佻放浪,愈发俊美得惊心动魄,生动明媚,恣意鲜活。   从先前的几句京剧唱段也能推测得出,云汀在这一幕戏中扮演的角色是青蛇,虽然并非《白蛇传》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却是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形象。   如果说白蛇代表的是“爱”,那么在他们的舞台诠释中,青蛇就代表着“欲”。   相比起白蛇的“我爱故我在”,青蛇则更加随心所欲,她纯真可爱,大胆热烈,同时也极尽魅惑,恣肆飞扬。   虽然身份是白蛇的妹妹,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却更像是白蛇的启蒙老师,诱发她的叛逆,鼓励她勇敢破开种种束缚,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就像云汀对于江南峤的意义一样。   尽管天王的实力本是毋庸置疑,但由于受伤的缘故,粉丝们在得知消息之前,多少有些担心他的伤情会不会影响到舞台发挥。   但事实证明,云汀多年来的舞台功底和敬业之心丝毫不必令人担忧,一旦站上舞台,他便永远是那位居高临下的掌控者。   一段舞蹈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爆发力甚至比在练习室里还要强,台下粉丝们的尖叫声一阵盖过一阵,甚至都暂时忘却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此刻还负着伤。   台下的呼声没完没了,返送音箱中的伴奏声愈发失真,江南峤此刻什么都听不清,却不妨碍他心无旁骛地彻底沉浸在舞台中。   这是他头一回发现,没有耳返的舞台竟也能自如至此。   云汀就站在他身前,但他并不需要去心惊胆战地步步紧随,而是对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为他营造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磁场。   江南峤身处其间,哪怕听不到半点返送声,彼此之间的默契也能让他与云汀保持完全的同步。   水舞台上倒影斑驳,水中人一青一白,是池中碎月的明净皎洁,也是碧波荡漾的恣意清狂。   一举一动,皆如同青蛇与白蛇,缠绕勾连,相伴相生。   恍惚间,江南峤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跟云汀正式站在同一方舞台上。   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就在此刻,云汀于他而言不是师长,不是爱人,而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为此而心潮澎湃的远不只他一个,台下有千百万人在为他们欢呼。   一小段双人舞将场下的气氛掀至高潮,伴奏声也随之不断加快,终于轮到了第二段chorus,也即整首歌最为激烈的合唱片段——   “既犯我肝胆,莫怪我礼数不端;左右不过一场恶战,又何惧这战鼓滔天?”   自这一句起,整首歌的节奏随之陡然加快,迅速令全场的气氛都为之一凛。   这段总算不再是江南峤的独唱part了,导播间里的喻媛也随之松了口气。   江南峤性子一向敏锐而缜密,关键时刻也能沉得住气,合唱部分虽然没有耳返,但仅是用视觉观察队友们的动作和口型,他也成功将节拍卡得极准。   喻媛的耳机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晰悦耳,气息稳定,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是离开耳返所能达到的水平。   “千万般磨难,未料我越挫越敢;世人笑我击石以卵,且看今日水漫金山!”   由于需要兼顾所有人的演唱难度,同时也是一首歌中最容易传唱的部分,合唱part没有继续严格地沿用京剧板式,但鼓板的节拍贯穿始终,与男团风格的电子音乐完美融合,同方才的主副歌衔接得毫不违和。   与此同时,用来盛放水舞台的升降台缓缓下降几分,水面渐深,男孩们在其上跳起副歌部分的舞蹈,一时间水花四溅,有如浊浪滔天。   一段集体动作气势磅礴,配合水舞台及灯光的效果,张力十足,在台下的一片欢呼声中,宁皖再度强调整首歌的hook:   “世人笑我击石以卵,且看今日水漫金山!”   段卓尔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天生一把适合hook的嗓子,少年音一亮嗓,极强的瞬时爆发力便在一时间气冲斗牛,如凌绝顶。   全场的尖叫也在一瞬间直入云霄。   紧跟在这段副歌之后的便是rap片段,也终于到了岛上当之无愧的饶舌大魔王段卓尔的show time:   “说什么问道修禅,不过是道貌岸然;谈什么回头是岸,且吃我一记龙泉!”   这个舞台竟是真的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贯彻到了底,就连rap片段的beat,仍是踩着京剧的鼓点,在换气口处辅以几声檀板或是铙钹,配合hi-hat的效果,竟出乎意料地精妙。   “礼貌是我的习惯,别当成我的弱点;我本是邪祟妖蛮,不稀罕苟且偷安!”   段卓尔是绝对的舞台气氛能手,控场能力一流,更何况是他最擅长的业务领域,短短几句词,便成功吊起了全场的情绪。   beat节奏继续加快,下一句rap由贺新朗接过:   “火海刀山,我沥胆披肝;秋水望穿,换袖手旁观。”   这一段rap词写得任性,贺新朗的表现也十足玩味,用的是他平日里最舒服的京城口音,连音和腔调轻松又随意,活脱脱一位四合院里刚走出来的小少爷。   这种玩世不恭的俏皮感,也只有他能呈现到极致。   “何须渡我来这人间?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一段齐舞过后,激烈的节奏暂时趋向缓慢,琴瑟相调,随之而来的是引向另一段副歌的pro-choros。   同开头主歌的顺序一样,起句仍是两位舞担,夏时昳率先唱道:“旧马新毡,白玉为鞍。”   而后是钟澄:“血未干,月色犹寒。”   宁皖接唱:“高台望断,鼓角声传。”   收尾依然是卫恒:“久凭阑,旌旗漫卷。”   至此,西皮板再度起势,鼓点交织,又回到了方才抓人耳目的第一段副歌。   依然是江南峤的独唱片段,只是因为出现的时机不同,因而同方才相比,整体的伴奏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节奏也加快了不少。   他刚刚好不容易在完全没有返听的情况下抓住了节拍,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板,完成了一段副歌独唱,然而这一段副歌又将方才的节拍完全打乱,于他而言,无异于是一次愈发高难度的挑战。   虽说已经在没有耳返的情况下唱完了大半首歌,江南峤其实差不多适应了场上的状况,心底的节拍也从未停下过,但当舞台返听送来的过门声越来越快时,他的心头仍是难免滑过一丝悸颤。   然而这一次,江南峤站在队伍最前方的C位,他没有机会再回头去看云汀的动作了。   “你渡我下凡,不如我渡你归山。”   就在开口的同时,江南峤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同他此刻的节拍完全一致——   是云汀在轻轻给他和声。   这段是原有的版本里并没有做过的设计,属于云汀的临场发挥,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在接下来愈发难抓的变奏中,帮江南峤稳住节拍。   “世事难两全,就别问是劫是缘。”   台下再度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虽然云汀的本意只是为了给江南峤做提醒,但因为戴着麦,这段和声自然也随着音响被扩散,抵达现场每一位听众的耳膜。   和声的曲调完全是云汀此刻即兴创作的,然而效果却精妙无比,分明是第一次,却仿佛已经事先预演过无数遍。   云汀上一次帮江南峤和声,还是在初舞台上,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过同台,直到眼下的三公舞台,才再度给了观众大饱耳福的机会。   干净而略带磁性的少年声线,配上柔美清越的和声,说不清是两把声音本身的适配度太高,还是他们的主人太过默契,彼此盘绕缠绵,仿若天生一对。   “西湖雪已残,雷峰塔锁痴嗔贪。”   “断桥虽未断,自有大水漫金山。”   一段副歌唱罢,在台下的一片呼声中,队形重新变换,走位的过程中,江南峤终于有机会回过头,同云汀匆匆对视一眼。   而舞台仍在继续,几人重新回归初始时的舞台站位,渐变加快的西皮檀板之中,云汀念白道:“秃驴,看剑!”   话音甫一落下,快节奏的鼓点便再度响起,第二段齐唱副歌随之开启。   “书一封病案,妄想我接受审判;撕碎这满纸荒唐言,我生来会触底反弹!”   就像《白蛇传》这个故事本身的主题一样,他们这一组的舞台也是刚柔并济的,既有柔情似水的儿女情长,也有大气磅礴的肺腑之音。   箫笛琴筝和鸣,鼓钹梵呗交织,舞蹈动作同样精彩绝伦,这段副歌从编曲、作词到舞台设计,都暗合了京剧《白蛇传》中《水斗》这一折的武戏,直白地传递出了不平则鸣的反叛精神。   配合这段大胆直白的歌词,看似只是舞台上的一段表演,然而联系他们在这方舞台上的一系列经历,又显然传递出了无尽的隐喻意味。   男孩们直视着镜头,脸上的表情桀骜无羁,仿佛是在对某个潜藏在暗处的对象发出最直白的诘问。   又像是针对他们一路走来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发出最有力的抗议与还击。   “成蝶须破茧,心似明镜气如兰;举世皆浊苦海无边,我做我自己的岸!”   走位变换之中,江南峤再度回到C位,舞台上的大屏幕呈现出他的特写镜头。   这样高难度的live舞台上,他没有耳返,如同阵前的神将被人缴去了兵甲。   然而神将的勇武之处就在于,哪怕是赤手空拳,他仍能以一当十,一往无前。   任凭敌方如何卑劣诡诈,从暗处伸出千万只手,试图将他斩于马下,他却越挫越勇,所向披靡。   江南峤坚定地直视着镜头,卡着节拍,无比精准地唱出整首歌的hook:   “世人笑我击石以卵,且看今日水漫金山!”   与此同时,面前的水舞台倏然掀起一层水幕,四溅的水花沾湿了少年们青白的衣衫,却半点不曾挫去他们眼中如初的坚韧。   水面和着伴奏中的节拍,翻涌起波峰浪谷,此起彼伏,将这句hook的意境完美地诠释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身处水斗之中的蛇妖,誓要斩断这一路走来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棘地荆天,劈开前方道貌岸然的无量法门,将这不肯与他们为善的人世间掀个地覆天翻。   整场表演由此进入最后的高潮,台上的舞蹈不停,台下的观众也完全沉浸在了他们的表演之中,跟着伴奏声一起疯狂地尖叫、呐喊,给予他们最有力的应援。   前有彩排前夜突如其来的舞台事故,导致组内成员受伤、连夜修改舞台,后有上台之后,大主唱的耳返突然失声,台下的真爱粉们都已经明白,他们不幸经历了什么,却又勇敢地冲破了什么。   甚至这两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脚下这条崎岖之路的一小段缩影而已。   其实自他们踏上舞台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断地遭遇种种艰难险阻,他们却又在一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台下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齐声开口,高声欢呼过台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仿佛征程已经告捷,迎接属于他们的王者凯旋。   耀眼的荧光棒闪亮成一片,仿若星火燎原。   “雷峰塔已倒,姐姐,快出来罢!”   京剧念白将快速的节拍带回到原先的鼓点,渐慢的檀板声中,歌曲节奏随之渐歇,回归了开头时的柔婉呢喃。   刚刚经历过方才大幅度的舞蹈动作,仍能在全开麦的情况下保持稳定的气息,属实是对唱功的极大考验,因而收尾句自然是由两位vocal来完成。   云汀轻声开口,袅袅如天籁:“我自倾盏,君且尽欢;乘风烟,倦客江南。”   唱到后半句时,他便转过身,同江南峤对视。   了解眼下状况的人,便都能看得出来,云汀是在给江南峤递节奏,但与此同时,眼前这幅画面的氛围实在太过旖旎,再度令台下响起了一片尖叫。   但江南峤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他望着云汀,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一个人。   在云汀的口型引导之下,他成功地接过下一句唱词。   “菱歌画船,暂安枕簟;恐肠断,不妨醉眠。”   丝竹管弦之声渐弱,相融于收尾的散板。   台上逐渐归于寂静,几人也都各自摆好了ending pose。   在台下的掌声即将爆发之际,江南峤再度站于队形中央,方才那把不知被抛去何处的油纸伞,已然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上。   大屏幕中再次呈现出他的特写镜头,方才的一段激烈表演过后,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开口的气息却依旧沉稳平和。   舞台上下安静无比,江南峤直视镜头,以一句清唱收尾:   “只是还欠这人间,一把伞。”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中云汀的几句京剧念白及唱词均出自京剧《白蛇传》。 第97章 疏忽职守   “卧槽,这是真live啊!连彩排都没有过的!纯第一次!咱也太他妈牛逼了吧!”   领麦刚刚关闭,下台口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整组选手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刚进入后台,就听走在最前面的贺新朗激动万分地感慨个不停。   “收敛点吧你,”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卫恒忍俊不禁道,“有你这么自吹自擂的么?”   “确实挺牛……”下一个进来的宁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这个词不太文雅,赶紧吞了回去,“……咳,”   “我真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参与到这么棒的舞台,”宁皖的声音小了点,“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身后的段卓尔接道。   “我之前怎么说的!”钟澄的亢奋程度跟贺新朗差不多,“这咱们不拿断层第一,天理难容!”   “少嘚瑟了你,”夏时昳从后面轻轻拽他一把,又关切地问,“手怎么样了?刚才舞台上使那么大劲……”   “诶,你不说我都忘了!”钟澄方才在舞台上跳嗨了,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带着伤,他抬起手,匆匆看了一眼,便大大咧咧道,“没事儿,感觉就跟已经好了一样。”   说着,钟澄又想起什么,边回过头边问:“PD你……”   话还没说完,目光正好撞上刚进入台口的云汀,一看见对方的脸色,钟澄便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在这般艰难的情况之下逆风翻盘,完成了一个如此精彩的舞台,然而云汀的眉眼间却见不到半点欣喜,甚至方才镜头前的笑容都在顷刻间消失殆尽,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众人原本还沉浸在刚下舞台的亢奋状态里,此刻注意到云汀的神态,才反应过来什么,纷纷回过头望向云汀身后,最后一个进入后台的江南峤。   “小峤,”夏时昳开口道,“你刚才……”   方才在舞台上,大家一开始都专注于各自的动作,除了云汀之外,其他人谁也没注意到江南峤的异样,直到属于他的副歌part开始,队友们才发觉他早已摘了耳返。   身处同一个舞台上,没有人比同组的选手更清楚江南峤所面临的困境,在完全听不到返送的情况下,无异于盲唱,更何况身为组内的大主唱,江南峤承担了整首歌难度最大的一段副歌独唱,意外却又发生得如此突然,完全没有给他丝毫心理准备的时间。   在他开口前的一瞬间,台上所有人的心都难免为他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江南峤一丝不乱地精准卡进了节拍。   对于很多已经出道的爱豆来说,从容应对这般突如其来的舞台状况,都绝非什么易事,而江南峤站上舞台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真正上过的正式舞台数目甚至是个位数,可他却做到了。   虽然江南峤来到这个节目的初衷并非是为了舞台,可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与能力。   江南峤的确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未等他开口,后台便涌入了几个现场组的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都是惊魂未定。   云汀扫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然道:“叫你们总导演来。”   天王平时在节目里一向温柔待人,脾气好得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何曾见过他这般冷若冰霜的脸色,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整个后台的气压骤降,就连一同进来的几名选手,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凛,一时间谁也没敢开口。   空气正滞涩,云汀要找的人便不请自来了——   “江南峤的fpd呢?”阎炜匆匆忙忙地从导播间赶来,眉间同样盛满了怒意,眼神在后台众人之间逡巡一圈,厉声道,“刚刚这麦怎么试的?”   喻媛就站在江南峤身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震得浑身一个激灵。   阎炜这副神色,乍一看仿佛有多么着急上火似的,若是不熟知内情的人,或许还真能被他此刻的模样唬去几分,可在场的人才经历过昨夜的彩排,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道具组的意外突发之后,阎炜同样是这么一副惊愕又震怒的表情。   先是彩排夜道具出了问题,导致组内两人受伤,其中还包括身为导师的云汀;而后又是上台之后,大主唱的耳返突然失声,先后两次意外加在一起,如果还说是巧合,简直连傻子都不会信。   在场众人谁也不是傻子,阎炜更不是,可就在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还是要坚持这般装模作样,简直荒谬至极。   喻媛心底早已是火冒三丈,但身为下属,骤然被上司点名,她也不可能原地发作,只得强忍下怒气,尽可能客观地陈述道:“上舞台之前我反复检查过,耳返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演出开始之后,第一段主歌部分还是正常的,是到表演中途才突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等喻媛说完,阎炜已经黑了脸,迅速地打断了她,“推卸责任么?”   喻媛愣了一下,张口就想解释:“我……”   “行了,”阎炜说,“今天录制结束之后,明天就不用来了。”   喻媛一时间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阎导!我……”   “阎导,”站在她身旁的江南峤实在看不下去,深吸了口气,同样是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沉声道,“上台前我们确实反复确认过很多次,应该不是喻媛的问题。”   “不是她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阎炜看向江南峤,吹胡子瞪眼道,“出了这么大的舞台事故,对你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影响,你怎么还反过来包庇她?”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简直装得跟真的似的,喻媛一时气结,还没缓过劲来,就听阎炜接着说:“作为你的fpd,她就应该对你的演出情况负全责,就算之前检查的时候没发现问题,现在在舞台上出了意外,那也是她疏忽职守。”   一番话出口,大家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摆明了又是一招甩锅大法好,打算把责任全推到喻媛这个无辜的小实习生身上。   可一场舞台涉及到的相关人员和场外因素那么多,又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fpd就能掌控全局的?   阎炜转而面向云汀,盛怒不减道:“云PD,你放心,在节目组里发生这种事,我们绝不姑……”   “是她疏忽职守的问题么?”一旁沉默许久的云汀终于开了口,径直打断了他。   他说这话时的神色格外冷厉,顿时让阎炜也愣了一瞬,又赶紧接着补充道:“整个现场组当然也难辞其咎,等这次三公结束,我们一定严查相关人等,届时一一问责。”   闻言,云汀冷哼了声:“道具出问题,阎导就把道具组开了;耳返出问题,阎导就把fpd开了。”   “小小一个三公舞台,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多问题,”云汀径直看向阎炜,“阎导怎么就没考虑考虑把自己开了?” 第98章 因为有你   话音未落,周遭的气氛便随着他的语气,骤然凝固了几分。   虽然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此前在明处时,至少还保持着面子上的和谐,这还是云汀头一回跟阎炜公然呛声,话又说得如此不客气,显然是连最后一丝体面都懒得维持了。   倒也并非不能理解,昨夜因为阎炜在舞台上使坏,虽然原本不是冲着云汀来的,却也间接导致云汀本人意外受了伤,没想到阎炜丝毫不加以收敛,今天又在设备上接着作妖,天王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如今才只是当面呛了他这一句,已经是十分有涵养的行为了。   但阎炜显然也没料到云汀会如此直接,一向油滑世故如他,一时间竟没接住话。   最终还是一旁的现场组组长,十足狗腿子地出来打了圆场:“这也实在是赶了巧……话说回来,还好我们小峤实力好,临场应变能力强,这才没造成什么太恶劣的后果……”   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台突然传来的喇叭声打断:“下一组舞台即将开始,请相关人员速速就位!”   “咳……”现场组组长应了声,又一脸尴尬道,“云PD,等公演结束之后,我们保证给您一个说法……”   前方的舞台上,三公表演仍在继续,此刻也的确不是算账的时候,云汀没再说什么,甚至完全没理会现场组组长支给他的台阶,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阎炜,转身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也同样不好多在后台逗留,只得默默跟随各自的fpd回休息室,等稍事补妆后,一会儿还要回到第二现场,继续观看演出,录制reaction镜头。   导师和选手的休息室是分开的,江南峤走在队伍的最后,正要在岔路口处拐弯,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江南峤回过头,就见云汀看向他和他身旁的喻媛,低声说:“你们俩跟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转了向,去往云汀的休息室。   门一关,喻媛便迫不及待道:“云PD!我……”   云汀看她一眼,语气顿时比方才在后台时放缓了许多:“我知道。”   喻媛这人本就泪窝子浅,又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才亲眼目睹了他们这组连着两晚上的遭遇,火气还没消下去,又被阎炜劈头盖脸地来了一顿甩锅,愤懑与憋屈交织在一起,气得她当即便是一阵泪水涌上眼眶。   可她毕竟是江南峤的fpd,实在不愿在阎炜面前折了士气,这才强忍着没当众掉下泪来。   可这会儿不知怎么的,云汀这短短的几个字出口,她便再也绷不住了,声音里立时沾上了哭腔:“他们还是人么!明明就是……”   她没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潜台词已经是不言而明。   “老东西演技可真好,”云汀冷笑道,“做导演真是屈才了。”   一提到这个,喻媛便再度想起阎炜方才的那副神情。   他表面上装得勃然大怒,仿佛多么尽职尽责似的,实际上他心里真正憋着的火,恐怕是因为煞费苦心地连着给江南峤挖了两个坑,偏巧江南峤一次也没掉进去。   自打上了节目起,江南峤遭遇的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先前那些场外的小动作,最终都没能挫掉他的锐气,如今节目已经进行到了三公阶段,眼看着总决赛就要来临,对家和节目组显然是沉不住气了,这才直接把手脚动到了最基本的舞台上来。   这一出显然是因为节目组预料到了他们的三公舞台会格外出彩,其他组的表演根本难以望其项背,若是任凭他们这么发展下去,等到三公播出后,江南峤的人气只会持续飙升,甚至直接造成断层的差距,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节目组做票一事已经遭到举报,更何况如今关乎的是万众瞩目的C位,江南峤现下在网络上的体感热度已经很高,假设在三公过后果真成为断层第一,到时候再想往下压,恐怕就要引起众怒了。   于是他们最终采取了如此无耻的手段,直接从源头处进行防爆,屡屡在舞台设备上挖坑。   昨夜的彩排事故,原本明显就是冲着江南峤来的,没想到云汀眼疾手快,没能让节目组的阴谋诡计得逞。   然而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今天的正式舞台上又来了一次耳返事故,还正巧在难度最大的副歌独唱部分出岔子,让江南峤根本无从躲避,为的就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若这个手段果真奏效了,弄不好就会直接造成一个车祸现场;哪怕到不了这么严重的程度,这样的特殊状况,也势必会影响江南峤的舞台发挥。   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录播,而是一次live。   假设江南峤的表现果真出了很大的差错,无疑是一出实打实的舞台事故,责任全在节目组,如果云汀亲自出面要求重录,他们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但哪怕是重录,差错毕竟已经发生了,而且是在本就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届时肯定会被有心人一帧不落地记录下来。   联系上一次楚渝组的音源在论坛里被泄露后,对方雷厉风行的控场手段,喻媛几乎可以想见,类似的事情假设发生在江南峤的身上,又会是怎样一番结果。   恐怕会同楚渝完全相反,原本用来捂嘴的手会迅速拿起昭告天下的喇叭,无论重录与否,江南峤在舞台上的“失误表现”都会被“偷录”下来,然后“一不小心”被不知名的“现场观众”在网络上扩散,最终造成大范围的流传。   与之配套的便是大规模的负面通稿,极力渲染江南峤这个“唱作vocal”的滑铁卢如何之惨重,以一己之力拉胯了整个本应精彩的舞台,连累了队友的付出,辜负了导师的信任。   甚至还会因此而愈发坐实“汀选之子”的身份,认定他是有云汀的资源加持才得以走到今天,实则却是表里不一、德不配位的“强捧之耻”。   到时候再配合其他方面的黑料,很可能仅此一举便大大折损了江南峤的人气,只要他到不了断层第一,楚渝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归C位。   实在是卑劣至极。   万幸,这一切最终都没有发生。   节目组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云汀他们组的选手实力竟然果真能强大至此,在彩排前夜组内两人受伤、主唱耳返突然失常的情况下,竟依旧能堪称完美地完成这一整场演出,着实令人不可思议。   喻媛忍不住抬眸望向一旁的当事人,但见江南峤仍是往常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神色间看不出太多异样。   喻媛知道他一向不动声色,可他越是如此,就越是让她一个旁观者感到不平。   情绪一上来,喻媛又没忍住,眼泪忍不住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别哭了,这种节目组,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云汀看着眼前哭花了脸的小姑娘,缓声说,“你之后直接去岑霏那里报道吧。”   喻媛顿时愣住了。   云汀似乎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她这会儿哭鼻子并不是为了自己刚刚丢掉工作的事——她的情绪还停留在方才的舞台上,相比起江南峤受到的不公,她的这点委屈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没想到这种时候,云汀竟然还有心思关注到她。   刚刚才不幸做了背锅侠,这会儿便得到了天王的收留,对于喻媛来说,倒是因祸得福了。   陪伴江南峤一路走到今天,私人感情自不必说,哪怕是抛去这些因素,仅仅是从彼此的事业角度而言,江南峤在节目上的一举一动,也早已跟喻媛息息相关。   因而无论具体是什么身份,只要她还能以伙伴的形式,陪伴着江南峤继续走接下来的路,这就足够了。   “……谢谢云PD,”喻媛没再做多余的解释,声线里虽然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坚定无比,“我一定会为了小峤奋战到底的。”   这话把云汀逗笑了,方才眉宇间的冷意也拂去了些许,江南峤像是也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只是贴心地给她递上了一包面巾纸。   两句话的功夫,对讲机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喻媛简单擦了把眼泪,努力调整回工作状态,回导播间去了。   休息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南峤这才有机会转过头,径直望向云汀的脸。   自从下了舞台起,他的脸色就比平日里更白了点,别人大约注意不到,又或许即使注意到了,也权当他是因为生气,所以才会显得冷酷不近人情。   可江南峤却能看得出,云汀这副神色,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动怒这么简单。   他这会儿近距离地端详,果然发现云汀的额角淌了层薄汗。   毕竟已经不止一次地共同进行过种种激烈活动,江南峤对云汀的体质很熟悉,知道他平时并不怎么容易出汗,唯一一次明显地见到他冷汗淋漓的模样,便是昨晚在医院做治疗的时候。   江南峤就知道,哪怕封闭针的药效再厉害,可云汀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表现得同寻常一样,在舞台上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江南峤的异样,及时给了他有效的提醒。   直到下了舞台,云汀的注意力仍在江南峤身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质问阎炜,而后还有心帮喻媛考虑她的工作问题,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是只字不提。   江南峤轻轻抿了唇,默默抽出一张纸巾,径直靠近了云汀,在他额角轻轻沾了沾,低声问:“是不是很疼?”   云汀微怔一瞬,也不躲避,反而轻轻握住他的手,抬眸笑了:“好贴心啊,小娇。”   闻言,江南峤的指尖都随之一顿,旋即下意识地蹙了眉:“你……”   他当然知道云汀是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才会故意转移话题,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么一个无比随意的举动,便顺利撩拨得他心尖一荡。   江南峤些许气恼地抽回了手,不说话了。   “怕了吗?”云汀问他,“刚才。”   江南峤望了他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外人都只当是江南峤的临场应变能力突出,其实是因为他们没机会注意到方才的舞台上,云汀在第一时间提醒江南峤的细节。   只有江南峤自己心里清楚,哪怕他再如何沉稳,可舞台经验毕竟有限,突然遇到这种事,难免会有片刻的惊慌失措,当时若不是云汀,他说不好就会遂了节目组的意,不幸贡献一个车祸现场。   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便接收到了云汀传递给他的信号。   在那一刻,云汀赋予他的不仅仅是丢失的节拍,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便可以无所顾虑,有能力所向披靡。   “有你在,”江南峤说,“我没怕过。”   云汀眉梢轻扬,无声地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再度浮现起江南峤读不懂的情绪。   片刻后,他才移开眼神,轻声笑了:“有小峤在,我也不疼了。” 第99章 翻天覆地   回到导播间,喻媛的内心仍是惊魂未定,她久久沉浸在方才的意外之中,整个人都有些神思恍惚。   阎炜方才那副满腔盛怒的模样,依然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看似是在假惺惺地替江南峤打抱不平,实则八成是因为奸计没能得逞,在为此气急败坏罢了。   从昨夜的彩排到今晚的舞台现场,节目组一次又一次地处心积虑,最终却依然没能阻止云汀组造就一个如此精彩的舞台。   可是按照他们一贯的尿性,往往是不达目的便不肯善罢甘休,连着两次都没能得逞,他们接下来难道就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江南峤么?   想到这里,喻媛不由又是一阵心悸。   前台的节目仍在继续,暂时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回了舞台上。   如今岛上余下的选手越来越少,小组数目也不比从前那么多,不多时就轮到了楚渝所在的小组舞台。   楚渝在导师方面的选择丝毫不令人意外,自然是在节目中拿了力捧剧本的“亲妈”姚宛。   姚宛没什么创作能力,身为偏向传统的抒情慢歌歌手,也不太熟悉当下偶像男团的风格,自然选择的是改编舞台,而非原创作品。   他们选定的原曲目是姚宛的一首堪称代表作的少女式情歌,原曲的知名度非常高,几乎称得上家喻户晓,看得出是想打一波情怀牌。   但原先的版本显然并不那么符合男团的风格,更何况三公是要求展示全方位水准的舞台,既然选择了这首歌,就必然要对原作进行一番较大的改造。   针对经典曲目的改编向来不是一件易事。一方面是歌曲能够成为经典,其本身必然已经足够优秀,想要从中翻出新的花样,难度绝对不小。   另一方面则是面对广大观众的舆论压力,毕竟原作流传甚广,假设改编得不符合期待,不仅不会成为加分项,反而很容易被认为“不伦不类”,引起观众的反感。   因而起初听说他们组挑选了这首歌时,喻媛着实是有些吃惊的。毕竟岛上具备创作能力的选手本就不多,水平突出的几个几乎都被云汀组囊括其中,姚宛这组选手的综合实力和人气虽然都不差,但一时间还真看不出谁能挑战这首经典曲目的改编。   何况姚宛本人也不是什么创作歌手,更不会像云PD一样认真负责,事事亲力亲为,哪怕是在任务繁重、时间紧张的三公排练期间,喻媛也没见她真正进过几次练习室。   有了这些心理铺垫,再加上刚刚看完江南峤他们堪称一绝的表演,喻媛难免认为姚宛组翻不起什么水花,估计根本不是云汀组的对手。   但等他们组的舞台正式亮相时,竟有些出乎喻媛的意料。   他们将这首经典的抒情慢歌改编成了复古disco的风格,原先的编曲完全被颠覆,与此同时,还配合着三公舞台的要求,加上了难度不小的原创编舞和rap,同时又相对还原地保留了原曲中的精华部分,即几句流传最广的副歌片段。   称得上是翻天覆地的一番大改造,但由于创新得足够巧妙,听来竟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还有几分洗脑。   名义上是基于原有曲目的改编,但实际上的操作难度,绝不比创作一首全新的曲目要小。   看了没多久,凭借常年搞秀的丰富经验,喻媛就已经基本能够做出判定,按照组里这几名选手的创作能力,哪怕是再加上个姚宛,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也断然难以做出这个水平的改编作品。   联系楚渝先前在节目里一贯的皇族操作,以及节目组多次在云汀组的舞台上使绊子的无耻行为,喻媛实在是无法不产生一些恶意的揣测。   这首水平不低的改编曲目,背后恐怕另有枪手,要么就是姚宛动用人脉请来的,要么就是节目组直接给安排的。   毕竟“亲妈”和“亲儿子”难得齐聚一组,不给开后门就不是这狗比节目组的一贯作风了。   台上的楚渝今天的造型也相当反差,他穿了一件复古款式的全黑机车皮衣,戴着一副茶色闪光蛤蟆镜,配上他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美容颜,比起平日里一贯的清冷疏离感,多出了几分不常见到的可爱俏皮。   这么一张迷人脸蛋,又飙了一段难度不低的漂亮高音,自然是轻轻松松收获了台下的一大片尖叫和少女心。   或许是最近岛上的真实人气状况终于给楚渝带来了危机意识,又或许是“亲妈”姚宛亲自上手喂饭,让他没法再做出一些力所难及的惊人尝试,这一次,楚渝总算没把步子跨得太大,展现出了与他的人气相匹配的舞台水准。   可惜为时似乎稍有些晚了,如今,江南峤已经彻底取代了他先前在节目里遥遥领先的地位,成为了岛上名副其实的人气top。   假设楚渝的先前几次公演也能呈现出这般效果,恐怕格局的更替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容易了。   姚宛先前没怎么出现在练习室,喻媛还以为她对这次舞台没那么上心,现在想来,大约都是忙着请外援去了,实际上她这回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以往总是以温柔知心姐姐形象示人的她,今天难得烫了个爆炸波浪头,涂着烈焰红唇,中途甚至跟着选手们跳起了disco。   以慢歌闻名的抒情王后都能颠覆至此,台下的观众们自然也被火热的BGM带起了气氛,看得出对这首歌的热情十分高涨。   他们组的选择无疑是十分精明的,在改编和演绎都足够精彩的情况下,又沾了原作高知名度的光,通过现场观众的反应便能够预判,播出后的关注度一定不低,甚至大有成为出圈爆曲之势。   先前从初舞台的那次battle伊始,江南峤和楚渝这对vocal组就成为了观众眼里不言自明的对家,而云汀和姚宛在节目中又丝毫不掩饰对各自“儿子”的偏爱,甚至为此数度产生争端,因而这次三公舞台,从导师到选手,都称得上是“对家”之间的碰撞了。   也正是一直等到了三公舞台,双方的表现才不再是江南峤单方面的碾压,而是真正称得上势均力敌。   怪不得节目组哪怕是冒着产生舞台事故、背负全责,以及把天王得罪个干净的风险,也要三番五次地在云汀组的舞台设备上动手脚,结合楚渝的舞台来看,这番心思便已是昭然若揭。   三公是总决赛前的最后一次舞台,自然也是楚渝重新反超江南峤、回归人气第一名的最后一次重要机会。   哪怕最终的真实人气难以站稳C位,但只要与江南峤的差距不是太大,节目组依然能想方设法地扶他上位。   无论如何,不能任由江南峤的人气再度飙升,否则只会愈发加大楚渝回归C位的难度,届时恐怕有所怨言的就不仅仅是江南峤的粉丝了,就连路人也会看不下去。   节目组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啪啪响,可惜,若果真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那便不是江南峤了。   幸而这次他们组最终还是凭借实力化解了危机,才没能让节目组的奸计得逞,可如今舞台只是录制完毕,接下来的播出阶段,迎接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待遇,喻媛一时间实在不敢想象。   不多时,三公的五组选手全部完成了舞台表演,进入了今晚的现场投票环节。   毫无疑问,今晚的最高票只有可能出现在云汀组和姚宛组之间。   相比之下,两组舞台都称得上是精彩的,但风格却略有不同。   云汀组是全原创的舞台,表演难度大,整体台风也更大气,各方面的实力显然更胜一筹;姚宛组则更多以气氛吸睛,整体热情欢快,再加上原曲的知名度打底,情怀方面已然拉满。   这是从作品本身出发的分析,另一方面,现场观众的粉丝属性构成,也是影响投票结果的重要因素。   楚渝这次好不容易拿出了一个足以服众的舞台,他的粉丝们自然都是卯足了劲想把他投到第一,至少在总决赛之前,让他拿一次名正言顺的现场人气王。   若是这样的舞台水准,放在先前的几次公演,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可这一次,希望就实在是有些渺茫了。   现场的楚渝粉丝虽然不少,但其他几家粉丝同样并不弱势,再加上岛上的好几名热门选手都集中在了云汀组,楚渝家势单力薄,自然不是对手。   更何况三公由于有导师的出场,云汀的粉丝又占了观众席的大半,选手们的粉丝就是再能打,也注定难以与天王抗衡。   云汀昨天才因为这个舞台受了伤,如今汀丝姐姐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这次现场投票,让节目组看看她们身为天王粉的士气,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几番权衡下来,现场从选手到观众,对于今晚的现场投票结果,心里多少都有了数。   片刻后,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公布了最新出炉的现场计票结果:“在第三次公演舞台中取得现场票数第一的小组是——”   “姚宛导师组!” 第100章 烽烟四起   “可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三公总体的舞台数目少,录制效率也比以往高很多,节目组的一干人等难得没熬到天亮,而是夜间就收了公。   虽然这回录制的时间不算长,然而这一晚上异彩纷呈的经历,也足以耗干了大家伙儿的心力。   回员工酒店的大巴上,喻媛正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就听见前排几个舞台组的实习生又小声聊起了八卦。   “这个现场排名,我是真搞不懂了,节目组疯了吗?到底怎么想的?”   “就是说啊,现在外面举报的事都闹得这么凶了,怎么不仅不收敛,还顶风作案呢?以前好歹还是在幕后做票,这次可好,直接做到现场来了?”   “又不是头一回了,去年那届到了这个阶段,离谱程度也差不了太多。”   “唉,也是,去年不照样闹了举报风波么?该压下去的还不是都压下去了。”   “毕竟去年那出完全是粉丝自发的行为,可没有大佬下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节目组估计也知道背后下场的人是谁了吧?所以昨晚彩排才会那么嚣张,连天王都敢得罪……”   “因为今年阎导背后的靠山也不一样了,我听了个小道消息,据说阎导跟清和签的那个对赌,条款挺吓人的,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易。总而言之,双方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宝都压在楚渝身上,所以他必须要力保楚渝拿C位,否则他跟清和的利益联盟一旦崩盘,后果会很严重,搞不好就能把他送进去的那种……”   “那他现在做票做成这样,就不怕被送进去了么?”   “他本来就有叶白卿这个大靠山,现在又有清和帮他运作,这些大资本在上面都是有人的,到时候吹吹耳旁风,说不定就跟去年一样不了了之了。”   “唉,确实,就是粉丝再能打也没用啊,在资本眼里都是小打小闹,反正触及不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天呐……是我太天真了,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说到叶白卿,云PD不也是万象的人么?现在他和阎炜公然杠起来了,叶白卿能允许内讧么?他会站谁?”   “商人以利为先,我猜叶白卿现在是在坐山观虎斗,反正不管是阎炜还是云汀,楚渝还是江南峤,说白了都是给他赚钱,所以最后谁斗赢了,他就站谁呗。”   “怪不得两人现在就差撕破脸了……又是彩排事故,又是耳返没声的,江南峤也太惨了吧!”   “估计本来是想让江南峤来个车祸现场,这样现场投票让楚渝拿第一就顺理成章了。”   “可江南峤最后也没车祸啊?而且明显表现得比楚渝组好,这个第一不就有点太离谱了吗?傻子都看出来是黑幕了。”   “那也只有我们在现场的人才知道真相,屏幕前的观众又看不见。咱们节目组的后期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到时候来一波恶剪,网上再带带节奏,保准让楚渝的C位站得理所应当。”   “那江南峤也太惨了吧……舞台上被摆了一道还不够,后续播出还要被颠倒黑白,唉……”   “江南峤在节目上惨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得亏还有云PD一直在帮他,不然这么优秀的男孩儿,真的就会被节目组的骚操作直接埋没了。”   “听说云PD今天一下舞台就在后台甩脸了,而且他自己之前都因为彩排事故受了伤,总觉得他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就是不知道他后续打算怎么还击。”   “我倒是觉得清和跟阎炜也不会放过江南峤呢,这接二连三的手段都没奏效,他们接下来就能善罢甘休了么?搞不好之后还要玩什么阴招呢。”   “还真不好说,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想把江南峤铲了……”   “说起来,江南峤的fpd也好惨啊,听说她今天在后台直接就被阎炜开除了。”   喻媛原本正闭着眼,也并非有意窥听他们的对话,倏地听到这句,才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们这辆大巴没开灯,喻媛又戴了口罩和鸭舌帽,根本看不清脸,再加上前排的几个实习生跟她并不同组,彼此也不相识,看来是没发现他们正在谈论的这位对象此刻恰巧就坐在他们身后。   “昨晚的彩排事故,最后不也是道具组和舞台组的工作人员背锅么?干咱们这行的,这种事不要太正常了……”   “听说江南峤就是被他的这个FPD从素人里挖掘出来的,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心里估计也挺不好受的吧。”   “别说是她,我现在都快撑不住了,谁还不是怀着一腔理想和热爱才来干综艺这行苦差事的?没想到进组以后,天天见到的都是这些脏东西,再热的血也得耗凉了。”   “可不么?都说那些被压票的选手是资本的垫脚石,那我们呢?资本的螺丝钉罢了。明明清楚真相,还不是得咬着牙为虎作伥。”   “唉,我以前还对娱乐圈心存幻想,事实证明,根本不要靠近,否则会变得不幸。干完这波我也不干了,还不如听我妈的,回家考公务员去呢……”   前排的话题便从方才的三公舞台,逐渐转向了实习生们各自的职业规划,聊着聊着,姑娘们的声音便带上了哭腔,后来又变作低低的啜泣。   喻媛无意识地望向车窗外,朝曦屿上更阑人静,此时正是风清月皎,夜色撩人。   这座小岛虽然遥远孤渺,却好似整个圈子的小小缩影。   在这里,无论身处台前还是幕后,都要被迫面对种种肮脏污秽,蒙受不计其数的委屈,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行为。   久而久之,要么心灰意冷,就此离开这个圈子;要么变得麻木不仁,见怪不怪。   当然,更有不少的“聪明人”,学会同流合污,心甘情愿地成为资本的帮凶,踩着他人的头颅上位。   前排的几个实习生姑娘是单纯而善良的,听起来对喻媛的遭遇充满了同情;实际上喻媛心里却清楚,她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了江南峤,而江南峤又在营营众生中被云汀选中,这些于他们而言,都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按照阎炜今天的那番话,她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收到HR的辞退通知,在中途便结束这座小岛上梦一般的经历,不过还好,陪伴江南峤的旅程并未就此停下。   不舍自然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不忧心,以后这座岛上少了一个全心为江南峤考虑的人,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又该如何去面对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疾风骤雨。   尽管已经有二十个小时没合眼,然而喻媛整个人还是睡意全无,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便是登陆微博,看看网上有没有流传出跟三公录制相关的爆料消息。   打开首页,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娱乐新闻,便径直戳中了她的心思。   【@秀粉前线:#江南峤 三公舞台事故# 《限时星动》秀粉前线爆料!今晚三公舞台录制开启,PD云汀带领的队伍中,江南峤在表演中途突遭耳返失声,还好大vocal水平在线,全程发挥如常,化险为夷!听说昨晚彩排这组就出了舞台事故,PD和队员负伤上阵,现场竟然又碰到这种情况,这也太一波三折了吧!然而这么精彩的舞台,最后竟然没拿第一?!wtf?!】   【谢邀,刚从现场回来,人已经气炸了,就问一句狗比节目组什么时候死?】   【在现场+1,现场情况比文字版更揪心!天知道我儿抓耳返那几下,老子心跳都快骤停了!】   【耳返对歌手现场的重要性还用多说吗?!S+级别的舞台竞演综艺,在这种地方出岔子?有事吗?!】   【全场选手加导师,几十只耳返,别人的耳返都没问题,偏偏就让江南峤碰上了?从初舞台开始就一直被你们节目组各种针对的江南峤?限时星动你是在把谁当傻子呢?】   【服了,昨晚彩排事故才害得PD和选手一起受伤,今天又来个舞台上耳返失声,节目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鬼主意是么?阎狗是有多想进局子?】   【也就是PD全组实力在线,可我真他妈的越想越气,要不是这次他们自己争气,这么恶劣的情况也hold住了,简直不敢想是什么后果……那可是他们费尽心思的纯原创曲目,第一次live,决定命运的三公舞台,狗比节目组你们真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实力在线又有什么用?化险为夷又有什么用?这么精彩的舞台,最后现场第一还不是要明晃晃地被皇族夺走,无语了。】   【恐怕狗比节目组从一开始就把算盘打好了吧?让我儿来个车祸现场,就能顺理成章把第一给皇族了,可惜我儿的牛逼程度超乎了你们的想象,不过又能怎样呢?反正还有鬼斧神工的后期剪刀手嘛,到时候水军带带节奏,皇族就名正言顺地成c啦!服了,早看透了,呵呵。】   【二顺虽然还没播,但我儿是怎么被压票的,大家都已经清清楚楚了,上回还是幕后做票,这回直接做到现场来了,合着公证员都他妈是摆设啊?】   【外面举报的事闹得正凶,阎王还敢来这出,真他妈是一点不怕坐牢?】   【阎王这是亲手把自己往牢里送呢,得,人在做天在看,狗比阎王迟早吃牢饭!】   ……   身为亲临现场的工作人员,喻媛也不过是刚刚结束录制,才回到酒店,没想到微博里的爆料竟能比她还快,这速度着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类似的爆料哪怕是传出来,也往往是从八卦论坛里先开始的,帖子火了之后再被营销号搬运,是一般情况下的流程。   也正因如此,节目组跟清和娱乐才会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论坛,但凡有半点对他们不利的帖子,就立刻删除,为的就是严防死守,堵住一切真实消息从论坛里传出的可能性。   而眼下的这条爆料,并不是搬运自论坛,而是直接从微博发出的,也正因如此,才能避开论坛中的耳目,省去了发酵过程的时间成本。   这样的操作,显然不是粉丝自发行为能达到的效果。   至于背后是谁出的力,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分分钟的功夫,这条爆料博的转赞评数便飞速飙升,很快,不少营销号也带着话题下场,#江南峤 三公舞台事故#这个词条很快便出现在了热搜预备池里。   另一边,云汀的粉丝也针对今晚的情况开启了重拳出击。   自从昨晚云汀在彩排舞台上受伤的消息传出后,天王粉就几乎已经全面攻陷了节目组的官博,而今又来了这么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矛盾迅速激化。   她们从节目的初舞台一直盼到现在,就是为了见证天王在导师合作舞台上的风采,未料到彩排因为事故受伤,舞台现场又被人作妖,结束后还遭遇了这般黑幕,三番五次地挑衅到天王爸爸的头上来,这还如何能忍?   云汀在乐坛的地位摆在这里,他的粉丝更是人多势众,得理不饶人,秀粉撕起逼来还得瞻前顾后,免得在外人眼里落下不好的印象,汀丝姐姐可不用顾虑这么多——   不多时,首页便挂满了血红色的大字报,组成一幅鲜血淋漓的九宫格,上书九个醒目的大字:“法制咖阎炜何时坐牢”。   微博内容也不必多说,自然是把阎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看得出来,经历过这次三公后,云汀这边显然是连最后一点好脸都懒得再跟阎炜装了,摆明了要跟他们正面开干。   还得是天王家的姐姐们最会骂,喻媛围观了一段时间后,心下的愤懑这才稍许拂去了几分。   又切回热搜界面,#江南峤 三公舞台事故#的词条已经光速被顶上了前排。   喻媛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现在站在江南峤这边的,自然都希望这件事能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狗比节目组做票的黑幕,给举报的事再添一把火。   然而眼看着词条后面带着一个“热”字,就要冲向更高的位置,再一刷新,竟倏地降下来了几名。   喻媛立时便明白了,必然是节目组也火速介入了其中,正在往下压热搜。   火苗刚刚着起,一边正将它往旺了煽,另一边则奋力想要扑灭它的势头。   至于它究竟能否燃成一片燎原之势,就要看它背后双方角力的结果了。   随着这条爆料消息的不断发酵,云汀组现场惨遭压票的事实也得到了大规模的扩散,他们组内齐聚了好几位高人气选手,还有几个人或多或少遭受过节目组不公平的待遇,这会儿粉丝自然是一点就着。   尚未播出的第二次顺位发布又被拎出来反复鞭尸,钟澄粉丝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经受无妄之灾,成了全岛上谁都能踩一脚的“皇族”,彩排还莫名其妙地受了伤,这会儿再也忍受不住了,终于不顾三七二十一,展开了反击。   组里其他几个人的粉丝,也因为反复的压票和黑幕,下场加入了战斗。   而以楚渝和陈莫凡为代表的清和娱乐选手,以及其他几个大公司的皇族,很快便成了被集火的对象,粉丝自然也不甘示弱地迎战。   三公舞台像一根最后的导火索,不仅彻底打破了各方资本之间一触即碎的虚假和平,也点燃了各家粉丝之间积蓄已久的矛盾。   从微博到论坛,从实名区到匿名区,但凡是跟《限时星动》相关之处,全部混战成一片。   难得矛头一致的时候,便是指向节目组的诘问,粉丝们如同洪水般涌入官博,要求他们针对做票一事给出回应。   喻媛从半夜回到酒店起便开始围观战况,眨眼间,窗外便已是日上三竿。   她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合眼了,却仍是不敢轻易放下手机,生怕错过半点情况,一觉醒来,便已是另一番天地。   然而终究是有些支撑不住,她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设了个闹钟,打算小睡一会儿就接着起床观战。   熄灭屏幕前,手机忽然震了震,推荐给了她一条熟悉的大V营销号新发的微博。   喻媛睡眼朦胧,第一眼只看到了打头的词条内容,却让她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第101章 惊喜来信   昨晚的三公尽管难得结束得不算太晚,但由于现场状况频出,最后的排名公布又过分离谱,江南峤他们组的气氛格外低沉,直到回了宿舍,一行人还在相互吐槽谩骂,而后又不得不彼此宽慰。   江南峤生来是个不爱抱怨的人,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又冷又倔,全程沉默寡言,连半句骂人的话都没有。   队友们生怕他憋坏了,只好替他骂得更狠些,盼望着他听完了,心里多少也能解解气。   回来没多久,就到了统一的熄灯时间,江南峤终究没多说什么,还是像以往一样,习惯性地肩负起了身为队长的责任,催促大家各自回宿舍,早点睡觉。   话是这么说,可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睡得着。   江南峤虽然嘴上不说,心绪同样复杂难表,不过录了一天节目,身体到底还是疲惫不堪,也便这么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按照惯例,公演结束后的第二天依然是个短暂的假期,考虑到室友要睡懒觉,江南峤便难得没定闹钟。   生物钟作祟,哪怕是自然醒,也没睡到多晚,睁眼时,室友果然都还没起,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宿舍里一片昏暗,唯独窗帘的缝隙里折入一缕阳光,可见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   对床的床帐内也隐隐约约地透着点微弱的亮光,显然来自一方小小的电子屏幕。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南峤下床的动静,夏时昳倏地拉开床帘,探出头来,冲正要出门的江南峤招了招手,示意他等等自己。   直到两人将寝室门关好,不用再担心吵醒室友,江南峤这才开口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说着,他看一眼夏时昳,只见对方脸色发白,眼睛下方挂着两对沉沉的黑眼圈,随即明白了什么:“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嗐,”夏时昳打了个哈欠,“这不是失眠了么。”   “那你还这么早出门?”江南峤依然看着他。   “那个……咳,”夏时昳清了清嗓子,错开江南峤的眼神,状似不经意道,“反正躺着也睡不着,就出来转转呗。”   说完,他便随手将一头长发绑了个马尾,又戴上一副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神态动作看似随意,但其实从他刚才匆匆忙忙地跟着自己跑出来,江南峤便感觉到不对劲了。   夏时昳这人一向爱美,哪怕没镜头的时候也格外注意形象,每回出门都得精心捯饬半天,从前何曾见过他这般素着一张脸,才从床上下来就赶着出门的时候。   看着他这副通宵过后的憔悴神色,江南峤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是个直性子,凡事不喜欢藏着掖着,夏时昳不直说,他便主动问:“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不好的话了?”   夏时昳性格温柔细腻,也因此更容易受到外界言论的影响,他又总喜欢抱着手机刷微博,自然会看到好些负面评价,甚至是一些格外难听的话。   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又一大早出来散心,想来又是经历了这种事,一时想不开。   “没有啊!”未料到夏时昳的反应这么大,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否认,随即又抬眸看向江南峤,神色紧张兮兮的。   大概是从江南峤的神色间读出了明显的不信任,他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又松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劝钟澄的时候倒是拎得清,怎么轮到自己就变了?”   江南峤轻叹了声,“眼不见为净,少看点……”   话还没说完,便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了两个熟人——   冤家路窄,正是楚渝和陈莫凡。   “哟!”陈莫凡一见到江南峤,眉毛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这不是峤队嘛!”   他语调七拐八拐的,好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江南峤不由自主地蹙了眉,但没等他开口,就见夏时昳敏捷无比地挡在了他前面,冲陈莫凡没好气道:“大清早的,少在这碍眼啊。”   陈莫凡却完全没动怒,反而嗤地笑了一声:“峤队现在是贵人多难,还轮得到我碍他的眼么?”   话一出口,夏时昳的脸色便是一白,他刚要再开口反击,一旁的楚渝拉了陈莫凡一把,将他拽走了。   夏时昳转过身,江南峤正看着他,最终却没说什么,两人接着一道往外走。   出宿舍楼的一路上,又零零散散碰上了几个选手,有相熟的,上来打招呼,也有不那么熟的,彼此点头致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南峤感觉到他们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虽然并不明显,但江南峤同样是个敏感的人,总归是隐隐从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还是因为昨天三公舞台事故的事么?又或者……   不等他深究,两人已经一道出了宿舍楼门,没走出几步,就突然听见远处爆发出一阵气势不小的尖叫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是基地的一道侧门,正好坐落在宿舍楼附近,但这会儿与他们还有一段不短的间隔,只能隐隐约约地看清是一小撮年轻人,大概都是粉丝。   为了避免私生骚扰、粉丝私联一类的行为,节目组平日里一向管理严格,录制基地附近绝对不允许外人接近;只是今天是公演过后难得的一次假期,每到这特殊的几天,节目组的安保管理就会心照不宣地适当放松一些。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会让这几个粉丝混到了基地门口。不过蹲守在铁栅栏外,遥遥地望一眼他们在岛上云养的儿子,便已是亲密接触的极限了。   江南峤听到他们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这让他一时有些愣怔。   他从前是个素人,上岛之后身份虽然变了,但由于节目组一直以来的严格管理,除了每次的公演会固定面向数百名观众外,他从未在舞台以外的机会见到过“粉丝”。   严格来说的话,云雨霁算是第一个,但她毕竟身份特殊,不适合代表大多数。   因而面前的这一小撮年轻的男孩女孩,倏然让“粉丝”这个身份在江南峤的心底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实感。   在这座小岛之外的世界里,就是这样千千万万个跟他从前境遇相似的同龄人,支持他的每一首作品、每一个舞台,为他无数次地按下投票按钮,在他蒙受不白之冤的时候,替他在舆论的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么?   可是他这一路,走得如此波折反复,他们是不是也为此受了不少的伤?   昨晚的三公出了那样的事,按照现场观众一贯的速度,恐怕早已经在互联网上传开了,他们会因为他而彻夜难眠么?   远处的粉丝们一边叫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向门口的安保人员说着什么,似乎是想求他们帮忙递什么东西。   今天的安保人员是两个年轻的小哥,估计也是脸皮薄,架不住小粉丝们的央求,推拒了一阵后,其中一位最终还是接了,匆匆朝江南峤一路小跑过来,将东西递给他,只见是一只包装精美的信封。   原则上说,参赛过程中的选手在非公开场合不应该接收任何礼物,哪怕是信也应该拒绝,但安保小哥已经热心肠地将信递到了他手里,再看一眼铁栅栏外那些殷切的年轻人们,江南峤终究还是没忍心,收下了。   外面的粉丝却不依不挠,挥着手冲他叫喊,示意他现场将信打开。   或许是写了什么加油鼓劲的话,想当面让他感受到吧。   眼前这幅画面的感染力的确太强,让江南峤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平时绝不会有的行为。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手里的信封,隔着口罩都闻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馨香,仿佛其中承载着的满满心意就要呼之欲出。   在远处栅栏外一众恳切的目光下,江南峤取出那张折叠规整的信纸,随即倏地一顿。   只见那张漂亮的信纸内面,用略粗的红色笔迹写了一行狰狞的大字:   “原来你爸真的早早就死了啊,怪不得要认云汀做爹呢。” 第102章 集矢之的   注意到江南峤动作的停顿,夏时昳本能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但见江南峤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将信纸规规整整地重新叠好,塞进信封里。   栅栏外的那群粉丝仍望着他,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江南峤打招呼似地,冲他们扬了扬手里的信封,示意他已阅。   这个动作倒叫他们全都愣住了,却见江南峤已经转过身,拉着夏时昳离开了。   夏时昳没看到那封信里的内容,原以为无非是什么加油打气的粉丝语录,然而看江南峤的神色,以及那头粉丝们的现场反应,又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   不是好话,那便只能是坏的了,莫非是什么anti言论?   可若果真如此,江南峤还能做得到这么淡定?   当面anti是饭圈最为恶劣的anti行径之一,对当事人的伤害性自不必说,若是夏时昳遇到这种事,就是再想维持面子,恐怕也很难挂得住。   而anti粉最想欣赏的画面,无非就是当事人无比开心地接过自以为是粉丝送来的“礼物”,打开却发觉竟然是anti时,那一瞬间的惊慌、错愕与失落。   可江南峤完全没表现出这些,至少就连距离他最近的夏时昳都没看出来。   莫非他是有意如此,偏不肯让anti粉得逞?   联想到方才那帮粉丝们送完信之后,那一阵不怀好意的放肆笑声,以及江南峤冲她们挥手示意时对方的反应,夏时昳心下的猜测隐隐又坐实了几分。   一口闷气再次堵上心口,夏时昳正犹豫要怎么问江南峤,未料对方在他之前开了口。   “发生什么事了?”江南峤看向他,语气平静道,“关于我的。”   夏时昳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信里写了?”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那么短的一封信,不可能说得多么详细,顶多是里面的某些内容引起了江南峤的怀疑;而夏时昳此刻的这句回应,便无异于不打自招。   江南峤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还猜不出其中的端倪。   原以为他还要再追问些什么,没想到江南峤沉默了半晌后,只是轻声道:“回去吧,借我看看手机。”   从一大早起床开始,夏时昳煞费苦心,想方设法地要瞒住江南峤,未料只是出了趟门的功夫,便被他识破了。   纵然此刻仍有意阻拦,可事已至此,又哪里是夏时昳还能拦得住的。   他一时失语,最终只得叹了口气,跟上江南峤的脚步,转身往宿舍楼里走。   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再度回到宿舍,剩下的两个人已经醒了,见到江南峤,他俩面面相觑,随即又露出了一脸十足不自然的笑容。   大约是关心则乱的缘故,他俩的演技比起夏时昳也没好到哪里去,佯装平静的神色下,其实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江南峤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望向夏时昳。   夏时昳同他对视一眼,有些踟蹰地转过身,爬上床去翻找什么。   待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卫恒瞬间变了脸色:“哎!你这是……”   “没事儿,”江南峤看向卫恒,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我已经知道了。”   贺新朗和卫恒同时看向他,脸上都写满了错愕。   