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关系   作者:终晚夏   简介:   社恐“话痨”×腹黑占有欲   摄影系学弟×计算机系学长   方远默(受)×陈近洲(攻)   大学时,方远默社恐孤僻,不喜与人接近,却意外拍到了一位学长的秘密。   那人叫陈近洲,听说他爷爷是校长,他是学生会主席,方远默只是个闷声不响的小学弟,哎。   明知不该,方远默还是偷存了相机里的秘密。   对不起,没忍住。[鞠躬并嘶哈嘶哈]   方远默无意揭穿隐私,只求各自保守秘密。   但可惜,学生会主席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贼船了。QAQ   表面上,他们是擦肩都不点头的遥远个体。   转个身,手机里就发来今晚的“交易”地。   他不知道累的吗?TAT   幻视打桩……不是[捂嘴]   只有方远默知道,陈近洲冷淡疏离的外表下,有怎样一副吞人面孔。还有夜深人静时、私密空间里,陈近洲多喜欢听他说:“学长,咬我。”   说好只是交易。   到底谁先耍的赖,又是谁先动了心。   ——   【阅读指南】   1.SC,HE,双向奔赴,温暖故事,一起变得勇敢。   2.攻受都有点特别的心理疾病。   内容标签:都市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轻松 救赎   主角:方远默,陈近洲   一句话简介:相互止渴,极限拉扯。   立意:一起变得勇敢。 第1章   “方远默,你对舍友有什么不满吗?”   当事人压低帽檐,手指迅速收进袖口,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退宿呢?”   嘴唇抿住口罩,方远默呼吸困难,仿佛有蚂蚁爬满全身。   他张不开口,话说不出来。   入学两个月,辅导员多少了解他的性格,没再深问。转而说:“如果你和舍友相处不来,我可以帮你申请调宿。”   方远默摇头,舍友很好,他没有不满。   “学校有制度,非特殊情况大一不允许退宿,你的申请批不了。”   辅导员继续问:“还有其它事吗?”   方远默弓缩肩膀,摇头。   “以后有困难,直接打电话或来办公室找我。再不济,发个短信也行。”辅导员叹气,从抽屉里抽出摞信,“你何苦这么费劲?”   一周前,辅导员因心悸请了几天假,再上班时,保温杯下压了摞署她名的信。   按照同事的说法,信早中晚各一封,从门缝里塞,愣是坚持了一个礼拜。   前段时间,隔壁系老师的前男友因不甘分手,打印了俩人的私密照片,各学院办公室挨个发,给当事人造成了极大影响。   辅导员看到这摞信时,满脑子都是她那个“死了”三年的倒霉前任,含了两粒速效救心丸才敢拆开。   “远默啊,没有比说话更简单的沟通方式了。”辅导员捏捏信封,“这东西,咱以后就不写了吧。”   帽檐低得看不到脸,方远默总算点了头。   见开口无望,辅导员没再为难,从文件袋里掏出份通知:“全国高校摄影大赛开始了,咱学校有三个直通名额,我帮你申请到了一个。”   纵观这届新生,方远默专业成绩高得亮眼,全系范围也是佼佼者。   “争取拿个奖,给学校争光。”   辅导员把文件袋一并递来,压低声音:“这个比赛咱学校好多年没拿奖了,院长、主任都急了,加油给我争口气啊。”   肩膀舒展开,伸出的指尖攥得发白,方远默接下了蓝色封皮的报名通知。   这是全国高校最权威的摄影赛事,两年举办一次,直通资格极为难得,往年从未考虑过新生。   为了争取名额,辅导员煞费苦心,期待了半天,也只等来个深鞠躬。   再抬头,那小子的影都没了。   辅导员:“…………”   说句谢谢有那么难?   办公室毗邻教学楼,正值课间。   楼梯、走廊挤满学生,旁人并未离得很近,方远默仍感觉有无数眼睛盯着自己。视线插进身体,在皮肤上钻孔,一个孔,两个孔,三个孔……   方远默加快步伐,跑到学校西头的废弃实验楼,屈膝抱头,躲进角落。   太久不过集体生活,好难适应。   像嗜瘾者,方远默掏出烟,捏破烟嘴的爆珠,明火烧亮烟丝,猛吸一口。   薄荷从喉咙凉到胸腔,紧张逐渐缓和。   一次性口罩挂在下巴,帽檐转在脑后,身上的蚂蚁消失,钻孔疼痛消失不见。   方远默讨厌香烟,薄荷蜜桃双爆珠万宝路也遮不住呛人气味,但又得承认,尼古丁能缓解空虚和焦虑。   烟抽完,方远默含下两颗薄荷糖,烟嘴收进垃圾袋,烟盒塞回书包最里侧。   他戴回口罩,挑正帽檐,背着书包上楼。   废弃实验楼,装潢器具早已拆光,周围空荡荡的。据说这里发生过不吉利的事,老师学生都很忌讳,避而远之。   方远默不信那些,也因此获得了私密空间。这里没有眼睛,不会被过分关注。   沿梯上四楼,窸窸窣窣的声音凑过来。紧接着,是奔向他的两团毛茸茸。   小只的三花猫和肥嘟嘟的柯基犬。   方远默快跑两步,先捧上离他近的三花,又抱起因短腿倒腾不开,把自己绊倒嗷嗷叫的柯基。   狗是他从邻居那花八百块买来的。   第一次见到柯基时,它刚出生一周,邻居家的父母不让养,嫌它血统不纯,也不够漂亮。   三花是收留柯基同天捡的,躲在草丛里发抖的小野猫,孤零零一只。   四楼最西侧教室方远默收拾过,瓷砖擦得明亮干净,摆着软垫子、喂食器和宠物玩具。   方远默拍拍柯基屁股上的土,帮它们擦干净爪子,抱回软垫子里。   方远默拽下口罩,棒球帽檐转到后脑勺,从保温杯里倒羊奶给它们喝。每只一个碗,转着圈舔,高兴得扭屁股摇尾巴。   柯基比三花小一个月,但体型要大一些,姐姐喝一碗奶,它要喝两碗,过后还得去姐姐碗里舔奶渣。   等三花喝完,柯基舔碗的间隙。方远默擦干净手,挤了些猫条到指尖。   软绵绵的肉垫抱上手指,长满软刺的舌头滑在指尖,湿热温暖给人满足感,一种被需要的满足。   “学校不许大一出去住,我写了二十一封申请书也没辙。”方远默捏捏猫爪子,“你俩委屈一下,暂时先住这儿。”   柯基舔完奶,又去觊觎手指头。   方远默早有准备,迅速捂住狗嘴:“还想偷吃!忘了前两天拉肚子了?”   “记住,你是一只狗,不要总惦记猫的零食。等再大点,给你买冻干和罐头。”   柯基哼哼唧唧,钻方远默怀里打滚。   “撒娇也没用。”方远默挠它肚皮,“你自己摸摸,都胖成什么样了?”   “还有,奶喝到脸上就算了,但喝屁股上是什么情况?”方远默抽湿巾帮柯基擦毛:“虽然你是一只小狗,但狗也分淑女狗和……”   方远默迟疑半秒,翻开肚子上的毛:“好吧,虽然你是只男狗,但你可以成为一只绅士男狗。”   “虽说男女有别,但还是该学学你姐,优雅、温顺又粘人,偶尔再来点欲擒故纵。”方远默揉揉三花的脑袋,“你姐的品种属于猫届女神,但你这身材很容易成为滞留狗。”   “滞留狗明白吗?就是狗界光棍,纯种单身狗。”   “现在不注意身材管理,以后遛弯,其它女狗都嫌弃你时,可别回来跟我哭。”   “找女朋友全凭本事,包办婚姻是封建陋习,我可不帮你。”   柯基眨巴眨巴眼睛,哼唧唧用脑袋拱他。它对女朋友没兴趣,就想舔口猫条。   方远默顺势揉了把胖屁股:“好吧好吧,我明天再给你买点奶糕吃,行了吧。”   陪两小只玩够,等它们团在垫子上呼呼睡,方远默翻开了摄影大赛报名表。   直通名额不用参加市级选拔,但需在复赛前上交八张摄影作品,包括五张个人展示和三张固定主题。   这次的主题是:光与尘埃。   方远默反应了一下。   不就是丁达尔效应。   傍晚七点,方远默打开镜头盖,聚焦这间断电的废旧空间。   他喜欢透过镜头看世界,隔着层媒介,总能发现不一样的风景。他时常觉得,相机才是他的眼睛。   方远默走出教室,转动光圈,一边按快门,一边往前。   天色越来越暗,脚步逐渐放慢。   漆黑杂乱的走廊,隔壁教室传来细微声响,像是一种非常特别的……   喘.息声。   黑暗中,声音似有似无,方远默随相机转身,本该空荡的教室里映着个人。   男人背对他站在窗边,左手托手机,右手被身体遮挡,在小腹前晃动。   手机发出的喘.息声,似乎在暗示什么。   方远默举着相机,大脑空白,直到男人转身,透过取景框与他四目相对。   “咔嚓。”   方远默落荒而逃,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头也不回,从学校西北角跑到了东南端。蹲进人工湖后侧的树林,抱紧自己,偷偷念“咒语”。   “没事的没事的。”   “没看到没看到。”   方远默在口罩外又遮上层口罩,棒球帽外面扣上了兜帽。   “看到的人上厕所没带纸,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买易拉罐没有拉环,喝奶茶忘拿吸管,一不带伞就下雨,外卖神券膨胀不出大红包……”   “算了算了,我随口说的,不灵也行。”   烟抽了两根,自我洗脑了三回,方远默才想起逃跑前误触的快门声。   他打开相机,急于销毁“证据”,但拍下的画面远比肉眼清晰。   意外造就的完美构图,让方远默有了再看一眼的想法。   男人个高腿长,杵在窗边,逆着夕阳融进光晕里。照片中最亮的光源,是那部手机。   放大照片,手机画面清晰可见。   一个人赤身坐在另一人腿上,正深情拥吻,即便是静态画面也能脑补行为,是部成人动作片。   重点,还是两个男人。   滑动显示屏,照片中的男人撩着衣摆,牛仔裤拉链敞开,腹肌依稀可见,关键区域裹在深色内裤里。   继续左滑,男人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微曲的中指黏着些液体,顺指尖下滑,欲滴未落。   心脏噗通噗通,方远默把人拖到画面中间,一点点往上滑动。   男人的腰很窄,肩膀平宽,隔着衣服也能猜出身材,喉结与手腕都能成为拍摄素材。   画面拉到上方,一亿像素中画幅传感器,搭配最大光圈镜头,昏暗环境也能极致还原五官细节。   英俊的一张脸,单眼皮多了份疏离寡淡。男人眼神里,藏着释放过后的愉悦,也有遭遇打扰的厌烦。   这副面孔并不陌生。   方远默开学典礼上见过他,穿白色衬衫站在演讲台,沉着自信却也有距离感。他是学生会主席,是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   陈近洲。    第2章   极具涩情张力的照片,如果拿去国外参赛,也许有机会入围,甚至拿奖。   方远默当然不会拿它参赛,出于安全和隐私,他该立即删除。   可这种照片,删了就再也拍不到了。   我就自留,不乱传行不行?   但听说他爷爷是校长。   校长怎么了,我也不是故意。   可他爷爷是校长。   存在即合理,我发誓不乱传。   他爷爷是校长。   民不举官不究,不传播就没事。   他爷爷是校长。   我拍的照片,我有处置权。   他爷爷是校长。   不管不管就不管!   校长我也不删!   死也不删!   不删!   个人私欲和愧疚的双重折磨,方远默当晚抱相机睡的。梦里为了这张照片,他和变异的陈近洲大战了三百回合。   半夜吓醒失眠,刷手机时有了意外收获。   方远默平时会在摄影网站接单,卖些风景人文照赚零花钱。运气好了,还能找到主动联系的单主,这种价位会高点。   东大摄联官方账号有个交流板块,可有偿接单或求单,先到先得。   十分钟前,有人想求一套校篮球队员的近照,一张五十。这个价格,相当于天上砸馅饼。   方远默查了篮球队的训练日历,每个工作日早上固定在体育馆,这钱赚得跟喝水一样简单。   方远默加了单主,承诺一周内发全。万事谈拢,他起床去了旧实验楼。   有了昨晚的经历,方远默很想转移阵地,但俩孩子还嗷嗷待哺。特别是饭桶小狗,稍微晚一点,就急得啃爪子咬屁股嗷嗷叫,还会满地打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   清晨五点,方远默贼溜溜蹿进实验楼,陈近洲呆过的教室空空如也。   他松了口气,跑去隔壁找猫狗。喂饱两小只,方远默挂着相机去了体育馆。   早上七点,校队成员正做热身训练。   东大篮球队在全国排得上名次,能选入校队的,多少带点自豪或自恋。   当举着专业相机的人出现,队员的表演人格蹭蹭往上漫,热身姿势都比以前标准。   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各个身高腿长,聚在一起确实养眼。   但方远默的心情并不畅快。   队列最前面,是梦里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陈妖怪”。   看架势,好像还是队长。   又是学生会主席,又当篮球队队长,有必要这么身兼数职吗?   我这五十块钱还能赚吗?   涩情照片就存在相机里,理智上,他应该立即离开。   可是……   方远默透过镜头数,一二三四……十七十八,算上教练和打扫卫生的大爷,总共二十人。一人五十,俩人一百,教练和大爷打八折,四舍五入也有一千块钱了。   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事实上,方远默的想法很多余。陈近洲全程没往这儿看一眼,根本不在意看台有个人。   方远默彻底放心,专注拍照。   热身完毕,队员们依次练习运球和三步上篮。方远默走出看台,站在球框斜下方,抓拍队员上篮的瞬间。   不愧是校队严选,起跳流畅,投篮精准,各有各的帅。   绝佳的摄影角度,潇洒的投篮动作,方远默越拍越兴奋。   每进一个球,他就在心里数一次,五十,一百,一百五,二百……七百五,八百……   数到八百五时,球狠狠砸在篮筐,又反弹出去,顺方远默的方向而来。   意识到危险时,方远默已自顾不暇,下意识抱住相机。   紧急时刻,另一枚篮球横向拦截,改变了危险球的撞击方向,擦着方远默的肩膀,双双掉落后方。   队友大喊:“草,蒋川你干毛呢!”   蒋川也傻了,杵在原地没缓过来。   有人拍照他心思乱飘,本想耍个帅,结果球脱了手,弹边上去了。   其他队友跟过来:“你特么耍帅也得有个度,幸亏队长反应快。那球真砸下去,先不说人怎么样,相机肯定废了。”   “光看那‘长枪大炮’的装备,绝对摄影系的,他们的设备少说几万,你赔得起吗?”   蒋川额头冒汗。   操,真赔不起。   陈近洲走过来:“去道个歉,球拿回来。”   “啊对对对,道歉道歉。”蒋川才回过神,转向场边,左瞧右看,“哎?人呢?”   刚才不就在这儿?   轮不到道歉,方远默早就跑没了,钻回宿舍,闷进帘子里,给单主发消息。   「你好,照片拍好了。」   单主:「哇哇好快好快!发来发来!」   「教练和打扫卫生的大爷要吗?」   单主:「?」   「八折。」   单主:「??」   「五折也行。」   单主:「???」   「要不先看看,没准喜欢呢?」   「大爷不是一般的大爷,像年轻时练过篮球的大爷。」   「教练虽然圆润一点,但也不是一般教练。灌篮高手你看过吗,跟安西教练有点像。脸和肚子都挺好捏的,要不各来一张试试?」   单主:「客气了,只发队员就行。/微笑」   「好的,稍等。」   方远默点鼠标,手杵着下巴叹闷气。   大爷砸手里了,教练也砸了。   唉,两顿红烧排骨,没了。   压缩包接收完毕,没几分钟,对方发来消息。   单主:「照片拍的很好,谢谢。但怎么就十七个人,队长呢?」   「队长没拍上。」   球砸过来时,就剩陈近洲还没投。   单主:「我给你加200,能不能再拍一组队长?」   「拍不了。」   为了二百块钱,豁出脑袋和相机不值得。篮球馆和他有仇,那地方不适合再去。   同样,方远默也不清楚陈近洲何时再来实验楼。为了错开时间,他只能清晨到得更早,晚上趁熄灯前再去。   好在两小只这几天很乖,即便提前塞了零嘴,也没有暴饮暴食。   天蒙蒙亮,方远默挣扎着起床。   昨晚下过雨,实验楼窗边有不一样的景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扬起的尘土上,透出一段光路。   方远默脑海浮现几个字:光与尘埃。   丁达尔效应不止局限于树林、山谷和电影院,还有带诅咒传说的废弃实验楼。   方远默戴上口罩,跑回宿舍拿相机。   再回楼道口,方远默托着相机,一步步往上拍。感光100,快门1/60,光圈f/8。   按下快门键,画面永久定格。   一楼二楼三楼,每一层都有不同光线和色彩。拍到四楼,走廊传出柯基的哼唧声。   这小胖子,刚喝完奶怎么又饿了。饿也不能吃了,肚皮要撑爆。   方远默继续拍照,随后才意识到,声音不是从他那间教室传出的。   人追过去找,脚步停在了隔壁。阳光明媚的教室,陈近洲穿米白色运动衫,单手插在运动裤口袋。   三花姐姐窝在男人左肩,他右手拎着弟弟狗。   陈近洲垂着眼睑,神色闲散得像没睡醒。他抬起小臂,晃了晃肉球狗:“它咬我。”   紧接着,他又揉揉肩膀上的毛茸茸,告状似的:“它舔我。”   方远默耳边嗡嗡响,大战“陈怪物”的剧情在脑海回顾。他冲了过去,抱住猫狗转身就溜。   打不过打不过,快跑!   方远默一路猛冲,跑到了东南角才算结束。   他先把猫狗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耳朵、嘴巴、屁股、肉垫、肚皮都没放过,确保它俩安然无恙,状态良好。   方远默将姐弟俩摆到墙边罚站,决定先从咬人的“狗同志”开始。   “你大腿还没他手腕粗!牙都没长,是想给自己磨牙床,还是给他挠痒痒?”   “没见他的腹肌和手臂线条吗?好吧,你应该是没见过,我等会给你看照片。”   方远默想了一下:“算了,不给你看了。”   涩图只适合独赏,容易教坏小朋狗。   嗯,我是为了狗好。   “总之,他肯定练过,就你这种小奶狗,惹他等于棉花球撞石头,滚都滚不动。”   “他爷爷可是校长,万一惹他不高兴了,校长一句话,你觉得你这只没长牙的狗,在东大还能有立足之地?”   “记住了,再见到他躲着走,不要给人家的手指头挠痒痒,听到没有?”   柯基呜呜两声,方远默当它点头。   教育完狗,方远默转到另一边,摆直正沉迷舔毛的姐姐:“站好了,现在说你。”   “你舔人家干什么?他脖子上挤猫条了?”   “我都看到了,你居然用脑袋蹭他,还特别享受。”   方远默把猫抱起来嗅,果然沾上了那个人的味道。   抢孩子时他就闻到了,陈近洲似乎刚洗过澡,身上有潮湿的热感,还飘着香气。   很甜很好闻的水果味道。   一个男生,搞得那么香。   方远默抱着猫又嗅了嗅:“你现在沾了别的男人的味道,是不打算回家了吗?”   小猫咕噜咕噜,蹭他手背。   “狐狸精,舔完他又来亲我。你最好想清楚,我和他谁更重要。”   “你要是敢选他,我就生气了。”   三花趴过来,抱着方远默的脖子蹭来蹭去,暖呼呼的,瞬间心软。   真要命,根本扛不住。   “好吧,就原谅你一次。”   方远默捏捏肉垫,还是想不通。姐弟俩平时很胆小,认生又谨慎,怎么会跟陈近洲那么亲?   特别是三花姐姐,好像很喜欢陈近洲,踩他肩膀上,亲昵又熟络。   你俩这么庸俗?   不会是颜控吧?   不对。   方远默摸摸三花的肚子,又去拽狗,圆润的肚皮鼓得都要贴地。   这才回忆起陈近洲脚边,拆包的猫条、见底的奶糕、掀开的罐头盒。   “……”   好险恶的人!   方远默气呼呼点开儿童故事,语音播放《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跟陌生人回家》《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给它们听。   “先听三遍,每顿饭前再听一遍。”   “坏人无处不在。”   “还好及时发现。”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   猫狗听故事,方远默闲来无事,贴墙坐下,翻今天拍的照……?   方远默摸着光秃秃的脖子。   哎,我相机呢?    第3章   去实验楼时相机还在,抱猫狗出来就不见了,相机只可能落在了那里。   方远默返回去找,陈近洲没在,相机也不见踪影,思来想去,只能是最坏的结果。   而相机里还存着那张涩图。   “…………”   人生,没意思了。   相机是爸爸留给他的,哈苏 X2D 100C,全球只有一千台,里面还存着参加摄影大赛的照片。   方远默一夜没睡,奋笔疾书写了二十六封信,从A计划到Z计划,打算一天三次起,不间断送信过去,目标就一个,把相机要回来。   照片可以删除,但相机必须还!   方远默翻出最后一封,标着“Z计划”的信,如果还不行,只能给他的校长爷爷写A到Z计划了。   第二天,下了早八的课,方远默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做贼似的来到旧实验楼。   猫狗跟在脚边壮胆,方远默偷摸到门口,屋内安静异常。   方远默掏出标有“A计划”的信封,犹豫放哪合适。   如果关着门,可以塞门缝,但这里的门早拆光了,选择恐惧症为难,且十分痛苦。   放地上会不会难发现?放桌上是不是太明显?放窗台会不会被风吹跑?   “干什么?”   身后传来凉嗖嗖的声音。   方远默吓得一激灵,手里的信更加无处安放。   男人走近,带着股发甜的水果香,在方远默面前折出一片阴影。   紧接着,陈近洲递来相机:“你的?”   “…………”   就这么,还了?   方远默差点喜极而泣,抱着相机,正想酝酿感谢。   陈近洲低垂眉眼,滑向他手里的信:“不收情书,拿回去。”   方远默:“……”   倒也不必这么想。   相机到手,“A计划”已经作废,方远默塞回信封,从书包里翻出了“G计划”。   刚递出的手又收了回去,方远默在信封上补了几个字,特意用笔圈了好几层。   【不是情书!】   对方接下信,方远默转身要撤离,奈何帽兜被拽住,倒回来定在原地。   “……”   失策,下次不能穿带帽子的衣服。   方远默背对着他,不能说话不敢动,就这么等待陈近洲拆开伟大的“G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猫狗拯救计划。   「陈学长你好:   首先,请允许我替我的猫狗向您道歉。那日过后,我已对它俩进行了严厉且深刻的批评教育。   同时,我的猫狗月龄小、不懂事,下次再见到,请务必当它们是空气。不看、不逗、不理会,才能最大程度降低被咬、被舔的概率。   总之,我的猫狗就该由我照顾,为了您好我好猫狗好,希望您能和我的猫狗保持距离,不要再让他俩打扰您。谢谢。」   陈近洲眺向帽檐,散漫的语气:“怎么证明是你的猫狗?”   “......”   绞尽脑汁,写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计划,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难为人。   方远默翻出笔记本,用文字回复对方:「狗是我买的,猫是我捡的。」   陈近洲:“证据呢?”   “…………”   方远默:「这段时间,都是我在喂!」   陈近洲:“巧了,这段时间我也喂了。”   方远默:“……”   嫌疑人自招,证据确凿,破案了!   我说怎么不暴饮暴食了。   原来在外面有人了!   方远默咬牙继续写:「麻烦您不要乱喂【我的】猫和狗了,特别是狗,它随时喂随时都想吃,是个撑死也不知道撑的小胖子。」   陈近洲喂的还是市面上最贵的猫条和罐头,这么下去,早晚得喂成大馋丫头和大胖狗!   方远默气不过,接着写:「小朋猫和小朋狗经不住诱惑,三餐不规律,很容易出现健康问题。」   陈近洲:“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猫狗每天定时定点来骚扰我?”   “……”   方远默眼神斜在脚边。   我就知道,乖巧都是假象,我不在的时候,你俩就是风流庄园的头牌。   颜控猫,饭桶狗。   小小年纪就下海!   我平时亏待过你们吗?稍微晚一小会儿,你们就要跑别人家讨饭去?丢不丢人?害不害臊?   等会儿再收拾你们!   方远默翻开新一页本子,笔尖划拉得冒烟:「之前给您添麻烦了,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就不麻烦您再喂它们了,行吗?」   陈近洲没拒绝,方远默当他同意。继续写:「那您以后还过来吗?」   陈近洲:“怎么?占地盘还是轰人?”   方远默:“……”   你一个学生会主席,谁轰得动你。   陈近洲侧头,轻佻的口吻:“这位学弟,希望你能清楚一点,我在这儿两年了,你才是新来的。”   “……”   这么个破地方,怎么还抢起来了。   方远默在纸上写:「我得喂猫狗,暂时不能搬走。请问学长每天来的时间段,我提前避开,以免给您添麻烦。」   陈近洲:“看心情。”   方远默:“……”   哦,呵。   和说话相比,写字好累,方远默不想再交涉了。他写下自己的时间点,并在最后一行留言:「学长如果不想见到我,避开以上时间即可。」   方远默撕下纸条,递给陈近洲,等着答复。   陈近洲只扫了一眼:“还有事?”   方远默摇头。   “那还不走?”陈近洲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怎么,想一起看?”   脑海里冒出刺激画面,方远默轰地烧着了。抱着猫狗拔腿就逃,不能教坏小朋猫和小朋狗,它们还是宝宝。   方远默直冲西南角的第二秘密基地,找了个角落,把猫狗摆好。   并再次对它俩进行了严肃且认真的批评教育,直到俩团子趴他腿上呼呼大睡,方远默仔细检查了相机,完好无损。   前两天拍的光影照片还在,他一张张往前翻,忽地停住指尖。   那张……竟然也在。   回到宿舍,方远默把照片上传电脑,备份保存。但陈近洲的那张没导出,他拔出存储卡,锁进橱柜。   方远默挑选了一组参赛照片,按要求发送至大赛筹备组邮箱。同时,他还选出了最喜欢的两张,发给一个叫溏心蛋的网友。   两年前起,方远默便以【遥远】的ID在网上接单。溏心蛋曾是他的单主,小姑娘年龄不大,至今也才十六岁。   溏心蛋:「哇哇哇哇!这氛围,阴森森又好美丽,好有感觉!这是哪呀?」   「我们学校的废旧实验楼。」   溏心蛋:「遥远哥打算拿这个参加比赛吗?」   「对,我已经发过去了。」   溏心蛋:「好厉害,祝哥哥拿奖。」   和溏心蛋聊完,方远默想起了那张私密照片,他不清楚陈近洲为什么没删,也许是不在意,又或者根本没翻过相机。   私心作祟,方远默偷存了照片。也因此抓住了陈近洲的把柄,即便他没想要挟。   方远默按部就班喂猫狗,陈近洲有时会过来。他们偶尔在楼道口擦肩,不打招呼,不给眼神,把对方当透明人。   陈近洲来这儿也只是看视频,顺便排解自己。方远默无意窥测隐私,也对那事不感兴趣。一连半个月,两人保持着和谐默契的关系。   方远默偶尔能听到视频的声音,极个别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陈近洲的喘气。   非常低沉,很克制,比视频里的动作片演员更诱惑人。   方远默也好奇过,陈近洲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做这种事。是坚信他一定会保密吗?   所以才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不论如何,都间接给了方远默安全感。仅有的一次,他抓住了别人的软肋,站在了更有话语权的一方。   视频声音消失,隔壁没了动静。   今天怎么这么快,往常至少半个小时。   方远默翻出相机,往窗边去。   这个时间的夕阳格外美,方远默喜欢拍陈近洲离开的背影,不像站在演讲台那般挺拔自信,却颓废得很有魅力。   楼下空空如也,并没有寻到背影。方远默侧头,陈近洲还站在隔壁窗边。   他穿着件灰蓝色长袖T恤,左袖卷到手肘,右手握着把金属刀,对准手腕……   割了上去。   方远默不想干涉隐私,但有些行为绝对不允许。   他冲去隔壁,夺走利器才发现,那并不是刀,而是枚金属吊坠。   尖头十字架项链。   方远默不崇信宗教,但知道基督和耶稣。不管是什么,都不该作为自残工具。   天色漆黑,陈近洲手腕透着鲜红的血。   方远默脑子乱成线团,劝阻的话一股脑往外抛:“你是笨蛋吗!多大点事,至于寻死?”   “你一不嫖.娼二不群体开房三没违法犯罪,不就是看看片、帮帮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片而已,谁没看过啊!用手而已,我、我也奖励过自己啊!”   “猫猫狗狗都会舔自己获得快乐呢,更何况是人!追求快感是高等生物的特有权利!”   “有欲望需求是人之常情,这不可耻,你更不需要有压力!”   陈近洲毫无反应,方远默越来越急。   “喜欢看男人和男人也不可耻,其实……我、我也喜欢男人,我觉得没什么!”   “不被大众接受又怎么样,人是活给自己看的,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厉害,未来一片光明。人要活给自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就算你死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明天依旧会升起太阳,但会让在乎你的人,用后半生对你念念不忘。”   长时间大量说话,方远默有点缺氧,可陈近洲仍像看戏,丝毫不给反应。   方远默像憋胀的煤气罐:“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话呢!好歹出个声啊!”   陈近洲:“声。”   方远默:“……?”   陈近洲:“原来不是哑巴。”   方远默:“......”   关你什么事!   陈近洲:“废话挺多。”   “……!!!”   还不如不说!   更生气了!   有帽檐遮挡,方远默看不到他的脸,但手腕上的血已经滑到了指尖。   方远默轰地炸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猫猫狗狗都懂得求生,而你长了张聪明的脸,却像个笨蛋一样,主动寻死!”   陈近洲阴沉了脸,已然开始厌烦:“项链,还我。”   方远默视线里,仍是他割破的手,印着多条旧伤,被血染红,一条覆盖着一条。   “不还!”方远默把项链背到身后,“确保你放弃自残前,我是不会还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难以启齿又怎么了,我也有啊!我不敢和人说话对视,见人就想躲,怕得浑身哆嗦,我、我还有病态需求!”   “但那又怎么了!我一样好好活着,不像你,只会自残寻死!”   陈近洲想到了那只三花猫,有股薄荷猫砂的味道,会跳上他肩膀,用带倒刺的舌头舔他,明明很烦又难缠,却不想赶走。   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你要是实在难受……”方远默攥拳,往前挎了一步,“那你咬我吧!”   比难缠更烦的,是遮住脸的口罩和帽檐。   他在挡什么?   有多见不得人?   陈近洲扬起袖口,速度飞快。帽檐掀到地板,口罩强行拽开。   厚重刘海遮住了眉眼,淌血的手心毫不留情,全部掀了上去。   视线定格,陈近洲没移开眼。   不可思议的精致脸庞,抿紧的嘴唇有柔软的颜色。水晶一样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堵着气,好像真的在为他担心。   沾血的手心贴在额头,有温暖的触感。方远默像提线木偶,仰着下巴与他对视。   陈近洲的眼眶里,有烦躁、忍耐和折磨,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   一切表象都在暗示方远默,这个人是疯子,现在就逃,离他越远越好,被缠上就要生吞活剥。   方远默无动于衷,乖乖待在原地,看他的眼睛。   陈近洲目光下移,落在了溅血的嘴角:“咬哪?”   拇指划红了嘴唇,陈近洲的眼神要吃人:“咬这儿吗?”   黏血的指尖持续往下,刮红前颈,滑到抽动的喉咙。   “还是……咬这儿?”    第4章   “或者……”   陈近洲抓起手腕,捏紧:“咬这儿也不错。”   “唔嗯……!”   齿尖刺进皮肤,狠得毫不留情。   发麻的疼痛,病态的满足,想被继续控制,想拥有更多。   身体颤抖,像在颅内行了一次可耻高.潮。   嘴松了口,手却没松。   陈近洲低下来,凑他耳边:“怕了吗?”   要挟恐吓的口气,传进方远默耳朵里,听成了愉悦过后的喘.息。   他很快乐。   “怕就离我远点。”   男人彻底松手,把口罩翻上去,捡起帽子扣回方远默的头。   陈近洲拽走项链,孤身站在门口:“割腕自杀很难操作,就算我真想死,也不会用这种愚蠢方式。”   方远默:“……”   自残也很愚蠢。   陈近洲余光向后,又说:“回去前洗个脸,额头、嘴唇、脖子。”   脚步声远离,方远默软了腿,蹲下抱自己。   疼痛还在,只要在,满足感也在。像被人需要、紧紧拥抱的满足。   方远默蹭蹭额头和嘴唇,沾着血。舌尖舔了舔,他不想识别味道,以免更像变态。   等痛觉彻底消失,方远默咬紧嘴唇,更用力抱紧自己。   