夏时昳已经拿着手机,慢吞吞地下了床。   “不是,可是你这……”贺新朗看向夏时昳握着的手机,一向伶牙俐齿的人,难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也没必要……”   夏时昳抬眸看向江南峤,但见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看起来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   没有人比夏时昳更能明白江南峤此刻的感受。就像以往无数次,他明知道自己挨了骂,却还是忍不住要在深夜里抱着手机搜索自己的名字一样。   一个人就是心再大,也不可能粗犷到如此地步,不知道的时候也便罢了,如今既然明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不如早些了解,做到心中有数,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自欺欺人要强。   虽然内心也是万般不愿,但夏时昳还是没顾及其他两位室友劝阻的眼神,将手机递给了江南峤。   江南峤接过手机,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屏幕上一连串的自动推送标题,神奇的是,每一条都带着他的名字。   【《限时星动》高人气选手江南峤黑历史被扒?学霸人设是假,问题少年才是真!】   【一夜之间人设崩塌!在校期间多次违纪记过,顶撞师长、霸凌同学,“宝藏男孩”江南峤,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他却如此恩将仇报?江南峤人设崩塌,“天之骄子”实则是“不孝之子”!】   【忤逆导师、背弃学术,只为跻身娱乐圈,享受聚光灯下的浮华——“S大学霸”江南峤放弃学业参加选秀,背后折射出的是“娱乐至死”的扭曲现状。】   【伪造素人人设上岛,实则背后早有推手?深扒新晋流量江南峤背后的“造星轨迹”!】   【新晋选秀小鲜肉黑历史被扒!请选秀节目提高门槛,不要再让这样的“偶像”荼毒当代青少年价值观!】   ……   江南峤对娱乐新闻的运营虽然没那么了解,但他平时也上网,自然不是没收到过类似的明星八卦推送,负面的更没少见。   可眼下这一连串耸人听闻的推送标题,每一条都来自不同的媒体平台,却在相近的时间段内,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屏幕。   如此盛大的规模、统一的风向,每一个标题都是信息量满满,内容还各自涉及到不同的方面,就是再不懂行情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次和以往大不相同,绝非仅仅是上了次热搜那样的小事一桩。   江南峤随手点开了其中的一则。   【男团选秀节目《限时星动》火爆全网,也一举捧红了节目中的唱作型选手江南峤。但就在昨夜,有自称是江南峤高中同学的匿名网友爆料称,江南峤本人的真实性格,实际上与其在节目中塑造的优等生人设完全不符。其在校就读期间,是远近闻名的问题少年,曾多次违反校规校纪、顶撞师长,遭到学校处分后,仍屡教不改,甚至愈演愈烈……为证明真实性,该网友晒出了其中一则处分文件为证[图片]……】   图片里果真是一张处分通知单,顶头是江南峤高中就读的学校名,硕大的标题格外醒目:《关于给予江南峤同学记大过处分的决定》。   下方的内容则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江南峤的身份信息,而后又叙述了他如何严重违纪,在遭到批评后仍拒不认错、顶撞师长,因此予以他记大过的处分,以儆效尤。   “这玩意儿是造假的吧!”贺新朗显然已经看过这条新闻,又注意到江南峤手机屏幕里的内容,一时间按捺不住滔天的愤懑不平之气,骂道,“这也太他妈脏了!”   江南峤看一眼文件右下角红色的公章,回答说:“真的。”   不仅是真的,这份处分决定还被学校放进了他的档案里,从此跟随他的一生。   “啊?”其余几个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这怎么会……”   江南峤自中学起,就被他妈妈强行送去了所谓的“高考工厂”读书,学校采取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条条框框的限制堪比囹圄。   江南峤不是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其他的规矩,他都暂且能忍,唯独其中一条——不允许携带及使用任何电子设备。   江南峤没有手机,浑身上下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一只他自己偷偷攒钱买的mp3。   没有人知道那只mp3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无数压抑窒息的时刻,抑或苦闷难捱的夜晚,他戴上那副劣质耳机,听着里面传来熟悉无比的歌声。   那人的嗓音清澈悦耳,动人心弦,歌里抒发着歌者的孤独苦痛,也仿佛是在唱着江南峤的心声。   在那段遍布枷锁、无所遁逃的迷蒙岁月里,那只并不高档的mp3,和里面温柔的歌声,为江南峤撑起了一方虚拟的小小天地。   那天地并不大,却足以让他蜷缩其中,拥有片刻堪称奢侈的休憩。   然而没多久,由于同寝室友的背后举报,江南峤的mp3被查寝老师发现了。   他爬上江南峤的床铺,从枕头下面翻出那只“违禁物品”,二话不说地将它掷在地上,而后又狠狠踩碎。   那只mp3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可与此同时被踩碎的,还有江南峤对自由和未来的向往,以及他对梦中人渺远却长久的少年思慕。   于是他便如同这纸文件中所说,做出了“顶撞师长”的事——实际上也只是气不过,跟老师顶了一句嘴而已。   可这样的行为放在他们的学校里,便是大逆不道,狠狠挑衅了校方高高在上的权威,于是原本按照校规给予的“通报批评”处分,变成了“记大过”。   这纸文件一式多份,一张被学校保存,一张被塞进他的档案里,余下的张贴则在校园里的各个公告栏,以儆效尤。   江南峤怎么也没想到,再次看到它,会是在新闻网站里。 第103章 众口铄金   虽说记入档案的事,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可能挖掘到这一步,背后之人的手段也着实令人佩服。   “……那后面这段呢?”贺新朗难以置信地追问,“总该是造谣了吧?”   江南峤接着将网页往下翻。   【同时,这位匿名网友还爆料称,如今镜头前看似温和知礼的江南峤,实际上性格孤僻离群、暴戾乖张,在校期间曾多次与校内同学发生冲突,甚至长期对性格柔弱的同学进行校园霸凌。这位匿名网友就是遭到江南峤霸凌的其中一员,他自称曾多次被江南峤殴打至受伤,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问题……】   看到这里,江南峤竟不由自主地轻哂出了声。   如果说刚才那段还勉强可以说是确有其事,这一段便完全称得上是无稽之谈了。   唯一能跟江南峤本人对上的,大概也就是“性格孤僻离群”这几个字。   他读书时,跟同学的关系的确不好,在当时那般高压的环境之下,大家年纪又小,难免会有人蓄意展开恶性竞争,动了歪心思,比如那位举报江南峤私下使用mp3的室友。   可江南峤才无意同他们起什么争执,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敬而远之,时间长了,在学校里的确没什么朋友。   至于所谓的“校园霸凌”?他们那所学校,从早到晚,课排得比蜂巢还密,课间休息只有五分钟,吃饭都是用跑的,就算是有心撩架,又哪里来的时间?   然而围观群众又怎么会去思考这些,他们看到了一条处分报告,便认定这条爆料足够“证据确凿”,自动赋予了它百分之百的真实性。   “卧槽,这特么不就是圈子里最常用的黑人手段么!”一向坚持良好“偶像自觉”的卫恒都忍不住爆了粗口,“真料假料掺着放,只要有一条锤的,其他就全靠瞎编,大家也会接着相信的。”   果然,评论区已经成功被带了节奏,又或者有不少水军混杂其中,总之,风向已经一边倒地对此信以为真。   有不知真假的粉丝表示“房子塌了”,更有不少积怨已久的黑粉,挖出一公时江南峤被恶剪造成的“黑脸片段”,以此来证明江南峤本就是个性格孤僻暴戾之人,录制中在岛上霸凌队友,原来读书时也曾霸凌同学,再度证明了这条爆料的“合理性”。   江南峤关掉了满屏的谩骂,点开了另一个网站的推送,控诉他是不孝子的那条。   方才甫一看到这个标题时,江南峤的心下便忍不住随之一沉。   毕竟圈子里有过不少亲生父母出镜指责明星的新闻,江南峤不免下意识地想,会不会是有无良媒体找到了他妈妈,而他妈妈一方面并不熟悉互联网的可怖之处,另一方面又因为他上岛一事积怨已久,索性一股脑地将两人的矛盾告知媒体,媒体再添油加醋一番……那便是彻底令他无法设想的局面了。   还好,情况没有他想象得那般恶劣,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条新闻虽然没有他妈妈出场,内容却也足够详尽。   他们扒出了江南峤的身世,并很快地将其公之于众——幼年丧父,跟母亲不和,成年后几乎断绝关系,而后又结合那则处分报告,这般那般,利用春秋笔法渲染一番,一个抛弃孤母、绝情负义的逆子形象便已经跃然纸上。   方才在基地门口,看到anti粉写给他的那句话时,江南峤便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果然,事实同他想得差不多,她们大约就是从这条通稿里得知的情况。   江南峤的这段身世算不得太隐秘,除了他妈妈外,有不少亲戚朋友都知道,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媒体扒出。   可饶是如此,当这些事在互联网上被大肆曝光,下面充斥着种种不怀好意的评论时,江南峤还是为之感到一阵本能地不适。   仿佛整个身体被一把无形的解剖刀规规整整地切开,五脏六腑尽数坦露开来,供所有来往行人观摩取乐,任意评判。   再没有所谓的隐私或是秘密,江南峤本就不堪的年少过往,被拿着放大镜细细研究,从中一点点挑出缺口,再大肆泼上墨汁,成为他内里早已腐烂败坏的有效证明。   他又随手翻了翻其他几条推送,内容大体类似,先是将那些扒出来的“黑历史”一一陈述,而后又辅以其他角度的边角料——   比如扒出了江南峤放弃保研名额,上岛参加选秀一事,以及他和导师之间的龃龉,再结合先前的那则处分,便成为了他不尊师重道的又一个有力证据。   而他头顶着“S大学霸”的光环,却背弃原本该走的学术路线,跑到演艺圈里来“追名逐利”,实乃“表里不一,又当又立”。   还有他当初刚上岛时的素人人设,如今也一并遭到质疑,媒体称他在初舞台过后就立刻拥有了配套的营销宣传,显然是在此之前就签约了公司,却刻意伪造出了一个为了追星而上岛的素人形象,不过是为了立稳人设、诓骗粉丝。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自然是一直在节目中同他大肆营业炒作CP、幕后也没少为他出力的老板云汀。   “黑料咖”、“人设崩塌”、“问题少年”、“校园霸凌”、“不孝之子”……桩桩件件、林林总总,各大媒体多管齐下,慷慨激昂地向大众揭露所谓的“天之骄子”江南峤“不为人知”的一面。   自打上岛以来,江南峤不是第一次经历类似的事,“被污蔑、被抹黑”于他而言甚至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可以往这些事大多集中在微博里,最夸张的时刻也不过是登上几次热搜第一。   微博向来是追星族的聚集地,粉粉黑黑在这里扯扯头花,倒也正常。   可这回却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些事不再只是聚集于微博的那一亩三分地,关于他的负面通稿被铺到了互联网上的每一个媒体平台,甚至轻轻松松地登陆了头版头条。   江南峤大致见过这种场面,在相对通俗的说法里,类似的趋势被简称为“全网黑”。   这种事倒也并不少见,不少艺人在突然爆红、触碰到了他人的蛋糕时,往往都会经历这样一番洗礼。   江南峤却比他们还要荣幸,还没有正式出道,就迎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作为一名选秀节目中初露头角的选手,江南峤虽然在短时间内拥有了不少粉丝,但对于不关注这档节目的大众而言,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认识他的机会。   对方可真是下了大手笔,让他初初面世,就出了这样的恶名。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在舆论场上永远适用。先前不熟悉他的人,这种时候轻轻松松地便被带了节奏,先入为主地留下了负面的印象,连同本就规模不小的黑粉一起,居高临下地对他展开口诛笔伐。   “有爹生没爹教的东西”、“不配做偶像”、“滚出娱乐圈”……当然,还有的是更难听的字眼。   总而言之,在他们嘴里,江南峤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别说是娱乐圈了,他好像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陌生的恶意好似密密麻麻的细针,铺天盖地地向江南峤涌来,细细扎进皮肉里,而他无处可以遁逃。   纵然江南峤一贯冷淡傲气,懒得向外界解释什么,此刻内心也不由闪过一瞬下意识的辩白——   他没有做过那些事。   事实不是那样的。   可是又有谁能听得见?   纵然是听见了,也不会相信。   毕竟对方手里握着一纸货真价实的处分,便可以冠冕堂皇地站在审判席,而他赤手空拳,哪怕是开口解释,也是空说无凭。   “小峤,你……有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做过这些事?”卫恒显然同他想到了一起去,“这样就很容易打脸了,就像上次那样。”   又来了。   要他证明他没有在节目里摆黑脸,要他证明他没有抄袭,要他证明他不是霸凌同学的问题少年。   人想要证明自己做过一件事,尚且不易,又要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没做过那些事?   大约是意识到这个要求的难度稍有些大,夏时昳补充道:“没有物证的话,人证或许也不是不行。”   江南峤敛了眉,不用他再答话,大家也便懂了。   谁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这种时候,他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唯一所能做的也只是陪伴在他身边,算作一种无言的安慰。   这一切从昨晚开始,发酵一夜过后,又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然而这些都只是作为铺垫的号角声而已。   从今天傍晚开始,互联网上的流量开始逐步进入高峰时段,这场蓄谋已久的攻讦才真正切入了正题。   八卦媒体将那些从江南峤身上挖掘出的“人生污点”不断放大,扣上煞有介事的罪名——“校园霸凌”、“负面引导粉丝”、“影响青少年价值观养成”,每一项拎出来都十足敏感、骇人听闻,很快便将他的个人问题成功上升到了社会层面。   与之相配合,微博上很快便举起了一面义正言辞的大旗:   #请争议选手江南峤退出限时星动#   铺垫了这么一大圈,原来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第104章 明月入怀   由于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的举报事件,《限时星动》这档节目本身就一直不怎么太平,而刚刚录制完的的三公舞台,则直接点燃了各家粉丝积累已久的怨气,彼此之间撕得不可开交。   自打江南峤的事一出后,跟《限时星动》相关的话题词便被他全面占据,对家粉丝和吃瓜路人们一窝蜂地朝他涌来,原先针对节目组的矛头很快便得到了转移。   事情发酵了一天一夜,节目组也得以从中全身而退,举报事件暂时变得无人问津。   而此时此刻,这个话题一刷,外界的眼球更是完完全全被吸引到了江南峤的身上。   媒体最擅长的事是造神,其次是将他拽下神坛。   前一秒钟,他还完美无瑕;后一秒钟,他便是劣迹满身。   这也往往是围观群众们最想看到的戏码。   一时之间,江南峤变成了整档节目的众矢之的,是负面引导粉丝的源泉,搅乱节目风气的罪魁祸首。   仿佛只要这个“毒瘤”被铲除,《限时星动》就能拨乱反正,重回太平盛世。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翻滚的舆论浪潮煽动起了情绪,义不容辞地扛起讨伐恶者的兵器。   至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那并不重要。   他们只想看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真相”,像观赏一出慷慨激昂的戏剧一般,得到“正义”压倒“邪恶”的圆满结局,以给自己被轻易煽起的满腔怒火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   然而故事的主角已经提前出了戏。   江南峤退出眼前的页面,将手机递还给面前的夏时昳。   夏时昳愣了一下,抬眸看了看江南峤,有些迟疑地接了过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一宿舍的人都难免为此焦心,抱着手机刷个不停,一路发展到眼下的局面,就连宽慰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先前贺新朗还说,有云汀撑腰,这一次肯定也会像之前一样,不多时就会被摆平。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哪怕是迟钝如他,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的几次,再如何来势汹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微博这一家平台,撤个热搜、买点水军的事,只要舍得花钱,再搭点人脉,对云汀来说并不难搞定。   可是眼下,江南峤的负面消息已经扩散到了每一个门户网站,而且愈演愈烈,云汀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即刻勒令所有平台把通稿删个干净。   哪怕他后续能够对此作出反应,可新闻最讲究的便是时效性,等消息都已经发酵得人尽皆知,再亡羊补牢,难免为时已晚。   对方煞费苦心地搜集江南峤的身世、成长经历,恐怕费了不少的功夫,又挑准了日子,故意在这个时间节点放出,为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出前后呼应、总览全局,显然是下了狠手,想要利用舆论的力量,铁了心让江南峤出局。   平日里活宝似的几个室友,此刻脸上个个都是愁云惨淡,气氛凝重无比,相比之下,江南峤反而是看起来最淡定的那一个了。   倒不是他强作镇静,而是事情果真发生到这一步时,江南峤反而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了。   震怒、不甘、忧虑……这些本应该有的反应,好像统统消失在了他的感知系统里,他平淡而麻木,仿佛自己并不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只是一个游离在外的旁观者而已。   寝室门忽然被人敲响,卫恒过去开门,只见选管站在门外:“江南峤,你的fpd找你,就在楼下。”   一听到这句话,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亮了眼睛,看向江南峤,仿佛是迎来了什么大救星。   江南峤平静地点点头,跟室友招呼一声,便转身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正是选手们进出寝室的高峰期,下楼的一路上,有不少选手见了他,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欲说还休。   有人为之惊愕,有人乐得看戏,有人难得同情,江南峤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目光,内心却意外地对此无动于衷。   下了楼,天色已经黑透了,喻媛正孤零零地站在宿舍楼外面,一见到他,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小峤!云PD让我带你去找他!”   江南峤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开口应答,就见喻媛已经急匆匆地转过身,带他朝寝室不远处的侧门走。   就是今天早上,几个“粉丝”站在这里,给他递了一封盈满香气的anti信。   分明只是过去了数个小时的功夫,于江南峤而言却恍若隔世。   云汀派来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喻媛向安保小哥亮了工作证,两人得以顺利通行。   直到上了车,喻媛才转过身,定定地打量着江南峤:“小峤,你……”   才说了几个字,她眼里就有水花打起了转,江南峤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   这会儿离得近,车里的灯光一打,江南峤才注意到,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不知道是这么哭了多久。   他蓦地想起什么,看一眼喻媛手里的工作证,脱口道:“你还没……”   喻媛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今天全岛上都放假,HR还没来得及找我吧。”   “别难过,”江南峤天生不擅长安慰人,可心意却是真的,只能干巴巴地开口道,“这个节目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去了云PD那里,大概会有更好的发展……”   “这都什么时候了,”听了这话,喻媛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尽数掉了下来,声音里全沾上了哭腔,“你还有空替我想这些?”   江南峤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分明他才是事件的主角,是受到伤害最大的当事人,可他偏偏总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习惯性地在第一时间考虑其他人。   江南峤上学早,虽然跟喻媛同级,但年龄其实比她还要小。   可一直以来,他却做着大家口中的“峤哥”,果真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哥哥。   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一副无比成熟坚韧的模样,以至于时常让人忘了,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岁。   他阴差阳错地走上眼下的这条道路,出现在镜头前,也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经受的委屈与不公,却显然早已远远超出了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哪怕自己只是个身居事外的见证者,喻媛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揪心,喉咙又是一哽,连话都说不下去,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江南峤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他动了动嘴,一时间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目的地跟宿舍楼的距离不远,车开出去没多久的功夫,便停在了酒店楼下。   正是节目组给导师提供的酒店,上次在会所醉了酒后,江南峤被云汀带走,之后来的就是这里。   喻媛带他刷卡上了楼,自己进了同层的会议室,示意江南峤先去云汀的房间。   云汀的这间套房,江南峤也不是第一回 来,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江南峤站在门口,踟蹰了一瞬,正欲抬手敲门,门便倏地从里面打开了。   云汀在门里看着他,脸色比平日里苍白几分,便将眼下淡淡的乌青都衬得有些明显。   三公录制还是昨夜发生的事,两人明明只隔了一天没见,可不知怎么的,江南峤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两人相对无言,江南峤默默跟着云汀走进房里,关好门,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动作很是突然,怀里的人反应了一下,而后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他回拥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有我在,小峤,”云汀在他耳边说,“别怕。”   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便让江南峤整个人都愣怔了一瞬。   昨晚的三公舞台结束后,他说,只要有云汀在,他就从没怕过。   而此时此刻,云汀是在重复他说过的这句话。   方才一直游离在外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刹那间回到了躯体之中。   积攒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袭来,五脏六腑如同针扎一般,滚过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江南峤的爸爸走得早,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   他要顶天立地,要无坚不摧,要无往不利,不可以流露出一丁点的柔软或者脆弱。   因为没有人可以安慰他,所以他必须要时时刻刻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于是他逐渐习惯了茕茕孑立,习惯了稳重自持,习惯了不动声色,时间久了,几乎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他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从来不曾降落过,自然也就不觉疲惫,感受不到风刀霜剑的磋磨。   刚才的那些麻木或是无动于衷,都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在潜意识里将自己抽离出去,仿佛这样,眼前的一切就与他无关。   可是云汀就像一座仅能容纳他一个人的孤岛,给了他一个世界上除却自我之外,唯一的落脚点,于是先前的一切假象都在此轰然崩塌。   云汀同他的身高差距并不太大,江南峤微微低下头,便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窝里。   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这是云汀的味道。   这股气味曾无数次令他心悸情热、躁动难耐,可是此时此刻,却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明明……只是想来追我的星星,”江南峤的声音有些发闷,听起来难得有些瓮声瓮气,“这就是代价吗?汀汀。”   “不是的,”云汀温声说,“只是成长的阵痛而已。” 第105章 山雨欲来   “这么晚找你来,主要是想说,我们的公关行动已经在展开了,预计今夜就能初步看到成效,不用太过担心。”   酒店里,依然是四个人在会议桌前对坐,同上回在云汀公司里的情形相差无几。   岑霏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自若,接着说,“另外,你妈妈主动跟我们取得了联系。”   方才江南峤脸上的表情还没什么特别的波动,听到这句,才倏然一怔:“我妈?”   就在几个小时前,乍一下看到那几条关于他身世的爆料时,江南峤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他妈妈会不会怒而生怨,又或者是中了八卦媒体的套,不管不顾地在他们面前将他数落一番。   不过到底是虎毒不食子,到了关键时刻,他妈妈还不至于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她没有在互联网上出现,对于江南峤而言便已经是幸事一桩了,可他断然没想到,他妈妈竟然会主动联系云汀的公司。   如今江南峤虽然还没和汀然文化正式签约,但经过云汀三番五次的公开力挺,以及后续八卦板块的一系列爆料,如今他的后台也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只要有心,联系上他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令江南峤惊讶的是他妈妈的态度。   “昨晚事情一出,岑霏姐就开始挨个联系平台了,但你知道的,他们也是收钱办事,撤稿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效果也未必就很好,相比之下,肯定还是拿出证据来澄清,再扩散,相对来说用处更大些。”   喻媛向江南峤解释道,“但我们这边暂时又没什么证据,正有点一筹莫展呢,阿姨那边就联系过来了,幸好幸好,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妈妈说,她可以找出一些关于你成长阶段的证据,同时也尽可能联系一些你老家那边的人证,”岑霏说,“证明目前网络上关于你的负面言论都是造谣诽谤。”   江南峤怔了半晌,才讷讷道:“她……还说什么了?”   “就这些。”岑霏答道。   也是。她会选择找到汀然文化,而不是直接联系江南峤,无形中也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无论如何,她能出面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超乎江南峤的意料了。   那毕竟还是他妈妈。   江南峤又想到了刚上岛时两人的那通电话,那是他最近一次跟他妈妈的沟通,竟然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妈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盼着你好的,”云汀开口道,“所以接下来就先别想那么多,好好比赛,总归不会辜负她。”   江南峤抬眸望向他,倏地想起过年期间,他告诉云汀,因为出柜的事,他跟他妈闹掰了。   其实出柜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两人积怨已久,从前的关系也没怎么和善过。   他之所以那么说,多多少少是有点夸张的成分在,目的是给云汀施加一些隐隐的负罪感——虽然云汀这样的人,估计根本就不会对此感到愧疚,但江南峤就是忍不住要一厢情愿地如此盼望罢了。   不得不承认,在喜欢的人面前,任谁都是忍不住要耍点小心机的。   当时云汀没应他,倒也符合江南峤的预料,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云汀根本没往心里去。   毕竟对待江南峤,他是一向如此的。   没想到云汀还记得。   江南峤望着云汀,又想到那通电话里他对他妈妈说过的话,心底一时间五味杂陈。   但如云汀所说,这会儿也的确不是瞎想的时候。   接下来江南峤便按照岑霏的要求,回忆了一些有可能用得到的物证和人证,也算是给他妈妈那边的行动提供一些远程的助力。   接江南峤来酒店时,天色就已经不早了,这么折腾一番,很快便到了深夜。   事情暂告一段落后,云汀差了司机送江南峤和喻媛回基地。   临走时,江南峤回眸望一眼云汀,就见对方恰巧同他对视。   碍着还有旁人在场,他们默契地谁也没多说什么,但江南峤明白云汀想对他说的。   有他在,别怕。   这好像是云汀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无论是对江南峤,还是对岛上那几个同样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儿。   同样的话,江南峤也反过来对云汀说过。   有云汀在,他的确什么都不怕。   这样想着,江南峤同喻媛离开会议室,坐上了回基地的车。   另外两人则回了房间,云汀方才温柔和缓的容色,这便冷下去了几分:“这次是不是挺难办的?”   “反正肯定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岑霏应道,“涉及的平台太多了,想要一一联系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而且这次面向的不是本来就关注节目的核心用户群,更多的是完全不熟悉他的大众,”她接着说,“他们对负面消息的关注度可比正面消息要高得多。”   自古谣言飞满天,澄清反而没人看,任何新闻都是这个道理。   三公舞台刚刚录制完毕,接下来便是粉丝们在网络投票阶段的激烈角逐,以及随之而来的第三次顺位发布,再然后就是总决赛了。   这个赛点上,突然爆出来这样的消息,对于正在参赛的选手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更何况是如此规模盛大的“全网黑”。   微博上退赛的呼声愈演愈烈,营销号、水军、黑粉联合冒了个头,吃瓜路人们便立即被带起了节奏,看得出他们这回是下了血本,目的甚至根本不是压低江南峤的位次,而是不把他逼退赛不罢休。   到头来还能冠冕堂皇地说一句“群众的呼声”,把节目组和对家摘得一干二净,然后顺理成章地送皇族C位出道。   愚蠢又荒唐的把戏,然而若是放在没什么背景的选手身上,还真就能轻而易举地奏效。   可碰上了云汀,他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按照你们危机公关的思路讲,”云汀说,“想要降低一条消息的关注度,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及时爆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来转移公众的视线?”   岑霏点点头:“他们玩的不就是这套么?这事儿一出,举报的事都没什么……”   话说了一半,她骤然意识到什么,望向云汀,微微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不会是……”   “本来是想借举报的事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多少收敛点,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识好歹,”云汀讥笑道,“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可……”   一向做事果决的岑霏难得皱了眉,但没等她把话说完,套间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章樾,她昨天才飞回申城,处理些其他的工作,谁成想便突然碰上了这事,她正好在那边打点了几家大媒体,这会儿又打上了飞的,到岛上来同他们汇合。   “我看外面天突然阴了,”一进门,她便一脸关切地看向云汀,“你脚怎么样?”   江南峤的事出得突然,大伙儿都忙着关注他去了,只有章樾还一心一意地惦记着云汀脚上的伤。   因为旧伤的缘故,云汀的脚踝一直敏感得很,早些年,每逢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后来因为修养得不错,这几年才没再犯,本以为好得差不多了,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一想到这里,章樾就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又做了治疗,已经不碍事了,”云汀说,“应该很快就能好。”   一旦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云汀这人就永远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章樾还欲再追问,结果就被他把话岔了过去。   “辛苦了,来得真及时,”云汀一开口,便换了个新话题,“正好有件事儿跟你商量。”   说着,他看一眼岑霏,后者已然敛了眉,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操作了几下眼前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什么东西,而后递到章樾面前。   眼前的屏幕里是一段音频,章樾还以为是什么作品的demo,毫不犹豫地按下播放键,顺便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结果就被电脑中传来的声响震得整个人一愣,一口茶也呛在了嗓子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一小段音频很快便播放完毕,岑霏边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边操作电脑,这一次调出来的是一份文件。   章樾说不出话,只能尽量压下咳嗽,迫不及待地浏览面前图文并茂的文档。   身为天王的经纪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大事没见识过,然而此时此刻,章樾的眼底还是不住地闪过一阵又一阵的惊愕。   良久,她堪堪看完了文档,这才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哑着嗓子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弄到的?”   不等云汀答话,章樾又意识到了什么:“现在给我看这个,你是想跟我商量什么?你不会是要……”   云汀依然看着她,没说话,但章樾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疯了,汀汀?他们背后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你不是不清楚吧?”章樾倏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出要得罪多少人,就为了一个江南峤,你犯得着……”   听到这句,云汀轻抬眉角,反问道:“都决定要出手了,我还怕得罪人?”   “是,你是天王,你自己就是资本,可你也要看看对面的人是谁,”章樾急道,“你这次把矛头对准的可是万象,别的人且不说,叶白卿能答应么?”   云汀是公司的大老板,章樾只是他的合伙人之一,按道理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只是两人相识已有数年之久,章樾性子又直,也是真心站在云汀的立场为他考虑,因而这会儿急火攻心,语气难免就冲了些。   但其实话一出口,她便已经意识到,眼下的这一切肯定不是自己的几句言语就能挽回的了。   云汀这会儿看似温和淡定,嘴上还说着“商量”的话,可他的性子,章樾比谁都清楚。   云汀一向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在事情成熟之前,绝不会露出半点端倪。如今这个关头上,他如此直接又突兀地把计划亮给了章樾看,显然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这人平日里随性,轻易不会做出决定,可但凡他做了,那便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   岑霏显然也深谙这一点,所以此刻才丝毫未加反驳。   果然,云汀看向章樾,平静地解释道:“我自然有我的筹码。”   “你……”   听了这话,章樾又忍不住想追问,但刚说了一个字,里间突然传来一阵“嘭嘭”的响声,打断了她接下来还未出口的话。   几人循声望去,窗外不知何时突然狂风大作,里间的窗户没关紧,这会儿正在疾风的吹荡之下,来来回回地拍打着窗框,发出声声巨响。   原本的对话也因此戛然而止,岑霏起身去往里间,关上了那扇窗。   云汀看一眼窗外,问:“要下雨了么?”   “刚下飞机的时候天就阴着了。”章樾没好气道。   “上岛这么久了,”岑霏说,“好像还没见过什么大雨。”   朝曦屿地处东南,雨水本不少,只是他们上岛后的这段时间,正好错过了季风时节,因而几乎没碰上过几次雨。   云汀走向客厅的落地窗,眺一眼远处的天边,只见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一片。   “今晚就能见到了。”半晌,云汀说。 第106章 罄竹难书   【江南峤方发布澄清声名:网络流传“黑历史”均系谣言,将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   【江南峤亲友集体为其发声澄清:造谣抹黑要不得!】   【学霸身份为何不能逐梦舞台?拒绝道德绑架,每个梦想都值得被尊重】   【还没出道就惨遭“全网黑”,《限时星动》人气选手江南峤动了谁的蛋糕?】   【上岛没后台,就要被针对?防爆、恶剪、舞台事故、全网黑、被逼退赛……下一步等待江南峤的又是什么?】   【屡次无辜被造谣,江南峤何错之有?幕后资本才是带歪选秀风气的罪魁祸首】   ……   汀然文化公关部的手段和效率果真不俗,不过隔了一天的时间,为江南峤澄清的相关证据便已尽数集齐,同前些天“全网黑”的通稿一样,登陆了各大媒体平台。   看得出云汀这波花费了不小的价钱和人脉,相关消息在每个平台都占据了头版头条,只要在这几天内上了网,就一定会看到这条消息。   微博上更不用说,怒斥造谣者的热搜上了好几轮,这一番过后,粉丝拿到了有力的反击证据,大多数路人清楚了真相,少数黑粉自然也再难猖狂,逼迫他退赛的话题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只是互联网上的绝大多数吃瓜群众,多少都抱着些看客心态,愿意花功夫去了解澄清内容、明辨是非的,终归在少数,正面消息永远没有负面新闻来得爆炸性强、夺人眼球。   “全网黑”这种事,规模如此之大,又来得气势汹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洗白,总是需要一个缓慢回血的过程。   好在互联网虽然有记忆,但终归是短暂的,过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被淡忘在不断翻涌出的新鲜娱乐泡沫里。   同样的,那些刀锋利剑般的恶言恶语,连同它们所带来的伤害,也会一并在施暴者与旁观者的记忆中逐渐淡化,终有一日,除了当事人和少数粉丝外,再也无人记得。   这是通往鲜花红毯的路上,必然要率先踏过的荆棘。   但归根结底,互联网上的吵吵闹闹都是虚的,唯有强大的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就像云汀,这么多年走来,类似的事他经历得数不胜数,直到如今还常年背负着种种关乎私生活的骂名,但回到作品本身,绝没有人会针对他天王的身份提出质疑。   而江南峤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不过终有一天,他会像云汀一样,让强大的实力成为他傲视一切的资本。   这几天虽然岛上在放假,但为了江南峤的事,喻媛一直在匆忙劳碌,连轴转了好些天,几乎没合眼,如今眼看着事情发生了转机,在慢慢朝好的方向发展,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明天便是全岛统一的开工日了,按照接下来的工作计划,这些天将会录制一些衍生节目以及物料,而万众瞩目的第二次顺位发布、三公分组以及三公舞台,都会一并在明晚播出,待新一轮的投票结束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最后一次顺位发布,以及总决赛赛程的正式开启。   前些日子,举报事件才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召唤出了不少官媒下场,情势看起来颇为严峻,偏偏二顺的排名又是有史以来最离谱的一次,将节目组架到了骑虎难下的位置。   按照当下的时间安排来看,重录肯定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明晚的节目要怎么播,总之无论如何,腥风血雨都一定是少不了的。   至于后来的三公舞台,节目组又来了一波现场摇号,为了让这个结果显得不那么脱离现实,指不定还要把云汀组的舞台恶剪成什么样。   一想到江南峤被恶意关掉了耳返,却仍是坚持呈现了一个无比精彩的现场,可还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哪怕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喻媛还是忍不住为之感到一阵心堵。   然而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明天一早,节目组的HR也会跟着上班,说不好就会给她甩来一纸辞退通知书,命令她即刻离岛。   想当初刚送江南峤上节目时,经历了初舞台的防爆,喻媛万念俱灰,甚至做好了随时送他下岛的准备。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率先下岛的竟然是她。   不过无论如何,江南峤能撑到现在,于她而言已经是完全超乎预料的惊喜。   这几天熬得太狠,喻媛整个人累得头昏脑胀,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总觉得还没睡几分钟,便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声吵醒。   时间其实正是清晨,只是雨下得太大,整片天空黑云滚滚,阴沉得好似黄昏。   自从上岛之后,喻媛似乎还没在这里见过这么大的雨,刚一起床,气氛就如此压抑,一时间竟令她有几分喘不过气。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率先迎接她的却不是HR发来的通知书,而是节目组工作总群里的一条全员消息:   “@全体成员 今日一切录制暂停,请全体工作人员原地待命。”   紧跟着的是另一条义正言辞的提示:“@全体成员 请严格遵守入职时签署的保密协议,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向任何外部人员透露节目相关信息,违者将依照协议追究相应法律责任。”   看到这里,喻媛整个人便是一个激灵,倏地清醒了几分。   而她的微信消息栏已然被刷满,有节目组里的同事,有营销宣传方面的合作方,更有不少向她来打探八卦的亲友,消息列表一连串的小红点,几乎拉不到头。   所有人都在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同一条重磅新闻:#限时星动总导演阎炜被曝涉嫌性犯罪#   【@xx吃瓜:#限时星动总导演阎炜被曝涉嫌性犯罪# 昨晚,一个名为“@限时星动受害者联盟 ”的微博账号发布了一条图文微博,揭露了选秀节目《限时星动》总导演兼总制片人阎炜及其带领的制作团队在节目中的一系列恶行……】   还没看完这条总结的内容,喻媛便径直点进了这个“@限时星动受害者联盟”的主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图文并茂的长微博。   微博的叙述者自称是来自上一季《限时星动》中的几名选手,出于种种原因,她们不愿曝光具体的身份信息,但接下来陈述的事实却是证据齐全,具备绝对的真实性。   在接下来的微博中,受害者详细讲述了《限时星动》节目总导演兼总制片人阎炜,以及节目组中的相关高层管理者,如何在节目中利用个人身份及职权,主导了一场将众多女孩的身体作为资源,换取利益的肮脏交易。   在节目仍处于筹备阶段,公开选角尚未正式开启时,阎炜便以提前物色种子选手为由,深入到各大偶像经纪公司,结识了不少练习生,而后又以帮忙铺垫人脉为诱饵,邀约她们前往饭局。   练习生们大都年纪尚轻,涉世未深,又怀着一腔明星梦,遇上这样的机会,难免忍不住要心动几分。   也不是没有对个人安全产生过些许隐隐的担忧,但《限时星动》毕竟是一档如此赫赫有名的选秀节目,又依托于万象视频这个娱乐行业大厂,而总导演阎炜为人温和敦厚,处世情商极高,种种因素累积在一起,便加固了练习生们的侥幸心理,让她们本能地认为,这里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过分离谱的乱象。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档节目本身的光环所带来的诱惑,实在是大到令人无法拒绝。   殊不知就是这满腔的希望与憧憬,以及心底的一丝侥幸心理,成为了那枚将她们引入龙潭虎穴的毒果。   阎炜是洞悉人心的一把好手,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如何能玩得过他。饭局上,他借着了解情况的名义同练习生们闲聊,看似关怀备至,实则是从中窥探她们的底细,推测她们的诉求,据此挑选出容易被他拿捏、适合落入他囊中的猎物。   饭局结束后,他便邀请被他看中的“猎物”们去会所续摊。经过一场饭局中愉快的交流沟通,女孩们的戒备心理已经放下了大半,而阎炜画下的一系列大饼更是令人心驰神往,此刻自然是欣然应允。   至此,她们方才是真正走入了阎炜铺垫已久的圈套。   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便可以想见了。会所里,他们觥筹交错,纵酒放歌,女孩们的饮料中早就被事先加入了精神麻醉类以及催情类药物,让她们很快便不胜酒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时,便是美梦的结束,噩梦的开端。   她们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阎炜,或是节目中其他男高层的床上,身旁的男人同样不着寸缕,如同一团硕大而肥腻的烂肉,蜷曲在她们身边。   然而就是这些满脸横肉的肥硕男人,对她们做出了最无耻的侵犯。   遭遇了这样的事,女孩子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通过法律途径进行反击,然而阎炜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振振有词地表示,并非他不愿保持正人君子的操守,而是因为她们完全自愿,甚至颇为主动。   所以哪怕她们报警,他的行为也并不构成犯罪,法律不会对此予以保护。   彼时女孩子们并不清楚被下药的事,听了他的这般描述,难免信以为真;而少数仍旧不肯屈服的,便会得到阎炜接下来的杀手锏——   他早已是有备而来,卑鄙至极地用设备录下了每一个女孩被侵犯的全过程,借此对她们予以威胁。   假设她们敢利用舆论手段进行曝光,阎炜同样可以用这些视频让她们身败名裂。   身为《限时星动》的当家负责人,阎炜背靠资本,想要与之抗衡,本就绝非易事,更何况她们手中毫无证据,哪怕是拼死将事情公之于众,也不会得到多少支持,更多的恐怕只有荡妇羞辱。   甚至完全能想象得到公众会对此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就算是阎炜主动侵犯了她们,可饭局难道不是她们自己去的么?酒难道不是她们自己喝下的么?在去之前,她们难道就看不出来那是一场鸿门之宴么?   所以说,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是她们自找的。   或者说不定她们本就是处心积虑,想用身体作为筹码,获取一些利益资源,只是后续没能如她们所愿,这才会跳出来伪装成受害者,实际上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这里面的“受害者”,能有几个好东西。   在类似的话题上,方方面面的争议从未停止,但受害者有罪论永远长盛不衰。 第107章 一锤定音   至此,女孩们每一条寻求反击的路径都被轻而易举地锁死,彻底陷入了无望的绝境。   而阎炜就选择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刻,潜移默化地对她们开始实施精神控制。   他打完方才的一巴掌,便开始给人喂甜枣,迅速换回了平日里那副和蔼可亲的嘴脸,对女孩们表达他由衷的喜爱与赞赏,并允诺给她们相应的资源,保证力推她们上节目。   女孩们受到了莫大的侵害,却是申诉无门,此刻阎炜又提供了如此优渥的条件,尽管理智上明白这并非善事,可谁又能接受得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事已至此,出于人性本能的补偿心理,女孩们最终也唯有选择接受条件,默默捂住遭到侵犯的事实,在阎炜的安排下,如愿上岛参加选秀。   她们踏上朝曦屿,殊不知从这一刻起,属于她们的厄运才真正开启。   在这座遥远的小岛上,迎接她们的并非光明璀璨的星途,而是新一轮的无间地狱。   在节目录制的间隙,阎炜邀请各路金主和投资方来岛上参观游玩,晚间的娱乐活动,则安排这些被他带上岛的选手们作陪。   她们起先自然是不肯从命,阎炜便继续他软硬兼施的手段,一面以她们的性爱视频为要挟,另一面又将节目中的种种资源作为诱饵,将她们引向更为黑暗的深渊。   女孩们先前遭遇了侵犯,对此事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么敏感,在阎炜的不断洗脑之下,她们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加入了这场荒诞无边的性交易。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无法承受、痛苦不堪,然而高昂的沉没成本让她们没法叫停;也有人反抗无门,便干脆自我麻醉,彻底沦为资本的玩物、泄欲的工具。   而在节目里最为重要的投票数据,则被阎炜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面上,那是节目组拿捏粉丝们的命脉;暗地里,却是阎炜操控选手们的筹码。   朝曦屿天高皇帝远,金主们肆无忌惮地把这里当作猎艳圣地,享受着岛上的酒池肉林;阎炜则依靠女孩们的身体换取他自身的利益,借机大肆敛财,两头通吃。   这座象征着初晨阳光的小岛,是大众眼中造星的梦工厂,更是粉丝心底梦幻的永无乡,然而对于这些女孩们而言,却是万劫不复的罪恶囹圄。   与文字同步po出的,是女孩子们冒险收集到的相关证据,其中有聊天记录截图,也有一些照片。   尽管打了马赛克,但仍能依稀分辨得出,画面之中那些臃肿肥腻的肉体,以及令人不忍卒看的肮脏情形。   另外,女孩们表示,她们也同时掌握了一些音频证据,鉴于特殊原因,不便公开,但如若后续能够成功启动法律程序,将会一并提交给相关部门。   一条微博洋洋洒洒,长达数千字,一字一句,皆是斑斑血泪。   而故事的主角,大多才十八九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刚刚成人的花季少女,却被人利用了她们的年少无知,不幸遭遇了这样可怕的事。   在微博的最后,主要叙述者表示,她们几个都是小公司出身的选手,因而尽管当时阎炜言之凿凿地对她们许下了出道的承诺,但由于后期的资本博弈,她们依然不幸被淘汰出局,不过也因此得以逃脱了阎炜的掌控。   下岛之后,她们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恶气,奈何阎炜背靠资本,把持舆论,女孩们却是人微言轻,根本无力讨还,唯有默默等待时机,直到今年男团季的开启。   因为做票一事,《限时星动》再度掀起了一轮举报热潮,甚至引来了不少官方媒体的关注,一度高居于风口浪尖。   然而类似的剧情,在去年就早已上演过一轮,见证过一切的女孩们非常清楚,仅仅凭借粉丝的力量,恐怕很难撼动阎炜背后的资本霸权。   于是她们决定趁着这个时间节点站出来,拼死一搏,为节目组掩藏在屏幕背后的罪恶再添上一层筹码,期盼着这一次,能让恶者受到应有的制裁。   不仅是奋力为她们自己讨回公道,也是为了让更多人免遭魔爪的侵害。   事实上,她们都只是阎炜巨大恶行中的冰山一角,真实的受害者远不止她们几个,甚至不仅仅存在于《限时星动》女团季。   但她们能力有限,甚至没有办法公开表明身份,选择以选手的名义站出来,匿名揭露这些残酷的真相,便已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至于冰面之下掩藏着的更多秘密,则唯有依靠更强大的力量,去替受害者们一一讨还。   这条微博是在昨天深夜发出的,如此爆炸性的重磅消息,甚至没有给任何利益相关人员反应的时间,便迅速冲上了热搜第一。   一直持续到今天早晨,其后那个深红的“爆”字依然没有褪去。   与此同时,这条微博的内容很快便席卷了各大门户网站,仅仅一早上的时间,便成为了几乎所有娱乐板块热度第一的新闻事件。   毕竟《限时星动》女团季是去年风靡全国的全民选秀节目,哪怕是没有追过这档节目的人,也必然听过它的名头,节目中爆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分外吸引眼球。   另外,相比起平日里的娱乐八卦,它显得太过沉重不堪了。那是几名花季少女被魔爪侵害的血泪之书, 其背后或许还掩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滔天罪行。   而喻媛甚至就身在朝曦屿上,一年前的此时此地,一群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正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可怖境遇。   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喻媛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她用两只手才堪堪握稳手机,翻看接下来的评论。   【触目惊心……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行径吗?阎炜怕不是禽兽吧?】   【太震撼了,年度第一大瓜预定,阎王真的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本来以为他只是个做票咖,没想到这人私底下干的脏事比做票还恶心一万倍……真的吐了……】   【太锤了太锤了,从微博到图片证据,这根本连反转的余地都没有,阎炜别坐牢了,直接下地狱吧。】   【下地狱都便宜他了,应该先阉后杀,都是阎王,送他去见见地府那位。】   【作为去年《限时星动》女团季的秀粉,我现在甚至不敢去回忆节目里都有哪些小姐姐,因为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遭受过阎炜的骚扰、威胁甚至侵害,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太可怕了……】   【不要去猜测她们是谁了,保护好她们吧,毕竟愿意站出来就已经非常勇敢了。】   【妹妹们,你们真的很伟大,不要怕,还有无数人在背后支持着你们。】   【我不追选秀,也根本不认识阎炜这个人,但是同为女孩子,看完这条微博我真的深深共情了,已经哭到不行……只盼恶人有天收!】   【代入感太强,真的好心疼,妹妹们太难太难了……】   【被侵害的女孩子们很不幸,被压票的女孩子们也很无辜啊!犹记得我担去年的真实人气完全可以出道,最后却被压票到下岛,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阎炜这个老狗比真的不得好死!】   【想起来去年快到总决赛的时候,排名越摇越离谱,也闹了一波举报风潮,但后来还是被压下去了。当时还在想,阎炜背后的资本势力是有多强大,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观众当猴儿耍,现在前后联系一下也就懂了,估计都是牺牲女孩子们的身体换来的资本帮凶,为他保驾护航吧……】   【我靠,有道理,阎炜真是把好好的选秀节目做成了皮条生意,骗财骗色,两头通吃啊!太恶心了这个老狗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到头来还是只能感慨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马克思诚不我欺……】   【今年举报不也闹得正凶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男团季,做票程度跟去年差不多离谱,会不会里面也有些肮脏交易啊……】   【……不至于吧?今年不都是男生么?】   【那可不好说,圈内的大佬好多都是男女通吃的,说不定玩腻了也想换换口味……】   【忍不住联想到了某小仙男,长得就很像个0……】   【靠!怪不得唱作大vocal前些天突然被全网黑,还被逼着退赛,合着就是因为挡了皇族的路呗?很难不令人怀疑皇族是不是也被阎狗搞过了……】   【不是说阎王跟清和娱乐签了对赌么?说不定他本来就是被公司送给阎炜玩的呢。】   【可是如果他面临的是跟故事里的女孩子一样的情况,那也挺可怜的,唉……】   【这次举报的事闹了这么久,官媒都下场批评了,现在阎炜又冒出来这种事,节目还能办得下去吗?总感觉离凉凉不远了。】   【恶心的是阎炜,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做票的选手们是无辜的啊,本来一路受到各种黑幕已经够惨了,如果之后还因为阎狗的事牵连了节目,间接影响选手们的命运,那真的是惨得没话说了!】   【阎狗虽然是《限时星动》的老大,但万象视频也不是他的一言堂啊?万象这么大一个集团,怎么都不出来表个态?】   【都到该坐牢的地步了,叶白卿不会还在琢磨该怎么保阎炜吧?】   【谁知道去年在岛上搞群p的金主里面有没有叶白卿本人呢?资本家能有几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可是我觉得这件事的发酵过程也很反常,以往节目组把媒体这块都控得死死的,黑热搜从来就没冲上去过,但这次就完全没压住,直接窜上了热搜第一。】   【微博原文不是也说了么?妹妹们之前也想要曝光,但那时候阎狗气焰太盛,她们势单力薄,事情不仅闹不大,搞不好还会受到威胁。但这一次一下就发出来了一记雷神之锤,压都压不下去,虽然跟时机特殊也有关系,但发酵这么快,背后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资本下场了,就是不知道想搞的是节目本身,还是万象了。】   【应该只是想搞阎炜,这条微博里不是说还有很多“金主”么?但都没具体提,要是真想扒,那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搞不好整个娱乐圈都要大地震了。】   【万象识相的话就赶紧出来走两步吧!别装死了!】   【无论如何,背后的人敢于给妹妹们提供支持,把这件事曝光出来,就已经是做了一件大善事了,希望别停手啊,最好把男团季也扒一扒,让所有的真相都能大白!】   ……   看到这里,喻媛终于平复了些许方才过分沉浸的情绪,努力将思维拉回理性的角度,分析眼下的局势。   吃瓜群众都能看得出的道理,喻媛身为内部人士,又怎能瞧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这条微博长文本身的撰写就极有水平,叙事生动,措辞得体,整体简练而富有感染力,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证据部分也是条理清晰,实锤满满,一目了然,显然是经过专业人士整合润色的成果。   而微博一经发出,便迅速地窜上热搜,又由于其本身的冲击力够强,哪怕是想要人为地插手干预,超高的自然热度也很难再降下去。   正如评论中所说,女孩子们对阎炜早已是怀恨在心,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明面上所说的时机问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先前她们孤立无援,根本没有与资本抗衡的能力。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任谁都能想得到,背后必定有一只足以翻云覆雨的手,为此事提供强大的助推力。   作为当前市场上大热的选秀节目,《限时星动》对家众多,谁都有可能下这个场,吃瓜群众们的猜测方向有很多,但对于熟知更多内幕的喻媛而言,指向性却是格外明显。   这条微博的针对性很强,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阎炜一个人的身上。   身为《限时星动》的总导演兼总制片,他在节目中的确享有极大的话语权,但也并不意味着就能在岛上彻底呼风唤雨、胡天胡地。   换个角度想,如若他的地位果真可以这般肆意妄为,那么背后的人也不至于如此轻而易举地撼动他。   而叶白卿身为万象集团的老大,阎炜的上司,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却令人捉摸不透。   往恶劣点猜,如网友所说,资本家里不会有什么好人,说不准他也是这场肮脏交易的座上之宾。   哪怕是往好点猜,阎炜以权谋私,招揽了此事,叶白卿那般手眼通天的人,难道还能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么?   《限时星动》这档王牌节目里爆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万象集团都不可能摘得一干二净。   如果真是万象的对家下手,就该是针对着叶白卿而来,不会如此手下留情,哪怕做不到像锤死阎炜一样扳倒他,也该扒掉他几层皮。   然而在这条微博里,所有恶行都仅仅是针对阎炜及其团队中的高层,其余参与人士则是以“金主”的名义一笔带过,对于叶白卿和万象集团,更是只字未提。   显然,背后之人的目标只是阎炜而已。   那么相比起真正的外界资本互搏,这波操作更像是万象内部的“同室操戈”。   至于阎炜在万象内部的对家,联系这些天节目上的种种风波,答案已然是呼之欲出——   云汀早年落魄之际,是叶白卿把他签进了万象集团,继而将他捧红;后来云汀自立门户,成立了汀然文化,万象也一直是股东之一。   此时身为《限时星动》的PD,看好的选手又正处于赛时阶段,云汀自然也不会愿意看到节目本身受到太大影响,甚至走到停播的境地。   知遇之恩外加利益勾连,促使云汀将矛头尽数对准阎炜,毕竟无论如何,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他的确是那个最应当遭到讨伐的罪魁祸首。   而这条微博中的证据如此之确凿,想必云汀也酝酿了许久,为的就是一击必杀,直接将阎炜锤死。   正所谓“圣人论迹不论心”,无论他此举是否怀有其他的目的,但敢于去揭露真相,达成了伸张正义的结果,便已经足够令人敬佩。   想到这里,喻媛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这条微博中真正被点明身份的虽然只有阎炜,以及节目组里的几名高层管理者,看似锤死的只有《限时星动》的制作团队,但毕竟其中提到了不少“金主”,那便不再仅仅是涉及他们几个人的问题。   针对这些“金主”,虽然都没有直接点名,但如今阎炜已经被彻底曝光,假设后续他被抓捕,若是有心顺藤摸瓜,总能找到几分蛛丝马迹。   又或许金主们为了自保,一致决定由阎炜一个人顶锅,也是极有可能采取的手段。   这些毕竟距离喻媛太过遥远,她弄不懂资本圈子里的操作,也不知道后续还会发生什么,唯一能理解的是云汀的做法。   云汀的内心一定也并不想帮他们隐瞒,奈何此事涉及的相关人员规模太过庞大,想必各个来路不凡,池底的水不知道还有多深。   哪怕云汀的手腕再强硬,也不至于只手遮天,不可能随意撬动资本格局,能够做到现今这步,已经是极其不易了。   虽未直接点名,但事情也基本上被全盘捅破,连喻媛都能猜得到是云汀出的手,圈内的资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圈子里向来没几个好人,睚眦必报的更不少见,她没有办法不担心,云汀之后又将面临什么。   虽然云汀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身也有强大的资本加持,可圈内的格局本就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若是果真将之击破,云汀又有多大的底气同他们抗衡?   而此事爆出后,阎炜和云汀共同背靠着的后台——万象集团,至今还没有发声表态。   且不论其他金主会怎么想,叶白卿面对此事,又是什么态度?   虽然云汀的这番行动显然已经有意将他避开,可《限时星动》说到底还是万象旗下的节目,不可能丝毫不对他造成影响。   内部纷争闹到这般地步,对待云汀的一番任性妄为,叶白卿能轻易容忍么?   喻媛对真实情况的了解实在知之甚少,没有办法去揣测背后资本博弈的动作,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刷刷微博,实时更新消息。   刚点击了一下刷新,手机里便弹出来了一条来自节目官方的最新微博,节目组表示,由于突发状况,原定于今晚播出的节目正片将紧急延期,正式播出时间待定。   微博并没有言明所谓的“突发状况”指的是什么,但大家对此早已是心照不宣。   惴惴不安了一整天的《限时星动》男团季的粉丝们,在第一时间冲垮了节目组的官博,隔空对万象视频喊话,要求他们迅速出面回应,及时对阎炜及制作团队进行处置,以免对在播节目以及选手们做出影响。   同时强烈要求彻查男团季中是否同样存在肮脏交易以及做票行为,并公布以往每一次顺位发布的票数明细。   评论区很快被一片鲜红的文字图片刷满,仿佛一封封泣血之书。   节目中的各家粉丝们,从开播起一路互撕,混战至今,却难得在今夜团结起来,达成了空前的一致,誓要透过这档节目粉饰出的楚门的世界,寻找一份很有可能极为残酷,但至少不再是骗局的真相。   粉丝们义愤填膺,振臂高呼,对节目组做出诛心讨伐,一时之间占据了所有娱乐相关话题的热门,热度居高不下。   傍晚时分,沉寂已久的万象集团终于出面,发表了一份官方声明。   声名中称,经集团内部初步调查,《限时星动》总导演兼总制片人阎炜及其制作团队中的一众人等,涉嫌多项重大经济犯罪,集团此前并不知情,现已扭送公安机关展开进一步调查。   同时对其可能存在的强奸、强迫卖淫等犯罪行为,也将由有关部门展开查证,集团对此予以全面配合,如若情况属实,将由法律做出相关判决,严惩不贷。   《限时星动》男团季暂时停播,集团已经介入调查自肃,对节目中可能存在的违法违规行为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第108章 灯中神灵   “卧槽他大爷的……”   贺新朗刚骂了半句,就被一阵刺耳的电鸣声打断,下一秒,寝室内外的灯光骤然间熄灭,四下里变得一片漆黑。   “……停电了?”贺新朗接道。   宿舍里的其余几人仍处于猝不及防的惊愕之中,暂时无人答话,回应他的唯有窗外呼啸的风声。   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一直持续到今天晚上,看样子不仅没打算停下来,还颇有几分愈演愈烈的意思。   江南峤看向窗外,只见整栋宿舍楼都暗了下去,再往远处眺望,目光所能触及之处,皆是一片漆黑,建筑、楼宇,就连路灯都没了半点光亮,估计是这一块的电缆全被暴风雨刮坏了。   朝曦屿地理位置偏远,开发出来又没多久,岛上基础设施不怎么样,局部断水断电、信号消失的事时有发生,可这么大规模的停电,似乎还是上岛以来的第一次。   方才还一片寂静的寝室楼道里,很快便响起了一阵骚动。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在这栋宿舍楼里,今夜显然无人入眠。   岛上的一切录制虽然暂时停摆,选管小哥们倒是依旧尽职尽责,不等江南峤他们宿舍的人动作,门外便传来一阵经由扩音器放大的通知声:“请大家在宿舍内保持原地不动,不要在楼道流窜,选管组将按照顺序给每间宿舍发放应急蜡烛,大家在使用过程中请注意安全。”   “……还发蜡烛,”贺新朗无奈地笑了声,苦中作乐地打趣道,“梦回高中了。”   话音刚落,寝室门便被敲响,选管送来了属于他们宿舍的“救命稻草”。   几人捣鼓着将蜡烛点燃,门又响了,这回是隔壁宿舍的钟澄和段卓尔,还带上了宁皖。   “刚发到我们宿舍,正好没了,说是还要等工作人员送一批新的来,”钟澄解释道,“先来你们这蹭会儿成么?”   卫恒将他们让进房间,小小一间宿舍,顿时又挤满了七个人。   夏时昳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要看一眼最新消息,发觉信号也跟着一起断了,只得悻悻地将手机重新丢回床上。   此刻窗外正是风云突变,仿佛也是在冥冥之中映照着他们的处境。   分明正身处风暴中心,可四周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   “他大爷的,本来以为这逼也就是收了好处做个票,”钟澄关好宿舍门,开口便将话题引入正轨,义愤填膺地骂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我刚也正骂呢,”贺新朗跟着他啐道,“也不知道要怎么判,这东西就应该被物理阉割,再判死刑。”   卫恒叹了口气:“怪不得去年会是那么个情况。”   他出道的时间久,更是各大选秀节目里的常客,一来二去的,认识了很多同他境遇相似的练习生,去年的《限时星动》女团季上,就有不少都是他的熟人。   “@限时星动受害者联盟”中的几名女孩,没有公布各自的确切身份,同时也表示她们并非个例,那么节目中的每一名选手,都有可能是不为人知的受害者。   一想到这里,卫恒就止不住地感到一阵揪心。   “何止是去年,”夏时昳幽幽道,“今年也差不多。”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其他几个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江南峤和钟澄却很清楚,夏时昳指的是什么。   那一次幸而有云汀搭救,夏时昳最终才不至于落入虎穴,如今再结合这些女孩子的经历,难免令人又是一阵后怕。   而当时那间包厢里,被灌了药后瘫软在沙发上的选手,远不止夏时昳一个。   如今再回忆起来,他们中有的早已经下了岛,有的至今还留在节目里。   此时此刻,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那几个本应跟他们并肩同行的男孩,又不幸在这座岛屿的边缘触了何方的暗礁。   看出来夏时昳不欲多说,江南峤便适时把话题岔开:“万象的声明,意思是弃车保帅?”   “都到这一步了,众怒难平啊,”卫恒说,“声明里说的‘经济犯罪’,估计指的是阎炜私下里跟其他公司签对赌的事,到时候再查出来一连串的财务问题,万象也成受害者了,多少就能把自个儿摘出来点,总比包庇的罪名好听多了。”   “还说什么彻查的话,”贺新朗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人。”   夏时昳叹了口气:“搞不好还没等查清楚,节目先被一锅端了。”   “咱们的三公舞台……”宁皖也跟着皱了眉,“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播……”   “这不是还没出什么事呢?别那么悲观,”钟澄说,“我看好多人都在说,这次背后下场的是……咳。”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又看一眼江南峤,最终还是没敢把这个名字说出口,但大家都已经是心知肚明。   “都是自家人,他应该只是想针对阎王,”钟澄接着道,“不至于影响到我们节目吧?”   “说起来,他明明可以只对准男团季开刀的,其他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卫恒感慨道,“可最后还是选择帮了她们一把。”   “要是不知道也便罢了,”贺新朗说,“知道了这种事,任谁都没办法袖手旁观的吧。”   “那可不一定,”段卓尔难得开口道,“这个圈子里像他这样的人,不多见。”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保护,”夏时昳说,“男团季里的问题,他肯定也知道,但还是没曝光,因为这种时候曝出来,肯定就是实名制的,那选手这辈子也就跟着毁了。”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说,“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把这么久以前的事挖出来,劳神费力什么的暂且都不说,”卫恒说,“还不知道这一圈要得罪多少人……”   “那……”宁皖抬眸环视一圈众人,依然是小心翼翼地用人称代词替换了名字,“他之后会不会被报复啊?”   听到这里,许久未曾发言的江南峤不由自主地攥了拳。   不过暂时没人觉察到他这细微的反应,贺新朗接道:“不至于吧?他不也是‘象系’的,有叶白卿撑腰呢。”   钟澄也附和道:“万象这次这么快就撇清关系,至少能说明叶白卿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撇清关系也是迫不得已,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万象还能怎么办?”卫恒神色复杂道,“叶白卿这种资本家,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指不定私底下要怎么为难他呢。”   话音一落,没等其他人应答,率先传来的是一声手指关节发出的脆响,正出自江南峤握紧的拳。   众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夏时昳却反应过来了什么,望向江南峤,张了张嘴,却又一时失语。   凝滞的气氛被寝室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是选管的声音:“江南峤在吗?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岛上刚停了电,宿舍楼里正是一团混乱,此刻的传唤未免显得有些突然,其余几人愣愣地望向当事人,江南峤却没多说什么,在一片昏暗中出了寝室门。   选管端着一只烛台,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小片路途,好在他们对宿舍楼的环境都已经十分熟悉,不多时,江南峤便被带至一间会议室门前,选管示意他单独进去。   江南峤轻轻推开门,正好同屋内的人打了个照面。   会议桌上也点了一根蜡烛,被关门时的气流冲撞得一阵飘忽,在对面人的脸上映下一片摇曳的光。   方才被选管叫到时,江南峤心中便立时生出了几分预感,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的期盼,但这会儿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心中所念之人,还是令他不由一怔。   屋里烛火幽微,衬得眼前的人也如梦似幻,莫名让江南峤联想到一个荒诞的比喻——像油灯里冒出的神灵,是阿拉丁也抓不住的虚影。   他此刻的神色大约很痴,面前的人倏地便笑了。   “本来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正好赶上停电,不过倒也不碍事,”云汀的嘴角扬着温淡的笑容,在烛光中显得似有还无,“怕你没手机,看不到消息,口头跟你说一声,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稿子都撤了,紧跟着上了不少正面消息,不用担……”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没等他把话说完,江南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欺身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云汀根本没什么防备,轻而易举地便被他压在会议室的门板上。   怀中人起先还在下意识地挣扎,但这回江南峤含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使了大力气,紧紧扣住云汀的两只手腕,唇齿间的功夫同样是来势汹汹,叫人无处遁逃。   片刻的撕咬争执过后,云汀反抗的气焰便弱了下去,任他横行霸道,予取予求。   他们之间分明包裹着无穷暧昧,纠缠不清,可眼前的人却连一个吻都吝啬,非要江南峤用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争得。   他们有太久没有接吻了,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江南峤才恋恋不舍地暂时放过了他。   “你……”心头分明有千端万绪,然而此时此刻,江南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咬了牙,忿忿地低声道,“你怎么敢?”   云汀轻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答非所问地笑道:“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小娇了。”   窗外刮着风,室内的烛火轻轻晃动,在云汀眼里点亮两团跃动的光。江南峤望向他漆黑的瞳仁,仿佛从中隐隐约约地窥见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可倒影都是虚像,再漂亮的眼潭也不例外。   江南峤再度低下头,不由分说地捉住云汀的唇。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两人之间默契的第六感,江南峤只觉得心慌得很,仿佛此刻若是不将眼前的人抓紧,从此便要彻底失去他一般。   窗外风雨如磐,屋内一片昏暗,他在无人知晓的暗室里,小心翼翼地偷得心上人一个久违的吻。   江南峤不知道暴风雨过后,迎接他的又将是什么,但就在雨水拍打窗棂的瞬间,他错觉自己正短暂地拥有全世界。   童话故事里好像是说,神灯只能允给主人公三个愿望,不能再贪多。   江南峤记不清楚了,也无意再深究。   此时此刻,本能促使他变回那个幼稚莽撞的孩子,妄图用这般原始而无望的方式,锁住他油灯里摇曳的神明。 第109章 风雨飘摇   江南峤离开得不算太久,再度回到寝室时,屋里的几个人仍讨论得热火朝天,也便暂时没有人顾得上追问他方才去做了什么。   “丑闻虽然没曝光,但做票的事肯定是捂不住了,”宁皖说,“不是说阎炜最大的那一单对赌就是跟清和签的么?后续要是真打算彻查,那肯定要查到我们头上来……”   说着,他叹了口气:“就算节目真能保住,可清和作了那么多妖,怎么想都会是首当其冲,到时候会不会要求我们清和的全下岛啊。”   “就算真要清算,针对的也是做票的那几个,”段卓尔说,“下岛也轮不到你。”   “说到这个,”卫恒想起什么,说,“网上的那个爆料贴子,你们看到了没?”   夏时昳反应最快,小声接道:“楚渝粉丝发的那个?”   钟澄自己没手机,新闻都是蹭着别人的看,听他们这么说,立时追问:“怎么说的?”   “他的一个老粉,估计是有点门路的私生,脱粉回踩了,”卫恒解释道,“手里料不少,开了个老长的贴子,把他之前在节目里那些皇族待遇全抖了个干净。”   “我靠?”贺新朗惊道,“粉丝能知道这么详细?”   “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夏时昳慨叹道,“只能说,得罪谁也别得罪私生。”   “可是清和在舆论这块不是一直很能控场么?”钟澄问,“这种贴子竟然能留得住?”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估计就没那么多功夫关注饭圈的事吧,”夏时昳说,“贴子删得慢了点,截图早就传开了。”   “那网上现在什么反应?”贺新朗追问。   “撕逼呗,”夏时昳答道,“他家粉丝不认账,其他家粉丝就群起攻之。”   “都这样了,”贺新朗咋舌,“竟然还没脱粉?”   “你也有点太小看前C位粉丝的死忠程度了吧?”卫恒哭笑不得,“这种贴子,他们只会觉得是‘对家要害我哥哥’。”   “他家粉丝确实挺能打,”夏时昳说,“被这么多家围着撕,也能扛得住。”   他们几个的粉丝群体都是这场大战中的主力军,只是他们见得多了,便多少能将自己从中抽离出来几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但钟澄却是他们这几个里最气盛的性情中人,一向嫉恶如仇,听到这里,他颇为义愤填膺道:“他们当初可是四处撩架,撕遍全岛,现在才得了这点儿报应,来得也太迟了。”   “网上还爆出来了其他方面的小道消息,”卫恒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哈,据说他……咳,他也……”   贺新朗嘴快,接道:“被潜了?”   “不至于吧?”钟澄方才还正来气,这回又倏地瞪大了眼睛,“他?”   “还说得怪吓人的,”卫恒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道,“什么……不止一个之类的。”   关于楚渝的遭遇,在场并非没有知情人士,只是一直未曾开口说破,这会儿听到这个爆料,倒也没感到几分惊讶。   直到听到后面的这句,便是超乎所有人认知的事了,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看向卫恒,俱是为之一惊。   作为一个比钢筋还楞的直男,贺新朗方才能联想到这个方向,便已经大为超越了他以往的知识水平,卫恒接下来的这一句,便是彻底突破他想象的事了,他一时间大为惊愕:“男、男的也能这么玩?”   “这个圈子里,”夏时昳幽幽道,“有什么不行的?”   “这……”贺新朗唏嘘道,“这要是真的,那当这个皇族的牺牲也忒大了点儿……”   联想到过去无意得知的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宁皖不由生了猜测:“不会是跟上一季的师姐们一样的情况吧?”   夏时昳看他一眼,同他想到了一起去。   虽说被楚渝粉丝不由分说地按头成了对家,这之后便蒙受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委屈,夏时昳对楚渝这个人多少有几分恨屋及乌的抵触心理,但涉及这个问题,他的心情一时间又十分微妙。   毕竟当初若不是云汀及时出手相救,那条微博中的叙述,估计就是夏时昳之后会经历的事了。   假设楚渝的情况不同,是出于自愿,那也便罢了;但假设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幸堕入深渊……   不等夏时昳接着往下深想,寝室门板处忽然传来沉沉的两声敲击。   今晚他们宿舍的这扇门似乎分外热闹,偏偏此刻屋内又正好在聊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八卦,一屋子人立时噤了声。   距离门口最近的卫恒照例起身,结果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门口直愣愣地杵了个人,手上端了只烛台,昏黄的灯火映亮了他的大半张脸,正是他们口中探讨的当事人,楚渝。   他平日里那双水灵灵的漂亮眼睛,此刻却填满了呆滞,神色飘忽游离,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苍白,在微弱的烛光掩映之下,意外地有些瘆人。   此刻黑暗的氛围本就透露着几分阴森,更何况屋里的几个人方才正聊着楚渝的负面消息,他便突然以这般面貌出现,难免吓得大伙儿都是一个激灵。   见到屋内的情形,门外的人也是一怔,原地杵了好几秒,才突然间回了魂似的,幽幽开口道:“对、对不起,我……我走错房间了……”   他的声音本就清澈,这会儿语气轻灵灵的,夹杂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慌乱,好似从天边飘下来的一般,虽然依旧好听,但此情此景之下,却愈发显得诡异。   屋内人一时间都没接上话,但楚渝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接着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说到第二遍时,表情便有些不对劲了,喉咙里沾上了抽泣似的哭腔,好似小猫生病时的呜咽。   不等众人开口,就见楚渝兀自捂了嘴,转过身离开了。   寝室门再度被关上,大伙儿一时间面面相觑。   “他……”贺新朗懵懵然地开口道,“怎么了?”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根本用不着回答,任谁都已然能猜到其中的几分端倪。   朝曦屿上的信号虽然暂时中断了,但在这座小岛之外,瞬息万变的互联网世界里,楚渝早已是身处风口浪尖。   他们寝室里的几个人都对情况了解至此,当事人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气氛正凝滞,楼道里又响起选管小哥们的声音,原来是熄灯时间已到,但今晚由于意外停电,大喇叭的储备电量不够用了,只能人工催促大家各自回寝室睡觉,还真是有几分梦回高中的感觉了。   在选管们锲而不舍地敲门察看情况之后,他们也只得被迫中断了讨论,来串门的几个人乖乖回了各自的寝室。   一间间屋里的烛火渐息,不多时,整栋楼便再度陷入黑暗。   窗外仍是狂风怒号,将室内的气氛映衬得愈发寂静,但沉默只是表象,实际上,今夜每一位选手的心都被裹挟在这不曾停歇的疾风骤雨之中,摇摇欲坠,不得安宁。   江南峤以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今晚却难得失了眠,不知捱到几更天,才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   梦里仍在回味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烛光映亮一双明媚动人的眼,一颦一笑,犹在眼前。   江南峤冲他伸出手,未料到他却好似一缕轻薄的雾,一触即散。   江南峤猛地睁开眼睛。   以为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实际上天已经亮了,阳光漏过窗帘的缝隙,折进屋里。   动荡不宁的一夜终于结束,持续了两天的暴风雨将将停歇,窗外万籁俱寂,只余下几点昨夜残存的雨水坠落的滴答声。   好巧不巧,对床夏时昳的闹钟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这些天节目暂停录制,他们几个也睡昏了天,连江南峤都难得没保持住作息,这会儿早已是该起床的点了,卫恒和贺新朗被铃声闹醒,同样晃晃悠悠地翻了个身。   夏时昳从枕边摸出手机,瞄了一眼,登时清醒了几分:“有信号了?”   贺新朗伸手摁下床边的开关,天花板上的顶灯亮了起来:“电也来了。”   一旁的卫恒同样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迷迷蒙蒙地看了一眼,结果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动静如此突然,其余三人自然是条件反射地同时看向他。   卫恒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动了动嘴唇,嗓音喑哑道:“楚渝,他……” 第110章 覆水难收   【@限时星动-楚渝:《限时星动》男团季的各位观众,以及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你们好,我是楚渝。   写下这段文字时,朝曦屿停电了,手机也暂时没有信号,我只能先把它记在备忘录里,等明早信号恢复后,再决定要不要发出去。   现在正好是午夜零点,我的心情难得无比平和,才能一点点写下这些文字。   更多时候,我其实经常几乎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外面并不怎么安静,正下着很大的暴风雨,我假装它们是来保护我的,让我在黑夜里短暂地体会到一丝安全感。   自从上岛之后,黑夜就成了我最惧怕的时刻,我在无数个夜里瑟瑟发抖,甚至连现在这样自如地呼吸,都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感受。   不对,应该比这还要早很多,是上岛前的几个月,从某个我本以为再寻常不过的晚上开始。   那天原本是风和日丽的,我和平时一样,在练习室里跳舞,经纪人来找我,叫我晚上和她一起去一个饭局。   饭局是公司高层组织的,据说到场的会有《限时星动》总导演兼总制片人阎炜,以及他带领的制作团队,还有节目的几个投资方。   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我有点吃惊。   当时《限时星动》女团季收官不久,捧出了现象级的偶像女团,圈子里的练习生都对这档节目充满向往,做着出道即顶流的梦。   传闻距离男团季选角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公司上下都在为此努力做准备,好在之后一举抓住机会。   可我没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么早,还如此精准地提前降临在了我的头上。   经纪人向我解释,清和娱乐毕竟是大公司,跟节目组多少有几分私交,这次请他们来,就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小练习生一个混脸熟的机会。   她又小声补充说,公司的高层都很看好我,叮嘱我在酒桌上要好好表现。   这话难免令我心生振奋,但同时也有些犯难。   所谓的“好好表现”,无非就是在导演和金主们面前积极主动一些,多敬几杯酒,说点漂亮话。   这样的事,我不是没经历过,就在一年多前,参加那档唱歌比赛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不少回了。   那时候我自命清高,不肯伏低做小,惹怒了节目组的高层,最终换来了一个很低的排名,早早就被淘汰出局,这才会来到清和娱乐,回炉重造。   现在我其实仍然不擅长这个,但是已经错过一次机会,这一回又怎么甘心重蹈覆辙。   更何况那可是《限时星动》,这样的机会,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站得更高,就总得遵循这里的生存法则。   我也做好了或许会被揩点油的准备,这种事我从前同样碰到过,圈内有不少大佬就好这口。   但也不至于有多过分,我毕竟是个男人,真要是来强的,我有的是力气反抗。   就这样,我简单收拾打扮,跟着经纪人赴了约。   一开始我很紧张,但出乎我的意料,饭局上没有发生什么令人不适的事,阎导为人很和蔼,制作团队和投资方的氛围也很好,只是关心了一下我的基本情况。   经纪人说得没错,高层确实挺器重我,一直在卖力地向他们引荐。   阎导对我的印象大概不错,说我很有成为C位的潜质。   “C位”,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那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从阎导嘴里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就因为这句话,我在经纪人的授意下,给阎导敬了一杯酒。   酒精滑过喉咙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过去的画面。   一路走来不为人知的艰辛,无数次拼尽全力,却还是默默无闻,幸而还有一小部分喜欢我唱歌的粉丝,可我的能力如此有限,在那档节目结束后,甚至都没有新的舞台,让我能再唱歌给她们听。   终于有一天,我也有机会站在聚光灯的中心,而不再是个衬托他人的路人甲了么?   敬完了阎导,我又轮番去敬制作团队中的其他成员,还有节目的投资方,他们每个人都对我说些前途无量的话,尽管明知都是客套,但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当了真。   杯里的洋酒金光灿灿,好像盛着我的梦想。   那大概的确是我距离明星梦最近的时刻了。   酒精让我变得晕晕乎乎,在阎导提出接下来去K歌的时候,我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高层要我在阎导面前亮一亮歌喉,好让他判定一下,我有没有机会成为未来岛上的第一大vocal。   那副骄傲的口气,让我误以为我仿佛已经是了。   我自然是推脱不了,便跟着去了会所,歌没唱几首,酒倒是又喝了不少,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结合这些天的新闻,大家应该也就能猜到了。   从前在这个圈子里,我不是没有经历过来自同性的骚扰,但情节并不怎么严重,我毕竟是个男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遭遇这种事。   身边的男人甚至不止一个,何其荒谬。   我整个人都懵了。   而阎导也在用同样的说辞来搪塞我,反正我是个男人,说到底也没损失什么。   我自然没有办法接受,于是他又告诉我,这一出其实是我们公司的意思,高层早跟他签了对赌协议,我就是其中的筹码之一。   假设我乖乖听话,他就能保我C位出道;假设我不老实,那么接下来就会被雪藏,别说是上节目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至于公司那边,有的是其他人愿意代替我上位。   他们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我相信。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痛苦与纠结,眼看着《限时星动》的选角环节就要正式开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至少对C位的向往是真的。   于是我像阎导说的那样,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我是个男人,我没有损失什么。   实际上,这当然是自欺欺人的,身体上的损伤倒在其次,从妥协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彻底失去了身而为人最为宝贵的尊严。   之后迎接我的便是暗无天日的噩梦。   从上岛之前,到上岛以后,阎导、制作团队、公司高层、投资方,谁都可以如同蹂躏草芥一般,对我任意欺凌,甚至是种种虐待行为。   白天站在耀眼的灯光下,我是万众瞩目的爱豆;可到了夜里,我便是他们股掌之间的玩物。   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因为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网上关于我的一系列爆料,我大致都看到了,既然所有人都在呼唤真相,我想,从我嘴里说出来,总归是有些分量的。   爆料中提到的种种,比如节目组单独为我修音、替换音轨,给我特别定制的剧本,还有针对其他选手蓄意酿造的黑幕,以及清和娱乐利用舆论煽动起的对他人的中伤,全部都是事实。   虽然在最开始,我的本意并不想伤及其他无辜的人,因为在我参加的上一档节目中,我就一度成为了暗箱操作的受害者,但现今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   我把灵魂出卖给了撒旦,便不能再妄想回头做个清清白白的人了。   至于一些观众,尤其是少数看过我现场的粉丝朋友们,一直想弄清楚的一点,为什么我的几次舞台表现会那么不堪。   曾经每当站上舞台,便是最让我感到享受的时刻,可是说实话,经历过这几次现场之后,我对舞台也逐渐心生了畏惧。   虽然内心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导师们对我的评价没有错,我的确是眼高手低,能力永远支撑不住自己的野心。   在半推半就地陷入这场梦魇之后,我的内心深处时而对自己感到无比唾弃,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通过不正当手段上位的人,我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真正依靠自己争取来的。   面对现实,我已经无力挣扎,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舞台上做出突破,努力超越曾经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   虽然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哪怕是当作给我自己一个人证明呢?   我多想告诉自己,我不是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   我总以为到了舞台上,我就一定可以做好,但事实证明,做不到的,永远都做不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   或许我的确是个天生的懦夫,就像遭遇潜规则这件事一样,明明在第一次发生过后,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奋起反抗,哪怕会丢掉一切,但至少能保全自己的人格。   但是为了所谓的光明前途,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然后一边痛苦挣扎,一边自甘堕落,一路走到今天,早已是一片覆水难收。   C位于我而言,不再是金光灿灿的王者之座,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打开它,成为罪恶的载体,之后又将不幸带给所有靠近我的人。   每当节目片尾播放起主题曲的官方MV,升降台升起时,看到出现在特写镜头里的那张脸,我体会不到半点曾经设想过的骄傲或者自豪,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陌生感,以及源于本能的呕吐欲。   就连曾经最为珍视的舞台,如今都无法再激起我心底的半分向往,我不明白这样行尸走肉般的人生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在此之前,我已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不如干脆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却又屡屡迈不出这最后的一步。   我终究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而且我知道,如今网络上与我有关的一切,都处在他们的牢牢把控之下,哪怕我不顾一切地自曝,他们也可以通过操控舆论,给我编造出一个更加不堪的新故事,将自己从中摘得一干二净。   即便我这条鱼死了,他们的网依然牢不可破,除了自毁前程外,换不来任何应有的报应,我不甘心。   直到前些天,师姐们的挺身而出。   阎炜已经被问责,不知道万象针对男团季的“彻查”,又会彻底到什么程度。   或许公司的高层为了他们的名声,会护我逃过一劫?   我不知道。   但我坚持不下去了。   这般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我甚至无法再多捱过一晚。   所以,我决定在他们商量出公关对策之前说出真相,证明《限时星动》男团季中同样存在性犯罪,以及操控票数等违法行为。   身为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人,我也会依照法律,接受应有的制裁。   在这之后,我将永久退出演艺行业,不会再度出现在公众面前。   我知道一路走到今天,已经有无数人因我而蒙受不公,今天这件事曝光后,还有更多人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在此一并向你们郑重道歉。   对不起,我的父母和家人,我知道你们对我寄予的厚望,也可以想象,说出这件事后,它大概会成为爆炸性新闻,给你们造成无法估量的痛苦与困扰。   但事已至此,我已经别无选择。儿子不孝,欠你们的唯有来生再报。   对不起,所有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们,我也一度想真正成为你们的骄傲,但我注定不是一个值得你们喜欢的好偶像,只是一个用虚假人设欺诈你们的骗子。   也希望你们未来遇见值得的人时,能够始终保持清醒和理智,从TA身上获得积极的力量,而不是因为一些表象的蒙蔽、舆论的引导,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也让自己染上了一身戾气。   对不起,所有因为我而遭遇不公、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太轻了,远远不足以弥补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事到如今,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对不起。   这是属于我的赎罪。   写完了这些话,我的心情终于松快很多,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窗外还在下雨,风听起来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电,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就会通过微博,把这些文字公开。   岛上的暴风雨来势汹汹,不过总会停下的。   我也是其中一颗恶劣的水滴,但同样不会在地面上积蓄太久,等太阳出来时,我就会接受炙烤,一点点被晒干、蒸发,直到完全消失,了无痕迹。   极端天气总是客观存在的,但它不会成为常态。   只要太阳每天仍在照常升起,那么这个世界就总能盼到天晴。】 第111章 雨过天晴   “卧槽,这……”   看完微博的全部内容,整间宿舍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贺新朗这个平日里的大嗓门,此刻都因为过分惊讶,只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呼,却已是周遭沉默的环境中唯一的一点反应。   这条微博的发送时间是凌晨时分,那会儿大概是刚刚来电,手机信号也随之恢复,紧接着就成功发布了。   当时他们宿舍的几个人睡得正沉,今天早上看到消息时,热搜已经爆了。   其他几个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交谈声,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听起来人似乎不少。   经历过前两次顺位发布的淘汰,他们这一层楼里住着的选手人数本就已经不多,平时楼道里也从来听不见喧闹吵嚷,因而这会儿的声响便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又正值这个档口,大家彼此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起去——   是楚渝这条微博引起的么?   他贸然曝光了如此骇人的真相,哪怕阎炜如今已经落网,但清和娱乐的人又能轻易放过他么?   夏时昳下意识地开始担心楚渝的人身安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清和会不会做出杀人灭口之类的事。   想法虽然有些荒谬,但是联系上一季的女孩子们,以及楚渝在岛上遭遇的非人折磨,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刚思及此,寝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了敲,激得夏时昳浑身都跟着打了个颤,其余众人也随之一惊。   卫恒前去开门,只见门口杵着两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虽然身着常服,但浑身上下的气势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人。   下一秒,其中一人便干脆利落地抬手出示了证件。   看到印在上方的两个熟悉的大字,屋内人不由同时怔住。   “江南峤是哪位?”门外人紧接着问。   江南峤从后方站上前:“我。”   “麻烦出来一下。”   江南峤在室友们惊异的目光中出了屋子,寝室门在身后关上,他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几个人,有节目组的选管,还有那位如今正挂在热搜第一的当事人。   楚渝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脸色苍白,几乎失了血色。   不过好像从刚上岛时起,他素颜的状态就常常如此,先前岛上的同袍们还一直以为他是身体不好,当他是位病弱美人,如今再结合他微博自曝的内容,才多少猜到几分其中的真实原因。   江南峤跟随着他们往前走,原以为是要他参与什么调查取证之类的环节,未料到一行人在不远处的大厅拐角停了步。   这是一块半封闭的公区,江南峤停留在此后,只有楚渝留了下来,几名便衣和选管则站远了很多,在几米开外的入口处等待,像是盯梢。   正有些不明所以,楚渝开了口:“是我说想单独找你谈谈。”   这话令江南峤感到几分意外:“谈什么?”   从初舞台的那次battle起,两人就成了观众眼里的老对家,网络上到处都是互相拉踩的言论,粉粉黑黑、缠缠绵绵,一路走到今天。   但实际上,他们私底下的真实关系,倒也没有外界猜测得那般剑拔弩张,因为在现实里,虽然一直同在岛上,但除了那次初舞台之外,两人几乎就再没有过什么交集。   这还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们头一次单独相处,如此开诚布公地交流。   楚渝的个头不矮,但在江南峤面前还是显得小只了些,江南峤稍稍垂眸,只见他巴掌大的脸苍白而清癯,眼下挂着一圈乌青,显得有些憔悴。   “对不起。”楚渝说。   “我看到了。”江南峤的反应格外平静。   他指的是楚渝今天凌晨发的那条微博。   “别人可能看看也就过去了,”楚渝说,“给你的这句,还是当面再说一遍吧。”   “好,”江南峤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点点头,“收到了。”   “你难道不恨我么?”楚渝显然为他这副泰然的神色感到几分惊讶,随即又露出一个苦笑,“骂我两句也行,反正我马上就要下岛了。”   江南峤看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说:“你也是受害者。”   闻言,楚渝笑容中的苦涩更甚:“我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无辜。”   “他们总喜欢给人下一些非黑即白的定义,你和我都一样,要么完美无缺,要么就是罪大恶极,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受尽怜悯。”   “但其实我也有过无数次的摇摆和挣扎,”楚渝说,“我经常会想,如果没有碰到你,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   “在他们的运作下,把C位站稳?反正不会有人对我构成这么直接的冲击,挫败感大概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假设真是那样,说不定我也就这么忍辱负重地走下去了,最终也很难迈出这一步。   “可要是真那么出道了,之后等着我的,恐怕还会有更可怕的事。”   说着,楚渝抬眸望向江南峤,“说到这里,还要谢谢你,让我早点下定了这个决心。”   身为一名优质偶像的好苗子,楚渝一向很懂得该如何在镜头前营业,因而平时在节目里,他总是习惯性地端着架子,话说得不多,但凡开口的时候,都是滴水不漏。   此刻他却难得如此大胆放肆,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都是他以往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心声。   或许是因为实在憋得太久,又无处可以吐露,这会儿终于得到了机会,便忍不住要宣泄一番。   江南峤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接他的话,但他看起来似乎只是想倾诉而已,并不期盼什么回应,江南峤便乐得做个缄默的倾听者。   “我真的很嫉妒你,”楚渝的嘴角又勾起无奈的笑,“比我有才华,命也比我好。”   “为什么我碰上的是阎炜,可你碰上的就是云汀呢?”   闻言,江南峤倏地掀起眼皮。   他一时间有些没弄清楚,楚渝这句话所指的究竟只是表象,还是暗含深意。   但楚渝显然并不打算做出解释,他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江南峤,你知道吗?你真的好幸运。”   说罢,他便流露出一副告别的语气:“去拿回你应得的吧,它们本来应该早点属于你的。”   江南峤看一眼不远处盯梢的几名警察,说:“你也是。”   本该属于他的公正,这一次,他也同样会得到的。   楚渝没开口,只是扯出一个笑容,神色有几分哀婉。   他身后是一整面落地窗,此刻窗外已然彻底放晴,两夜暴雨过后,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清朗湛然,风和日暄。   “你看,”半晌,江南峤说,“天晴得很快。” 第112章 戏幕收场   从三公舞台录制结束到现在,只过去了几天的功夫,然而就是这如此短暂的旦夕之间,朝曦屿上却好似一场飓风过境,滂沱暴雨结束后,天气初初放晴,已然是换了一副人间。   一幕大戏跌宕起伏,瞬息万变,从楚渝的自曝开始,真正进入了高潮。   虽然在阎炜的事情刚被曝光时,就有人针对楚渝展开了乱七八糟的猜测,甚至有曾经的真爱粉出来爆料,引得众人愈发对真相充满好奇,可任谁也没想到,光速抛出实锤的,竟然会是正主本人。   一方面,不仅爆料中的种种行径得到了证实,楚渝还无比详尽地讲述了自己被潜规则的过程,屏幕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一夜之间人设崩塌至此,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而另一方面,又因为楚渝毕竟是被迫陷入泥潭,遭遇和上一季中的女孩子们极为相似,一篇心路历程描述得无比真实,引人共情,以至于明知道他对节目中的不少选手间接造成了伤害,绝大多数围观群众也很难再狠得下心来,用一些污言秽语对他破口大骂了。   经历了这种事,的确是一种莫大的不幸,但与此同时,在世俗的眼光里,依然足以被视为“奇耻大辱”,女孩子们敢于以匿名的方式将之曝光,都已经是十分勇气可嘉,楚渝却直接选择公开站了出来。   所谓的演艺生涯止步于此,甚至都是很小的事了,更重要的是,从今往后,种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将持续伴随着他今后的一生。   哪怕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镜头前,可即便是作为普通人,也着实是一份难以想象的重负。   可恨或者可怜,归根结底,楚渝从头到尾也不过是被资本的魔爪利用的工具而已,于是公众们的震惊、愤懑或是感慨,最终都统统变作对阎炜及其同僚的怨恨,所有的怒火都尽数撒在了他们头上。   心情最复杂的当属楚渝的粉丝,昨天还冲在热搜前线,怒斥造谣者,辛辛苦苦地洗着广场,为自家爱豆反黑,未料到第二天就突然收到了这样一把大锤,任谁都难以迅速消化。   不少先前还活跃在前排控评的账号,一夜之间注销了大半,各大营销号的微博评论区只余下一连串的“用户xxxxxx”。   其余留下来的粉丝,也再见不到那些精美的应援头像,变作清一色的全黑图。   对于真爱粉而言,偶像在他们心目中扮演着无可比拟的重要角色,尤其是这种养成类选秀节目中的粉丝,从上岛时起,看着他成长至今,一路陪伴的感情难以丈量。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目中那颗最明亮的星,一朝从夜空陨落,本就已经足够残忍,遑论楚渝的粉丝,还猝不及防地听他亲口说出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种事落在任何一家粉丝身上,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莫大打击,不知道他们又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去自我疗愈。   当然,仍有不少心脏强大的粉丝,化悲愤为力量,团结一致,将讨伐的矛头对准节目组。   如今阎炜和他的制作团队都已经被扭送警方,万象集团估计是紧急调用了新团队,负责《限时星动》男团季当前的种种应急工作,但这些又哪里能平息得了粉丝滔天的怒火。   楚渝的粉丝一向战斗力极强,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更是再无任何顾忌,于是本就已经被冲垮的官微,又迎来了一轮反复鞭尸,广场上充斥着种种咒骂与诘问。   清和娱乐作为一丘之貉,同样难辞其咎,被粉丝们冲得七零八落。   不多时,清和娱乐也终于抵挡不住巨大的舆论压力,公开发布了声明,称从去年到今年的两季《限时星动》,所有直接或间接涉及性犯罪、票数造假等违法违规行为的高层管理及相关工作人员,均已经遭到逮捕,等待有关部门的进一步调查。   而另一边,楚渝在这条微博中承认了节目组的种种暗箱操作,其中就包括蓄意针对其他选手制造的黑幕,江南峤作为他在节目中的老对家,自然是最先受到关注。   网友们顺着先前的那条爆料贴,一路复盘了江南峤在节目中的种种遭遇。   初舞台就惨遭“一剪没”,一公被恶剪,二公被碰瓷抄袭,三公更是波折不断,从彩排事故到耳返失声,再到前些天突如其来的全网黑……桩桩件件,林林总总,结合楚渝的微博,一切掩藏在华丽幕布之后的真相,终于随之水落石出。   而这些尚且都是被曝光在明面上的操作,至于观众们永远也无法窥见的荧幕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未曾浮出水面的不公,永远难以拥有沉冤得雪的机会。   可江南峤从未有过一句辩解,甚至不曾在镜头前向粉丝们表现出任何的脆弱,不过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却如此默不作声地扛过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委屈。   前些日子那些黑通稿中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也跟着不攻自破,粉丝们自然是无比心疼,只能将满腔无处抒发的复杂心绪,变作更加强烈的支持。   不仅是粉丝,路人也是如此,甚至无数根本没看节目,只是凑巧听过江南峤某一首歌的网友,在得知了这条爆炸性新闻的全貌之后,也如同洪水般涌向了节目官方网站,为江南峤贡献属于自己的一票,以表达支持。   江南峤的人气接连暴涨,势不可当,短短一天的功夫,支持率就径直翻了一番,直接成为了节目中无可争议的断层第一。   其他在节目中遭到苛待的选手,也终于得以洗清了一路走来的冤屈,之前一直被楚渝粉丝网暴的夏时昳,被节目组推到上位挡枪的钟澄,以及三公中历经重重坎坷的云汀组全体成员,支持率都在不断飙升,一个赛一个地创下新高。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是迎来了正义战胜邪恶的圆满结局,路人们因此心潮澎湃,粉丝却不尽然。   先是阎炜被锤,后是楚渝自曝,接连几天的爆炸性新闻,冲击力实在太过强烈,所有门户网站争相报道,各路媒体无一没有下场,事情越闹越大的同时,也难免令一众秀粉隐隐感到胆战心惊。   虽说事情一开始显然就是冲着阎炜去的,万象集团后续的反应也算得上及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包庇行为,毫不犹豫地把阎炜及一众涉事人等送了进去,在大众面前同他们做出了果断的切割,但这件事的性质毕竟太过恶劣了,《限时星动》这档节目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节目目前仍处于停播的状态,据说十分精彩的三公舞台至今也未能与屏幕前的观众见面,后续的情况会是如何,而今还未可知。   秀粉们已经忍不住开始战战兢兢地推测,万一这一出惹恼了上面,直接下一纸禁播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一程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盼到了雨过天晴,若是节目却因此而停办,本就无辜的选手们又要迎来一波池鱼之殃,被迫止步于此,无论是对于他们本人,还是一路追随的粉丝而言,都太过令人神伤,简直称得上是一生的意难平了。   如今这般情势之下,想必心急的远远不止是粉丝,万象集团同样是如坐针毡,目前节目只是暂时停播,还没有下一步的音讯,估计就是在动用他们的人脉和手腕,展开一番新的博弈了。   粉丝们唯有暗自祈祷,一向在名利场上叱咤风云、八面亨通的万象董事长叶白卿,这一回也能利用好他的通天手眼,至少把节目保住。   晚些时候,节目官方再度发布消息,称选手楚渝已经退出比赛,前往相关部门接受调查,而其余在节目中涉及违法、违规行为的选手,会在进一步查明情况后一并清退。   至于节目的其他情况,官方没有多说,粉丝们也唯有静观其变了。   “本来没想走到这一步的。”   云汀瞥一眼岑霏电脑屏幕中的新闻报道,淡然开了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出来。”   岑霏切换到《限时星动》的官方投票页面,看着楚渝灰下去的头像,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俩一早就瞒着我开始计划这件事了呗?”   事已至此,章樾的惊愕与震怒几乎都被消磨了个干净,如今看向云汀的目光只余下满眼的幽怨与无奈。   “倒也没打算特意瞒着你,”云汀冲她轻轻一扬眉梢,“不是早就说了么?给他备了大餐。”   自从上一回凑巧在会所里偶遇阎炜,看到他们那间包厢里酒池肉林的场面时,云汀便不由自主地生了怀疑。   阎炜和他的制作团队,还有那几个投资方的金主,绝大多数都是直男,并不是天生喜欢男人,会到岛上来找这些男孩,顶多是图个新奇,换换口味。   男孩们尚且如此,那么女孩们呢?   云汀没有办法不联想到上一季的《限时星动》。   彼时他虽然不是导师,但因为有意将谭可儿收入麾下,所以多多少少有关注节目的大致进展,对于其中的暗箱操作,自然是一看便知。   云汀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过是寻常的资本对垒,圈里类似的事早已是数见不鲜,他毕竟不是什么圣父,不至于凡事都要横插一脚,能出手将他看好的谭可儿保全,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当时他不曾细细了解,如今结合男团季的情况,再联系去年女团季中同样肆无忌惮的做票行径,便难免起了疑心。   于是云汀让岑霏动用了些暗处的人脉和手段,原本只是想打探一番,不成想便窥见了阎炜主导的整条犯罪链条中的冰山一角。   女孩们的不幸遭遇令人触目惊心,然而迫于阎炜和那些金主们的淫威,如此骇人的斑斑劣迹,竟然就这样被封存在了这座远离人境的小岛上,久久不为人知。   云汀和她们遭遇过类似的事,只是他相对侥幸些,至少拥有反抗的机会,可她们却远没有这么幸运。   云汀早先的想法不过是先行掌握一些阎炜的把柄,为江南峤备好不时之需,如非必要,他也无意出手去惹额外的麻烦;当然,阎炜后续不仅没有收敛,还一再得寸进尺,云汀自然也就没打算手软。   但当真正了解到事情的全貌后,他便知道,接下来的事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至于楚渝,虽然同样掌握了他的相关证据,但云汀并没有打算将矛头对准他。   一来是为了节目考虑,《限时星动》男团季毕竟还处于赛时阶段,马上就要临近总决赛,此事对在播节目的波及越小越好。   二来根据女孩子们的情况判断,楚渝难保不是被逼迫的,女生们尚且可以通过匿名的方式保护自己,但楚渝站在明面,若是被曝光,接下来的人生便毁于一旦了。   云汀到底心软,原本是打算用这件事来杀鸡儆猴,如果后续清和娱乐肯识趣,他可以不提及潜规则一事,仅针对票数造假的方面,对楚渝从轻发落。   万万没想到,楚渝会主动站出来自曝。   这样一来,看客们倒是感到大快人心,可另一方面,对男团季造成的影响,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气氛正沉默,岑霏面前的电脑屏幕自动跳出来了一条消息,是狗仔刚发来的,立时便吸引了其余两人的目光。   点开是一张高清大图,大约是阎炜被逮捕时的情形,画面里,他肥头大耳,衣冠不整,手脚皆挂上了重重的镣铐,狼狈不堪,落魄至极。   然而饶是如此,也难以消解众人的满腔怒气。   此人合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统一发给那几家关系好的媒体吧,这种新闻,他们肯定很愿意收,”云汀说,“网友也喜闻乐见。”   岑霏应了声,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边说:“咱们把锅都推到了他头上,已经是给万象行了大方便了,接下来依叶总的本事,应该还是可以把节目保下来的。”   闻言,章樾冷哼了声:“就是不知道云大天王能不能保全自己了。”   如今木已成舟,她是撒不动火了,但一开口,夹枪带棒依然是少不了的。   “排了这么一出好戏,”她看向云汀,“想好自己要怎么退场了么?”   云汀同她对视,没有立刻应答,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未等他开口,桌上的手机便震了起来。   其余两人俱是一怔,同时看向云汀,见他拿起手机,瞥一眼来电显示,动作微微一顿。   他脸上却没露出什么惊愕的神色,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接通了电话。   “汀汀,”气氛安静无比,那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便顺着听筒,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有空,来申城叙叙旧?” 第113章 过河之卒   “飞机晚点,叶总久等了。”   闻言,叶白卿转过头,望向包厢门口服务生刚带进来的年轻人。   巴掌大的一张脸,一副墨镜便几乎遮掉了大半。   “听说云PD在岛上事必躬亲,”叶白卿从沙发上起身,“果然人看着都清减了不少。”   身为当今娱乐行业的一方巨鳄,叶白卿在外一向负有“儒商”的美名。他年逾不惑,却毫无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之气,仍同年轻时一般神采奕奕,器宇不凡。   “毕竟是万象的节目,”云汀摘了墨镜,从容笑道,“就是不看别人的面子,也总得看叶总的。”   两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入席,餐桌就设在巨大的落地窗旁,朝外望去,正是申江沿岸华灯璀璨的曼妙风光。   几名服务生依次上了前菜,斟了酒,便尽数退避至门外。   包厢门一关,叶白卿才开了口,笑着回应云汀方才的话:“我这张老脸有什么好看的?要说好看,还得是岛上的小傍家儿好看。”   “叶总说笑了,”云汀看他一眼,也跟着笑,“岛上都是群小屁孩儿,哪来的小傍家儿?”   “是么?我可是听说云PD在岛上舍命为蓝颜,把自己脚都弄伤了,”叶白卿眉梢轻挑,“情况怎么样了?”   “这么点小事也能传到您耳朵里?”云汀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意外,“劳烦叶总隔了大老远还记挂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说着,他话锋一转,“倒也没蠢到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地步。”   “得,是我用词不当了,”叶白卿也不恼,依然是笑,“天王是被人盯上了‘阿喀琉斯之踵’,所以要报回这一箭之仇。”   云汀握着餐具的指尖微顿一秒,抬眸看向他。   “你是不知道,我这连着好几天,一顿整觉都没睡成,”叶白卿端起桌上的一小杯茴香酒,冲云汀微微摇晃,“集团的股价跌成什么样了,你倒是一点儿不心疼。”   他说这话的语气稀松平常,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可云汀当然知道,话里的内容没有半句玩笑。   “叶总还能抽出空来约我,”云汀也端起酒杯,伸向对方,“说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阎炜一事的战火同样波及了《限时星动》男团季,节目如今还处于停播的状态,外界一直在猜测,凭借叶白卿的手腕,这回能否成功将节目保住。   云汀此前也在沉几观变,直到等来叶白卿的这通电话。   外人都能猜得到这其中大略是怎么一回事,叶白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种时候,他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向云汀递来一纸邀约,就说明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闻言,叶白卿失笑:“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了你那小傍家儿的出道位。”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轻啜一口。   叶白卿于云汀有伯乐之恩,相识数载,云汀对他的秉性多少也了解几分,虽说资本家没什么好东西,叶白卿更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但放在这个圈子里,他的人品倒还真算不上最为恶劣的那个。   果然,在对阎炜的事着手展开调查之后,云汀很快便发现,虽然其中涉及的金主不少,但叶白卿并未参与其中。   不仅如此,阎炜跟清和娱乐签下对赌,以及许诺楚渝的出道位,都是他私下里的行为,压根没经过叶白卿这关。   无怪乎东窗事发之后,万象的反应能如此迅速,硬气无比地抛出了一纸声明,给阎炜扣上了一连串经济犯罪的帽子,把集团一并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立场格外鲜明。   网友们只当万象此前确实并不知情,这会儿才能当断则断,然而云汀对叶白卿却是再熟悉不过。   他这人做事向来未雨绸缪,从不曾草率行事,这一次如此果断地与阎炜做出切割,绝对不会是一天之内做出的决定,而是对此早有准备。   依照叶白卿的这副聪灵耳目,阎炜在朝曦屿上做的这档子事,他怎么可能丝毫没听到风声,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把事情挑破罢了。   作为万象视频数一数二的王牌综艺,《限时星动》的创收一向很漂亮,叶白卿是个商人,凡事以利为先,只要能赚钱,阎炜在节目里如何做票,捧哪家的皇族,是否名副其实,他都可以不去深究。   但毕竟是在他手下干活,适当的分寸感还是有必要的,阎炜却把叶白卿的沉默当作了纵容,愈发大胆放肆地吃里扒外,竟然在岛上搞出这般不堪入目的腌臜之事。   眼睁睁看着手底下的人背着自己玩到这一步,想也知道,叶白卿心里绝不会舒坦。   而云汀所要利用的,便是叶白卿心底的这分龃龉。   “这一出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一杯酒饮罢,云汀开口道,“叶总可没有这样跟他把酒言欢的机会。”   “可天王这出先斩后奏,”叶白卿抬眸看他,“好像也没手下留情到哪里去。”   云汀从容笑道:“这叫刮骨疗毒。”   “好一个刮骨疗毒,”叶白卿也失笑,“这刮的不也是我的骨头么?”   云汀在这件事中尽可能地将矛头对准了阎炜,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但哪怕是将损失降到最小,这依然是一场关乎整个万象集团的变革,影响不容小觑。   更何况还直接导致了《限时星动》男团季的停播,以及事件中牵涉到的其他资本方,都需要叶白卿去一一摆平,想也知道,他无故沾了多大的一身腥。   叶白卿跟阎炜做出切割,也是万不得已,并不能代表他的天平就已经向云汀做出了倾斜。   托盘之上的砝码,还得靠云汀自己来加。   “刮了毒瘤,除了后患,”云汀说,“再敷上一剂良药就是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叶白卿轻哂,“正是紧要关头,上哪儿去找这剂良药?”   “现成的,”云汀莞尔,轻轻一抬下巴,“不就在这儿呢?”   方才这一来二去,你进我退,每一步棋其实都在彼此的意料之内,因而两人都是不紧不慢,淡若行云,直到云汀的这句话一出口,叶白卿才略带惊讶地一抬眼。   “汀汀,兜了这么大一圈,”叶白卿哑然失笑,“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呢?”   云汀并不反驳,接着说:“阎炜用出道位做筹码,跟大公司做利益交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名义上是观众参与的选秀,实际上最后出道的大半都是强捧上位,挤占掉的还是那些没后台的民选的名额。”   “今年这届更是无法无天,观众的意见也越来越大,叶总不是不知道吧?”   “这种时候,铲除阎炜是民心所向,接下来,再由汀然文化参与节目出品,负责出道团的运营,真正按照观众的投票结果,选出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男团。”   云汀看向叶白卿,“到那个时候,万象视频在大众眼里的形象,也就跟着焕然一新了。”   先有楚渝与江南峤争c,而后便展开了这一系列的舆论战,他们各自的后台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其内里的勾连,吃瓜群众们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在阎炜同云汀的这场争端中,显然是后者占据着正义的制高点,因而当阎炜倒下之后,再由云汀成为节目新的“代言人”,无疑是众望所归。   “叶总不放心的话,正好可以拿这一季做个实验,如果成效不错,那么下一季,我们或许还可以继续合作。”   叶白卿看着眼前丰神俊逸的年轻人,只见他脸上仍挂着温淡的笑意,神色间却已然是胜券在握,只欠自己这一句话的东风。   “汀汀,”叶白卿沉默半晌,望向云汀,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脖颈处的那道疤痕上,“一转眼,你还真是长大了。”   不知怎么的,他蓦地便想起了初次见到云汀的时候,光阴一晃而过,距今也有八九年的光景了。   那时候的云汀,已是叫人过目不忘的漂亮少年,只是眉宇间尚有不曾褪尽的稚嫩与青涩。   他落魄至极,穿着一身廉价衣衫,却折不去眼神里的那股子傲气。   当时只是看了他一眼,还没听他开口唱歌,叶白卿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一句诗:金鳞岂是池中物。   再后来听了他的歌,叶白卿便毫不犹豫地借了他风云之力,而今果然助他化作了一只蛟龙。   “野心也越来越大了。”叶白卿接着道。   “不至于,”云汀挑眉,“叶总还不清楚我么?比起钱,我有更在乎的东西。”   “出道团的分成,由叶总来开,如果怕我没诚意,我不介意给个比阎炜更优惠的价格。”   “你倒是大方,”叶白卿说,“所以天王更在乎的是什么?”   “公平。”云汀说。   听到这个词,叶白卿缄默了一瞬。   他几乎说得上是看着云汀长大,同样很了解他的性子,知道正是因为曾经切实体会过太多“不公”的滋味,所以云汀不愿看到任何人再重蹈他的覆辙。   关于女孩们的不幸遭遇,他知道得太晚,无力改变她们所经历的过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遵从她们的意愿,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勉强算作是对她们迟来的补偿。   但现下的这些不公,他看在眼里,仍然有能力去改变,便绝不会袖手旁观。   “人虽然长大了,”叶白卿笑了,“骨子里的性子倒没变。”   云汀抬眸看他:“这不也正是我跟叶总属于同类的证明么?”   相比之下,他是幸运的,虽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但在叶白卿的助力之下,他最终得以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如今他也手握权杖,尽管它分量有限,难以撼动四方巨擘,却也要据此奋力一搏。   “就算是在商言商,”云汀说,“让真正有实力的人站上他应得的位置,他会比德不配位的人站得更稳当,以后能带来的回报,自然也更大。”   叶白卿笑道:“说到底,还是心疼你的小傍家儿呗?”   话题猝不及防地被他绕了回来,云汀轻轻一扬眉,终于没否认,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男人么,食色性也。”   “是么?”叶白卿的眼神里含了几分深意,“以前可从来没见你对什么美色这么倾心呢。”   云汀同他对视,唇角仍是翘着的,却没答话。   “可是汀汀,‘商人重利轻别离’,”叶白卿接着悠悠地慨叹道,“只有无情的人才能真正游刃有余。”   不等云汀开口,他又说:“你知道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我想起来你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你心里除了音乐,就没有别的,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现在,你心里装进了人,”叶白卿说,“就有了软肋。”   云汀给两人各自斟了酒,抬眸看他:“叶总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这次约你来,”叶白卿端过自己面前的酒杯,“真正要谈的正事也不是这个。”   云汀搭在高脚杯处的指尖微微一顿,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那叶总原本打算谈的是?”   “汀汀,”叶白卿慢条斯理地轻啜了口酒,说,“她怀孕了。” 第114章 重整河山   “眼看着要一周了,还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夏时昳拉开窗帘,自打前些天的暴风雨过后,这段时间岛上一直是晴空万里,透过寝室里的玻璃窗朝外看,碧海金沙环绕,好不浪漫。   然而楼内的选手们却丝毫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自打阎炜出事起,节目停播,岛上的一切录制也随之暂停,至今仍没有更新任何进展,选手们的命运维系于此,如今却是前途未卜,难免一片忧心。   朝曦屿地理位置偏僻,远离人世,以往秩序井然时,还颇有几分桃花源般的意境,然而现下一切活动停摆,岛上便显得格外寂寥,录制基地内的气氛愈发愁云惨淡。   “想点开心的嘛,”作为宿舍里的活宝,贺新朗及时出来活跃气氛,“你看,就这么短短几天,你的排名已经直接杀进出道位了。”   “节目能不能继续下去还不一定呢,”夏时昳叹了口气,“搞不好连出道夜都给你人间蒸发了。”   “你说我们这帮人,怎么永远在担惊受怕,”卫恒无奈道,“以前票数低的时候,怕下岛,现在票数好不容易高起来了,又怕岛沉了。”   “我现在要求就很低,”贺新朗依旧没心没肺,“只求咱们的三公能顺利播出就行。”   “你这还叫要求低?”夏时昳苦笑道,“节目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录过的舞台也是说没就没。”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江南峤说,“别悲观得那么早。”   “就是,我还等着峤队C位出道呢!”贺新朗附和道,“叶白卿那么大的本事,肯定能把事情搞定的。”   