但是……   并没有很怕。   *   东大尤为重视素质发展,对学生参与社团、学生会或者义务活动有学分要求。   周末晚上,舍友都在为学分“奔波”,宿舍只有方远默。   他藏进遮光帘,镜头灯照在手腕上。   陈近洲下嘴时毫不心软,后面却明显收力,甚至特意避开动脉。到最后只是轻微红肿,少许破皮。   松口的瞬间,舌尖划过皮肤,应该在确认是否出血,甚至贴心蹭掉了唾液。   方远默裹进被子里。   既然敢咬,就使劲啊。装什么善良暖心男,分明就是胆小鬼。   红肿的手腕,边缘整齐,形成一圈椭圆形的牙印。   方远默凑近,左上侧犬齿印最深,形状很特别,圆润的菱形,只有这一颗。   方远默拿出他最爱的胶片相机,徕卡M6,也是爸爸留给他的宝贝。   数码相机普及的年代,胶卷逐渐淡出大众视野,但胶片赋予的质感和氛围,是数码照片永远无法代替的艺术品。   方远默找准角度,按下快门,把咬痕收进胶片里。   接下来几天,方远默照常喂猫遛狗,隔壁教室再没传来过动静,陈近洲消失了踪迹。   当天中午,摄联群里有新消息。   社长孙渺:「@全体成员,所有大一、大二成员,今天下午六点十分,在摄联综合一教室开会,收到回复。」   摄联即东大摄影联合会,组织架构上高于社团,与学生会平级。   摄联无会费,学生自愿加入,但摄影系默认全员入社,承接学校各项活动的拍摄。   会议主要内容是下周的篮球联赛,全校范围内举办,以学院为单位进行。   按照传统,所有大一、大二摄联成员承接从小组到决赛的拍摄工作。   东大共32个学院,摄联大一、大二共131人。拍摄的院系随机分配,社长已将名单发送到群里。   方远默分到了信息学院,除他以外,还有三名人成员,分别是一位大二的学姐,他的舍友谈越和社长孙渺。   方远默松了口气,还好有认识的人。   入学两个月,方远默和谈越交流不多,但感觉他不难相处。   会议进行到尾声,孙渺扫教室一圈:“方远默来了吗?”   众人纷纷转身,数万只眼睛盯他看,每只都像钉子,往他眼珠钻、胸口钻,还有指甲缝里钻。   方远默收紧袖口,压低帽檐,举起手。   似乎是察觉出他的不习惯,孙渺没多言,只是说:“散了会等我一下。”   会议结束,阶梯教室的座椅一个个抬起,仿佛从方远默的身上砸下来。   他不能走,抱紧相机,安慰自己。   在摄联内部,方远默是个低调又神奇的存在。一个月前,摄联迎新会当天,新成员均提交了三张展示作品,而方远默三个字,就这样进入了大众视线。   其他人还在用佳能、索尼的时代,这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看不到脸的方远默,却早已用上了徕卡M11和哈苏X2D。   多少人崇拜他的技术,又眼馋他的相机,却因他不合群的性格望而却步。   等人社员离开,孙渺走过来:“小默啊,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有个老乡是宣传部的,想给陈近洲拍些照片,用于日后宣传。”   “哦对了,陈近洲你知道吧?”   知晓他不爱说话,孙渺直接介绍:“他是学生会主席,也是篮球队队长,他当年是保送进东大的。”   “对了,他爷爷是校长。”   孙渺回忆了一番,跟背课文似的:“他获得过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金奖,是全国大学生年度人物,还是全球模拟联合国大会杰出代表。”   “等等等吧,可能没说全,反正挺神奇一个人,强得可怕。”   方远默:“…………”   是挺可怕的。   挂这么多名号,肩膀都得压塌了吧。   “你的技术和设备有目共睹,所以我想请你重点拍陈近洲。”孙渺试探地问:“可以吗?”   方远默点头,脑子里想的是前两天拒绝的单主。   早知道就答应了,   二百块呢,亏大了。   和孙渺告别,方远默去了旧实验楼,抱着猫狗往隔壁溜了一圈,空空如也。   “他不会再也不来了吧?”   “是害怕我不敢来吗?”   “我有那么可怕吗?”   “警告我离远点,实际是自己想躲远吧。贼喊捉贼,胆小鬼。”   喂饱两小只,方远默孤身去食堂。   食堂晚上八点半闭餐,方远默一般八点二十过去。   这个点吃饭的人极少,打饭阿姨的勺不容易抖,剩下的肉都能到他碗里。   方远默喜欢八窗口的红烧排骨,每晚必去那逛一圈,后来阿姨和他熟了,会多剩些肉等他来。   那位打饭阿姨也是社恐,能用勺子解决的事,绝不多说一句话。   阿姨老远看到了他,已经拿起餐勺,准备接碟子了。   方远默攥着饭卡,快走两步。   希望今天的肉多一点,最好都是精排,一根比一根胖。   即将走到窗口,却被另一个身影抢先一步,将饭卡插进读卡器。   男人指着勺里的大块排骨:“看着不赖啊,给我包圆了!”   这个人方远默认识。   经管系的闻萧眠,据说是个富好几代,喜欢玩赛车,成天开着车跑车在校内招摇撞市,和刻板印象里的纨绔少爷如出一辙。   而现在,富好几代竟然要霸占普通大学生的红烧排骨。   苍天快开眼,这叫欺负人!   最尴尬的是打饭阿姨,勺子握右手,餐碟在眼前,方远默站旁边。这碟子太烫手了,到底接还是不接,接了要怎么拒绝插饭卡的?这小伙子大高个,瞧着不好惹。   不想阿姨为难,方远默收手,主动离开。   于此同时,饭卡被另一人抽出来。   “陈近洲你干嘛!”闻萧眠喊,“这食堂不是我家开的,刷脸没用。”   陈近洲往其他窗口走:“吃别的。”   “我就想吃排骨!”   陈近洲:“我的饭卡,我说了算。”   “吃你一顿饭怎么了,要不是我车坏了懒得动,谁想陪你吃破食堂!”闻萧眠不爽,“少爷我是差那一顿排骨的人吗?”   “靠,还真差了,我就是想吃。”闻萧眠跟上来,喋喋不休,“等着,明天我就把食堂买下来,让所有窗口,全给我做红烧排骨。”   “…………”   陈近洲没接茬,扭头的瞬间,瞄到了方远默插饭卡的手。暴露在外的皮肤很白,左腕内侧贴着方形创口贴。   陈近洲转回视线,将餐卡插进隔壁窗口,对闻萧眠说:“肉丝面吃吗?”   “那是什么。”闻萧眠双手插兜,大爷似的溜过来,“好吃吗?”   “好吃好吃。”窗口的真大爷笑呵呵,“纯手工抻面,一抻就是二十年。”   闻萧眠瞄了眼肉卤:“行,双倍肉的肉丝面,来两碗。”   隔壁窗口热热闹闹,社恐阿姨如释重负。她接下方远默的餐碟,把剩余的排骨全盛光,又配了两份炒青菜。   食堂只剩两拨人,闻萧眠还在其他窗口选,方远默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食堂“巡查”完毕,闻萧眠桌前满满当当。他嘬了口双倍肉的肉丝面:“别说,米其林餐厅吃多了,偶尔吃顿抻面条也别有风味。”   “这汤真浓啊,最近我家厨子搞养生,破饭又淡又没味,我怀疑他看破红尘,想去五台山剃度。”   陈近洲视线往左,瞄向孤零零的青年。冒尖的排骨转眼少了一半,骨头整齐吐在垫纸的桌上。   “还挺能吃。”陈近洲随口。   “嗯?”闻萧眠抬头,“马上联赛了,我当然得好好补补。”   闻萧眠也是校篮球队成员,但基本不参与训练,原因无他,少爷有起床气,闹钟都不敢响。   想起联赛,闻萧眠扯嘴:“每次跟那帮废物组队,我都恨不得加入女篮。”   闻萧眠所在的经管学院,男篮一般,女篮是去年的冠军。   陈近洲夹着肉丝面,余光仍是吃排骨的人。   方远默揉揉肚子,像担心被抢走似的,把最后一大块精排满口吞入,脸撑成白皮包子,在嘴里咕哝了几圈,再吐出时,仅剩一截骨头条。   陈近洲:“…………”   跟他的狗一样能吃。   喝完最后一口蛋花汤,方远默舒了口气,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陈近洲:“……有那么好吃?”   “啊?还不赖。”闻萧眠从他碗里夹肉,“你不吃都给我。”   陈近洲收回视线,敲掉从他碗里夹肉的筷子,低头吃面。   闻萧眠锲而不舍,又去夹肉:“对了,明天小组赛,你们打工程学院?”   陈近洲:“嗯。”   工程学院是夺冠热门,去年小组赛完胜陈近洲所在的信息学院,决赛时却被反超,互为彼此强劲的对手。   闻萧眠咋舌:“第一次场就玩这个,有意思了。”   陈近洲敷衍的“嗯”了声。   闻萧眠拍拍他的肩:“加把劲,别被打成筛子,丢你爷爷的人。”   陈近洲嘴角下沉:“吃你的饭。”   闻萧眠早吃饱,筷子都放下了:“哎,也不知道这届摄联的小朋友够不够给力,年度照片是你还是我呢。”   每年篮球联赛结束,摄联成员会提交照片参与年度评比。去年,闻萧眠靠绝帅灌篮击败了陈近洲,成功入选。   陈近洲:“让给你,我不需要。”   闻萧眠撑着下巴,看戏似的:“这话让拍你的小摄影师听到了,要伤心的。”   能入选年度照片的摄影师,不仅有奖金和学分,更是一份荣誉。   陈近洲没接话,收拾两人的餐碟。   “哦,还有。”闻萧眠撇开腿,瘫靠在座位上,“创办格斗社的事,你怎么想的?”   陈近洲:“可以。”   闻萧眠:“我让边渡拟申请了?”   陈近洲托着碗筷起身,眼前是戴棒球帽的背影:“嗯,拟完我看看。”   “先关注球赛吧。”闻萧眠跟上来,口气罕见认真,“那小子不会轻易放过你。”    第5章   篮球联赛如期举办。   小组赛采取积分制,三十二个学院分成两组,组内轮流对决。   获胜队伍积两分,平手各积一分,积分前四的学院进入复赛。   校方鼓励学生参与活动,每学期累计观看四场比赛或演出者,可获得一个学分。本场又是去年冠亚军的对决,吸引了不少观众到场。   方远默来得早,支上三脚架,占据了绝佳角度。拍摄重点虽在陈近洲身上,但也没错过其他精彩瞬间。   摄影方面,方远默没有短板,尤其爱拍动态人像,沉迷捕捉真实情感。   方远默对篮球了解不多,也能感受到比赛的焦灼。上半场即将结束,信息学院仍落后工程学院十二分。   工程学院全员围堵陈近洲,特别是他们的队长,打法实在……   “草!王帅你敢再傻逼点吗!”   “夹缝里的臭虫,挺会玩阴啊!”   “手这么脏,二十年没洗过吧?”   不用回头,方远默也能识别是谁的声音。   “萧眠,文明点,注意影响。”   “我去他二大爷的文明!”闻萧眠怒气冲冲,恨不得翻进来揍人,“这种人能告吗?告他!老子要告死他!”   “告不了,但你的行为可以告。”   闻萧眠碎了一嘴:“跟你们法学院的看球,真他大爷的窝火!”   边渡把人拽回座位:“冷静点,近洲应该自有打算。”   上半场结束,信息学院仍差九分。   简单商讨完战术,陈近洲坐在角落喝水。   方远默拉近镜头,把人放进取景框。   和只穿篮球服的队友不同,陈近洲在短裤里套了条黑色压缩裤,上身也搭了白色运动衫,左手有护腕遮挡,裹得严严实实。   方远默想起了血红色的伤,还有一层叠一层的疤痕。   其他球员习惯撩衣服擦汗,顺便露个腹肌耍个帅,再换来点尖叫声。   陈近洲从不如此,场下的欢呼也不给回应,像个人机,宛如耳聋。   看台前排,持续有观众抱怨。   “主席裹这么严实啥也看不到。”   “不漏腹肌的篮球算什么篮球!”   “他就不能当回男菩萨吗?”   “好歹给我们看一眼啊!”   “每次都包这么严实,不会没腹肌吧?哪个男人不爱显摆。”   “不至于不至于,我见他去过健身房,就凭这张脸,至少得有四块吧。”   方远默托着相机,一张张地拍,就站在聊天的两人前面。   他偷抿嘴唇,心里嘀咕。   有腹肌的,几块不清楚。   看质感,我觉得是八块。   他是胆小鬼,当不了男菩萨。   咬人一口就再也不敢出现。   好像也不太爱显摆。   下半场开始,方远默回到工作状态。镜头拉近,取景框里只有陈近洲。   70-200mm变焦镜头,能看清任何一个微表情。和其他队友的焦虑、愤怒、急切不同,陈近洲只关注比赛,其余置身事外。   对方的战术全压陈近洲身上,用各种无法判罚的小动作针对,照样激不起他半点怒火。   下半场比赛依旧焦灼,好在信息学院找到了突破口,比分正一点点拉近。   距比赛结束不到六十秒,信息学院还低两分。众人咬紧牙关,不敢眨眼。只有镜头里的陈近洲,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状态。   倒计时三十秒,陈近洲速度极快,半路截断,终于认真了起来。   场下尖叫四起。   “加油啊!主席牛逼!”   “进了这一球就平了!”   “打平就够了!进进进!”   工程学院对陈近洲了如指掌,迅速撤回拦截。两人挡三分线,两人守篮下,投球难上加难。   “完蛋,工院逼太紧了。”   “啊啊啊啊救命没时间了!”   “传球啊!快传队友!”   众人商讨陈近洲是会传球、进攻还是原地三分时,陈近洲却背到而行,后退了几步。   “他想干嘛?”   “在这里投篮吗?”   “太远了吧,能进吗?”   众人期待后续的行动,陈近洲却托着球,转向观众席的方向。   “啊啊啊!他在看谁?”   “靠别看了!投篮投啊!”   “没时间了大哥,要输啦!”   “大兄弟,你是那耍帅的人吗?都啥时候了,赢球要紧啊!”   距比赛结束还有五秒,陈近洲手肘弯曲,右臂抬起,起跳、甩腕、落地。   结束的哨声和尖叫同时响起,随之到来的是篮球落地的声音。   “哇赢了!信息赢了!”   “啊啊啊太不容易了!”   “帅帅帅死啦啊啊啊!”   “这么远的三分,牛!”   连续快门在尖叫声中结束,方远默窝在角落,手指发抖,回看照片。   往后倒了二十张,方远默停下目光,对着镜头里的脸,心跳失控。   记忆可能偏差,但相机不会骗人。   陈近洲投篮前看了这边,胸有成竹。   他早知球会进,深知比赛会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好像观众,裁判,对手都在被他玩弄。   “嘿!小学弟!还记得我嘛!”   后背遭受一击,方远默踉跄了两步,相机险些跌出去。   方远默回头,他当然记得,化成灰都不会忘,是上次差点砸到他和相机的人。   他是校队成员,好像比陈近洲小一届。   “我叫蒋川,计算机系大二。”蒋川自来熟,跟谁都能做朋友,“上次你怎么跑那么快,不好意思啊,你那会儿没受伤吧。”   方远默抱紧相机,小腿抽筋发软,他摇摇头,下意识往后退。   蒋川毫无自知,再次走近:“照片拍得怎么样?等会儿咱们聚餐时,给我瞅瞅帅照昂。”   方远默:“……”   谁要跟你聚餐。   “方远默。”孙渺招招手,喊他,“来这儿,集合了。”   相比不熟悉的又浑臭身汗的学长,还是学姐社长更亲近。   方远默抱着相机,跑去了孙渺那边。   但结局一样,今晚和篮球队聚餐。   方远默不想跟他们吃饭,只想回宿舍整理照片。他琢磨了一路拒绝的理由,直至人坐在桌前,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方远默偷摸揉肚子,空空荡荡。   哎,来都来了,吃了再走吧。   蒋川扯凳子,坐在方远默旁边,顺手接走相机:“快快快,给我瞅瞅。”   虽然有所预告,但相机就这么被顺走,方远默仍然不爽。   他洗手没有,我相机很贵的!   蒋川划拉着显示屏,越看越不对劲:“怎么都是队长啊,你咋不拍……”   相机从蒋川手心取走,回到了方远默桌上。   陈近洲进来了,似乎刚洗过手,手背粘着未擦净的水珠。放相机的动作轻缓,生怕磕到似的。   蒋川转过来:“队长,这小学弟是你粉丝,相机里都是你。”   陈近洲坐回对面,没给表示。   “你个大嘴巴少瞎传,陈学长是我安排方远默拍的。”孙渺把自己的相机拿给蒋川,“喏,我这儿拍你多。”   蒋川翻了一会儿:“孙渺,你技术不咋地啊。怎么拍的我这么丑?小学弟拍的队长嘎嘎帅。”   “抱歉,我们这叫单反,不是美颜相机。”孙渺白他一眼,“请在自身找原因。”   蒋川:“靠!我不要面子的吗!”   众人咯咯笑,方远默把相机塞进书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怜的相机,受委屈了。   蒋川不信邪,转去找方远默:“小学弟,还是你技术好,下次比赛你给我多拍几张?”   方远默压低帽檐,点了头。   “嘿你怎么在屋里还捂这么严实。”说着,蒋川顺手往帽檐那勾,“你不嫌热……”   “啪!”   厚本菜单甩在桌面,打断了即将触碰帽檐的手。   陈近洲掀开内页:“点菜。”   等上菜的间隙,蒋川仍是话题的中心,谈天说地,最后聊到了废弃实验楼的八卦。   方远默刚入学就听人提过,传说那里受到过诅咒,十年间,相继有三人命丧实验楼。   有跳楼殉情的苦命鸳鸯,也有爱而不得的痴情男女。   接连不断的自杀案件,实验楼处于了水深火热中,老师和同学都拒绝进入那里。   学校多次,三年前才获得批复,拆除大楼,重新建造。   器械都已搬空,拆楼在即,工程却突然停滞,等到今天,彻底沦为鬼楼。   “但我想说的不止这些。”蒋川卖关子,疑神疑鬼,“你们知道,那栋楼为什么拆一半不拆了吗?”   众人好奇,眼神都落到他那。   “据说,鬼楼里有一对常年厮混的幽怨情侣。”   “胡扯,什么啊?”   “怎么个厮混法?”   “鬼楼里经常传出那种声音。”   “什么声音?”   “都是成年人,少装傻。我舍友亲眼见过窗边的人影。”蒋川挑眉,“不知疲倦,夜夜笙歌。”   女生吓得抖肩膀:“别吓唬人了行不行,好歹大学生,别成天鬼神魔的。”   “没胡说,千真万确!我舍友还录到过声音,那叫一个激情四射,没想到孤魂野鬼也有需求。”   “蒋川你别胡扯了,没准是小情侣约会呢,你舍友还去录音,要不要脸。”   “小情侣?”蒋川扯嘴,“谁家正经情侣去那儿约会啊,我看就是孤魂冤鬼,要不怎么楼拆一半不拆了,肯定是怨鬼附身,阻止了拆除进行。”   蒋川继续说:“要不等会儿散了伙,来个胆大,跟我一起去瞅瞅?”   众人不回,均对此忌讳且毫无兴趣。   孙渺突然想起:“对了方远默,我上次好像看到你在那附近遛狗,你进去过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第6章   本在热闹中隐身的人,突然成为了圆桌中心。方远默脑袋埋低,仍感觉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蚂蚁往身上爬,眼睛钻进皮肤里。   孙渺突然反应过来,忙着找台阶:“嗐,估计你也没注意,不问了不问了。”   蒋川却来了兴趣:“嘿小学弟胆子可以啊,看着蔫呼呼的,净干大事。”   方远默抓紧衣角,深呼吸。   “哎哎。”蒋川顶顶他肩膀,“看到鬼没有?就是那种厮混的鬼。”   方远默没回应,蒋川继续问:“你这反应,绝对看到什么了吧?男的还是女的?活的还是死的?真有那种声音吗?持续了多久?今晚要不要跟我再去一趟?”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没看到,也没听到。”方远默惊慌起身,打翻了玻璃杯,一口未动的酸奶泼了满身。   场面瞬间安静,眼睛成倍增长。   方远默被控制在人群中央,蚂蚁持续爬动,拼命钻孔,进入指尖,鼻孔还有眼睛。   周围安静,但又吵闹,方远默跑走前,用尽全力说了声“对不起”。   包房死气沉沉,蒋川茫然无措,眨眨眼:“他怎么了?”   蒋川指指自己:“我说错话了?”   其他人看不过去:“人家明显不想理你,你还赖巴巴招惹,欠儿欠儿的。”   “他不想理我吗?”蒋川挠头,热红了耳根,“他哪不想理我?我没看出来啊!”   “蒋川你是瞎吗,治治眼睛吧!”   “非得人家亲口说才够?”   “草我真不知道啊!”蒋川越想越慌,“那怎么办?我跟他开玩笑呢,真不是故意的。”   孙渺起身:“你们先吃,我去找他。”   舍友谈越也起来:“我也去。”   蒋川自告奋勇:“还有我还有我!”   队友拦住他:“你去干嘛?又吓人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蒋川兴冲冲,“我不去谁去!”   “蒋川,回来。”陈近洲罕见开口,递来菜单,“再点几个菜。”   *   方远默无目的奔跑,沿楼梯来到天台。深秋的东隅市,有风,天很凉。   他翻出书包底部的烟,捏碎爆珠,打火机划了三次,才抗住了楼顶的强风。   烟丝冲散了紧张,数万只眼睛被黑夜覆盖,蜜桃味能麻痹人,薄荷味帮助冷静。   想嘲笑弄巧成拙的自己,又转去自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看到衣服上的酸奶时,还是生气了。   方远默穿着加绒的黑色连帽衫,粗糙的表面,能挂住大量奶渍。   他抽湿巾擦衣服,防止烟熏到眼睛,方远默用嘴角叼烟。   反绒面料加浓稠酸奶,越擦越脏。   当时桌上有啤酒、汽水和酸奶。如果是啤酒,也不会洒这么大一片。   “我就那么不像会喝酒的吗?”   “就算不喝酒,我也可以喝汽水。”   “喝可乐也比酸奶好。”   “如果敢开口要果汁就好了。”   “自己不敢要,怪谁。”   “如果穿的是白衣服就好了。”   “可是……”   已经很久没穿过白色了,黑色更能隐藏自己,可今天就是黑色,还是没能隐身。   湿巾用了两包,衣服没好半点。   方远默彻底放弃,又点了根烟,靠在窗台,拽拽衣摆。像小孩吐奶,太丑了吧,怎么回去?   门推开时,方远默还在原地发愁。   尴尬的对视,口罩没戴,嘴角叼烟,帽檐翻在脑后勺。   方远默宛如刚吐完奶又去抽烟,不慎被教导处主任发现的小学生。   脚底僵硬,头皮麻烦。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先灭烟,先转帽子,先戴口罩,还是先遮住丑陋的“吐奶”。   陈近洲左手插兜,在他叼烟卷的嘴上瞟了一眼,表情有细微改变。   他穿着来时的运动外套,拉链卡在最上端,把袋子摆在窗台:“不想穿就扔了。”   印有饭店商标的普通塑料袋,里面是件加绒套头衫。   陈近洲没多停留,转身就走。   方远默掐灭烟:“谢谢,学长。”   陈近洲背对他,停了两秒:“说谢谢的不该是我么。”   方远默抓紧袋子里的衣服,能摸到皮肤的温度:“你放心,我不会说的,对谁都不说。”   陈近洲冰凉凉的:“所以,你的嘴就是用来吃饭和自言自语的?”   方远默:“……”   那你的眼睛和耳朵,也不该用来偷看和偷听!   离开前,陈近洲留了一句话:“不喜欢就拒绝,没必要强行合群或委屈求全。”   没多久,方远默收到了短信。   社长孙渺:「小默,你在哪呢?」   社长孙渺:「蒋川托我给你道个歉,他开玩笑呢,你千万别放心上。」   社长孙渺:「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就是这个性格,自来熟,没心眼,其实人不坏,别生气啊。」   「嗯,我没生气。帮我给他和大家道个歉,今天让大家不开心了,对不起。」   社长孙渺:「不用自责,大家也只是担心你。我帮你和蒋川说啦,他问你在哪呢,快回来吧,菜都上全了。」   方远默拽拽脏兮兮的衣服,想起了陈近洲的话。   「你们吃吧,我得回宿舍换衣服。顺便帮我转告蒋川学长,下次比赛,我会帮他拍照的。」   社长孙渺:「好的,那你记得吃饭呀。/抱抱」   「嗯,谢谢社长。」   方远默犹豫了一下,也回了个【抱抱】表情包过去。   换上陈近洲的衣服,方远默把脏外套团进塑料袋,塞回书包。   衣服带着体温,陈近洲身上的水果味。温暖和气味给人安全感,就像被拥抱。   方远默蹲下来,蜷缩肩膀抱自己。等温暖传遍全身,他才下楼离开。   临近八点半,食堂即将闭餐。   今天周二,运气好,没准还剩孜然肉片和可乐鸡翅。方远默小跑两步,忽而顿住。   糟糕,姐姐弟弟还没喂。   小腹持续咕噜,方远默揉揉自己。好孩子,你俩先啃零食忍一下,爸爸连零食都没得吃。   方远默快跑两步,走进离近实验楼的三食堂。   身边传来嘀咕声。   “怎么突然就拆了呢。这破楼立那好多年了,我以为要当古董呢。”   “是西门那个鬼屋啊。”   “嘭一声,整个楼全塌了。”   “我也听到了,瞬间变废墟。”   “本来就是废墟好吧,早该拆了,那地方阴森森的,太不吉利了。”   嘭一声。   塌了。   早该拆。   废墟。   饭卡攥在手心,方远默转身就跑。   下午还伫立的大楼,如今连门都识别不到。方远默浑身发抖,为什么要拆,为什么不说一声。   他的猫,还有狗。   方远默毫无方向,径直冲进废墟。   “喂。”身后传来声音,懒散的语气。   紧接着,是熟悉的哼唧声。   方远默屏息,转头。   陈近洲黑发凌乱,像奔跑而来。三花姐姐趴在他肩头,舌尖热衷往脖子上蹭。   柯基被陈近洲提溜着后颈,张牙舞爪,忽闪着眼睛,对方远默可怜兮兮。   方远默冲过去,抱下猫狗,搂进怀里。   陈近洲扯开舔湿的衣领:“被你饿的,差点舔掉我的皮。”   方远默蹭蹭眼角的湿热,倒羊奶和罐头喂它们,小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近洲并未逗留。   方远默起身,叫他:“学长,谢谢。”   陈近洲没理。   方远默拽住袖口,陌生的布料,带甜味的温度:“衣服,我怎么还你?”   “我洗干净还你。”男人跑乱的发丝还在方远默视野里晃动,“或者我买件新的给你?”   陈近洲插兜继续走:“不用。”   方远默喉咙颤抖,从未如此急切过:“那、你吃饭了没?我……我请你吃饭。”   胸口膨胀,装满突如其来的勇气,方远默喊他:“或者,喝奶茶也行。”   说完就后悔,献殷勤,像不怀好意。   可毫无回应,又无比挫败。方远默压低帽檐,嘲笑自作多情的自己。   “算了,他又不差一顿饭。”   方远默蹲下,揉揉怀里的猫,又去摸贪吃的狗。直到视线里多出双脚尖,发甜的味道近在眼前。   方远默起身,目光掠过裤脚、膝盖、肩膀,最后,发现了那张有距离感的脸。   领口敞开着,陈近洲衣领下空荡荡一片。他歪歪头,玩世不恭的脸:“方远默?”   当事人站直,像被老师点名:“是、是我。”   男人的眼神沉下去,有了丝在实验楼才能看到的压迫和吞噬感,对他说。   “做个交易么?”    第7章   艺术学院203宿舍。   方远默钻回床,拉紧帘子,跟烤熟的斑节虾似的捂进被子里,翻转好几圈,展开手心的纸团。   一串数字,十位数,Q.Q号码。   方远默尝试搜索,是个新注册的小号,没有昵称,没有个人说明,头像也是系统自带的企鹅,但IP能对上。   方远默退出去,也注册了个小号,添加好友,备注:【我是Y】   不出两分钟,那边通过好友申请,方远默修改了备注:J。   J:「考虑好了?」   「嗯,好了。」   约十分钟,对面发来消息。   先是一条酒店的定位。   J:「明天中午一点前发你房号。」   J:「房卡在学校对面超市,负一层入口的存包柜中,存包手机号后四位8739,密码当天日期+1。如果以后打算继续,房卡和密码均已该方式呈现。」   J:「我最多等到晚上八点,你还有二十三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如果没有赴约,请拉黑互删。」   J:「请保持按时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我不希望留后患。」   「好的,我知道。」   明天是周三,方远默下午满课,赴约前,他得先去喂饱猫狗。   旧实验楼拆除重建,外面加了层围挡,方远默在靠近西门的围挡处找了个隐蔽地方。   两小只大了点,适应能力很强,乱跑也能认家。目前的天还不太冷,睡在外面问题不大。   喂完猫狗,取上房卡,方远默直奔酒店。目的地位置偏僻,但地铁直达,很方便。   晚高峰的地铁车厢尾,角落里难得有个空隙,方远默遮得严实,没被打扰。   他在路上搜了酒店的房型布置,陈近洲选的房间在十二楼最西角。   到达目的地,方远默戴着帽子口罩,提前从十一楼下电梯,通过消防通道上十二层,再次确认房号,刷开房卡。   客厅没开灯,半透明窗帘外,夜晚的霓虹透进来。男人背对着他,双手自然搭在栏杆,背影明朗又深沉。   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在旧实验楼相遇的当晚。   方远默后背贴靠门板,脖子缩进外套领子里,原地未动。   陈近洲看了表,转身向他走近。   一次拖鞋踩在地毯几乎静音,却在方远默心口产生了压力。每靠近一步,攥袖口的手就紧一分。   男人停在一米外,穿短袖白色T恤衫,和他保持礼貌距离。   “考虑好了?”陈近洲问他。   方远默手背过去,点头。   陈近洲的视线在棒球帽和口罩上徘徊:“你打算这样交易?”   方远默摘掉帽子,隔着长刘海偷瞄一眼,牙齿刮了刮嘴唇,又摘掉口罩,塞进兜里。   陈近洲向前两步,缓慢靠近。   彼此不足三十厘米时,陈近洲抬手,按住方远默的额头,将长刘海向上撩起,下面是亮晶晶的眼睛。   陈近洲与他对视,眼神锐利但不克制。   方远默接收到了信息,抖到窒息。   陈近洲没松人,反而靠得更近:“怕?还是后悔?”   方远默摇头,他无法形容,但以上都不是。   “吃饭了么?”陈近洲问。   方远默偷瞄了眼时间,快八点了,如果说实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吃饭。   方远默正准备点头,不争气的肚子先发出了“抗议”,一声不够,还要连着第二声,持续时间长得跟回声似的。   “……”   方远默偷瞄肚子。   我亏待过你吗?   非得差这一会儿?   额头还被摸着,方远默热得像烤熟,尴尬到极限时,他默默掏出口罩,给自己戴上。   陈近洲挑着嘴角,半笑不笑的表情又帅又烦人。   方远默:“……”   没事的没事的。   一辈子很快。   陈近洲松了手,同时勾走了他的口罩,随手塞进裤兜,拨打客房服务。   “一份红烧排骨套餐。”陈近洲斟酌两秒,又说,“两份吧。”   事已至此,方远默决定做个隐形人,脱掉外套洗了手,乖乖坐到餐桌前等开饭。   送餐速度比想象中快,陈近洲没让人进来,亲自端着两份排骨套餐送到桌前。   方远默握着的筷子又放下,看着几米外,端咖啡杯的男人。   陈近洲:“不合胃口?”   方远默咽了口水,摇摇头。   “那不吃?”   方远默嘬舌头:“你还没坐过来。”   “我吃过了,都是你的。”陈近洲特意加了句:“怕你一份不够。”   方远默:“.....”   我有那么能吃吗?   我只是比正常饭量多一点点而已。   这么大的两份,我肯定吃不完的。   方远默飞快吃完一份,瞅瞅原封不动的另一份,问陈近洲:“你、真不吃?”   陈近洲低头发消息:“嗯,你的。”   方远默舔舔嘴唇,买都买了,不吃会浪费吧。而且,这份排骨上的肉好像更多。   浪费可耻。   没一会儿,方远默揉揉肚子,摞好消灭干净的餐碟。   这下不浪费了。   “吃饱了吗?”陈近洲放下手机,走过来。   方远默点头,偷偷打了个饱嗝。   “直接开始?”陈近洲靠在他面前,“还是做点运动再继续?”   方远默懵懵的,目前脑子里只能装下排骨,红烧精排。   “这位学弟,你不会觉得我叫你过来,只是请你吃两份红烧排骨套餐吧?”   方远默摇头。   陈近洲:“又装哑巴?吃饱了还不说话?”   方远默抿抿嘴唇:“做什么运动?”   “床上运动。”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方远默怀疑自己可能会想歪:“什么、床上运动?”   “人都来了,还装傻?”陈近洲直说,“大家各取所需,我想你应该清楚。”   方远默是挺清楚的,既然陈近洲这么直白,墨迹也没意思,他主动坐到床上:“我怎么帮你?又不用先去洗澡?”   陈近洲:“做过吗?”   方远默先摇头,又想起来开口:“没有。”   “谈过恋爱吗?”   “没。”   “女朋友也没有?”   “没。”   青春期开始,方远默就意识到喜欢男生了。初中时,班里男生传阅衣着暴露的女性图片时,他不仅毫无兴趣,还觉得他们低俗,只有看到男性的腹肌照,才有兴奋的感觉。   陈近洲:“帮过自己?”   方远默感觉被小看,他别过头,小声说:“大家都是男人,帮自己不是很正常。”   话不算真,但也不假。到了青春期,这种事总要尝试一把,但很少,非常少。相比用手帮自己,夹腿更让他快乐。   “好。”陈近洲抿了口咖啡,坐进沙发椅,准备看电影似的:“解决一次吧,我看看。”   方远默:“……看什么?”   “你说看什么。”   方远默:“…………”   长得根正红苗,本性竟如此恶劣。   “怎么了?”陈近洲歪歪头,顽劣的反应,“不行?还是不会?”   方远默气到了:“谁不会了!”   小看谁呢!   你等着,我这就来!   技术熟练得吓死你!   方远默翻床上扯裤子,布艺腰带缠着牛仔裤边,扯半天无动于衷。上衣拽乱了,气得满头大汗,到最后,腰带缠还在腰上,根本解不开。   他好几次偷瞄陈近洲,对方都是一副似笑非笑,又坏又讨厌,非要认真看戏的嘴脸。   他连眼睛都不眨!   你点别的不行吗?   双人运动片不好看了吗?   你看我干嘛?   方远默成功把自己惹生气了,从兜里掏出个新口罩戴上,脑袋塞进枕头里,又压了个枕头上去。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只要我不睁眼,谁也别想看到我。   “怎么了?解不开?”陈近洲的声音靠近,“还是不会?没做过?露馅了?不逞强了?”   方远默脑袋顶着床板,继续保持扒跪的姿势,顺便给自己找点台阶:“我也不是随时都有感觉,强来不利于身体健康。”   