江南峤原先的神色还是一派淡定,直到听了这个名字,才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眉。   不过其余几人并未注意到他微妙的神色变化,因为他们全被楼道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自打前些天目睹了楚渝的离开后,他们几个人便对外面的异常响动格外敏感,这会儿楼道里的脚步声杂乱而突然,跟那天的情形颇为相似。   不等他们作出反应,寝室门便不出意料地被敲响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离门口最近的卫恒回头看了一圈后,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场景果然也和上回差不多,屋内的几个人虽然不至于像第一次那么惊讶,但也着实没想到,这次他们四个都被叫了出去。   一出门,吸引他们目光的倒不是门口围着的一圈便衣,而是走廊拐角处站着的几名选手——   都是来自大公司的练习生,清和娱乐的也不少,陈莫凡就在其中。   这几名练习生的共同点是,在节目里的排名都挺靠前,也有足够的后台保驾护航,或多或少得到过一些暗箱操作的优待。   联系到节目组前些天发布的消息,称将对岛上选手展开全面调查及清退,大伙儿一时间都明白了什么。   没想到,这一回万象还真是说到做到了。   门口的便衣手里拿着资料,在几名选管的引领下,跟江南峤他们宿舍的四个人进行一一比对,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示意他们可以回屋了。   而走廊那头的几名选手,也随着便衣们一同离开。   临走前,队伍里的陈莫凡回过头,看向他们宿舍门口的四个人,脸上终于不再是以往那副小人得志的张狂神色,而是丧眉搭眼,看起来格外狼狈。   江南峤依然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没流露出任何不同寻常的表情,夏时昳则毫不客气地报之以冷笑。   陈莫凡将头转回去,身影跟着前方的队伍,消失在楼道拐角。   “卧槽,什么情况?”一进屋关好门,贺新朗便不可思议道,“真就这么下岛了?”   其他三个人也并不清楚具体状况,暂时没人能回答他,但夏时昳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从床上摸出手机,打开微博——   果然,现在网上关于节目的消息,远比在这座小岛上流通得要快。   少顷,夏时昳开了口,声音带了些几不可察的颤抖:“万象发官方通告了。”   “怎么说?”贺新朗迫不及待地追问。   夏时昳挑了重点,念道:“……平台配合有关部门调查,已对涉嫌违法、违规行为的选手予以清退……”   “同时将公开每一次正式发布排名的票数明细,之后的投票流程将保证公平、公正、公开……”   念到这里,夏时昳深吸了一口气:“……经过严格整改,比赛进程及节目播出都将于下周起正式恢复……”   “……另外,平台运营及管理权限发生变更,节目余下流程及选拔出的出道团运营,将由汀然文化全权负责……”   话音还未落下,便从外面传来一阵欢呼,不知道是楼里的哪间寝室发出的。   他们宿舍楼的隔音一向极好,声音能传到他们屋里来,阵仗听起来似乎已经算不上多大,但其中的激动与振奋,却显然是呼之欲出。   四人相互对视几眼,谁也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寝室的大喇叭里久违地传来选管组的通知:“请全体选手即刻前往录制大楼,于一层中心教室集合。”   中心教室,岛上的任何一名选手,对这里的印象一定都格外深刻。   刚刚上岛时,阎炜便是在这里,扮作一副满腔热血的激情模样,冲他们大谈特谈着“青春”、“热爱”、“梦想”云云。   能顺利参加节目的选手,绝大多数早就半只脚踏进了这个圈子,并非不懂得选秀节目中的套路,但就在那个特殊的时刻,还是难免受到了氛围的感染,忍不住心生憧憬,幻想站上《限时星动》的舞台之后,未来迎接他们每一个人的,都将是繁花似锦的璀璨星途。   镜头一晃,赛程已经过去了大半,谁又能料得到,再度聚集在这间中心教室时,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曾经能轻易填满教室的一百名练习生,如今只剩下二十来个,台上的发言代表也换了人。   这一次只是节目内部的集合,四周并没有摄像机,但云汀仍是穿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衬衫西裤,隽秀而不失气场,在一众年轻后辈面前,是真正合格的引路人模样。   待全体选手坐定后,云汀开口道:“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到节目组的最新通告,经过整改,节目将从下周起恢复录制与播出。”   节目停摆的这些天,岛上的选手们个个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最新动向,这个大新闻,自然也是在发出没多久后,就传遍了全岛。   “所有涉嫌违规违纪的选手都已经被清退,”云汀接着说,“在座各位将跟节目一起,开启接下来的全新赛程。”   原本岛上的三十多名练习生,现在只剩下二十多个,消失的还都是大公司的皇族,不用他开口解释,选手们也早都明白了七七八八。   “基于当前的选手人数考虑,节目组决定取消原定流程中的第三次顺位发布及淘汰环节。”   云汀环视一圈台下,说,“恭喜各位,接下来将直通总决赛。”   先前的几句话尚且都是已知信息,选手们自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听到这里,全场才为之一惊,不约而同地振奋了精神。   “第三次公演舞台播出当晚,将正式开启最后一轮网络投票,票数将全程保持公开透明,直到出道之夜,”云汀说,“在总决赛舞台上,诞生一个完全由观众选拔出的偶像男团。”   他的语气分明并不肃穆,却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每一名选手的心头,原本还因为这条突然的消息而有些骚动的台下,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一路走来受了不少委屈,可能有过无数痛苦、挣扎,甚至绝望的时刻。”   江南峤正同台下的所有选手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汀,就见对方的眼神倏地落在自己身上,而后停顿数秒。   一阵无声的对视过后,云汀的眼神接着向旁边滑去,扫过夏时昳、钟澄、宁皖……每一个蒙受过不公的选手。   “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们的感受,”云汀说,“因为你们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我都曾经切身体会过。”   “属于你们的公平,虽然来得有些迟,但终究没有错过,所以你们依然是幸运的。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幸运。   “希望大家能永远记住,是你们的师姐们,用她们的血与泪、反抗与斗争,换来了你们眼下这份难得的公平。”   台下的所有选手都定定地望向大厅中心的人,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少顷,云汀接着说:“现在外界提起‘选秀’,提起‘偶像’,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评价,好像我们大家生来都带着原罪。   “但实际上,选秀本身有什么罪?音乐,舞台,梦想,青春,热血……它们不都是单纯而美好的事物么?   “偶像又有什么罪?一个积极上进的偶像,不是能够给无数人带去理想和信念,树立前行的标尺么?   “真正有罪的,是选秀背后的那些无形之手,剧本,剪辑,黑幕,资本,舆论……它们带歪了选秀的风气,成为与节目牢牢绑定的标签,以至于大家好像都忘了,选秀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从根源去改变它们,而是一味地全盘否定、伸手叫停,那么即使没有选秀,没有偶像,也总会有下一波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沦为资本的赌场,丧失它们原先的价值所在。   “我们或许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改变整个市场的主流风气,但从自身做起,还为时未晚。   “我希望从接下来的《限时星动》开始,让选秀节目回归它真正的底色,不再有幕后资本的利益纷争,不再有网络舆论的混淆是非,不再有弄虚作假、颠倒黑白的暗箱操作,不再有失去理智、互相攻讦的粉丝群体。   “让节目聚焦的中心重新回到舞台上,用最公平、公正的方式,选拔出真正符合观众期待的偶像。   “也让偶像回归他们本源的意义,给人以前行的指引,向上的力量。”   云汀环视一圈台下,在一片如同燎原星火一般的炯炯目光中,掷地有声道:“从今天开始,有幸与各位一同见证。” 第115章 黎明前夜   阎炜带领的制作团队,从上到下几乎没什么好人,他出事之后,团队成员也跟着进去了不少,一夜之间,《限时星动》的主创职位就空了一大片。   节目重新启动后,万象紧急调任了一批核心制作人员,填补节目组当下的空缺,统筹好总决赛前的一系列工作,陪伴选手们圆满走完节目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新上任的导演组给选手们发放了新鲜出炉的流程单,简单介绍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叮嘱选手们今晚好好休息,准备好投入后续这轮高强度的终场对决。   散会后,选手们陆陆续续地离场,江南峤走在最后,注意到云汀正边跟新来的总导演攀谈,边往门外走,他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从中心教室走出一段距离后,眼看着就快到休息室了,云汀微微侧目,余光瞥到身后的人影,便同导演作了别。   待走廊里人群散去,云汀打开休息室的门,江南峤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一进门,他便迅速地一反身,将人抵在了门板上。   动作来得凶猛,嘴上却是一言不发,江南峤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云汀,一双清隽的眼底蒸着腾腾的热气。   云汀也不反抗,同他对视一秒,眉角轻扬:“小朋友,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那也比不上你。”江南峤沉声答道。   他望进云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终究是没沉住气:“真正公平的舞台,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你又是拿什么代价换来的?”   云汀方才那番话义正辞严,的确让场下听得热血澎湃,可江南峤却多少知道几分其中的利害,更是比旁人清楚云汀的性子,他这人最擅长花言巧语,天大的事到了他嘴里,都能变得轻描淡写。   但实际上,这次能成功把节目保下来,还由汀然文化接手,大刀阔斧地做了整改,事情如此顺利地发展到这一步,背后怎么可能来得容易。   可云汀只是强调了上一季中受害者们的抗争,却绝口不提,他自己究竟又付出了什么。   救世主为大家带来光明坦荡的前程,众人为此顶礼膜拜、雀跃欢呼,一时间便忘了关心,救世主本人又承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江南峤揣了满腹的惴惴不安,虽然在这种时刻,他的担心丝毫于事无补,显得如此多余。   可同他此刻的心浮气躁相比,当事人的反应却格外淡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站稳你的C位就行了。”   他们的关系分明是特殊的,可江南峤却对云汀现下的真实处境一无所知,哪怕是逼问至此,对方却仍在蓄意回避。   理智上明白,出道夜在即,云汀是不愿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乱他的心绪,可感情却没那么讲道理。   江南峤愈发恼火,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同云汀对视,却见对方的眼底仍是一片波澜不惊。   说不清为什么,江南峤顿时便泄了气。   他早就该知道,在这场望不到尽头的撕扯与纠缠中,他永远不是云汀的对手。   僵持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敛了眉目,眼睛低垂下去,神色一时间沾了许多委屈,仿佛站个C位,有多么不情不愿似的。   “站稳C位,”江南峤低声说,“有什么奖励么?”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在云汀面前,他就是忍不住要任性,尤其是趁着这般特殊的时刻,哪怕讨对方一句口头的欺哄呢?   然而云汀连口头的欺哄都吝啬,他只是看着江南峤,并未答话。   身后的门板响起一阵敲击声,江南峤愣了一瞬,便听外面传来章樾的问询:“汀汀,你在么?”   江南峤只得迅速地起身站好,任云汀开了门,将人让进来。   在这里猝不及防地遇见江南峤,章樾的神色间闪过一丝微妙,但她多少知道两人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气氛有些尴尬,江南峤不好再多留,同她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云汀的休息室。   至于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云汀到底也没给他答案。   接下来紧张的赛程没有再给他们碰面的机会,江南峤也暂时抽不出空暇去胡思乱想,跟着岛上的全体选手一起,全心投入了总决赛的筹备之中。   出道前的最后一次竞演并不轻松,除了一个小组公演舞台之外,每名选手还需要准备各自的solo演出片段。   任务发布之后,练习生们每天从早练到晚,身心都被舞台全面占据,也便分不出神来去顾及其他。   岛上的工作进程逐渐回归常态,互联网上,暂停了一段时间的节目也终于恢复了播出。   由于对之前节目中存在的违法违规行为进行彻底整改,票数造假最为严重的第二次顺位发布环节,最终没有播出,而之前已经传遍了全网的摇号结果,也就此成为了秀粉们的一段集体记忆,没有任何公开的影像留存,只剩下各大论坛中还有几个爆料贴的痕迹,徒留下感慨万千。   好在万众瞩目的三公舞台不至于惨遭一剪没,只是被清退的几名选手镜头被删了个干净,其余部分都尽可能地得到了保留。   但如此一来,舞台难免被剪得有些七零八落,尤其是一些齐舞片段,不得不用上了马赛克虚化,视觉上不那么美观,却也是节目所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了。   岛上涉及做票的选手人数不算少,分散到各个小组中,每一组的舞台都或多或少受了些许影响,唯独云汀组固若金汤,一整组都是三好学生,整个舞台保留得非常完整。   早在三公录制刚结束时,网上就流传出了不少爆料,将云汀组的舞台描述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吊足了粉丝的胃口,当然也引来了黑粉的嗤之以鼻。   拖到现如今才播出,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这组被现场粉丝奉为一整季《限时星动》中最为精彩的舞台,究竟能炸成什么样。   未料一开场,灯光还没亮,视觉效果还未来得及呈现,云汀的一嗓子戏腔念白就激起了人的一身鸡皮疙瘩,天王粉们更是直接被打了鸡血,弹幕里瞬间便刷满了无声的尖叫。   而后随着舞台光效的层层递进,独特的水舞台设计在屏幕中得以完整铺开,少年们宛在水中沚,如同一卷初初展开的水墨画,美不胜收。   这一组中的几名选手,在先前的赛程中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打压,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随着节目风气的更迭,他们也终于得到了节目组后期的善待。   作为选秀节目中的标杆,《限时星动》的运镜一向是顶级水准,本就处处暗藏玄机的舞台,在镜头的聚焦与剪切之下,种种细节愈发在屏幕中得以凸显,水波荡漾之间,美得如梦似幻。   古典与现代的激烈碰撞,传统京剧与电子音乐的巧妙融合,快慢交织的节奏感,这一出舞台,从词曲、编舞,到视觉效果,无一不是别出心裁,为观众呈上了一场美轮美奂的视听盛宴,毫不夸张地说,水准堪比顶级偶像团体的专辑主打歌。   然而事实上,这确实是一组初出茅庐的年轻选手,在导师的悉心指导之下,用短短一周时间合作而成的全原创舞台。   甚至就在公演前夜的彩排中,他们突逢意外,成员受伤,一夜之间做出紧急修改,却又在live当天遭遇了新的舞台事故。   可这一路波折,都被他们并肩扛过,当真是印证了这首歌中最响亮的那句hook——   “世人笑我击石以卵,且看今日水漫金山。”   而现实中事情的发展,似乎也在冥冥之中与舞台形成了对照,他们终究是掀翻了眼前的这座雷峰塔,让属于他们的清白得以重返世间。   三公播出当晚,“漫金山”径直登上热搜第一。   大V们截出了这段舞台中的精彩片段cut,立时收获了千呼百应,粉丝们自然已经彻底为之疯狂,就连佛系搞秀的路人们都忍不住交口称赞。   挂在热门第一的那条微博来自“@全网八百墙头芋圆酱”,短短几个小时的功夫,转赞评数据便如潮水般上涌,但凡是平时稍微关注娱乐话题的用户,几乎都在首页刷到了相关微博。   身为天王级别的歌手,云汀的路人盘和号召力无需多言,很多原本没有追这档节目的网友,看到他的名字,也忍不住要点开看看,结果自然是惊艳一片,于是越来越多的非秀圈路人被这出舞台吸引,不断转发、扩散,助力歌曲层层破圈。   很快,《漫金山》纯享版舞台上线,播放量直接冲上各大平台相关领域的第一名。   组内所有成员的单人直拍cut也陆续释出,不少短视频平台随之沦陷。   针对歌曲的翻唱、翻跳同样掀起热潮,很快便成为不少网红创作者的新宠。   与此同时,其他领域的up主也没闲着。   或是从专业角度出发,将一出舞台掰开、揉碎,详细解读编曲、编舞中的种种巧妙构思。   或是着眼于细微之处,将舞台中的每一帧放慢,镜头拆开,分析其中可能会被忽略的细节,比如江南峤的耳返从何时开始失声,他又是如何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毫无纰漏地完成表演。   而对于广大cp粉而言,这出舞台更是传说中的“嗑药”天堂,节目中最火爆的几大cp都汇聚于此,从词曲分配到舞蹈动作,彼此之间的互动张力十足,却又点到即止,留下无穷遐思,令人嗑生嗑死。   从粉丝到路人,方方面面助力着歌曲的多维传播,短短几天时间,《漫金山》舞台就达成了全方位的出圈,成为《限时星动》男团季播出至今热度最高的舞台。   当初刚分组时,云汀说的“封神舞台”,他们果真做到了。   一组成员自然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大量关注,支持率纷纷极速飙升,甚至提前诞生了一波团粉,呼唤着“汀选之子C位出道”。   但岛上的“汀选之子”们暂时没有太多空闲关注网络上如潮的好评,因为他们正被出道夜繁重的使命折磨得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将公演和solo曲目准备得差不多,又迎来了全新的舞台任务——出道曲的练习。   在成团之后当场表演出道曲,是《限时星动》一直以来的传统,但由于不到正式锁票的那一刻,并不能确定最终的出道名单,因而有机会登上总决赛舞台的所有选手,都要对出道曲进行练习。   这个规定是合理的,却也在无形中流露出几分残酷,毕竟出道位只有七个,余下的选手却有二十多,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在认真掌握了这首曲目之后,却很有可能永远都没有在舞台上呈现它的机会。   当然,很多排名靠后的选手,其实也可以选择不去练习,毕竟出道的希望并不大。   但事实上,没有人会真的这么做。   已经坚守到了这个阶段,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都忍不住想要抓住那一丁点奇迹发生的可能性。   自打步入总决赛赛程起,练习生宿舍门口便亮起了一面LED电子屏,上面实时更新着岛上所有选手的票数排名。   这是黎明前夜,粉丝与偶像并肩而战,所经历的一场最后的角逐。   而大屏幕旁边,是一块竖起的公告板,统计着距离出道之夜的剩余天数。   今夜子时一过,公告板上的数字终于翻到了“0”。   选手们仍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临阵磨枪,待练习结束,回到宿舍时,个个都累得精疲力竭。   江南峤他们宿舍同样如此,打仗似地排着队冲完了澡,各自上了床。   灯光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他们彼此却并不知道,今夜四个人格外默契,谁也没有立刻合眼。   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一阵低低的抽气声,而后又变作啜泣,尽管听得出已经竭力抑制过,然而在这般万籁俱寂的时刻,仍是透过床帐,传进了其余几个人的耳膜里。   “结界,”先开口的是贺新朗,明显是为了缓和气氛,他故意操了一副夸张的天津口音,开玩笑道,“哭嘛呢?”   话一出口,斜对床的啜泣便卡顿了一瞬,继而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之前节目出事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卫恒接道,“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倒哭起来了。”   “我喜极而泣,”夏时昳吸了吸鼻子,嘴硬道,“不行吗?”   “明天就出道了,”江南峤说,“小心影响上镜。”   论实力,夏时昳的水准一直是妥妥的出道水平,虽然之前被压了不少票,但自从节目整改之后,他的票数立刻成倍递增,名次追上来了不少。   随着《漫金山》的火爆,他开场时的那一段伞舞更是艳惊四座,连不少外圈人都被他身上雌雄莫辩的独特美感所吸引,一夜之间,夏时昳就成了岛上的“国民女儿”。   如今他的票数已经跻身上位圈,出道位显然是稳了。   江南峤就更不用说,本就已经是节目中遥遥领先的人气王,经历了三公前后的一系列波折后,仿佛浴火重生,支持率遥遥领先,成为无可撼动的断层第一。   然而宿舍中的另外两名成员就不那么乐观了。   虽然同为云汀组的成员,卫恒和贺新朗的排名也上来了不少,但位置几乎都卡在出道位的前后。   总决赛前的这些天,是各家粉丝最鸡血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在关键时刻给自家孩子留下遗憾,于是每天的票数都在不断上下浮动,尤其是卡在出道位边缘的几名选手,一直是你追我赶,角逐激烈。   他们俩本人的心态倒还不错,因为至少已经知道,当前的票数都是公正透明的,相比起往年由于暗箱操作而被迫与出道位失之交臂的情况,他们已经无比幸运了,接下来无论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应得的,便也能欣然接受。   或许会有些许遗憾,但至少不会成为一生的意难平。   可夏时昳仍是忍不住要为此而感伤,他又吸了吸鼻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外面的楼道里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歌声。   声音并不大,但这会儿四下里寂寥无人,他们寝室又都睁着眼,便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的是“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不知道是不是有故意搞怪的成分在,一段高音唱得七拐八拐,几乎拐到了姥姥家去,屏息听了两句后,他们几个便没忍住,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不会是明天vocal组的solo舞台吧?”卫恒开玩笑道,“要是真唱成这样,可就有意思了。”   他们这栋宿舍楼,刚搬进来的时候热闹无比,满满当当地填了一百个人,每一层都是挤挤攘攘,一路走到今天,原先的选手们已经离开了大半,楼道里也逐渐冷清了下来。   不少宿舍都只剩下一个人“独守空房”,人多点的也就两三个,四个人直到现在还齐全的,整栋楼只有他们这一间。   今夜过后,他们就要一同迎来全新的命运,谁也不知道,在明天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下一程的聚首,还是被迫告一段落的离别。   “命运可真是神奇,”夏时昳忍不住感慨,“去年在试训基地认识你们的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之后能一路走到今天……”   “行了行了,”卫恒笑道,“出道感言留到明天晚上再说。”   夏时昳知道,这是不想让他大半夜的再泪崩,便也听话地不再多说。   “小峤,从明天起就是顶流了,”贺新朗紧跟着吊儿郎当地打趣道,“别忘了哥跟你说的,苟富贵啊!”   “用不着我,”江南峤同样用玩笑回应他,“你也会富贵的。”   江南峤如今是节目里排名最稳定的,不出意外,明晚他终于就要站上本该早已属于他的位置——那座光辉灿烂的金字塔尖。   这是旁人梦里都羡慕不来的荣耀,按理来说,江南峤应该为之感到心潮澎湃,但事实上,真到了这一刻,他的心底反而没有太大的波澜。   甚至没有人知道,临近总决赛,他一天比一天睡得不踏实。   只要一入睡,梦境就会反复地重播起停电的那天晚上,眼前不断浮现着那人的影子,江南峤却怎么也抓不住。   而后烛火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灯中的神灵也早已消失不见。 第116章 朝云出岫   第二天,总决赛流程正式开启。   尽管真正的出道夜是在晚上,但一大早,节目组便开始给选手们做第一轮妆造,以便推进接下来的带妆彩排。   一进化妆间,贺新朗就被窗外的情形吸引了目光,上前看了两眼,立时目瞪口呆道:“我的妈呀!你们快来看!这也太豪华了吧!”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人自然是一窝蜂地凑了过去。   他们所在的化妆间位于高层,窗户是单向的落地窗,此刻朝外望去,便能将楼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只见录制大楼下已经提前汇聚了成百上千的粉丝,正在节目组指定的区域内布置应援物。   易拉宝、横幅之类的都已经数见不鲜了,方才令贺新朗感到惊讶的,是一大片五颜六色、纷繁复杂的花墙。   花墙应援是往常选秀出道夜必不可少的传统之一,今年则格外热闹,每一名进入总决赛的选手都拥有相应的礼遇,花墙的整体设计各不相同,中间摆放着选手们的等身立牌,花团锦簇之间,寄寓着粉丝对他们最为单纯而热切的期盼。   楼下的粉丝们满怀憧憬地奔波忙碌,而楼上的选手们也即将投入今晚的最后一夜征程,他们之间相隔着层层楼宇,却又在此刻无比贴近。   一时间谁也没出声,直到几位化妆师陆续进门,打破了屋内暂时的宁静。   这段时间,所有选手都要筹备三个全新的舞台,时间紧迫,又是在最为重要的总决赛,生怕出什么差错,因而即使是化妆的过程中,他们也都各自闭着眼,默默在心中温习着歌词和动作。   江南峤和贺新朗的造型做得最快,定妆后,两人并肩站在角落里的更衣镜前。   他们一早就换好了服装,现下穿的是一会儿舞台初亮相的第一套造型——录制主题曲时的那身制服。   上回统一穿着这套制服时,还是官方MV的拍摄环节,而今一晃眼,便已过去了一季冬春。   江南峤肩宽腿长,天生一副清隽的校草气质,跟这种学院风格的造型适配度格外高,贺新朗望向更衣镜,笑道:“几个月过去,更惊为天人了。”   说着,他一把揽住江南峤的肩头:“不过那时候还是弟弟,现在变成峤哥了。”   听到这里,江南峤意识到他是在呼应当初初舞台前的那番对话,于是也故意学着那时候的场景,回应他:“你也很帅。”   贺新朗“啧”了声:“还是那么不走心。”   一旁仍在做造型的卫恒跟夏时昳都笑了起来,心下却也不由浮起感慨万千。   没等江南峤答话,化妆间的门便被人敲响,来人是喻媛。   由于阎炜及时得到了制裁,她最终总算是逃脱了被迫背锅的命运,继续留在了岛上,得以陪伴江南峤接着走下去,为这段一波三折的旅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这会儿来,是为了嘱咐几个人做好准备,接下来会录制一段后台探班,与此同时,将面向全网观众进行直播。   他们的妆造已经做得差不多,这会儿需要做的也就是心理准备,几分钟后,一名VJ老师扛着摄像机,进了门。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平板,屏幕里正同步播放着他们此刻的直播内容,直播间里刷满了弹幕,这会儿给他们看画面,便是为了让他们实时与观众做出互动。   率先接过平板的是江南峤,贺新朗也凑过去跟着看,结果就被一整屏过分激动的弹幕闪瞎了眼:   【啊啊啊啊小峤!小峤!妈妈的亲亲宝!今晚就要C位出道!】   【九敏!这是谁家三百六十一度无死角的盛世美颜大帅哥!是我家的!我家的!小峤宝贝快让妈妈亲一口!】   【小峤已经做好造型了吗!这也太好看了吧!坐等宝贝C位出道的我,仿佛一个等着儿子出嫁的老母亲呜呜呜!】   江南峤也是做过粉丝的人,对于这种激动时分的粉言粉语再熟悉不过,但这回自己成了当事人,还直接面对着镜头,感受便多多少少有几分微妙了。   终究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满屏浓烈的爱意攻势,江南峤冲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十分真诚地表达了谢意,然后将平板递给了旁边的贺新朗。   贺新朗接过平板后,弹幕里的画风也随之突变:   【朗郎!今天怎么这么帅!晚上是不是就要来做我的新郎!】   【新郎!你不笑的时候还是能凹一下高冷的!真的很帅很bking!】   才看了这两句,贺新朗便没绷住,笑出了声。   他边同镜头打着招呼,边走向对面仍在做造型的卫恒和夏时昳,将平板支在两人中间。   【恒哥!我昨晚为你肝了一夜!你必须给我锁死在出道位啊!】   【啊啊啊啊刚才那一抹飘过的长发,是我女吗?是我女吧!】   看到这里,卫恒也笑,冲夏时昳道:“弹幕在呼唤你。”   于是镜头对准了夏时昳,夏时昳有些懵懵然地接过平板,就见屏幕中已然刷满了一大片粉红色的“女儿”。   夏时昳对此并不抗拒,甚至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同粉丝们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化妆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钟澄手里提着两只纸袋,站在门口,正准备进屋。   他没预料到房间里正在直播,见到这副阵势,便在门口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了。   摄像VJ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将镜头对准了他,于是弹幕瞬间更疯了:   【哇!刚说女儿,女婿这就来了!】   【女婿来找女儿的吧!果然有十一出现的地方就少不了小钟!】   既然已经入了镜,钟澄也不好再躲避了,索性大大方方地冲镜头打了个招呼,又将手中的纸袋放在一旁的空桌上:“给你们带了冰美式,消肿。”   【啧啧啧,说是给大家带的,其实就是送给小十一的吧!】   这条弹幕看似是cp脑,其实还真没说错,大家各自接了咖啡,道了谢后,钟澄便凑到夏时昳身旁,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听说有人昨天哭了一晚上?眼睛没肿吧?”   夏时昳愣了一瞬,随即瞪他一眼,小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   说完,他便意识到是被人传了小话,回身望向其他三个人,总觉得看谁都可疑。   直播间里的观众听不见他们私下里的耳语,但眼前的画面却是被一点不落地记录在了镜头里,因而并不影响粉丝们嗑生嗑死:   【啊啊啊啊澄心澄昳是真的我说累了!】   【呜呜呜大清早来送冰美式!我们家女婿也太贴心了,妈妈同意这门亲事了!出道之后你俩就速速扯证!】   【笑死,看其他三个人,全是一脸吃狗粮的眼神2333】   【别吃狗粮了,恒河新郎你俩真挺配的,凑合凑合过吧!】   【那小峤岂不是落单了!我们家小峤的老婆呢!怎么还不来!】   【老婆老婆!呼唤老婆!小峤需要你!】   弹幕刷得正起劲,就听化妆间的门又被人敲了敲。   下一秒,门被推开,来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话音里含着笑:“听说你们这间的直播挺热闹。”   几名选手赶紧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平板早已被放置在一旁,他们此刻并不知道粉丝们在讨论些什么,更未料到弹幕已然炸了锅:   【啊啊啊老婆来啦!老婆是天使吧!怎么每次在小峤需要的时候你就及时出现!】   【老婆是来找小峤的吧!你好爱他!】   云汀踱进屋里,随口问:“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每次一到云汀问话,众人便都习惯性地默不作声,而是下意识地同时看向江南峤,用眼神将他推举为发言代表。   见状,云汀又笑,也跟着直勾勾地看向他。   在屋内的一众殷切视线,以及直播间彼端数以万计的无形目光的注视之下,江南峤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就……还好吧。”   【怎么还卡壳了哈哈哈哈哈!小峤被老婆看害羞了对吧!】   【妈妈咪呀!我的高冷酷哥小峤呢!怎么这么快就秒变小娇娇了!都不挣扎一下的吗!】   贺新朗看一眼江南峤,又望向云汀,开玩笑道:“PD给我们准C位打打气呗?”   【好家伙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这么会!新郎官!我宣布你也是江汀CP粉头子!】   【听到了吗老婆!快给我们小峤加加油!让我们小峤快快乐乐地C位出道!】   “都是准C位了,”云汀望向江南峤,同样是戏谑的语气,“还用得着我打气?”   【开始了开始了,老婆又开始他的钓人大法了!】   【救命啊,老婆这一笑,笑得我骨头都酥了……】   【我隔着屏幕命都要被钓走了!小峤,这你怎么顶得住哇!】   【陷进去了,陷进去了,小峤要陷进去了!】   【救命救命,小峤是不是耳朵红了?】   【果然是变成小娇娇了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小峤好可爱,老婆好撩,他们好配!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床底!】   【如此珍贵的情侣直播画面是我可以看的吗?江汀批此生无憾了!】   【热岛江汀是真的!下岛之后就给我原地结婚!浅随200万!】   江南峤并不知道,隔着小小的一方屏幕,有多少人正在遥远的海洋彼端,为眼下的这一幕而狂欢。   他只是本能地看向云汀,就见眼前人同他对视了半秒,笑道:“好吧。”   “等你C位出道啊,”他轻飘飘地说了这句,又用带着勾子的尾音低声道,“峤哥。” 第117章 别来无恙   “欢迎来到《限时星动》男团季总决赛现场,距离成团夜正式开启还有一分钟。”   伴随着背景音同步出现的,是舞台上环绕式LED大屏中的倒计时。   台下爆发出今夜的第一声欢呼,比以往任何一次公演现场都要气势磅礴,在一瞬间响彻云霄。   此时此刻,朝曦屿最大的演艺中心汇聚了成千上万名观众,共同见证这个特别的夜晚。   各大经纪公司的老板以及高管、新闻媒体平台的代表人、节目中的合作品牌与赞助方,将前排的VIP区域填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在万象视频的互联网直播端口,数以千万计的观众们正透过一方屏幕,关注着这座千里之外的小岛上的一举一动,同此刻现场的诸位来宾共襄盛举。   早在半个小时前,赛程还未启动,“限时星动成团夜”的词条就被刷上了热搜第一,一时间居高不下。   网络上的气氛比现场还要热闹,花式应援刷了满屏,粉丝们翘首以盼,期待着各自pick的选手能够收获理想中的结局。   屏幕中的倒计时变成了个位数,全场一片沉静,在数字归零的瞬间,舞台上亮起一道灯光,映亮了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少年。   大屏幕同样切到了特写,只见江南峤穿着节目中统一的选手制服,身材颀长,面容清隽,聚光灯在他的一双黑眸中点燃两粒光点,澄澈而耀眼。   在台下的一片尖叫声中,熟悉的伴奏音乐响起,灯光从前到后,一排排依次点亮,进入总决赛的二十多名选手在舞台中央,按照以往的模式,排成三角阵列。   中间的升降台缓缓升起,全场光效也随之尽数打开,外层舞台上则是在前几轮顺位发布中已经告别的其余选手们。   由于违规而退赛的选手自然并不在其中,台上如今只余下九十来人,开始了节目主题曲的开场表演。   同样的制服,相似的阵列,主题曲MV初次发布时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然而站在舞台中心的C位,以及队伍前排的A班选手,却与那时截然不同,已然是换了一副人间。   主题曲结束,灯光渐熄,选手们退场的同时,中央的LED大屏再度闪动。   屏幕里是一双正在向前走动的长腿,而后镜头上移,展现出他修长漂亮的背影。   伴随着台下粉丝们的呼喊,观众们也都陆续反应过来,视频中的场景、主角、视角、拍摄手法,都同当初节目首期开播时的那段画面如出一辙,却能从一些细节处的差别推测而知,唯一发生改变的是时间。   跟摄镜头随着主角的脚步缓缓推进,最终跟着他一起,停留在一扇大门前。   画面中,云汀回眸,冲镜头莞尔而笑,而后转过身,推开了面前的门。   门内是一座星光熠熠的金字塔,吊顶处的灯光径直射入镜头,光晕层层扩散,逐渐填满整个屏幕,接着画面一晃,便已是初舞台时的灯光。   台下熟悉节目的粉丝们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依然是选秀出道夜的传统环节——用VCR的形式,对整季节目进行回顾。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段视频采用了特殊的拍摄形式和后期手法,构造了一段“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便给这个原本并不算新鲜的回顾方式徒添了许多电影感。   从初舞台亮相,到主题曲发布,MV录制,第一次公演,第一次顺位发布……一幕又一幕记忆犹新的画面,一张又一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其中也包括每一位粉丝心底最与众不同的那一道身影。   每一段镜头都是曾经的拍摄素材,却又巧妙地运用了舞台灯光、沙滩、海浪等等空镜头进行无缝转场,用格外浪漫的方式,将选手们上岛后的一段旅程编织成了一个美好的故事,一镜到底,仿若一场无止境的梦。   现场气氛所至,这一夜分明才刚刚拉开序幕,台下的不少粉丝便忍不住开始眼泛泪光。   视频中的镜头从结束后的三公舞台回到后台,云汀再度出现在屏幕里。   仿佛是首尾呼应一般,又是一段跟摄镜头开启,他一步步走上舞台,在炫丽的灯光下,朝镜头一伸手,仿佛是在对屏幕前的每一位观众发出邀请,召唤大家一同奔赴接下来的征程。   大屏幕渐暗,背景音响起:   “《限时星动》男团季总决赛正式开启,有请今晚的主持人——Producer云汀!”   现场灯光再度打亮时,云汀已经如同方才的视频中一般,站在舞台中央。   他今晚的造型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调西装,其上点缀着层层华丽璀璨的星纹,呼应了“限时星动”这一核心概念。   总决赛这样的大型舞台,从规模到时长,都远远超过以往的普通公演,主持一整场下来绝非易事,往年的出道夜都是请专业的主持人来做外援,但今年有控场能力绝佳、又始终身处话题巅峰的云PD在,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肩上。   “各位星推官们,”云汀面向镜头,微笑颔首,“别来无恙。”   从方才云汀出现在片尾时起,台下的尖叫就不曾停歇过,在这句话音落下的瞬间,迎接他的呼声便到达了热情的顶峰。   从《限时星动》开播到现在,云汀一直是节目中最具号召力的流量密码,今晚虽然是选手们的出道之夜,并不是他的主场,但天王家的粉丝依然给足了排面,撑起了台下的半壁江山。   先前阎炜被锤时,网上便有不少风言风语,说这出是云汀的手笔,随后万象集团便发布了整改后的新变动,由汀然文化接手节目以及出道团的运营,大家便也都明白过来了。   在此之前,所谓的“Producer”不过是放在镜头前的名头而已,但现在,它已经真正成为了云汀从台前到幕后的双重身份。   此番重整河山,让票数真正公开化、透明化,放眼整个选秀届,都称得上是一项创举,节目风气得以肃清,也给了全体选手一个崭新的开端。   因而今夜在场的,无论是选手还是各家粉丝,都对PD怀了满腔的钦佩与感激。   一段开场白过后,节目中的其余四位导师——姚宛、丁珝、左伊、谭可儿依次入场。   之前姚宛被节目组授意,拿了力捧楚渝的剧本,没少受到其他家粉丝的诟病,未料到后来楚渝以这般形式收场,大家一时间也不忍再苛责,自然也就没什么人针对姚宛了。   虽说是受了暗箱操作的好处,但从导师合作舞台也能看得出,楚渝本身在演唱方面还是有一定水准的,姚宛对他也确实有发自内心的欣赏,可惜楚渝唯一一场各方面表现在线的三公舞台,最终却被删光了镜头,再也没有被观众看到的机会。   姚宛除了接剧本外,也没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阎炜之徒已经落网,云汀也无意为难她,因而她如今还能端坐在导师席,脸上仍是一副面对镜头时标准的温婉甜笑,却不知内心深处又是作何感想了。   对VIP席位的一众来宾做过介绍后,入场流程结束,最后一次公演舞台正式开启。   二十多名选手,一共只分成了三组,登场顺序由抽签决定,江南峤组正好排在第一个。   导播间里,喻媛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从初舞台一直到现在,开场前的心跳几乎已经成了她迎接江南峤舞台时的既定程序,以往是出于紧张——最开始担心他发挥不佳,后来见他次次发挥稳定,又担心他遭遇节目组的黑幕。   这一次,理应是她最安心的一次,毕竟一路的障碍终于被一一扫清,C位已然等待在江南峤的前方,她终于无须再有任何顾虑。   可或许是到达终点前难以抑制的激动,今夜,喻媛的心脏比以往还要雀跃万分。   舞台正式开始前,依然是大屏幕中的一段先导VCR,是对小组内每一位选手在节目中的个人表现回顾。   这段时间,各个组别的工作行程都很赶,喻媛还没有事先看过这段视频,这份难得的未知,令她愈发充满期待。   播放顺序是根据选手当前在节目中的人气排名,从后往前来,因此江南峤排在最后,每播过一名选手的片段,喻媛的心跳便不由加快几分。   终于,倒数第二名选手的回顾结束,大屏幕渐熄。   舞台上暂时陷入黑暗,在画面出现之前,先传出的是一个温润悦耳的声线,轻而慢地吟了一句诗:   “峤南江浅红梅小,小梅红浅江南峤。”   台下骤然爆发出一阵呼声,不仅来自和喻媛一样翘首以盼的江南峤粉丝,更有汇聚在台下的广大江汀CP粉。   真爱粉们早就仅凭这一耳朵便听了出来,这一句正是当初初舞台时,云汀第一次cue到江南峤的名字,念的那句回文词。   “各位老师好,我叫江南峤,今年二十岁,S大大四在读。”   伴随着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屏幕亮起,竟是江南峤当初参加海选时的画面。   旋律婉转之间,画面一晃,变作初舞台,少年穿着一身白衬衫,抱着把吉他,安静地坐在舞台中央。   “这首歌叫什么?”   “《天王》。”   ……   “昨天讨论的时候,说这首歌的出发点是‘岛’,不如就叫《热岛》吧。”   ……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她为的是她的心。”   ……   一句又一句熟悉的言语,视频里依次滑过江南峤从上岛至今,每一次公演的表演片段。   喻媛看着屏幕中熟悉的身影,思绪随着每一帧画面,重复过同江南峤相识以来,一路走到今天的点点滴滴。   眼眶情不自禁地开始湿润,直到被泪水全然模糊了视线。   眼前隐约有光影变动,而后LED大屏渐暗,大约是视频终于播放到了尾声。   “准备好了么?小峤,从今天起,你可是要成为天王的男人了。” 第118章 人尽皆知   云汀在二公时说的那句话,被巧妙地放在这里作结,此时此刻,被赋予了焕然一新的含义。   在台下一片热情洋溢的尖叫声中,台上灯光亮起,第一组公演的选手们已经准备就绪。   江南峤站在C位,开始这个舞台上,属于他的最后一场团体竞演。   喻媛急匆匆地抹了一把眼泪,看向导播间里的特写镜头,只见江南峤正直视前方,目光坦荡如砥。   喻媛不由愣了一瞬。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构图,相似的拍摄角度,以及同样的主角,就在这一刹那,她仿佛蓦地回到了初舞台。   当时江南峤也是用这样的神色面对着镜头,无须任何言语,便已是一副征服者的姿态。   那时候的他像个初露锋芒的小王子,而喻媛默默在心底想,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舞台上真正的王者。   就在这一刻,喻媛可以笃信,他已经做到了。   今夜的一切都仿佛幻梦一场,分明每一帧画面都落在眼里,时间却仍是流逝得飞快,不多时,三组公演舞台全部表演完毕,在台下粉丝们连声不迭的尖叫中,导师团再度登台,宣布自总决赛正式开始至今,票数排名上升的选手名单。   今晚的赛程过去了一半,然而粉丝们依然丝毫不敢松懈,因为票数随时都在发生变动。   对于任何一档选秀而言,总决赛往往都是关注度的巅峰,遑论《限时星动》的成团之夜,词条已经在热搜第一挂了两个小时,时时刻刻都在吸引着新观众的加入。   很多在之前没怎么关注这档节目的路人,看到总决赛的相关消息,也会忍不住点进直播,保不齐就在这个过程中看中了哪名选手,为他送上宝贵的一票。   巨大的路人盘不容忽视,尤其是对于那些仍在出道位边缘上下浮动的选手而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命运会是如何。   不过往年的这种情况,大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明面上的波动都是虚的,实际上真到了公布结果时,节目组完全不惮于搞一些人尽皆知的离谱摇号。   先前在节目中的待遇都可以不论,在最后时刻空降出道位的,才是一整季节目中真正的皇族。   至于后台没铺到位的选手,哪怕是呼声再高,节目组也能睁着眼说瞎话,硬生生把人撸下出道位。   还好,这些以往的意难平,统统不会再度出现在今年的总决赛里了。   今夜的票数完全公开透明,观众甚至可以看得见每一秒钟发生的细微变化,无异于是在告诉粉丝们,他们的每一分支持都是有重量的,也正因如此,从选手到粉丝,所有人都愿意为之全力以赴。   接下来,由丁珝和谭可儿两位年轻的导师带来了两场表演,也给了选手们稍事休息的时间,一刻钟后,今晚的下半段赛程正式开启。   第二阶段的比拼内容是选手的个人solo,全体选手按照不同的专业方向分成三组,第一组就是vocal类,这一次的出场顺序则是直接按照排名正序。   灯光再度亮起时,江南峤已经抱着一把吉他,坐在了舞台中央。   他换了套妆造,是偏向学院风的造型,相比起方才唱跳时相对华丽的风格,显得干净而俊朗,像极了他初初来到这一方舞台时的模样。   聚光灯将少年的脸庞映得发光,江南峤垂眸拨弄两下琴弦,开口道:“小时候老师问我有没有梦想,我脱口而出,我想要做一个天王。”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按道理来讲,每一个舞台都是一次格外难得的机会,完全自由选曲的solo舞台更不用说,即将接近决胜时刻,一般的思路下,绝大多数选手都会想要努力向观众们展现更多面的、不同寻常的自我。   在终场solo表演和初舞台一样的曲目,尽管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却是在这个舞台上前所未有的非常规操作。   可放在江南峤身上,却又似乎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正因为是最后一个舞台,也正因为机会难得,所以他才刻意挑选了这首歌。   他第一次站上这方舞台,是为了他心中的“天王”;而眼下一切即将落幕,他仍要将这首歌唱给自己,唱给观众,也唱给他心底的那个人。   在这段旅程行将画上句号之前,这是他献给这个舞台的,首尾呼应的回音。   总决赛直播一向被看作是选秀节目中的“照妖镜”,离开了节目后期的百万修音,不少选手会在一夜之间原形毕现,vocal类别的舞台solo更是如此,年年都能贡献各式各样的出圈级别车祸现场。   久而久之,甚至成了节目传统艺能,每年都有不少根本不追选秀的吃瓜群众专门来蹲直播,就为了赶在第一现场,找点新鲜出炉的乐子。   不过这一回,江南峤打了头阵出场,便注定要让乐子人们失望了。   之前江南峤在节目里一直是底层待遇,播出版本中几乎就没有给他修过音,与直接替换音轨的皇族相比,优越感自然就体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了,因而这一次现场直播,对其他选手来说是照妖镜,于他而言却是一把宝鉴,反而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仍旧是清爽干净的少年声线,没有什么华丽的技巧,却总能在一开口后,便令全场为之鸦雀无声。   无须经过后期的任何修饰,江南峤一向极稳的live表现,不仅由现场的观众们一同见证,也通过直播敲打着所有屏幕党的耳膜,于是不多时,弹幕就刷满了一片无声的尖叫。   与方才的公演舞台相比,此刻solo表演的站位更靠近台下,歌曲依然是在江南峤身上最为常见的北方民谣风格,愈发拉近了同场下观众的距离感。   在方才征服全场的唱跳表演过后,江南峤摇身一变,又回到了当初的初舞台上,那个将故事娓娓道来的街头少年。   旋律和唱词分明都没什么变化,故事里却又像是潜移默化地多了些什么。   大约是自他站上这个舞台后,一路走来,全新的收获与体悟,又被他重新唱进了这首歌里。   先前几次公演,现场观众数量一直保持在几百人,这还是江南峤头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倒也谈不上紧张,不过台下被数千人填得满满当当,气氛远比以往来得热烈太多。   方才的公演舞台跟观众的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唱跳表演的节奏激烈,江南峤没来得及分出神去关注台下,直到此刻,他唱起这首安静的歌,才有机会将目光扫向观众席。   台下坐着许多支持他的粉丝,他们扬起手幅,挥舞着火红的荧光棒,凝聚成一团耀眼的光。   靠近前排的是亲友团坐席,落在他眼中格外清晰,其中就有当初与喻媛初识时,帮忙牵线搭桥的吴晓涵和童遇。   那时候因为喻媛的一句话,他没抱什么希望地参加了海选,意外地与他心底仰望的那颗星星产生了一点交集,也正是这一丁点奇妙的缘分,指引着他来到这座遥远的岛屿,从此走出了一条他先前的二十年人生中从未预料过的轨迹。   一切仿佛都还发生在昨天,一转眼,这一段“限时”的旅程竟已走到了尾声。   江南峤的目光依然在观众席间游弋,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一副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还不忘罩一顶棒球帽。   裹得倒是足够严实,旁人大约是看不出什么,江南峤却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云雨霁。   低调的着装按捺不住小姑娘满腔的热情,她两只手都握满了大把荧光棒,和着歌声的节奏卖力摇晃,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火球。   江南峤的唇角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蓦然想起除夕时,云雨霁要云汀带她上岛,当时云汀说,等他C位出道。   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一旁的导师席位,座椅正中央,云汀也正看向他,眉眼皆是温柔的笑意,就像当初在初舞台听到这首歌时一样。   前半段唱罢,间奏时分,音响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个仰望的目标,那个人就是你的天王。”   “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成为舞台上的那个天王。”   “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世界里的天王。”   “真正的舞台,从来不在别人眼里,而在你自己心里。”   是初舞台唱完这首歌时,江南峤同云汀的对话,如今被剪在间奏里,愈发为这首歌添上了别样的色彩。   是回忆,却也像是全新的启程。   在台下的一片尖叫声中,江南峤继续拨弄吉他,开口唱起第二段副歌。   与此同时,有轻柔的和声响起,让观众席都为之一怔,而后又很快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同样是初舞台上,云汀为这首歌即兴改编的那一段和声,这会儿是他重新预录了一个版本,直接放在了江南峤的伴奏音轨里。   两把声线错落有致,缠绕勾连,歌曲的意境也随之升华。   关于这首歌背后的故事,粉丝们早已耳熟能详,而两人在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交集,也被镜头一帧一帧地记录下来,由千万人共同见证。   仰望到傍近,追随与回音,这份命中注定般的惺惺相惜,哪怕不谈风月,也足以打动人心。   台下的一众江汀CP粉们,方才还在疯狂尖叫,此刻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到了这会儿,屏幕党的条件倒是比现场更便利了,直播间里的花样很多,比如多个机位的reaction镜头,在此刻就格外能派上用场。   粉丝们纷纷双开,一边放着主机位里江南峤的表演片段,另一边则切到了导师机位,正全力捕捉着云汀的每一丝反应,就见他身旁的谭可儿凑过来,打趣地问:“老师,小峤同学现在是已经成为天王的男人了么?”   云汀侧目看她一眼,笑了:“你这句话,怎么断句?”   谭可儿狡黠地眨眨眼:“那要看老师怎么断句了。”   云汀但笑不语,再度看向台上唱着歌的少年,没有再开口回答,眼里却泛起柔和的光晕。   导师机位虽然有镜头,但他们此刻都没拿麦克风,自以为都是些外人听不到的玩笑话,殊不知粉丝们个个神通广大,早已通过唇语解码得一清二楚。   不过倒也没太大要紧,毕竟在热岛江汀的自留地里,很多事早已是不必宣之于口,却已然人尽皆知的秘密。 第119章 闪烁星光   江南峤的这段表演,打破了以往选秀出道夜的车祸铁律,却也给接下来vocal组的solo定了个极高的起点,后续上场的选手们自然压力不小。   还好紧跟在第二个表演的是卫恒,他的vocal水准虽然比不上江南峤,但也并不差,这回选了一首合适的曲目,整体的音域都在他的舒适区内,驾驭得并不特别困难,再加上他的舞台经验丰富,即使是面对台下的数千人也没怯场,总体完成得不错。   接下来的选手们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今年岛上实力能打的vocal本来就没几个,楚渝退赛后,就剩下一个江南峤了,余下的上位圈选手们,基本上都是其他定位。   这会儿选择vocal方向的,出道希望都不太大,实力本就算不上拔尖,又是难得面对这么大的场子,难免就贡献了几个“传统艺能”。   等今晚的直播结束后,各大视频网站的娱乐版块估计又要多几个车祸现场合集了。   但现场的感受还是有些许不同,选手们的表现虽然并不完美,却足够真诚,此刻气氛所至,观众们也不忍心苛责了。   哪怕不是自己的one pick,但毕竟都是从初舞台起看着他们走到现在,到了旅途行将结束的时刻,也总归是有几分感慨的。   到了dance组的solo,就不至于像方才那般状况频出了,毕竟视觉效果的呈现没那么容易打折扣。   这回排在第一位出场的是夏时昳,他最近的人气接连暴涨,一段独舞跳得又美又飒,轻轻松松就收割了呼声一片。   dance组的舞台更迭方式也很有看点,选手之间的交替带了点接力的意思,solo人选轮换时,两位选手需要来点互动。   紧跟在夏时昳后面出场的正好就是钟澄,两人虽然只是跳了几个简单的交互动作,彼此间天然的张力却足以点燃全场。   想当初,“澄心澄昳”还是个受到节目组打压的民选cp,两人一路走来,都没少经受磨难,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在节目中占据了仅次于美帝“江汀”的苏修地位,也各自站稳了出道位,就等着今晚双双走上花路了。   rap组的领头羊是段卓尔,这位大魔王虽然是麒麟传媒的种子选手,但之前因为清和娱乐的倾轧,也没能真正得到几分公正的待遇,如今节目风气终于得以肃清,他回归了上位圈,粉丝们更是卯足了劲,在最后的时刻为他力争上游。   段卓尔的part结束后,他帅气地转身朝后一指,引出了下一位选手的登场,正是宁皖。   这一回阎炜倒台,楚渝又站出来自曝,直接导致清和娱乐元气大伤,节目整顿后,以陈莫凡为代表的几名做票咖被尽数清退,唯独宁皖这个不受捧的陪读,因为从一开始就被公司放弃,才在此番逃过一劫。   尽管如此,他未来的命运依然不甚明朗。   宁皖的合约在清和,如果能顺利出道,接下来以团内成员的名义由汀然文化来培养,那还好说;但假设没能挤入出道位,再度回到清和那个蛇鼠之窝,恐怕往后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几次公演过后,宁皖现在终于不再是当初那个镶边小透明,粉丝虽然算不上太多,但也因为这样的身世被虐得不轻,毫不夸张地说,小朋友未来的命运已经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粉丝们手里,自然是忍不住要咬紧牙关,奋力一搏。   下一位出场的是贺新朗,虽然刚进节目时,他拿的是喜剧人的定位,但一路走来,他的进步也确实被观众们看在眼里。   之前舞台上开玩笑说的“京腔rapper”,他如今倒是真的投入了实践,一段rap风格与众不同,带了点他身上独有的幽默诙谐,新颖却并不违和。   虽然随着《漫金山》的火爆出圈,他们整组“汀选之子”的人气都跟着水涨船高,但贺新朗的排名却有点悬,这些天一直卡在出道位附近,不停上下浮动。   这个位置的竞争很是激烈,他此刻面临的危险系数不小,不过他本人的心态倒是一向乐观,本来就不是他计划之内的事,假设真的有幸出道,那是他的幸运,如果止步于此,也不会太过伤感。   rap方向的选手solo结束,今夜正式出道前的所有竞演,终于就此告一段落。   选手们重新换回了制服,按照导演组的指示,坐在舞台边沿的观看席位,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大屏幕再度亮起,VCR里出现了一对中年夫妇,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及时出现的标签对他们的身份做出介绍:“卫恒父母”。   选手们事先并不清楚这个环节的存在,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立刻便反应过来,接下来估计就是一段由各自的家人出面献上的煽情催泪“surprise”了。   “儿砸,最近在岛上过得咋样啊?”   卫恒妈妈一张嘴,就是一口格外接地气的东北口音,观众席里不少人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原先稍显沉重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你说你这回过完年离开家,也才过去俩月,妈就开始想你了,早前你连着两年不回家,都是咋熬过来的?妈现在都记不清楚了。”   “这么些年,你一个人儿在外面漂,爸妈生意忙,离得也远,照拂不到你,”卫恒爸爸接着说,“虽说也知道你在做什么‘练习生’,但那玩意儿离咱的生活实在太远了,说实话,也搞不明白你每天到底在干些啥。”   “直到看了这档节目,才知道原来我儿子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辛苦。”   “咱家里呢,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你走的这条路,爸妈帮不到你啥,顶多就是在精神上给你点儿鼓励。”   “对对对,”卫恒妈妈接道,“你上了这档节目,可太给爸妈长脸了,咱家有这么个出息儿子,现在邻里街坊没有不知道的。”   “咱店里的生意也更火爆了,有好些小年轻来,都说是你粉丝,正好,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叔叔阿姨也跟大家说一声谢谢。”   “对了,还有,别总在节目里说自己老啊老的,你这年纪就叫老了,那爸妈可咋整?”   “别说我儿子今年才二十六,就是等你六十六,八十六,想干啥事儿,爸妈照样支持你。”   “到时候还想唱歌跳舞,妈就带你去咱们屯儿里最大的广场,就放你们最火的那首歌,叫啥来着?”   台下都被逗笑了,尽管明知道屏幕里的人听不见,还是齐声大喊:“《漫金山》!”   视频里,卫恒爸爸同样在提醒她,配合起来,就好像是接收到了台下的回应,卫恒妈妈点头道:“对对对,《漫金山》!”   “卫恒一直说,你们岛上的氛围特好,等这次节目录完了,欢迎小伙儿们都来玩儿,叔叔阿姨请你们吃火锅。”   短短一段VCR,到这里便结束了,全场响起一片掌声,也有泪点低的选手,这会儿已经抹起了眼泪。   在原生家庭这方面,卫恒是相对幸运的,虽然如他父母所言,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但看得出他家里的氛围十分温馨和睦,大约也正因如此,才能养成卫恒如今这般豪爽大度,同时又不失细腻体贴的性格。   方才视频里的这些话,不少练习生也时常从自家父母的嘴里听到,此刻难免都深深为之共情。   然而对于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这些的孩子而言,心底只有由衷的羡慕。   这个世界上,生来含着金汤匙的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出身平凡,但如果再往下对比,就会发现,其实连“平凡”都已经是极其可贵的事。   在“平凡”之外,还多的是更为恶劣的情况。   比如江南峤,比如夏时昳,对他们来说,一个普通却和睦的家庭,都是一种得不到的奢望。   但做梦的权利人人都有。   所以他们仍要努力拼搏,终其一生去追逐心底那个不知何日才能达到的目标。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其实并不求身边的人能给自己多大的助力,仅仅是这样一份简单的“理解”,便已经是弥足珍贵。   卫恒平日里的泪点一向很高,在镜头前就从来没流露出过任何脆弱,这会儿却难得地红了眼眶。   贺新朗瞟他一眼,揽过他肩膀,开玩笑道:“恒哥,你这家庭环境,能考出来普通话一甲,是真不容易。”   卫恒知道他是为了活跃气氛,于是也敛去了眼眶里的泪花,笑着接道:“所以我考出来前才一直不敢回家么,否则又要被带跑偏了。”   才聊了这两句,屏幕里便又出现了一对父母,这回是贺新朗的。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会儿便体现得淋漓尽致了,贺新朗的父母更是一对活宝,上来就啪啪打了一段快板,用数来宝的形式表达了对贺新朗的一番叮咛。   看得台下又是惊又是喜,简直目瞪口呆,一面被逗得乐不可支,一面又感慨曲艺家庭的才华横溢。   接下来,决赛圈选手们的家长几乎都出了镜,台上台下,一片笑与泪相交织。   也有个别家庭关系不那么融洽的,比如钟澄和夏时昳,则是由要好的朋友们帮忙代劳,气氛同样烘托得挺热闹。   选手们谁也没被落下,看来这段VCR是人人都有的“福利”了,想到这里,江南峤难得体会到了一种对未知的不确定感,心跳加速了几分。   他家里只有一个妈妈,跟他关系还不怎么样,上回他被全网黑,她愿意出手相救,已经全然出乎江南峤的预料了,但她仍不肯跟江南峤本人沟通,就说明内心依然没有真正接纳他。   出柜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是她妈妈那样的性格,江南峤也根本不奢望她能接纳,像现在这样彼此相安无事,已经非常难得了。   想也知道,他妈妈不可能愿意出镜,那么节目组还能找谁呢?朋友么?   可哪怕是刨去家庭这个层面,江南峤的成长环境同样不乏压抑,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哪里会有钟澄和夏时昳他们那样的知交好友。   若说是要从他原本的生活轨迹里找到什么人,为他录制这个亲友团VCR,江南峤一时间竟是连一个名字都想不到。   倒也谈不上什么失落感,因为江南峤早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的独自生长,让他不仅不惧怕孤独,反而能与它和谐相处。   但此时此刻,由于完全想象不到节目组要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他的心还是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其余二十多名选手的VCR全部播放完毕,只剩下江南峤一个人了,屏幕却并没有暗下去,显然不是要结束的意思。   下一秒,屏幕中的画面变成了一株盆栽的茉莉花。   视频中无人出镜,只有一支脆生生的画外音:“小峤,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江南峤整个人一怔。   “哇!你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啊?”贺新朗嘴快,小声问道,“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来过?”   这哪里是他的妹妹。   她真正的“哥哥”,分明另有其人。   江南峤下意识地想去看观众席,但那样就不得不回头,动作太大,他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发现前排那个小小的身影。   于是他只能侧目看向导师席的云汀,就见对方也正朝他这边望过来。   两双视线交错,彼此又都生怕暴露些什么,于是默契地匆匆移开。   “算啦,知道你在岛上练习很辛苦,但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哦。”   好听的音色大约也是有一定遗传因素的,她一开口,声音便同她哥哥一样悦耳,清脆而又童真,甚至没有露出她那张漂亮脸蛋,便已经能令人脑补出童话中小天使的形象。   台下为此响起一小片心动的惊呼,然而江南峤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旁人并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谁,他却很清楚,那是云雨霁,一直以来被云汀放在心尖儿上的小姑娘。   以往云汀把她保护得那么好,各路狗仔数度围追堵截,却连她的正脸都没能拍到过一张。   可是此时此刻,云汀竟然允许她作为江南峤的“亲友团”代表,以声音的方式出镜。   如此大方坦荡,却又像是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小峤,你知道吗?银河系里有上千亿颗星星,但它们之间的距离都很远很远,所以一开始可能会感觉有点孤单。”   “但是星星都会发光,所以总有一天,它们一定可以借着光芒,找到黑暗宇宙里的同类。”   “你、我、他,我们都是这样的星星,为了互相靠近,都在黑夜里努力地闪闪发亮。”   “C位出道吧!小峤,”小姑娘笑了一下,继而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却是坚定无比,“就在今天晚上,我看到你的光啦。” 第120章 花路开启   小女孩银铃般的声线逐渐飘远,大屏幕中的画面缓缓黯淡下去,片刻后,播放起今夜成团之前的最后一个VCR。   不同于开场时那个悠远诗意的长镜头,这一次,每一个片段的闪动和切换速度都加快了许多,不仅是对这一季节目的回顾,更是将这座小岛上留下的种种记忆碎片一一整理。   从初舞台到每一次公演,从练习室到候场间,从录制大楼到学员宿舍,再然后是基地周边,金沙绿树,碧海蓝天,还有头顶烈火般的骄阳——   所有人的梦想在这里汇聚,随着朝曦屿的旭日一起,冉冉初升。   视频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段延时摄影镜头,将朝曦屿从日出到日落的一整天,压缩在了短短十几秒内。   浪花归于宁静,繁星洒满夜空,璀璨的星光闪耀成一片,变作两位数的倒计时数字。   台下反应快的观众们已经迅速地明白过来,今晚最为万众瞩目的那个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了。   待定席里灯光亮起,二十多名选手在阶梯上站成三排,已然是整装待发。   大屏幕中央的倒计时归零,依次浮起两行大字:   “感谢星推官们一路走来的陪伴。”   “《限时星动》成团之夜,投票通道正式关闭。”   与此同时,舞台另一端的帷幕升起,直面观众席的,是一座熠熠闪光的金字塔,自下而上,排列着七个位置。   不远处的一块圆形副舞台上,五位导师已经各自手握信封,即将宣判这七方王座的归属。   “接下来,由现场和屏幕前的各位星推官们,一同见证一支全新男团的诞生,”谭可儿率先开口,“首先公布的是在成团位中获得第六名的选手。”   大约是出于激动,她拆开信封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按照流程,在正式公布选手的名字之前,要先对他做一段简短的介绍,既是一种仪式感,也是为了在最后时刻吊起大家的心跳。   谭可儿拿出信封里的手卡,念道:“他是整季节目里年龄最小的练习生,刚上岛时,距离他的十八岁生日只过去了几天。”   话音未落,台下便是一片惊愕。   按照以往宣布名次时的套路,刚开始往往还要放个烟雾弹,不会那么快就点明选手的具体身份,未料这回竟然没按常理出牌,第一句话一出口,简直就等于是报了身份证号。   粉丝们已然忍不住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   “第一次站上这个舞台时,他身上有初入江湖的机警,也有剑未佩妥的稚气。”   “镜头背后的练习室里,他坚信勤能补拙;一次又一次的公演现场,他厚积薄发,终于找到真正的自我,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扇窗。”   “恭喜——”谭可儿抬眸,看向待定席,扬声喊出了今夜的第一个出道团成员,“宁皖!”   这一声呼喊,顺着音响灌入宁皖耳边,仿佛一朵骤然绽放的礼花,震得他整个人眼前一阵懵懵然。   台下掌声一片,有无数粉丝在呼喊他的名字,他本能地想要回应,可就在那一瞬间,却好似连动作都已经不会。   直到身旁有人伸出手,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恭喜。”   耳旁传来熟悉的低声,是段卓尔的。   片刻的安抚让宁皖的灵魂稍许归位,面前的人将他松开,他便跌进了下一个怀抱里,这一次是江南峤。   再然后是卫恒、夏时昳……每一位曾经给予他帮助的队友,亦是一路同行的伙伴。   一圈拥抱过后,宁皖终于平复了些许心情,转身走下待定席的阶梯,前往对面那座金字塔。   二者之间有一段狭长的大道,被舞美包装成了一条玻璃长桥,就在宁皖踏上它的那一刻,它像是被骤然唤醒了一般,发出绚丽夺目的光。   道路两旁同样出现了一片全息投影,四周浮现起耀眼的星系、波动的星云,五彩斑斓,如梦似幻,宁皖行走其间,仿佛正穿越宇宙的缝隙。   这是《限时星动》送给他们独一无二的出道花路,是属于他们的璀璨星途。   宁皖一路走到金字塔,握住前方的话筒,开口说:“我知道,今晚对于我个人,以及所有支持我的朋友们来说,都是背水一战。”   才说了这一句,他便绷不住了,喉头哽咽起来,努力想要继续,却怎么也再开不了口。   “……谢谢你们。”   他几乎是强撑着说完了这句,然后便转向台下,深深地一鞠躬。   “小宁加油!”   “小宁别哭!”   台下传来一众妈妈粉们撕心裂肺的呼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早已经有不少粉丝跟他一起哭成了一片。   良久,宁皖才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回到话筒前:“刚上岛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负责陪练的镶边角色,别说是出道了,那时候我满脑子担心的只有能撑到几公。”   “能走到今天,站在这个完全出乎我预料的位置,真的要感谢一路走来的队友们。”   宁皖看向对面的待定席,目光在其中扫视一圈,笑得有些腼腆:“每一次分组,我总是队里的吊车尾,轮番受到一整组哥哥的疼爱,也是他们的鼓励和帮助,一点点改变了我。”   “主题曲评级,峤哥教会我努力的意义;二公舞台,段哥让我看到了自己的长板所在;三公舞台,云PD给了我全新的机遇。”   “现在想想,这三者的关系其实也是层层递进的,因为有不懈的努力,才能挖掘出自己的长板;而发挥自己的长板,才有可能博得更多的机遇。”   “我还记得二公的时候,我说,即使是笨小孩,也总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扇窗。”   “直到现在,我又有了新的发现——随着笨小孩的不断努力,在前行的途中,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窗,等着你去一扇一扇地敞开。”   台下的泪水与欢呼交织在一起,在全场目光的聚焦之下,宁皖回过身,走上金字塔,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站定。   镜头回到导师席,出道名单公布环节继续往下进行。   “接下来公布的是在成团位中获得第五名的选手,”丁珝拆开手中的信封,念起手卡上的文字,“在台前,他是经验丰富的全能担当;在幕后,他是体贴周到的知心哥哥。”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立时也便猜出了其中描述的这位主角。   “他曾历经蛰伏多年的艰辛,在《限时星动》的舞台上,他也用实力向我们证明,每一朵花都有独属于它的花期,晚春时节盛开,未必不能香飘万里。”   “十年磨成一剑,今日初试锋芒,恭喜卫恒,成团出道!”   方才第一个公布的宁皖是岛上年龄最小的,卫恒则恰好是一众练习生里最为年长的那一个,不愧是比弟弟们多吃了几年的盐,这会儿的反应依旧沉稳。   他笑着同待定席的一众战友们拥抱,而后在粉丝们的呼声中,大步流星地走向金字塔,停留在话筒前。   “刚才在VCR里看到了我试镜那会儿的画面,很多弟弟们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舞台回顾,但对我来说,已经在不同的节目里,回顾过很多很多次了。”   “当然,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因为被淘汰,”说着,卫恒笑了,“我好像是那种总是被放在备选名单里,却永远也走不到最后的人。”   “不过也习惯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期间也有过很多迷茫,这样的坚持,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望到头?”   “爸妈年纪也大了,我在外面任性了这么多年,总这么一事无成下去,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终于沾上了几分颤抖,“所以这一次上岛,对我而言的意义不太一样。”   “我一直在想,这回如果再不能成,或许就要反思反思,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天地去尝试了。”   “还好,脚下的这方舞台,又给了我这块回锅肉一次翻新的机会,”卫恒笑道,“让我有机会焕发第二春。”   “人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我们身处其间,会无数次地面对不同的阶段性结果,其中有圆满的,也有不尽人意的,但无论如何,它们都不会磨灭我们心底的这份炽热。”   “哪怕青春是短暂的,这档节目是限时的,但只要心中有梦,哪里都可以是属于我们的舞台。”   “到了四十六,六十六,八十六,随时都欢迎大家来屯儿里找我,我带你们去最大的广场上唱歌跳舞,做我们自己的天王。”   最后这句不仅回应了方才VCR里他父母说的话,还引用了江南峤那首《天王》里的歌词,逗得台下一片哄笑,伤感的氛围总算被拂去几分。   卫恒走上金字塔,同宁皖拥抱,然后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站定。   “下一位揭晓的是在成团位中获得第四名的选手,”导师席里,左伊拆开信封,开口道,“如果要用一个词去形容他,最贴切不过的大概就是‘少年’。”   “他如同少年般意气风发,优越的实力,让整个舞台为他聚光。”   “也如同少年般满腔热血,哪怕前路有重重荆棘,也难折一身锐意。”   “少年昂首挺胸,笑对磋磨,无论走到何方,都不会轻易低头。”   “恭喜钟澄,闯出了属于他的一片天!”   待定席里,钟澄愣怔一瞬,接下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转过身,拥抱他身旁的夏时昳。   尽管这是千千万万“澄心澄昳”CP粉们早就已经料到的一幕,但当它如此切实地在现实中上演,还是令他们忍不住“嘤”成一片。   照例是一轮拥抱后,钟澄穿过花路,在金字塔前站定,伸手握住话筒。   他右手处的伤口已经痊愈,结痂也早脱落了干净,却仍是留下了一道不短的疤痕,如今被镜头记录下来,又放大在LED屏幕里,难免有些明显。   原本光洁无瑕的手背,如今却变作这副模样,台下的粉丝们看到这一幕,一时间都心疼不已。   钟澄对此却并不避讳,这是他成长道路上的勋章。   他手握话筒,环视一圈舞台,开口说:   “我曾经以为自己活得很自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直到有一天碰了壁,不仅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还伤害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不愧是钟澄,哪怕是在这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他依然敢于直白地袒露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观众们并不了解他这番话背后的过往,只当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孩激动上了头,忍不住发表一些不着边际的人生感悟。   实际上钟澄却很清醒,这番话,他早已思索良久,为的就是在今夜,无数观众和镜头的见证之下,坚定地说给他自己,也说给那个此刻同他对面而立的身影。   “从那以后我才明白,不是依靠自己争得的自由,永远都是有条件的,就像笼中之雀,哪怕笼子再大,稍微飞得高些,也总会碰到穹顶。”   “再后来,来到这座岛上,我才逐渐明确了‘自由’真正的含义。”   “自由的前提,在于独立,也在于责任。当肩上有所背负时,或许会飞得累一些,但只要一直在飞,就永远没有上限。”   “今天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全新的起点,我们曾经一同摸爬滚打,接下来,也要继续并肩,飞向属于我们的远方。”   说这句话时,钟澄径直看向待定席,而身处其间的夏时昳同样望着他,两人的目光隔着一道花路,遥遥相接。   此时此刻,他们正各自身处千万人的注视之下,但只有夏时昳一个人,能听懂最后这句话真正的深层含义。   那个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后,酒店里,钟澄向他袒露了迟来的心声,随后的争执间,夏时昳借此来驳斥对方。   再后来,为了救他而受伤的那天晚上,病房中,钟澄问他,他们算不算是一起摸爬滚打过了。   当时夏时昳没给他回答。   而就在今夜,钟澄终于用行动,向彼此提供了最具备说服力的论据。   短暂的对视过后,钟澄转过身,走向属于他的金字塔。   热忱直率,心无旁骛,而又勇往直前,当真是应了方才引言里的那一句“少年”。   “接下来要公布的名次越来越激动人心咯,”另一边的导师席里,姚宛拆开了信封,“在成团位中获得第三名的选手——”   到了这个时候,前三名会是谁,大家早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但目前真正断层锁死的只有C位,其余的名次都咬得有些紧,因此对于二三两名具体会如何分布,粉丝们依然有些拿捏不准。   大屏幕里的特写给到了待定席,镜头聚焦在段卓尔和夏时昳之间,但两人此刻的神色都是平静而随和。   毕竟是曾经同袍同泽的战友,走到现下,无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观众的选择,他们彼此的内心不会有任何怨言或是遗憾。   “solo舞台上,他实力超群,是掌控舞台的霸气魔王。”   话音未落,台下便都懂了,已经有粉丝喊出了他的名字。   “团队合作中,他慧眼如炬,擦亮了伙伴的雾槛云窗。”   “太阳之所以耀眼,是因为它从不吝啬于分享它的光芒。”   “恭喜——段卓尔!”   到了这般激动人心的时刻,段卓尔倒是依旧沉着冷静,同伙伴依次拥抱后,在粉丝的呼声中穿过花路。   “节目组负责写台本的工作人员辛苦了,”段卓尔在话筒前站定,说,“连rapper的引言都得单押。”   在台下的哄笑声中,他接着说:“大家总说我高冷,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天生独来独往惯了,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但是在这座岛上,随着公演舞台的推进,我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兄弟。”   “刚才说的什么‘太阳’,什么‘光芒’,有点太夸张了,对我来说,业务上的合作也好,私下里的相处也罢,但凡步调一致,这事儿就一定不是单向的给予,而是双向的选择。”   “可能我无意间擦亮了谁的窗,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敞开了我的心门。”   段卓尔看向对面的待定席,又转向身后的金字塔,比了个致敬的手势。   大屏幕中的特写很识相地在宁皖身上停留了两秒,作为今晚第一对双双成团的大热CP,“皖尔一笑”粉丝们已经嗑生嗑死。   第六名到第三名的出道人选已经依次公布完毕,接下来,便到了节目的赛点所在。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人选其实已经毋庸置疑,这会儿观众们最想知道的,反而是那个尚未公布的第七名。   总决赛开始前的那几天,出道位附近的票数争得不相上下,几乎每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动,因而即使是到了名次宣布前的最后几分钟,依然没有人敢做出定论。   最令人揪心,却也是最为幸运的那个位置,究竟会花落谁家?   “接下来宣布的是成团位中获得第七名的选手,”云汀拆开手中的信封,用松快的语气开玩笑道,“这位选手等录制结束后,可以考虑一下去买张彩票。”   虽然听得出他是为了活跃此刻紧张的氛围,但台下还是一片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确实是个一直很幸运的孩子,”看到手卡上的名字后,云汀笑了,念道,“他最初来到这个舞台,纯属误打误撞。”   只这一句话,台下便已经了然,响起一片尖叫。   “快乐本身是免费的,有时候却也很难得。而他将快乐播撒向整座小岛,也感染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你我。”   “更难得的是,在往后的这一路上,他通过努力,把快乐变成了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贺新朗!”   作为今晚这出舞台上最大的幸运儿,台下已经整齐划一地呼喊起贺新朗的名字,而他本人却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在尚未平复的震惊之中,他同待定席中的伙伴们拥抱道别,踏上眼前漂亮到不真实的花路,去往前方光辉璀璨的金字塔。   “我现在的心情吧,就跟当初刚收到节目组邀请函的时候差不多——这馅饼怎么总这么不长眼,净可着我一个人砸呢。”   一片笑声中,贺新朗总结道,“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其实我之前就想好了,无论今晚能不能出道,我在这座岛上的一切都已经挺圆满的了,因为我已经拥有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收获。”   “男团舞台,唱跳,这些都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还有这么一大群帅哥朋友,更是可遇不可求。”   “一直到三公前,我都觉得自己跟男团格格不入,直到进入《漫金山》,PD告诉我,音乐和舞台,都是玩儿出来的,我也不是不能玩儿出花样。”   “谢谢PD,也谢谢你们,肯定了我玩儿出来的这点儿名堂。”   “从误打误撞地来到节目,再到现在从这个位置出道,我真的一直是个特别幸运的人。”   “但幸运不是常态,实力才是能真正将它接住的底盘。既然这些馅饼一溜烟地落在了我头上,那我就更要依靠努力把它接稳当了,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把这些机会抛给我的人。”   在一片掌声中,贺新朗同身后已经出道的队友们拥抱。   他方才提到了《漫金山》,台下的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虽然还剩下最前方的两名选手尚未揭晓,但大局显然已经落定,三公中的“汀选之子”,即将全员出道。   “金字塔上还剩下最后两个位置,”导师席里,云汀开口说,“不卖关子了,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吧。”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热切的呼唤,形成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浪潮。   持续了十几秒后,云汀笑了:“请江南峤、夏时昳两位选手,站在待定席前方。”   被叫到的两人各自走下阶梯,一同来到舞台前。   江南峤的结果已经是既定的,没什么好惊讶,倒是夏时昳,完全没想到最后能冲到这个位置,跟江南峤并肩的,竟然会是自己。   他的心脏无法抑制地怦怦直跳,侧目看向身旁长身玉立的少年,恍然间想起半年前,两人在海选现场的初见。   彼时四周人声嘈杂,而他们各怀心事,当时夏时昳正在忧虑的,还是能否通过那场海选。   谁也不会想到,半年后的今天,他们会一同立于这条绵长花路的起点。   江南峤同样转头看向他,两人默契地冲彼此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属于伙伴之间的,最为真挚而恒久的拥抱。   既然名次已经是人尽皆知,现场也就没有再发散出什么无意义的猜测环节,云汀干脆地拆开信封:“接下来公布的是成团位中获得第二名的选手。”   “在这个舞台上,他无数次地留下惊鸿一瞥,被观众称为‘美’的代名词。”   “他的存在告诉我们,美应该是多元的,是永远不受限的。”   “美丽的事物,生长总是历尽艰辛,而他向我们诠释,何谓荆棘之中开出的玫瑰。”   “恭喜——夏时昳!”   听云汀读完这段引言,夏时昳已然红了眼,他同身后的队友们拥抱,而后抿了唇,在粉丝们的呼声中穿过花路,长发的发尾随着他前行的动作而轻轻飘动。   夏时昳站定在话筒前,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开口道:“从小到大,我总是被视作他人眼中的异类,因为这些异样的目光,我曾经无数次对自己的存在感到迷茫。”   “我想,或许当我站得更高,就有机会听到认可的声音,于是我努力地向上攀登。”   “可当我攀上第一座小小的峰顶时,换来的却是更多的不理解,指责,甚至攻击,谩骂。”   “次数多了,我忍不住开始反思,会不会这一切真的是我的错?或许我的确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人?”   “在这种自我怀疑中,我越陷越深,为此,甚至短暂地离开了我最钟爱的舞台,差一点就要彻底放弃自己追逐了那么多年的梦想。”   “再后来,《限时星动》点燃了我最后拼搏一次的念头,我来到这个节目,把每一次舞台都当作是最后一次。”   “直到二公舞台,PD对我说的那番话,以及这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鼓励,拂去了很多我心头萦绕已久的阴霾,也让我终于可以重新正视自己。”   “‘大众’从来不代表绝对的正确,同样的,‘少数’,也从来不代表错误。”   “我的存在,是为了我自己,并不需要其他人来对我做出定义。”   “与众不同,并不是生来的原罪,正相反,每一个人的独特之处,都是属于我们各自的亮点所在。”   “谢谢这个与众不同的我,”夏时昳直视着镜头,眸中已经积蓄了水光,嘴角却勾起坚定的弧度,“也谢谢每一个与众不同的你。” 第121章 拂晓而来   说完这句话,夏时昳终于任凭泪水夺眶而出,而台下的一众粉丝们,更是陪着他一起,哭成了一片。   夏时昳转过身,走上金字塔,像方才钟澄临走前那样,将第一个拥抱率先给了他,而后又分别同身旁的其他几名队友相拥。   被簇拥在一众留着利落短发的英俊少年中,夏时昳长发飘飘的身影格外打眼,却并不突兀,反而令画面看起来愈发美好而包容。   夏时昳在金字塔的第二层站定,于是整座塔上只余下顶尖处的最后一个位置,仍在虚席以待。   “今晚的最后一位出道团成员,”云汀开口道,“整季节目的最高票数获得者,出道团中的C位——”   云汀清亮的声线在偌大的演出现场回荡,台下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一起,聚焦在舞台一端的待定席。   尽管现场和屏幕前的千万人,此刻都清楚地知道这座冠冕最终的归属,但在这份特殊气氛的感染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了呼吸,等待着下一秒钟的正式宣告。   更何况,公布这个结果的不是别人,而是云汀。   万众瞩目之下,云汀淡定如常地拆开信封,待看清里面的手卡后,指尖倏地一顿。   全场都不由自主地随之倒抽一口冷气。   就见云汀从信封中拿出手卡,眉目间挑起几分略带惊讶的笑意:“竟然一个字都没写,是要我临场发挥么?”   说着,他便径直将内面展示给台下的观众,只见其上果真是一片空白。   总决赛现场,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乌龙,着实是令人有些无语凝噎。   若是放在以往,粉丝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狗比节目组又不做人了,但这会儿乾坤已变,新调任来的制作组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存在这些阴谋论的可能性。   大概真的是哪位实习生小弟一时激动,一不小心手滑了,然而恰巧发生在了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都到出道夜了,还是逃不过么?”云汀用戏谑的语气圆场道,“拿C位的这位小朋友,命运也太坎坷了吧。”   他这一句“小朋友”,就让台下自然而然地嗑到了,也多少缓解了几分尴尬的氛围,台下立刻有大胆的粉丝喊道:“即兴发挥!”   其实节目组的反应也很快,发生这出乌龙后,立刻便将接下来属于C位的引言打在了舞台对面的提词器上,云汀只需要照着往下读就可以了。   只是提词器原本是用来放歌词的,跟舞台的距离又远,所能呈现的文字篇幅有限,接下来这段较长的引言,用这样的方式逐字逐句地朗读出来,效果多少会受一点影响。   云汀的目光却完全没有看向提词器,而是笑着回应方才粉丝的呼唤:“看来是天意了。”   台上台下俱是一怔——   虽然都知道天王的临场反应能力不是吹的,但眼下毕竟是C位出道的引言,他果真要完全现场发挥么?   别说他的本职工作是歌手了,哪怕是对于专业的主持人而言,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难度也非同小可。   但这样一来,也在刹那间吊起了全体观众的期待。   毕竟接下来需要他现场措辞去描述的这个人,身份如此特殊。   比起按部就班地念出节目组提前写好的文字,大家自然渴望听点更新鲜的,所有人都更加好奇,云汀本人又会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他。   全场鸦雀无声,只见云汀轻轻扬了一下手里的那张手卡,开口说:“我忽然觉得,节目组可能是有意这样设计的。”   “这张空白的内页,其实已经能够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他这个人,”云汀从容道,“就像一张白纸,干净,纯粹,透彻。”   “登上这个舞台之前,他没有任何经验,甚至是第一次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镜头聚焦。”   “在往后的这一路上,很多双无形的手试图为他泼上墨汁,他却涅而不渝,始终洁白无瑕。”   “他也从不曾为了适应所谓的规则而改变自己,或是任凭秩序的画笔在他身上涂抹出任何条条框框。”   “他依然是最初的那张白纸,只是他凭借才华与努力,将自己折成了一架纸飞机,展翅翱翔,飞向——”   说到这里,云汀望向待定席里的那个身影,同时也是直面着镜头,唇角扬起温淡的笑意,“属于他的那座岛屿。”   舞台的另一端,江南峤的目光穿过观众席的重重人影,径直同他对视。   台下是一片激情澎湃的回应,有人在为云汀这段即兴发挥的引言内容而失声尖叫,也有人整齐划一地呼喊起江南峤的名字。   但此刻江南峤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望着对面的人,听他语带笑意地宣布道:   “恭喜江南峤,C位出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全场的呼声爆发出今夜前所未有的高潮,直冲云霄。   身后的待定席里,一众同行的选手将江南峤团团围住,一一同他告别。   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江南峤转过身,走向眼前这条星光熠熠的花路。   C位的专属待遇从此刻便开始凸显,花路上的特效都与众不同,在江南峤踏上玻璃长桥的一瞬间,地面上倏地浮起一颗闪亮的小小行星,顺着椭圆形的星轨向空中游弋。   接下来,江南峤每迈出一步,栈道上便随之出现飞星一点,这条绵长的花路,最初还是一片透明,而今则随着少年坚定的步伐,伴着台下经久不息的呼声,自他脚下绽开一道璀璨星河。   人声鼎沸之中,江南峤穿过这片九天银汉,沐浴一身星斗,前往路途尽头那座炫然绮丽的金字塔,即将伸手紧握住他曾经遥不可及,而今却近在咫尺的梦想。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按照节目事先安排好的流程,所有已出道的选手们在走下花路之后,就应该直接去往金字塔前,发表成团感言,就像方才的六位选手一样。   然而江南峤早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要迫不及待地奔赴这一程旅途中仰望已久的启明之星。   也是他心底永恒的爱人。   当江南峤走下花路,却并没有去往金字塔,而是折向一旁的导师席时,台下的观众们立时预感到了什么,尖叫声已经提前沸反盈天。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面的人单独站在那一小块圆形的副舞台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像是已经在那里等待了许久。   方才的几名出道选手都很守规矩,按照规定,直接去了金字塔,谁也没有中途前来导师席,唯独江南峤大胆地破了这个例。   而云汀像以往一样,乐得纵容他的一切叛逆。   今夜,他的怀抱只向一个人敞开。   江南峤笃定地大步朝他走去,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属于他的星星揽入怀中。   云汀毫不犹豫地回拥住他。   鼻尖泛起熟悉的清香,以往每回闻到这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江南峤的心境都不尽相同,此刻更是千头万绪,难以言表,能替他传达情绪的唯有胸口起伏的搏动。   什么都没有说,但也什么都不必说。   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从前不曾分神去注意,江南峤似乎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云汀的心跳。   两颗心脏不自觉地合为一拍,跃动成相同的节奏。   明天会是什么样,江南峤连分毫都不愿再去思考,他只想将这短暂的同步牢牢刻录进心轨,便足够他一生去反复回味。   台下的欢呼几乎要将棚顶掀翻。   当事人并不知道的是,早在出道夜之前,这一幕便已经被粉丝们脑补了成千上万遍。   期待已久的场景被原原本本地兑现在眼前,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动人千百倍,与冲天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的,还有成片情难自抑的泪水。   不到一分钟的拥抱,实在太过短暂了,江南峤多想将画面永恒地定格在此刻,可惜他并没有操控时间的魔法。   离开副舞台后,江南峤走向金字塔,平复了一下呼吸,上前握住话筒,环视全场后,开口说:   “在以往的二十年人生里,我一直是个活在框里的人,参加这档节目,对我来说是个从未提前料想过的意外,但也正是这次意外,让我跳脱出从前那只沉闷的框,来到这座岛上,迎接一段崭新的人生历程。”   “谢谢我在节目中的fpd喻媛。”   江南峤眺望向舞台最后方,那是导播间的方向,他的目光无法穿越墙壁,找到他正提及的姑娘,但他知道,她一定能听得见。   “是她最初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我,一路陪伴我到今天,她所承受的并不比我少。”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永远没法真正意识到,在光鲜亮丽的舞台背后,无数工作人员们默默无闻的辛苦付出。”   “谢谢在这座岛上遇到的每一位伙伴。”   江南峤望向舞台另一端的待定席,接着是台下的已告别选手席,而后又回过身,目光扫过金字塔上每一张熟悉的脸。   “在这里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几个月,很像是对我过去缺失的很多感情的弥补,也是值得我用一生珍藏的记忆。”   “谢谢刚才视频里那个可爱的她,”他看向前排的VIP席位,“我们一直在彼此靠近,因为我也看到你的光了。”   江南峤的目光又拉远了些,望着后方的观众席。   那是一张又一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注意到江南峤的眼神,他们立即挥动起手中的荧光棒与手幅,灼热的红闪耀成一片,在这个绚烂的夜晚,像一簇又一簇跃动的火。   他们挥洒着热泪,大声冲江南峤呼喊着什么,现场的氛围太过嘈杂,除了依稀能分辨出自己的名字外,江南峤听不太清其中的具体内容,但他能够心领神会。   “谢谢一路支持我的‘小梅姐姐’们。”   “外界有不少声音,喜欢给‘追星族’冠以一些不太友善的刻板印象,我往往不能认同;正相反,我其实非常能够理解这份遥远的追随。”   “我们的现实生活里,多少会有一些难以排遣的压力,或是事与愿违的不如意,但无论遭遇了多少困难或是挫折,心底总有那么一个人,像挂在天边的星星,尽管触碰不到,却为我们提供了一份遥远的光亮。”   “虽然脚下的路仍然需要靠我们自己去走,但TA的存在,有时候就足够成为我们支撑下去的信念。”   “如果我曾经在某个时刻,为你点亮了些许小小的光,那么我也要对你表达由衷的感谢。”   “有机会在你前行的路上成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源,在你的成长中提供一程陪伴,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也是我站在这个舞台上最大的价值所在。”   在台下的一片掌声中,江南峤冲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直起身,再度握住话筒。   “还记得刚上岛不久,第一次接受媒体群访的时候,有记者老师问我,认为偶像的意义是什么,我回答说,就像是一座灯塔。”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站上过这样的舞台,更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镜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偶像,只能默默在心里描绘我心目中那座灯塔的样子,然后努力去靠近他所创立的身为‘偶像’的标准。”   特写镜头近距离地拍摄着这位舞台中心最耀眼的少年,连神色间每一丝细小的波动都在大屏幕里纤毫毕现。   江南峤望着台下,大约是在回忆些什么,眼底浮现起别样的光晕。   “曾经他是属于我心底的那颗星星,后来,因为这档节目,我幸运地靠近了他,他拂去我眼前的迷雾,让我坚定了努力的方向。”   “我最初来到这座舞台,是为了他;今天有幸站在这个从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位置,也是因为他。”   “我想,这就是偶像存在的意义。”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站在道路的前方,为你提供奔跑的动力与勇气,你奋力追逐着他,也奔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所以,最后要感谢的这位最重要的人,就是我的偶像。”   江南峤望向不远处的导师席,两道目光便默契无比地径直交汇。   就在那里,站着他的心上人,被他小心翼翼地深埋心底,却又好似昭然若揭。   “就在刚才,他说,在这座舞台上,我把一张白纸折成了一架纸飞机,而我想说——”   江南峤移开视线,将偌大的演播厅环顾一圈,“这里,还远远不是终点。”   大屏幕上的特写镜头中,少年人神色笃定,而观众席里则是连片的掌声、尖叫、欢呼,以及情之所至的涕泗滂沱。   无论是场上哪位选手的粉丝,都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对江南峤这番话深深的共情。   从台上到台下,甚至是屏幕前,今夜的所有参与者与见证者,无一不是一直在努力追逐的人。   而此时此刻,没有人比江南峤更有资格诠释这份追逐的终极奥义。   江南峤转过身,走上金字塔,同队友们依次拥抱,而后迈上属于他的塔尖。   台侧有火花喷薄而出,好似庆典上的绚丽焰火,七位成员集合完毕,金字塔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被唤醒,灿焕的光影映亮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   大屏幕上播放起今晚的最后一段VCR。   伊始的画面是一块石碑,立于悬崖峭壁之下,沧海滩岩之边,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朝曦屿”。   接下来,镜头逐渐拉远,变作对整座小岛的鸟瞰。   一轮耀目的红日自波涛翻滚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于一望无际的天幕中铺开万缕金光。   而镜头仍在继续拉远,它聚焦于这轮明日,经过后期特效的处理,跟随它从地面腾飞,俯瞰过海洋、岛屿、城市、丛林、冰川、万物生灵……   掠过地表,拂过云层,飞入星际,最终定格于银河之间,映亮了周围七颗焕然星斗。   屏幕上浮现起一行英文字母:   “DAWNING”   这支全新的偶像男团,自朝曦屿诞生,如同一轮破晓的红日,蓄势待发,即将闪耀四方。   伴奏音乐响起,台侧灯光打亮,方才金字塔上的七名成员,已经出现在舞台中央,开始成团曲的表演。   而舞台之下,屏幕之前,有成千上万人正在为他们欢呼、呐喊,共同见证着一个全新偶像纪元的开端。   成团曲进行到副歌部分时,七名成员的表演从中心舞台延展至花路,在今夜即将落幕的前夕,这道迢迢银河上已然是繁星漫天,少年们行走其上,仿佛徜徉于璀璨的天宇之间。   演播厅里飘落下金色的彩带,在灯光下愈发亮眼,金光闪闪的亮片坠落在台上人的肩畔和发间,好似抖落一池星河。   这场限时的“星”动之旅,终于在此刻暂告一段落,但接下来的绵长“星”途,也以此为全新的起点。   音乐声渐淡,台上的七名少年齐声开口:“大家好,我们是——”   台下共他们一起,异口同声地大喊:“DAWNING!”   拂晓而来,向阳而生。   属于他们的崭新黎明,从这一刻,正式开启。 第122章 不散之筵   音乐声暂歇,全场灯光亮起,空中的彩带如同细雨般越洒越密,这场长达数小时的盛大庆典,终于正式到达了尾声。   其余的选手们一齐涌上舞台,对出道团的七名成员表达恭喜,众人围成一团,彼此相拥而泣,为这一路历经的艰辛,也为此刻尘埃落定的慨叹,抑或是苦尽甘来的不易。   台下的观众们同样是意犹未尽,呼喊与哭声交织成一片,却也不得不遵从现场安保人员的安排,有序退场。   不多时,数千人便依次撤离干净,方才还嘈杂热闹的演播厅,很快变得空空荡荡,于是连台上的交谈都仿佛带上了回音。   江南峤作为今晚最备受瞩目的主角之一,此刻自然也被人潮簇拥,与节目中每一位曾经并肩的战友拥抱致意。   无数选手早都哭花了一脸舞台妆,唯独江南峤还是一丝不乱。   虽然他天生泪点高,平日里不露声色惯了,哪怕心里揣了事,也常常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情此景,毕竟非比寻常。   就在半小时前,他站在了这个舞台上最高的位置,未来迎接他的将会是充满未知惊喜的坦荡前程,此时此刻,他分明应当是全场最心潮澎湃的那一个。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眼下已然落幕的舞台,江南峤的心底一时间空落落的。   直到导师和一众嘉宾们也上了台,他才回过几分神来。   江南峤望着人群中央的那道身影,无论走到哪里,他永远都是最打眼的存在,令人本能地想要靠近。   尽管方才的舞台上,那一个无声的拥抱,已然是全场唯一的特例,但对于江南峤而言,却还远远不够。   在云汀面前,他向来任性如斯,还想向对方讨要更为特殊的嘉奖。   可天王的受欢迎程度超乎他的想象,本就是被一众嘉宾环绕,一上台,又有不少选手前去同他拥抱,致以谢意。   于是就连方才在舞台上那个独一份的拥抱,也变得不那么特别了。   江南峤的心跳沉了一拍。   潜意识里,他同样想去找云汀,毕竟放在以往,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的机会,今夜是难得的例外。   奈何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他自己身边也围了一大圈队友,一时间很难靠近。   不一会儿,现场统筹拿了一只大喇叭,呼唤台上众人前往台侧的阶梯处,拍摄“毕业照”——即全体选手及导师的大合影。   江南峤的位置自然被安排在选手席位第一排的最中间,而云汀同样是导师席的C位,正好就坐在江南峤的前方。   于是江南峤在内心安慰自己,虽然刚刚没能讨得更多的奖励,但舞台上的最后一张合照,有机会靠得这样近,也算得上是落幕前的一份因缘了。   五名导师坐在最前排,身后的九十多名选手身着制服,上百道目光聚焦在前方的摄影机处,还真有几分校园里拍摄毕业照时的氛围了。   “3、2、1——”   “茄子!”   台上的一众年轻人们跟着摄影师一起喊出这句老土的口号,而后哈哈笑作一团。   镜头定格下这档节目中的最后一帧画面,速度飞快地传给宣传组进行简单处理,不多时,这张全员大合影便出现在了《限时星动》男团季的官方微博里,分分钟便引来了数以万计的转发。   舞台暂时落下帷幕,但幕后的庆典才刚刚开始。   尽管大家在体力上都已经十分疲惫,但大脑仍然是兴奋的,全体人员马不停蹄地奔赴接下来的庆功宴。   七名已经成团的队友坐了一辆中巴,一上车,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   之前录节目的过程中,被迫同它分离了数个月之久,哪怕是有备用机,也总是用得偷偷摸摸,如今总算是重获了“手机自由”,难免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感。   “我靠,”夏时昳习惯性地点开微博热搜榜,结果就为眼前的画面吃了一惊,“这就是顶流综艺吗?”   热搜榜单几乎被《限时星动》出道夜的相关词条屠版,且统统挂在前排。   排在第一位的词条是#限时星动出道团#,其后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在这之后,则是他们的出道团名DAWNING,七个出道团的成员同样是个个榜上有名,乍一眼看过去,后面不是“沸”就是“热”,场面蔚为壮观。   宁皖盯着热搜榜单上那一连串的字眼,以及其中于他自己而言最熟悉的那一个,不由生出一种奇妙的眩晕感。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上热搜……”半晌,他才喃喃道,“感觉像做梦一样。”   “傻孩子,”队内最年长的老大哥卫恒笑着伸手揉了揉这位小忙内的脑袋,“你要红啦!”   “好家伙,”贺新朗也跟着感慨,“这回真的是‘苟富贵’了。”   说到这句,他便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的江南峤。   众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刷着微博,唯独他连手机都没碰,这会儿正出神看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峤队,”根据《限时星动》里以往出道团的传统,由队内C位担任队长,尽管目前还没有正式任命,但贺新朗之前就叫顺嘴了,现下便顺理成章地换上了这个称呼,“怎么感觉你今儿晚上特深沉?”   “嗯?”被他这么一唤,江南峤才回过几分神来,看向车内,停顿了半秒,才慢吞吞地应道,“我……”   他平日里一向反应极快,这会儿难得露出一脸懵懂的表情,有几分傻呆呆的可爱,立刻就戳中了贺新朗本就不高的笑点,乐呵道:“舍不得了?”   “……嗯。”江南峤索性没反驳,就这么答应了。   “向前看呀峤哥,”钟澄学着贺新朗的京腔,嚷嚷道,“今儿晚上一过,您就是内娱顶流啦!”   听出来他是有意宽慰自己,江南峤便给面子地笑笑:“先谢谢您替我脸大了。”   玩笑一出口,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几分,唯独夏时昳不动声色地朝后瞥了一眼。   钝感力最强的贺新朗都能看出来的事,夏时昳自然早就察觉到了几分端倪。   甚至并不是从今晚的出道夜才开始的,自打阎炜出事后,他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江南峤状态的不对头。   他表现得并不明显,其他人都没发现,但夏时昳是唯一知道一点他跟云汀关系的人,虽然并不清楚其中具体内情,但联系最近的几出风波,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夏时昳也不好多深究,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便是另起了个头,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录制现场与庆功宴酒店的距离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导师、全体选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以及今晚参与报道的媒体、受邀到场的经纪公司、品牌合作方,浩浩荡荡的数百号人,将一间偌大的宴会厅填得满满当当。   成团之夜虽然暂时落幕,但在帷幕之后,照样布满了舞台与灯光,比如眼下的这场庆功宴——只是聚焦的主角暂时不再是节目中的一众年轻男孩,而是幕后的士绅名流们。   新调任来的总制片负责主持场面,这是位精明强干的中年女性,不仅做节目的水准高,交际场合更是如鱼得水,几番祝酒词下来,将各路金主大咖都哄得服服帖帖,气氛很快便热络起来。   类似的场合,一向是圈子里套磁的绝佳时机,更何况今夜群英荟萃,攀关系、拉资源,全靠这时候的交际本领。   只是这几个刚出道的选手,大多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儿,先前甚至没见识过几回这样的场面,又哪里应付得来一众名利场上的老油条。   这种时候,他们尽职尽责的经纪人已经即刻到岗。   身为汀然文化的经纪总监,章樾未来将担任组合的大经纪,她向七名成员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便领着他们去跟在场的业内翘楚们混脸熟。   江南峤自然是其中最受关注的那一个,他刚刚以断层C位出道,又有云汀一路的护佑,未来必定是前途无量,引得一众业内对他青睐有加。   江南峤天生就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也懒得装模作样,态度依然和往常般内敛淡泊,众人却也不在意,边跟章樾套着近乎,边极尽恭维。   这种时候自然离不开酒,虽然大头是被章樾扛下,但江南峤一滴不沾也不现实。   只是江南峤的酒量实在令人不放心,大概云汀也提前叮嘱过,章樾只给他端了杯度数低的香槟,每次不过让他意思一下,一次也没干过。   一圈下来,也不过喝了小几口,对面也没什么话说,毕竟江南峤现下的身份,已然是今非昔比。   这个圈子里的趋炎附势、跟红顶白,在出道后的头一个小时里,便已经可见一斑。   虽然根本用不着他主动,但哪怕是被动地承受,对于江南峤而言也并不轻松,趁着章樾向合作方介绍其他成员时,他放任自己短暂地走了神,目光便本能地瞥向导师所在的那一桌。   果然,云汀身边早已围满了各色来宾,此刻正谈笑风生。   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成了资本家中的一员,云汀同样是交际场上的一把好手,不过以他如今的地位,无需主动出击,只需要做出回应便好。   江南峤一时间感到几分恍惚。之前在岛上录节目的时候,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应酬,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云汀在这种场合的模样。   那边自然也是觥筹交错,云汀的举止倒是依旧儒雅得体,既没有酒后的兴奋热络,也不过分疏离,即使是这种沾着酒肉浊气的局面,他依然保持着翩翩君子的漂亮姿态,游刃有余,却又圆而不滑。   江南峤在宴会厅的另一端遥遥望他,不由出了神,直到身旁又一轮应酬结束,他才被迫收回眼神,跟着章樾去往宴会厅后方。   这一回是为了对节目组表达感谢,面对的是一众默默付出的幕后人员,大家年龄差别不大,身份上也不用在意什么架子,更何况于选手们而言,这份心思是真心实意的,氛围总算不像方才那般令人不适。   先是跟节目组全新的主创团队致了意,接下来便是选手们各自的fpd。   章樾带着喻媛过来,冲江南峤道:“介绍一下,你未来的个人执行经纪。”   虽然自从上回云汀允诺喻媛过后,江南峤就猜到她后续大概率会进入汀然文化工作,但当得知两人接下来仍将继续维持工作伙伴的关系,他还是发自内心地为彼此感到庆幸。   “小峤,你今天在台上说的那段话,我在导播间里都听到了,我……”   前段时间录节目压力大,今晚一切终于圆满落幕,大家都跟着放飞了自我,喻媛也喝了点酒,情绪比平时更容易上头,才说了这两句,眼眶便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舞台上感谢fpd的选手……”   江南峤微微一怔,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俯下身,轻轻拥住了她。   这个动作让喻媛愣了一瞬,随即伸手将他回抱住,再也绷不住眼泪,嚎啕大哭道:“小峤……小峤以后要做顶流……要……要做大明星……妈妈会永远守护你……”   场面虽然动人,却也的确有几分滑稽,周围导演组的一众成员们,全为这一幕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有人湿了眼眶。   江南峤也笑了,像以往一样,为她递上一包手帕纸:“芋圆也要做最厉害的经纪人。”   跟节目组打过招呼后,选手们今晚的交际应酬总算是暂告一段落,那头拼酒的业内资方们也都喝嗨了,整场庆功宴的气氛愈发松散活跃起来。   年轻人们厌恶应酬,却没人不喜欢热闹,不少节目中未出道的选手来找江南峤合影,还有工作人员来要签名,俨然一副他明天就要大红大紫的模样。   江南峤虽然性子冷点,但面对同僚,仍是保持着温和的好脾气,尽可能满足着大家的友好请求,于是又这么折腾了个把小时。   好不容易抽出身来小歇一会儿,他又情不自禁地望向导师那桌,就见云汀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一群节目里的迷弟选手们正缠着他,趁今晚难得的时机,向天王讨要一张珍贵的自拍合影。   自拍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和天王上过床。   江南峤下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而后才发现,他和云汀之间,好像连一张自拍都没有。   心下又不自觉地冒出一阵酸意。   这一连串源于本能的幼稚心理反应,令江南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约是方才喝的那一小杯酒上了头,他的思维开始有些脱离控制。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的光景,再过一会儿都能看到朝曦屿的日出了,算起来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合眼,更何况刚才的舞台上来了好几轮表演,精力本就不支,被一杯酒灌得晕乎,倒也正常。   但江南峤可不想晕得这么快。   从出道夜结束到现在,他甚至还没有跟云汀说上一句话。   他望一眼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身影,转身去往洗手间,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   一进门,便听见里面的隔间里似有几分异动,江南峤原本无意窥听,但那道隔间的门本就没关好,大约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惊慌之间,隔间门竟自己闻声而动,缓缓滑开了道不算太窄的缝隙。   江南峤站在外间,被迫顺着缝隙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只见钟澄正将夏时昳抵在内间的墙壁上,吻得难舍难分。   注意到隔间门的响动,两人这才分开,同时抬眸看向门口,见是江南峤,才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你们……”江南峤脱口而出了两个字,顿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无奈地低声提醒道,“把门关好。”   夏时昳瞬间红了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些什么,钟澄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边听话地伸手拉上门板,一边再度俯身,吻住了他。   还好这会儿洗手间里没有别人。江南峤默默走向洗手台,一照镜子,才发觉自己脸上还带着妆。   舞台妆上得浓郁,这会儿要是拿清水泼了,恐怕会变成落水鬼,江南峤只好被迫放弃了洗脸的想法。   他深吸了口气,最终只能走出洗手间,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起方才夏时昳和钟澄接吻时的画面。   于是不仅没能清醒成功,思绪反而愈发躁动。   他更想云汀了。   洗手间到宴会厅之间是一道回廊,没开灯,只是被厅内折出来的光线影影绰绰地照亮几分,江南峤刚迈入廊尾,便在通道尽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这会儿晕晕乎乎的,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过了几秒钟才敢确认,竟果真是心念所至,无不成相了。   看样子像是从应酬中暂时抽身,来外面歇歇脚,云汀倚靠在墙壁上,遥遥地望着他笑:“小峤。”   他简直像块天然的磁石,江南峤则是对之毫无抵抗力的金属,但凡靠近他的磁场范围,便根本难以脱逃。   不用云汀动作,江南峤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直到走近他身前,才发觉他白皙的面颊泛了点似有若无的红,含着笑的眼底流露出几分迷离。   看刚才那副架势也能猜到,他今晚喝得一定不少。   “小朋友,今天晚上含情脉脉地偷看了我多少次,是不是还以为我都看不见?”云汀冲他轻轻一抬下巴,“嗯?” 第123章 末日狂欢   他这副漂亮嗓音,经过一晚上的酒精浸润,听来愈发勾人,只这一句,便令江南峤压抑了太久的情绪悉数爆发。   回廊上有几个雅间,只是今晚组里的人都聚集在宴会厅,便没派上用场,但都是开着的,可以随意使用。   江南峤头脑早发了热,扣住云汀的手腕,随手推开一间,把人带进去,干脆利落地锁了门,便将他抵在墙上。   一系列动作连贯得很,而云汀从头到尾都丝毫不抗拒,由着他任性妄为,甚至令江南峤忍不住觉得,从云汀方才靠在那里喊他时,就是故意在等着他这么做。   江南峤愿者上钩,俯身吻住他的唇。   他平日里是很讨厌酒精味的,一般人醉酒时往往浊臭熏天,令人难以忍受,可云汀却恰恰相反。   他浑身都是香的,唇齿间更甚,白葡萄发酵后的清醇渡到江南峤的舌尖,令他恍然间觉得,醉的不是云汀,而是自己。   云汀也的确没醉,他酒量不差,香槟的度数又不高,这会儿顶多是微醺。   一来二去,江南峤也摸清了云汀酒后的状态,他绝不会醉到不知今夕何夕,意识仍是清醒的,只是会比平日里更随性恣意。   这副模样落在江南峤眼里,便被他下意识地翻译作“放浪”。   在世俗的眼光里,用“放浪”这个词去形容一个人,听起来好像多少带着贬义,可江南峤却从不这么觉得。   在他眼里,云汀“放浪”的时候,恰恰是最迷人的。   更何况这是在江南峤面前独一份的待遇,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机会品尝。   一想到这里,他便根本难以自控。   云汀这会儿的撩拨和挑逗的确嚣张,又或许是先前的一小杯酒让江南峤也定力大减,这个吻不仅没能缓和他躁动的思绪,反倒令他食髓知味,愈发贪得无厌。   二十岁的温润少年,平日里是端方如玉的谦谦君子,这种时候却像头凶猛的小兽,饶是天王肺活量惊人,也难以长久招架,被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南峤只得恋恋不舍地暂时放过云汀, 留给他喘口气的机会,嘴上却仍不消停,语气里沾了些故作委屈的酸意:“PD好受欢迎,全岛上的选手都要找你拍一遍合影。”   “是么?”云汀边喘着气,边笑,“可就是没见C位来找我拍。”   “C位找你拍什么?”江南峤低声问,“天王的艳照么?”   他这话说得大胆,云汀却乐得回应,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C位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湿热的气息径直钻进江南峤的耳孔,撩起一阵钻心的痒意。   他微微一怔,同云汀对视,只见他一双水漾的眸子里蒙了层暧昧的薄雾,一颦一笑间,分明都是赤裸裸的邀请。   大脑还没来得及制止接下来的放肆行径,身体已经诚实地率先做出了反应,意识回笼的时候,眼前人已经被他抱到了身后的圆形餐桌上。   酒精削弱了心下的顾忌与所剩无几的羞耻心,也加剧了对对方身心的眷恋,云汀坐在桌畔,江南峤便站在他身前,距离近在咫尺。   “让我看看,”云汀抬眸看他,一双灵巧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伸了出来,“好久没见,我的小朋友是不是又长大了?”   的确是好久没见了,江南峤一怔,只觉得整条命都被他拿捏在了手里。   就在刚刚的洗手间里,他还暗自慨叹钟澄和夏时昳的行为太过大胆,然而一转身,他们眼下显然已是大胆了百倍。   隔着一道墙的宴会厅内,节目组的几百号人正把酒言欢,没人知道,就在隔壁包间里,新晋出炉的人气C位,和万人景仰的天王PD,在做着些什么荒诞不经的事。   这个想法愈发刺激了江南峤此刻本就敏感的神经,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声音,开始疯狂叫嚣。   今夜,整座朝曦屿都在庆祝,他分明也是其中的主角之一,又凭什么不可以趁机放纵一把?   江南峤再度俯身吻住云汀,直亲得他没力气再动作,好借此机会乘人之危地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两人下了台便奔赴庆功宴,都未来得及换衣服,江南峤的身上还完完整整地穿着录制结束时的练习生统一制服,云汀的上半身则是方才舞台上的内搭衬衫。   再往下看,却没那么周正了,餐桌上的红丝绒桌布将他的肌肤衬得雪白。   这幅仿佛是cp粉的同人图里才会出现的画面,竟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出道夜之后,宴会厅隔壁的包间里。   可惜除了两位主角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江南峤的手从云汀的衬衫下摆探进去,摩挲在他瘦劲而柔韧的腰间,问:“长大了么?”   “C位的水平……”云汀仰着头看他,笑得意乱情迷,“就是不一样……”   江南峤扣住他左右十指,按在桌上,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毕竟是PD亲手培养出来的。”   四周的墙壁是中空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大厅里喧闹的人声能传进来不少,偶尔有几声高谈阔论,甚至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相应的,他们这会儿的对话也都是低声呢喃,再往后,云汀便说不出话来了,更不敢张口出声,于是两瓣薄唇都被他抿得发白。   他脸上的舞台妆同样还没卸,这会儿早花了些许,仰面看着江南峤的时候,一张俊美逼人的脸徒添几分妖冶。   爱人动情的模样,是此刻最好的催化剂,江南峤愈发放肆起来,云汀本能地挣扎一瞬,便被他狠狠箍紧了腰。   他无法开口制止,又被箍得动弹不得,终是受不住,探了头,一口咬住江南峤的侧颈。   或许是因为身上丢了力气,相比起江南峤的放肆,此刻的云汀实在太过温柔了,这一下让江南峤根本感觉不到痛,分明就是个深一些的啜吻,像极了调情。   可惜这种时候,温顺绝不是江南峤的一贯作风,云汀的纵容不仅没换来他的半分体恤,反倒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心底那些空落落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落点,江南峤无力将它们抚平,只能尽数释放在此时此刻,用身体将之填补。   今晚是这座僻静小岛上的最后一夜,末日之前,总是需要来点狂欢的。   至于明天会是什么样?江南峤不愿去想。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卑劣地希望云汀无可自抑地发出声音,就像他们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好让隔壁的宴会厅里全听个一清二楚。   不,这还不够,最好是像刚才洗手间里的场景一样,他们这间包房的门也没锁住,自己滑开了。   然后让全世界都看到,方才在镜头前还衣冠楚楚、游刃有余的天王PD,此刻在江南峤怀里,又是怎样一副水光潋滟、荡魂摄魄的模样。   正想得出神,门外吵嚷声更甚,下一秒,包间的门把手被人按了下去。   屋内的两人动作一顿,云汀的脚尖都在一瞬间绷直。   现实当然不至于如江南峤的想象一般魔幻,实际上,包间门锁得很紧,门外的人没能顺利推开。   但对方还是锲而不舍地敲了敲:“有人吗?”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大约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这种时候,两人自然都没开口,云汀更是死死地抿着双唇,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偏偏身前的顽劣小孩要趁机将坏心眼发挥到极致,不仅不收敛,还故意变本加厉。   云汀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终于承受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呜咽,又被他奋力吞下。   还好,门口的人并未听到,过了几十秒后,她迟迟没得到回应,便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逐渐走远,直到消失,云汀总算松了口气,抬眸瞪了江南峤一眼,眸子里润了一层滟滟的水波。   他平时在这方面总是格外纵容,任凭江南峤予取予求,哪怕再如何放肆,也未见他半分恼怒,这好像还是江南峤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略带嗔怪的神色。   这副表情令他难得显露出弱势,虽然只是囿于这一张桌上的偶然,却也足以令江南峤为之疯狂。   “你害怕了?”江南峤在他耳边低语。   虽然是这么问,实际上却根本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云汀再一次因为他的动作而紧紧咬了唇,全然没法开口。   “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害怕,”江南峤接着说,“没想到天王也会有这种时候。”   “小……”云汀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软绵绵的,半点不像是咒骂,“兔崽子……”   才说了这几个字,便被江南峤堵住了嘴唇。   门外的宴会上,此刻正高朋满座,而门里的隐秘之处,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庆典。   礼花绽放的瞬间,他们拥住彼此,绚烂成一片。   温存的功夫,江南峤问:“这算是什么?”   “奖励。”云汀的嗓音带着笑,稍稍有些喑哑。   江南峤怔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那天的集体会议结束后,他问云汀,假设C位出道了,会有什么奖励。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江南峤自己也很清楚,不过是一个幼稚而无意义的问题罢了,他根本不期盼会得到什么有效回复。   当时云汀的确没给他回应,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还是记在了心里。   心尖为之微微一荡,但很快,又变作五味杂陈。   “只是这个么?”江南峤说,“没有别的了?”   云汀没立刻答话,而是伏在他肩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纤长的睫毛随之滑过江南峤的脸侧,像是蝴蝶振翅一般,留下一阵酥麻的痒。   这痒意顺着皮肤,一路钻进江南峤的心缝里,直激得他心口都开始发疼。   他同样侧过脸,想要去追云汀的唇,却不经意间撞上了对方的眼神。   云汀平日里总是强大如斯,从不曾在镜头前掉过一滴眼泪,每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眼底才会漾满一汪清泓。   虽然那只是出于本能的生理反应,并非发自内心,却也足以摄去江南峤的心魄。   今夜自然也是一样,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眼里蓄了格外多,在对视的一瞬间,江南峤清楚地看见,有一颗晶莹的泪珠自他眼底滚落。   或许只是眼里积不下了而已,这本身也没什么稀罕的,却将江南峤的整颗心都狠狠揪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一刹那,云汀的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脆弱。   但没等他确认,云汀便敛了眸子,叫江南峤再看不清他的眼神。   眼前人再度探身,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江南峤的耳尖。   “小峤,”再度开口时,云汀的语气里已经含了平日那副温柔的笑意,“你该起飞了。” 第124章 他起飞了   “起床了起床了……”   床头的闹钟响过三遍,又被人摁掉三遍,第四遍响起时,卫恒看了一眼时间,终于不得不有气无力地叫嚷起来,“再不起床回不了家了……”   昨晚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凌晨,他们回到寝室,洗漱完毕上床睡觉时,外面天早都亮了。   足足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其间还囊括了大量的高消耗活动,大家伙儿全都是精疲力竭,然而别说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了,就连个整觉都无法拥有,才睡了几个小时就要被迫起床。   原因无他,今天开始,他们便要以偶像男团的形式展开全新的旅程,虽然人还在朝曦屿,申城和首都的行程都已经排得满满当当。   一方面是选秀节目刚成团时的热度保障,另一方面则是背靠万象集团这座金山,《限时星动》第一季中诞生的女团,便在刚出道时就斩获了一大票极好的商务资源,这一次轮到男团季,人气爆棚的DAWNING自然更是不会例外。   前几天就有一家顶级时尚刊物,早早跟章樾预约好了下一期的封面拍摄,如今尘埃落定,杂志最近正好要举办慈善晚宴,合作过的名流巨星们都受到了邀请,他们七个也同样要出席。   晚宴在申城举办,众星云集,排场不小,开始前还有红毯直播,少不了妆造、走台之类的折腾,因此成团夜刚结束,他们就得马不停蹄地往申城赶。   可在岛上住了这几个月,宿舍里的东西也不少,如今要撤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完的,章樾体恤他们,给他们定了个稍晚些的航班,留了点时间供他们整理行装。   饶是如此,还是不得不挤占大量的睡眠时间。   于是出道第一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彼此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有的只是一屋子人萎靡不振,困成一团。   “这就是流量明星的生活吗?”贺新朗仍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开口全是没睡醒的鼻音,语气却跟演话剧一样夸张,“得到了鲜花与掌声,却连最基本的睡眠都要被剥夺!”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卫恒开玩笑地怼他,“你那个位置,觊觎的人可是最多的。”   “他们失去的只是一个出道位,”贺新朗戏瘾不减,“我失去的可是宝贵的睡眠啊!”   他这么一嚷嚷,好处倒是挺明显,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也终于不情不愿地跟着醒了。   “睡眠换来的可是金钱,”夏时昳嘟囔道,“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花,流量明星。”   几个人你来我往地插科打诨,江南峤却没接话。   出道后的第一天,窗外风和日暄,和煦的阳光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属于他们的崭新黎明已然来临,江南峤却仿佛仍停驻在前一个夜里。   这一觉虽然睡得不长,却足够他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全是昨夜的情形,与现实略有出入,江南峤并不能全然记清,却有一个画面,令他印象格外深刻。   筵席大约已经散场,宴会厅里空空荡荡,除了数张桌上的残羹冷炙外,再不见一个多余的人影,徒留江南峤一个人,站在大厅最前方的舞台上。   不知为什么,上面同样有座金字塔,江南峤站在顶端,身上还穿着选手制服,像是要唱歌,可台下一个观众都没有,不知道是要唱给谁听。   梦里竟然还是有意识的,江南峤清楚地记得,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从云汀眼底滑落的那一颗泪滴。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啦……”卫恒懒洋洋地应了声,翻身下床,去给人开门。   只见钟澄杵在门口,一只胳膊上挂了好几个纸袋,活像个外卖员。   “就知道你们还没起,”钟澄同样是一脸困倦,打了个哈欠,说,“饭给你们买好了,抓紧时间。”   他来得实在及时,屋内的四个人一听,轮番对他表达谢意。   卫恒接过纸袋,笑道:“咱们这个女婿招得值当。”   “澄心澄昳”的关系在他们几个人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如今两人双双出道,对于正主和粉丝而言都是圆满结局,不少cp粉截出来了他们昨晚出道夜上激情拥抱的动图,将其描述为“婚礼现场”,于是队友们也跟着开始起哄。   下一秒,夏时昳从床帐里探出头来,红着脸道:“瞎说什么呢你!”   闻言,钟澄整个人都好似清醒了几分,大喇喇地笑起来,冲他们摆摆手,接着去给其他两名队友送饭了。   这么一来一去,困意便也被消磨掉了不少,几个人各自下了床,分食了早餐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几个月的时间看似不长,一眨眼便过去了,但如今再回过头仔细端详,宿舍里也一点点积蓄了不少东西。   好不容易有几分温馨小家的模样,酝酿了许多独特的归属感,如今却不得不在短暂的一朝之间与它作别。   他们一点点整理着各自的物品和行装,该丢的丢,该寄的寄,该装箱的装箱,恍然间像是回到了校园里的毕业季。   江南峤日常的生活作风遵循简约主义,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外,他没给宿舍里添置太多东西,床上和桌面都挺整洁,收拾起来倒也不慢。   拉开桌角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个笔记本,正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随身携带,用来记录灵感的那个。   他下意识地想翻开,却又在触碰到封面的瞬间顿住了手指。   江南峤可以想象,一旦翻开它,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就在几个月前,初入这间宿舍时,它险些就要暴露在其中记录的主人公面前。   