床边陷下去一块,陈近洲坐了上去:“出来吧,不难为你。”   “不算难为,我是真没感觉。”方远默打肿脸充胖子,“主要我出门之前刚解决过。”   “是么?”   “是的!要不我怎么会没感觉。”   我可不是没能力!   “那巧了,我出门前没来得及解决。”陈近洲故意逗他,“我不介意你帮我。”   这种事,怎么想都比帮自己还要……   方远默抱紧枕头,抓着被角,钻下面继续分析。   可是,要怎么帮?   握上去搓搓搓吗?   是不是还要解裤子啊!   又解不开怎么办?   身边传来笑声,陈近洲拂他耳垂:“起来吧,不逗你了。”   方远默没起,任由他继续碰耳朵,侧着头,偷偷瞄他的眼睛。   陈近洲的眼神温柔也锐利,笑起来的嘴角,像明媚的好天气。   方远默解除了防御,脑袋又往外挪了挪,他眯着眼睛,想他揉另一只耳朵。   或者,触碰别的地方也可以。   “方远默。”   “嗯?”他又钻出来点,露出了两只耳朵和后颈。   “我换一个行吗?”   “什么?”   “让我咬一口,可以吗?”   “咬哪?”方远默翻了个身,努力暗示,伸着另一只耳朵也想给他碰。   “上次那里,可以吗?”陈近洲未能接收消息,还主动收回了手。   方远默坐起来,跳下床:“那、我去洗手。”   卫生间。   方远默袖口卷到手肘,温水冲湿手臂,先用香皂搓了两遍,又挤了三次沐浴乳,确保非常干净才肯罢休。   他擦干手腕,看了看,又捏了捏:“这个质感,好像没什么胃口。”   “不够肥美。”   “太柴了。”   方远默又捏捏,除了皮就是骨头:“可能还不如柴肉。”   想着肚子里的红烧排骨,方远默瞧自己手腕:“这个颜色估计也不香,早知道就多晒晒太阳了,还是炒了糖色的排骨更有食欲。”   方远默捏起池边的护手霜,要不要涂点?   不对,他还要咬的。   护手霜配白斩鸡爪,学长要报警了吧。   终于折腾满意,方远默带着“白斩鸡爪”出来了。   卧室关了灯。   昏暗环境,人影能识别位置。   方远默坐在他面前,主动“献出”手腕。   陈近洲没动:“口罩,可以摘掉吗?”   方远默忘了,马上取下,揣兜里。   陈近洲没碰手,先剥开了遮眼的头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才轻轻握住手腕。   方远默抖了一下,生怕他误会,马上说:“不是害怕,也没有讨厌。”   皮肤相贴的触感很享受,方远默努力克制,才能忍住不快乐得发抖。   陈近洲握得紧了点,看他的眼睛:“不喜欢或者不舒服了,告诉我。”   方远默点头,马上说:“好的。”   这次给了预告,不像上次猝不及防。   陈近洲抬着他的手,将腕部放鼻尖轻轻滑蹭,热腾腾鼻息喷得人喉咙发痒。   陈近洲张开嘴,舌尖在皮肤上打转,一圈又一圈,将整个手腕舔湿。   不是咬人,更像调.情。   方远默咬紧嘴唇,另一只手撑着床边,才能确保不软下去。   快到极限之时,皮肤传来刺痛,紧接着是一声轻微的闷哼声。   意识到是自己的声音,方远默急忙闭嘴,压进枕头里。   反观陈近洲,却咬得更用力,报复似的攥紧,直到喉咙里再次发出声音,他才松了口。   方远默软趴趴的,再不停,他要忍不住了。   陈近洲没放人,握着手腕把嘴唇按在上面。   “可以继续吗?”陈近洲舔了他掌心。   方远默把枕头压进怀里,手指塞进温暖口腔,小声说:“行。”   指尖被嘬住,犬齿报复似地压磨。   潮湿,滑腻,尖锐,疼痛,兴奋到令人窒息。   直至陈近洲彻底松手,帮他擦干净手腕,轻轻托着,像认定了归属的物品。   从今天起,这个位置只属于陈近洲。   “谢谢。”陈近洲轻声说。   方远默在枕头里呼吸,掌心抓紧:“不客气。”   陈近洲碰他烫红的耳朵,“你呢,需要什么?”   方远默:“什么、都可以吗?”   “互帮互助,是交易的核心。”陈近洲说,“只要我能做到。”   方远默抱紧枕头,用来缓解疼痛脱离后,憋在胸口的不适:“你、能不能抱抱我?”   “枕头,拿开。”   方远默松了手。   空荡荡的胸前迅速被拥抱填满,他腰腹挺直,好闻的气味撞进来,温暖遍布全身。   心脏剧烈跳动,像重获新生的躯体。   “这样可以吗?”陈近洲温柔得不可思议。   方远默靠在他肩膀,搂住男人的后背,小心翼翼说:“能不能,再紧一点。”   陈近洲展开双臂,将他裹紧,用全力护进身体里:“可以了吗?”   方远默点头,又说:“十分钟,行吗?”   “好。”   “谢谢。”   一个课间的时常,应该不会不耐烦。   东隅的秋天总是很冷,方远默想汲取温暖,十分钟也好。   方远默闭上眼,回忆那些坚硬孤独的过去。   有多久没被抱过了。   钟表早已超时,感受到不依不舍,陈近洲没催,但长时间一个姿势,确实有点吃不消。陈近洲拍拍后背,试着松开人。   “方远默。”陈近洲侧头,小声说:“我们换个姿势再……?”   人毫无反应,下巴垫他肩膀上。   ……睡着了。   呼吸平稳,乖得像小动物,扯着他的衣领,发出睡熟的声音。   陈近洲试图拽出衣服,手又圈住脖子,像张粘人的胶带纸,某种意义上,比他养的猫还要“难缠”。   ……   方远默被闹钟吵醒,视线里,他正抱着陈近洲的脖子,躺人家胸口上。   人霎时清醒,方远默迅速坐起来:“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不小心……”   脸上有潮湿感,方远默蹭蹭嘴角,偷看枕过的胸口。   这么湿,不会,不会吧,不会……   “是汗,不是口水。”   方远默:“……哦。”   也不用直接说出来。   陈近洲:“基本都是你的汗。”   方远默:“……”   都说了不用说出来了!   实际上,方远默睡得并不踏实,频繁做噩梦,在陈近洲怀里发抖。他尝试过叫醒,人却被梦陷得更深。   他没有安全感,需要拥抱来保护。   “对不起。”方远默也没想到会这样,明明只想抱一下。   “没事。”陈近洲撩开被子下床,“我去洗澡。”   喷头下是冰凉的水,寒冷也无法恢复冷静。再来一次,他也许忍不了这么久。   关掉水龙头,陈近洲腰上缠了条浴巾,正要打开门时犹豫了。   他换好了衣服才出来。   客厅卧室阳台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方远默的踪迹,只在床头多了一封信。   【J学长收】   陈近洲:“……”   什么习惯,这么喜欢写信?   「学长你好:   宿舍十一点锁门,我得先回去了。谢谢您请我吃双份排骨套餐,非常好吃。   今天很满意,体验感也很好,但十分抱歉,由于我的过失弄了您一身汗,这次的房费就由我来承担吧。   我查了官网价格,暂时按门市价支付,但要麻烦您退房了。   如果钱不够,请告知,我下次再补。   总之,今天非常非常满意,我愿意继续维持关系,等我有时间了再找你。   Y。」   陈近洲翻开信封,里面夹着六百块。   嫖我?    第8章   夜间,地铁六号线空空荡荡,方远默抱着书包,独自坐在最后一截车厢。   他轻轻翻开袖口,手腕有明显肿胀,咬痕清晰可见。这次持续的时间更久,咬痕有叠加,但实际力度很轻,创伤都没有。   上次的结痂一周才长好,这次有种早起就消失的预感。没有强烈的疼痛,就有加倍多的空虚。   方远默翻出胶片相机,对准手腕,拍了进去。   赶着熄灯前回到宿舍,舍友们都还没睡。方远默匆忙洗过澡,关灯上床。   手机里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J:「到了?」   「嗯。」   方远默钻进被窝,又回了一条。   「刚洗完澡上床。」   J:「是么?给我看看。」   「现在怎么看?」   我都回宿舍了。   J:「照片。方摄影师。」   方远默:“……”   「没什么好看的,我穿着衣服呢,而且我在宿舍没有裸睡的习惯。」   J:「哦,所以你在宿舍以外的地方,有裸睡的习惯?」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我现在穿很普通的衣服,裹得挺严实,没什么好看的。」   J:「手腕,给我看看。」   方远默:“……哦。”   原来是看手腕。   「等一下。」   方远默打开白光灯,虽说只是用手机,但还是找准了角度,精心构图。   多少带点专业病,他自认为拍得还不错,抱着手机等待夸奖回复。   消息回得很快,但和预想中不一样。   J:「太瘦。」   “......”   方远默想到了红烧排骨和白斩鸡爪。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   J:「那么多排骨吃哪去了?」   方远默:“......”   J:「倒是挺白。」   方远默:“……”   知道了知道了,更像白斩鸡爪了。   J:「看来光吃排骨没用。」   方远默:“……”   关你什么事。   偷窥狂!   方远默正在为“白斩鸡爪”赌气,没顾得上回消息,话题转移了。   J:「还疼吗?」   「不疼。」   下次,其实,或者,那个,哎呀……   消息删删改改,还是发了出去。   「下次,可以再咬重一点。」   J:「不怕疼?」   「不怕。」   J:「哪儿都不怕疼?」   方远默:“……”   你管我别处呢。   「反正,咬这里就是不怕。」   J:「别处呢?让咬吗?会躲吗?怕疼吗?」   「没被咬过,我怎么知道。」   J:「嗯,下次试试。」   好像,被绕进去了。   可恶!   方远默急得手指头打架。   「没没没。」   「不不不。」   「不用不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那么说。」   「我的意思是,我没说可以这样,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咬的,我……」   J:「什么时候当面也话这么多,再跟我争吧。」   方远默:“……”   谁跟你争了。   谁想跟你争似的。   J:「聊天记录记得删,早点睡。」   「哦,那你删吗?」   J:「删。」   *   摄影专业大一课程不多,但社会活动不少。当天忙完已经快下午一点,方远默先赶回去喂俩孩子,喂到一半时,接到了Q.Q消息。   J:「西门4层6号外卖架。」   「?」   「发错了?」   J:「外卖,你的。」   J:「食堂红烧排骨卖完了。」   通过几次相处,方远默已经学会了揣测对方突如其来、半清不楚、模棱两可的话。   「谢谢学长,您吃吧,我吃别的。」   J:「我吃过了。」   J:「猫狗被你喂成肉球了,自己还不如排骨。」   方远默:“……”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总说的。   方远默看着脚边狂吃的肉球,不对劲,他站起身,四周环顾。   J:「别找了,你看不到。」   方远默:“……人长得板板正正的,怎么老干偷窥的事。”   J:「又嘀咕什么呢?说我坏话?」   方远默:“……”   他不敢有大动作,偷瞄四周。   这人是用望远镜看的吗?   J:「去拿饭,要凉了。」   「哦,好的。」   拿外卖的地点离方远默很近,来回没用五分钟。他提着个超大袋子,坐回台阶。   提手上没有外卖单,不像常见平台上的点餐,看包装,更像高档餐厅特供。   也没标价格,只有用硬卡纸印的菜名。   红烧排骨,番茄炖牛腩,清炒西蓝花,凤梨虾球。一盒蛋糕甜点,还有两份主食和一个汤。   都是正常餐的份量。   对面又发来消息。   J:「不回宿舍吃?」   「舍友在午休,会打扰他们。」   「怎么买这么多?」   J:「太瘦。」   J:「光吃排骨不够补。」   「但太多了吧,要浪费了。」   J:「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吃。」   方远默盯着手机,无言以对。   开学半个学期,他一直独来独往,自己吃饭、上课、完成任务,虽然和同学、舍友没有矛盾,但也没交到朋友。   虽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解释起来,似乎是件丢脸的事情。   十八岁了,都没个朋友。   「谢谢学长帮我订餐,多少钱?我转给你。」   J:「不用。」   J:「下次早点到,别一声不吭就走。」   方远默搓搓耳根,我都写信了,不算一声不吭。   话已至此,方远默没再客气,   「谢谢学长,下次我也请你。」   *   启智楼,301办公室。   闻萧眠跟没骨头似的,摊进办公椅,划看学校公众号上,第一场球赛的新闻图。   “拍你的小摄影师技术不赖啊,最后这个三分球,比你本人还帅。”   “你说这些摄影师怎么想出来的,这角度,真牛逼啊。”   陈近洲低头按手机,没理。   “不过,除了这个三分球,你这场全程被王帅压着脑袋虐。”闻萧眠吊着嘴角,“采访一下陈队长,什么感觉?”   陈近洲的眼神从手机划到窗边:“我从不对失败者有感觉。”   “王帅上次输你个球,没选上校队队长,这次你又玩大反转溜他,小心他恨你一辈子。”   陈近洲没给表情:“随他。”   “就这小子的着魔程度,今年决赛,搞不好还是你们俩斗。”闻萧眠歪头看戏,“陈队长,你准备好了吗?”   陈近洲的重点在手机上,云淡风轻:“随时欢迎。”   闻萧眠嘴角沉下去:“喂,我劝你小心点,那傻逼不是善茬。”   陈近洲捏着手机,调侃似的:“闻少爷,这像你说的话吗?”   “我是替你说的。”闻萧眠不屑,“如果落我手上,前两天在球场,我已经废了他了。”   办公室一侧,安静半天的边渡罕见开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恐吓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情节较重者,将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注]   “…………”   “泼冷水你是第一名。”闻萧眠斜他:“就不能认真写你的办社申请?”   边渡递来文件:“好了。”   “靠,这么多字。”闻萧眠翻都没翻,递给陈近洲,“你看。”   陈近洲专注回消息,没理。   闻萧眠滑近,拍来文件:“你什么情况,聊半天了。”   陈近洲按掉手机:“什么?”   “老狐狸你不对劲!”闻萧眠瞄他手机,“不会谈恋爱了吧?你爷爷同意?”   陈近洲无视问题,抽走文件:“拟好了?”   “是,请您老人家过目。”闻萧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早知这么麻烦,直接投个几百万,在学校对面弄多方便。”   东大提倡社团活动,申请下来的社团,不仅有专属活动室,每年还会下批活动资金。同时也鼓励与社会团体合作,增加学生的实践能力。   正因如此,申请流程也更严格。   陈近洲翻看文件:“又不是你写,你累什么。”   全部策划方案,均由边渡完成。   边渡读法律,在东大,他的出名程度不亚于陈近洲和闻萧眠,甚至比他俩更受尊敬。   “我陪着等也累啊!”闻萧眠躺倒在座位上,“你还没看完?”   陈近洲翻下一页:“马上。”   马上你二大爷。   “回来再看。”闻萧眠拽走文件,“那个老男人写的东西你还不放心?再不吃饭,地球会失去英俊潇洒的闻少爷。”   边渡合上笔记本,推眼镜:“吃什么?”   陈近洲下意识扫向窗外。   某人吃得正香,米饭见了底,肉卷只咬了一口。消灭最多的还是红烧排骨,西红柿顿牛腩也下了不少。   此时,他正托着见底的蛋糕盘,舔舔嘴唇,用叉子刮黏在边角的奶油。   “……”   看来没吃够。   “看什么呢?”闻萧眠顺着往外瞧,扫见了楼下的青年,“谁啊?你认识?”   “不认识。”陈近洲收回视线:“吃红烧排骨吧,再来块蛋糕。”   闻萧眠:“你不是不爱吃甜食?”   陈近洲起身:“突然想换个口味。”   “你这个语气,像求偶期一样恶心。”   *   经历了第一次的满意交易,方远默主动和陈近洲商议了后续的合作方式。   在方远默的坚持下,两人约定,主动求约的一方负责订房,且支付三分之二的房费,剩余部分由另一方支付。   被约者如果不方便,可以拒绝邀约。   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均不可和其他人发展恋情,暧昧也不可。   一旦其中一方想恋爱,或有了爱慕对象,两人的关系无条件终止,礼貌互删,不再纠缠。   规则保障了双方权利,但后续一周多,彼此各有各的忙,谁也没抽出时间约对方。   唯一的见面,是周五下午的篮球赛。   周二原本也有场比赛,方远默有课没去,听说陈近洲没上场。   当天下午,是信息学院和化工学院男篮。   方远默去得早,场馆人不多,零星有几个在热身。   方远默看到了蒋川,上次吃饭闹得不太愉快,他自己也有问题,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方远默端着相机,走到蒋川附近,找准镜头,对他按快门。   上次害方远默洒酸奶,蒋川自责了好几天。   发现方远默正往这边拍,他有点拘谨,怕自作多情,没敢吱声。做了几个耍帅动作,发现对方真的在拍他,彻底憋不住了。   他朝方远默挥了挥手,方远默先是一愣,左走看看,确定周围只有自己,招手回应了蒋川。   蒋川的心结彻底打开,跑到方远默跟前,美滋滋耍起了花式篮球。   方远默也不嫌烦,各个角度来回拍。一人越耍越爽,另一人越拍越愉快。   直到陈近洲走近,冷得跟掉进冰窖似的:“干什么呢?”   蒋川挠挠头,气喘吁吁指着看台:“嘿嘿,小学弟正给我拍写真呢。”   陈近洲转向他指着的位置,又转回来:“你幻视?”   “啥幻视啊,那不就在……”   认真拍照的人早跑远了,正对着另一侧篮框找角度。   “嘿!小学弟你不够意思啊!说好的拍我呢,难道我还不如个球框帅吗?”   “走了。”陈近洲催人,“集合。”   蒋川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嘱咐:“小学弟,等会儿开场了记得拍我昂!”   “我是二十三号球衣,和乔丹一个号!别拍错了,二十三号。”蒋川提提衣领,“二十分钟后,蒋帅哥将大杀四方,成为球场最帅的男人!”   “你一定得帮我拍下来,如果可以,顺便把我的照片发到学校贴吧、表白墙,让学姐学妹能都能欣赏最帅男人的风采。”   比赛开始,上半场下来,全场最帅的男人诞生了,方远默耳朵震得嗡嗡响,尖叫声跟洪水似的往场上涌。   今天的陈近洲太亮眼了。上半场,光他一个人,就投进四个三分,上篮十次,拿下十二分,并抢下了四个防守篮板和两个进攻篮板。   中场休息,尖叫未给陈近洲带来影响,他头上搭着条毛巾,坐在角落摆弄手机。   蒋川撑着下巴,回想陈近洲最后的篮板球,真他大娘的帅啊!啥时候我也能这样呢,让小学妹也为我疯狂一回。   诶?不对啊,昨天开会,队长不是说这场不上吗?我靠,今天我不该是全场最帅的男人吗?   蒋川站起来,伸着脖子瞅。   小学弟呢,拍我了吗?   人呢?人呢人呢?   方远默挂着相机,上半场一结束,就跑到角落给陈近洲发消息。   「学长,我今晚可以约你吗?」   明天是周六,他应该不忙吧?   方远默查过计算机系的课程,大三的课不是很多,但陈近洲身兼数职,偶尔会有些活动。   等了两分钟,那边没动静。   方远默顺着墙边瞅,明明拿着手机的,之前回消息都还挺快的。   欢呼声传来,下半场开始了。   方远默揣回手机,回到拍摄岗位。   化工学院上半场劣势明显,下半场彻底泄了气,结局不出所料,化工学院输给了卫冕冠军,信息学院。   比赛结束,一堆人挤过去拍陈近洲。可惜当事人并不配合,忙自己的事,眼神都懒得给。   陈近洲从不当众换衣服,他套了件拉链运动衫,遮住篮球服,提上书包,划开手机。   方远默不想和其他人挤,也觉得拍不给眼神的冰木头没意思,转而去找热情洋溢的蒋川。   虽然成为最帅男人的计划失败,闹不住蒋川忘得快,在方远默的镜头前各种摆弄,幻想着相机里英俊潇洒的自己。   方远默挺喜欢这种模特,拍照配合,收放自如,勇于表达真实状态,总能拍出最好的效果。   蒋川正拍得上劲,队友过来拽人:“走了,队长让开会。”   “怎么还开啊!”蒋川不愿意走,“我们这儿还没结束呢!”   “你赶紧着吧!”队友上手扯人,“等会儿队长该发火了。”   陈近洲就站在不远处,冷冰冰扫了眼球场旁边。   其他人过来问:“队长,咱今晚去哪吃?”   陈近洲:“你们吃,我有事。”   方远默想起轮番震动的手机,急忙划开消息。   J:「地址,房号。」   J:「拍上瘾了?」   J:「喜欢这种的?」   J:「还没拍够?」   J:「房号地址给我。」   方远默差点忘了,两人约定,主动邀约者订房。他回了个「稍等」,退出去订酒店。   蒋川过来喊他:“小学弟,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乱碰你相机,绝不乱说话。”   方远默捏着手机,口罩里的嘴唇抿得紧。他不太会拒绝人。   恰好舍友谈越有事嘱咐,顺便替方远默说:“他周五晚上都回家。”   “哎,行吧。那下次一起吃啊!”蒋川挥挥手,抱着球跟队友汇合。   谈越和方远默说:“社长让我通知大家,照片先挑出一批,今晚九点前发到邮箱。”   方远默点头:“谢谢。”   谈越愣住:“不用,都小事。”   等人都走完,方远默火速打开团购网站。陈近洲上回定的酒店很好,这次也不能太差。   他第一次开房,经验不足,要考虑隐秘性,还要考虑交通,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   打开筛选图标,3-5公里之间,地铁沿线,评分4.8以上,位置隐秘,隔音好,房费300-800之间,点击确定。   排除了上次的酒店,在仅有的几家里,方远默选择了好评率最高的一家,拍下599一晚的套间。   方远默确定入住时间,下单付款,地址发给陈近洲,并回消息。   「我马上过去拿房卡,放好了跟你说。」   J:「不用放了。你先过去,给我开门。」   「OK。」   开完会,陈近洲拉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掏出手机确认酒店地点。   他皱眉,目光停在店名上。   【猎艳迷情·主题酒店】    第9章   出了地铁口,方远默循着地图绕了两个弯,拐入偏僻小路,又走了挺长一段才来到定位上的点。   走进大厅,左瞧右看,总感觉不太对劲。   前台有两位工作人员,男的穿护士装,女的扮成了肌肉男,装潢也有说不出的诡异感。灯光很暗,一会儿红一会儿粉一会儿紫一会儿蓝,就是亮不出正常色。   取到房卡,沿狭窄走廊一路到底,方远默站在粉红色木门前,进入房间。   点亮屋内的灯,方远默脚底发麻,确认酒店的名字。   “…………”   我可真会找地方。   怎么就不能提前看清楚!   方远默第一想法是换酒店,但他订的特价房,退房不退钱,599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算了,一辈子也挺快。   可敲门声比一辈子还快。   透过猫眼,方远默看到了门外“正直”的陈近洲,再回看这个“不太正直”的房间。   “…………”   方远默又遮了层口罩,兜帽、棒球帽全扣上,硬着头皮开了门。   陈近洲提着袋子,球衣都没换,像匆匆而来。他目光环顾,用一声“哇喔”来表达随处可见的“精彩”。   方远默从头皮麻到脚后跟,又挂了层口罩以示尊重。   陈近洲靠在桌边,先瞟了眼床上的情.趣套装,随手拿起桌上的口塞、皮鞭、蜡烛、眼罩和手铐。   摆弄了一会儿,陈近洲再次发出“哇喔”的感叹:“方同学,原来你喜欢玩这个?”   “不是不是,没没没有。”   “我订房的时候有点急,没仔细看,我也不知道里面是这样的。”   “急什么?”陈近洲戏弄人似的,“这么着急见我啊?”   方远默跑得飞快,人早没了影,只能听到声音:“我保证,下次一定吸取经验,擦亮双眼,坚决不乱订酒店。”   “我平时真不这样,没有奇怪癖好,也不爱玩这个的。”   顺着声音,陈近洲转了一圈才找到人。   方远默藏进了柜子里,身前还挡着只胖嘟嘟的大棕熊。   “你躲什么。”陈近洲拽开熊,“喜欢也没事。”   方远默抢回熊,继续往里躲,“可我就是没有。”   “嗯,没有。”陈近洲拍拍熊脑袋,“出来吧,吃饭。”   方远默露出只眼睛,慢悠悠问:“吃、什么饭?用、哪吃的?”   “用嘴吃、用来填饱肚子的饭。”陈近洲压着熊脑袋,弯身靠进来,“不是在你那个瞬间,乱想的饭。”   方远默:“我没乱想!”   “嗯,你没有,是我乱想了。”陈近洲站直,走出卧室,“快点,菜要凉了。”   方远默闻到味了,有红烧排骨,他钻出来,摆好熊,洗干净手坐桌前。   还是上次的餐厅,有他喜欢的排骨和炖牛腩,蛋糕也有两块,还换了两个新菜。   方远默掰开筷子:“全是我的吗?”   “想得美。”   “…………”   陈近洲夹排骨到他碗里:“我也没吃。”   方远默:“哦。”   陈近洲盯他仍遮得严实的脸:“你打算就着口罩吃?”   方远默迅速摘掉,见陈近洲还像班主任似的“威胁”他,又默默拿掉帽兜和棒球帽。   陈近洲夹了块牛腩给他:“吃吧。”   “谢谢。”方远默塞嘴里。   方远默“咯吱咯吱”咬着脆骨,第五六七八次偷瞄陈近洲。瞄他夹筷子的手,又去看他还没换的球衣。   陈近洲细嚼慢咽,骨子里透着绅士感,大概从小被管教餐桌礼仪。   吃饭时,应该也不能讲话吧。   陈近洲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沾了嘴唇:“想说什么?”   “……”   不该偷看得这么明显。   方远默也放下筷子,擦擦嘴才说:“是专门去买的饭吗?”   “不然?”   “哦,谢谢。”方远默抿着嘴唇,指指蛋糕盒,“这个只能餐后吃吗?”   陈近洲打开盒子,将叉子递给他。   方远默说了谢谢:“这个樱桃蛋糕,你吃过没有?”   “没。”   “你尝尝。”方远默推给他:“超级好吃,一点也不腻。”   方远默猜的,他们这种外表寡淡,又很酷的人,肯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甜食。   陈近洲:“都是你的。”   方远默去抱另一个盒子:“我吃一块就够了。”   “真的够吗?”   方远默:“......”   偷窥证据再加一条。   陈近洲捏着塑料叉,切了蛋糕的三分之一拨向自己:“剩下都是你的。”   方远默吃饭时,嘴巴总塞得圆鼓鼓,盯菜的眼睛亮晶晶。司空平常的食物,在他嘴里都变成了好吃的模样。   像网络上,外形赏心悦目的美食主播。   如果有人给他夹菜,他会展露出开心和喜欢的情绪,弯着眼睛说“谢谢”。   并非难猜的人,却要封锁自己,主动切断外界了解他的机会。   陈近洲捏着筷子,又帮他夹菜:“我以为你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   方远默低头,扒拉饭碗:“我只是不知道和谁吃。”   “讨厌你的舍友和同学吗?”   方远默摇头:“他们挺好的。”   没排挤不合群的我,会帮我说话,班里的活动也会通知我。   但慢热又孤僻的自己,开学时错过了融入圈子的最好时机,好像再也融不进去了。   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这样,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一个人而已,饭照样香,没什么大不了。   陈近洲:“你可以主动交朋友。”   方远默戳戳米饭粒:“我不知道该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陈近洲:“需要建议吗?”   方远默对上了他的眼睛。   “如果我是你,会选择活泼开朗的人。他们天生热情,你的主动一定能得到回报。和这种人相处,他总能找到话题,你只需顺着他的方式给予回应。不会冷场,减少尴尬。”   陈近洲的语气很缓和,与其说是建议,更像温柔提醒。   “万事开头难,当你开了一个头,会发现困难不过如此。”   “当然,实在不想尝试也没关系。”陈近洲说,“想有人和陪你吃饭时,我们开房。”   方远默低头,吞掉了一大口奶油。   心脏不听使唤地跳,默默叨念着:哪有人为了吃饭开房的。   蛋糕多了半块,晚饭吃完,方远默还能留着另一块配电视节目一起看。   陈近洲打开冰柜:“喜欢喝什么?”   方远默正在开一档探案节目,注意力全在那边,迎着话说了句:“水蜜桃。”   没两分钟,陈近洲端着橙汁过来:“这里没有水蜜桃,下次给你带,可以吗?”   “哦哦不用。”   方远默没想提要求,抱着橙汁杯,咕咚咕咚两口:“喝什么都可以。”   陈近洲靠过来,隔着茶几拨开他遮眼睛的软发:“我去洗澡,等我。”   “等我”和“洗澡”相互联系,在方远默耳朵里,汇聚成极度暧昧,又具有特殊意义的提醒。   从陈近洲进卫生间起,方远默的眼睛就再没往电视上看一眼。   这套“精彩”房间,不光环境、道具刺激,浴室隔墙也只是块磨砂玻璃。人站在里面,轮廓清晰可见。   陈近洲背对着他,脱球衣,脱长裤。   方远默直勾勾的,从侧面看过去,瞪着溜圆的眼睛。   身体发烧,一口吞掉全部的樱桃蛋糕,也没封住感叹的嘴。   “好、好大。”   这不是放松的状态吧。   刚才也没感觉他冲动啊。   他不会经常这样吧。   所以才总需要那个?   方远默敲了下脑瓜,一面嘟囔非礼勿视,一面瞪大眼睛继续看。   好不容易说服好色的眼睛,没再留恋不该看的区域。只从摄影角度观察光线、色彩、构图和姿态。   淡黄色壁灯营造出柔和氛围,光影洒在陈近洲肩膀。膝盖以下的玻璃墙未贴磨砂膜,温热滑下去,腾起水气。   陈近洲赤脚踩防滑地板,跟腱绷得极紧。他的身形整体看偏瘦,肌肉线条却充盈流畅。   肩膀宽,腿很长。   灯光、水汽和磨砂玻璃交融,营造出别样风景。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机会要靠自己争取。方远默咽了咽口水,默默掏出徕卡M6。   35mm焦段镜头,手动模式,光圈f/2.8,快门速度1/60,IOS200。   仰角对焦,“咔嚓咔嚓”。   换个角度,继续“咔嚓咔嚓咔嚓”。   边拍边洗脑,我只用交卷相机,不洗出来,收藏而已。   捕捉美丽是摄影师的责任和义务。   水声渐停,陈近洲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推开热气腾腾的门。   方远默非常配合,提前坐在床边,垂着脑袋,乖乖等待。   陈近洲走过来,捏他手腕。   干燥的皮肤,光滑平整,咬痕完全消退,依稀可见血管。   陈近洲撩开刘海,鼻尖靠近他眼睛:“准备好了?”   “嗯。”方远默对焦又失焦。   “这次想怎么玩?”   “怎么都行。”   陈近洲视线压得很低,直视方远默的眼:“具体点。”   方远默转转握疼的手腕:“咬也行,别的、也可以。”   陈近洲松了手:“先说你的,想要什么?”   心跳能放大紧张,方远默诚实得要命:“想抱。”   “怎么抱?”   “怎么都行。”   “是么。”陈近洲坐到床边,单臂把人捞起,膝盖顶.开两条腿,将人卡在自己腰上。   “这样也可以?”   房间并不温暖,也难以缓解身体散发的热意。强烈的生理触感,比肉眼可见还真实。   即便洗了澡,他依然冲动。   方远默搭着他肩膀,下巴压上去:“可以。”   外套被扯掉,手塞进腰缝里。先是一只,又是另一只。掌心有薄茧,磨疼皮肤,恨不能压出掌印。   “这样呢?”   膝盖擦开了浴袍带,方远默隐忍喉间的喘音:“也可以。”    第10章   陈近洲没再进一步,找了个彼此都舒服的姿势,将人抱紧。   温床似的环境,方远默又有了困意,闭上眼睛,埋进他颈窝里。   温暖的胸口,强有力的心跳。   方远默手腕环住后颈,往里勾紧:“这次,能抱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   好听的回应,方远默并未当真。   担心又睡着了,方远默睁开眼,鼻尖贴他脖子上嗅了嗅。   “怎么了?”陈近洲侧头,下巴蹭他耳根。   “不一样了,味道。”   酒店的洗浴产品,不再是之前的水果味。   “喜欢那个?”   “还行。”抱在一起聊气味,总归有点暧昧,方远默递来手腕,转移话题,“要咬吗?可以一起。”   陈近洲握上去,拇指在内腕蹭了蹭,隔着层微热,舌尖滑了过去。   方远默挤他怀里,近距离观察陈近洲的“操作过程”。   可他不用力,像在咬心仪玩具。   兜里的手机震了两轮,陈近洲帮他掏出。看到短信,方远默才想起工作还没完成。   “等我一下。”方远默从他身上下来,“一会儿还抱。”   方远默掀开笔记本电脑,把相机的SD卡连上去。   谈越提醒过他的,要在九点前选好照片,发送给社长。   差点忘了。   方远默刚坐下,又被陈近洲捞起来,放到了腿上:“你忙,不耽误。”   这种姿势很舒服,方远默靠他怀里,继续选照片。   热气扑在耳朵上,陈近洲用鼻尖蹭他鬓角。   方远默握紧鼠标,脑袋里一阵嗡鸣,适应了会儿才能不分神。   照片选到一半,陈近洲按住他拿鼠标的手,下滑几页:“这么多他?”   “我答应过蒋学长,这次帮他拍。”   陈近洲阴阳怪气:“蒋学长。”   方远默毫无察觉:“嗯,怎么了。”   方远默把满意的照片拷贝出来,专门建了个名为“蒋川”的文件夹。   陈近洲没回它,只是拨开衣领,对着侧颈,精准地咬了下去。   方远默轻哼一声,随即躲闪,又被人捏着下巴,强行掰回来。   “别动。”陈近洲要挟似的,“没完。”   方远默屏了口气,能清晰感受到陈近洲牙齿刺入的轨迹,是左上那颗,菱形犬齿。   陈近洲咬完又舔,舌尖在咬过的区域打转,彻底满意了才问他:“不喜欢我碰这里?”   方远默垂着脑袋,喘了两轮的气:“都行。”   “说清楚点。”陈近洲把人抱上来点,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抚触:“喜欢?还是不喜欢?”   方远默怀疑被抽干了力,软趴趴压在他怀里:“喜欢。”   “那你躲什么?”   “就是,有点分神。”   “自己的问题,自己克服。”   “……哦。”   但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好在后面陈近洲没继续,安静地抱着,给他留足了专注空间。   方远默挑出了构图创意都不错,但曝光稍差的照片,点开PS。   电脑桌面,作图相关的软件挂了两排。   陈近洲随口问了句:“都会用?”   “差不多。”   “自学的?”   方远默刚上大一,理论上没开多少专业课。   “之前在家无聊,找了些免费网课。”方远默自谦,“瞎研究。”   陈近洲:“什么时候学的?”   “就今年和去年。”方远默说,“有段时间学上头了,白天晚上的研究。”   “高三?”   “嗯。”   陈近洲蹭他耳根,“高三这么清闲?”   “艺术类对文化课要求不太高,我选的史地政,难度相对低点。”方远默说,“我那会儿成绩也还行,能自己复习。”   “所以,你高三没去学校?”   “嗯,请假来着。”   陈近洲:“只因为想学哪些?”   “不用为难,我随口问的。”陈近洲说:“不想回答就不答。”   陈近洲扫到了CAD图标:“设计也会?”   “就是瞎玩,但这个挺有意思的。”方远默说,“不过,我确实给人做过室内装修设计图。”   请他设计的人,就是网友溏心蛋。   现在想想,方远默也觉得神奇,小姑娘真的能说服父母,把卧室按照他的设计装修了出来。   陈近洲:“那很厉害了。”   “闹着玩的。”方远默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入门。”   陈近洲看他把蒋川的照片导入软件:“给我拍的修吗?”   方远默:“不修。”   陈近洲:“差别待遇?”   “不是。你的照片会交到摄联,如果入选,会有专人修。”   而给蒋川的这些,是打算送他的。他不是说想在贴吧、论坛、公众号、表白墙上发,太丑了也不合适,影响自己的名声。   “孙渺不是交代你,重点拍我?”   方远默脑海是比赛结束后,陈近洲被相机围堵的景象:“反正拍你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要是差了呢。”   “我也没少拍。”方远默滑到前面,比赛过程中,他一直勤勤恳恳,精彩镜头都捕捉到了。   “我和他,你更喜欢拍谁?”   方远默:“说实话吗?”   陈近洲:“当然。”   方远默滑动鼠标,满屏“奇形怪状”的蒋川。他站在专业角度去答:“论出片,肯定你高,但蒋学长很配合,动作搞怪有突破,拍他很有意思。”   “是么?”   方远默胸前灌了些空气,衣服被撩起。他穿了件亚麻材质的衬衣,悄无声息间,纽扣剥得只剩一颗颗,左侧衣领滑落,疼痛沿肩膀袭来。   一轮未完,隔壁位置又是一口。   陈近洲咬他捏他,还要揭穿他:“这位学弟,那你偷.拍我洗澡的时候,有意思吗?”   热气通过陈近洲的嘴唇,吐在他脖子上,方远默颈肩僵硬,答不出来。   “拍它干什么?”陈近洲逼紧。   后颈还被叼着,像抓住命门的小动物,方远默如实道来:“收、收藏。”   “会发出去吗?”   “不会。”方远默向他发誓。   “收藏它干什么?”   方远默未答。   衣领从肩膀滑下来,陈近洲用力咬上去:“回答我。”   “喜欢。”   “是么?”   “嗯。”除此之外,方远默再也给不出其它合理解释。   陈近洲帮他把衣服撩上去,双臂用力,将腰锁紧:“我再问一次,我和他,你更喜欢拍谁?”   像一道非辩论题,转了一大圈,就为了听到这句“你”。   肩膀上的疼痛袭来,这次不是惩罚、是奖励,用牙齿磨着表皮。   病态的痛感,身体的爽快赋予精神最极致的满足。   陈近洲的手滑下去,腿从膝间拨开:“方同学,看起来,你今天出门前没帮过自己。”   陈近洲翻起碍事的头帘,侧过来看湿着的眼眶和红了的脸。   腰带轻易扣开,掌心贴了上去。   “需要帮忙么?”   世界喧哗混乱,方远默仰头呼吸,粉红色的光线明亮刺眼。   他被抱着,人向上飘,跌进了漩涡之中。陈近洲很擅长这种事,好像天生就清楚他的敏.感。   在此期间,方远默曾有短暂性求饶,陈近洲却没有半点收敛。   气息跟不上节拍,汗水粘着衬衫。摩擦出的火星,非得要烧成平原才畅快。   像握在手心的奶油,一点点融化,溢进指缝里。   ……   浴室内,燥热还未平复,方远默站在花洒下,远远看堆在池边的裤子,小声抱怨。   “好歹帮我脱一下啊。”   “全弄到裤子上了。”   也不全是。   陈近洲手上也有点。   方远默蹲下去,手臂抱头。   好没礼貌,应该帮他擦了再跑的。   不对,得礼尚往来的吧?   方远默关了水,头发都没擦,看了眼皱巴巴的上衣和弄“脏”的裤子,拽了浴袍套上。   急匆匆开门,陈近洲正靠窗边擦手。   空气里弥散着两个人的气味,陈近洲胸口敞着,低垂着眼睛,那副颓败的帅感。   方远默记得这个状态,结束时才有。   他来晚了。   方远默脚底轻飘飘的,有了负罪感:“我也可以帮你的。”   陈近洲把纸团丢进垃圾桶,走进浴室:“下次。”   方远默搓搓掌心,重复了一遍。   下次。   等陈近洲拎着条毛巾出来,方远默已经钻进了被窝。   人红着脸,只露脑袋,床上的情.趣套装不知塞去了哪。   陈近洲把毛巾搭在方远默头上:“不回宿舍?”   “明天周六,我回梧县看姥姥,今晚就住这了。”   “梧县?”   “嗯,梧县青岚镇。”   姥姥所在的小镇子很出名,是东隅周边景色宜人的旅游景点,每年夏天,游客络绎不绝。   “嗯。”陈近洲说,“怎么去?”   “地铁二号线到汽车站坐大巴,两个小时就能到,挺方便的。”   “注意安全。”   陈近洲出来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方远默问:“你要走吗?”   陈近洲看表:“嗯。”   方远默攥紧被角:“其实,这床还挺大的。”   虽然形状有点奇怪,房间里的氛围道具也有点说不上来。   方远默放低声音,装得云淡风轻:“但睡两个人,应该不挤吧。”   陈近洲坐他床边,揉了揉垫着毛巾的头发:“邀请我留下?”   方远默侧过头去,感觉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嫖.客:“我就是觉得,钱都花了,睡两个人应该比一个人值。”   低劣的借口,也比实话说我没抱够,还想再抱一会儿强。   “下次别选周五。”   方远默以为周五是最好的时间,“你有事吗?”   “有门禁。”   方远默意外:“你要回家吗?”   “嗯。”   方远默:“……”   还不到十点,二十岁的大学生。   陈近洲拎上外套,递信封给他。   方远默看着眼熟的封面:“干嘛?”   “再给你一次机会,选个满意的房型。”   木门合严,陈近洲消失在房间。   信是上次留给陈近洲的那封,他写的字条不见了。   600块还夹在里面。    第11章   夜晚十点半,陈近洲的车停在别墅前。   保姆开了门,陈近洲换鞋,来到书房门口:“爷爷。”   等房内的人给了回应,陈近洲才进去。   握毛笔的老人没抬头,沉着声音:“迟了三十六分。”   “闻萧眠喝多了,我送他回家。”   陈秉德:“你没喝?”   陈近洲:“没。”   “适当场合,还是要喝一些的。”   “嗯,我知道了。”   陈秉德:“听说你们要创办格斗社?”   “闻萧眠想投资格斗俱乐部,近两年经济形势不好,我建议他先在学校试水。”陈近洲说,“如果顺利,后续应该有机会与闻氏合作。”   陈近洲:“他采纳了我的建议。”   “嗯,不错。”陈秉正顿了笔:“创社申请我看了,写得不错,但不像你的风格。”   “是边渡起草的。”   陈秉德抬头:“边渡?”   “法学系,与我同级。”   陈秉德:“家里是做什么的?”   “普通家庭,但他是当年的文科状元。曾救过闻萧眠的命,闻萧眠很感激,主动和他做朋友。”陈近洲又说,“边渡虽未毕业,已在红圈所小有名气,有明确人生目标。”   陈秉德点头:“嗯,可以交。”   “好的爷爷,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陈近洲颔首,“您也早点休息。”   “不急。”陈秉德将匀好墨的毛笔递给他,“很久没练了,怕是忘了。”   陈近洲接下毛笔,站在桌边。起笔、行笔,熟练一收,八个大字浮现在纸上。   陈近洲放下笔,双手交于身前,面无表情,静候点评。   “为何写这几个字?”   “您的期望,自然铭记于心。”   陈秉德笑了:“好,不愧是我孙子!”   陈近洲彻底能休息已是凌晨。   他靠在床边,输入相册密码,在里面停留了十分钟。   退出相册,登陆了Q.Q。   「睡了吗?」   「给我发张照……」   第二条消息没编辑完,陈近洲删除内容,并撤回了第一条。   *   去姥姥家的大巴车八点第一班,方远默七点就要出门。他六点睁眼,看到了陈近洲五点半发来的消息。   J:「起了吗?」   「嗯,学长好早。」   J:「开门。」   方远默:“?”   透过猫眼,外面没动静。打开门,脚边摆了个纸袋,是套衣服。   手机里有陈近洲的回复。   J:「抱歉昨晚弄脏了你的衣服,下次会注意,先脱再开始。」   “……”   大早上,方远默头疼脑热。   衣服是挺贵的国外潮牌,方远默小时候,妈妈很喜欢给他买该牌子的童装,打扮得像个时尚宝贝。   衣服是浅色系。   陈近洲又发来消息。   J:「合适吗?」   方远默拽拽严丝合缝的裤腰。   「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码数?」   J:「我摸了三个小时。」   “……”   方远默忽略了上面的话题。   「谢谢学长。多少钱?我转给你。」   语音通话弹进来。   “有必要算这么清?”陈近洲冷冰冰的,像不高兴。   “没,我就是觉得……”   陈近洲:“不想欠我的?不想占便宜?”   方远默:“我有钱,可以自己买。”   “我弄脏的,不就该由我负责吗?”   方远默竟然觉得有道理。   陈近洲:“我不差这一套衣服的钱,也不想再为了钱的事你拒我推。”   “嗯。”方远默攥着袖口,“但还是谢谢学长买衣服给我。”   “不客气。”陈近洲问,“什么时候走?”   方远默看表,有点急:“这就要走了。”   “嗯,晚上给你打电话。”   “啊?哦,好。”   背上书包,方远默匆匆退房,中间还出了点小插曲。   藏在沙发垫下的情.趣套装被扫卫生的阿姨翻了出来,说衣服包含在房费里,让他别浪费,拿回去和女朋友慢慢穿。   方远默赶时间,也解释不清,干脆说了谢谢,把衣服塞进包里,往地铁站赶。   地铁加大巴,又坐了一段电动三轮车,方远默终于到家。   带院的三层小楼,门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玉米堆在旁边,大黄摇着尾巴叫了两声,进屋通知人。   “小默?是小默回来了吗?”   方远默书包没顾得上摘,直冲卧室:“姥姥。”   老人盘腿坐在床边,身边堆了几卷毛线团,伸手迎人:“哎呦,我的宝贝孙孙终于回来啦!”   姥姥摸摸他的头发,勾勾鼻尖:“上学辛苦了,让姥姥好想啊!”   开学这段时间,每周末学校总有活动,方远默近一个月都没回来。   姥姥捏捏方远默的脸,又去拽胳膊:“一个月不见,咋瘦啦?学校的饭不好吃?”   “没,可能最近有点忙。”   “那也得好好吃饭。”   “知道啦。”   姥姥笑弯了眼睛:“在学校开不开心呀,和同学玩得好不好呀?”   “嗯,挺开心的。”方远默说,“我还交了个新朋友,他是学生会主席,我们经常一起吃饭。”   “他还请我吃樱桃蛋糕。”方远默说着话,手在姥姥眼前晃晃,“下次我带回来给您尝尝。”   姥姥把他的手压下去:“别晃啦,能瞧见。”   半年前,姥姥视力模糊,确诊为白内障。情况不严重,可以手术。   姥姥听说需要住院,嚷嚷着家里的花没人浇,鱼没人管,大黄没人喂,鹦鹉太寂寞需要陪聊等理由拒绝手术,闹脾气非要回家。   老人上了年纪就像小孩,闹腾得没办法,在医生的同意下保守治疗。   方远默还是不放心:“按时用药了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放心,都听话啦,眼神儿好着呢!”姥姥指着方远默胸口的商标,“你瞅,你衣服上的小熊猫,我看得清清楚楚。”   “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的,跟你小时候一样,白白胖胖的。”   方远默看着衣服上,黑底白字,根本没动物的圆形字母商标。   “……”   还是得哄去手术。   姥姥又拽拽方远默的衣服:“我就说嘛,我孙孙还是穿鲜亮色好看,多精神。”   “黑漆妈呼的不适合你,我孙孙长得俊,就得穿这种。”   方远默:“黑色也挺好,耐脏。”   “多买几件勤着换洗嘛,是不是钱不够花啦?”姥姥翻身掏柜子,“姥姥给你拿钱昂。”   “不用姥姥,我有,您留着花。”方远默扫向床上的毛线球,“眼睛不好就不要再织这些东西了。”   “要过冬啦,得给默默织围脖。”   方远默:“去年的还有呢。”   “去年的到了今年就不暖和了。”   “才没有,还是很暖……”   “好啦好啦。”姥姥把毛线卷堆到旁边,翻床边找鞋,“好久没听孙孙弹琴了,耳朵都想了。”   方远默扶着姥姥上二楼。   临近中午,阳光明媚,房间一尘不染。   方远默掀开琴盖,悠扬钢琴声传来。   姥姥坐在床边,盘腿晒太阳,嘴角挑着皱纹,跟随节奏轻轻摇晃。   一曲结束,对面叔叔家的窗户打开:“哟,是胖小默回来啦!”   “媳妇儿,中午再加两个菜,鱼给胖小默杀了。”   姥姥岁数大了,干不了农活,方远默便把地包给了表叔家。姥姥平时都去叔婶家吃饭,房子也是婶婶帮忙收拾,方远默才放心把姥姥独自留乡下。   两首曲子弹完,方远默转到旁边:“姥姥,还行吗?”   “跟你妈妈弹得一样好了!”   方远默心口软下去一片,攥紧指尖。   和妈妈比,还差得远。   吃过晚饭,方远默出去遛大黄,顺便拍些照片。   即将入冬的河边,别有一番景象。   方远默拍河拍山,拍捉虫的麻雀,再拍奔跑的大黄。   等夜幕笼罩,方远默领着大黄回家。   姥姥睡得早,方远默轻手轻脚上了二楼,回房间整理刚拍的照片。   满意作品不少,突然来了分享欲。   登陆Q.Q,方远默选了两张,给溏心蛋发过去。两人聊了一会儿,互道晚安。   方远默打了个哈欠,看表。   都十点了,他再不打电话,我就要睡了。   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动静,方远默决定暗示一下。   他切到小号Q.Q,发了张风景照。   不过两分钟,陈近洲的语音打进来:“怎么还没睡?”   方远默:“……准备睡了,拜拜。”   陈近洲却没挂电话的意思:“还在姥姥家?”   “嗯。”   陈近洲:“照片是哪?很美。”   “就在姥姥家门前不远。”方远默坐在窗边,看外面的天,“我很喜欢那条河,小时候总去那边玩,跟大黄一起。”   “大黄?”   “姥姥家的狗,现在很老了,但身体很好,跑得比我还快。”   “有没有可能,是你缺少运动,跑得本来就不快?”   “才不是。”方远默原地动了动脚腕,“我跑得很快的,但大黄比我还快。”   “哦,行。”   方远默怀疑被小看:“你不信?”   陈近洲:“信。”   “……”   信得好敷衍。   “方远默。”   “嗯?”   “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方远默把手腕从袖筒里拽出来:“早没痕迹了,没什么好看的。”   咬得一次比一次轻,红印当晚就消失了。   “我不只咬了那里。”   “……哦。”   差点忘了。   方远默翻出玻璃镜,扯了点衣领,对着肩膀后面的位置:“但你咬肩……”   !   方远默眼前一黑,天花板跟着转。   陈近洲还装无辜:“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方远默:“……”   你说怎么了!   后颈分散着好几处吻痕,暗红的颜色,露在衣领外面。幸亏姥姥眼神儿不好,要不得被问脱三层皮。   方远默脸又热又红:“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我后脑勺又没长眼。   “我的嘴在你脖子上待了一个多小时,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方远默:“......”   当时根本顾不上想这些。   “反正、不要再把痕迹弄到外面。”   陈近洲:“在里面就可以吗?”   方远默:“……嗯。”   “多里面都可以?”   方远默抓抓脖子:“你、还想多里?”   陈近洲没答,只是叫他:“方远默。”   “嗯?”   “你的底线,在哪?”   方远默抠抠手机,“怎么老是问我,先说说你。”   “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   听筒突然静音,隔了几秒,陈近洲才说。   “我没有底线。”    第12章   方远默:“……好笼统的回答。”   陈近洲:“阐述事实。”   “说了跟没说一样。”方远默怀疑被耍。   “那让我听听,方同学不笼统的回答。”   问题抛了过来,方远默才意识到,坏问题,真得很难答。   “我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底线在哪。”   “方同学,你在暗示我吗?”   方远默:“暗示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介意用我的没底线,帮你触碰底线。”   方远默:“……”   “不说话?怕了?害羞了?还是不敢?”   方远默:“……”   这人要是当坏蛋,一根棒棒糖就能拐走七八个小孩。   “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我也不是小孩。   “照片,还没发。”   “不用了吧。”方远默摸摸脖子,这里不太好拍,肩膀得脱衣服才能拍到。   “没有对照,我怎么知道下次什么位置合适?留在外面又来埋怨我?”   看似合理,实则根本不对劲。   但他还是掏出相机,下床行动了。   方远默来到卫生间,把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肩膀,对着镜子摆弄半天,找了张挡脸的角度发过去。   卫生间是暖色黄光,把皮肤照得白亮。暗红色不规则椭圆,耳后有一颗,颈椎正后方有一颗,剩下的都在肩膀和后背。   他本可以不留痕迹,却偏要放些“东西”在这里。   也不知是失控还是故意。   可这种半遮半掩的方式,像在拍私房照,还不如大方点,脱掉上衣直接来,弄得跟欲拒还迎似的。   隔了好几分钟,方远默收到消息。   J:「很好看。」   方远默窝回被子里,小声嘀咕:“想让你点评的时候不点评,不让的时候又瞎点评。”   话还说得好有歧义,到底是照片好看,角度好看,光影好看,还是别的。   J:「方远默,你喜欢咬还是舔?」   「你先说。」   这次总不能还是笼统回答了吧。   紧接着,语音通话弹进来。   方远默接通,胸口乱蓬蓬:“怎么了?”   突然打电话。   陈近洲:“亲口表诚意。”   方远默屏等了半分钟,听筒才传来声音。陈近洲语气正经的像毕业答辩,说得却是害人头疼脑热的话题。   “我喜欢……”他还要卖个关子喘口气,“先咬再舔。”   方远默耳蜗轰进来股热气:“可你总是先舔再咬。”   除了毫无预兆的第一次。   “我在勾引你。”   方远默从头僵到尾,裹着被子,脑袋钻进枕套里:“什、什么啊。”   “方远默,你的底线太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口头说勾引,你就能脸红心跳到躲进被子里。”   方远默撩开被子,大口呼吸:“谁脸红心跳了!”   “敢不敢拍张照片?”陈近洲慢悠悠说,“对准你的额头,耳根还有后颈。”   方远默扒到床边找镜子,对准额头、耳根还有后颈。   方远默:“……”   他在我家按摄像头了吗?   陈近洲:“照镜子呢,发现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方远默放下镜子,钻回去:“我要睡了,晚安。”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还真单刀直入。”   方远默不承认,翻了个身:“我就是要睡了。”   “再拍张手腕的照片给我吧,想看。”陈近洲说,“手机拍就行。”   人在入睡前容易冲动和心软,方远默坐到床头,点开了Q.Q。   找准角度,拍照发送。   又在几秒后匆忙撤回。   J:「手慢了。」   J:「已经看到了。」   J:「你果然喜欢这个。」   方远默看着不远处,用来垫镜头和相机的毛茸茸面料。是他从酒店拿回来的情.趣套装,仗着姥姥眼神不好,干脆用它当桌布。   拍照时没注意,恰好拍了进去。   陈近洲还在一条条传消息。   J:「别穿,那件面料不好,特别是耳朵和尾巴,手感很差。」   J:「会磨红你的腰。」   J:「也不是你的码数。」   方远默:“……”   我看你才是想穿的那个。   「我用它垫镜头的,没穿。」   J:「嗯,我给你买新的。」   「不用,我不穿。」   J:「我不介意帮你穿。」   方远默:“……”   都说了不穿。   要穿你自己穿!   再聊下去,方远默脑壳要烧着。   「我要睡了,不要忘记删照片。」   互道晚安,删除聊天记录前,方远默把今晚的内容过了一遍,看着照片里脖子上印记,只庆幸姥姥看不清。   可姥姥眼神不好,不代表隔壁叔叔婶婶也不好,转个身的功夫,就全盘托出。   结果是姥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方远默被问脱了三层皮,趴回床,烫着耳朵找陈近洲“算账”。   「都怪你。」   J:「怎么了?」   「我姥姥以为我交了女朋友。」   陈近洲拨语音过去:“你怎么回的?”   “只能承认了。”方远默说,“总不能让她觉得我乱来吧。”   “抱歉,我那天有点失控,没忍住。”   “没关系的。”方远默说,“我姥姥挺开心的,她很想我早点成家立业。”   就算这次不说,方远默也早有虚构女朋友的打算。否则,姥姥会给他说媒,劝他和不同女孩见面。   这次刚好有个契机,省得他以后绞尽脑汁了。   陈近洲:“你打算和家人坦白吗?”   方远默:“我不知道。”   姥姥等着抱重外孙,时常和他唠叨类似话题,方远默不担心别的,只不忍姥姥失望。   方远默反问:“你呢,和家人提过吗?”   “暂时没法提。”陈近洲顿了几秒,“以后,看情况。”   “我以为你家人会开明点。”   陈近洲:“我没什么家人。”   方远默:“抱歉。”   “没事。”   “那你爷爷、就是陈校长,他应该能接受吧。”   陈近洲:“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有统计,学历越高的人,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相对越高。”方远默说,“我在开学典礼见过陈校长,感觉他特别开明,还很和善,像是容易接受的人。”   “方远默,给你个建议。”   “什么?”   “别接骚扰电话,别刷民间医生的视频,别听非官方账号的大道理,别加陌生人的微信。”   “怎么了?”   “容易被骗。”   方远默:“……”   陈近洲:“什么时候回来。”   “吃过晚饭,坐末班车回去。”   “嗯,我还有事,改天聊。”   方远默忙着说:“等一下,樱桃蛋糕的订餐链接可以发给我吗?我想买给姥姥吃。”   “好的。”   挂断电话,陈近洲随即发来链接,是饭店的订餐小程序。   方远默点进甜品模块,找到对应的蛋糕,确认上面的数字。   188?   就这么一块!   吃过晚饭,方远默提着大包小包和姥姥告别。路过叔叔婶婶家,他把陈近洲留下的六百块塞给了他们。   老家的叔叔婶婶人很好,但他们和姥姥并无血缘。方远默每次回来都会塞钱,一来自己心里踏实,二来钱给够了,姥姥也过得舒坦些。   方远默除了接单赚些零花钱,亲叔叔每个月都给他三千的生活费。   他物欲很低,这些钱绰绰有余。   方远默点开银行卡余额,但是,这个月都快过去了,怎么上个月的钱还没转过来?   回学校的路上,天色渐晚。   大巴车半路故障,被迫停在高速公路抢修。原本九点就能到校,现在十点半了,还在路上。   方远默抱着手机,犹豫要不要和舍友说一声。   东大大一有固定查寝,每周日晚上。学生会要核对人数,虽然是走流程,但基本面子要过得去。这样下去,怕要赶不到了。   方远默从没找过舍友,怕会麻烦他们。何况,这个时间,估计快查完了。   人没到,多数情况会上报辅导员,外加扣学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奖学金。   方远默正纠结着,手机上有新消息。   J:「还没到?」   「车抛锚坏路上了。马上。」   J:「在哪?」   「到市里了,在地铁,马上到。」   J:「回宿舍记得感谢你舍友。」   「怎么了?」   「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   方远默:“……”   怎么还耍起官威来了。   方远默塞上耳机,打去了语音电话。   “你的A舍友说,你闹肚子上厕所。恰好从厕所出来的B舍友说,你上完厕所,正在楼下晾衣服。而你晾完衣服回来的C舍友又说,你晾完衣服,被辅导员叫走了。他甚至拿着两个塑料盆在我面前晃,极力向我证明,左手是他的盆,右手是你。”   方远默:“…………”   要命。   方远默耳边是地铁报站的声音,干巴巴客套了句:“陈主席,您、查我们宿舍啊。”   陈近洲:“不然?”   “……哦。”   怪不得突然来了官威。   不管什么理由,他的确没在规定时间内赶回学校。侥幸心理,不知靠着“先咬后舔”的关系,方不方便走个后门,至少别把舍友拖下水。   可惜方远默酝酿不出“讨好”的方式,想着今晚写信来不来得及。   陈近洲先开了口:“方同学,记得带着诚意感谢我。”   方远默:“?”   “我信了他们的鬼话。”    第13章   下了地铁,方远默小跑着赶回宿舍。舍友们各忙各的,彼此零交流,相互不影响。   东大入学前,可自愿填写生活习惯查表。包括性格、爱好、作息等等,系统会根据提交详情合理安排宿舍。   这也就导致,班里最不善交流的四个人分到了一个宿舍。开学半个学期,四人交流不多,但有默契。   这种默契也挺离奇,就像此时,三人均对圆谎的事只字不提。   方远默放下行李,洗了手,在宿舍绕了三个来回,故意弄出噪音,都没换来舍友半点注意。   他们就不嫌烦,不生气吗!   整个宿舍,但凡有一个开朗的、健谈的、不内向的,203都不至于这般“凄凉”。   方远默:“……”   好难。   再犹豫下去,大家都要睡觉了。方远默一鼓作气,从书包里翻出盒零食,环顾三人。   一床的谈越正坐在电脑前给照片调色,看样子不是作业,应该不急。   二床的席恒正在刷短视频,戴着耳机,极有可能听不到。但应该不忙,也不会打扰到。   四床的周瑞正在看《论摄影》,这本书晦涩难懂,非常枯燥,肯定不如吃零食舒服,应该也不算打扰。   方远默摘下口罩,掀开零食盖,深吸了一口气:“那个……”   两双眼睛偷瞄过来,分别是谈越和周瑞,戴耳机的席恒还沉浸在手机视频里。   方远默嘴还张着,发麻的感觉从脚底板往上漫,对视不仅自己痛苦,舍友也挺难受。   无人说话,三个人的尴尬。   你们看我干嘛,点头啊,出声啊,给个回应啊,刚才“大战”陈近洲的勇气呢!   算了算了,大事当前还得靠自己。   方远默憋着口气:“有要吃豌豆黄的吗?”   话术演练过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我姥姥做的,还挺好吃的。”   方远默在心里给自己鼓掌,此时此刻,只有他最坚强。但此番言论不仅没换来回应,还把舍友搞得措手不及。   谈越:“……”   周瑞:“……”   方远默:“…………”   三人相互对视,彼此各有难堪。此时竟然羡慕躺在上铺,带耳机毫不知情的席恒。   交友失败的悲凉夜晚,方远默手举得有点酸,是自己吃一块,还是默默收回去啊?   可心情不好,一口都不想吃。   算了。   方远默耷拉下脑袋,正准备合上盖,一只手伸进来,掏走了豌豆黄的一块。   是看枯燥《论摄影》的周瑞。   果然,这本书打不过世间万物,何况是姥姥的绝味豌豆黄。   软糯含进嘴里,被《论摄影》摧残后的人,眼里终于放光,宛如重新获得希望:“好好吃。”   方远默心脏砰砰响,递去盒子:“再来一块?”   “我也想尝尝。”谈越也被吸引,手伸了过去,P图哪有美食快乐,“确实,太好吃了。”   “再来两块?”方远默又去拆了另一盒,“还有西梅干,也尝尝?”   周瑞含着西梅干,打开了自己的卤味鸭货:“我这儿也有,一起吃。”   “等等啊,我去开汽水。”谈越正愁大瓶自己喝不完。   这边仨人吃爽了,独留刷短视频的席恒默默难堪。太香了,早闻到了,偷瞄半天,又馋又急。   他们不带我。   呜。   眼瞅着再不行动,零食就要见底,席恒摘掉耳机,鼓起勇气:“你们……吃什么呢?”   “豌豆黄和西梅干。”   “卤味鸭货。”   “海盐汽水。”   “看着……”席恒咽咽口水,眼神飘过来飘回去,“好像不错。”   “快下来!”   “一起吃。”   “就差你了。”   *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陈近洲没找过方远默,方远默也没主动联系他。   后续两场篮球小组赛,陈近洲均未上场,就连人影都没见到。   作为焦点人物,此番引来不少话题,有人说他是给队友让机会,也有说学生会最近事务繁忙,还有的说,他目前处于半隐退状态,不打算参赛了,最夸张的说他身体有疾,不便剧烈运动。   当天下午,信息学院迎来了最后一场小组赛。陈近洲依旧不在首发名单,但难得出席,全程在休息区观看比赛。   中场休息时,方远默发去了消息。   「学长,你还好吗?」   J:「我在你12点钟方向坐了半小时,你的镜头曾对准我8次。看不出好不好?」   “……”   方远默转发几条链接过去,都是对陈近洲不参加小组赛的推测,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J:「这种消息你也信?」   「你没事就行。」   J:「没事。」   「你不上,能赢吗?」   上半场结束,信息学院输着两分。   J:「别小瞧他们。」   下半场比赛精彩激烈,陈近洲不上场,副队长蒋川身兼重任。球场上的他与平时不同,稳如泰山,扛起大梁。   全场场下来,仅蒋川就拿到了36分,其中包括12个篮板和4个三分。   结束哨声吹响,信息学院战胜了机械学院,最后以四胜,一平,一败,小组第二的成绩挺进复赛。而第一名,是他们第一场战胜的工程学院。   比赛结束,蒋川正和队友欢呼,大汗淋漓的五个人,挤在一起左蹭右蹭。   方远默远远拍了几张照片,找了个较近,又不碍事的位置坐着。   手机里有陈近洲的消息。   J:「还不走?」   「在等人。」   很快方远默又回了一条。   「人来了,等会儿说。」   方远默按掉手机,抿着口罩,蜷蜷脚指头。   不远处,蒋川拎了两瓶可乐,乐呵呵晃荡到跟前:“小学弟,还不走啊?”   蒋川递给他一瓶汽水,玩笑似地说:“等我啊?”   方远默压低帽檐,但点了头。   蒋川怔楞两秒,有点受宠若惊。翻过围栏打算坐旁边,才发现方远默罕见穿了件浅色外套,这牌子不便宜,自己还是一身臭汗。   他错开一点,坐在隔位。   “咋啦?”蒋川拧开可乐,咕咚咕咚灌,“有事说,甭客气。”   手在兜里倒腾半天,方远默掏出枚优盘。   蒋川抹了把汗,接过来:“什么啊?”   “照片。”方远默的手又塞回兜里,“你的。”   蒋川喜出望外:“都是我的帅照吗?”   方远默点头。   庆幸昨晚花了三个多小时帮蒋川修脸,否则,真不好交差。   “嘿!太感谢了!我正愁微信头像没得换呢!”蒋川把优盘塞裤兜,“那走吧,我请你吃饭。”   方远默:“……”   这就要吃饭了?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啊,不对!我今晚宿舍有聚餐。”蒋川挠挠头,“不好意思啊,要不改天吧。”   方远默松了口气,点头。   随后,方远默掏出手机,视线滑过帽檐,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咋啦?”蒋川瞧他的架势,“加好友啊?”   方远默点头,小心翼翼:“行吗?”   “那有啥不行的。”蒋川掏出手机,凑过去扫码,“加了咱约饭更方便……哎?!”   手机被抽走,蒋川的人也顺着跟过去:“队长,你干嘛啊!我还没加方远默微信呢!”   陈近洲:“开会。”   “咱不是刚开了,不用这么积极吧。”   陈近洲不回,拿着手机往前走。   无法,蒋川转身和方远默挥手:“我先开会了昂,你要是忙就不用等我了,下周我们复赛,一定还来拍我昂!”   方远默点头,远远看着陈近洲的背影,咬牙切齿。   干嘛,坏我好事。   随即,Q.Q有新消息。   J:「都会主动要人微信了?」   「我交朋友呢。」   前几天和舍友建立了友好关系,一切变得非常顺利。   虽然他们不像其他宿舍打闹成一片,但可以一起吃饭,探讨作业,偶尔聊些有意思的话题,已是不易。   方远默感受到交友的快乐,当然,也增加了信心。   方远默回着消息,自言自语嘀咕。   “好不容易才选择好了目标,我是鼓足勇气过来的。”   “图我P了好久,眼睛都酸了。”   “你当他和你一样不用p吗?”   “照片拿了,微信却没加成。”   “白折腾了。”   蒋川打起球来,动作是帅的,但脸真没法看,龇牙咧嘴,五官乱飞。   方远默修到凌晨,才凑够了十张。   J:「舍友不够你交?至于跨宿舍、跨年级、跨专业?」   「舍友已成功攻略,人要有新的追求和挑战。」   「再说了,你不是建议我找性格开朗的朋友吗,我舍友都内向。」   J:「……」   「怎么了?」   J:「没事。」   方远默:“……”   没事你怎么跟有事似的。   「蒋学长不适合交朋友吗?」   随即,陈近洲发来了一串字母和数字组合。   J:「蒋川微信。」   「谢谢学长,我这就加。」   方远默想了想又问:「第一次交朋友就约吃饭,可以吗?会不会太突然?」   J:「蒋川很简单,跟他相处不需要想太多。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绝,他不会在意。」   「好的,下次我主动请他。」   J:「.......」   「又怎么了?」   J:「今晚开房。」   紧接着,又是一条。   J:「过夜。」    第14章   篮球队活动室,队友们挨个总结反思。   陈近洲坐在窗边,托着手机,划看临近地铁站的酒店。   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   Y:「今天可能不太行。」   「有事?」   Y:「嗯。」   「明天。」   Y:「明天可能也不太行。」   「什么时候行?」   Y:「最近可能都不太行。」   陈近洲:“……”   *   西门附近,建筑围挡边。   方远默怀里抱着猫,揉揉贪吃的狗,退出Q.Q聊天,翻看几分钟前的聊天记录。   「叔叔,生活费什么时候能到账?」   叔叔:「默默啊,你也知道,你弟弟读高中了,那孩子没你省心,每个月光补习费都要一大笔。上个月你婶婶下岗了,现在全家的担子都压我身上。   我听说东大食堂挺便宜,一顿饭不到十块钱。你这孩子有本事,又能兼职赚生活费。   你婶婶没下岗前,一个月也就挣两三千,你的生活费比你婶婶的工资还多。   默默啊,你还在读书,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苦衷。但你也知道,我腰肌劳损多年,最近膝盖也查出了毛病,哪怕这样,我也不敢请假不敢歇,为了养家糊口起早贪黑。   当年,你想读学费那么高的艺术专业,我和你婶婶都支持你了。这次,你能不能谅解下叔叔?   这些年,我和你婶婶心掏肺供你读书,学费你不用担心,我们砸锅卖铁照样给你出,就是生活费上,你自己努努力,成吗?」   长篇大论表述艰难不易,显得自己像个既要高额生活费,又要学艺术的败家子。   可我要的,都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问来问去,结果都一样。   方远默抱起猫,挤了些猫条在手上。   温暖舌面舔.舐指尖,却有种隔皮瘙痒的感觉。方远默托着猫,小心翼翼抱紧。   好想被抱。   渴望皮肤接触的感觉。   接单的钱只够吃饭和零花,每个月还不稳定。目前的经济状况,他付不起三分之一的开房费,连俩孩子都要养不起。   方远默收紧领口,把猫塞进怀里。天越来越冷,好想它们能有个不露天的家过冬。   每次去姥姥那,猫狗都要寄养在宠物店,要给老家的叔婶几百块,还有罐头猫条和冻干,每一样都是钱。   早知道上个月不买三脚架了,留着那四千,还能扛两个月。   方远默咬牙,又想到了短信内容。   “看我好欺负吗?”   “算什么叔叔!”   为了维持生存,方远默周末不敢去姥姥那,混迹于各种摄影或同城网站,拼命努力接单。   他两天前接了个大单,跟拍东隅体院的篮球赛。但拍的是视频,而非照片。   对方的诉求,影视、导演专业学生或工作者,理论上,方远默不符合要求。   但跟拍一场,对方开价1500,他撒了谎,硬着头皮接下来。   舍友周瑞有个双胞胎哥哥,刚好是导演系。方远默借来了摄像机,跟着学了俩小时,基本操作已熟练掌握。   与单主敲定时间和注意事项。当天下午,方远默背上设备,赶去了体院。   东隅体院和东大地处南北两端,方远默光地铁就坐了一个多小时。   作为全国一流体育类高校,体院相关硬件配置也属于顶尖。综合体育馆面积庞大,跟展览馆似的,方远默背着设备跑得满头大汗。   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六号球场。   与他联系的单主并未透露太多信息,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方远默选定角度,支上三脚架,打开镜头盖,轻触对焦环,透过寻像器观察球员的动态。   拍多了东大的篮球队员,拍到体院才发现,专业和业余选手体型上相差甚多。   东大篮球队平均一米八以上,而东隅体院,一米九是起点,身形也要更壮硕。   方远默调试画面,对焦戴臂章的热身球员,应该是队长。他起跳、劈腿、摆臂……循声转头,热情与人打招呼。   另一人闯进画面,和那位队长熟络交谈。   “......”   方远默揉揉眼,又去看。   “…………”   这算缘分,还是冤魂不散?   本校的联赛不参加,大老远跑二十多公里,来体院比赛?   方远默左右张望,其他队友不在,只有他自己。   镜头靠近又拉远,直到陈近洲转到这边,在他的方位停滞两秒,同样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   确实,怪尴尬的。   比赛开始,三脚架上摆着摄像机,开启自动模式,是装样子用的。方远默的单反同样具有摄像功能,更能清晰拍摄细节。   赛事的焦灼出人预料,东大可以称王的校队队长,在专业球员面前,劣势暴露无遗。   东隅体院有个别称,CBA集中营,篮球是王牌专业。从这里出来过很多国内、乃至国际上的专业运动员。   上半场下来,陈近洲在体能和技术上均有差距,但和专业球员比,他也有过人优势。   聪明。   陈近洲极其擅长战术,一个假动作不可能骗他第二次,在身高、体力、技术均处于劣势的阶段,仍能用脑子规避困难。   方远默大气不敢喘,全程为陈近洲捏汗。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面对强大对手也不急不躁,并迅速与队友产生默契。   比赛结束,陈近洲双手撑膝,汗沿额头往下滴。他仰头灌完了整瓶矿泉水,和其他人结伴去淋浴间。   方远默按下暂停,松了口气。   这场球,打得太艰难了。   他坐到一边,划开手机联系单主。   「您好,比赛结束了。视频较大,我会通过邮寄方式发给您。运费我来承担。」   「请问,还有需要拍的吗?没有我先回去了。」   方远默回看视频,顺便等待回复。   没一会儿,女生的声音靠近:“同学你好,能帮个忙,把这些送进更衣室吗?”   说话的人应该是篮球队经理,她怀里抱着摞浴巾,手腕上挂着一兜袋装洗发水和沐浴液。   方远默扫视四周,整个篮球馆,除了运动员,只剩他和这位女生。   方远默请对方帮忙看管设备,自己从她手里接下了洗浴用品。   八九十年代的北方公共澡堂,就是个大型淋浴间,墙边并排安装淋浴头,人人坦诚相见。   现在的洗浴中心大多有隔间,而像通铺似的澡堂也存在,大多出现在健身场或大学体育馆。   推开门前,方远默脑子还有点乱。   脑补了雾气腾腾的潮湿空间,十个身材高大、健壮且赤.裸的男性身体。   如果能站成一排,挨个让他拍,那可真是……   方远默敲了下脑壳,相机没拿,别想;不道德,也别想。   门推开,眼前的一切,彻底打消方远默邪恶愚蠢的想法。   最外面是储物间,再往里是休息室,走到最尽头才是淋浴区。且单人单间,每个隔间都有浴帘,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脚脖。   澡虽然各洗个的,实际热闹非凡,一帮人隔着浴帘唱歌聊天。   方远默站在门口,拽紧口罩,压低帽檐,一个个喊:“学长,我来送浴巾。”   淋浴间已到尽头,还剩最后两个没送,分处左右两边。   这其中,有一个是陈近洲。   方远默打算最后一个送他,正在犹豫是左边还是右边。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搞清楚哪间,人已经受外力扯了进来。   方远默抱紧浴巾,嘴被手捂着。   “愣着干什么?”陈近洲的呼吸扑过来,“等我请你进来?”   方远默惊魂未定,嘴呜呜两声才被松开。   陈近洲赤着上半身,淋浴间是干的,但他身上有汗。   热气飘在方远默耳边,他蹭蹭肩膀:“学长,你有点湿。”   恒温体育馆,方远默也只穿了件棉质衬衣,肩膀已洇出水痕。   “嫌我?”   陈近洲打球的时候,和人肢体接触不多,他身上只有好闻的水果味。   “没,不嫌。”   陈近洲稍微远了点,人还握着他手腕,像个手部挂件:“你来干什么?”   方远默慢悠悠托起右手:“送浴巾。”   陈近洲扯走浴巾,箍着他不放:“装什么傻?”   “……”   难道,约单的不是他?   方远默试探:“你、不知道?”   陈近洲:“我应该知道?”   方远默:“……”   看样子,还真不是。   方远默松了口气,如实说:“我接了个单,来这里拍比赛。”   他又小声嘀咕:“谁能想到,你也在这儿。”   陈近洲又偏头靠过来:“拒绝和我开房,却靠拍我挣外快?”   “不是,我真不知道有你,要是知道你也在,我就……”   话没说对,该尽早闭嘴。   “就什么?”陈近洲掐住他的手腕,“不接了?还是退单?”   方远默摇头,脸埋下去:“不是,没有。”   陈近洲抻着口罩绳,抡他耳廓:“方远默。”   方远默没敢回应。   他额头有潮湿的鼻息,像三伏天下的雨,陈近洲下半身越来越近,有心脏搏动的频率。   “既然不想开房……”   勾着口罩的手指下移,崩开了纽扣和衣领。他连预告都不肯给,嘴唇贴下去,锁骨有坚硬疼痛的要挟。   “我不介意在这里。”    第15章   半开放式淋浴间,疼痛沿喉咙往下蔓延。   某个瞬间,方远默没能忍住喘息,额头压着陈近洲肩膀,完全使不上力气。   陈近洲仍在咬,双手伸进他衣服,沿脊椎往下移,恨不能掐进他皮肤里。   直到对面呼喊着要浴巾,方远默才得以逃脱,撑着墙边,跑出了淋浴间。   空旷篮球场有新鲜空气,方远默呼吸急促,抱着相机窝着身体。   太快了,甚至没机会反应。   方远默偷偷剥开衣领,胸口,肩膀,锁骨,还有手腕,就这么一会儿,跟种花籽似的,留下了好几片牙印。   他打开前置摄像头,松了口气。还好,陈近洲在喉咙处口下留了情。   方远默搓搓被弄得又湿又烫的耳根,这次是先咬再舔,都没勾引了,还像个男狐狸精。   扣子也拽掉了一颗,临走都不还我。   等心跳和燥热平息,方远默划开手机,单主已经回复了消息。   单主:「面谈,体院对面咖啡厅。」   方远默收收衣领,人还乱蓬蓬的,这个状态,他实在不想谈了。   「抱歉,能改天吗?」   单主:「不要钱了?」   「钱走平台就行,视频我邮寄给您,如果不满意,可以申请退款。」   单主:「怎么,不敢见我?」   方远默:“……?”   单主:「不就咬了你两口。」   单主:「方同学。」   方远默:“……”   大骗子!!!   方远默到达咖啡厅,陈近洲还没来。他找了个隐蔽角落,把两台设备的视频都拷进硬盘,一台拍整体,一台拍细节。   不到十分钟,陈近洲提了个袋子进来:“喝什么?”   方远默掏出半瓶矿泉水:“我自带了。”   一杯咖啡顶两顿饭钱了。   陈近洲:“我请。”   “那也不用。”   陈近洲去点单,几分钟后返回,推给他左手的橙汁:“没有水蜜桃。”   方远默划拉杯子到自己跟前:“谢谢。”   陈近洲没插吸管,掀开冰美式盖,抿了一口:“没有想说的?”   方远默偷瞄穿长款风衣的男人,头发半干,低垂着眉眼。在里面像个魔鬼,现在却装正人君子。   衣冠楚楚的禽兽。   “虽然我不是导演系,也确实骗了你,但我自认为拍得还行。”方远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要是不满意,给二百定金就行。”   “……”   陈近洲冰雕似的脸。   方远默心虚,自退一步:“那、一百?”   “冰雕”没化,持续冷脸。   方远默挣扎:“我过来一趟不容易。”   来回地铁费十八,外加一瓶矿泉水,总不能连一百块都不给我吧。   陈近洲持续不语。   方远默咬咬牙:“那要不,给五十?”   陈近洲:“……”   “实在不行,路费总得报了吧。”方远默又挪来矿泉水,“还有这个,两块。”   陈近洲:“缺钱?”   方远默被迫点头,就他目前穷困潦倒的状态,不承认都没人信。   “因为这个才拒绝开房?”   方远默:“……”   还挺凄凉的。   陈近洲:“为什么不早说?”   方远默有理有据:“你专门强调过,不想再提和钱有关的事。”   陈近洲的阴暗脸色,强曝光都救不了:“方远默,你是懂怎么气人的。”   “……哦。”   陈近洲:“最近发生了什么?”   从方远默的衣着,给猫狗买的进口罐头,还有动辄十几二十万的相机来看,他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我叔叔两个月没给我生活费了,有可能以后也不给了。”   陈近洲没直问,委婉说:“叔叔是你的监护人?”   “算是吧。”   陈近洲:“他每个月给你多少?”   “三千。”   “包括学费吗?”   “不包括,学费另出。”   陈近洲:“你叔叔从事什么工作,方便说吗?”   “他是公交车司机,有个儿子读高一。按他的说法,我婶婶最近下岗,所以生活拮据。”   陈近洲:“三千不少。”   能占家庭收入近一半。   “我没拿他们的,那些钱都是我……”方远默胸口一阵酸楚,“是我爸妈的遗产。”   陈近洲对视他的眼睛,隔了两秒才问:“你叔叔婶婶对你怎么样?”   对面有半分钟的沉默:“还行。”   需要思考,才能说出的还行。   陈近洲:“确认一下,你成年了吗?”   “当然了。”   房都开两次了!   “如果我没理解错,叔叔只拥有你父母遗产的代理保管权,理论上,在你成年后,应当全部归还。”   “我知道,但是……”方远默不知如何表述,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陈近洲没再细问:“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吗?”   “当然想。”方远默抬头,“可是,要打官司吗?”   “不然?”陈近洲冷冰冰的口吻,“不通过法律手段,他们会还?”   方远默握紧果汁杯,低头不语。   “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陈近洲说,“如果有意向,介绍个朋友给你。”   方远默给了个敷衍地回应。   陈近洲点点桌面上的硬盘:“比赛视频?”   方远默:“嗯。”   “谢谢。”陈近洲塞进兜里,“我有事,先走了。”   陈近洲起身,背对他,犹豫了两秒:“需要建议吗?”   方远默抬头,等他说。   “希望你能见见我那位朋友。”   陈近洲把纸袋留给他,转身下了楼。   方远默打开袋子。   是一条羊毛围巾,还挂着吊牌。   方远默按按露风的领口。   宁可买围巾,也不还扣子给我。   *   次日下午,按照陈近洲给的地址,方远默来到启智楼301办公室。   房间里只有一人,穿条纹衬衫,戴无框眼镜。   方远默认识他。   法学系边渡。   他很出名,免费为校园、家庭暴力,还有妇女、儿童、老人等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   “你好,我叫边渡。”   他很厉害。   但在方远默这里,他是陌生人。   方远默收收袖口,不敢看他的眼睛。   边渡起身,走出了令方远默不适的范围。对背着他,站在窗边回消息,偶尔也发语音。   边渡的声音低沉干净,说着法律相关内容。他在聊工作,却意外温柔,带着股与生俱来的信任度。   边渡不再发消息,面向窗外:“你让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方远默偷偷抬头,确定话是否说给他听。   边渡继续:“不努力爬起,注定被踩在脚底。”   方远默握紧手心,却松了口气。   “口渴吗?”   边渡为自己接了杯水,又捏着一次性纸杯,站在较远的桌边,慢慢推给他:“近洲说,你喜欢这个。”   熟悉名字能增加安全感,方远默挑开视线,几公分外,有一杯水蜜桃汁。   方远默抱紧纸杯,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边渡简返回窗边,不说话,也不打扰他。   看着对方喝完一整杯水,方远默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都能说吗?”   边渡转身,坐在离他两个身位的桌边:“如果你信任我,我很荣幸和你做朋友。”   果汁没动一口,方远默抱着纸杯,娓娓道来。   父母意外离世时,方远默才八岁。双方老人也受到了沉重打击,一病不起。方远默被叔叔接回家,直到他考上大学。   边渡:“当年有走法律程序,认定抚养关系吗?”   方远默摇摇头,那时家里一团糟,没人有心思顾及他。   边渡继续:“你父母的动产和不动产,你都清楚吗?”   年幼的方远默根本没这方面概念。   但他从小读国际学校,家中有保姆阿姨,妈妈是国家乐团的钢琴师,爸爸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全家每年去国外旅游,方远默有数不清的玩具,妈妈的衣帽间摆满漂亮裙子和首饰。   方远默说:“我爸妈葬礼后的三个月,叔叔卖掉了我家的房子,在天堂湾。”   天堂湾是东隅的高端小区,就算十几年前,整套也不低于七位数。   边渡:“法律上,你是父母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十八岁以后,你还有你父母的直系亲属,有同等份额的继承权。”   “我爷爷奶奶、姥爷都已过世。”方远默说,“姥姥也只剩我一个亲人。”   “官司不难打,目前的问题在于。”边渡推了推眼镜,“霸占你财产的人是你的亲属,如果打算追回,需要付出代价。”   边渡给了他几分钟的缓和时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代价,能接受吗?”   边渡没有立即要结果,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做好决定,我们再谈官司。”   同时,边渡递来了只录音笔:“其他细节,如果不方便当面说,可以录在这里,我将为你的权利和义务负责到底。”   脚步声消失,方远默独自躲在角落,抱紧自己。   如果对簿公堂,叔叔不再是叔叔,亲人也必将反目。   肯爱他的人,本就不多。   走廊传来敲门声,是陈近洲的声音:“我进来了,可以么?”   方远默没出声,陈近洲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说,我当你同意。”   又过了五分钟,房门打开,陈近洲拽住了试图冲出的人:“你去哪?”   方远默胸前搂着书包,声音无法连贯:“我、我去、透透……气。”   “现在是课间,到处都是人。”   方远默蜷缩身体,蚂蚁满身爬,他无法呼吸:“我、我想抽、根烟。”   陈近洲打开窗户,拉上遮光帘:“在这里抽。”   “不用,我……”   陈近洲把人挡在屋里,“实验楼已经拆了,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他无家可归,他哪也去不了。   方远默逃到窗边角落,翻出烟盒,无法自控地发抖。   办公室吸烟,多么恶劣的行为。   火苗划开,薄荷味烟气缭绕进来。   方远默从初中开始学坏,一面遵守学校制度,一面躲在没人的地方抽烟。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每一根含住的烟嘴都让他羞愧。   一根抽完,又是一根。   方远默弓腰缩在地上,他不知道陈近洲在哪,也没脸看。   但还是说了“对不起”。   “好点没有?”陈近洲语气里没有责怨。   方远默重复:“对不起。”   陈近洲:“不用说对不起。”   方远默第三次说了“对不起”。   每抽一口烟都要重复一次“对不起”,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他太笨了,只会说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谁。”陈近洲在他后背,声音缓缓靠近,“凭什么说对不起?”   烟卷被夺走,捏碎。   握住的手腕向胸膛偏移,撞了进去。   “别抽了……”   “我抱你。”    第16章   陈近洲压下风蓬起的窗帘,抱住发抖的人。   方远默挣扎过,拒绝过,退缩过,直蜷到进他怀里,抓着衣领睡熟过去。   多好哄的人,给个拥抱就能满足。   温暖环境,不舍掀开的眼睛。   方远默记得是下午三点见的边渡,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暗了。   他贴在陈近洲胸口,彼此合盖着件风衣。   “不睡了?”陈近洲声音有些沙哑,也像刚睡醒。   方远默忙不迭坐起,习惯性蹭嘴角。   陈近洲:“都流我身上了,还能蹭出什么。”   方远默连连道歉,手伸了过去。   陈近洲认他乱摸,斜靠着说风凉话:“干什么?睡着耍流氓就算了,睡醒也不放过我?”   方远默确认了好几次:“又骗人,根本没有!”   陈近洲笑笑:“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起身,拽拽皱巴巴的外套,“谢谢学长,我先走了。”   “急什么。”陈近洲把人按回去,双手撑在扶手两边,偏偏脑袋,“聊聊。”   方远默偷瞄陈近洲被扯开的衣领:“聊什么?”   “你们谈得怎么样,决定了吗?”   “其实,这些年他们照顾我也不容易。”方远默避开他的眼睛,“何况,他是我亲叔叔。”   “不忍心?”   方远默答不出,优柔寡断很没出息。   “你对亲人的定义是什么?”陈近洲说,“是DNA链条上的相似序列,还是所给予的爱与陪伴?”   方远默:“我不知道。”   陈近洲:“要听建议吗?”   方远默点头。   “你不是不知道。”陈近洲说,“是不想知道。”   不敢深究,害怕仅剩的依赖都被现实瓦解。   此前的十年里,但凡多给一点在意和关注,都不至于让他封闭自己,只敢躲进角落,和猫狗说悄悄话。   陈近洲:“所谓亲人,不过是生物和法律上的既定关系。他可以好也可以坏,他不是神圣词汇,能指代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更不代表他是亲人,就可以霸占你的财产,或以对你好为借口,压榨、控制你的人生。”   方远默认可他的说法:“但是,没了亲人,我好怕就剩自己。”   即便独来独往,也不代表不恐惧孤单。   “你还有老师、同学、朋友。”陈近洲轻轻拍他,“将来,还会有更多愿意关心你的人。”   方远默抵在他肩膀,偷偷抓衣领。   陈近洲拢紧人,声音很轻:“方远默。”   “嗯?”   “假如有人向你丢石子,你第一次躲开,第二次警告,如果还有第三次,你要抓起成倍多的石子,狠狠朝他丢过去。”   “这在法律上叫正当防卫。”   “不管他是好人、坏人、陌生人,还是亲人,你都该把保护自己放在最前位。”   “方远默,你听到了吗?”   “嗯,学长,谢谢你。”   陈近洲:“别光说客气话,礼尚往来,你也要帮我个忙。”   “什么?”   “我跟朋友合伙创办了格斗社,活动教室和钱款已下批,但装修和宣传没有头绪。现在需要一个经理人,试试吗?”   方远默指指自己:“我、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   方远默不是怕不行,是怕做不好。   见他犹豫,陈近洲说:“你这学期除了摄联,什么组织都没参与,不打算毕业了?”   东大有硬性要求,大一大二,每学年至少加入两个社团或学生会组织,参与两次以上的社会活动。   “……”又查我。   方远默:“行,那我试试。”   次日下午,方远默主动约见了边渡,简单和他聊了起诉流程。   边渡包揽了从起诉到审理的所有事务,而方远默需要做的,只是提供证据,尽最大可能追回财产。   官司聊完,方远默跟随边渡来到格斗社,陈近洲也在,像等候多时。   活动室比想象中还大,一个前厅,后面有四个独立房间。   前厅空荡荡的,角落堆放着几个沙包。   边渡递给他一份社团资料:“欢迎加入格斗社。”   他们创建格斗社,不仅为发扬宣传综合性搏击运动,更倾向于强身健体与自我保护。   边渡给出的资料显示,在我国,约80%的调查者,青少年期都曾经历或目睹过校园暴力 ,约25%的女性和男性均经历过骚扰和猥亵。   如今大学生体能呈下降趋势,健康不及格率超过30% ,不敌中小学生。   操场已成为约会地,健身房也多被当作朋友圈打卡场所,热爱健身并坚持锻炼的人寥寥无几。   而格斗兼顾强身健体的意义,同时,有一定趣味性。   方式和契机都很好,但方远默也有疑问:“谁来教课?”   如果只是耍样子,以上设想毫无意义。   陈近洲说:“防身术我来,拳击边渡,跆拳道萧眠。我们也会聘专业老师,并与义务性民间组织合作,目前已进入接洽阶段。”   方远默看着他面前,侃侃而谈的两个人男人。打心里觉得厉害,完全不像闹着玩。   陈近洲扫向空荡荡的教室:“其他我们负责,室内装修和宣传,靠你了。”   方远默亮了眼睛,油然而生的使命感:“我会努力的。”   “靠靠靠,我真服了!学校就不能多画几个车位吗,国际楼就没地儿,来这儿又没有,愣是绕学校转了三圈。”   实际上,从国际楼到这儿也就五百米,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钟。   这个语气和内容,整个东大,大概只有一人符合。   闻萧眠走进内间,目光定在陌生的背影上:“哟,来新朋友了!”   陈近洲主动介绍:“合伙人,摄影系方远默,负责活动室设计和宣传。”   “摄影系?”闻萧眠扫了一眼,“他们艺术家心气儿那么高,你从哪拐来的?”   “哪那么多话。”陈近洲脱掉外套,卷袖管,“来一场吗?”   “行啊,正好手痒痒了,但我要先跟边老男人打。”闻萧眠把外套随手丢一边,“我前两天刚学了一招,就不信还抗不过你十招。”   格斗说来就来,方远默站在不碍事的墙边,看了会儿对战,偷瞄斜后方的陈近洲。   俩人虽身处同一空间,但没有交流,更像不认识或不熟。   方远默掏出手机,私下发消息。   「不是经理人吗?怎么成合伙人了。」   J:「有区别?」   「当然有了。」   「通俗点说,一个是打工的,另一个可以算老板。」   J:「打工人容易偷懒,只有骗你入伙,才能好好干。」   方远默:“……”   好心机。   J:「你当经理人只算入社,一个学分,但合伙人有两个。」   「……」   J:「不愿意?」   J:「现在退出来得及,我不介意把机会留给想要学分的人。」   方远默:“……”   专盯着人软肋戳!   「我会好好干的,一定不负众望,请合伙人放心。」   J:「那最好。」   另一边,方远默用来接单的Q.Q收到一笔转账,而转账人,正是他斜后方的“合伙人”。   两个人又用另一个号继续聊。   「转错了?」   单主J:「拍摄费用。」   从体院回来当晚,陈近洲已通过平台,将一千五百块钱汇入方远默账户。   「前两天不是转了吗?」   而且,也不用这么多吧。   单主J:「后续费用。」   「什么后续?」   J单主:「接下来的两周,周四下午三点,周日上午九点,6号球场,别迟到。」   方远默:“……”   有钱没地方花吗?   老拍这个干嘛?   单主J:「怎么,又了不愿意?」   「愿意愿意。」   谁会和钱过不去。   「但可以事后结钱的。」   一下子这么多,方远默多少过意不去。   单主J:「以防你中途跑路。」   方远默:“……”   钱都到手了,不是更容易跑路。   单主J:「你连罐头和冻干都减半了,小胖子的屁股明显变瘪,我可没那么多脖子给它们舔。」   “……”   又去招惹我的猫狗!   但是,   除了自己,原来还有人在意它俩。   「谢谢学长,拍摄和社团,我都会认真对待的,努力不辜负你的信任。」   单主J:「嗯,加油。」   「那你今晚有空吗?」   单主J:「有事?」   「我能约你吗?」   单主J:「?」   「就是,开房。」    第17章   单主J:「真是不委屈自己。」   「可以吗?」   单主J:「今晚有事,后天吧。」   「其实明天也行。」   单主J:「就这么急?」   方远默突然不知怎么回,也许在陈近洲眼里,他像只急得抓耳挠腮的猴。   单主J:「明天也有事,多给你留点时间,省得选不好酒店又找借口。」   ……哦。   方远默搓搓耳根。   「这次肯定认真选,绝不出错。」   “靠,老狐狸你又搞网恋呢!”闻萧眠气喘吁吁冲陈近洲喊,“赶紧,我扛不住了。”   陈近洲脱下外套,加入格斗当中。   方远默也没闲着,挂着相机四处拍,对照户型图和房间规划,打算今晚着手设计。   装修好说,但前期宣传怎么办?   在大学生圈子里,格斗算冷门项目,创社之初,吸引到人才是重中之重。   详细拍完房间结构,方远默返回原地,将相机对准三人。   虽然是二对一竞技,单打独斗的边渡仍然占据上风。   不戴眼镜的边渡和之前判若两人,平日里温和低调的他,此时陌生又凶狠。   方远默不了解综合格斗,但边渡的技术,绝不是普通的爱好者水准。   他很强,厉害到不可思议。   格斗的视觉冲击刺激着方远默,他心跳加速,突然来了灵感。   对抗告一段落,三人短暂休息。   闻萧眠扇扇衣领,走过来:“小摄影师,你都拍什么了?”   方远默把照片滑出来,递给闻萧眠。   没翻两张,闻萧眠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还真有两把刷子。”   闻萧眠的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你要是毕业找不到工作,联系我,我每个月给你……”   话没落完,搭在肩膀的手被拨下来,塞上了陈近洲递来的汽水瓶。   陈近洲拿桃汁给方远默:“宣传方面,有想法了吗?”   方远默点头:“可能需要学长们的帮忙。”   闻萧眠抢话:“怎么帮?”   方远默抻抻相机带:“我想拍你们,印成海报,用来宣传。”   天花乱坠的规划只是表面功夫,找三位风云人物当代言人,也许能掀起水花和浪潮。   “小摄影师,你真敢想。”闻萧眠转着可乐瓶,“知道少爷我身价多少吗?”   方远默偷瞄汗湿的胸口,肌肉轮廓清晰可见。他偷偷鼓了气,然后说:“闻学长这么帅的脸,还有这么好的身材,不展现出来太可惜了。”   旁边的陈近洲眉毛挑了下,没说话。   “您平时总开跑车,速度还那么快,都没见到过您的脸,今天才知道您原来这么帅。”方远默继续,“就该把您的照片印成巨幅海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   陈近洲的眉毛挑不起来了。   而闻萧眠的嘴角能挑到眉毛上,“好,就按你的来。”   