当然,它们后来还是以别样的形式被暴露了,但那已经不重要。   曾几何时,里面的内容承载着江南峤不可告人的欲念,却也是他赧于启齿的隐秘欢欣。   而今,他出乎意料地把幻想全落成了现实,却反而再也没有勇气去重温。   江南峤把笔记本收进随身的行李箱中,也强行收起自己即将泛滥的思绪。   楼道里间或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声,这声音于他们而言其实已十分熟悉,以往每一次顺位发布结束时,都要这么经历一轮。   这一次,终于轮到了他们这最后一批“毕业生”。   除却他们出道团的七个人外,余下未能成团的十来名选手同样要从宿舍搬离,只是时间并不统一,由他们自行安排。   这会儿便已经有人先行离开,听到声响后,宿舍里剩下的练习生们纷纷来到大厅,彼此作别。   从前总是听闻粉丝将选秀节目描述为“夏令营”,岛上的男孩子们原本对此还没有太多实感,直到眼下,才领略了几分其中的奥义。   小岛像一座远离人境的乌托邦,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处,共同走过一程难忘的旅途;但走出这座小岛后,外面的世界广阔而繁华,每个人都有自己接下来的路要走,经此一别,下次再会,不知道又会是何年何月。   选秀节目的热度虽然红极一时,但娱乐圈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新鲜血液,粉丝们是健忘的,绝大多数选手往往难逃昙花一现的结局,再过几年,甚至不知道还有几个人仍能活跃在这个圈子里。   山一程,水一程,人生总是周而复始的相聚与别离。   待头顶的太阳已经往西边偏了大半,DAWNING的七名成员终于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乘坐环岛大巴,车辆一路沿海岸线行驶,窗外的风景一一掠过眼底。   上岛时还正值深秋,一转眼,下岛时已是仲春时节,不过朝曦屿向来四季如春,春如四季,看在眼里,其实没太大分别,真正发生变化的是心境。   一路上处处都是回忆,偏偏又走得如此匆忙,叫人甚至来不及去回味,直至成功登机,一行人才终于歇下来喘了口气。   朝曦屿天黑得早,此刻窗外已经是日薄西山,卫恒拿起手机,对着舷窗拍了张照片,开玩笑道:“这次是夕阳屿了。”   他们坐的这班飞机体量小,客流量也不大,商务舱没有其他旅客,相当于被他们七个人包圆了,行动和对话也更自如。   “我这还是头一回坐商务舱呢,”贺新朗无比舒适地往后一靠,“等会儿是不是能吃到岛上的定制海鲜?”   “马上就要上镜了,大明星,”夏时昳嗤笑道,“还想着吃。”   “对哦,”贺新朗这才想起来什么,“我靠。”   “哎,改改口癖啊,”卫恒也跟着笑,“到时候镜头前也说顺嘴了,你小心被封杀。”   “知道啦,出道第一天,您这一开口就封杀不封杀的,多不吉利,”贺新朗撇了撇嘴,“快‘呸呸呸’!”   “呸呸呸,”卫恒十分配合地顺着他道,“您指定还能再红他个百八十年。”   他俩这就说起相声了,大家伙儿都哈哈笑起来,片刻后,一旁的宁皖突然想起什么:“一会儿在申城落地了,会不会有粉丝接机啊?”   他们这七个人里,段卓尔是上岛前人气最高的,自然也不乏这方面的经验,接道:“估计不少。”   “合着等会儿就是第一次公开亮相了呗?”钟澄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早知道刚出来前抓个造型了!”   “现在也来得及。”说着,夏时昳便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只便携式吹风机,还有一小盒发泥,穿过两人中间隔着的过道,递给他。   “你也太贴心了吧?”钟澄一时间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接过,发觉吹风机还是充电式的,愈发欣喜,“这玩意儿可真是个宝藏。”   然而低头摆弄了两下后,他又发现了这份“宝藏”的些许不对头:“诶,这里面吹的怎么是冷风啊?”   “里面就两节电池,你还想要热风?”夏时昳无奈地冲他解释常识问题,“冷风也能吹蓬,再用发泥定型就行了。”   钟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再度抬眸望向夏时昳,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虽然没开口,但脸上仿佛已经写满了“不会”。   夏时昳同他对视几秒,终究是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穿过过道,坐在钟澄身旁的空位上。   见状,钟澄立刻讨巧卖乖地笑起来,十分自觉地正面朝向夏时昳,已然是一副恭迎造型师的架势。   夏时昳脸上的表情虽然嫌弃,手指却已经熟练地拨弄起钟澄的头发。   他向来最爱美,造型方面的事自然也很擅长,虽然自己留的是长发,但针对短发的简单处理也不在话下。   钟澄这会儿只是日常出街,要求不比舞台那么高,夏时昳用发泥给他简单定型,又吹了吹风,很快就营造出了一种自然而不刻意的蓬松感。   钟澄对着镜子轻轻晃了晃脑袋,随即又转头看向夏时昳,粲然笑道:“我说错了,你才是我的宝藏。”   话音未落,一旁正喝水的卫恒顿时被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艰难道:“……虐狗也注意场合吧!”   “这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享受的待遇么?”贺新朗身为全队最笔直的那个,对眼前这幅画面的接受度倒是十分良好,满脸艳羡地看了看钟澄,又望向夏时昳,“乖女,一会儿给我也抓一个呗?”   “去你的吧!”夏时昳一个川渝人,在贺新朗的影响下,如今也熟练掌握了捧哏常用语录,“抄便宜抄上瘾了?”   话虽这么说,还是很大方地把手里的工具递给贺新朗:“你随便抓两下也就差不多了。”   “开玩笑的,”贺新朗摆摆手,“我上了年纪了,可没女婿那么臭美。”   钟澄接道:“甭挨骂了!”   他是京城长大的,这句学得就很像样了,贺新朗的京腔又浓厚,两人这么一唱一和,还真有那么点味道,逗得大家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   “您迟早给我们嚯嚯成相声团体。”卫恒总结道。   贺新朗不服气:“开拓一下副业不也挺好么?”   几个人边插科打诨,边各自对着镜子简单整理外型,竟和当初刚上岛时飞机上的场景如出一辙。   只是这一回,旅途的起点和终点相互对调,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新朗对着面前的镜子摆弄了几下头发,无意间注意到镜子中映出的江南峤的脸。   他坐在商务舱的最后一排,前方队友们正欢声笑语一片,他却并没有加入,而是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徒留下一张英俊又泛着冷感的侧颜。   贺新朗这人大约是有点“拯救不开心综合症”之类的先天倾向,一看到江南峤这副模样,他便忍不住想上前关心,也没顾虑那么多,转过头,问:“怎么啦峤队?还舍不得呢?”   突然被他cue到,江南峤回过神来,冲他解释道:“昨晚没睡好,困。”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总这么关注我干嘛?恒哥会吃醋的。”   话音一落,前排的一众队友便跟相声台下的观众似的,统一发出一片:“噫——”   贺新朗难得被他怼得吃瘪,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个浓眉大眼的,可越学越坏了啊。”   江南峤如今跟大家混熟了,就不像刚认识时那么高冷,冷不丁也说几句俏皮话,见他这会儿还有开玩笑的心思,贺新朗便当他没什么大事,放下了心。   夏时昳却是个心思细腻的,看得出江南峤不想说,他便也不追问,只是又从包里翻出了什么东西,走到后排,递给江南峤:“有点黑眼圈,一会儿遮一下,免得粉丝看见了担心。”   江南峤打开对方给他的小方盒,里面是一只变色镜,镜片是很浅淡的茶灰色,并不会像深色墨镜一般将上半张脸遮个严严实实,在第一次机场亮相时派上用场,既能恰到好处地修饰他眼底的倦意,又不会显得不尊重粉丝。   “谢谢,”江南峤收下盒子,冲夏时昳道谢,“你还真是哆啦A梦。”   “都是做顶流的人了,”夏时昳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以后走到哪里都要注意点。”   “哎,那个眼镜你以前在岛上戴过没啊?”一旁的钟澄倏然想起什么,问夏时昳,“小心被粉丝扒出来是同一副,到时候网上又要多出来一大片三角恋文学,什么婚内出轨、ntr之类的……啧啧啧。”   先前在岛上录节目的时候,钟澄不敢玩手机,如今录制结束,他立刻开始放飞自我,显然已经是打入了粉丝内部。   在座的几名队友大多也不是饭圈白痴,来回看看他们三个人,立时便也明白这“三角恋”大致是什么情形了,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嘿嘿笑起来。   唯独贺新朗,求知欲强烈的傻白甜人设不崩,迫不及待地追问:“ntr?嘛玩意儿?”   这话一出口,大家笑得愈发止不住,夏时昳被他问得面色一赧,转而对钟澄斥道:“我看是你别挨骂了!”   宁皖小声接了句:“这回吃醋的不只是恒哥了。”   “没办法,”卫恒也笑,“谁让我们峤队是团宠嘛。”   江南峤附和地笑笑,没再插嘴,只听贺新朗仍锲而不舍地缠着前排的队友们,追问他们“ntr”到底是什么。   一群二十郎当的小伙儿,挤在一处吵吵闹闹,整个机舱内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是江南峤从前的二十年里从未曾感受过的温馨。   眼前是热的,心口却是空的。   他刚刚隐去没说的是,方才他走神,其实是因为看到夏时昳帮钟澄拨弄前额的刘海,令他蓦然想起来,刚上岛不久时,某个静谧得只剩下心跳的夜里,有个人也是这么靠近他,从他发间摘下了一片椰树的叶子。   那幅被粉丝偷拍下来的画面,至今还保存在江南峤的手机里。   江南峤望向窗外,云层很厚,飞机穿梭其间,早已全然看不清地面上的风景。   他已经从他的小岛上起飞,未来迎接他的,将会是更广袤的崭新天地。   只是再也不会有那么讨巧的椰树叶,在只属于两个人的夜晚,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发间。   作者有话说:   队内年龄排序(当前):卫恒26,段卓尔24,夏时昳23,贺新朗22,江南峤20,钟澄20,宁皖18   澄心澄昳年龄差是两岁多,不到三岁(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 第125章 丛林法则   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时,夜幕已然笼罩四方,脚下是熟悉的都市夜景,此刻正是华灯璀璨,道路川流不息。   方才飞行途中,不大的机舱里还热闹得要命,这会儿临近降落,大家伙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一段滑翔过后,飞机停稳,伴随着广播中的语音播报和乘务人员的引领,七个人依次迈上廊桥。   不同于朝曦屿的风和日暖,申城的夜里仍裹挟着几分料峭春寒,微凉的晚风顺着缝隙钻进甬道,将人吹得不由一阵战栗,心口也跟着怦怦然。   时光仿佛再度倒流回几个月前,从候场室到初舞台,也是这样一条不长的通道,他们穿过它,走到镁光灯下,那是身为《限时星动》选手的第一次亮相。   而今他们穿过这道廊桥,身份即将正式切换为男团DAWNING的成员。   距离到达出口尚有一段路时,便能透过玻璃门窥见几分大厅里的情状,只见大厅正中央的巨幅广告屏里,正是他们七个人在昨晚舞台上的合影,男孩们身穿制服,比肩而立,空中有彩带翻飞,金灿灿的光亮映着每一张明媚恣意的笑脸。   横屏LED占据了一整面墙,正对向到达口,不知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是特意为了迎接他们的凯旋。   而就在大屏下方,似乎已经汇聚了不少粉丝,隔着一道玻璃门,队员们看不太清外面的全貌,但一大片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已经率先占据他们的听觉。   宁皖原本恰巧走在最前面,此时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便见江南峤从他身后迎上来,揽过他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向出口。   章樾正带着不少工作人员在最里层迎接,与此同时,数名安保人员也在严阵以待。   江南峤一双长腿迈得步履生风,在大厅处露头的一瞬间,周围便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呼喊,立时便仿佛灌满了整间机场大厅。   队员们这才发觉,方才他们透过玻璃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厅内的粉丝数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一队人的平均海拔不低,这会儿放眼望去,差不多能将大厅里的人群看个七七八八,入目都是前来支持他们的粉丝朋友,却根本看不到边际在何处。   先前在岛上纪律森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么多的粉丝,他们举着各种各样的应援物,卖力地呼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形成一片热情澎湃、此起彼伏的浪潮。   没有人能忍住不为眼下的情形动容。   鲜花与掌声是人人喜闻乐见的事物,但此时此刻,无关乎任何虚荣心,单是眼前这份直白而热烈的爱意,便足以令年轻男孩们的内心为之震颤。   但到底是没什么经验,与感动相伴而来的,多少也有些许手足无措,好在汀然文化经纪部的工作人员们早都见惯了这般阵仗,分别牢牢保护好几名队员,还能腾出手来一路收着粉丝们递来的信件。   从到达口到大厅门,一段不长的距离,却走了不短的时间,直到队员们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依次钻进前来接机的保姆车。   粉丝们仍锲而不舍地守在大厅门口,呼喊他们的名字,于是车窗再度被摇下,里面的男孩们纷纷探出头来,同他们告别,而后换来一阵愈发激动的尖叫声。   直到车辆驶出去老远,再也听不见后方的人声,车内的几个人才各自落座,不约而同地往后一瘫。   气氛难得沉静,坐在最前排的章樾笑道:“怎么,还没适应?”   除却江南峤外,其余六个人都是昨晚才跟这位未来的大经纪正式相识,这会儿还有几分腼腆,闻言,众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听宁皖说:“这就是……红了的感觉么?”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语气甚至还打着颤,仿佛尚未从方才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话一出口,卫恒便笑着揽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限时星动》出道即顶流,可不是开玩笑的,”章樾说,“你们的起点已经比别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从以往的情况看,也要警惕‘出道即巅峰’哦。”   天王的御用经纪,在圈内向来是出了名的一张利嘴,尽管此刻说这话的语气并不重,几名队员却立即心领神会,这是看他们经历了这一出,怕他们一上来就飘了,先来一剂预防针。   章樾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开始铺陈接下来的正事:“现在接你们去公司安排的宿舍。”   队员们刚从岛上下来,一听到“宿舍”,便下意识地想起节目组里的四人间,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章樾解释道:“别一听‘宿舍’就吓一跳啊,老板对你们大方着呢,小洋楼,单人间,独卫。”   他们几个在岛上住惯了集体宿舍,都养糙了,一听到这个条件,心下便已经是一阵惊喜,未料到章樾接下来又说了个小区名字,这回实打实地引发了一片惊呼——   她说的这座园区,是申城出了名的豪宅区,就坐落在申江沿岸附近,大家虽然没住过,它的鼎鼎大名却是无人不晓。   申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套最普通的住宅都价格不菲,更何况是滨江别墅,别说是首次出道的队员们了,哪怕是大公司培养出来的练习生,也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再想想他们的老板是何许人也,一切似乎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老板也太阔气了,”贺新朗向来嘴巴最快,“谢谢老板!”   这话一出口,其他几名队友也跟着附和:“谢谢老板!”   江南峤却不由出了神。   原因无他,章樾说的这座园区,跟云汀家离得不远。   “跟我说有什么用,”章樾笑道,“下回跟你们老板当面说。”   “入住宿舍的过程要拍一条vlog,”她接着说,“明天晚上发布,到时候宣传部门会配合冲个热搜,以你们现在的热度,拿下第一应该不是问题,但毕竟是面向粉丝的第一条物料,还是要重视内容质量,拿出诚意。”   “任务框架我发群里了,”章樾麻利地低头操作着手机,“这种vlog你们在岛上拍得也不少,要求都差不多,没有具体台本,基本上靠自由发挥。”   “官宣队长……”钟澄低声念道,“……选拔副队?”   按照《限时星动》出道团的传统惯例,由C位担任队长,副队长则由团内成员共同投票选出。   只是以往由阎炜负责出道团运营的时候,表面上说是互投,实际上副队的名额同样涉及大公司之间的利益,因而往往都是提前指定好,再让队员们在镜头前做个样子,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便也见怪不怪了。   “对了,正准备说这个,”章樾接道,“我们就不搞内定那套了,都按照流程走,你们现在就可以思考一下,一会儿打算投谁。”   话音刚落,一车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卫恒。   卫恒猝不及防地对上一串炯炯有神的目光,哭笑不得道:“又逮着年龄最大的薅啊。”   嘴上虽是这么开玩笑,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样不谋而合的反应,也恰恰代表了队友们对他的信任与认可。   梳理完vlog的框架,章樾又拿出一沓公司内部的工作手册,分发给他们,介绍了公司概况后,又简单说了说他们各自的合约问题。   江南峤和贺新朗都是素人,情况就相对简单,直接将个人合约一并签入汀然文化即可。   段卓尔和钟澄出身麒麟传媒,是圈内正规的大公司,对他们的待遇不错,跟汀然文化的关系也很和平,因而只需要延续参加节目时签订的协议,团体和个人合约分开并行。   卫恒和夏时昳的原生公司都不怎么样,宁皖所在的清和娱乐又是个泥泞之地,估计是没什么能力给他们安排个人资源,尽管在团体这块可以跟着大家走,但时间久了,个人发展难免会落下不少。   针对他们几个的情况,章樾表示,如果他们愿意,汀然文化可以出面买断他们的全约。   听了这话,几人不由又是一阵咋舌——   章樾这番话说得很是轻松,仿佛买断他们几个的全约,只是动动手指的事,然而都是在圈子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谁又会不清楚,他们刚刚成团出道,身价在一夜之间水涨船高,这种时候提出买断,原生公司逮着了好时机,必然要狮子大开口,提出一笔天价,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后一波利润。   若是换做其他运营公司,必然不会去做这个冤大头,毕竟他们几个的人气又没到江南峤这般断层的地步,个人价值没有那么高,正常的做法往往就是负责好他们在团内的工作,至于个人方面,也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可云汀却可以完全不考虑利益,单纯为了给他们更好的发展,就情愿替他们花这笔冤枉钱。   哪里是资本家,简直就是慈善家。   可放在云汀身上,却又似乎合理了许多。   毕竟之前在节目中担任PD时,他为这档节目,以及节目中的选手所做的一切,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名导师所应该担负的责任。   几个人正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就听章樾又补充道:“你们也别以为老板是钱多得没处花啊,既然愿意为你们砸这个钱,就说明你们本身的实力当得起这份价值。”   “他很看好你们,所以愿意提供给你们更好的资源,更多的机会,但现在内娱爱豆面临的普遍环境,你们应该比我要清楚。”   果然,章樾刚喂了个甜枣,这便开始了鞭策,“现在的人气是暂时的,属于爱豆的舞台也是有限的,所以哪怕机会摆在那里,也还得靠你们自己去争取。”   “出道可不代表万事大吉,”章樾回过头,看向车内的七名队员,“走出小岛,接下来进入的,就是更深的丛林了。”   忠言逆耳,却句句在理。   没有任何一段旅途会是一帆风顺的,结束了朝曦屿上的重重波折,接下来的前路,他们仍然需要时刻警醒,不断磨砺。   保姆车驶过流光溢彩的申江沿岸,终于缓缓进入他们宿舍所在的园区。   马上就要入住传说中的“顶级豪宅”,一众年轻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江南峤望着窗外熟悉的风光,不由再度想起过年时的情形。   他分明已经离开那座小岛,回到了原先的世界,可眼下依然处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不过他们的宿舍跟云汀的家并不在同一期,别墅区的房屋分布非常分散,距离虽然不远,也没有近到迈两步路就能到的程度。   跟在保姆车后面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众工作人员和拍摄团队,等设备到位后,队员们才依次走下保姆车,vlog的拍摄由此开始。   别墅的确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气派,几个人根本不用演,源于本能的惊讶已经足够真实。   内部的房间很多,功能也十分齐全,健身房、影音室、练习室、录音室、琴房……平时居家工作时会用到的专属房间应有尽有;每个队员的个人房间与其说是卧室,更像是个小套房,每一间都自带浴室和衣帽间,相比起岛上的四人宿舍,待遇简直不要太好,令一众年轻人们呼声连连。   接下来便按照先前定好的录制框架,七个人依次抽签分配房间,而后便是队长任命和副队推举,江南峤和卫恒不出意外地分别荣获新身份。   七个人的关系原本就很好,在岛上也早已培养出了默契,这种日常vlog对他们来说并不难搞定,气氛十分融洽,不多时便圆满完成了任务。   跟工作人员依次道谢、道别后,已经快到午夜时分,明天就要开始奔赴新活动,大家伙儿也不再多熬,各自回屋,洗漱休息。   江南峤走进卫生间,扣好门,看向镜子里的人影。   分明还是那张脸,只是眼下多了点平日里不常见到的乌青,却不知怎么的,令他感到无比陌生。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过分劳累,晚上也没休息好,今天又是一整天的奔波,他只觉得这两天的经历都如同走马灯一般,浮光掠影,如梦似幻,却没留下几分实感。   他拧开龙头,俯下身,打算冲一把脸。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张挥之不去的脸,还有他眼底摇摇欲坠的泪滴。   心口倏地传来一阵无可抑制的闷痛。   江南峤知道,从昨夜到今天一整个白天,他的身体又自动开启了那种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机制。   以往每一次历经风暴时,他的大脑都会本能地采取这样的方式,迅速地为他套上一层刀枪不入的盔甲,让他变得麻木、抽离,借此来抵御即将到来的危机。   上一次有类似的体验,还是在岛上突然经历的那场全网黑。   在落入那个怀抱的一瞬间,他才骤然间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可是这一次,分明并没有什么风暴,迎接他的是鲜花掌声,锦绣前程。   他是新鲜出炉的选秀C位,是万众瞩目的新晋顶流,他站在舞台上的金字塔顶端,也处于互联网的浪潮之尖。   重重磨难终于走到尽头,他正享有人人皆羡的无上荣光,赞誉与褒扬,宠爱与呼声,都向他纷至沓来,而他对此温和有礼地做出回应,果真像个成熟的偶像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摘下光环,缩回到自己的壳里,他终于感到一阵无法控制地心悸——   仿佛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江南峤蓦地睁开眼,双手撑在洗手池边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几秒钟后,呼吸终于平复了些许,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江南峤微怔一瞬,本能地打开门,来到屋外的走道。   就见对房的贺新朗正杵在自己的房门口,手里握着手机,满脸惊愕。   看到江南峤,他又愣了一下:“峤队,你……没事儿吧?”   通过他的反应,江南峤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随手抽了张洗脸巾抹了一把,便问他:“怎么了?”   没等他回答,楼上楼下刚刚进屋的几名室友,都冒出了头,个个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说不清为什么,江南峤心底骤然升腾起一丝不妙的直觉,心跳再度如同擂鼓般怦然搏动。   “大新闻,你还没看到?”   贺新朗索性走上前,将手机递给他。   江南峤垂眸,屏幕中是熟悉的热搜界面。   午夜时分,排在第一位的词条后面却镶了个深红色的“爆”字:   “罗曼缨 怀孕”   作者有话说:   小峤:一开更就是虐我,哈哈,你算是踩到棉花啦 第126章 佳偶天成   “接下来即将到达红毯区的来宾,可以说是今晚备受瞩目的重磅大咖。”   春夜的晚风仍略带几丝凉意,红毯现场却是热情澎湃,主持人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媒体区便为之一振。   娱记们的嗅觉向来最是灵敏,这个形容词一出口,便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预感,纷纷扛起长枪短炮,冲锋在礼宾杆的红绸边缘,好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看来媒体区的老师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主持人调侃了一句,红毯现场的直播机位便十分应景地给了媒体区几秒钟的镜头。   事实上,迫不及待的又何止是现场的一众娱记,此时此刻,网络平台上的同步直播间里,无数粉丝和吃瓜群众同样冲在一线,从红毯直播刚开始时,就一度将画面挤到黑屏,平台多次紧急扩容,才勉强维持住直播间的平稳运行。   只是这会儿,主持人的话一出口,直播间里恐怕又要迎来一波卡顿了。   今晚的慈善晚宴上众星云集,因而针对每一位嘉宾的介绍词都是字斟句酌,此刻又是“备受瞩目”,又是“重磅大咖”,如此高调的用词,足以说明来人的分量的确不一般。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今晚的赞助方——蓝血顶奢品牌在大中华区的总代言人。   代言人正好有两位,也都颇为符合主持人的描述,不过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无论率先出现在红毯上的是哪一位,都足够吸引全场的目光。   不仅仅是出于他们本身的流量,更重要的是昨天夜里突然曝光的那条新闻——   女主角正是今晚的品牌代言人之一,去年才摘得影后桂冠的人气小花罗曼缨,被狗仔拍到近期频繁出入申城某知名医院妇产科。   随后涌出的便是一大片圈内知情人士的爆料,称罗曼缨近期意外未婚先孕,至于孩子的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却显而易见地指向了她多年来的男友,也是今晚的另一位品牌代言人,云汀。   这位风流不羁的乐坛天王,一向负有私生活混乱的传闻,家中还有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会做出这种事来,似乎半点也不稀奇。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云汀这个“罪魁祸首”,痛斥其为不负责任的恶臭渣男。   广大天王粉丝们自然是不能同意——且不说罗曼缨出入医院未必代表怀孕,相关爆料的真实性尚且有待考据,就算是真的,又凭什么如此笃定男方就必然是云汀?   云汀和罗曼缨这对顶流的故事人尽皆知,在媒体口中,曾经的他们是佳偶天成,如今却越来越像是一对豪门怨侣,爱情长跑持续了七年之久,期间各自绯闻不断,在八卦媒体的口中分分合合、纠缠不清,至今也未能修成正果。   时间久了,便有不少内部消息流出,说两人其实早已分手闹掰,只是出于一些深层利益关系,才一直没有选择公开。   因而天王粉丝振振有词,即便假设罗曼缨怀孕一事属实,孩子到底是不是云汀的,在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也有待商榷。   事件正在扑朔迷离之际,又有好事的狗仔爆出来了一条相关八卦——   《限时星动》成团夜结束后的第二天,云汀便飞回申城,参加了当晚在罗曼缨家举办的私人派对。   聚会不算大,但来宾也有十几个,都是两人圈内的共同好友,在狗仔无孔不入的偷拍镜头里,一众明星在露天泳池旁嬉笑打闹,把酒言欢,云汀和罗曼缨更是从始至终都并肩而坐,亲昵无比。   狗仔同时爆料称,当晚在罗曼缨家举办的正是婚前单身party,两人已经秘密领证,很快就将举办仪式。   消息一出,天王粉丝难得地哑了火。   两个人在镜头前的互动还能勉强解释为利益所需的营业情侣,然而私底下被狗仔拍到的日常依然如此亲密,实在无从辩驳。   云汀承担了不少骂名,罗曼缨那边同样没消停。   她一向事业心极强,在荧幕前以独立女性的形象自居,曾经多次公开表示,生育子女会对自己的事业造成影响,因而不会在上升期选择承担这份不必要的责任。   若是这条爆料成了实锤,那么无异于狠狠打了自己的脸,分分钟人设崩塌。   另外,罗曼缨去年才经历过一轮大制作电影的严苛选角,从上百名女演员中脱颖而出,拿下了一部大师级别导演执导的古装片大女主;电影年初刚开机,其中包括种种高难度动作戏,都不得使用替身,如果她真的身怀六甲,肯定会影响拍摄。   大牌剧组不可能迁就她一个人,往严重点说,丢角色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女明星的粉丝大多都是事业粉,对正主的要求颇为严格,罗曼缨的粉丝更是如此,爆料一出,立刻联合起来,向工作室提出诉求,要求即刻对“谣言”做出澄清——   明面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已经有不少粉丝私下表示,如果消息属实,他们必定会脱粉回踩。   但一夜过去,还没有任何一方对此事做出回应。   针对这种算不上小的八卦消息,如果完全是谣言,往往应该在第一时间进行澄清,若是迟迟不回应,难免会令人怀疑其中是否存在猫腻。   幕后之人也的确会挑时间,好巧不巧,两人今天偏偏都要作为代言人出席这场时尚晚宴,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显然是避无可避了。   今晚的内场没有直播,因此红毯是他们直面镜头的唯一机会,这也是今晚的直播间会如此备受关注的一大重要原因。   在一片长枪短炮致以的崇高注目礼之下,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内围区域,缓缓停在红毯入口处。   媒体区的记者们纷纷屏住呼吸,无论接下来下车的是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不妨碍他们抢下今晚的第一个头条。   后车门缓缓打开,率先迈出的是一条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紧接着,云汀从车里探出身来,慢条斯理地系上西装纽扣。   看来今晚是派男丁挡在了前面。娱记们一边腹诽,一边飞速按动快门,咔嚓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然而云汀却并没有如同众人料想一般踏上红毯,而是转向敞开的车门,微微俯下身,一手细心地护住车顶,另一手彬彬有礼地伸向车内。   这个动作令媒体区的记者们倏然一震,按动快门的手甚至都跟着抖了抖。   车里伸出一只葱白的纤纤素手,搭在云汀掌心,下一秒,罗曼缨身穿一袭拖地礼服裙,在云汀的护佑下,款款迈出车门。   这回感到震撼的便不仅仅是前排的记者了,因为这幅画面已经随着镜头同步到了直播间,让大半观众都惊掉了下巴。   吃瓜群众们原先还在猜测,今晚两人中的哪一位会率先出场,迎接媒体的狂轰滥炸,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直接选择合体。   一片密集的快门声中,两人携手走上红毯。   罗曼缨的长相是明艳动人的类型,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平日里走的一向是御姐风格,以往在这种场合,她通常会选择性感修身类型的礼服,以彰显傲人曲线,今天却穿了一身香槟色的蓬蓬公主裙,倒是美丽依旧,只是落在熟悉她的娱记们眼里,难免显得反常。   他们向来最会抓重点,一看到这身装束,便已经联想到了它的优势所在——   巧妙地将上腹以下的部分全藏进了巨大的裙摆里,裙长拖地,于是也完全看不清鞋跟的形态。   实在是无法不惹人疑心。   不仅如此,一旁云汀的黑色西装领口还盘绕了一支香槟玫瑰,与罗曼缨的蓬蓬裙相呼应,像极了情侣装。   两位顶流明星的心理素质果真了得,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面对镜头仍能保持完美笑容,两人一同停留在红毯中央的拍照区,罗曼缨亲昵地挽住云汀的手臂,云汀垂眸看她的眼神则是温柔备至,俊男靓女,好一对养眼璧人。   这个档口,不仅不避嫌,还如此光明正大地秀恩爱,虽未开口,但怎么看都已然像是一种回应。   可以想见,今晚过后,这幅豪门情侣的红毯照就要霸占各大网站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成为八卦媒体口中“奉子成婚”的先兆。   “卧槽,不会吧不会吧……我女神不会真的……”   隔壁大楼的候场间里,贺新朗盯着前方的直播大屏,惊讶得合不拢嘴。   “跟你说多少次了,改改口癖。”卫恒糟心地瞟他一眼。   “这不是就咱们几个,还没镜头呢,”贺新朗嘟囔了一句,忍不住接着说,“这意思是不是就是……他俩真要结婚了?”   话音未落,夏时昳便反应飞快地瞥了一眼江南峤,但见他薄唇轻抿,神色一如既往地冷峻。   “……不至于吧?”虽然昨晚已经在宿舍集体震惊过了一轮,然而此刻钟澄仍是感到几分不可思议,“那怎么连个正面回应都没有?”   “三个月内都不明说,”卫恒接道,“圈子里的迷信。”   “……学到了,”贺新朗耷拉了眼皮,“那看这架势,估计是真的了。”   “谁能想到,我进圈后吃到的头一个一手瓜,竟然就是我女神的,”说着,他略带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叫什么来着?塌房塌到自己头上?”   “别介呀,”卫恒说,“一会儿内场里说不定还有机会认识呢,一进圈就追星成功,多难得。”   才掰扯了这两句,候场间的门便被敲响,盛典现场的工作人员过来催他们出发,于是私下里的八卦话题也只能到此为止。   前来接他们的豪华轿车就停在场玉文盐馆门口,出道第二天便收获了这般礼遇,几个小年轻一时间都是受宠若惊。   他们所处的位置跟红毯入口的距离不远,这会儿也就是走个过场,一坐进车里,大家伙儿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身为出道团中的第二顺位,夏时昳坐在江南峤身旁,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脸色,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压比前些天又低了不少,不说话时,几乎冰冷得有些迫人。   身为队里对江南峤感情状况了解最多的成员,夏时昳大约也是此刻唯一一个多少能读懂几分他情绪的人。   自打节目重新开播后,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得到江南峤的不在状态,唯有夏时昳隐隐能猜到个中缘由,却也不能确定。   直到昨晚,看到那条分明与他们无关的娱乐八卦时,夏时昳终于骤然明白了什么。   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他对江南峤已经称得上了解,知道他向来是个不爱外露情绪的人,哪怕是C位出道这般荣耀满身的时刻,也未见得他有几分兴奋。   可就在昨晚,江南峤盯着面前的屏幕,眼里流露出夏时昳前所未见的神色。   这些天行程赶,他们几个都没怎么睡好,江南峤尤其如此。   他当时大约刚冲了把脸,脸上沾着的水滴还未来得及擦干,一张清隽的面庞看起来愈发失了几分血色,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而就在看到那个词条的一瞬间,他那双原本还透着光亮的眸子,便像关灯一样地倏然黯淡下去。 第127章 假面舞会   江南峤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可就在那一刻,夏时昳难得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失落到了极点的空洞。   他们两个同样在岛上意外经历了感情纠葛,夏时昳是幸运的那个,收获了相对美满的结局,江南峤却没有那么走运。   夏时昳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但看到昨晚的热搜,再联系他这些天的状态,也能大约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些天行程匆忙,没找到独处的机会,他也不好多问,此刻只能无声地轻轻拍了拍江南峤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DAWNING作为一支刚刚出道的新兴男团,如今正处于流量之巅,同样是现场镜头争相追逐的宠儿。   成团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在翘首以盼,褪去《限时星动》里的那层滤镜,成员们的首次时尚活动现场表现如何。   车门打开,打头阵出场的是新任命的队长江南峤。   西装一向被认为是检验男人身材的绝佳标准之一,放在江南峤身上,立刻就得到了全方位的应验。   他在外型这方面实在深得上天眷顾,身高本就鹤立鸡群,比例还格外优越,高定西装的修身版型完美勾勒出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腰,高大英俊。   江南峤以往在节目里的造型大多偏向少年感,今晚的装束却令他从平日里的帅气校草摇身一变,难得流露出几分轻熟男人的气质。   虽然是第一次走红毯,但他丝毫不显拘谨,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大气稳重,撑住了全场各个方位的镜头考验。   于是就在他出场前,直播间的弹幕里还是一片“妈妈爱你”,这会儿便立刻刷满了一屏的“哥哥娶我”。   可惜这位酷哥今晚格外高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脸上虽然也挂了几分浅淡的营业笑容,但身为唱作人,江南峤虽然生了一副好皮相,演技却着实不怎么样,笑容一看就并非发自内心。   联想到昨夜的新闻,还有方才红毯上的一幕,熟悉他的真爱粉们心下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谁也不会说出口。   不过话说回来,江南峤的气质里最吸引人的就是这股子桀骜不羁的冷劲儿,娱记们一边用镜头捕捉着这位扶摇直上的新晋流量,一边暗自揣度,这次红毯过后,他在时尚领域的资源和邀约,估计要接到手软。   随后依次踏上红毯的是DAWNING的其余六名成员,个个身着正装,挺拔俊美,七位小帅哥好看得各有千秋,着实成为了今夜红毯上一道格外吸睛的风景线。   全场镜头尽数聚焦向这七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密集的快门咔嚓声从头响到尾,直到走下红毯,进入内场,众人才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但也仅仅是暂时逃离了镜头的追踪而已,事实上,这场假面舞会才刚刚开启。   他们几个今天上场晚,待此刻来到内场,眼前已然是星光熠熠,大咖云集。   这场晚宴的主办方是国内顶级刊物之一,赞助方则是蓝血奢牌,双方的合作产业涉及时尚圈的多个领域,支线无数,人脉自然也铺得极广,客户关系一向维护得很好,但凡是有过合作关系的艺人,今晚都受到了邀请。   时尚圈举办这种晚宴,往往也是给大家提供搭建社交网络、交换资源信息的平台,除了娱乐明星外,不少业界名士,以及各路金主高层,也纷纷受邀出席,其间自然少不了各色应酬。   DAWNING虽然刚刚出道,却已经是现下的当红男团,因而七名新人一入场,便收获了不少目光的聚焦,其中又数风头最盛的江南峤备受瞩目。   江南峤的内心却对眼前的一众名流大咖毫无兴趣,一进门,他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大厅的角落里——   一大圈人环绕着一张高脚长桌,其中有江南峤不认识的品牌方人士,但也有不少熟面孔。   叶白卿和他的夫人,云汀,罗曼缨,谢扬,都位于圈子中心,正各自端着酒水饮料,谈笑风生。   万象这边自不必说,谢扬跟主办方的关系恰巧也不错,几个人都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难得聚首,这幅画面落在外人眼里,似乎再正常不过。   江南峤其实同样是个“外人”,可偏巧熟知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内情,一时间只觉无比讽刺。   目光不过是多停顿了一秒,就见视线中央那人如同接收到感应一般,将眼神移了过来,穿过重重人影,径直同江南峤对视。   下一秒,他便和以往一样,莞尔一笑,温柔却又淡薄。   江南峤下意识地一怔,而后才意识到,这笑容并非冲着他来的,因为身旁尽职尽责的大经纪章樾已经带着他们七名队员朝那边走去。   实际上就在前些天的成团夜里,也是类似的宴席间,几名成员都分别同PD合了影,但这会儿下了岛,在全新的场合再度会面,彼此的身份已经正式发生了改变——学员成了员工,导师则成了老板。   就在昨晚,队员们才入住了公司分配的豪宅,得知了汀然文化为他们各自安排妥帖的未来规划,此刻见到云汀,自然是倍感亲切,挨个乖巧地向老板问好。   这种时候,云汀倒果真有几分老板的模样,他微笑着一颔首,示意他们到近前来,好介绍给在场的诸位前辈。   这一块本来就已经聚了不少人,这会儿又过来了七个二十岁上下的大小伙子,难免显得紧凑些,好巧不巧,贺新朗正好就站在罗曼缨对面。   贸然直视显然缺乏礼貌,贺新朗只能用余光扫过女神的侧颜,仅是匆匆一瞥,都令他惊为天人。   然而目光再滑过罗曼缨难得一穿的蓬蓬裙,贺新朗一颗怦怦乱跳的直男心又凉了半截。   任他从前做梦也不会想到,第一次见到女神本尊,两人的距离甚至就近在咫尺,然而女神却已经不惜自毁人设,即将成为他未来的老板娘。   面前的女神自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复杂剖白,罗曼缨的目光看向七个人正中央的那位,巧笑倩兮:“不愧是朝曦屿上的‘唱作小天王’,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不等江南峤开口,她身旁的人附和道:“怪不得能被我们云PD一眼看中。”   说这话的是叶白卿的夫人。   叶夫人年近不惑,外型保养得精致而雍容,同样是交际场合的一把好手。   她在万象集团任监事,跟叶白卿是一对新闻里的模范夫妇,但也一直有不少小道传言,说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其实很开放,一直是各玩各的。   有钱人的生活总是超乎普通人的想象,这一点,在踏入这个圈子之前,江南峤的内心就很清楚。   只是那时候,这些豪门恩怨跟他的距离太远,他没什么心思去关心;然而此时此刻,当八卦故事里的主角统统出现在他眼前,而他自己甚至也早已隐秘地卷入其中时,滋味便截然不同了。   叶夫人同罗曼缨挽手畅谈,模样十分亲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罗曼缨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或许她还被蒙在鼓里,又或许她一直都心知肚明,无论是哪一种,落在江南峤眼里,都令他感到难以言喻。   “下回有机会一定要听听他的现场,”不等当事人答话,一旁的谢扬开口接道,“总让我想起来当年的汀汀。”   说到后半句,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从江南峤身上瞟向云汀,甚至全然不顾中间还隔了一位罗曼缨,语气一如既往地亲昵熟稔。   这话一出口,周围一众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江南峤也是一样。   但见云汀仍是一脸好整以暇的微笑,甚至连眼皮都不曾多掀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平平无奇。   “是么?”接话的是万象集团的老大叶白卿,“那我可是要拭目以待了。”   这几个人环在江南峤身边,围绕着他一唱一和,简直荒谬得足够令他在心底笑出声来。   可他又哪里有任何批判的资格,在眼下的这座戏台上,他看似身处话题中心,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江南峤不擅长表演,云汀却不尽然,接下来,他更是没辜负老板的身份,带着江南峤跟叶白卿他们问好,然后又把他介绍给品牌方的几位金主。   言辞之间,全然是面向镜头时那副爱才惜才的模样,看向江南峤的眼神里,满溢着前辈对后辈的“慈爱”。   此刻云汀越是表现得从容淡定、游刃有余,就越是令江南峤回想起前天夜里,包间里的那张圆桌上,他又是如何被自己弄得一团狼藉。   可惜,除了两位当事人,再也无人有机会窥知这不堪入目的秘密,如今换到众目睽睽之下,江南峤仍要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老板”。   圈子里大约果真是没有比云汀更像个慈善家的老板了,带江南峤应酬过一圈后,他又转而开始向合作方们介绍队里的其他几名选手,态度格外公事公办,雨露均沾,视线甚至不曾在江南峤身上多停留一瞬。   一场交际下来,七名新人都各自在大佬们面前留下了不少印象,章樾便带着他们去见其他贵宾。   这边的小圈子同样面临转场,江南峤下意识地用余光追随着云汀的身影,只见他始终陪伴在罗曼缨身侧,好一位合格的护花使者。   这朵明艳动人的香槟玫瑰娇嫩得很,转身的时候,罗曼缨脚底似是被裙摆绊住了,稍有些没站稳,好在云汀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腰,才没出什么闪失。   云汀的反应着实敏捷,周围众人这才后怕地轮番叮嘱,愈发于无形之中坐实了昨夜的大新闻。   两人又一同去往其他桌上应酬,一对形影不离的俊男靓女,穿着有心搭配好的高定礼服,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周遭的重重目光,一时间成为场馆的中心。   仿佛今夜不是什么品牌慈善晚宴,而是诸多名流共同见证的一对新人的订婚宴席。   江南峤别过脸去,彻底收回了视线。   好在人群熙熙攘攘,没人注意到他将高脚杯捏得发白的指尖。   他蓦地想起云汀曾一再向他强调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江南峤执拗地不肯相信,直到云汀亲口告诉他那些离奇的过往。   当然,江南峤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用非黑即白的标尺去衡量一个人。   更何况云汀是如此特殊的存在。   朝曦屿是座远离人境的桃花源,在那里,他们自然而然地抛却世俗,关系便显得亲密而特别。   但当他们离开那座乌托邦,来到眼下这个声色纷繁的名利场,两人之间的距离才真正浮出水面。   就像粉丝用夸张的语言描述的那样,云汀就像一颗钻石,外表绚丽多彩,内心却坚硬无比,拥有几十个侧切面,面面都不同,面面都璀璨。   而江南峤侥幸亲近的,或许不过是其中的一面而已,却被他小心翼翼地奉为全部。   他继续由八面玲珑的经纪人章樾带领着,穿梭在人群之间,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前些天岛上的庆功宴,江南峤对应酬也总算培养出了几分接受度。   只是这回的场合毕竟不是在自家地盘了,哪怕是新晋顶流,也到底是个新人,虽然有章樾护着,也免不了要沾几分酒的。   江南峤酒量不好,外加这些天舟车劳顿,一直没休息好,喝了没几口,便有些飘飘然了。   身旁的章樾仍在同不知道是哪家资方的金主套磁,江南峤的思绪却已然飘远。   他用余光扫着全场,下意识地想要去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是四处皆不见。   陪未婚妻安胎去了么?   江南峤的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又觉得好笑。   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全都交织在一起,江南峤只觉眼花缭乱。   迷蒙中,他想,云汀曾经也是这样,一点点走到今天的么?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又被他自行否定。   云汀哪里有他这样的幸运,一路上如有神助,平步青云。   他的每一步攀爬,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先是换他自己的路,再后来,又去换别人的前途。   又有酒杯朝他伸过来,分明是味道甘醇的葡萄酒,可这一杯下肚,江南峤终于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反胃。   他压抑下干呕的冲动,道了声“失陪”,匆匆走出内场,奔着一旁洗手间的方向去。   一离开方才的环境,呕吐欲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又是带着一脸妆,没法冲脸,江南峤只能走到洗手台边,任冰凉的水滑过指尖,假装大脑也从中收获几分清醒。   洗手间里本没有旁人,直到下一秒,镜中倏地出现一张熟人的脸。   谢扬和江南峤透过镜面对视,彼此都愣怔了一瞬,但谁也没有下意识地回避。   谢扬大约是出来解烟瘾的,人刚进洗手间,嘴里已经含了一根,这会儿他走上前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递给身旁的江南峤。   “谢谢,”江南峤侧目看他,“不会。”   “不会?真是小朋友啊,”谢扬失笑,“不会好,不会好。”   “烟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得台面,”他吸了一口烟,满足地微微眯了眼,“只能偷偷过个瘾。”   “抽的时候再尽兴,瘾解了也就完了,”说着,谢扬吐了口气,将手里还剩下半截的香烟掷入一旁的烟灰缸,“没什么利用价值,还是得扔。”   江南峤看着那半根烟落入桶中,烟头处的火星仍未灭,不知怎么的,瞬间便点燃了他今夜压抑已久的情绪。   或许是方才的酒精上了头,竟让他敢于同影帝级别的前辈呛声,可他偏就是这么做了。   江南峤转头看向谢扬,脸上的表情倒依然含着笑,可他连笑都是冷的,带着一身年轻又桀骜的气场。   “容易成瘾的东西,我一向不喜欢,”江南峤径直同谢扬对视,“说扔就扔的人,我也最看不起。” 第128章 骤雨初歇   回到会场里,晚宴流程已接近尾声,不少嘉宾都已经提前撤退,章樾前来找到江南峤,吩咐他一会儿“二场”的事宜。   她原本也舍不得让江南峤太过劳累,奈何这次的机会实在诱人,今晚的赞助方品牌有个支线需要代言人,这边的负责人相中了江南峤;对于他这样一个刚刚出道的男团爱豆而言,是个非常难得的好资源,章樾只好答应让江南峤过去坐坐,意思一下就提前走。   其余几名队友则都有执行经纪陪着,继续去谈各自的代言、合作、综艺节目等等事宜。   章樾吩咐道:“我得在这边看着,不能陪你过去了,不过那边都是咱们的同事,我都交代好了,他们知道怎么护着你。”   “你刚已经喝了不少了,等会儿他们要是灌你,你可别傻乎乎地全喝了啊,”她顿了一下,看了江南峤一眼,接着说,“老板也在,给你镇场子。”   章樾的安排一向周全,江南峤原本就没什么担心的,因而只是略略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地抬眸,正对上章樾的眼神。   对方仿佛也知道些什么似的,最终却没提工作以外的事,只是安排工作人员带江南峤去了二场。   二场就在这间宴会厅楼下,江南峤跟着同事下楼,来到一间豪华会所,又在侍应生的引领下穿行了几道走廊,而后停在一扇门前。   侍应生按过门铃,里面立时有人出来迎接,大门敞开,江南峤认出了其间的几张熟面孔,都是汀然文化的工作人员,剩下不认识的,大约就是品牌方的人了。   云汀正好坐在大门的正对面,看到江南峤进来,他便示意工作人员把人领到他身边来坐。   然而没等对面的人过来,就被这边截了胡——   品牌方几个坐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起身,仗着距离优势率先来到江南峤身边,将他往中间的沙发处让。   江南峤看了云汀一眼,没推辞眼前的邀请,径自跟着品牌方的人来到他们安排的位置。   众人簇拥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起身同江南峤打招呼。   男人虽然不算高大,穿着却颇为精致考究,外型也不像以往常见的大款那般中年发福,而是保养得很精心,看外表不过三十上下,实际年龄估计比这要大一些。   周围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位便是品牌方的大中华区总负责人,众人却都并未提及他的姓氏,而是颇为洋气地喊他“Kia总”。   Kia总彬彬有礼地表示自己是江南峤的忠实粉丝,因此才属意他担任品牌新支线的代言人。   这话估计不假,毕竟按照惯例来说,刚出道的偶像很难拿下这样的顶奢代言,若是私人交情使然,还勉强说得过去。   客套地攀谈了几句,江南峤便敏锐地感觉到,这位Kia总的性取向,大约也有些不同寻常。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对方就单独来敬江南峤的酒。   见状,汀然文化的几个工作人员立刻起身,要来帮江南峤挡下。   江南峤酒量本来就浅,方才的晚宴上又迫不得已,小喝了几杯,如今外表看着虽然还正常,实际上早已经上头了,若是现在再喝,恐怕很快就要不胜酒力。   然而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推辞,而是接过对方递来的玻璃杯,将其中兑了气泡水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汀然文化的同事们一时间哑口无言,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老板,品牌方的人则一齐鼓掌叫好。   放下空杯时,江南峤侧目看一眼不远处的云汀,但见他唇角虽然仍带着应酬的笑意,却几不可察地蹙了眉。   这位Kia总虽然型号明显,所幸举止并不算逾矩,江南峤便也没那么反感,从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话筒,随便唱了一首已点歌单里的流行热歌。   不多时,门铃又被摇响,好巧不巧,这次来的是谢扬。   他一进门,就看清了屋内坐着的人,随即笑道:“Kia总动作可真快,这就对我们的时尚圈新贵下手了?”   说着,还不忘玩味地看一眼对面的云汀。   他这话说得不甚好听,但若说是玩笑也说得过去,更何况他是影帝,在场的其他大牌不开口,工作人员没人敢呛声。   只是在他下意识地想坐到云汀身旁时,周围汀然文化的工作人员谁也没有起身让位的意思,于是影帝只好悻悻地转过身,坐在他们对面的门口附近。   江南峤本人却是对此置若罔闻,根本没理会他,径自接过面前再次递过来的一杯酒。   刚才的第一杯已然让他头脑发昏,这杯若是再下肚,恐怕他不一会儿就要晕头转向了。   然而他还是十分干脆地又干了一杯。   又一次的叫好声中,江南峤看向云汀,学着对方的模样,轻扬起嘴角笑了笑,不知为何,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尽管云汀依然是不动声色,但江南峤确信他看见了。   “好不容易把我们的新晋唱作小天王盼来,还没听你唱自己写的歌呢,”Kia总开口道,“我最喜欢的就是那首《热岛》,这次能不能赏个脸点一首?”   话音未落,在场汀然文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人不知道也便罢了,他们还能不知道《热岛》是写给谁的专属歌曲?   这边厢,Kia总的一只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江南峤的肩头。   江南峤却并未回避他的动作,对他的要求也不置可否,只是再度看向云汀,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数秒钟的沉默后,云汀开了口:“Kia总,小孩儿明天还有行程,我看今晚差不多就到这吧。”   说着,他冲在座的人扬了扬手机:“我们经纪总监催了好几次了,嫌我没把人照顾好呢。”   Kia总放下了手,笑着摇摇头:“天王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亲力亲为?”   “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云汀并未否认,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帮人帮到底。”   天王都难得开口了,谁又敢出言挽留,纵然是品牌高层也无法再强求,只好带着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门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喝酒频繁了一些,酒量有所提升,江南峤发现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浑身发软,虽然眼前视线迷离,但还能勉力维持外表的正常。   恍惚间,工作人员散去,电梯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江南峤看一眼楼层按键,问:“怎么不去停车场?”   云汀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笑意:“我有话跟你说。”   没来得及问要去哪,电梯已经缓缓上行,最终停留在了大厦的高层。   被云汀带至酒店门前时,江南峤意识到,这里是主办方给云汀预留的套房,供他晚上休息的。   以往两人有过不少次在房间内的独处,往往是一关上门,江南峤便要迫不及待地将对方压在门板上予取予求。   这一次却全然不同,他只是径直走进门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难得有些随意地展臂靠住靠背,好整以暇地看向云汀,配上他今天西装革履的红毯造型,倏地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云汀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早已没了方才晚宴上的顾盼神飞,只余下沉着似水:“你故意的。”   江南峤挑起唇角,露出一个云汀平日里惯常的轻佻笑意:“跟你学的。”   云汀却没同他嬉笑:“酒量不好还逞能,看不出来人家对你什么意思?”   “那又怎么了?反正我就是出来卖的嘛,”江南峤看着他,脸上仍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容,“以前卖给你,现在卖给别人,没什么区别。”   “江南峤,”云汀一把抓住他胸前的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最好还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生气了?”江南峤却并不挣扎,而是顺从地扬起脸,“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我的气。”   天知道他有多想看到云汀的情绪,看到他失控,而不是一贯地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云汀没说话,一张俊美的脸上没了笑意,便流露出几分冷冽,他俯睇着江南峤,显得格外凌厉迫人。   江南峤却并未退缩,就这样仰着脸迎接对方的眼神,好似无声的对峙。   下一秒,云汀忽然俯下身。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江南峤这样想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几乎感觉到对方滚烫的呼吸,然而预想中的吻并未落下,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云汀却堪堪停下了动作。   而后他倏然起身,移开了视线,很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努力压抑什么情绪。   他的手还虚虚地拽着江南峤的领带,显然已收了力气,江南峤睁开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蓦地拉住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将人整个带进怀里,轻而易举地吻住了他。   他们分明前些天才接过吻,然而下了岛,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上,江南峤忽然对他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但彼此的身体依然是恋旧的,动作默契无比,在本能驱使之下,热切地交换着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云汀试图挣开江南峤的怀抱,却不留神被他箍得更紧。   意气用事的少年人,又喝多了酒,浑身都是蛮力,全无顾忌,云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越是挣扎,就越是激起江南峤的掌控欲。   两人几乎是缠斗在一起,但云汀毕竟不像江南峤酒量那么差,下不了重手,终究是一时心软,不防便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像是不放心似的,江南峤解下胸前的领带,将云汀的双手压过头顶,三两下捆在一起。   云汀难得愣怔了一瞬:“你干什么?”   江南峤没有答话,只是这样望着他。   两人方才的位置调转,现在轮到他俯视着云汀。   这张漂亮的脸蛋上闪过并不常见的错愕,连带着方才凛冽的锐意都被挫去了几分,活像个被暴徒钳制的冷美人,想要反抗却又无力,直让人想将他欺凌得更深。   见对方不理会,云汀便拿膝盖轻轻顶他:“放开。”   云汀舍不得下狠手,于是只是徒然加剧了江南峤此刻愈发蓬勃的侵略欲望,他再度俯下身,去寻他的嘴唇。   “小峤……”身上的衣衫早已凌乱,云汀有些费力地躲避着这只被酒精和情绪共同催化的小兽,“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南峤终于开了口,“前几天不是还在故意勾引我吗?怎么现在提了裤子就不认人?”   “因为未婚妻怀孕了?”江南峤十足恶劣地扯开他的衣领,“可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为什么还对男人有反应?”   云汀早已说不出话来,回应他的唯有兵荒马乱的喘息和竭力压抑的呜咽。   不知何时,窗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申城的气候有时也奇怪,天气预报本没有预告这场雨,可它却偏巧越下越大,很快便汹涌如同天河倒挂,仿佛无尽的泪水被裹挟在狂风骤雨中肆意倾泻,似要吞没整座城市。   “你今天在吃醋,汀汀,”汗珠自江南峤的脸侧滑下,像是窗外的雨滴,“连吃醋都那么吝啬,非要我那么努力……”   大雨方才还来势汹汹,这会儿又忽然小了下来,几乎就要停下,只余下窗棂处滴滴答答的回音。   “为什么不肯承认你爱我,汀汀,”江南峤忽然不再动作,“你说你爱我好不好?”   “小峤……”云汀睁开眼望他,喑哑的声线里满是难耐的渴望,“给我……”   “骗我也行,”时至此刻,江南峤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恳求,“你骗我一句吧。”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云汀的一双眸子里波光粼粼,像蓄满了雨水,“也永远不会骗你……”   雨滴从眼角溢出,向脸侧滑落。   “你、你怎么又……”江南峤愣了一瞬,随即俯下身,吻掉这张摄人心魄的脸上滚下的泪珠,“汀汀……”   他感觉到自己又输了。   或者说,他早就该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云汀的对手。   雨又下起来了,只是比起方才的暴风骤雨温柔了许多,细密而缠绵,终于像几分春雨的模样了。   他们从客厅到浴室,最后是卧室,结束时,云汀整个人都像是在雨里淋过一般,浑身上下被浸得湿透,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涔涔的水光,有几分虚弱,却愈发潋滟勾人。   江南峤也出了太多汗,体内本就不多的酒精已经蒸发了大半,方才的任性与放肆终于被收敛,像野兽被重新关进了笼子。   他握住云汀的手腕,轻轻揉捏着上面被领带勒出的红痕,半晌,才略带愧疚地低声问:“疼么?”   云汀没有开口,只是侧目瞪他一眼,配上他如今这副模样,不仅毫无威慑力,反倒好似调情般的娇嗔。   “我最喜欢看你现在这样了,”江南峤搂住云汀削薄的腰,轻抚他光洁的脊背,“不再强大,不再无所不能,脆弱又柔软,只能依附于我。”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但此时此刻,江南峤偏要继续这个荒诞的美梦。   “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再也不让别人看见,”江南峤伸出一只手,作势虚虚地卡住云汀的脖颈,“你想跑也跑不掉,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说着,他轻轻按了按云汀的喉结:“是不是很变态?”   “变态倒不至于,但是很幼稚,”嗓子刚刚被过度使用,云汀原本清亮的声线带了几分喑哑,“小孩子的爱才是占有。”   “那大人的爱呢?”江南峤看着他,“就是永远都不承认么?”   云汀没有答话,只是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几天跟着章樾应酬,应该也见识到了不少,但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良久,他开口道,“之前我那么努力地保护你,就是不想让你沾染上乱七八糟的是非,现在更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把你平白无故地卷进来蹚这些浑水。”   “这算什么?”江南峤负气道,“我才不怕。”   “可是我怕。”云汀说。   江南峤愣怔了一瞬。   “怕”这个字眼,实在不像是会从云汀嘴里说出来的。   “我最羡慕你的一点,就是你那么潇洒,那么自由,”半晌,江南峤开口道,“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那是因为过去没有值得在乎的东西,”云汀转过脸,看向江南峤的眼睛,“一旦生命里出现了真正在乎的人或者事,就不得不为了保全他,而牺牲相应的自由。”   “……汀汀,你给了我那么多,却偏偏不给我最想要的,”江南峤环抱住云汀,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的脖颈间,撒娇般地呓语,“可是怎么办?我好贪心,一开始想靠近你,后来想占有你,现在想要你爱我,想要你……想要你的一切。”   云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安慰似地,将江南峤的碎发轻轻别向耳后。   “小峤想要星星,我就给你摘星星,想要月亮,我就给你摘月亮,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你不要着急。” 第129章 不为人知   “卧……”   话还没说完,贺新朗倏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新身份,虽然此刻周围并没有镜头,他还是素质良好地将后面那个字吞了回去。   “我女神最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怎么又被狗仔盯上了!”   七个人刚刚结束一天的团综录制,回到保姆车上,一听到贺新朗的大惊小怪,几只八卦的小脑袋就立刻凑了过来。   