方远默松了口气,刚才紧张得要命。   果然和八卦群说的一样。闻萧眠最没架子,只要夸他帅,什么都好办。   方远默胆子又大了点:“刚才拍的照片很好看,但我总觉得还差了点。。”   闻萧眠:“差什么?”   方远默:“野性。”   “那好说啊!”闻萧眠当即脱掉上衣,赤着胸膛,“够野了吗?”   方远默直勾勾的,刚看两眼,脑袋就被陈近洲转到旁边。   “……”   干嘛!   我还没看够呢。   陈近洲挡住了他的视线:“你所谓的野性,就是脱衣服?”   “也不是。”   全脱就没神秘感了,最好是若隐若现,再加点疼痛或暴力感。   方远默呼吸加快:“我知道了,马上!”   没十分钟,方远默抱着三卷绷带返回,分别递给三人。   “可以缠在肩膀、小臂和手掌。”方远默又说,“头发也可以抓乱点。”   边渡和陈近洲的手法非常熟练,反观闻萧眠,里三圈外三圈,别说美感了,再不制止要变成木乃伊。   眼瞅着精美男模要被绷带“糟蹋”完,方远默一步步推进,试图帮忙。   与此同时,边渡走过来,接下闻萧眠的绷带,和方远默说:“去看看近洲用不用帮忙。”   陈近洲在他身后,爱答不理似的。   明明刚“打了一架”,衬衫仍妥帖板正,毫无格斗的感觉,正值得像入党。   方远默缓慢挪过去:“要不,解两个扣试试?”   陈近洲剥扣子的手干净利落,可解到第三个时,方远默受不了了。   “可以,可以了!”   再解下去,要被看全了。   没必要当男菩萨!   衣服脱了,绷带也缠了,但还是差点。   方远默自言自语:“能带点伤就好了。”   闻萧眠乐了:“怎么着,我们仨先互殴一顿,再给你拍?”   “不用。”方远默嘀咕,“有口红就行。”   绷带能去医务室买,口红怎么办?   “巧了,还真有。”闻萧眠从车里拎过来套礼盒,丢给方远默,“你的了,随便用。”   方远默认识商标,是很贵的化妆品牌,盒子包得精致华丽。   方远默推过去:“学长不送人了?”   闻萧眠斜了一眼:“送了也没人稀罕,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陈近洲:“你爸安排你相亲了?”   “不是,给闻岁愿买的。她就回趟国,还让我捧鲜花带礼物接机。”闻萧眠扯嘴,“要不是有求于她,谁特么想当孙子。”   闻岁愿,听名字,应该是姐姐或妹妹。   “我花买了,礼物也送了,她倒好,把花反丢我一脸,让我滚蛋!”闻萧眠碎了一嘴,“全世界,没有比她更难伺候的人!”   陈近洲:“你送的什么花?”   “康乃馨啊。”闻萧眠说,“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全给她包上了,999朵呢。”   边渡:“……”   陈近洲:“……”   方远默掀开礼盒,随机拔了四只口红,分别是:青色、紫色、蓝色和死亡芭比粉。   方远默:“…………”   他活该。   方远默挑挑拣拣,终于找到可以当血的色号,分别递给三人,又搜了些网络图片,简单照着抹,有个大概,方便修图。   边渡和闻萧眠互涂,只有陈近洲捏着口红没动。   方远默走到跟前,小心问:“不涂也没事,我可以P。”   陈近洲把口红递给他:“你来。”   方远默回头看不远处的两人。   陈近洲:“怎么,能给别人缠绷带,不能帮我涂口红?”   方远默:“……”   怎么还酸巴巴的。   方远默接下口红管,指尖蹭了点,轻轻按在陈近洲的鼻梁和颧骨,又取了些抹嘴角。   彼此面对面,不近也不远。   陈近洲左手插兜,垂眼看他,表面不说话,眼神里却像有无数话。   唇周皮肤很软,想达到淤青效果,方远默又找来了青色和紫色,少量多次点在嘴角,直到指尖触到了舌尖。   湿的,热的。   方远默发抖,胸口膨胀:“别,我手脏。”   言语表达了拒绝,皮肤却在回味。   他的舌尖比猫的温暖也柔软。   “你俩约会呢?”闻萧眠的声音在后面,“还没好?”   方远默躲闪离开,却被陈近挡住。稍微靠近,特别提醒:“后天晚上,记得洗干净。”   当天的拍摄非常顺利,回到宿舍,方远默藏帘子里欣赏照片。   他打算拿出两张挂门口,再印些宣传海报,剩下的做成照片墙,后续再拍些新社员,逐渐把墙填满。   方远默挑了几张满意的,打算先发给闻萧眠。   微信号是闻萧眠主动加的,他拉了个群,边渡和陈近洲都在里面。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陈近洲的微信号。   头像是张风景照,昵称是个点,方远默点开他的朋友圈,是屏蔽状态。   方远默退出来,将照片发给闻萧眠。   马上十二点,估计得明天才能看到。方远默钻进被窝,准备找酒店。   选到一半,微信有了新消息。   闻萧眠:「牛逼。」   闻萧眠:「你毕业直接来我家公司上班,按照现在的物价,月薪两万起。保你双休,无业绩压力,年底有分红。年纪轻轻的,就别受那打工人的苦了。」   方远默:“……”   闻萧眠专门截了张边渡的照片:「这老男人的反差感真牛逼啊,斯文败类变禽.兽,属他最有野性。」   闻萧眠:「干起人来,真他大爷的帅,我要是女人,我都爱他了。」   突然理解陈近洲所说的,和开朗的人做朋友的好处了,真的会一直说话,从不冷场。   闻萧眠:「不对啊,怎么照片都是我和边渡,陈老狐狸呢?」   方远默不能说实话,胡编了个理由。   「您和边学长的外形、身材接近完美,陈学长虽然也不错,但稍微逊色一点。外加,三个人会显得乱,我打算主推你俩做宣传。」   闻萧眠:「@陈近洲,听到了?好好练练吧。」   方远默脑袋发懵,掀眼皮一看。   “………………”   不是私聊,是微、信、群。   完了。   几乎同时,Q.Q消息震麻手心。   J:「?」   “…………”   一艾特就出来,不会在视奸吧。   方远默钻被窝里,想丢掉手机。   J:「装睡?不回?」   J:「发照片时不挺积极?」   J:「203宿舍?」   方远默:“……”   这下,只能装傻了。   「我刚洗漱回来。」   「怎么了学长?」   J:「酒店选好了?」   「还在选。」   J:「改订明天。」   「怎么了?」   J:「着急向你证明,我的身材到底逊不逊色。」 第18章   因为一条消息,方远默整夜翻来覆去,梦里全是陈近洲赤着的身体。   睡梦中,不论他怎么对焦按快门,始终没拍到陈近洲有几块腹肌,醒来时差点犯起床气。   今天上午满课,好在下午清闲,方远默打算提早过去。   这次定的是海边假日酒店,临近冬月,正处淡季,工作日的房价还算合适。重点是,酒店有可供宠物入住的房间。   方远默收拾好东西,带着猫狗乘不了地铁,他特意叫了辆网约车。   到达酒店,办理入住。   房间和想象中差不多,环境好、光线足,配有宠物休闲区。没有奇怪的成人道具,浴室和卧室之间是实墙。   时间还早,方远默先去了趟超市,买了宠物零食和洗浴用品,再带着俩孩子遛弯。   酒店后面有片私人海滩,白沙干净细软。三花姐姐像个大家闺秀,并着爪子坐在沙滩上看海,柯基弟弟像刚放假的小学生,上蹿下跳,刨沙子打滚。   方远默托着相机,拍猫狗、拍沙滩、拍夕阳下的色彩。   天色渐晚,手机收到消息。   J:「还不回来?」   方远默:“……?”   又一条。   J:「小胖肚子都饿不圆了。」   带猫狗是临时起意,他没跟陈近洲说。   方远默左右寻人,视线定格在他们入住的窗边,陈近洲穿棉质衬衫,迎着海风,看向这边。   他怎么进去的?   方远默抱着猫狗上楼,门刚打开,三花跳到陈近洲肩膀,蹭了两下脖子便开始舔。   弟弟摇晃尾巴,围着他乱转。   方远默:“……”   还这么熟,绝对没少偷喂!   想着猫身上还有沙子,方远默赶紧把姐姐抱下来,带着两小只去池边洗爪子。   洗好擦干,陈近洲早已掀开了罐头,小吃货们闻着味就去了,埋着脑袋吭哧吭哧。   姐弟俩吃饭,他们也开餐。桌上摆着丰盛佳肴,四菜一汤,鲜榨桃汁加甜点。   方远默塞了块肉,顺便问:“学长你怎么进来的?”   他并没有提前给陈近洲房卡。   “酒店是闻萧眠家的产业,大堂经理认识我。”   方远默:“……那应该、没事吧?”   “没事。”陈近洲毫不在意,帮他夹菜,“想避开也不容易。”   方远默歪歪脑袋:“?”   陈近洲云淡风轻:“全东隅百分之八十的连锁酒店,他家都有股份。”   “……”   方远默:“那你第一次定的酒店,是他家的吗?”   陈近洲:“是。”   方远默有了个离奇的想法:“我上次找的那家,不会也是吧?”   “那倒不至于。”陈近洲说,“不是谁都有那么强烈的特殊爱好。”   “……”   方远默埋头吃饭。   谁再理他,谁就是狗。   吃饱喝足,遛完弟弟,方远默抱着它俩去洗澡。   平时姐弟俩半散养在外面,姐姐自己舔毛,总是干干净净,弟弟时常像个煤球,每次送去宠物店洗都像上刑场,方远默忍它很久了。   终于找到了机会,方远默撸起袖子,必须里里外外洗个透彻。   放好水,两小只挤在一个池子,拨拉着玩具,谁也不闹。   “…………”   怎么去宠物店就像送屠宰场。   生死离别,鬼哭狼嚎。   两小只洗好,陈近洲帮忙,抱着姐姐去外面擦毛。   提前开足暖风的卧室,干燥舒适。   姐姐挤在陈近洲怀里撒娇,咕噜咕噜叫,舔他手指,黏他身上,软得像没骨头。   方远默盯着腹肌上的爪子,竟有些羡慕。他梦里都看不着,姐姐已经能摸到爽。   面对姐姐的撒娇,陈近洲很吃这套。和它说话,耐心帮它梳毛,温柔得像含了草莓糖。   反观方远默怀里了小胖子,浴巾要包不住一身横肉,呼哧呼哧,小短腿四处乱捣,又觊觎上了碗边吃剩下的猫粮。   方远默:“……”   真没出息啊!   陈近洲把猫托到肩膀上:“它有名字吗?”   方远默:“没。”   刚领养那阵儿,方远默满脑子都是猫狗的名字,但他不喜欢选择,更讨厌做决定。   陈近洲揉揉猫爪子:“叫小远吧。”   方远默裹着大胖子:“……?”   陈近洲装得像毫无意识:“怎么了,你很讨厌远字?”   方远默转回去,揉怀里的胖弟弟:“行,你姐叫小远,你以后就叫小近。”   陈近洲:“…………”   方远默仿照着他的口气:“怎么了,你很讨厌近字?”   “不讨厌。”陈近洲说,“但你不觉得,小近有点难听?”   “有吗?我觉得还行。”方远默呼噜呼噜圆肚子,“小近小近小近。”   陈近洲:“叫‘很近’吧。”   “也行。”方远默看向猫,“那姐姐叫很远。”   “我不喜欢太远,叫不远吧。”陈近洲说,“‘很近’和‘不远’。”   方远默抱起狗,“方很近,记住了,以后你姐叫方不远。”   陈近洲搂着猫,宠得像哄孩子:“方不远,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远咕噜了两声,爪子垫着陈近洲的肩膀,众目睽睽之下,仰头亲上了陈近洲的嘴角。   方远默:“……”   流氓猫。   陈近洲嘴角的笑分明挂不住,还反过来告状:“你的猫抢了我的初吻。”   “……哦,节哀。”方远默说,“那你制裁它吧。”   “明天请给它吃鳕鱼味猫条。”   “为什么?”   “它最不喜欢那个味。”   方远默:“……”   比我都清楚。   身子里里外外擦干,两小只跑去宠物娱乐区撒欢,床边只剩两个成年人。   屋内灯光昏暗,无人说话的空间,心突然乱了起来。   方远默坐在床边叠浴巾,尝试数次,两个角始终对不齐。   陈近洲撑床坐另一边,打破了安静:“今晚回去吗?”   方远默捏紧浴巾角:“我、和舍友说了,不用帮我留门。”   陈近洲:“嗯。”   方远默抖开浴巾重新叠:“你呢?”   陈近洲:“一样。”   叠到最后,方远默才反应过来,浴巾还潮着。   他起身去阳台,又返回拿陈近洲手边的那条:“我去晾干。”   脚下慌张,语速变快,人没走成。   方远默身体一弯,被陈近洲握住手腕,拉回了床边。   “你急什么?”陈近洲说,“又不是第一次了。”   “没急。”方远默站在床前,裤边蹭着陈近洲的膝盖。   卧室的灯开得暗,方远默垂下眼睛,比坐着的陈近洲高出半个头。   “手,洗干净了吗?”   方远默记得昨天的暗示,也能听懂今天:“你松开,我就去洗。”   陈近洲没有松,抓得更紧:“方远默。”   “嗯?”   陈近洲拨开挡在眉毛下的碎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没吧。”方远默避开视线,爸妈不在,姥姥看不清了,哪里还会有人。   “这么挡着,谁能看得见。”   方远默收拢下巴,又把头发拨回去:“我习惯了。”   气氛回归安静,方远默仍被他抓着,只敢往下看。   陈近洲搓搓他的手腕:“想什么呢?”   “你不想知道。”   “我想。”   方远默今晚喝了一大杯鲜榨桃汁,微晕的感觉,让嘴动的比脑袋快:“你有几块腹肌。”   “管我有几块。”陈近洲仰颌与他对视,“不是嫌我身材逊色吗?”   “给我看看,也许就不逊色了。”   “想得美。”陈近洲靠近了点,逗人似的,“就不给。”   “不给就不给。”方远默把头别过去,“小气。”   陈近洲将下巴挑过来:“方远默。”   “干嘛。”方远默在为看不到腹肌而赌气,还想把头别过去。   “你接过吻吗?”   方远默仿照他的语气:“管我接没接过。”   “哦,那就是没有。”陈近洲顶开他的膝盖,“真惨,猫都不亲。”   方远默:“…………”   “试试吗?”陈近洲向他靠近,用潮湿的声音,“接个吻。”    第19章   “我去刷牙。”   方远默从掌心挣脱,躲进浴室,心脏乱成七八瓣。   紧张,更像兴奋。   刚挤上牙膏,陈近洲跟着进来,就站在旁边,抽走了他手里的牙膏管。   双双对着镜子刷牙,方远默偷偷看他,尴尬又有点温馨感。   吐掉泡沫,又去漱口,满口的绿茶薄荷,能把胸腔胀满。   方远默身后有面全身镜,耳朵像长了发烫的绒毛,脚底轻飘飘地要飞起来。   陈近洲往前一步,他就退后一点,直到后背贴在全身镜上。   陈近洲抬手,按掉他耳边的顶灯开关:“还躲吗?”   “也、没怎么躲。”方远默挠挠手心,避开他的视线。   陈近洲的手撑在玻璃镜上:“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没后悔。”方远默理直气壮,“今天可是我主动约的你。”   “哦,这就是你的主动法?”   “管不着。你先闭眼。”   陈近洲:“这么黑还害羞?”   “我哪害羞了。”方远默急得想跺脚,“谁亲嘴睁眼啊!”   “猫。”   “……”   “我又不是猫。”方远默紧接着说,“你是吗?”   陈近洲轻轻挑着嘴角,闭上眼睛,还贴心地低了些头。   他们站在靠门的位置,卧室的光透进来,这个距离能看清陈近洲的脸。   方远默不擅长与人对视,哪怕是陈近洲,也偶尔令他没有安全感。   他伸了手过去,从额前的发丝开始,一点点描摹陈近洲的五官。   非线性轨迹,无特定顺序。   眉心,鼻梁,耳垂,下巴,最后来到嘴唇。   眉心光滑,鼻梁挺拔,耳垂温暖,下巴有新长出的胡茬,至于嘴唇,柔软得会蛊惑人。   方远默欲望不满,重复摩他唇边。   直到陈近洲握住他,舌尖舔湿手腕。   方远默呼吸加快,气音落在他耳边:“学长,你可以……唔嗯!”   刺痛插.进内腕,沿血管往全身蔓延。   方远默仰头凑过去,又被陈近洲压回玻璃镜,痛感像刻进骨头里。   陈近洲睁开眼,满目烦躁冒出来:“方远默,你还要多……”   眼睛被手捂住,方远默贴在他嘴唇边:“猫才睁眼。”   “我是猫。”陈近洲弯臂将人搂紧,“那你是什么?狗吗?”   “我又不咬人,你才是。”   菱形犬齿拨开方远默下唇,薄荷味的呼吸撞进去。   视线被手遮住,陈近洲凭借感觉,抚上他唇边:“方远默,你在折磨我。”   “对不起。”方远默含住他的食指,认指尖在口腔里搅弄,津.液要漫下来,“我只是……”   只是好喜欢摸。   手指夹住了柔软舌尖,威胁似的,陈近洲说:“手,拿开。”   仅有的三个字,却像道指令。   方远默松开手,视线一垂到底。   “方远默,看着我。”   丧失理智的人在释放情绪,欲望逐渐填满克制的眼。   陈近洲的瞳孔深不见底,撩开他的额发,低头吻上去。   成年人的交易不存在循序渐进,舌尖顶到底,咬痛嘴唇,用力吮吸。   陈近洲用膝盖压住他腿间,方远默无法动弹,任由他摆布。   交换体.液的接触,远比皮肤沉迷。只有在陈近洲面前,方远默才习惯释放自己。   快感从舌尖开始,吞咽至喉咙里。   方远默喘不过气,要融化在他怀里:“学长,好热。”   陈近洲帮他扯开衣领,没有半刻停歇。   接吻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在这场交易里,陈近洲游刃有余,方远默全盘回应。   冷淡疏离的学生会主席,在方远默这里热烈又危险,散发的气味令人着迷。   寂寞的人藏进隐蔽空间,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各取所需。   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下来。   玻璃镜投映出混乱的彼此,呼吸打破了安静,方远默勾着他的脖子,吻到嘴唇酸痛、双腿发软。   从浴室到房间,陈近洲托着他的腰,一上一下跌进双人床。   平整床单堆出了褶皱,方远默被他抱起来,双腿叉开,坐在了陈近洲腿上。   陈近洲捏他下巴,舌尖卷弄耳垂:“够了吗?”   方远默抓他衣领,晕得视线不清:“不够。”   陈近洲的手塞进他后腰,用力捏了一把,“你来。”   方远默闷哼一声,还是不死心,“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几块腹肌?”   “自己数。”   陈近洲撩开衣服,握着他的手按到腹部。粘着汗的皮肤,整齐平滑的矩形肌肉结构。   一块,两块,四块,六块……   陈近洲推抬方远默的下巴,吻他喉结:“数清了么?几块。”   “还没摸全。”皮肤的触感害人喜欢,方远默得寸进尺。   陈近洲按住没分寸的手:“越界了。”   “可是、硌到我了。”   陈近洲试着错开。   方远默的手又贴了上去:“我其实、可以帮你。”   ……   金属拉链磨出声音,陈近洲呼吸渐紧。   方远默自以为熟练,还沾沾自喜,直到陈近洲在他这儿用了相同的方式。   体验感上叫帮助,实际更像报复,报复他的笨拙和没经验。   ……   人类数千年的进化,仍保留这项本能,它一定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   手逐渐派不上用场,方远默只能另辟蹊径。陈近洲沿他额角吻过来,剥开汗湿的头发,再吻他眼睛。   等一切平息,方远默跌撞进浴室,撑着墙边。发烫的腿,酸得并不拢。   好像,弄他身上了。   怎么老干这种事。   方远默冲干净身体,套上浴袍,急匆匆跑出来。拽走床上的裤子,卷卷塞进沙发脚,才敢回看另一人。   陈近洲低着头,正用湿巾蹭裤边的污迹。   想到自己是罪魁祸首,方远默多少过意不去:“要不我帮你擦?”   陈近洲递来湿巾,毫不客气。   方远默:“……”   陈近洲坐在床边,双手懒洋洋地撑着,保持放松的姿势。   方远默埋低脑袋,盯着自己干过的“坏事”,边蹭边脸红。   长裤拉链敞开,清晰可见形态。方远默怎么会不懂,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   可我腿都磨红了。   “要不,我再帮你一次吧。”方远默持续发热,努力想对策,“手和腿都行,或者……别的也行。”   “不用。”   敲门声打断交谈,陈近洲收好拉链起身,接下了门外递来的塑料袋。   陈近洲掏出碘伏和棉棒。   方远默:“怎么了?”   陈近洲坐回床边,翻开他的手:“你说呢。”   “哦。”   之前太激动,都没注意。   洗过澡的皮肤泡得发胀,伤口被洗白,其余区域还是红的。   今天比以往都用力,陈近洲失控了。   “没事的,我真不怕疼。”   陈近洲没回应,认真消毒,熟练缠纱布。   方远默瞄他戴着手表的腕部:“总伤害自己,才会这么熟练吧。”   大傻子。   “不是。”陈近洲说。   方远默:“什么?”   “不是因为自残才熟练。”   “那是为什么?”   “我去洗澡。”陈近洲丢掉棉签,不答他的问题,“一起吗?”   方远默收收浴袍领:“我洗过了。”   等浴室传来水声,方远默熄了灯,躺进床里侧。大床房是专门定的,紧张得心潮澎湃。   水声渐停,陈近洲摸黑出来。   看轮廓,他上半身赤.裸,只在腰部缠了条浴巾,逐渐向床边靠近。   方远默蜷进被子里,不敢睁眼,只能用耳朵感觉。   陈近洲解开浴巾,撩被子躺进来。   方远默背对他,能感受到热气。他仍闭着眼,蜷缩脚趾。   陈近洲打破安静:“打算装睡多久?”   紧张的极限是放松,方远默翻了个身,额头贴到陈近洲肩膀。   好几百块钱一晚上,不能再浪费了。   有温度的皮肤能带来安全感,方远默用额头蹭了蹭:“我的水平是不是特差劲。”   “为什么这么想?”   方远默偷偷摸他胳膊:“你好像没有很喜欢。”   “没有。”陈近洲转身,握住了缠着纱布的手,“很喜欢。”   “那怎么还……这样?”   “是我个人的问题。”   方远默:“从小就这样了吗?”   陈近洲:“不是。”   “从什么开始的?”   “你呢?”陈近洲在没缠纱布的区域轻咬了一口,“从小就这样了吗?”   方远默意识到又越界了:“对不起。”   “没关系。”   无人开口的夜晚霎时安静,等陈近洲的呼吸变得沉稳,方远默缓缓睁开眼睛。   男人平躺在身边,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吊坠,是用来割手腕的那条。   他不是总戴着,前两次都没有。   “又想什么呢?”陈近洲突然开口。   方远默:“……”   闭着眼怎么还能看到!   方远默:“你信耶稣吗?”   “不信。”   进一步询问的冲动被理智制止,方远默翻身过去,他不该喝那杯鲜榨桃汁,否则也不会好奇成这样。   陈近洲靠过来,把人拢进怀里:“睡不着?”   赤着的身体包裹全身,幸福得要窒息。   陈近洲揉他后颈,像宠溺猫科动物:“想聊什么?”   方远默蜷缩身体,努力贴得更近:“那种视频,好看吗?”   “一般。”   方远默:“……”   一般你还看。   陈近洲:“没你有意思。”   方远默:“那不让我帮你。”   竟然输给视频,人生的污点。   “你就是嫌我技术不好。”方远默赌气。   “没有。”陈近洲,“我说过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就是显摆。”方远默直截了当,“显摆自己尺寸傲人,还特持久。”   “方远默,别在晚上招惹我。”   “我哪招惹了,我陈述事实。”   外力压过来,方远默被按平,惊魂未定,双手举过头顶。   陈近洲重新帮他整理浴袍,衣领裹得严严实实,浴袍带要系成死扣,再多绑好几层。   最后,陈近洲给他盖上被子,轻声说:“晚安。”   “…………”   可他喝了一大杯鲜榨桃汁。   方远默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对水蜜桃过敏,喝下去的感觉像饮酒加神经兴奋剂。   无法入眠的夜晚,方远默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摸手机,也不知道他那些小电影从哪找的。   要翻墙去外网看吗?   方远默划开手机,搜索:【男人的敏感区域都在什么位置?】【如何让男人欲罢不能。】   陈近洲靠过来:“还不睡?”   方远默特意确认时间:“谁家正经大学生九点半睡觉啊。”   ……   手机被夺走,挣扎毫无意义。系成死扣的浴袍脱不下来,沿肩膀撕开,丢弃到床尾。   陈近洲强硬野蛮,给出的理由毫无逻辑:“既然不想睡,全脱了吧。”    第20章   陈近洲压住他的手臂,视线从眼睛往下移,到小腹停止,再挪回眼睛。   目光在黑夜里擦出火星,陈近洲的气息拢下来,离他越来越近:“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即睡觉。”   “第二……”陈近洲转向床头的收费安.全套,再反回来警告:“把十个用完,再睡。”   方远默挣脱出来,蒙着脑袋选择了第一个:“我明天还要上课。”   下午有节体育。   据说第一次不会太顺利。   陈近洲趟回去,从他身后抱紧:“晚安。”   “晚安。”方远默稍微挪动身体,又被人勾住,抱了回去。   “可是。”方远默挪挪腰,“又硌到我了。”   “忍着。”   “…………”   好不讲道理。   方远默:“能不能陪我聊会儿天。”   陈近洲:“聊什么?”   “你总会这样吗?”   “忙的时候不会。”   “不忙的时候呢?”   “看心情。”   方远默:“会很难受吗?”   “习惯了。”陈近洲说,“换个话题,”   方远默想了想:“那旧实验楼打算盖什么?”   校园群里传要建个时光长廊,但地基打得很深,明显不是。   “新的生物实验楼。”陈近洲说。   方远默竟有些羡慕,什么时候摄影系也能让学校专门建一栋大楼。   “旧实验楼死过人,是真的吗?”   陈近洲:“真。”   “学校拆楼,也是因为这个?”   “下一个话题。”   “……哦。”方远默又问,“你有没有看过医生,会不会影响身体?”   陈近洲不答:“睡了。”   方远默:“可我睡不着。”   谁叫你买那么一大杯鲜榨蜜桃,哪怕是浓缩果汁都不至于这样。   温暖从身边抽离,方远默先听到包装盒拆开的声音,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来不及反应,陈近洲已经掀开被子折起他的腿,银白色薄片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陈近洲捏着撕开的包装,掐住他腿根绷硬的筋线:“在床上说睡不着……”   “方远默,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带有目的性的警告,致使方远默清醒。深夜总容易丧失理智,他不该在此时招惹。   “对不起。”方远默闭合双眼,“晚安。”   陈近洲从他身上下来,侧躺回另一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除了精神亢奋,方远默还有些过敏性头晕。他盯着陈近洲的背影,开始后悔。   还不如答应,只用疼一会儿,也许能换来整夜的拥抱。   刚才也不该瞎聊,老老实实睡觉,硌一点而已,没准能抱一晚上。   不论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方远默蜷缩身体,压住空荡荡的胸口,幻想着有人搂紧自己。能和他说说话,能在他耳边呼吸。   “拉手么?”陈近洲翻了身,气息不远不近,“不硌你。”   像在末日边缘捕到的光,方远默靠过去,生怕晚一点就要失去。   他托住手掌,小心拢在胸口,像儿童节收到的珍贵礼物,要抱着睡才行。   房间恢复安静,方远默缩回被窝里,鼻尖轻轻贴着手指呼吸。   发甜的味道漫进来,但不是陈近洲本身的水果香。草莓味,清淡又有点油腻,飘到鼻尖就散。   方远默嗅了嗅,好似嗅上了瘾。   陈近洲突然发出声音:“润.滑。”   方远默:“……?”   “安.全套上的。”   “…………”哦。   方远默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床上只剩自己。陈近洲的外套搭在沙发,周围听不到‘很近’的动静。   还不到八点,方远默上午没课,他蹭到有陈近洲味道的那侧,打算睡个回笼觉。   没几分钟,门开了。   陈近洲塞着耳机,牵着呼哧呼哧的很近,提早餐回来。   方远默:“……”   怪不得有八块腹肌。   狗都给他遛累了。   陈近洲去洗澡,方远默翻身继续睡。   刚进入睡眠状态,湿热的男人站在床边: “起来,吃饭。”   方远默埋进被窝:“我等会儿吃。”   “回宿舍睡。”陈近洲说,“我有事,九点前要退房。”   方远默:“没关系,我可以退。”   陈近洲:“吃完再睡。”   “我平时不吃早餐。”   “不健康,吃。”   方远默:“……”   扭不过坚持的人,早餐非吃不可,但现在还有个难题。   方远默在被窝里翻了一圈,才想起浴袍早被“折磨”得不成样,而他的衣服全在沙发上。   总不能当众裸.奔吧。   方远默瞄着几米外的沙发:“学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陈近洲递过来,人也没走。   方远默:“学长,你可以先吃。”   陈近洲:“不用,等你。”   “我还没洗漱呢。”   “我不急。”   方远默把被子压紧,“我得换衣服!”   陈近洲压陷床垫,坏心眼的表情:“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方远默气不壮但理直,“我就是觉得,文明社会,看别人换衣服的行为不该被提倡。”   陈近洲不再逗人,去旁边给俩孩子喂零食。   方远默把衣服拽进被窝,裹在里面拱成小山,扒拉着手腕,反复研究上面的新吻痕。   奇怪,之前怎么没看见。   换好衣服,吃过早饭,方远默正准备爬回床,辅导员发来了信息。   「远默,这学期已经过半,你的校园活动次数还未达标。恰好校刊编辑部需要人配合拍摄工作,我推荐了你。等会儿九点半,文学院208,编辑部办公室汇合。」   「课余活动与奖学金、绩点直接挂钩,请认真对待,收到回复。」   东大是方远默的梦中情校,就是活动类的硬性要求很不友好。   想想自己也真不省心,这点小事还总让老师惦记。方远默回复了消息,这下只能退房了。   方远默收拾好东西,把零食罐头塞进书包。和陈近洲说:“我去退房,等会儿走西门,学长你走东门吧。”   陈近洲:“房已经退了。”   方远默:“我还没付尾款呢。”   “定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退回你的账户。”   “你又全出了?”   陈近洲:“也不用把我想的那么伟大。”   方远默:“……”   “闻萧眠给过我酒店的钻石卡。”陈近洲说,“在他眼里,我住他家酒店还付钱,是瞧不起他。”   方远默:“……”   富N代的脑回路好奇妙。   这么有钱,搞不好都没烦恼。   方远默指指床脚的浴袍:“那这个怎么办?”   怎么也得说一声吧。   毕竟撕坏了。   “我已经赔了。”陈近洲顺便拿起床头的安.全套,“还有这个,二十六,我帮你垫付了,记得还钱。”   “……?”   方远默满脑子昨晚的草莓味。   “你拆的,关我什么事。”   这不是碰瓷嘛!   陈近洲面不改色:“你的原因,所以你赔。”   “……”   我赔就我赔!   方远默抢走剩下的九片,使劲往包里塞,我的就得我拿回去,一片便宜都别想占!   陈近洲穿上风衣:“我在春苑路口等你。”   方远默:“干嘛?”   “回学校。”陈近洲抱上了猫狗。   “抱它们干嘛?”   “和跟着你走五百米到春苑路口比,它们一定更喜欢乘电梯,下地库,上车,顺便等你。”   方远默没打算蹭陈近洲的车,但有人强行挟持猫狗,他别无选择。   两人分开走出房间,彼此心照不宣,互为陌生人。   约十五分钟,方远默坐到了车后排,压低帽檐,像叫网约车的乘客。   离学校越来越近,等红灯的间隙。   方远默说:“我在前面地铁口下。”   再坐一站就能到学校。   “带着猫狗上地铁?”   方远默瞥向趴腿上睡熟的两只。   “……”忘了。   “那麻烦学长绕到丰宁路停,我走过去。”   这条路很窄,几乎没有摄像头。   陈近洲透过后视镜,看全副武装的人:“这不叫避嫌,是心虚。”   方远默不想听,又挂了一层口罩。   谨慎点总没坏处。   车开到一半,陈近洲把车停在路边接电话,这里离学校也没多远。   方远默前后左右确认,四下无车也没人,就是现在,他搂猫抱狗,下车就跑,绝不回头。   快到校门口,才敢掏手机看消息。   J:「春季运动会,记得报个三千米。」   「为什么?」   J:「别浪费你的逃跑能力。」   方远默当然不愿承认。   「我怕你电话打太久耽误我的事。」   J:「上午不是没课?」   「但我还有工作,得配合编辑部做采访。」   J :「采访?」   方远默也不知道具体,但不重要,反正陈近洲也不知道。   「是啊,很忙,不聊了。」   时间有点赶,方远默放下猫狗,直奔编辑部办公室。   见到陌生人总归会紧张,方远默调整口罩,帽檐压到最低,才敢敲门。   “请进。”   方远默仍站在门口。   视线有位留长发的学姐,笑着说:“方远默对吗?”   当事人点头,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人。   “进来吧。”学姐拉开椅子,“我们想做一期人物专访,请你配合拍些照片。”   方远默的书包沉甸甸,里面除了相机、罐头、冻干和鱼油,还有九片草莓味。   顺着学姐的方向,方远默看到了拆他另一片草莓味的人。   “咱们今天采访陈学长。”   方远默:“……”    第21章   这边说完,学姐又向陈近洲介绍:“这位是摄影系的方远默,负责拍摄工作。”   陈近洲往那边扫了眼,做了个姑且算是“嗯”的表达。   方远默的帽檐低过眼睛,又挂了两层口罩,只要他看地板不看人,尴尬的就永远不是他。   恰逢此时,学姐的手机唱起了流行歌:“稍等哈,我接个电话。”   学姐走到窗边,听筒声像开了免提。   陈近洲靠在斜前方的桌边,方远默找个椅子坐,自顾摆弄相机。   没半分钟,手机弹出消息。   J:「怎么不跑了?」   方远默心里想着“怎么不装了?”,噼里啪啦回消息。   「怎么还拍你啊?」   近期拍篮球联赛、拍格斗社宣传照、每周还去体院拍两次练习赛,外加私拍,陈近洲已经消耗他第三个硬盘了。   J:「怎么,房才开三次就腻了?」   方远默:“……”   J:「但你昨晚腿架我腰上,摸我胸口,抱我胳膊舍不得撒手时,我怎么觉得你还挺享受的?」   「不可能,我睡觉很老实。」   除了拉手,别的都不认!   J:「谁告诉你的?自己猜的?还是睡着后灵魂出窍看到的?」   方远默脸红一阵白一阵,打字的手指嗖嗖快。   「那你扯我衣服,扒我裤子,掐我腰、捏我腿,还没完没了咬我的时候,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J:「所以我没腻。」   「那我也没说腻了!!!」   J:「知道了。」   J:「也不用特意发三个感叹号,如此激烈地表达真心。」   !!!   方远默气得要把口罩吹掉,用眼神鄙视不远处的人。   陈近洲仍靠在桌边,运动裤下的腿被拉得很长。他垂着眼睫,目光盯屏幕上,严肃的像看红头文件。   方远默磨磨牙,他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装!   J:「三分钟了。」   J:「还没看够?」   J:「害羞了你负责吗?」   “…………”   方远默背过身,重新开启正经话题。   「我的意思是,编辑部直接找摄联要照片不行吗,有必要再拍一次?」   J:「学校不同组织互相不关联,某些情况下,存在竞争关系。」   方远默:“……”   好累。   “二位忙完了吗?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学姐五分钟前就打完电话了,结果这俩人就跟她不存在似的。一个目光凝重,像看考研成绩单。至于另一个,口罩捂着看不到表情,但霹雳吧啦打字的手法,有点像激情催债。   她愣是等债催完,成绩单看完了才说话。   “开始吧。”陈近洲率先起身。   紧接着,方远默收到消息。   J:「既然话这么多,等会儿就别当哑巴。」   Z:「小话唠。」   “…………”   方远默按掉手机,偷偷嘀咕:“你才话痨。”   学姐简单描述了拍摄诉求,找了个空闲自习室。问方远默:“咱们在这里拍行吗?”   方远默正要点头,瞄见了陈近洲家长似的眼神,即刻张口说:“行。”   学姐有些意外,这是……说话了?   虽然就崩了一个字。   方远默来之前,摄影系导员专门打了预防针,说方远默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但理解能力没问题,不用担心。   听到这儿,她心凉大半了,哪有正经人反复强调理解能力没问题的啊。   好在他们要求也不高,自己拿手机也能拍。特意找摄影系,一方面是想效果好点,但主要原因是学分。   学校有规定,与其他学校组织合作,双方都能多拿一个学分。   学姐抽回视线,随便拉开张椅子:“学长,麻烦来这里,咱们速战速决。”   方远默抱着相机走到窗边:“这里吧,光线好。”   这下说了六个字。   学姐返回去品了品,声音还挺好听,干干净净,透亮透亮的。   她转去看方远默,就是不知道脸怎么样。啧,捂得太严实了,可惜。   回味完了,学姐准备去叫陈近洲,结果人早坐在方远默指定的地点,按照要求摆弄动作了。   “……”   传言不准吧。   都说陈近洲性子高傲冷淡,不太容易接近呢,这不也挺好说话的?   还有,她目光又落到方远默身上。   为了不影响视线,方远默把棒球帽檐转到了后脑勺。虽然脸还用口罩挡着,刘海也很长,但他所处的位置阳光很强,偏棕的头发晒得更浅,透过发丝,能看到闪着光的眼睛。   嚯,还挺好看。   搞不好是个小帅哥。   拍摄加采访非常顺利,一共没用一个小时,三人相互告别,各自离开。   回去的路上,方远默手机嗡嗡震。   是闻萧眠建的微信群。   闻萧眠:「【视频】兄弟们,开工了!」   视频里,几个工人正卖力刷墙。看地点,是格斗社的大厅。   设计装修方案时,方远默出了两个版本,一个理想版,一个现实版。   理想版很美好,但经费有限,完全是满足私人欲望。   但视频里涂料的颜色,还有规模和架势,怎么感觉就是按理想版来的?   包括视频里的工作人员,穿统一工作服,麻利专业的动作,完全不像帮忙的学生。   方远默退出去,给陈近洲发Q.Q。   「创办一个社团,学校给多少钱啊?」   J:「看规模。」   「格斗社这种规模呢?」   J:「一年8000」   按照这个阵仗,就算只装修大厅,两个八千也不够。   「你们超前消费了?」   J:「有一种行为,叫拉赞助。」   谁会给一个没开业的社团组织这么多赞助?   除非……   「闻学长家的赞助?」   J:「嗯。」   J:「闻少爷财大气粗,盛情难却。」   方远默:“……”   这么有钱,直接找专业装修公司全包不什么都解决了,干嘛拉我入伙。   为了出这个方案,他连续熬了好几晚。   J:「过来看看吗?」   「我先喂不远和很近,马上过去。」   J:「已经喂了。」   「你又偷喂我的猫狗!」   J:「再不喂,塑料袋都吃仨了。」   方远默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胖子又翻垃圾桶了?」   J:「【图】」   照片里,公共垃圾箱盖子上站着只狗,胖呼呼、圆滚滚,看架势,正准备往下一个垃圾箱上跳。   方远默爆炸了。   昨天刚给它洗的澡!   熊孩子,臭死了!   「它怎么跳那么高的?」   它是柯基,它腿那么短,它之前爬楼梯都需要抱!   J:「有专业师父教导。」   方远默放大图片,照片左下角,坐着正舔爪子的不远,他继续放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松了口气。   还好,还是那只爱干净的端庄猫。   「你还在那吗?」   J:「正准备走,你把不远带过去,我拎小胖子去趟宠物医院。」   「带哪去?」   J:「格斗社。玩具也都带去,垫子就不用带了,有新的。」   「干嘛?」   J:「你说干嘛?马上立冬了,还让我家俩孩子冻外面?」   「是我家的!它们姓【方】!」   J:「就问你送不送。」   「方便吗?」   J:「你再犹豫一会儿,塑料袋又能吃俩。」   「那你走了吗?我转个弯就到。」   J:「没,等你。」   方远默的视线停在“等你”上,胸口莫名紧张,转身进入西门对面的围挡。   他抬起帽檐,几米之外,有熟悉的人。   陈近洲提溜着张牙舞爪的很近,肩膀上踩着干干净净的不远。   感受到他无声地召唤,不远从陈近洲身上下来,小跑着钻进他怀里。   方远默往前走,低头按手机。   「看到你了。」   陈近洲单手托着狗,步伐稍慢下来。   擦肩而过的刹那,方远默的手机滑出消息。   J:「等会儿见。」   *   不远和很近安排在了格斗社的储物间。   窗边有全新的猫窝狗窝,墙角堆满了宠物玩具和罐头零食。   方远默把不远抱下来,擦干净爪子放在柔软垫子上:“光自己干净不行,也要带着弟弟保持卫生。”   “不要再教他跳垃圾桶,也不可以随便咬塑料袋。”   “等这里开张了,搞不好你俩还得营业,帮忙招揽人、迎个新。得教弟弟做一只绅士的狗,才会有更多人喜欢。”   “别总让它出去丢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撅着屁股掏垃圾桶太有损方家颜面了。”   “汪汪!”   循着狗叫声,方远默抬头。   陈近洲抱着洗干净的很近,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他把狗放下来,还要补句风凉话:“糟糕,说狗坏话被狗发现了。”   方远默把小胖子截住,里里外外查了个遍,确保它变成了一只香白狗,才准它去找不远。   “听到了正好,省得我重复一遍。”   “再让我发现你翻垃圾、吃塑料袋,罚你三天不能吃肉干。”   方远默郑重其事警告,撅屁股的胖子半句没听,早挤进玩具堆里撒欢了。   “.....”   对狗弹琴,还不如对牛。   陈近洲肩膀抵着门边:“医生检查了,B超也做了,塑料袋没吞进去,很健康。”   “嗯,谢谢学长。”方远默站起来,戴好口罩:“那我先出……”   门被陈近洲碰上并反锁:“你急什么?”   方远默慌张:“这里,不太方便。”   “没监控,外人进不来。”陈近洲挡着门板,“哪里不方便?”   方远默肩膀松散,放下了警惕。   “一天了,陌生人还没装够?”   “够了。”方远默把帽檐转到脑后,取下口罩。   陈近洲站在原地,勾勾手指头。   方远默往前两步,额头抵在陈近洲肩膀,轻轻划他运动外套上的拉链。   透过衣服,能闻到酒店浴液的芳香,和自己身上的一样。   陈近洲握住他的手腕,撸起袖口拆开绷带。伤口已经闭合,留着红色的小痂。   “还疼吗?”   方远默靠在他颈窝里,摇摇头。   呼吸喷在耳根,陈近洲的鼻尖擦着头发丝,好像也在寻找彼此相同的气味。   手掌用力,更一步靠近。   人在怀里抱紧,陈近洲沉着嗓音:“方远默,接个吻吧。”    第22章   手臂环上了脖子,腰贴在手心,陈近洲用身体将他裹在狭窄空间里。   轻柔地触碰,缓慢地摩挲。方远默张开唇,感受舌尖进入,浓烈的吻细细密密,含吮着唇舌,绅士且温柔。只要没人说停,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亲吻有多温柔,揉在身体上的手就有多冲动。扯开衣摆、拽松纽扣,想要占有全部,在每一处都留下指纹。   “有人吗?”   敲门声隔着几厘米外的门板:“陈近洲,你在里面吗?”   方远默惊醒,从陈近洲怀中挣脱,胡乱收拾衣服,戴回帽子口罩。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蹲在角落揉猫逗狗。   陈近洲蹭蹭下唇,整好衣领去开门。   闻萧眠大摇大摆进来:“搞毛啊,大白天锁什么门。”   陈近洲镇定自若:“怕狗掉进油漆桶。”   方远默:“……”   “哟,小摄影师也在啊。”   闻萧眠蹲下,顺手摸了把狗屁股,“这短腿小墩子这么肥,平时没少吃吧。”   陈近洲:“嗯,随主人。”   方远默:“……”   闻萧眠挠挠狗肚子:“这狗叫啥?”   方远默:“方很近。”   闻萧眠:“猫呢?”   陈近洲:“方不远。”   “……”闻萧眠,“怎么还有名有姓的,拗不拗口……嗷靠!”   闻萧眠一躲:“这狗咬我!”   方远默把很近抱过来,凑过去看闻萧眠的手,只有个很浅的牙印:“ 它打疫苗了。”   “那也不能咬我啊!”   “谁让你埋怨它名字长,说它腿短。”方远默撇嘴,“还嫌它吃得多。”   闻萧眠:“……”   人比狗记仇。   “走吧。”陈近洲叫上闻萧眠,“去外面看看。”   两人离开,方远默还蹲在旁边。   陈近洲路过时,方远默左耳触上层温凉,从尖部滑到耳垂,随着脚步声走远。   方远默捂住,气呼呼发消息。   「摸我耳朵干嘛!」   J:「红了。」   「关你什么事!」   J:「我亲红的。」   *   一周前,篮球联赛复赛也落下帷幕,挺进决赛的队伍和去年如出一辙。   分别是:陈近洲带领的信息学院,和王帅带领的工程学院。   随着决赛的临近,各种八卦群、论坛消息不断,对两位队长的讨论层出不穷。   特别是陈近洲,除了两场小组对决,再没参加过任何赛事,连校队训练都停了。   陈近洲缺席训练期间,除教练外,日常练习由副队长王帅安排。   如果说陈近洲是普通严厉,那王帅就是疯狂地狱,连续数日带队员极限训练,当然,他对自己更狠。   每天最早来、最晚走,等室内场熄了灯,再去寒冷的外场加练两个小时。   高强度训练坚持了一个月,队友们浑浑噩噩,叫苦不迭。   闻萧眠作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不参加训练的校队成员,出于好奇,破例去了一次。   当天训练结束,闻萧眠直奔主席办公室:“赶紧赶紧,赔我精神损失费!”   陈近洲:“怎么了?”   “就因为跟你做朋友,我被王帅那傻缺报复了,往死里练我。”   陈近洲靠在座椅里,戴着单只耳机看篮球视频,慢悠悠回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讨厌你。”   “讨厌我干嘛。”闻萧眠说,“论讨厌,还是处处压他一头的你更招恨。”   陈近洲回拉进度条,重复看投篮和过人动作:“站在他的角度,你也挺讨厌的。”   生来就有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想要的一切,总有人双手托起,递到眼前。   闻萧眠不以为然:“有钱是我的错吗?长得帅是我的错吗?我爸、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是首富是我的错吗?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   陈近洲继续倒回视频:“这话别去外面说。”   “知道,我又不是真傻逼。”闻萧眠伸长腿,懒洋洋倒在沙发上,“喂,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萧眠操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却又有几分认真:“要是输了,你家老爷子可不会放过你。”   陈近洲随口“嗯”了句,重复回看视频。   决赛前一晚,摄联开完会。   方远默回到宿舍,躺床上辗转反侧。   最近在体院拍了陈近洲半个月,方远默没问过具体,大概也能猜到他去那的原因。   方远默把前两次,陈近洲和王帅比赛的照片翻出来看,越看越不对劲,给陈近洲发消息。   「学长,你明天上场吗?」   J:「嗯。」   「小心点。」   J:「?」   「你和工程系的队长有过节吗?总觉得他跟你有深仇大恨。」   发去的消息还配了几张照片,都是王帅和陈近洲对抗时的抓拍。   越是这种不经意的抓拍,越能发现一个人的心理颜色。   王帅看陈近洲的眼神不像普通对手,有种发自内心的憎恨,厌恶又阴狠。   J:「可能没当上队长,又输给我,不服气吧。」   「至于吗?」   J:「人各有志,想法自然不同。」   「要不你明天也别参加了。」   J:「逃避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都逃避好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J:「谁告诉你我逃避的?」   方远默发来条链接:【接连退赛5次,论信息学院没有队长的带领,还能否蝉联冠军的猜想与假设。】   J:「论坛八卦你也信?」   「没信,但我觉得上面分析挺有道理。我真的感觉那个人有点奇怪。」   「一个冠军而已,你们学院去年也拿过了。不如让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语音通话打了进来。   方远默慌忙挂断。   「我在宿舍,熄灯了,不方便。」   J:「你听就行,不用说话。」   没等他答复,第二通电话打进来。   方远默接通,通话音量调到最低。   室友们都睡了,宿舍安静无比。方远默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但能感受心脏撞击胸腔的力度。   “方远默。”   温柔男声倒进耳蜗,像微弱电流。   方远默轻轻敲了两下手机壳,表示自己在听。   “逃避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选项,得寸进尺是人类的劣性本能。”   就算能说话,方远默大概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明天为我加油吗?”陈近洲说,“挂了电话告诉我。”   “等你的回复,挂吧,晚安。”   方远默捏紧手机,等了半分钟,始终没听到挂断的忙音。   陈近洲:“还不挂?”   “方远默。”陈近洲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能拨乱人心,“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想我。”   “所以呢,你是想我?还是想勾引我。”   “再不挂,信不信我去敲你宿舍的门?我数三下,三,……”   方远默慌忙挂断,生怕晚一点,陈近洲真的过来敲门。   他回了消息过去。   「会。」   「都不是。」   「晚安。」   J:「除了第三条,都看不懂,明天当面告诉我。」   「…………」   J:「怎么了,你也看不懂?我倒是不怕麻烦,再电话详细解释一遍。」   「看懂了,看懂了。」   J:「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次日。   篮球赛下午三点开始,体育馆早已热火朝天。   现场观众中,一部分为了学分,一部分是球迷,更多的则是亲友团。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看台已人满为患。   当天,没课的摄联成员基本都来了。人员太多,只有原定拍摄的组别能分到较好的位置。   方远默处在围栏和第一排看台之间,戴着帽子和口罩调试设备。   随着一阵欢呼,方远默视线追过去。   谣言四起,猜测假设,他最终还是来了。   潇洒坦荡,从来不是逃兵。   有那么一瞬间,方远默想,如果没有那些难言之隐,他的人生会完美无缺吧。   欢呼和掌声提不起陈近洲半点兴趣,他甚至舍不得稍微掀起眼皮。   简单热身后,陈近洲塞着耳机,返回休息区看视频。   方远默所在的区域偏远,不清楚他专注的内容,后排观众讨论了半天,也没聊出个所以然。   最后还剩五分钟,方远默划开手机,点进企鹅图标。   「学长,加油。/撒花/大拇指/奋斗/鼓掌」   几米外,场内休息区。   陈近洲点了屏幕,横屏换成竖屏,按了几下手机。   随即,方远默这儿滑出新消息。   J:「这就是你酝酿了一晚上的成果?」   「还让我怎么样?当着上千人的面,隔空对你喊加油吗?」   J:「如果你非想如此,我可以勉为其难听一下。」   「那您还是别勉为其难了。」   J:「别的呢。」   「什么?」   J:「装什么傻。」   「昨晚聊天记录删了,全忘了。」   J:「……」   「快上场吧,先不聊了。」   休息区,队友们陆续起身,陈近洲稳如泰山,持续往方远默的手机上传消息。   J:「赢了比赛,有奖励吗?」   「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J:「本来是觉得挺幼稚,但你说了幼稚以后,我觉得似乎还不错。怪不得坏人掏出块糖,就能骗走一个小孩。」   「……」   「你队友喊你呢。」   J:「没听到。」   方远默:“……”   塞着耳机真能装傻。   「再不上场,可就赢不了了。」   J:「你还没掏出糖勾引我。」   J:「没奖品,懒得动。」   J:「没激励,好无聊。」   「…………」   「你想要什么口味的糖?我等下去买。」   J:「不要糖。」   「那要什么?」   欢呼四起,陈近洲按掉手机,转转脖子,上了场。   同一时间,手机屏滑出了消息。   J:「打赢了,今晚跟我回家。」    第23章   篮球场顶棚射灯亮起,随着主裁判一声长哨,比赛正式打响。   工程学院的战术与小组赛没差,严堵陈近洲,绝不给突破机会。队长是主心骨,他的节奏打乱,全队必将散成沙。   比赛刚开始,工程学院连得六分。   不论是技术还是配合,工程学院均有新的突破,反观信息学院,混乱得大失所望。   特别是陈近洲,就算遭遇严防,也不该开场十分钟一个球都拿不到。   不仅如此,其他队员也不在状态,不抓紧投篮得分,居然遛着对手高强度乱跑。好好的篮球赛,竟看出了耍猴的感觉。   上半场仅剩三分钟,信息学院落后近二十分,悬殊差距引起观众的不满。   嘘声传来,质疑声铺满看台。   放水,懒散,不尊重比赛,还有人和论坛的猜测挂上了勾。   陈近洲怕了,不敢打。   他身体不好,打算退队。   连带着队友一起摆烂。   在场上像个到处乱蹿的小丑。   嘘声一轮接着一轮,球迷大喊让他们暂停,搞清楚策略再打,不要在台上丢人。   为了公平起见,院级联赛教练均不参与,掌握喊停权的只有队长。   陈近洲像个一意孤行的犟种,观众的建议成为了耳旁风。嘘声和谩骂没能改变局势,上半场结束,信息学院又输了三分。   中场休息,场下已有部分观众骂骂咧咧离开。留下来的,一部分抱有希望,一部分幸灾乐祸,剩下的忧心忡忡。   顶棚的光把地板照得锃亮,方远默托着相机,胸口揪成团。   他知道陈近洲没想退队、更没懈怠,否则,去体院打到虚脱的日子又算什么。   可方远默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休息期间,队友们气喘吁吁,汗如雨落,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陈近洲独坐一边,汗水浸湿球衣,他头上搭了条毛巾,仍塞着耳机看视频,丝毫不在乎外界声音。   即便他表面镇定,也能明显看出,比赛打得非常辛苦,持续奔跑消耗了大量体力。   方远默划开手机,没忍住给他发消息:「你还好吗?」   很快收到回复。   J:「担心我还是不信任我?」   方远默真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聊可有可无。   J:「很难吗?想这么久?」   「担心,没不信任。」   J:「既然信任,还担心什么。」   方远默发了张比赛照片过去,是王帅和他交手时的贴脸特写。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多大的仇,但我觉得他真的很恨你。还有,这个学长的性格,是不是点偏激?」   J:「不好好拍我,重点都放对手身上了?」   J:「方摄影师,没认真工作啊。」   「拜托你有个重点,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实在不行,下半场换人吧。」   怕他误会,方远默继续发:「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的策略是围攻你,那你下场,不就等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J:「你这种遇事就逃避的性格,到底怎么养成的?」   方远默无话可回,站在自己的角度,他只是帮忙寻找解决方案。   J:「包括现在的不回复,也叫逃避。」   J:「他们是上届联赛亚军,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下场,不叫措手不及,是正中下怀。」   「对不起,是我想简单了。」   竞技比赛可太难了。   J:「还记得怎么拍视频吗?」   J:「像在体院那样。」   「不许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J:「没质疑,你很厉害。」   J:「下半场不用拍照,只录视频。近距离特写,越清楚越好。」   方远默没问理由,只回了「好」。   他不懂竞技篮球,但相信陈近洲。   哨声响起,下半场拉开序幕。   随即,看台一片哗然。   观众和对方球员都愣住了。   “信息学院搞什么呢?”   “小组赛就算了,决赛还敢?”   “实力不行破罐破摔了吧。”   “没力气了吧,上半场全程遛狗。”   “但是,陈近洲还上场耶!”   “队长要是也下去,彻底别玩了。”   “本来就被压着打,再这么搞,会不会输得更惨?”   体育馆混乱嘈杂,信息学院除了队长陈近洲,全换成了二队成员。   方远默也不懂,同觉得莫名其妙。   他划开手机,还有最后一条消息。   J:「记得在心里为我加油。」   方远默支好三脚架,透过取景框,拉近对焦的人。   学长,加油。   下半场开始,工程学院的主力对战信息学院的二队,技术水平悬殊,胜算越来越低。可随着比赛进行,工院的弊端逐渐显现。   上半场,信息全员带球疯跑,工院不得不跟随。下半场比赛没多久,工院的体力明显不支,但刚上场的信息二队却如同打鸡血。   体力是竞技比赛的根基,若体力不支,速度、弹跳、技术、命中率必将受影响。   上半场像两队互溜,下半场开始是工院遛信息。而现在,形势一百八十度转变,信息在前面跑,工院在后面费力地追。   之前是五人围堵陈近洲,现在变成陈近洲以一己之力牵制五人,为队友争取得分机会。   看台氛围变暖,助威此起彼伏。   “我好像明白信息的战术了!”   “他们就是想消耗对手的体力,把人累废,下半场换精力旺盛的二队干翻他们。”   “不光是耗体力,也玩心态吧,上半场那么牛逼,现在被二队拉后面,谁心态不崩。”   “这么冒险的策略都敢干?稍微有一点意外,都得全崩啊,太狠了!”   “这算是破釜沉舟了。”   “别高兴太早,差十来分呢。”   “工程学院也上二队啊!”   “就是的,王帅别墨迹,赶紧把二队抬上来啊!”   “哈哈哈哈搞笑了,一场决赛,二队跟二队打啊哈哈哈,”   “已然不靠实力了,那就猛拼体力呗,看谁能干得过谁。”   “屁二队,他上哪叫?”   “咋啦?为啥不能叫?”   “这就是王帅最傻逼的地方,他们学院别说二队了,替补成员都屈指可数。”   各学院篮球队属于自发组织,理论上,入队没有门槛。唯独工程学院,有一套严苛的选拔流程。   不仅日常训练对标校队,还进行月末淘汰制,没实力就滚蛋,混日子的人不配留这里。   作为推行该项政策的人,王帅起初必然引起不满。   但他向来以狠著称,同时对外宣称,接受任何形式的挑战,只要打败他,他将立即让出队长之位。   两年间,不断有人发起挑战,但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不可否认,王帅有实力且努力。   无法接受的人自然会退出,而留下来的,都是认可他、并与他有相同志向的人。   同时,工院篮球队全均为校队成员。正因如此,他们才对陈近洲了如指掌,也对输给只有三名校队成员的信息学院耿耿于怀。   他们把胜负看得极重,想一雪前耻,逆风翻盘。   “别小看工院,他们很有实力。”   “哪小瞧了,陈近洲明显拼尽全力了。”   陈近洲以一敌五,跑遍全场,可他再有实力也不是超人。衣服湿了一遍又一遍,表情也不再云淡风轻,体力早已超出极限。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比分逐渐拉近,但仍处于劣势。同时,麻烦正随着时间暴露出来。   “吱——!”   裁判吹响哨声,给了王帅警告示意。   场下有讨论声。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这才是那孙子的惯用手段。”   临界于犯规的擦边行为。   “能这么玩吗?太贱了吧。”   “那小子这方面有绝技,只要在规则范围内,裁判也奈何不了。”   “本来体力就不行了,再这么搞,还能坚持吗?”   “太考验陈近洲心态了。”   “惨了,这下难搞了。”   方远默拉上帽兜,不想听分散心思的言论。他调整镜头,专注录制视频。   裁判的警告毫无作用,哪怕出示黄牌,王帅也没收敛多少。   比赛规则参照国际联赛,一名球员最多吃五张黄牌,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八分钟。   赛事进入白热化,两位队长正面交锋。   陈近洲试图突破防线,王帅强行卡住,不给丝毫机会。   与此同时,陈近洲突然变向,沿内线切入。王帅跟上,两人并肩冲向篮筐。   球未能入筐,陈近洲失去平衡,擦着地板滑了出去。   裁判判王帅犯规,观众们站起来,伸长脖子,确定另一人的情况。   陈近洲侧倒在地,手臂划到了宣传板边缘,血色洇出皮肤。   比赛暂停,队医迅速赶去。   陈近洲看了眼伤,自顾站起,连个皱眉都没给。   队友们纷纷挤过来关心,又被陈近洲赶过去各自休息。   陈近洲坐回休息区,伸着右胳膊让医生包扎,左手去找运动衫里的手机。   里面有条未读消息。   Y:「没事吧?」   「视频拍着呢?」   另一边,握着手机的方远默,被一股无名火气得要发怒。   都什么时候了!   他憋着气敲字。   「拍着呢,伤怎么样了?」   J:「辛苦了,继续拍。伤没事。」   「什么意思?你还打算上?」   不想被类似话术堵嘴,方远默急着发:「身体要紧,这次真的不是逃避。」   「他是个疯子,别和他玩了。」   J:「我倒觉得他不错了。」   J:「没这一撞,我哪来的时间休息。」   「学长,你也疯了吗?」   J:「我疯不疯,你不该最清楚?」   「学长,在别的地方疯就够了,不要和他斗了,行吗?」   J:「可惜了。」   「怎么了?」   J:「可惜你帽子和口罩遮得太严,我看不到你为我担心的表情。」   「陈近洲!!!」   J:「直呼学长姓名,没大没小。」   J:「等会儿再收拾你。」   掌声四起,缠绷带的陈近洲向裁判示意,返回赛场。   陈近洲受伤,队友们肩负了更多使命。作为二队成员,谁不想去一队,谁不想进校队。但实力不行,他们只配坐冷板凳、当观众、当陪练。   只有这一次,他们感激队长的信任,也珍惜参与决赛的机会。他们把这场比赛,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拼劲全力,一冲到底。   想给不被看好的二队争口气!   比赛精彩激烈,分值不断拉近,距离下半场结束仅剩一分钟,信息学院还落后一分。   按照战术,队员传球给陈近洲,王帅迅速拦截,挡在他面前。   临近赛点,工程学院只需防守,拖住时间即可获得胜利。   作为和陈近洲一样打满全场的人,王帅的体力也早已超过极限。   他全身湿透,双目发红,盯死陈近洲:“你故意的!”   那次犯规,是陈近洲自己撞上去的,就是想耗掉他最后一张黄牌。   “我以为王副队只是手脏。”陈近洲给了个似有似无的笑意,“原来诬陷人也有一手。”   “陈、近、洲!”   王帅讨厌“副队”的称呼,就像憎恨陈近洲一样,厌恶无比。   队长本该是他,也只能是他!   “特别提醒,你没犯规次数了。”陈近洲说,“手再不干净,不如去坐冷板凳。”   王帅斜看倒计时,勾勾唇角:“就剩三十秒,你还能有什么能耐。”   “够了。我不仅有时间进球,还能送两句话给你。”   “第一,你口中的‘二队垃圾’”,照样能打败你这种真正的垃圾。”   “第二……”   话未抛出,陈近洲迅速后退,在三分线外急停。他重心下移,直起腰板,手臂随之抬起。   观众的欢呼混着地板摩擦的声响。   “来了!招牌三分球!”   “啊啊啊有了有了!”   “梅开二度!!!”   实际上,陈近洲起跳时,王帅早已推测出他的想法,识别了他的假动作。   陈近洲根本没打算投三分,他从不会一种战术对同一人连用两次。   王帅预判了陈近洲的预判,同时,陈近洲也预判了王帅对他预判的预判。   王帅重心前倾,整个人扑出去。   同一时间,陈近洲腰腹收缩,反身转动,双腿发力蹬地,极速后仰跳投。   越过王帅的瞬间,陈近洲说:“第二,你输了。”   球在空中旋转,高速飞向篮筐。   哨声响起,球“哐当”落地。   比分从86:87变成了88:87。   观众张着嘴,大眼瞪小眼。   “发生啥了,怎么那么快!”   “是科比的招牌动作吧,后仰跳投。”   “牛逼了!他竟然会那个!”   “帅毙了!陈队绝对实力啊!”   尖叫点燃球场,队友欢呼呐喊,向陈近洲奔来。喜悦还没散开,却被另一人打断。   王帅捂着脚踝痛苦翻滚,队医迅速赶来。   裁判没有宣布获胜队伍,王帅摔倒的原因不明,需确定陈近洲是否犯规。如果犯规,得分无效,获胜的是工程学院。   王帅被担架抬走,两位裁判商榷情况。   经过几分钟的讨论,双方意见并不统一。各方队友围在旁边,抒发对自己有利的言论,场面拥挤混乱,一度难以控制。   观众席也讨论不断。   “真的很难判啊!”   “太快了,没看清。”   “这咋办啊?”   “平手合家欢算了。”   人类拥有了语言,便开始擅长争吵,各种各样的声音涌现出来。   只有陈近洲坐在休息区,面无表情盯着一块广告牌围栏。   栏板后面,方远默蹲在角落,第三次回看视频录像。他确定,陈近洲没有碰到王帅,他的动作完全合规。   裁判和队员激烈争论,球场不少于十五人,一半以上的人他都不熟。   台下还有几百等待结果的观众,任何风春草动都能他们吸引目光。   方远默按住胸腔,抑制往外爬的疼痛、空虚和瘙痒。