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热搜界面,排在第一位的词条则令人咋舌:   “罗曼缨 流产”   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   几个营销号大v又活跃在热门,说着最新传出的消息,影后罗曼缨在家中下楼梯时不慎踩空,从楼梯上滚落,导致月份还不足的胎儿不幸流产。   “前两天传人家怀孕,这两天又说人家流产,什么话都是他们说的,”卫恒吐槽道,“这些个八卦媒体能不能有点素质啊!”   “一群大男人,成天就会盯着女演员的肚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夏时昳冷笑一声,“怎么不关注人家影后刚入围戛纳的新片呢。”   说完,他想起什么,回头看一眼坐在保姆车最后的江南峤,只见对方也在看手机,眉心很轻地蹙着,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天晚宴的后半程,他们都是单独行动,夏时昳听说江南峤跟着云汀去应酬了,满心想着他俩能不能借此机会交流一下感情;后来的几天,但见江南峤的状态果然好了一点,至少不再像刚出道时那么低气压了。   初代cp粉头子这才放了点心,虽然不多。   江南峤退出微博,正打算熄灭屏幕,手机里突然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待看清楚发消息的人时,江南峤着实有几分惊讶。   罗曼缨:“小天王,最近有空么?想找你当面聊聊。”   联系方式是那天的晚宴上加的,原本都是客套,加完以后就没联系了,江南峤满以为两人永远不会有聊天的机会,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直接约见面,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对罗曼缨的认知除了跟大家一样通过屏幕以外,就是从云汀那里零星的一点了解了。   云汀私下里朋友不多,她算是难得的一位,于是江南峤本能地认为她不会是坏人。   他与罗曼缨原本没什么交集,硬要说关联,最深的就是云汀,江南峤本能地感到这次见面或多或少和他有关系。   一想到这里,他便没办法不对她的目的充满好奇。   今天团综录制结束得早,回去后就没有工作安排了,他斟酌几分,回了消息,问她一会儿有没有时间。   消息发完,他才想到刚刚上了热搜第一的“流产”传闻,虽然真假难辨,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迫不及待地邀约见面,似乎有点唐突。   影后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还直接定在了今天,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很爽快地回了消息,欣然应允,并差了司机过来接江南峤。   看来八卦的可信度不高。   会面地点定在罗曼缨的家,就是前些天才被狗仔拍到举办“单身派对”的那座豪宅。   一想到狗仔偷拍的视频里云汀和罗曼缨亲昵的模样,尽管很清楚两人的真实关系,江南峤心里还是感到一阵不上不下,堵得慌。   “别担心,”像是猜到了他的联想似的,罗曼缨一边招待他进屋,一边贴心地解释道,“公司才加强了防范,至少这段时间不会有狗仔,拍不到你的。”   江南峤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他也没解释,只是应了一声,客气地同对方打招呼。   罗曼缨没化妆,穿着也很简单,素颜状态却依然很好,皮肤白嫩得像个二八少女,气色也很不错,整个人看起来青春靓丽,哪里像八卦媒体嘴里描述的刚刚大病一场的样子。   “还好,”江南峤说,“看来又是狗仔在造谣。”   “消息确实是假的,”罗曼缨说,“不过倒不是狗仔的锅。”   江南峤还等着她继续解释,她却没再往下说,只是将他请至会客厅,里面已经沏好了热茶。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见面吗?”罗曼缨问。   江南峤诚恳地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敢来,你胆子倒挺大,”罗曼缨笑了,“不怕我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只是觉得汀……咳,”江南峤及时地悬崖勒马,“老板的好朋友不会是坏人。”   对方显然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脱口而出的字眼:“都是自己人,跟我这就不用装了。”   漂亮女人笑得狡黠,“你很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江南峤本来就慢热,此时倏然被戳中了心思,更是一时无言,只能默默喝了口茶,以掩饰内心微微的窘迫。   “还真是单纯得很,一点都不怕我有什么坏心眼,真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怪不得汀汀要那么护着你,”罗曼缨莞尔,“要是我,我也舍不得。”   “我的事,”说着,她又开口问,“他跟你说过多少?”   “只提过跟他有关的部分,”江南峤回答得客观又谨慎,“没有涉及您的隐私。”   “别一开口就‘您’呀,”罗曼缨嗔怪道,“说得好像我比你老很多一样。”   “我出道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待遇可就差太多了。”   那年她十八岁,才参加完高考,成绩不错,但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弟弟尚在温饱,实在拿不出钱供她上大学。   尽管老师一再来家里劝说,甚至热心地帮忙申请助学金,父母还是狠下心,丢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毕竟“女孩子长大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不如早点去城里打工,哪怕是端盘子,对他们的家庭而言也是一笔不薄的收入,至少能让天天缺钙喊腿疼的弟弟每天喝上一点牛奶。   没办法,她只能一个人离开家,却没去端盘子,而是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横镇。   听说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每天都有上百个剧组在这里扎堆拍摄,机会很多。   她身无长物,只是略有几分姿色,彼时连肚子都吃不饱,没什么资格谈明星梦,但她知道演电影赚的钱多,怎么也比端盘子有前途。   刚到横镇时,她兜里揣着几百块的“初始资金”,还是爸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处打听,租下了一桩群租楼里最便宜的隔断间。   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单人床后,便只剩下转个身子的余地了,厕所是楼层公用,没人打扫,整栋楼到处都是黑黢黢的脏污。   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有了小小的容身之处,她已经心满意足,将小屋打扫得尽可能干净。   第二天,她就找到了一位当地的“群头”,也就是群演和剧组之间的中介,签了合同,进了剧组。   她外型条件好,又老实能吃苦,关键是价格便宜,接到了不少龙套角色,没什么露脸的镜头,但赚得比端盘子多多了,工资发下来,群头要先抽走一半,再给家里寄去大部分,剩下的除却生活成本外,还能攒下来一点。   她就这样正式成为一名“横漂”,生活虽然不算多好,但能自给自足。   但那时候她还太小,没意识到美貌对于家境优渥的女孩来说是锦上添花,然而她身处底层,仅有的美貌背后便难免酝酿着种种来自外界的恶意。   没多久,群头为她争取到一个能露脸的小龙套,虽然只是个小成本网剧,镜头也不过几秒钟,但价钱却很诱人,更重要的是,这给了她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她满怀希望地去试戏,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副导演不怀好意的暗示——只要肯陪他一晚,不仅这个角色是她的,下一部剧还能直接给她安排个戏份不少的配角。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剧组。对方开出的条件不是不诱人,但她只是想到副导演那张猥琐油腻的脸孔,就几欲作呕。   还来不及惋惜,群头便怒气冲冲地找到她,说她不识抬举,以后再也不会给她介绍好机会了。   眼看着日子刚有起色,戏约却少了大半,她只好重新开始自己跑组接戏,收入却是寥寥。终究是捱不下去,被同行姐妹带去剧组“应酬”混脸熟。   经历过之前的事,这回她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偷偷找机会逃掉了不少酒,饶是如此,她毕竟长相出众,还是吸引了不少老板的目光,跟她套近乎的不少,邀戏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眼看着屋里的人越喝越多,开始有几分狎昵的样子了,她便赶紧装醉,盘算着找机会逃之夭夭。   酬酢之间,有人想乘机揩油,咸猪手伸向她的腰际,她敏捷地往后躲,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杯中的葡萄酒全洒了,溅了自己和对方满身。   满屋子的人都噤了声,她这才知道,自己这下得罪的是席间的大老板之一。   她以为自己不长的职业生涯即将就此走到尽头,对方却并没有生气,甚至十分好心地要送她回家。   她条件反射地以为自己又入虎穴,然而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对方不仅真的把她送回了家,还留给了她一张名片。   万象影业的总裁,叶白卿,她在横镇漂了这么一段时日,自然早就听说过这号名字。   万象是个新公司,虽然比不得那几个老牌的行业龙头,但最近出的几部小成本剧集质量不错。   在这个圈子里,但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对于她这种小群演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知道对方只是随手释放善意,类似于心情好喂喂街边的流浪猫狗,她原先根本没想过要去高攀,然而眼看着就没饭吃了,她最终还是没抱什么希望地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原来万象成立不久,没什么签约演员,正在四处搜罗有潜力的新人,作为自家公司的资源储备。   在这个行业,年轻漂亮是最廉价的资本,相比之下,她虽然没有正式学过表演,却远比其他同龄人更努力、更能吃苦,别人坚持不下来的戏,她总能完成得最好,一轮又一轮的选拔过后,她成功签约万象影业,终于拿到了一份每月都有的基本工资。   因为起点几乎低到了尘埃里,所以她总是比别人更容易满足,就在她认为眼下的一切已经是出奇的幸运时,命运女神对她的眷顾才刚刚开始。   从女n号到女主角,从小成本网剧到上星正剧,从最佳新人到最佳女主角,五年时间,她从群租屋里吃泡面的横漂,蜕变为红毯上万众瞩目的万象一姐。   她努力拍戏,业余精进表演,几乎全年无休,生活里除了工作便再无其他,唯一一次放纵,还是某次庆功宴上喝多了酒,结果就一不小心和当年那位好心的老板一夜风流。   起初,她对自己的行为深感不齿,毕竟叶白卿有家有室,老板娘甚至也在集团任职。   也是直到此时,叶白卿才向她坦白,他与太太是商业联姻,太太婚前就已有灵魂伴侣,两人只是对外扮演夫妻,私下里只是要好的合作伙伴,并无夫妻之实。   于是这段关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一路走来,她经历了太多坎坷,早已无心耽溺于情爱,更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名分。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种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八卦媒体伺机而动,明里暗里说她被金主包养,卖身上位。   在她走红的这些年,万象同样站在互联网的风口上飞速成长,从最早的初创公司扩容为上市集团,几乎成为整个文娱行业的领头羊,一路上自然也是树敌无数,而她作为万象最红的一张底牌,顺理成章地成为对家攻击他们的靶心。   一时间流言四起,越来越荒谬离谱,恨不得将她立刻拽下神坛,永无翻身之地。   公司为了维护形象,也开始暗中发力,在各种八卦爆料中捏造她的“归国白富美”“千金大小姐”人设,以免横漂时参加应酬的经历被扒,再添油加醋,加工成更加不堪的故事。   她只觉好笑,这年头哪怕身子正,影子也难保不歪。她不是什么虚荣的人,无意隐藏自己的底层出身,但站在这个位置,她的形象已然不再代表她个人,而是与集团的利益息息相关,也只好闭口不谈。   公司的业务开始扩展至电影和音乐领域,就在那时,叶白卿从港岛带回来一个苍白又漂亮的男孩。   男孩很有创作才华,歌声又动听,虽然境遇落魄,却毫不露怯,眉宇间有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她很喜欢,让她想起当初的自己。   为了洗脱她身上的“包养”传闻,同时也是为了力捧男孩上位,公司给他俩凑了cp。   这对金童玉女果然迅速席卷了娱乐头条,从前的坊间八卦再也无人问津。   与此同时,男孩一炮而红,没几年便获封“唱作天王”的名号,称霸歌坛。   万象正式进军电影行业,罗曼缨也开始了电影拍摄,进展很顺利,接触知名大导演,入围国际电影节,拿下影后,一切水到渠成,平步青云。   然而她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迷惘。   刚进入这个行业时,她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赚钱,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弟弟接受高等的教育。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不再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生存而终日奔波,有余力去想想温饱之外的事。   现在她已经赚够了钱,银行里的资产足够她每天什么也不做,几辈子都花不完。   她却意识到,自己从前没有时间去考虑,甚至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当物质需求被彻底满足,她接下来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她突然感到一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一个目标站点,却不知道下一程该去往何处的茫然。   云汀同样已经不缺钱,但依然活跃在歌坛,是因为他真心热爱音乐,他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但对于罗曼缨而言,起初并不懂得、也没有资本去谈什么“热爱”,如今拍了这么多年戏,要问她是否热爱表演,虽然谈不上视之如命,但多少也是有感情的。   可是她又在怎样诠释这份感情呢?   前几年是拍唯美梦幻的偶像剧,而后和大家一起关注它的收视率、播放量、热度;再后来是拍云里雾里的文艺片,然后关注它能否冲进下一个国际电影节,拿到什么奖项。   似乎一直在忙碌,却又好像千篇一律,左右逃不过名与利。   而她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一副沽名钓誉的空壳。   进入万象后的这些年,罗曼缨是标杆一般的拼命三娘,从来没有休过超出五天的长假,以至于跑得太快,忽略了过程中的“意义”。   她生平第一次想停下来,歇一歇,寻找自己真正想去的方向。   但她如今是超一线女演员,对于万象而言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还有无数大导演排着队预约她的档期,她做不到想停就停。   她才刚刚三十岁,正是女演员最风华正茂的年龄,周围太多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想要取代她的位置,她在这时候突然提出暂退娱乐圈,别说是粉丝不答应,公司上下也绝对不会有一个人同意。   除了云汀。   在很多奇奇怪怪的层面,他的想法总令大多数人无法理解,比如这一次,作为唯一一个用心倾听了罗曼缨想法的人,他很快也成为了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支持者。   于是他开始伺机筹划,直到《限时星动》的播出与火爆。   在与阎炜斗法的过程中,他让罗曼缨放出“怀孕”的烟雾弹,叶白卿一直想与她生育子嗣,明面上则是在云汀名下,于是云汀便顺理成章地将两人之后的婚约作为筹码,在万象内斗中下狠手扳倒阎炜,还能让叶白卿心甘情愿地为他兜底。   之后汀然文化成功接管《限时星动》,捧出了江南峤这位实力人气兼备的新晋顶流,以及DAWNING这支热度居高不下的偶像男团,集团股价在前阵子因阎炜事件受创后再度全线飘红,形势一片大好。   集团多出了几张新王牌,云汀也在暗中掌握了更大的话语权,这时候再放出罗曼缨“流产”的消息,借机提出暂时退圈休养,一则对公司的影响不会像以往那么大,二则高层们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让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影后好好休息。   一出戏安排得天衣无缝,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件事,实则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这其中每一步都是险棋,但凡中途出了差错,或是走漏了风声,自家着火都是轻的,若是被外面的无数对家抓住了把柄,不仅计划要失败,所有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所幸,最终的结果有惊无险,他们都得偿所愿。   “我过几天就会发布暂时息影的公告,”罗曼缨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件事原本是两个人的秘密,现在,你是第三位知情人士。”   江南峤早已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开口道:“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他有多在乎你,”罗曼缨说,“我认识汀汀七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对待一个人,甚至肯为了你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这么多,”江南峤敛了眸子,“送我出道,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他恰恰是为了保护你,”罗曼缨说,“更何况他知道,如果告诉了你,你肯定会阻止他。”   “可但凡是他认准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所以对你来说,只能是无可奈何,徒添烦恼。”   “我跟他一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在扳倒阎炜的过程中被外力介入,把矛头指向万象,到时候控制不住局面,直接对万象造成重创……之类的,”说着,罗曼缨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还好,这些都没发生。”   “假设是最坏的结果,”江南峤问,“他有想好要怎么办么?”   “在圈子里混不下去呗,”罗曼缨说,“他提前拟了股权转让协议,一旦事情有不对的苗头,就立刻生效。”   “里面写的是,一部分按照原来的投资份额连本带利归还叶白卿,用作对集团损失的赔偿,另一部分——”说着,她抬眸看了江南峤一眼,“全权转让到你名下。”   退出娱乐圈,不止是净身出户,更意味着放弃他最热爱的音乐。   江南峤愣怔地望着她,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还有很多话没说清,”看到他这副表情,罗曼缨有些无奈,“他这人总是这样,平时嘴巧得很,真到了该说的时候,反而什么都藏着掖着。”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江南峤:“对了,这个是专门给你的,回去再看。”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罗曼缨幽幽道,“我曾经以为汀汀会跟我一样选择自由,没想到……”   脑海中浮现起七年前的男孩稚嫩又倔强的脸庞,她很轻地慨叹一声:“明明经历过枷锁,更懂得自由可贵,他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爱情。”   作者有话说:   “生命诚可贵……”出自裴多菲《自由与爱情》 第130章 为你加冕   信封里装着一只U盘,江南峤正坐在回宿舍的车上,手头没有电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但联系今天罗曼缨告诉他的一切,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里面的东西一定和云汀有关,而且很可能又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的大事。   一想到这里,江南峤便几乎压抑不住难耐的心情。   回到公寓,江南峤迫不及待地钻进屋里,关了房门,将U盘插入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段视频,应该是用手持DV拍摄的,结合文件日期和初始画面里的场景,江南峤立刻猜到,正是前些天被狗仔拍到的那个“单身派对”。   视频开头是在罗曼缨家的露天泳池,十来位艺人分散在四周聊天嬉笑,看起来很热闹,紧接着出现一位男演员,也是万象的艺人,说是要采访一下今晚的两位主角。   镜头朝前方移动,来到泳池旁的秋千处,白色的双人秋千,周围装饰着藤蔓,看起来好不浪漫,秋千上则坐着他们要找的这对俊男靓女。   罗曼缨不断用脚点着地,有规律地轻轻晃动着秋千,云汀则同她并肩而坐,侧目望着她,一双翦水秋瞳显得格外深情。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大约会觉得这幅画面甜蜜到冒着粉红泡泡,周围的好友们显然便是如此,都开始围着他俩起哄。   刚才那位男演员开口道:“问题很简单,畅想一下自己十年后会是什么状态,到时候我们再聚,把这条视频重新翻出来,看看现实和想象的差别大不大。”   镜头对准了罗曼缨,她抬眸思索道:“十年后啊,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圈子里了……”   “不是吧曼曼?”旁边有女艺人惊呼,“你这个事业狂,怎么可能才四十岁就退休哎!我们都打赌你至少要演到八十岁的。”   “不在这个圈子也不代表我就要退休呀,”罗曼缨笑了,“可能是在做别的事也说不定。我还有蛮多事情想做的,想去环球旅行,还想回到校园读书,也可能会干点和现在的行业相关的事,比如自己做导演,拍一些自己内心真正想表达的东西……这几年拍戏太忙了,什么都没时间做,希望十年后已经把想做的事都尝试了一遍。”   “就没了?”担任临时主持人的男演员问,“就没有一点对婚姻和家庭的畅想嘛?汀汀还坐在你身边哎!”   “男人嘛,可有可无的,”罗曼缨嬉笑着看向云汀,少顷,才认真道,“就希望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彼此都能幸福、圆满就好。”   话音未落,立刻引来周围的弹幕一片。   “什么嘛!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汀汀,这要是我我可忍不了啊!”   “无情渣女,开始心疼汀汀了!”   “我们汀汀这么万人迷,落在你手上,竟然变成可有可无的了!”   “我们曼姐就是飒,说得一点毛病没有啊,你们男人就是我们女人生活里的调味剂,可乐里的冰块,蛋糕上的拉花,懂嘛……”   众人开着玩笑,又闹作一团,罗曼缨则和云汀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该汀汀了!我们天王也要搞事业,绝不能输给这个狠心的女人!”   “我嘛,”镜头给了云汀特写,他没上妆的素颜显得格外温润,“可是我十年后是真的想退休了。”   “不是哥们儿,十年后你才三十多,怎么就要退休了?想领养老金还得等二十多年呢!”   “我很小就出来工作了,中途总是四处漂泊,没什么归属感,”云汀说,“所以十年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多体会一下有‘家’的感觉。”   “可能会带带孩子,再养只小狗,顺便精进一下厨艺,”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眼尾漾起浅淡的笑意,目光里流露出他平日里极少见到的温柔缱绻,“十年后,他应该正在事业上升期,那就希望他能经常有空回家,尝尝我的手艺吧。”   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夸张的惊呼。   “不会吧?没看出来汀汀还是恋爱脑哎!”   “太肉麻啦,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老天爷果然都给你们配好了,女主外男主内啊。”   “曼曼你看!这么好的男人你还敢说可有可无吗!”   “天王下凡做家庭煮夫哦,曼曼你可真是捡到宝了。”   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云汀话里的另一半是罗曼缨,而后者只是莞尔,但笑不语。   视频在一片欢乐又热闹的氛围中结束。   江南峤怔怔地望着电脑屏幕。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立刻拨通云汀的电话,问问他,这段视频里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话里说的那个人又指的是谁。   但下一秒,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云汀和罗曼缨的“告别单身”party,原本两人的所谓婚约就是一出戏,此时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江南峤不敢妄想,但方才云汀说这话时的模样几乎一瞬间刻在了他的脑子里,纠结再三,他还是打开手机,给云汀发了条消息:“最近忙么?”   所幸云汀没有让他煎熬太久,一分钟后便回复了他:“挺忙的,怎么了?”   两人分明已经玩过那么多放肆大胆的花样,此刻面对着一方虚拟屏幕,江南峤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良久,他才字斟句酌地回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见面。”   云汀很快地回复:“难说,你可得等一阵子了。”   江南峤有些气急败坏地摁灭了手机。   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回复:“没事,不急。”   骗人的。其实急得要命。   但是有什么办法?云汀没骗他,江南峤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按照工作室才发的通告,他这两天应该正在外地录节目,什么说话回申城都不一定。   气恼地发了一会儿呆,手机里又冒出了新消息,是章樾发来的,说临时有个单人外景拍摄,让他准备一下,等会儿有车过来接。   有工作也好,至少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免得他脑子里总是晃着云汀说那段话时的模样。   没多久,江南峤便准时坐上保姆车,去往拍摄目的地。   忙碌了一整天,这会儿夜色已经很深,车开出去没多久,车载电台便响起报时声,主持人轻柔地向大家致以新一天的祝福,江南峤这才意识到,是零点过了。   倒也没什么稀奇,娱乐行业一向如此,黑白颠倒是常事,江南峤之前录了那么久的节目,早就习惯了。   他将车窗挡板拉上去,望着窗外出神,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块广告牌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块挂在商场门口的大型led屏,平时都是给商场里的品牌打广告,这会儿却一反常态,显示出一行红色调的大字——   “江南峤 生日快乐”   江南峤愣了一瞬,低头打开手机,零点刚刚过去几分钟,屏幕上方已经积攒了无数条才发来的新消息,此刻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他看一眼屏保,3月20日,还真是他的生日。   爸爸走后,他跟妈妈的关系越来越僵,后来学校课业又紧,哪有时间庆祝什么生日,久而久之,江南峤也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巴巴地记着日子了。   他从前又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到了这天也收不到一条祝福消息,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忙忘了,经常过去了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很多事年复一年,也就成了习惯。   但今年不一样了,他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有千千万万熟悉的陌生人开始关注他、支持他,哪怕连他自己都忘了,也有很多人帮他记挂着,于他们而言,江南峤出道后的第一个生日,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连微博也发来推送,提醒他庆生的相关话题上了热门。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伴随着血液流经心脏,让江南峤沉寂已久的内心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温度。   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里的一连串消息,又有一处车窗外的风景闯入了眼帘——   这次是高速公路上的广告牌,同样是方才的那一行字,在祝他生日快乐。   大概和刚才那块屏幕一样,都是喜欢他的粉丝破费了不少,为他换来的专属仪式感。   车辆驶入申城市中心,又出现了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   江南峤感到些许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他对于自己的名字太过敏感,因此投以了下意识的关注,他只觉得似乎目之所及,全都是在祝福他生日快乐的广告屏。   他不清楚每块投屏具体是什么价格,但也知道不会是小数目,虽说粉丝里肯定不乏有钱人,可这么多块屏幕,手笔也太大了些。   进入城内的主干道,车辆稍多起来,等红灯的过程中,江南峤无意间瞥见前方出租车的车顶广告牌,发现连它也在为他送上祝福。   他又看向周围的零星几辆出租车,果然都是同样的内容。   江南峤难得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着车辆不断往前行驶,他仔细地观察路过的每一块屏幕,最终发现,从商场到公交车站,从高架桥到双子塔,只要是他肉眼能看到的广告屏,无一例外,都写满了他的名字。   来不及震惊,保姆车已经来到江滩附近,作为整座城市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之一,哪怕是午夜零点,依然有行人和车辆来往不息。   而就在申江对岸,几幢地标式大厦流光溢彩,建筑物上的巨幕投影依然在重复那句熟悉的祝福。   岸边有粉丝举着印有江南峤头像的应援物,和远处的大楼摆拍合影,场面十分热闹。   江南峤一时恍惚,只觉得这画面像极了多年前,天王那场盛大的生日。   一瞬间,大脑中的记忆飞速流转,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等小峤生日那天,让整个申城都祝你生日快乐。”   江南峤突然明白了。   彼时他只当对方不过是随口一说,后来连他自己都要忘了,却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得,而且真的在这一天兑现了。   也不用再去寻找其他的广告屏里是否有特例了,既然是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无暇再思考,车辆已经停泊在拍摄地,紧接着便有工作人员来接江南峤,将他带至一湾申江沿岸的专用码头。   这次拍摄的主要元素大概是申江的繁华夜景,倒也不奇怪,江南峤分神想着,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上了游轮。   望了一会儿不远处的那块巨幕,却没等到化妆师和摄影师的人影,江南峤一回头,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甲板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连疑惑的功夫都没来得及,附近突然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江面上蓦地窜出一束光柱,而后在天空中绽放成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   这一支礼炮像是尽职的前哨,成功吸引了江南峤的目光,紧接着,几簇火光再度冲上云霄,一排烟花整齐地同时绽放。   不等这几簇烟花凋谢,下一波便已经升空,如此循环往复,烟花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直到几乎铺满整片申江。   而礼炮还在不断发射,在空中绽放出缤纷的色彩,逐渐演变成一场烟花大秀。   漫天繁花如同星河洒落,在黑色的天幕中熠熠闪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仿佛千万颗流星坠入水中,天河交相辉映,此起彼伏,融成一片碎金。   申江沿岸早已挤满了看烟花的人群,不时传来孩童惊叹的呼声,不远处的巨幕投影也跟随着烟花的色调变换着颜色,文字却始终醒目,像是在强调这场烟花的主题。   本就繁华的申江沿岸一时间流光溢彩,俨然一座绚烂绮丽的不夜之都。   烟花秀持续了好一阵,才逐渐收尾,结束时又回到了方才伊始的红色系。   最后一支烟花凋落,周围不再响起熟悉的礼炮轰鸣,然而这一次,空中的红色星点却停留得格外久。   待看清那一片红色的星光,沿岸的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呼声——   不知什么时候,申江上空升起了一片无人机,和方才的最后一簇礼花保持着同样的色调,在空中星星点点,仿佛永不凋零的烟火。   紧接着,无人机变换阵型,很快便拼成了一个图案,是一个男孩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抱着一把吉他,面前还放着一支立式话筒。   上千只无人机组成的图画,悬浮于天幕之中,显得如梦似幻,却又栩栩如生。   河对岸再次爆发出尖叫,不难猜是来自粉丝的强大应援。   不多时,半空中的图案再度变动,这次是一行文字:   “江南峤 I LOVE U”   沿岸的呼声和尖叫早已不绝于耳。   江南峤仰脸望着天空,余光注意到身旁人影闪动,转过头,只见空旷的甲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衣,显得俊美无俦,仿佛跟着方才的星光一同下凡的天使。   “喜欢么?”云汀停在江南峤身侧,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江南峤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蓦地笑了:“像霸道总裁。”   云汀也笑:“人这辈子总得俗套一回。”   “不俗套,”江南峤认真地说,“你给的,都不俗套。”   “生日快乐。”云汀亲口重复了一遍这句今天已经说了千万次的祝福。   江南峤唇角轻扬,片刻后,开口问:“最近不是很忙么?”   “忙着筹备小天王的生日惊喜啊,”云汀说,“上午还在外地工作,下午就打飞的赶回来了。”   江南峤敛了眸子,唇角的弧度却没变:“受宠若惊。”   “今天你是整座城市的主角,”云汀说,“也是我的主角。”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天幕中一颗微渺的星点向这边靠近,仿佛一颗流星坠落。   待离近了,江南峤才看清,是一只无人机,下面还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敏锐如他,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而云汀已经取下了那只盒子。   “等一下,”江南峤难得有些慌乱地开口,“你不会是要……”   “你急什么?”像是早猜到了他会有这副反应似的,云汀忍俊不禁,解释道,“生日礼物而已。”   盒子是王冠的形状,在云汀的掌心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男士钻戒,外型同样是一只王冠,冠身缀满钻石,顶部则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精致璀璨,却不过分张扬。   戒指内圈刻着两个字母:“J.T.”   没等江南峤收下盒子,云汀便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江南峤刚刚才松了口气,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浑身一怔。   戒指被轻轻戴上他的中指,大小竟完全合适。   “我亲爱的小王子,”云汀颇为彬彬有礼地俯下身,一手背至身后,另一手抬起江南峤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很荣幸为你加冕。”   “既然都是加冕了,”江南峤垂眸看他,“就没有什么新头衔么?”   “当然有,”云汀笑了,“有些东西,我从前不肯轻易去给,是因为它在我心里很珍贵,也许一辈子都只有一次。”   “所以你可要认真记好,”他抬眸,看向江南峤,“而且要记一辈子。”   江南峤望进他的眼潭,这双漂亮的眸子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也曾在现实中无数次默契地同他对视,令他销魂蚀骨,却又永远捉摸不透。   而此时此刻,它清澈见底,填满了江南峤从未见过的郑重与深情。   “江南峤,”云汀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小峤的生日是3.20,双鱼座。   汀汀生日10.10,天秤座。   水象×风象,怪不得这么能拉扯。 第131章 此心安处   不夜城的更阑时分,申江沿岸华灯璀璨,江畔人声鼎沸,但于江南峤而言,周遭的声色犬马都已变得飘渺如烟,他的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一个人。   而目之所及,就已是他的全世界。   “所以,”眼前的人再度微笑着开口,“我可以追你吗?”   江南峤眨了眨眼,半晌,才回答他:“你明知道我不用追。”   “用的,”云汀笃定得不容置喙,“我欠你的。”   江南峤摇头:“你什么都不欠我。”   云汀依旧是笑着,没有再说话。   轿车在高架桥上飞驰,很快来到熟悉的园区,停在那座江南峤已数月未曾来过的别墅车库里。   “小峤生日快乐!”   门铃响了没几秒,屋门便从里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小女孩兴高采烈的可爱面容,“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的,”江南峤垂眸看着她,笑意温柔,“出道夜那天晚上,我在舞台上看到你了。”   云雨霁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就差要直接跳扑上来了,又被云汀堪堪拦住:“小心点,小峤不喜欢太主动的。”   原本是一句哄孩子的话,偏偏从云汀嘴里说出来,就令江南峤感到几分别样的深意,他看一眼云汀,但见对方的眼里闪过几分促狭。   单纯的小姑娘自然不懂这些,巴巴地望向江南峤,像是想要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江南峤冲云汀轻轻扬了扬眉角,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我没说过。”   云雨霁复又展颜,欢呼了一声,说:“刚才的烟花秀我也看到啦,真热闹,像过年一样!”   “这么激动,”云汀被她逗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过生日呢。”   “小峤是我的偶像,偶像过生日,我激动点很正常,”云雨霁振振有词,“你这种不追星的人才不会懂呢。”   “谁说我不追星的?”云汀说,“小峤也是我的偶像。”   江南峤无奈地瞥他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   云雨霁已经蹦蹦跳跳地把他们往餐厅里引:“快来快来,这里有惊喜!”   江南峤跟在她身后,忍俊不禁道:“今天的惊喜也太多了吧。”   待三个人都进入餐厅,云雨霁便迫不及待地揭开了桌上的餐罩:“当当当当——”   只见桌上是一只生日蛋糕,整体是星球的形状,深蓝色的奶油上洒着糖果做成的星星,星球顶部则站着一位小王子——   只是这位小王子并不是以往金发绿衣的模样,而是乌黑的头发与眉眼,穿着一身校园风格的衬衫西裤,手上还拿着一支话筒,正是江南峤在《限时星动》的初舞台亮相时的模样。   小王子的身旁,则静静地生长着一簇火红的玫瑰,像是陪伴,又像是守护。   “怎么样!这是我和汀汀亲手做的哦!”云雨霁看一眼云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补充道,“好吧,主要是汀汀做的,但我也帮了忙。”   蛋糕做得精致漂亮,江南峤起初还以为是找专人定制的,听完云雨霁的话,他有些诧异地望向云汀:“你还会做蛋糕?”   “当然是这次专门学的了,”云汀说,“倒也不难。”   “蛋糕的外型是我设计的哦,因为我才读完《小王子》的故事,突然觉得他好像你啊。”云雨霁接着说,“你还记得我给你录的那条视频吗?那时候我说,我们都是黑夜里的星星,现在我明白了,你的那颗星星一定是b612!”   提起这个,江南峤才想起什么,郑重而又温柔地说:“谢谢你,小霁,那天晚上,你是我的亲友团里唯一的成员。”   说完,他又看向云汀,正巧同他对视,他们之间就不必再说感谢的话,他知道云汀都懂。   “可是现在小峤出道啦,有好多好多新朋友了,”云雨霁原本是想安慰他,说到这里,又流露出几分隐隐的失落,“今天应该有很多人都想陪小峤过生日吧?”   “也许吧,”江南峤说,“可是我今天是跟小霁过的,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姑娘稚嫩的眉宇间再度洋溢起呼之欲出的开心与得意:“小峤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就我没朋友啊,”云汀故意用拈酸的语气说,“好朋友们,该切蛋糕啦。”   “我们三个都是最好的好朋友嘛,你不要挑拨离间!”   云雨霁一边说着,一边“噔噔噔”地跑向墙边,十分有仪式感地按灭了餐厅的灯光,又急匆匆地跑回桌边,拿出装各种道具的盒子。   她先是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王冠,又跑到江南峤身边,认真地替他戴上。   奈何江南峤的身高摆在那里,虽然此刻坐在椅子上,对于小女孩来说还是有点高了,她够得有些吃力,戴好后,云汀从正面看一眼江南峤,便忍不住笑出了声:“都歪了。”   云汀凑过去,调整了一下王冠的角度,江南峤抬眸看他,鼻尖环绕起熟悉的清香。   “好了。”云汀顺势刮了一下他的鼻头,才收回手。   江南峤愣了一瞬,心里怪他在孩子面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赶紧瞥一眼云雨霁,好在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蜡烛,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   “21”两个数字立在小王子身前,在云雨霁的催促下,云汀将它们点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云雨霁十分认真地拍着手唱起歌,边唱还边看云汀,于是后者只好陪着她一起唱,唱完了中文版,还来了一遍英文版。   “许愿许愿!”   记忆里,上一次对着生日蜡烛许愿仿佛都是童年时期的事了,江南峤看一眼面前被烛火映亮的两张脸,难得有些幼稚地双掌合十,认真地许下愿望。   江南峤一睁开眼,“生日流程官”云雨霁便紧接着下令:“我们一起吹!三、二、一——”   蜡烛熄灭,灯光很快亮起。   “好想知道小峤许的什么愿望呀,”云雨霁说,“可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南峤回答他:“那就等灵验了之后再告诉你。”   “快切吧,”云汀把刀具递给江南峤,“某人已经不知道提前流了多少口水了。”   “嘿嘿,”云雨霁望向蛋糕的眼神果然已经泛起了光,“还不是汀汀你做的蛋糕看起来太诱人了嘛。”   蛋糕总是小孩子们的最爱,于是江南峤将第一块分给了云雨霁,又切了一块给云汀。   江南峤并不嗜甜,但这只蛋糕放的糖不多,蛋糕胚里还加了水果,清甜而不觉腻,又或许因为它是云汀的作品,总之江南峤十分难得地连奶油都吃干净了。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对于云雨霁这个年龄来说简直是破了大例,吃完蛋糕,云汀立刻打发她去洗漱睡觉。   小姑娘倒也懂事,虽然舍不得,但还是乖巧地自己回了三楼。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南峤陪着云汀收好剩下的蛋糕,一道回二楼的卧室。   云汀关上房门,回身看他,揶揄道:“你还挺自觉。”   “既然都加冕了,”江南峤说,“这不是应该的么?”   云汀但笑不语,片刻后,开口道:“我猜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一样。”   江南峤愣了一瞬,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云汀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因为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真的?”江南峤下意识地反问,不过话一说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无须再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确认。   但云汀还是望着他,难得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南峤同他对视,问:“蛋糕上的那朵玫瑰,是你么?”   他回忆起故事里很出名的句子:“‘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云汀接道:“‘可惜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去爱她。’”   闻言,江南峤忍不住莞尔:“现在懂得了?”   “不敢骄傲,”云汀说,“只能说努力学习吧。”   “突然油嘴滑舌的,”江南峤回忆着今晚的一系列经历,总觉得有几分如梦似幻般的不真实,“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维度?”   云汀伸手圈住他刚戴上戒指的中指,暗示性十足地挑眉:“这有什么难的?”   “不会吧?”江南峤的目光本能地下移,停在某个奇怪的高度,“这也能量出来么……”   “想哪去了,逗你的,”云汀忍俊不禁,“过年那段时间,也是在这,趁你睡着了以后量的。”   江南峤又是一愣:“你从那么早就开始……有这个打算了?”   “也不算吧,当时只是有想法,”云汀说,“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是你先开口。”江南峤低声说。   出于少年心底那点幼稚的自尊心,尽管江南峤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但他从来没有认真地表达过。   毕竟早有常言道,‘先说爱的人是输家’,虽然江南峤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和云汀对峙的实力,但他还是骄傲地不肯先低头。   而云汀早就明白他的想法,于是他选择主动认输。   “应该早点说的,”云汀说,“但是在这之前,实在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了。”   “我明白,”江南峤说,“她都告诉我了。”   “曼曼?”云汀的神色间难得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慢慢变作了然,“怪不得呢,我说你今晚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还以为你是做了顶流,突然沉稳了呢……”   江南峤看他一眼:“看来你很失望?”   云汀嗤笑一声,不愿承认:“倒也不至于。”   他这副故意嘴硬的模样难得有些可爱,江南峤于是松了口:“其实心里挺惊讶的,只是我这个人一遇到重要的事情,反应就有点慢,当时还真以为是去拍照呢,谁知道你突然就……”   回忆起方才整个江滩一同见证的盛大告白,江南峤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羞赧。   “所以这会儿才开始脸红?”云汀望着他,笑了。   “哪有……”江南峤被他说得果真感到几分头昏脑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未料到下一秒,云汀突然凑上来,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这下江南峤的脸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你、你干嘛?”   “怎么回事啊小朋友?”云汀的笑容变得像狐狸般狡黠,“之前那么生猛的事都做过,现在又突然害羞了?”   “以前从来不敢预设,”江南峤脸颊发热,却还是认真地解释道,“你也喜欢我。”   云汀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其实一开始就是喜欢的。”   江南峤倏地抬眸看他。   “我不是随便的人,酒量也不差,那天晚上只是多喝了两杯,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和你睡了,我自己都解释不了。”   “那时候我想不通,也没功夫去细想,只能归结为各种因素凑成的巧合。”   但其实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无非是早已心动,只是不自知罢了。   “你出道的那天晚上,我看着你站在金字塔上,那么耀眼,但那只是你的起点,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比我走得更远。”   “而我或许只是送你站上跑道的人而已,将来你会飞得更高,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我不应该这么早就自私地把你绑定在我身边。”   “或许等下了岛,我就应该放手,就像老鹰把雏鹰丢下悬崖一样……让你自己去展翅翱翔。”   “所以那天的庆功宴上,”江南峤想起了什么,“你……”   说他“该起飞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滴泪水,直坠入江南峤的心池,激起层层涟漪。   “但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云汀的笑容沾了几分无奈,“录节目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节目录完了,见不到你,反而更担心你。”   “担心我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也担心你因为我伤心。”   “那天的慈善晚宴,我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不随时盯着你,你倒好,自己送到人家嘴边去。”   “我早看出来你是故意的,”云汀伸出手,作势捏住江南峤的脸颊,状似要泄愤,力气落到指尖却又很轻,“但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你成功了,”他的神色间又透出几分宠溺,“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我早已经陷得很深。”   稍微熟悉云汀的人,常用“温淡”来形容他。他外表温柔和煦,实则内心却是淡漠疏离,他对谁都好,也就意味着对谁都不存在偏爱,仿佛永远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几乎不像个凡人。   但实际上,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有人真的能做到永远淡薄如神明,所谓的云淡风轻,也只是因为尚未遇到那个特殊的人而已。   云汀的心并非木石,也没有什么铜墙铁壁,只是从不知何时起,那里悄然筑起一座金屋,里面藏着他视若至宝的小峤。   一时间千头万绪,江南峤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良久,他才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那句最简单直接,却也是此刻他最想表达的自白:“我爱你,汀汀。很爱很爱你。”   “无论飞到哪,我都会记得回头,因为只有你才是我想要停泊的港湾。”   “我会一直等你,”云汀笑了,手指轻轻刮蹭着他光洁的脸颊,“我的小朋友。”   江南峤曾经不喜欢云汀这样叫他,但此时此刻,相爱的人叫什么都变得顺耳,他乖巧地蹭了蹭云汀的手,半晌,又想起什么:“但是以后你不许再真的把我当小孩,尤其是万一又遇到之前那样铤而走险的事。”   “好,我答应你。”   “之前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因为我还做不到对你完全的坦诚。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我没有任何隐瞒你的事情了。”   “从前是迫不得已,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云汀看着江南峤,认真道,“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   江南峤也望着他的眼睛,良久,才低声开口:“真的有那么爱我么?”   说着,他敛了眸子,语气里流露出几分余悸:“为了我,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连最热爱的舞台都可以放弃么?”   明白他说的是那份已经作废的股权转让协议,云汀想了想,说:“换做是你,你愿意为我做这些么?”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江南峤怔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他眼下拥有的一切都是云汀给他的,更何况即便抹去这条,他也一样心甘情愿。   “所以我也一样,”云汀说,“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要我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知道了,”江南峤忙将手指放在他的唇间,阻止他说下去,工科学霸在这种时候鲜有地讲起迷信,“不要再说了。”   ……他也在所不惜。   “我不允许,”少年的霸道中带着几分稚气,“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牢牢绑在一起的,你要是受了伤,我会感觉更痛。”   “记住了,峤哥,”云汀的语气温柔又宠溺,“我怎么舍得。”   江南峤这才放了心一般,伸出手,像树袋熊一般紧紧搂住云汀。   这个动作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他正拥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夜已深了,他的眼皮沉沉的,困得紧,可是又舍不得睡,总觉得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给云汀。   云汀也愿意纵着他,柔软的手轻轻抚弄着他的耳垂。   “我都不记得上一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了,”半晌,江南峤梦呓般地轻声开口,“可能是小时候吧,那时候爸爸还在,我们一家三口挺幸福的,妈妈的脾气也很好……”   “后来爸爸走了,我也长大了,好像再也没见她笑过,”他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可能她的心里早就生病了。”   “归根结底,她也是希望你过得好,只是方式可能不太恰当,”云汀安慰般地轻拍他的后脑勺,“上次危难关头,幸好有她及时帮忙,现在你成了大明星,她肯定也挺欣慰的。要不等之后有空了,回去看看她?”   “嗯,”江南峤点点头,“再问问她,是不是其实早就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长大了。”云汀顺了顺他柔软的黑发,“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对她宽容一些,别像我一样,孤家寡人一个,子欲养而亲不待。”   江南峤将他环抱得更紧:“以后就再也不是了。”   “多了个便宜儿子?”云汀玩笑道。   江南峤抬眸瞪他一眼,报复般地在他喉结处轻轻咬了一口。   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你在单身派对上说,以后想要有个家,是真的?”   “她连这个都给你看了?”云汀惊讶地抬眉,“这女人,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天的聚会明面上是告别单身,实际上是罗曼缨已经打算暂别娱乐圈,因为不知道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所以才叫上了这些年圈里说得上话的好友,美其名曰“告别单身”,其实只有云汀知道,罗曼缨真正告别的是她在这个圈子里有笑有泪的十年青春。   江南峤不答话,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云汀,显然是非要等到他的答案不可。   “真的。”云汀终究是无奈地一笑,“有了你,我才有了家。”   作者有话说: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可惜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两句话都引用自《小王子》 第132章 爱与自由   “队长生日快乐!”   第二天一大早,江南峤回到公寓,就收到了来自队友们的祝福。   “我们还想昨天零点准时给你庆生呢,谁知道你直接夜不归宿,”卫恒说,“老实交待,去哪浪了?”   “我……”江南峤顿了一下,说,“去看妹妹了。”   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只是略过了一部分没说。   虽然也知道队长不会是没分寸的人,但队友们也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卫恒说:“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儿,那就一会儿给你补过了。”   “妹妹?”贺新朗捕捉到了重点,“就是上次出道夜给你录祝福的那个?当时还想问你来着,后来太忙都忘了。”   “我也想问,我记得峤哥不是独生子女么?”宁皖也接道,“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江南峤只好解释:“算是远房的妹妹吧。”   夏时昳像是明白了什么,把话题岔了过去:“你看到没?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全城都是你的生日祝福哎!”   “还有江滩上的烟花和无人机,热搜都爆了,”钟澄不无艳羡道,“不知道是哪个金主妈妈送的,也太壕了。”   一听到这句“金主妈妈”,夏时昳就“噗”地笑了,揶揄地看一眼江南峤,似乎又看透了什么。   好在段卓尔及时招呼大家:“好了,既然队长都回来了,大家就各自收拾收拾,一会儿拍vlog。”   这是公司安排的任务,出道后第一位成员的生日,还恰好是队长,自然要向粉丝们分享一下队内party,凝聚团魂。   大家各自回房整理仪容,夏时昳却跟着江南峤,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   “昨天跟你老婆修成正果啦?”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夏时昳的神色间依然是掩饰不了的兴奋,“金主妈妈就是大手笔呢。”   江南峤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知道?”   他晚出早归,还没怎么刷手机,完全错过了昨夜微博上的盛况,“江南峤生日”“江滩烟花秀”“申江无人机告白”连着几个词条霸占着热搜前排,不是“爆”就是“沸”,粉丝和吃瓜群众们都在扒是哪位真爱粉如此壕无人性,但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结果。   唯有真正的元老级别cp粉小十一看透了一切。   “妈妈终于可以放心了,”夏时昳长舒一口气,又看向江南峤,“哎,你们昨天折腾一晚上,你今天竟然没黑眼圈啊?”   江南峤脸颊一热,纠正道:“没折腾。”   他们俩最近的工作都忙,昨天晚上都累了,躺在床上聊了很久的天,后来江南峤就不知不觉地抱着云汀睡着了。   虽然睡眠时间不算长,醒来后却神清气爽,是最近这段时间里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这好像还是他们俩第一次躺在一起,却什么都没有做,果真像是云汀说的“家人”一样。   “真难得啊,”夏时昳啧啧道,“高速公路突然就变纯爱了。”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那个所谓的‘私生女’,其实也不是他女儿吧?老板人那么好,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肯定都是假的。”   “嗯,”江南峤对这句话予以肯定,“我可是他的初恋。”   这句话让夏时昳成功噎了一下。   怪不得那些半真半假的cp总是让大家嗑生嗑死,真正修成正果的反而没多少人上头了,也许嗑cp的重点就是那种拉扯感,现在黏在一起了,甜是甜,但久了也稍微有那么点腻。   作为全网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江汀cp粉,夏时昳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无法分享的孤独。   七个人各自收拾好简单的家居造型后,就一齐来到客厅录制队长生日vlog,过程就是切切蛋糕,再跟粉丝们聊聊天。   并不需要任何刻意的表演,他们队里的关系本来就好,又有几个活宝在,氛围很是热闹。   眼前这副场景,蓦地让江南峤回忆起在申城集训时,和其中三位好友的初见,以及聚在酒店房间里喝酒撸串的夜晚。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们竟然会真的组成一支男团出道,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为了共同的目标并肩前行。   vlog最终的成品时长远远超过了章樾规定的底线,发送给公司的宣传部门后,经过简单的剪辑,便从DAWNING的官方微博释出,收割了一片团粉的呼声。   队长生日作为一个温馨的小插曲,给大家带来了短暂的一天假期,很快,队员们又各自投入了工作。   DAWNING的第一张专辑和首轮全国巡演已经在筹备阶段,他们时而聚在一起录综艺、排节目,时而分开去忙各自的单人行程,每个人的日常都很充实,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   江南峤尤其忙碌,他的单人邀约最多,出于他的形象定位和个人意愿,章樾推掉了大多数的综艺邀请,更多地专注于音乐本身,几个代言也是精挑细选出的高端品牌,毕竟老板捧他的核心需求也从来不是为了赚钱。   外出活动和团体工作之余,江南峤则再度投入音乐创作。团队计划在今年发布他的首张个人EP,除了收录他在《限时星动》舞台上表演过的原创歌曲外,还将加入一些全新的单曲,词曲全部由他个人创作,云汀则担任制作人,为后续的编曲以及整体制作把关。   在申江游轮上的那个午夜,云汀说要“追”他,江南峤只当他是说句玩笑话,从没想到他果真打算落实在行动上。   云汀推掉了几乎一大半非必要的工作,日常活动几乎完全围绕着江南峤展开。身为江南峤首张EP的制作人,他并不只是简单地挂名,而是事事亲力亲为,从宏观把控到细节考究,每一道工序都要先过他这一关。   江南峤刚刚出道,外出行程很多,如此算下来,云汀这位尽职尽责的制作人花在这张EP上的时间,反倒比他这个原唱兼词曲作者都要多了。   事业上的助力是一方面,与此同时,只要场合允许,云汀每天都要亲自开车接送江南峤上下班,哪怕是跨越大半个申城也不在话下,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下班后的目的地自然是云汀的家,很快餐厅里还会出现一桌美味佳肴,全是按照江南峤的口味来的,每顿都不重样。   云汀之前工作忙,常年不在家,云雨霁除了节假日外也不常住在这边,如今别墅里便天天都是二人世界,正合了江南峤某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但另一方面,他并不想看到云汀如此事必躬亲,其实只要每天能见到对方,于他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与满足了。   江南峤明白他的心思,云汀是觉得从前一直没能给他想要的回应,如今才想尽力去弥补。   但江南峤并不需要。他完全可以等,甚至还可以等得更久,只要云汀最终会来。   然而云汀根本不理会他的劝阻,如此一天两天,江南峤还当他是心血来潮,持续一周后,他实在有点哭笑不得:“你还要这样‘追’多久?”   “不知道,”午后,云汀正在岛台处切水果,头也不抬道,“看我心情。”   “你追我,”江南峤无奈道,“还要看你心情?”   “不然呢?”云汀回答得理所当然,“追人很累的。”   放着好好的天王不做,非得下凡给他当田螺姑娘,能不累么?   得了便宜,江南峤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卖乖,好声好气地劝他:“你累,我也累,所以你别追了,本来我就说不用的。”   “你累什么?”云汀反问他。   “我……”江南峤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诚惶诚恐,所以心累。”   “你推了那么多重要的工作,陪我做音乐,我已经很感动了,”江南峤认真地向他解释,“但是生活上的事,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   话还没说完,云汀端着刚切好的果盘来到餐厅,江南峤不经意地一抬眼,便不由愣了一瞬。   云汀里面穿着纯白色的短袖家居服,外面系着粉红色的小兔围裙,就是之前过年时系的那条,据说是阿姨买的。   江南峤之所以对这条围裙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初只看了一眼,他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江南峤平时绝不是什么思想下流的人,正相反,他对外一向是克制守礼的君子作派,经常被粉丝冠以“禁欲系”之类的形容。   然而一遇到云汀,这些所谓的端方自持,便统统都不复存在。   潜意识里浮起一些恶劣的想法,似乎享受这样被云汀“追”的待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之前在岛上就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一下岛又天天连轴转,”云汀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兀自在他身旁坐下,贴心地递给他水果叉,“你还能照顾得好自己?”   江南峤侧目看着他,早已心猿意马,面上却仍是淡定道:“我觉得你追人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   “你还挑上了,”云汀嗤地笑了,又问,“什么问题?”   “你说你要追我,结果上来就全都按照你的意思来,”江南峤的语气里沾了点委屈,“从来都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似乎说得有点道理。云汀一向说一不二,强势惯了,在这方面自然也没多想,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追人,做不到位是正常的。   于是他认真问:“那你想要什么?”   江南峤抬眼看他:“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   云汀笑得从容:“我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对你的?”   江南峤眨了眨眼,看了他几秒钟,忽然起身,将他抱到厨房前的岛台上。   云汀的体型也就比江南峤小半号,放在男人里依然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这会儿就这么忽然被他抱着挪了地,不免有些惊讶地扬了眉:“你做什么?”   江南峤没答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解开他家居裤的抽绳系带。   云汀立马意识到什么,试图去阻止,但江南峤在这方面已然太过轻车熟路,云汀被他箍在一方怀抱里,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上就只剩下了那件粉红色的围裙。   围裙是女款,设计得很小巧,此刻便颇有几分春光乍泄的景致了。   “你……”云汀看着面前毫不掩饰侵略意图的英俊男孩,一时间神色复杂,“想要的就是这个?”   江南峤诚恳地点了点头:“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想要了。”   “小小年纪,”云汀无语道,“玩得还挺……”   剩余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江南峤便已经将他的吐槽变成了事实。   云汀起先是坐在岛台上,后来变作站在岛台前,双手堪堪撑住边沿,乖巧而稚嫩的粉红色围裙始终挂在身上,不曾脱落,小白兔脸上清纯的笑容也跟着主人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打着颤。   “你还要追我多久?”江南峤问。   “现在我得……”云汀的脸上早浸了层薄汗,他咬着牙,难耐道,“慎重考虑一下了……”   “可以久一点,”江南峤说,“我想要的还有很多。”   “我怕我还没追到……”云汀说,“就先被你玩坏了……”   无论追不追,追不追得到,下场还不都是一样。   江南峤怀着徐徐图之的心思,不忍心在这种时候戳穿真相,于是装乖道:“那你叫我一声,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叫你什么?”云汀问。   “你知道的。”江南峤说。   “……那个称呼,”云汀说,“好像不是在谈恋爱的时候用的……”   “原来你在催我推进关系。”江南峤故作失落地微微垂下了眼睑。   云汀果然上套了,立刻否认:“没有……”   江南峤于是将他翻过来,面对着自己,热切地望进他蒸腾着水汽的双眸。   云汀伏上他肩头,在他耳边很轻地开口:“老公……”   江南峤几乎要把持不住,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定力,才堪堪控制住自己,低声说:“汀汀,还要。”   云汀在这种时候对他格外纵容:“老公。”   江南峤俯身吻住他。   在云汀面前,他总是那么贪心。他想要的东西很多,而他们还有长久的时光,足够江南峤等待云汀一一为他兑现。   这次过后,云汀平时依然恪尽职守地忙于江南峤的EP制作,但生活中照顾江南峤的频率低了不少。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最近大多是七个人的团体活动,云汀不方便露面;另一方面,江南峤很快就发现,云汀亲自买了一条纯黑色的男士围裙,再也没穿过先前粉红色的那条。   江南峤在心中暗笑。   在这方面,云汀还是低估了他,他从来都不喜欢玩重复的把戏,云汀那么好看,穿什么都迷人,除了围裙,适合他的还有很多很多。   想象总是很美好,然而回归现实,忙碌的行程没有给江南峤那么多你侬我侬的恋爱时间。   算得上苦中作乐的一点是,但凡是幕后创作类的工作,总是和云汀在一起的。   虽然两人在工作时都很专业,不会多说一句闲话,但如今已然是他的人,江南峤便收起了以往的贪心,只要能时时看到云汀,他就已经很满足。   EP的编曲和制作大多需要专业的操作环境,做音乐时,两人一般都是约在公司见面。这天,他俩从早忙到晚,收工后才一同回到云汀的办公室,却见公司里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叶总,”云汀倒也没太惊讶,笑着同对方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江南峤也和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大老板问了好。   DAWNING出道后,立时以无与伦比的实力与人气摘下国内第一天团的桂冠,给整个集团都带来了不计其数的收益和复利,让原本从影视行业起家的万象在新兴的爱豆领域也彻底站稳了脚跟,如今集团的生意蒸蒸日上,叶白卿更是一时间风头无两,本应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刻,但不知为什么,江南峤总觉得他看起来比从前憔悴了几分。   但他对此也无意深究,只是听着云汀和叶白卿谈起他们团内如今的种种事项,在叶白卿询问细节时偶尔补充几句。   DAWNING和江南峤都是由汀然文化一手打造的,现下云汀的身份不再仅仅是台前的天王,在资本届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他并未像从前的阎炜那般膨胀,而是不卑不亢,一如他多年前初识叶白卿时的模样。   看得出对于云汀的管理很放心,叶白卿只是略微了解了一番DAWNING的现状,没有提出什么疑议,只说凡事按照云汀的意思去办就好。   彼此沉默片刻后,叶白卿忽然开了口:“曼曼最近怎么样?”   他倏地提起这个,江南峤才想起来云汀和罗曼缨的那场筹谋,若不是她亲口所说,他断然想象不到,堂堂万象集团的董事长,竟然就这样沦为两人的棋子,帮他俩做了嫁衣,自己最后却是人财两空。   虽然云汀已经默默将DAWNING的火爆作为对万象的补偿,损失的那点钱早就赚回来了,但叶白卿个人属实是被利用了一番,好在看他如今的状态,显然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商人凡事以利为先,无论如何,最终利益到位了,即使道义有亏,大约也能就此揭过。   “你们最近没联系?”云汀流露出几分诧异。   “她都说要好好休息了,”叶白卿说,“我还是不要轻易打扰得好。”   “她刚到美国,准备去大学攻读戏剧影视文学,”云汀回答了他的问题,“其余的一切都好。”   叶白卿点点头,说:“她好朋友不多,关系最近的应该也就是你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请你帮我转达她,假如她想回来,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一直很欣赏她的才华,也很想和她继续合作,无论是以经纪人,合伙人,朋友……或者任何她喜欢的身份。”   云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郑重地答应下来:“好,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转达。”   该谈的话题都已经聊得差不多,这次的突然造访有了几分要结束的意思,云汀刚准备起身送客,却听叶白卿突兀地开了口:“之前的事,其实我都知道的。”   云汀和江南峤俱是一怔。   “她那点心思,之前就跟我提过很多次,所以等后面接连几条消息爆出来,我就猜到了,”叶白卿说,“归根结底是我不好,一直不想放她走,不然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是假的也好,她没受那些罪,我也就放心了。”   办公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叶白卿又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俩现在这样,也挺好。”   善辩如云汀,此刻竟也难得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儿,都过去了,”叶白卿轻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汀汀,我那时候跟你说‘商人重利轻别离’,没想到连我自己也没做到。”   其实他早就明白,她生来便不是菟丝花,也绝不情愿做笼中雀。她从来都是她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   一道送走叶白卿后,江南峤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不过我早应该想到的,”云汀陷入深思,又为自己绕口令一般的发言莞尔,“他那么聪明的人,不该让一切进展得这么顺利,除非是他自己想放手。”   “他是爱她的。”江南峤总结道。   “可惜对于她来说,”云汀接道,“人生中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她跟我说,”江南峤说,“她以为你会和她一样。”   “连我自己也这样以为,”云汀笑了,“但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江南峤看向他,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比如你,”云汀却情愿哄他,“就是我生命里最大的例外。” 第133章 台风过境   很快,DAWNING首张专辑中的几首先行曲制作完毕,开始宣传预热,即将在首场演唱会中作为惊喜直接呈现在舞台上,随后作为专辑的先导曲目全网发布。   全国巡演也确定了日期和地点,首站从申城启航,一经开票,所有座席便一抢而空。抢到票的粉丝们大晒欧气,没抢到的则是一片哀嚎,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四处求票,顺便大骂抢票APP的技术缺陷太多,动不动就被抢崩。   后来官博发布消息,表示观众们的购票意愿远远超过了预期,之后会根据实际情况在一些城市进行加场,请大家随时关注,这才稍微安抚了粉丝们破碎的小心脏。   队员和工作人员们集思广益,对演唱会的种种设计提供点子,江南峤提出可以邀请云汀作为演唱会嘉宾,将三公时排练的初版《漫金山》在演唱会上呈现,正好人员没有变动,也算是弥补了之前因为受伤而临时改动舞台的遗憾。   这条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很快队员们便投入了巡演的排练。   他们每个人的行程都忙,聚在一起的时候排练团舞,分开后就各自挤时间练习单人part。   某天编曲工作结束得早,正好就在公司,江南峤便拉着云汀排练两人在《漫金山》里的那段双人舞。   相隔数月,再度和云汀一同站在练习室的镜子前,时过境迁,想起当初这个舞台诞生的过程中所历经的种种,江南峤的内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看着镜子里的云汀:“现在到了阴雨天,脚腕还会疼么?”   “脚腕倒是不疼,”云汀笑了,“但是手腕会疼。”   江南峤一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他用领带绑住了云汀的手腕。   他当时虽然有点上头,但还是有分寸的,打的结很松,过程也没有太过火,不过是情趣而已。他知道云汀此刻是在故意说玩笑话,以此来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免得江南峤又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   这份细腻的心思,江南峤心领了,但调戏是断然要还回去的。   “是么?”江南峤不甘示弱地回敬他,“我怎么觉得你当时挺享受的。”   “你的感觉是错误的,”云汀拒不承认,“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很变态。”   “你不是看过我小号么?”江南峤书,“比这更变态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上次的粉红色围裙,再比如还没在现实里出现过的兔女郎、女仆装之类的……   彼时云汀还当江南峤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小孩,满心调戏他玩,谁知道他还真想把这些一个个都变成现实。   云汀的神色一时间十分微妙。   “练舞。”这次的话题转移得十分干脆。   江南峤还击成功,见好就收地扬起嘴角,乖乖服从安排。   出道以后的行程比在岛上时还要忙碌,但江南峤也一直没有懈怠练习,反而因为实战舞台更多的缘故,舞蹈基础还在不断进步。   当时就已经练得很熟的双人舞,如今再重温,拾起来得很快,两人又天生默契,才跳了两三遍,就已经非常顺了。   到了后期两人并排的片段,江南峤在云汀身后顶胯,原本只是正经的动作设计,但此刻他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一时间便有些心猿意马。   云汀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挑眉道:“看什么?”   “感觉我这段舞还不够熟练,”江南峤从后方贴近了他,一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声音沉了下去,“老师能再示范一遍么?”   “可以啊,”云汀勾唇一笑,忽而敏捷地一转身,绕到了江南峤的身后,“那老师就站在你的位置示范吧,这样你记得更清楚。”   这人简直狡猾得像只狐狸,江南峤索性不再跟他兜圈,欺身而上,把人压在前方的镜面上。   “那时候在岛上就想这样对你了,可惜到处都是镜头,”江南峤从云汀的侧脸一路抚向脖颈,“明知道我在你面前会控制不住,你还总是故意撩我。”   “是不是其实特别期待我在镜头前面操你,”他浮在云汀耳侧,低声说,“然后让全世界都看到?”   那个字眼轻得像是气音,听起来格外性感,温热的呼吸喷在云汀耳畔,撩起一阵钻心的痒意。   “那你的小宝贝岂不是要暴露了,”云汀抬眸望他,笑得勾人,“那么好看,粉粉嫩嫩的,个头还不小,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见。”   原本是江南峤想要调戏他,没想到他出言更加露骨,令年轻人霎时便红了耳尖。   江南峤一时间恼羞成怒,不再和云汀斗嘴,身体力行地俯身吻住了他。   这里是汀然文化的练习室,云汀自己的地盘,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有的只是面前巨大的落地镜,足够江南峤恣意妄为。   他站在云汀身后,双臂朝前揽住对方的腰,云汀则双手撑在镜面上,侧过脸,额间早已浸了一层薄薄的汗。   “老师,”此情此景下,江南峤坏心眼地故意喊着这个称呼,“不是要教我练舞么,你怎么不看镜子?”   云汀早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压抑着喘息。   江南峤便伸出右手,从脖颈绕到前方,轻轻掰住云汀的下巴,强迫他面对镜子:“你都不知道你这种时候有多好看。”   云汀琥珀色的瞳仁已然涣散,江南峤透过镜子注视他的眼睛,靡乱的画面倒映在他波光粼粼的眸子里。   “小峤……”大约是眼前的场景太过刺激,云汀难耐地移开了眼神,“可以了……”   虽然内心十分不舍,但向来乖巧如江南峤,还是适时结束了这场兵荒马乱的教习。   “你就是这么跟老师学舞的?”半晌,云汀恢复过来些许,半张开眼,晲着江南峤。   “嗯,”江南峤点点头,故作无辜道,“老师,我是不是很有天赋?以后还能学更多的舞么?”   “小小年纪,”云汀无奈地嗤笑一声,“还挺好学。”   双人舞“练习”完毕,江南峤还有一首刚创作好的新歌需要云汀的指导建议,新歌demo存在宿舍的录音室里。其他几名队友都在忙各自的行程,这会儿家里没人,两人便索性驱车回了公寓。   这幢别墅虽然是云汀买下的,但他当时要事缠身,这种细节问题轮不到他操心,他只负责出钱,实际上连样房都没看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DAWNING的新家,发现设备还算齐全,整体布置也不错,算是没辜负他这个老板对顶流男团的重视。   两人修改磨合,录了最终确认版的demo,线上返给编曲老师,等待对方后续的创作。   一转眼又忙到了午夜时分,录音室里隔音很好,等来到客厅,窗外才传来瓢泼般的大雨声,伴随着时不时的雷电轰鸣。   像是应和这大自然的节拍一般,江南峤的肚子也跟着“咕咕”作响。   “这下不能出去吃夜宵了。”江南峤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向云汀。   一对上眼神,云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问:“你们冰箱里有食材么?”   江南峤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我记得有的。”   于是不多时,餐桌上便出现了两碗荞麦通心粉。   “章樾对你们也太狠了,食材全是低卡版的,”云汀说,“凑合吃吧。”   虽然是低卡餐,但被云汀加工过之后,就变得十分美味。通心粉裹满了浓郁的番茄汤汁和牛肉酱,表面焗着微微融化的芝士和火腿,简简单单的一碗,在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却是一份顶级的享受。   “也太香了。”江南峤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发出由衷的赞叹。   “是你饿狠了。”云汀看着他笑,自己却吃得慢条斯理。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南峤想起了什么:“我之前一直在观察你爱吃什么,后来发现你不怎么挑,好像吃什么都差不多。”   云汀点点头:“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把胃饿坏了,后来就一直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联想到云汀童年时的经历,江南峤感到一阵心疼,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碗里的通心粉忽然都不香了。   “但是之后跟你吃饭,”云汀说,“发现比平时要好吃一点。”   “那我以后一定经常回家陪你吃饭。”江南峤说。   听出来他指的是派对视频里的话,云汀莞尔:“好。”   酒足饭饱后,江南峤自觉承担了洗碗的工作,结果洗完才发现厨房里有洗碗机,充分暴露了他搬进来后根本没开过火的事实。   云汀刚笑了他几句,就被江南峤拉进卧室。   “他们都在外地,明天也回不来,”江南峤拉住云汀的手,黏糊糊道,“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让平时独享一幢大别墅的天王纡尊降贵地跟他挤在男团宿舍的套间,这事要是传出去,实在有点好笑,但江南峤才来不及在乎这些。   外面这么大的雨,就算想走也不容易,云汀也只能顺了他的意,嘴上却说:“哪有老板睡员工宿舍的?”   “因为老板是员工老婆。”江南峤心满意足地扑上来,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颈。   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云汀伸手叫停:“哎,刚刚才来了一次,今晚好好睡觉不行么?”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江南峤的语气有些委屈,“这么久才一次,对身体不好的。”   “我老了,”云汀说,“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   “男人都是用进废退的,”江南峤不依不饶,“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云汀每次都拗不过江南峤的坚持,结果自然又是顺了他的意。   结束以后,云汀倚着床头枕,平复纷乱的呼吸:“每次来忙你的业务,又是脑力劳动,又是体力劳动,怎么感觉你像老板,我像牛马。”   “明明是我出力更多,”江南峤义正辞严地纠正他,“要累也是我更累。”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云汀只能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江南峤又伸手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呓语:“什么时候才能天天见到你啊?”   他的语气轻柔,像是撒娇,于是云汀忍不住莞尔:“等我退休以后吧。”   “那我也要提前退休。”江南峤说。   “不行,”云汀说,“你还得给我赚钱。”   “不要,那我不当你员工了,”江南峤说,“当你小蜜行不行?”   云汀依然轻扬着嘴角:“那要看你乖不乖。”   “我一直都很乖的,”江南峤探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老板今天辛苦了,晚安。”   窗外的暴雨下了一整夜,而且雨势丝毫不减,一直到天亮时才堪堪停下。   他们第二天上午都没工作,江南峤难得地睡到自然醒,又拉着云汀腻歪了一会儿,两人才一同准备出门觅食。   然而刚刚走出屋门,江南峤就愣在了原地。   “PD?”客厅里,贺新朗和宁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惊讶得连称呼都忘了改,“你怎么在这?”   江南峤下意识地看向云汀,只见对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来跟小峤做歌,”好在云汀反应很快,“工作量有点大,一不小心通宵了。”   一通对话声音未落,几扇卧室门相继打开,其他六名队友齐齐整整,都回来了。   幸好他们队里终究是直男更多,虽然只多了一个。除了夏时昳以外,其他人的神色都很正常。   云汀转过头,看向江南峤,微笑里透露着淡淡的杀意。   江南峤眨了眨眼:“你们今天……不是应该都在外地么?”   “你这真是做了一晚上歌啊,这么大的新闻都没看,”贺新郎说,“昨天突然有台风过境,起飞不了,几百个航班都取消了。”   “我们困在机场,”卫恒补充道,“行程都往后延了。”   “老板辛苦了,要不在我们这休息一会儿,”钟澄招呼道,“吃点早餐?”   “不用了,”云汀十分和蔼可亲道,“我还有事。”   说着,他便拎了车钥匙往门口走,队员们纷纷同他告别,江南峤暗中观察了一番,好在除了唯一的知情人士之外,没什么其他异常。   “哎老板,”只听沙发上的贺新朗突然又叫了一声,“你这件T恤和峤队一样啊?我记得这件是限量版,我也抢了,没抢到。”   夏时昳看着云汀身上明显不是他风格的休闲T,伸手扶额,一时间不忍直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段卓尔看一眼云汀,又看一眼江南峤,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是吗?”云汀倒是淡定依旧,“可能他学我的。”   “老板衣品一向很好的,”夏时昳打圆场道,“峤队估计是跟着他买的同款吧。”   “嗯,”云汀看向江南峤,“学人精。”   作者有话说:   汀:我的母语是无语。 第134章 同学少年   “绝对不行!”   会议室里,面对着一群毛头小子殷切的眼神,章樾拒绝得掷地有声。   “S大毕业典礼,亏你们也想得出来,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还全队一起去,上赶着去给人家添乱?别说是我,人家校方首先也不能同意啊!”   说着,章樾无奈扶额。最近组合的各项工作本就焦头烂额,还得抽空处理他们这些稀奇古怪的提议。从前伺候云汀那位大祖宗,现在大祖宗又给她带来一帮小祖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贺新朗毫不气馁道:“不会的章姐,我们早就问好了,学校给每名毕业生都预留了亲友团名额。”   “这可是我们峤队的毕业典礼,一生仅有一次,”钟澄紧接着添油加醋,“我们作为亲友团去,完全正当啊,章姐你不是天天说要有团魂嘛!”   “你小子还挺会扯大旗,”章樾简直哭笑不得,“就算是有亲友团名额,谁好人家带六个亲友去啊?合着你们爷爷被抓了,组团扮演葫芦娃?”   闻言,众人都忍不住憋着笑。   “我们问过芋圆了,”宁皖小声开口,“大多数毕业生的家属不方便来,她只要多找几个人,凑六张入场券很容易的。”   正巧,喻媛和江南峤同校且同级,也是今年毕业。这位等待转正的执行经纪此刻同样坐在会议现场,她眨了眨眼,偷偷观察着领导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对,”钟澄继续搭腔,“您要是也想去,七张也不是问题。”   “嘿,”贺新朗灵光一闪,“这下连蛇精都有了。”   其余没说话的几名队员这下都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章樾捏了捏眉心,恨不得立刻把这几个浑小子送去友台的喜剧节目说群口相声。   时值夏日,各大高校纷纷迎来毕业季,大四即将结束的江南峤也是这场盛大仪式的主角之一。   前段时间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要完成出道后的种种日常工作,还要抽空写毕业论文。好在他之前参与过的课题很多,数据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方向,归纳整合一番就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工作量却不小。虽然S大对本科生的毕业论文要求并不高,符合基本的学术规范即可,但也绝对不会放水。   好在江南峤一贯保持着高效率的好习惯,很早就完工了。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学术的路子,也就没奔着拿优毕去,选题比较简单,但依然写得很认真。   曾经被他“婉拒”的导师倒也没有为难他,唰唰两笔便给过了。   毕业前最重要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了。   原本江南峤还犹豫要不要参加,一来他可能没空,二来如今身份特殊,他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校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典礼日期正式确定后,他发现那天正好没有行程。与此同时,辅导员也主动对他发出了邀请,表示校方非常期待优秀校友的“莅临”。   用词令江南峤诚惶诚恐,不过也确实令他动了心。   他已经没有读研的打算,这一次便将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场毕业典礼,虽然内心对做学术并不感冒,但在S大度过的几年大学生活也不是没有美好的回忆,江南峤颇有仪式感地想要好好与自己的青春告个别。   没想到他刚告知队友们这个消息,贺新朗便坐不住了,跳起来请求占据一个亲友团名额。   结果钟澄和宁皖这两个小孩儿听说了,也开始蠢蠢欲动,问能不能再加塞两个名额。   于是夏时昳不放心钟澄,卫恒不放心全队,剩下二哥段卓尔,虽然高冷,但也不想落单,最终快速达成一致,问江南峤,或许六个人的亲友团是否有点庞大。   毕竟除了庆祝江南峤毕业外,还能近距离参与名校公开活动,这机会可不是次次都有。   其实在刚得知队友想法的一瞬间,江南峤内心的反应和章樾差不多,只是没表现出来。   不过很快,热心的执行经纪芋圆就提供了帮助,眼看着队友们对此事充满期待,江南峤便答应大家一起跟章樾报备,先看看公司的意思。   “就算假设我同意你们去,你们打算怎么亮相?”章樾再度开口,“七个人排成一队,然后被人认出来,引起骚动,再吸引来一群狗仔,把人家的毕业典礼变成你们的秀场?”   这回没人急着开口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还在宿舍里又是包头巾又是戴假发的,结果发现越是乔装,反而越是引人注目了。   后来连做倒膜这种办法都提出来了,江南峤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毕业典礼含金量这么高。   “我倒是有个主意。”会议室门口响起熟悉的清亮声线。   一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云汀径直往里走,在长桌顶端的主位坐下:“电梯口就听到你们说相声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去戛纳呢。”   “老板好!”队员们都跟见到了救星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云汀开口问:“毕业典礼上什么人最多?”   “毕业生?”成天跟贺新朗混在一起,钟澄的捧哏几乎都成了习惯。   江南峤已经第一时间猜到了他的想法:“都打扮成毕业生的样子?”   本来就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再穿上学士服,身处毕业生的队伍里,简直就像水滴投入了汪洋大海,立刻就不显眼了。   “可我们不是毕业生,在这种场合穿学士服是不是不太好?”细心的卫恒提出了疑义,“私下里倒没什么,就是怕万一被认出来,拍到了发网上什么的……”   “只要有本科身份,穿学士服就是合规的,”江南峤十分严谨地作出解释,又看向还没毕业的钟澄和宁皖,补充道,“在读也可以。”   “但最好还是别被拍到,”夏时昳说,“万一被黑粉揪住,肯定得说我们碰瓷名校。”   喻媛灵机一动:“你们可以跟着我坐在传院的区域,那边有广电的有播音的,帅哥不少,到时候谁还注意得到我们?”   “而且现在公共场合很多人都会习惯戴口罩,”段卓尔接道,“我们都把口罩戴上,也不会显得突兀。”   “嘿,”钟澄已经光速戴上了一只医用外科口罩,上面还配了一副黑框眼镜,“爱seisei~”   别说,还真是有几分学霸的样子了,哪怕是真爱粉,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   “鬼点子净用在这些事儿上,”章樾面对着这群祖宗们,忍不住吐槽,“上梁不正下梁歪。”   “每年戏剧影视学院都有明星毕业生,还有校友做客呢,也没见引起骚动,怕什么?”云汀说,“不过还是要跟学校商量一下,我记得宣传部有S大毕业的同事,问问看能不能联系得上?”   还没得到确切结果,这边的小孩儿们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忙不迭地表示“谢谢老板”“老板真好”。   “但你们也得记得保持低调,”云汀说,“但凡谁敢给我捅娄子,惩罚措施可是全队连坐。”   大家立刻端正做好,洗耳恭听。   云汀挑眉:“下半年开始,全年无休。”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异彩纷呈,但谁也没胆子吐槽老板,唯有江南峤在心中暗骂万恶的资本家。要是他真这么干,那不就意味着下半年他俩几乎没有二人世界了。   一个毕业典礼而已……没办法,只能祈祷一切顺利吧。   万象集团当年是从申城起家的,后来回馈当地,对几所高校都有捐献,汀然文化也一直跟S大的就业中心保持着联系,方便直接输送人才。   校方答应得很爽快,只说届时请“亲友”们保障好自己的安全就好。   章樾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请了不少保镖,到时候会身着便衣分散在他们附近,暗中提供保护。   典礼前一天,江南峤的妈妈来到了申城。   母子俩冷战了半年,破冰的过程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家庭剧里演的相互忏悔、相拥而泣、和好如初之类的狗血情节,就是江南峤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邀请她来参加毕业典礼,妈妈答应了,他便买了机票,预定了星级酒店。   当初第一次送他来申城上学时,两人坐的是高铁。每逢开学季和毕业季,学校周围的酒店价格便水涨船高,他们住的是两三百一晚上的标间,床铺上有霉味儿,卫生间还有蟑螂。   江南峤戴着口罩,和喻媛一起在机场接到了人。   他们在S大附近吃了顿饭,江南峤天生话少,不怎么主动开口,好在喻媛情商很高,热情活络地给妈妈介绍他们组合的现状,他妈妈难得笑了好几次。   饭毕,喻媛回宿舍收拾,江南峤单独送妈妈去酒店。   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酒店,妈妈果真责怪他乱花钱。其实在破冰之前,江南峤就往他妈妈的卡上汇了一笔钱,是他的一部分工资。   他平时工作忙,也没有高额消费的爱好,又处处令他妈妈不满意,只能通过给她打钱来尽尽孝心了。   没想到妈妈一分也没花,全存了下来,说是现在的明星红得快,塌得更快,万一他以后落魄了,这些钱还够给他一口饭吃。   江南峤无奈,也懒得劝,随她去了。   两人简单聊了聊彼此的近况,基本上是他妈妈问一句,江南峤答一句。   天下的父母其实都差不多,他们是真心爱自己的孩子,用的却未必是孩子想要的方式。   孩子一事无成的时候,好像从头到脚都是错的,逮着什么都能念叨两句;等孩子有天做出了点成绩,他们便自然而然地哑火了。   归根结底,也都是一个目的,希望孩子过得好。   江南峤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变了,或者说是长大了。经历了在岛上的这段日子,见识过种种人性的丑恶,也收获了难得的真心,如今他的心境更平和、宽容,也更懂得“爱”的可贵。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爱也是一样。他从前年少气盛,总是记着妈妈对他的不好,忽略了其实相比之下,她对他的好要多得多。   这就够了,其他的都是过去,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对了,”聊了一会儿家常后,妈妈忽然想起什么,试探性地看他一眼,“你上次电话里跟我说的……其实是故意气我的吧?”   江南峤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指的是“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是,”他干脆地否认,“是真的。”   他妈妈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可是我上网查了一下,他们说大多数人都处在灰色地带,没有那么确定的……”   “说不定你多跟女生接触一下,就正常了呢,”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今天那个姑娘,我看就很不错嘛,性格好,还跟你是校友,看你们俩关系挺好。”   江南峤懒得回应她前面那些歪理,听到后半句,才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是跟你介绍了么?她是我的执行经纪。”   “那不是更好嘛,”妈妈接道,“我看好多明星跟经纪人谈恋爱呢,两人天天在一起,也省了好多麻烦。”   江南峤无奈,索性直白道:“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真是天生的,改不了。”   闻言,他妈终于不劝了,半晌,又问:“那你上次说,你参加节目是为了……那个人,你们……现在怎么样?”   江南峤原本没打算主动说这件事,但既然她问了,他也不想隐瞒:“我们在一起了,一切都很好。”   他妈愣了几秒,本来还有几分希望的眼睛垂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表情震惊又沮丧,像是刚刚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灾难。   不用说江南峤都知道,肯定满脑子都是“我儿子成了个怪人”“别人以后怎么看他”“这可怎么传宗接代”……   放在以前,江南峤一看到他妈这副表情,就会条件反射地感到无奈又烦恼,但如今,他已经深刻明白了课题分离的道理。   终身之事是他的选择,是否接受是她的课题,他们都不必互相干涉。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完美的解决方案,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学会自洽。   江南峤所在的分校坐落在申城西南部的郊区,距离城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典礼八点正式开始,六点就该起床了。   然而半年多都过着娱乐圈黑白颠倒的生活,第二天的实际情况是等江南峤洗漱完毕,已经六点多了,客厅里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   早在岛上时,他就习惯了这副情形,于是耐心负责地挨个敲门喊人,俨然还是平日里的模范队长。   哥哥们一喊就起了,倒是当初喊得最激烈的那几个小孩,现在反倒睡得最死。   最后好歹是一个拽一个地把人凑齐活了,精致boy夏时昳依然化着日常又好看的素颜妆,还想给今天的主角江南峤也涂抹两下,惯例被后者十分直男地拒绝了。   好在他们几个年轻稚嫩,即使未施粉黛也都朝气蓬勃,还真像一群同学少年。   为了保持低调,这次他们没有坐平时的专用保姆车,而是相对普通的商务。   车辆驶过庙门,无数次出现在各色广告图片上作为代表的红砖绿瓦,此刻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夏日的曙光将古色古香的牌匾映得湛蓝。   贺新朗望着窗外,由衷地感慨道:“这是我人生中离名校最近的一次吧。”   “没事儿,”钟澄嘴欠地接茬,“下辈子咱还能考啊。”   夏时昳瞪他一眼,冲贺新朗说:“不是有好几个剧组给你递本子了么?到时候接个校园剧,名校不是随便进出。”   “我啊?”贺新朗说,“校园剧能邀请我的角色估计是周围的小混混吧,跟峤队抢女主,然后被他胖揍一顿的那种。”   大家哄笑起来,没多久就到达了正门,喻媛已经尽职尽责地在校门口等待了。   清晨的温度并不高,披一件外袍就刚刚好,他们穿上学士服,戴上学士帽,互相一对视,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看来看去,还是江南峤最周正,一张干净帅气的校草脸,明黄色领口里面是衬衫领结,清新俊逸,活脱脱一个剧里走出来的学霸男主。   一路上到处都是身着学士袍的毕业生,他们身处其间,还戴着口罩,果然完全不显眼。   等到了典礼现场,才发觉他们先前果真是过于小心翼翼了,体育馆地盘很大,此时坐了大半人,几乎不亚于他们成团夜的规模。   不过小心些也是对的,虽说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场馆中心,但自己周围总是能注意到的,这时候便显示出喻媛这个提议的重要性,他们坐在传院的区域里,周围一水的帅哥美女,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个个脸上都带着妆,比他们打眼多了。   江南峤则陪着妈妈坐在计算机系的区域,离队友们不远。自打他参加节目出道以后,早已成了本校的名人,落座不久,周围就投来了不少热切的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工科学霸出身的男团爱豆。   不过校友们都很有素质,最多只是远远地看看,没有人上前打扰,更不曾引起什么骚动。   不多时,典礼正式开始,开头是惯常的领导讲话。   校领导讲话一向很有水平,并不是例行公事的假大空,而是很贴合实际,甚至有不少真情实感,深刻的同时不乏风趣,令台下的毕业生们有笑有泪。   江南峤回忆起大一刚入学时,也是在这座熟悉的场馆内参加开学典礼,当时他被选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尽管稿子写得很漂亮,但其实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   一转眼四年过去,今年辅导员依然向他发出了发言的邀请,这也是不少校友想看到的一幕。   但他仔细思索后,还是婉拒了。准备时间不够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终究没有继续在专业领域深造,而是转行成了娱乐明星,在毕业典礼这样严肃的场合,似乎不太具有代表全体毕业生的普适性。   尽管这一次不再备受瞩目,但他的内心却填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坚定。   人生从来都不是一条笔直的轨道,没有所谓必须去走的路,更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   而江南峤是幸运的,他找到了自己愿意为之求索一生的方向,与惺惺相惜的伴侣携手,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同行,此生已无憾矣。   今天整个分校的毕业生几乎都汇集于此,多达数千人,一一拨穗不太现实,走完集体流程后,便是自由活动环节。   毕业生们依次走出体育馆,在户外的草坪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聊天、拍照。   江南峤正准备去找队友们汇合,就被几名校友围住,礼貌地向他请求签名和合影,他都一一应允。   于是不少同学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附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求签名合影的,甚至极有素质地自觉排好了队,人气和不远处那些同样被包围的名师们都有的一拼。   江南峤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好脾气地来了百八十张合影签名,营业微笑都快要僵在脸上了。   最后来的是喻媛,她手里捧着一束蓝紫相间的无尽夏,递到江南峤怀中,脸上的笑容比花朵还要灿烂:“毕业快乐,我的大明星。”   江南峤接过花束,颇为正式地回应她:“毕业快乐,我的战友。”   去年秋日,他们在这座校园里相识,阴差阳错地成为台前与幕后命脉相连的伙伴;如今冬去夏来,他们再度汇聚于此,见证彼此学生时代的告别礼,一同开启未来无尽的征程。   音乐社团的好友童遇和喻媛的好姐妹吴晓涵也过来了,当初喻媛来邀请江南峤参加节目时,他们只觉得新奇却又遥远,谁也没想到那个彼此初见的下午,竟会成为江南峤璀璨星途的起点。   喻媛帮江南峤和妈妈拍了合影,妈妈今天难得穿了连衣裙,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笑着。   喻媛喊“茄子”时,江南峤分神想,妈妈上次这样认真地打扮自己是什么时候?   到底也没想出来个答案,实在太少见,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只希望以后这样的时刻能更多一些。   其他六位队友早就浪得没了踪迹,据芋圆是去S大的知名场景打卡拍照了,他们一路上很低调,没被认出来,也一直有便衣保镖默默在周围守护着。   S大的校园很阔气,像个大型公园,还有他们逛的。江南峤放了心,决定先送妈妈回酒店。   还好校园里的步行出入口也多,往返很方便,免去了绕路的麻烦。   一路上处处鲜花绿树,草色如茵,回来时,江南峤特意放慢了一些脚步,试图让这些风景在记忆里留得更久一些,毕竟下一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途中路过一处小山坡,位置僻静,远离尘嚣,周围绿意盎然,曲径通幽,还设置了不少双人椅,一直是校园情侣约会的热门地点,被一届届的校友们戏称为“情人坡”。   这里没有什么知名地标,人向来不多,即使是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也只是有零星几对毕业生情侣在拍照。   江南峤远远望着他们,忽然就心生羡慕,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起熟悉的人影。   队友们可以掩人耳目地来到典礼现场,云汀却是断然不行的。总有不关注偶像男团的人,认不清楚DAWNING这几个年轻人的脸,但天王的国民度实在太高,没法在这种场合轻易出现。   心头漾起一丝小小的失落,不算太多,只是难得地懊恼恋人有点太红了。   不知不觉已走到大路边,眼前驶过一辆白色轿车,好巧不巧,和云汀的型号一模一样。   不对,不只是型号一样。   江南峤看着车牌上那一串熟悉的数字——   这根本就是云汀的车。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一般,轿车缓缓停住,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的人戴着一副墨镜,扬着削薄漂亮的唇,冲江南峤招招手:“同学,劳驾问个路呗?”   江南峤走到他的车窗旁,问:“你要去哪?”   对方答道:“去找今天毕业的计算机系系草,叫江南峤。”   “那你可能找不到他,”江南峤说,“他也在找他老婆。”   云汀笑了,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下了车。   江南峤条件反射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还好这里地方偏,只有远处有零星的几个人,看不清他们。   “你怎么就这么下来了,”他这才嗔怪道,“被人看到怎么办?”   “别那么做贼心虚嘛,”云汀说,“附近又没人,咱俩也没亲嘴。”   江南峤无语:“你还真敢说。”   他带着云汀走上一条人行小道,通向深处的一片小树林,那里人更少,而且有树荫遮掩,更安全。   “我今天在片场休息的时候看了一会儿你们的毕业典礼直播,发现人挺多,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云汀说,“正好收工早,就想来看看你。”   “还好意思教育我们别捅娄子呢……”江南峤小声吐槽了一句,又注意到云汀手里拎了个精致的小纸袋。   看到他的眼神,云汀索性将纸袋交给他:“今天肯定有好多人给你送花,所以我给你送个不一样的。”   “毕业礼物?”江南峤有些惊讶,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纸袋,发现里面装着一只棉花娃娃。   五官和发型是江南峤的模样,身上披着学士袍,头顶学士帽,甚至细心地做了黄色领饰和S大的校徽。   他一时间忍俊不禁:“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认识这种娃娃,还是因为追星的时候看粉丝们经常会做这个,好像是团购模式,成团后再找工厂加工,他只是大概知道,没具体试过。   “跟你粉丝的团啊,”云汀说,“还好今天到了,挺应景。”   “你怎么连这都会……”江南峤觉得好笑,低头捏了捏娃娃的脸。   “这个毕业礼物喜欢么?”云汀问。   “谢谢,很喜欢,”江南峤说,“不过下一次再加一个你的娃娃就更好了。”   云汀笑他:“得寸进尺。”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树林深处,附近彻底没人了,江南峤这才放了几分心。   “今天怎么样?”云汀问。   “挺好的,都很低调,”江南峤说,“完全没被发现。”   “我不是说他们,”云汀说,“我是说你。”   “我?”江南峤抬眼看他,“我能怎么样?”   “大学霸毕业了,”云汀说,“没什么感慨吗?”   江南峤想了想,如实答道:“感慨是很想你。”   云汀望着他,嗤地笑了。   “这里是我们学校的约会圣地,”江南峤向他解释,“以前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的时候路过,情侣可多了。”   “你那时候羡慕了?”云汀饶有兴味地问。   江南峤摇摇头,又说:“但是晚上会梦到你。”   云汀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你说,假设我们俩是同学,差不多大,你会追我吗?”   假设挺荒诞,但江南峤很认真地想了想。   脑海里浮现起娱乐新闻里云汀七八年前的样子。他长相本就显小,那阵子脸更是稚嫩,面部的棱角没有现在这么清晰,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婴儿肥,造型是很乖巧的微分碎盖,唇红齿白,有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好看。   用粉丝的话说,那时候是“又纯又欲”;现在“纯”早没了,只剩下“欲”了。   “你那时候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我弟弟吧,”想到这,江南峤就忍不住笑了,“我可能会有点……下不去手。”   “噢,”云汀故意拖长了尾音,“原来你只喜欢比你大的。”   “不是!”江南峤强调,“我只喜欢你。”   每次一把他惹着急,云汀紧接着就要笑,江南峤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又在逗弄他。   他就站在江南峤面前,笑得恣意又勾人,四周绿茵如盖,让江南峤蓦地想起刚上岛时,同样是两人一起漫步的林荫小道。   他下意识地环视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也不可能有私生丧心病狂到把镜头伸到这里来。   于是他一探头,轻而快地啄了一下云汀扬起的嘴唇,而后迅速抽离。   没想到下一秒,云汀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再度吻了上来。   就算周围暂时没人,可这毕竟也是在户外,还是学校里,简直太大胆了。   然而在云汀面前,情感向来不受理智的控制,江南峤热切地回应他,仿佛两人真的是一对大学校园里的小情侣。   这个吻缱绻而绵长,直到云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江南峤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电话被接听,没开免提,但章樾的声音依然震耳欲聋:   “我的祖宗,你那帮小祖宗们今天没惹事,结果你就替他们给我惹事!”   还有心情骂人,说明事情不大,云汀漫不经心地问:“章总,怎么啦?”   “自己看热搜!”   闻言,江南峤已经打开了微博,热搜第一又“爆”了:   “S大毕业典礼偶遇云汀江南峤”   【@XX八卦在线:今天是S大的毕业典礼,刚刚出道的新顶流江南峤也有参加,然而在典礼结束后,有S大网友在现场偶遇了云汀,正和江南峤在校园里并肩散步。网友没有打扰,只是偷偷拍了两位帅哥的背影……这是什么校园au吗?kswl![图片链接]】   【连毕业典礼也要亲自到场祝贺吗?汀你真的别太爱了……】   【我疯了我疯了,江汀是真的我已经说腻了。】   【这背影……学士服配西装,年下学霸崽×成熟精英男,江汀人设香到我要昏古七了。】   【这不就是在走路嘛?给你们说的跟怎么了一样,太夸张了吧。天王一向关心后辈,还有谁不知道吗?现在都签进公司了,到场祝贺一下正常的吧。常规操作,别瞎嗑药。】   ……   “就是嘛,”云汀不以为意道,“走个路而已,有什么好激动的。”   章樾在电话里咬牙切齿:“你们最好只是走个路而已。”   联想到两人方才的行为,江南峤一时汗颜,于是向对面保证:“不好意思章姐,我们现在就回了。”   再不抓紧时间,等会儿有粉丝过来“偶遇”,怕是真的要引起骚乱了。   云汀挂了电话,江南峤默默后怕:“幸好被拍到的不是……”   “怕什么,”云汀还有心思逗他,“你不是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么?”   江南峤看着云汀,冷酷无情道:“你,下半年开始,全年无休。”   “我是无所谓,”云汀轻轻耸肩,“就怕有人受不了。”   “我说的不是作为汀然文化的老板,”江南峤理直气壮道,“是作为江南峤的老婆。”   云汀被他逗笑了,又想起什么:“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上回刮台风的时候,从你宿舍出来,突然看到一屋子人,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么?”   故意在这种时候拉他下水,偏偏江南峤在这件事上还真是理亏,他无奈道:“那次好歹是在内部领域,性质不一样。”   云汀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这才想起来追问他后续:“后来呢?他们发现没?”   虽然他不怕被发现,但好歹都是自己的学员兼员工,基本形象还是别太放荡得好。   “夏时昳一直知道,”江南峤说,“其他人……”   脑海中浮现起当时不经意间瞥到的段卓尔的神色,总觉得他仿佛看透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   他跟江南峤一样低调话少,就算知道了,估计这辈子也不会说的。   “就没什么了。”江南峤总结道。   “下不为例,”云汀哼了一声,“不然你全年无休。”   “可以,”江南峤也学着他的样子,哼道,“作为云汀的老公。” 第135章 他的热岛(正文完)   六月下旬,备受瞩目的DAWNING全国巡演首站在申城最大的文化中心拉开序幕。   演唱会晚间才正式开始,但一大早,场馆周围就聚集了不少粉丝,提前布置花车、花墙等等应援物。   队员们在场馆内部最后确认着流程。中场休息时,他们通过官方拍摄的场外图片了解此刻室外粉丝们的现状。   “还记不记得出道夜那天?”卫恒说,“咱们在楼上化妆,楼下的粉丝就一直在忙活这些。”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粉丝应援,”贺新朗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太厉害了,我到现在都记着呢。”   “一转眼都到夏天了,”夏时昳感慨,“真快啊。”   “那时候真没想过我还能出道。”宁皖说。   “这次还紧张么?”段卓尔问他。   “一点点,”宁皖回答得很诚实,又补充道,“不过一想到有你们陪着我,就好多了。”   别说是宁皖了,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言,说完全不紧张都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演唱会,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粉丝。   万事开头难,不过这次他们都确信,一定能开个好头。   队长江南峤和小天使钟澄拎着七杯咖啡走了进来:“外面的花篮到了,章姐说让我们去看看,大概知道都有谁送了。”   演唱会的花篮一般来自圈内的艺人朋友和合作方,他们组合刚出道,相熟的圈内好友不多,打头最气派的那个便是云汀送的。   第二只花篮来自罗曼缨。   如今她已正式暂别娱乐圈,粉丝们都依依不舍地表示支持,却也都满怀希望地期盼着她有一天能回到镜头前,贺新朗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对着花篮拍了张照,艳羡却又惋惜道:“也不知道我女神以后有没有机会来做我们演唱会的嘉宾。”   江南峤想起他与罗曼缨的最后一次会面,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他们一定还会有所交集。   “我们的演唱会还要开很多年,”江南峤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会有机会的。”   后面跟着的花篮里,有万象的签约艺人,算是他们的“师哥师姐”,也有他们最近在各自的综艺里刚认识的朋友。   章樾把他们喊过来,就是要他们过一眼,大概熟悉这些圈子里基本的人情往来。   “还有个特殊的人,”看完了花篮,章樾又开口道,“说这次不方便送花篮,下次一定补上,还捎了一张照片,托工作人员转达给你们。”   说完,她将手机屏幕递到队员们眼前。   只见是一张大合影,背景是在一间教室里,后方的黑板和墙皮都显得有些旧了,条件看起来很简陋,孩子们则是大大小小都有,没有穿校服,但一个个脸蛋都红扑扑的,笑容灿烂而淳朴。   在孩子们的最后方,也是画面的中心,站着一个清秀挺拔的年轻人,他比孩子们个头要高,同样笑着,伸出两只手臂,轻轻搭着身旁孩子们稚嫩的肩膀。   尽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但队员们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张熟悉的脸。   是楚渝。   他的面色不像从前那样苍白,看起来却更健康。   印象里,他从前笑起来时总是轻轻抿着唇,好像从不曾如照片里这般开朗。   “他回了家乡,现在在附近的贫困山区任教,主要教音乐,”章樾说,“他说他一切都好,生活比以前要充实、快乐很多,让你们别担心,也祝你们一切顺利。”   众人一时间都没出声,不约而同地想起岛上那段晦暗的回忆。   阎炜和节目组的相关涉事人员如今还关押在看守所,据网上的爆料说,日子过得很不好。案子就快要开庭了,他如今没有任何保护伞,结果肯定不会轻判。   对于受害者们来说,无论多重的惩罚都不足以抚平那些很可能伴随他们一生的伤痛与阴影,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意义,至少它会对往后可能存在的不怀好意的人造成威慑,警钟长鸣,间接保护着一代又一代的后辈们。   长久的宁静后,江南峤开了口:“有学校的地址么?我们捐点物资。”   “老板已经在安排人办了,”章樾说,“放心。”   队员们彼此对视,心下都明白,相比之下,他们是幸运的。   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承载着过去自己和他人经历的挫折苦难,继续披荆斩棘,砥砺前行,将光明播撒到越来越多不为人知的灰暗角落。   暮色四合,申城的街道华灯初上,场馆内的观众们依次落座,足够容纳数万人的观众席此刻被填得满满当当,演唱会即将正式开始。   后台,七名少年围作一圈,手掌交叠在一起,最后一次为彼此加油打气。   喻媛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为江南峤进行最后的试麦,他们相顾无言,却心照不宣。   偌大的场馆内灯光骤暗,一时间被夜色彻底笼罩。   下一秒,舞台上亮起一支追光,照亮了中央那位高挑英俊的少年。   观众席爆发出今夜的第一声尖叫,直冲云霄。   紧接着,追光从中间向两边扩散,两两亮起,直到七名成员悉数亮相。   两侧的大屏幕出现一个金色的名字:《破晓》。   正是他们今夜的开场曲目,同时也是新专辑的第一首主打歌。   DAWNING自朝曦屿诞生,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刺破无边黑暗,带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   他们的团体应援色是金色,此刻台上的七名成员穿着金色系的打歌服,台下的粉丝们则挥舞着金黄色的荧光棒,遥相辉映,如同熠熠星光。   这是一首K-pop风格的歌曲,节奏很快,舞蹈难度自然不小。   团里的好几名成员在上岛前都完全没有接触过舞蹈,曾经这样的曲目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莫大的挑战,但在今天的舞台上,他们七个人的表现无比默契,动作整齐划一,单拎出来,每一个都是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是一支才出道不久的养成系男团。   可想而知,在出道后繁忙的行程背后,他们又默默挤出了多少时间练习,才能呈现出这样优质的表演。   主打歌虽然不是以vocal为核心,曲调却十分抓耳,看得出是精心挑选和制作的结果。曲目将在今夜演唱会结束后的零点同步发布至全网,可以想见将会以怎样的速度霸占无数屏幕,席卷各大榜单。   一曲结束,台下的掌声与尖叫经久不息。   紧接着,台上光影变换,仅仅半分钟后,队员们便飞快地完成了一次变装,换下了方才的西装与外套,露出里面的打底衬衫。   青春洋溢的明黄色,配合着舞台上流光溢彩的舞美,勾勒出少年们结实优美的轮廓线条,台下少女们激动而又略带着调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大屏幕上映出今夜的第二首歌,同时也是新专辑的第二支主打曲目:《飞光》。   词曲一栏则写着熟悉的名字:江南峤。   观众席再度爆发出惊喜的呼声。   早就听说江南峤已经投入个人EP的创作中,没想到还是为组合写了一首主打曲,果真还是从前岛上那位内敛却靠谱的峤队。   这首歌则是节奏较为舒缓的抒情歌曲,又由江南峤创作,云汀亲自编曲制作,看得出主打的是破圈,想要在男团偶像的受众以外俘获一批单纯喜欢这首歌本身的听众。   一个刚刚出道不到半年的男团,第一张专辑就想做出一首大众向的出圈爆曲,不得不说是很大的野心。   但粉丝们在岛上时就已明白,DAWNING的实力向来支撑得起,又或者说,拥有这般唱作才华的成员在偶像圈层里实在并不常见。   出道对于江南峤来说只能算是创作历程的开始,他虽然有天赋,但之前毕竟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词曲学习。下岛后,公司立刻为他聘请了专业老师,同时还有唱作天王的亲自辅导,如今果然初见成效。   这首歌的风格相比起江南峤从前的作品有很大的突破,不变的是旋律依旧简单却悦耳,琅琅上口,大约很快就会成为上至艺人下至全民的翻唱曲目常客。   两首主打曲结束,粉丝们已经对DAWNING的新专辑充满了期待和信心。台上灯光亮起,七名成员同大家打招呼,各自作了自我介绍,紧接着便是首轮互动环节,几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和观众聊天。   内容主要是介绍新专辑的情况,还有他们练习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趣事,粉丝们则时不时在台下一齐大声回复,有来有回,默契得像是许久未见的旧友。   而观众席中金色的荧光棒始终亮成一片,仿佛璀璨烂漫的星海茫茫。   互动结束后的助演嘉宾是他们的正统“师姐”谭可儿,女孩人美声甜,现场表演的水平也非常突出,DAWNING的粉丝们爱屋及乌,极有礼貌地予以她全方位的热情呼应。   紧接着,便是各家唯粉最为期待的solo环节。   第一个上场的是江南峤,唱的是一首云汀的歌。   前几天的毕业典礼偶遇事件才“爆”了热搜,江汀cp粉们还没从一颗大糖里缓过神来,又迎来了今晚可以预见的糖山糖海之开端,简直觉得需要提前打胰岛素了。   好在作为cp届的“美帝”,江汀粉们早都已经习惯正主出现即发糖的日常,此刻也礼貌地没有任何破坏气氛的举动,只是把舞台完全留给江南峤。   火红色的灯牌和金色的荧光棒在台下亮成一片,颇有几分旭日初升的蓬勃朝气。   余下六名成员依次带来单人表演,第一次站到这样大的演唱会现场,尽管避免不了紧张,但每个人都没有出差错,各方面的水准都比在岛上时进步了太多。   “顶流”男团,最出众的绝不仅仅是人气,过硬的实力是一切光环存在的基础。   solo环节结束,舞台再度陷入黑暗,短暂的沉默后,场内响起一阵熟悉的京剧过门声。   台下迅速爆发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响彻天际。   是无数从《限时星动》就开始追随他们的粉丝今夜最为期待的节目之一。   京剧念白先声夺人,云汀在今夜的演唱会上作为嘉宾首次亮相。   尖叫过后,观众们再度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灯光逐渐亮起,熟悉的一方水舞台再度出现在演唱会的现场。   七名队员身处其间,这一次的服装依然以青白为主色调,但具体的设计又与三公时大不相同。   记忆自然而然地回溯到曾经那个历尽重重磨难的现场,台下的不少粉丝已经忍不住眼眶含泪。   彼时他们还没有成团,只是PD带着七个前途未卜的练习生,被来自四方的明枪暗箭刻意针对,却一路披荆斩棘,越挫越勇,将这首《漫金山》演绎得如同一曲战歌,同时也点燃了粉丝们千千万万颗百折不挠的心。   今天的舞台上,没有错漏百出的道具,没有强行上场的伤员,没有突然失声的耳返,有的只是美轮美奂的舞台,以及涅槃重生的表演者们。   到了副歌部分时,导播室里的喻媛已然哭得几乎失声。她还清楚地记得,三公舞台上,江南峤扔掉耳返时,坚定而决绝的眼神。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台上的江南峤伸手点了点耳返,而后稍稍歪了歪脑袋,对着镜头湛然一笑,像是对粉丝们无言的安慰。   台下的粉丝们一边流泪,一边高呼他的名字。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明目张胆的恶意了。   未来属于他们的路途光明坦荡,前程无量。   云汀和江南峤走位至前方,再度重现那段万众瞩目的双人舞。   曾经听不到返送时,已然有一万分的默契,如今更不必说。没有脚伤,没有意外,两人终于可以呈现出最开始的编舞。   放浪形骸,洒脱恣肆,同生共灭,终始不渝。   这是只属于江汀的,永远无法复刻的双人舞。   随着节奏激烈的齐舞环节的到来,现场的情绪愈发热烈,宁皖一声好似划破天宇的hook,更是将气氛彻底掀至今晚的最高潮。   粉丝们终于抛开方才的心酸回忆,现场数以万计的观众跟着台上的成员们一同演唱、欢呼,所有不为人知的苦闷与不甘都被挥洒在汗水中,宣泄在歌词里。   结尾时,舞台后方的LED屏上出现一座巍峨的山峰,随着不远处朝阳的缓缓升起,灿烂的日光勾勒出山峰的轮廓,一时间璀璨夺目,光芒万丈。   如同DAWNING这个团名一样,所有的磨难与苦厄都停留在过去的漫漫长夜里,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灯光渐暗,七名成员迅速退场,镜头聚焦时,台上只剩下云汀一个人。   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粉丝们再度爆发尖叫。   像是对方才江南峤solo的呼应,云汀今晚作为嘉宾的单人表演曲目是《天王》。   在音乐这方面,云汀的骨子里一向是有几分傲气的,他很少翻唱别人的歌,在真爱粉们都有些模糊的记忆里,这似乎还是近几年来的唯一一次。   歌曲做了很大的改编,节奏舒缓了几分,原本代表性的民谣风变得抒情,好似给故事添上了一层暗黄色的复古滤镜。   当初那个初舞台上,一无所有的男孩抱着一把吉他,把这首歌唱给他从小到大心目中的天王;如今他的天王已降落在他身边,再度将这首歌唱给破茧而出的男孩,在未来成为天王的路上,他会给予他最悉心的爱与陪伴。   和着轻柔的曲调,台下的观众们摇着荧光棒,脸上是由衷的微笑,眼里则不由自主地泛着泪光。   伴随着一首又一首的歌谣,这场谁都不愿结束的演唱会终于接近尾声。   主角们再度回到台上,舞台则像开场时一样,亮起一束追光。   舞台中央,江南峤一身白衣,身后则是一副张开的翅膀,洁白而丰满,如同翼翼飞鸾,即将扶摇直上。   “接下来的这首歌,是我们在岛上共同创作的。”   连绵不绝的掌声与欢呼中,江南峤开了口,“写这首歌时,我的心里想着一个人。曾经他对我来说很遥远,遥远到我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和他产生交集。”   “直到他从梦里来到我的身边,我曾经一成不变的生活也由此泛起层层波澜。”   “我收获了很多惺惺相惜的伙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我的歌,说我带给了他们前行的力量。”   “曾经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一直在努力地飞啊飞,飞得精疲力竭,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   “但今天,我知道,我可以降落了。”   江南峤手拿话筒,微微一笑,身后的羽翼轻轻扇动,仿若真与他融为了一体。   “希望每个人都能和我一样,找到那座属于你的《热岛》。”   随着柔和悦耳的伴奏声,台上的追光一束一束亮起,DAWNING的七名成员再度出现在舞台上。   借着台上的这片灯光,江南峤终于得以看清台下。   云汀已经从后台来到VIP席位,此刻正巧同他对视,俊美的脸上依然露出温柔的笑意,像以往每一次听他唱歌时一样。   而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挥舞着火红的荧光棒。   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她伸出两只胳膊,在头顶比了一颗爱心。   江南峤不禁莞尔。   这一路,他历经风霜雨雪,却也苦尽甘来,有幸得以窥见乍破天光。   而今,他终于可以身披漫天星斗,安然降落在属于他的热岛。   从今往后,无论飞往何方,哪怕山高水远,他都有了归处。   作者有话说: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引用自释心月《示圆阇梨偈》。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连载过程中生了很重很重的病,一度危及生命,万幸最终都挺过来了,也导致这篇文中途断更了这么久,再度向追连载的朋友们鞠躬,影响了大家的阅读体验,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同时也衷心感谢每一位读者,不仅是这片文的写作,你们的期待与支持甚至给了我坚持生活下去的动力。   特别鸣谢娜可露露老师为本文提供的技术支持与精神援助。   我还会写下去的,我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