他想要拥抱,想要安抚,哪怕抽根烟也好。   但时间紧急,没有条件。   脑海里是陈近洲说过的话,逃避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逃避不是解决方法。   逃避,永远都不是。   方远默抱紧相机,只有我有视频录像,只有我能帮他。   只有我。   几百人的体育馆,只升不降的争吵中,方远默从宣传版后面站出来。   他拼尽全力护住相机,朝裁判跑了过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翻越围栏,抱着相机,戴棒球帽和口罩的人。   他站在球场边缘,等待所有好奇的目光。   方远默深吸了一口气,把相机递给裁判:“我、拍了视频。”   他咬牙,再次鼓起勇气:“零点五倍速,可以看清全部。”   场面安静,众人屏息。   两位裁判反复确认视频,相互统一意见。最后,主裁判吹响哨声,宣布陈近洲投篮有效,信息学院获得冠军。   队友欢呼,全场沸腾。   特别是四位二队成员,一个喜极而泣,剩下三个抱头大哭。   没人知道,一个月前,队长私下和他们商讨战术时,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又面临什么样的压力。   最重要的下半场,他们的任务不是保分,而是反败为胜。他们只是院篮球队的二队选手,对面是校篮球队的正式球员。   为配合队长、为团队荣誉,他们瞒着旁人去偏僻球场苦练,一队队友成为了他们的陪练。   他们何德何能。   终于,他们没让队长失望,也没浪费队友们给的希望。   欢呼声中,蒋川叫住了方远默:“小学弟,这次多亏你,你是我们的恩人呐!”   方远默掩饰激动的心,小声回了句:“不客气。”   与此同时,陈近洲过来叫蒋川:“该收拾的去收拾,该洗澡的去洗澡。”   “行,马上!”   蒋川湿淋淋的,嗅了嗅身上的汗臭味,离方远默远了点:“走吧,今晚跟我们聚餐,冠军给不少奖金呢,大吃特吃!”   方远默正犹豫,就见陈近洲返回来说:“地址给我,忙完过去。”   方远默没过脑子,直接说:“那我放下相机也过去。”   “行嘞。”蒋川拎着衣服告别,挥挥手,“咱们等会儿见昂。”   大家三五成群撤离,方远默去格斗社喂了不远和很近。   装修如火如荼,看样子是打算赶上新学期的春季招新。   不久,陈近洲发来消息。   J:「等我一起去?」   「我和蒋川学长约好了,二十分钟后在我宿舍楼下见。」   J:「聊得挺投缘啊,都开始等人了。」   「嗯,小蒋学长确实挺好的,你们聚餐还想着我。」   J:「小、蒋、学、长?」   「我们刚才约好了,以后他叫我小默,我叫他小蒋学长。」   J:「……」   「怎么了?」   J:「没事。」   「那我先回宿舍了,晚上见。」   聚会餐厅在学校临街,方远默和蒋川是最后到的。   十几双眼睛全落在方远默身上,还没来得及局促,就被蒋川的大嗓门转移。   包房是二十人大桌,聚餐共十六人,陈近洲左手边有个空闲位置。   方远默没看他,跟随蒋川坐在了对面。   菜单推过来,队友说:“我们都点完了,你们再挑俩。”   蒋川把菜单递到方远默手边:“你先点,想吃啥吃啥,甭客气。”   餐桌上人多,吵吵嚷嚷的,但这种感觉没让方远默不安。   他翻了两页:“红烧排骨吧。”   队友接了句:“那个队长点了。”   方远默按按口罩的鼻梁边,又翻了两页:“西红柿炖牛腩。”   “巧了不是,队长也点了。”   “……”   蒋川插话:“呦呵,小默你和队长挺有缘啊!那你俩该坐一起。”   其他人接话:“可算了吧,都爱吃一个菜,坐一起夹菜才打架呢,这种就得岔开。”   又有队友凑热闹:“方远默你再点一个,看看还能不能和队长对上。”   “不用了,够了。”   方远默合上菜单,推给蒋川,一眼都不敢多看。   再对上了,更说不清。   隔着帽檐,方远默偷瞥对面。   学人精,偷点我的菜。   几乎同时,手机震起来。   某人又开始当他肚子里的蛔虫   J:「我先点的,是你学我。」   方远默发了个“哼”的表情。   J:「等会儿多吃点,别客气。」   蒋川点完菜,也专门叮嘱:“小默,等会儿千万别当外人,菜上来就抢,够不着的就站起来吃、蹿座位吃、踩椅子上吃,总之,只要能上就行。”   方远默:“……”   也不是没下过馆子。   也没怎么饿过肚子。   蒋川:“小默我跟你说,这帮畜生吃起饭来还不如畜生,除了队长,都跟非洲难民似的。”   陈强不高兴了:“滚蛋!别踏马乱说,那是你们,我和队长一样,纯绅士。”   说罢,陈强转过来冲方远默乐呵呵:“方学弟,蒋二壮说的人里真不包括我。那啥,你们学院还有没对象的姑娘吗?我也单着呢,给我介绍一个呗。”   “我们一个班也没仨姑娘,还全有对象,再不努力,我要光棍到毕业了。”   摄影专业隶属艺术学院,女生外形和气质要更优秀。东大除了公选课,每个学院都有独立教学楼和自习教室,平时有交集的机会不多。   “滚滚滚!”蒋川说,“小默,你千万别给他介绍对象,他袜子穿俩礼拜都不洗,枕头下再压一个礼拜,拿出来继续穿。”   “他加你微信你也别理,绝对有阴谋。”   王强喊他:“蒋二壮!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我还是个单纯的处男!”   “处男怎么了?谁不是处男啊!老子光棍二十年,只有手宠幸过我的兄弟。”   “哎哎,小默小默,你瞅瞅我,我特爱洗袜子,也给我介绍一个呗!”   “可算了吧,你这么抠门,吃你块儿巧克力念叨了我一个星期。”   “对你当然抠门,我得攒钱给我未来女朋友花啊!”   “那你还是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菜还没上,单身汉们为了对象问题热火朝天,方远默埋在人群中,给陈近洲发消息。   「你队友好有意思。」   J:「不嫌吵?」   「不,挺热闹的。」   J:「那还人一多就紧张?」   “……”   总揭人短,没劲。   「这次不那么紧张了。」   陈近洲在,蒋川也在,其他队友也不算陌生人,没有让他难受的感觉。   J:「喜欢热闹,以后还带你来。」   蒋川接下饮料,避开了啤酒和白酒,问他:“小默,你喝哪个?”   方远默看到了蜜桃汁,转而指旁边:“这个就行。”   葡萄汁倒了满杯,短信在兜里震。   J:「不爱喝了?」   「没有。」   J:「那怎么了?」   「想换个口味。」   透过帽檐,方远默远远瞟见,陈近洲正慢悠悠往杯子里倒蜜桃汁。   J:「心虚啊?」   「你管不着。」   「准备吃饭,不聊了。」   见他不发了消息,蒋川好心问:“小默,快上菜了。”   “嗯,好。”   方远默收回手机。   蒋川瞅瞅方远默的帽子和口罩:“你遮着这个,能吃饭?”   方远默摸摸口罩,都忘了。   两个多月的联赛拍摄,方远默永远全副武装。包括第一次的尴尬聚餐,他跑离前也没露过脸。   大家不免好奇,帽子和口罩下面,到底藏着张什么样的脸。   是脸上长痘、皮肤过敏,还是有胎记或隐疾,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容貌焦虑。   众人的安静下来,目光纷纷向方远默转移。   当事人低着头,摘下了口罩。   众人屏息,然后泄气。   咋还有一层口罩?   紧接着,第二层口罩摘下。   众人再屏息,然后再泄气。   帽檐这么长,啥也看不见!   方远默攥了攥袖口,深呼吸,捏着帽檐,顺势转到脑后勺,遮眼睛的刘海也一并移了过去。   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方远默抬头,扫视了对面和眼前。   他迅速抽离,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们只是看稀罕,没有别的意思。   长久不晒的白发皮肤,精致的脸型和五官,还有吸引目光的明亮眼睛。   双眼皮,深眼窝。   天生惹人注意。   十几个人,瞪圆了眼也没他的大,心里犯着各种嘀咕。   艺术系果然是艺术系啊!   白萝卜也就这么白了吧。   这也不丑啊,有啥遮的。   小学弟长得还挺乖。   好看,嘿嘿挺好看。   陈近洲就在正对面,只在那张脸上停了半秒,端起蜜桃汁,一饮而尽。   “滚蛋滚蛋!看毛看!”蒋川率先站起来,挥手轰开视线,“没见过帅哥啊,比你们好看羡慕啦?还是想当基佬啊!”   “大师,我悟了!怪不得我女神不看我一眼,艺术系的男人我真拼不过啊!”   “我真的要当基佬了吗?”王强哀嚎,“我爷爷给我下最后通牒了,今年寒假,再不领对象就别进家门。”   王强勾住身边的人:“老四,反正你也光棍,要不寒假凑合跟我回家?”   “走开!你臭死了!”老四满脸嫌弃,“就算我真是gay,我也找方远默这样的。”   “你可拉倒吧,人家方远默还瞧不上呢。就算找,人家也找队长这么帅的。”   说着,王强直扑过来:“老四,你就从了把,你这种货色,只能和我凑合了。”   方远默从来不知道,聚餐还能热闹成这样。他低头喝果汁,没有参与话题。   期间,蒋川收到了一条信息:“兄弟们,来消息了,王帅的脚据说挺严重,学校医务室治不了,送省医院去了。”   “活该,报应!”   “让他用下三滥手段。”   “再也打不了篮球才好。”   “好了。”陈近洲打断他们,“不要聊这个。”   陈近洲作为队长兼学生会主席,在大家心里很有震慑力,队友们迅速开启新一轮话题。   第一道菜上桌,方远默终于理解蒋川的良苦用心。   不抢,真的吃不到。   好在蒋川胳膊长手快,在人均疯抢的情况下,方远默的碟子总是满的。   全桌十八人,除了方远默,基本都喝了酒。饭吃到后半段,醉倒了一大片。   不论其他人怎么热闹,陈近洲永远坐在位置上,完全不受影响。   一群人蹿座位敬酒,方远默免不了成为被敬的对象。即便已经和大家熟悉,接受一对一敬酒,他还是有点紧张。   起初的几轮,方远默喝的果汁,后面也不知怎么的,杯子里换成了酒。   方远默并不是不能喝,酒精能带给他类似蜜桃汁的快乐,他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第一轮敬酒结束,即将开启第二轮。方远默有点犯晕,不知是谁给他倒的水果酒,味道不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端起,酒被另一只手夺走。   陈近洲用蜜桃汁换走了他手里的酒。   “我敬你。”陈近洲捏着方远默的酒杯,碰了蜜桃汁杯壁,“谢谢方同学拍的视频,帮我证明清白。”   陈近洲含住玻璃边缘,一饮而下。   方远默握着半杯水蜜桃,小声回了句:“不客气”。   桃汁在大脑发酵,与酒精叠加,迸发出双倍的兴奋。   陈近洲带着酒杯起身,随即,方远默的手机开始震。   他有点晕,确认三次才看清。   J:「顶楼西侧卫生间。」   方远默抬头,陈近洲已不在包间。   紧张从心口胀开,感觉器官专注在皮肤上,向往热烈地拥抱,还有糖果的味道。   方远默掏出两颗薄荷糖,起身往外走。   脑袋里回忆着短信内容,顶楼西侧卫生间,顶楼顶楼,西侧卫生间。   走得越高,人就越少。   薄荷糖含在嘴里,臼齿用力,只碎了一颗。   推开卫生间的门,干净空间毫无一人。   方远默呼吸加速,身体颤抖,他亢奋但也空虚。没有陈近洲,他迫切渴求。   抖动的手试图发消息,屏幕还没划开,腰被人勾住,抱进了工具间。   焦虑瞬间消失,身体挤在狭窄空间里,鼻腔有水果味道。   “醉了?”陈近洲的气息贴过来。   方远默攥他衣领:“没。”   “你喝了三杯。”   “三杯而已。”   “今天很开心?”   “还行。”   “开心的没时间多看我一眼。”   “看你干什么!”   陈近洲把人箍紧:“气我?”   “我没有。”   陈近洲低下来,鼻尖凑他唇边:“吃了什么?”   方远默抿了下嘴唇:“糖。”   “薄荷味的?”   “嗯。”   “吃糖干什么?”   “没干、什么。”   “撒谎。”   “我没……唔。”   解释的话被吻占据,嘴唇打开,舌尖含入陈近洲口腔里,连糖都被夺了过去。   隐蔽的工具间,亲吻从激烈到温柔,潮湿的唇舌相互摩擦,恨不能吞噬了彼此。   “方远默,奖励算数吗?”   方远默仰着脖子,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任由陈近洲的舌尖从颈部向下,滑进扯开的衣领里。   陈近洲松开嘴,让他说话。   方远默舔舔灼热的唇:“算的。”   “什么奖励?”   “跟你回家。”   ……   又一轮亲密过后,方远默靠在他肩膀,轻触缠着绷带的手腕:“这里,严不严重?”   “没事。”   “我看到了,都流血了。”   陈近洲当他的面拆开绷带。伤口不深,很长一条,结了痂,黏在手臂上面。   方远默轻轻托着:“还是挺严重的。”   “心疼了?”陈近洲捏捏他的耳朵。   方远默:“还行。”   “什么叫还行?”   “就是还行。”   陈近洲“哦”了一声:“我真可怜,伤成这样,就换来一句还行。”   “那下次注意点,别再受伤了。”方远默帮他重新缠上绷带,“也别喝酒了,不利于伤口愈合。”   “你这么操心,知道像什么吗?”   方远默抬头:“什么?”   “像……”   “我就说这里人少,那帮傻子还不信,在下面排队去吧。”   门外是蒋川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张和焦虑袭来,方远默肩膀哆嗦,狭窄空间弥漫着他的呼吸。   他用力捂住嘴,可仍旧挡不住声音。呼吸声、发抖声、还有心跳声。   会被发现的,怎么办?   全世界都要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惶恐不安之时,陈近洲将他抱紧,安抚情绪,在手心写字给他:别怕,有我。   木门之外。   蒋川哼着歌解决完个人问题,站在池边洗手,身后的工具间传来奇怪动静。   他酒喝了不少,没控制住好奇,缓慢往门口靠近。   耳朵刚贴上去,门先从里侧打开,又随即碰了上去。   惊魂未定的蒋川对上了冰块似的脸,陈近洲压着气息:“干什么?”   蒋川吓得原地弹射出去:“队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走错了。”陈近洲到水池边洗手,“有意见?”   蒋川看看紧闭的工具间,再想想里面发出的声音,灵机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队长他不会……   拉里面了吧。   草,刺激啊。   陈近洲抽纸擦手:“走不走?”   “哦,走走走!”蒋川嗖地跑出去,别一会儿打扫卫生的进来,怀疑是我弄的,那可解释不清了。   好歹是队长,我也不能揭发他。   两人共同离开,乘电梯下楼。   陈近洲给方远默发消息。   「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Y:「嗯,谢谢学长。」   「好点了吗?」   Y:「好多了。」   「自己能出来吗?」   Y:「能,已经没事了。」   「坚持一下,回家抱你。」   蒋川靠着电梯边,左右嗅了嗅:“队长,你闻到没?”   陈近洲塞回手机:“什么?”   “薄荷,跟小默身上的味儿特像。”蒋川蹭蹭鼻子,“他老是那么香。”   陈近洲把薄荷糖压到舌根:“没有。”   “哦哦,是我身上的,刚才坐小默旁边,都被他染上味了。”蒋川拽拽自己的衣服,“嘿嘿,怪好闻的。”   “咔嚓。”   陈近洲咬碎嘴里的糖:“下周训练,你早半个小时来。”   “嗯?”蒋川看他,“干嘛?”   陈近洲:“训练。”   蒋川眨眨眼:“训什么啊?”   “多练没坏处,你还可以更好。”   蒋川:“……?”   *   聚餐结束,可聚会还没完。等上厕所的人陆续返回,大家收拾东西,转站下一阵地。   晚上九点,是KTV的黄金时间。   他们定了最大包房,皮质沙发围了大半圈,左前方有个小型点歌台。   方远默坐在角落,已经从紧张中缓和回来。他手心被塞了瓶啤酒,不参与聊天,低头插西瓜吃。   两个话筒不够十几人抢,唱的也不太好听,好在方远默不清醒,鬼哭狼嚎也能听出艺术感。   “跑调麦霸”各展示了一遍,蒋川把话筒都抢给陈近洲,拉方远默玩游戏。   方远默和大家坐一起,指着背对他们的陈近洲:“你们队长不玩吗?”   “不玩。队长从来不掺和。”   蒋川嘿嘿笑:“但队长嗓门好,每回都唱歌给我们助兴。”   方远默不会划拳,也不懂复杂的游戏规则。大家迁就他,玩起了最简单的摇骰子,点数最低的,要么喝酒,要么抽牌回答问题。   卡牌和骰子都由KTV准备。   十多个人一起,运气差的概率很低。   方远默机械性摇骰子,耳朵早就飘远。   陈近洲面朝点歌台,独自唱着英文歌。他的声音里写满故事,深沉又有磁性。   方远默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摇出三个一的骰子都没意识。   其他人吵闹起哄,方远默只在意陈近洲的声音。   他端起酒,咕咚咕咚灌了一瓶。   游戏继续,大家自愿选择罚酒或抽卡回答问题。不知进行了几轮,方远默又摇出了最小的骰子。   人一旦进入晕醉状态,手都不听使唤。方远默晃了晃酒瓶:“空了。”   “来来来,再给默哥开一瓶。”   “默哥敞亮,就爱你跟这样的玩。”   酒瓶摆到面前,被伸来的手拿走。   “队长,你干嘛抢默哥的酒。”   陈近洲毫无歉意,仰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别欺负小孩。”   “你才小孩!”方远默不高兴了,嘀嘀咕咕咕“不就大我两岁。”   “十八和二十,也没差多少。”   “二开头就能装大人了吗?”   “我告诉你,过了年我就十九了。再过个年,我就二十,就跟你一样大了。”   “再过一年,你就得叫我哥。”   “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过好多个年,我、就是你爷爷了。”   没有伴奏的包房很安静,方远默叽里咕噜,把众人全逗乐了,嚷嚷着再给“爷爷”开一瓶。   但方远默不喝了,伸手去抓牌:“我要抽卡。”   他打了个嗝,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了第一张。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灯红酒绿的夜晚,愣是把大家搞尴尬了,他们跟方远默也没熟到这种程度。   蒋川正要帮忙开脱。   就听到方远默大方说:“刚才。”   陈近洲:“……”   蒋川:“……”   众人:“……”   蒋川抓抓头皮:“小默,咱也不是非要说实话,但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下我们的智商?这样显得我们很像傻逼。”   “就是的,我们虽然喜欢打篮球,但也是凭脑子考上东大的。”   “默哥,咱玩游戏得有点职业水准。”   陈近洲:“谁电话响了。”   大家齐刷刷掏手机,方远默跟着凑热闹。Q.Q有好多陈近洲的消息,他只看了最近的一条。   J:「撒谎不会?」   「哦,会。」   方远默合上手机:“我女朋友不让我告诉你们。”   “啥???”   “女朋友?”   “嗯,我女朋友刚和我说,让我和你们撒谎。”   陈近洲:“…………”   众人:“…………”   蒋川:“小默,你有女朋友啊?”   方远默点头。   “卧槽,没看出来!”   “默哥威武雄壮啊!”   “默哥背着我们谈恋爱。”   “哪的?是你们系的吗?”   “哎草草,牛皮啊牛皮!”   吵吵闹闹间,方远默的手机又开始震,是语音电话。   方远默接通。   那边只说了两个字:“出来。”   方远默和其他人挥手:“我出去一下,你们玩。”   “啧啧绝对是女朋友!”   “这是查岗了吧!”   “哎有对象的就是不一样。”   “羡慕呐,羡慕死了。”   明亮空间让人清醒了点,方远默找到了个安静角落:“干嘛?”   “自己能走吗?”   “我又不是小孩。再说了,我也没喝多少。”   “嗯,没喝多少。”陈近洲语气凉飕飕的,“现在下楼,去马路对面。”   方远默回包房拿东西,顺便和大家告别。有“女朋友”的人总能受到优待,大家不再挽留,提醒他路上小心。   漆黑的冬夜,方远默裹紧围巾,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陈近洲始终没挂电话,提醒他注意行人和车辆。   不知走了多久,方远默进入一条窄路。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腰被搂上,陈近洲的气味扑进来。   方远默反应很强烈:“别,不行。”   陈近洲不听,抱得更紧:“别担心。没人,没监控。”   方远默不再挣扎,肩膀贴他怀里,缓慢通过窄巷。   即将到达路口,彼此自然分开。   陈近洲慢慢落到他身后:“我帮你叫了车,牌号JY750,就停在路口。他会送你到紫宸阁,进门左手边的单元,1601。”   方远默谨慎:“陈校长会不会突然过来?”   “不会。”陈近洲说,“他不知道那。”   方远默攥紧手心:“嗯。”   “等会儿见。”   紫宸阁离学校不远,晚上十点,打车不到十分钟。   走进单元门,方远默按了17楼电梯,再顺消防通道下16楼。   房门打开,热情迎面而来。   杂物间未能满足的亲密,在此刻延续,他们心知肚明,各自是彼此欲.望的填充。   四下漆黑,方远默只能听到呼吸和衣服摩擦的声响。他勾着陈近洲的脖子,被压在门板,回应疯狂的吻。   “女朋友……”陈近洲咬他,用疼痛悬赏并报复他:“方远默,你真敢说。”   陈近洲扯他衣领,嘬住脖子:“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是你让我撒谎的。”方远默站不直,像柔软的无脊椎动物,黏在他身上。   陈近洲:“越醉越会气人。”   “我没醉。”   方远默脱掉陈近洲卫衣,往他身上咬。   “没醉这么热情?”   “没醉就不能热情了吗?”   “能。”陈近洲贴他唇边笑,手伸进后腰,狠狠捏了一把:“去浴室,还是床上?”   方远默闷哼一声:“先浴室,再床上。”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陈近洲仅剩条牛仔裤黏在身上。   方远默的裤子随意堆在地板,灰色线衫湿到滴水,左侧领口掉出了肩膀,衣摆恰好贴在腿根,若隐若现,衬得两条腿修长。   陈近洲像野兽,将他推到墙壁上,从身后抱紧,咬痛手腕和肩膀。   疼痛和酒精双重作用,大脑皮层兴奋异常。他仰头呼吸,被陈近洲帮忙。   水声停止,空气里弥漫咸涩的气息。金属纽扣磨擦着皮肤,拉链在身后“刺啦”的响。   浴室熄了灯,头顶有暖风。   方远默虽没经历过,也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准备都……   “嗯!”   头皮发麻,方远默霎时清醒,担心和惶恐落了地。   只是指尖。   陈近洲没动,吻他耳朵:“让碰吗?”   “让。”   “怕不怕疼?”   “不怕。”    第24章   耳边传来陈近洲轻笑的尾音,混进水汽里,就像他唱歌时的好听旋律。   方远默脚底轻飘飘的,和耳朵一起飞了出去。   陈近洲含住后颈,咬到方远默有了痛感,发出哼声才松开。他抽回手,拿浴巾把方远默裹紧,抱到床上继续亲。   吻到坚持不下去,陈近洲哑着嗓音:“你带了吗?”   “什么?”   “草莓味。”   方远默压下呼吸:“没。”   陈近洲稍显烦躁,起身拉开衣柜:“我马上回来。”   “干嘛去?”   “你说呢。”   方远默拽紧被边:“不用……”   “我、买了。”   陈近洲取出方远默包里的塑料袋,除了安.全套,还有瓶润.滑。   他坐回床边,晃了晃透明瓶身:“什么时候买的?”   “来的路上。”方远默堆在被子里,只露半个脑袋:“你家门口的便利店。”   “懂得还不少。”   “我、又不傻。”   陈近洲掀开被子,吻过来:“方远默,我喜欢喝了酒的你。”   “为什么?”   “勇敢又热情。”   勇敢、热情。   与他完全不搭边的比喻,在夜色里迅速发酵,报复着装不熟的彼此,偿还生理和心理上的空虚。   陈近洲打开瓶盖,滴在了指尖、胸膛、小腹,最后才是腿边。   冰凉的液体,被人捂热才滑进来。   手机铃声是从天而降的冷水,吞人野兽塑成了冰雕,眼神里不再有半分欲.望。   陈近洲擦干净手,缠上浴巾,去隔壁接电话。   安静的空间,电话里的声音尤为清晰:“在哪?”   陈近洲:“外面。”   “回来。”   卧室开着暖气,方远默身上黏糊糊的,只好把脑袋塞进被窝里,闷红了脸,等陈近洲回来。   男人拿来热毛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净。   “怎么了?”方远默探出脑袋。   “我得回去了,抱歉。”   “哦,那行。”方远默撩开被子,“没事,我也先回……”   衣服湿在浴室,方远默有些狼狈:“学长,能不能借我身衣服穿?”   陈近洲取出件套头衫,自己穿上:“你今晚住这里,明天有快递员送衣服,像上次一样,放门口。”   方远默本意想拒绝,但思来想去,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他团回被窝:“谢谢。”   “我走了。”   方远默背对着他,按着空落落的心口,闷在被子里:“拜拜。”   陈近洲走到客厅又返回,给方远默裹上浴袍,带到了门口。   方远默下半身空着,压住松垮垮的衣领:“学长,我这样走不了。”   陈近洲捏着他食指,把指纹录进了门锁。   “这栋房子是我爸离世前偷留给我的,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告诉。保姆每周一三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打扫,主卧我自己收拾,她不会进。”   “你可以随时过来,可以带不远和很近,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方远默听得懂,却又不懂:“学长。”   陈近洲看表:“来不及了,再亲一次。”   ……   房门打开又合上,陌生温暖的环境,只留方远默自己。   他躺回床,裹紧身体,去嗅房间里陈近洲遗落的气息。   “大骗子。”   “把我骗过来,自己却走了。”   “走就走,你亲我干什么。”   “我让你亲了吗。”   “讨人厌。”   *   陈近洲回到别墅,站在书房门口:“爷爷。”   “干什么去了?”   “球队聚餐。”   陈秉德拿着放大镜,正研究手里的清代鼻烟壶:“今天的比赛打得很辛苦?”   “还好,都在计划中。”   陈秉德搁下放大镜:“受伤了?”   陈近洲背手:“没事,不严重。”   “小心些,那种队伍,不值得伤。”   陈近洲颔首:“知道了爷爷。”   陈秉德察觉他的脸色:“喝酒了?”   “两瓶。”   “嗯,明天有个学术研讨会,你同我去。”陈秉德说,“介绍些朋友与你认识。”   “好的,爷爷。”   “早些休息。”   “您也是。”   陈近洲转身,又被翻日历的陈秉德叫停。   “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吧。”   “嗯。”陈近洲掐着手心,定在原地。   “是该谈个朋友了。”   *   嘀咕了二十分钟陈近洲的“坏话”,方远默口干舌燥,去客厅喝了一大杯水,又晕晕乎乎缩回床上。   他点开手机,才留意到历史消息。   J:「别和他们玩。」   J:「过来唱歌。」   J:「你喝不过他们。」   J:「抽卡不会吗?非要喝酒?」   J:「可以了,不要再喝了。」   J:「方远默,又气人是吧?」   J:「多大了,还管不好自己?」   J:「玩嗨了?消息都不看了?」   J:「你手机一直震,没感觉吗?」   J:「别逼我过去抓你。」   J:「方!远!默!」   一串消息下来,把方远默看笑了。   那么冷静的人,怎么喝了点酒,好像很容易生气似的。   紧接着,手机弹出新消息。   J:「睡了?」   「还没,你到家了?」   J:「嗯。」   「刚才路过客厅,我好像看到架钢琴。你的吗?」   J:「嗯,我爸送我的。」   房子是爸爸送的,钢琴也是,短时间内,他频繁提到了爸爸。爸爸一定很爱他吧,他也一定很爱爸爸。   那台是奥地利产的Bosendorfer Imperial三角钢琴,以温暖音色和高贵气质著称,是许多钢琴家梦寐以求的乐器。   小时候,他家也有一台,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你会弹钢琴?」   J:「爷爷逼着学的。」   「学到几级了?」   J:「十级,有机会弹给你。」   看着上面的文字,方远默想的是:真好啊。   J:「方远默。」   「在。」   J:「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还没回,语音已经拨了过来。   像迫不及待。   电话那边没声音,方远默也保持沉默。   他团在被窝里,听轻微的呼吸,身上还存着对方留过的痕迹。   疼痛,勇敢,还有热情。   渐渐来了困意,方远默终于听到了回应。   “小默。”   “嗯?”   “晚安。”   *   酒精加桃汁,让方远默睡了个好觉。   迷迷糊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没拆封的安.全套,还有一整瓶的……   方远默大脑过电,躲被子里翻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他回来就算了,怎么还亲自买套!   亲自买套就算了,竟然还买了润.滑,还是大瓶,大瓶!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方远默滚成虾球,床单像长了钉子。枕头下的手机震得脸发麻,他掏出来,钻被窝里看。   是信息学院篮球队的群,昨晚蒋川把他拉进去的,方远默还发了很多队员的照片。   点开消息,有人@了他。   蒋川:「@方远默来吗来吗来吗?」   蒋川:「@方远默,队里是单数,加上你正好凑出一个房间,拎包来玩,费用全免。」   方远默往前翻聊天记录,群里下下个周末组织去温泉谷,刚好是期末结束那周。   他返回去数群友,双数,十八人,是不是意味着陈近洲也去?也有可能陈近洲和另一个人不去,这样也是双数。   大瓶润.滑还摆在床头,方远默有点不好意思问。   恰巧蒋川私聊了他。   蒋川:「来嘛来嘛来嘛!」   蒋川:「开心泡一泡,快乐过大年!」   「我不是篮球队的,还要花你们的奖金,不太好吧。」   蹭顿饭就算了,再泡温泉,太占便宜了。   蒋川:「说啥呢!你是我们的专属摄影师,当然也是我们队里的人,弟兄们还等着你拍照呢。」   蒋川:「你不来,我们如何留下美好回忆,我们咋发高端照片去朋友圈显摆。」   蒋川嘴快,打字速度也快。   蒋川:「再说了,队长都同意了。钱在他那,他都乐意出钱,你担心啥。」   「你和他说了?」   蒋川:「我怎么都得说一声啊,主要我怕他太严肃吓到你,你不敢去。」   “……”   也不用这么周到。   蒋川:「事儿就这么定了昂,咱们下下周六早上过去,住一晚上,周日下午回。」   「好的。」   蒋川:「包了车,早上八点在校门口。」   「收到。」   蒋川:「你东西多吗?我帮你提点?」   「不用,谢谢学长,周六见。」   放下电话,方远默收拾干净卧室,装走自己所有东西,离开陈近洲家。   联赛结束,方远默不再拍照片,不用去体院录视频,他也没去过陈近洲家小区。   彼此的关联仅剩正在装修的格斗社,方远默按时定点去喂猫遛狗,但从没见过陈近洲。   临近期末,方远默每天奔波于自习室、图书馆,还有各种摄影棚。   一个多星期下来,他们仅有的相遇在食堂门口。方远默端着一大盘红烧排骨,陈近洲带领几位中年人逛校园,听说是教育部的考察组,过来监督评估。   方远默找了个角落,没再看他深色的西装和原木色的袖扣。   第一次见他穿成这样。   温泉日当天,方远默托着行李上大巴车。这么早的时间,还有人比他先来。   陈近洲戴着耳机,支下巴看手机,余光从他这里过了一眼。   谁也没说话,方远默走到后排。   陆陆续续,队友们依次上车。   蒋川直冲方远默而来,顺势坐在旁边,掏出一兜子零食给他吃。   人到全,车往温泉谷开。   他们租的中巴,车厢基本坐满。   前排兄弟们正打扑克,蒋川伸长脖子看,眼馋地抓耳挠腮,奈何前排没位置了,想进也进不来。   又过了俩路口,蒋川实在忍不住,把目标对准座位中间,戴耳机翻杂志的陈近洲。   “队长,要不咱俩换换位置?”蒋川往后指,“我那儿安静点。”   陈近洲转头,后排区域,方远默睡得很熟,窗外的光扫着帽檐和半张脸。   陈近洲坐过去,继续听歌看杂志。   朗朗晴天,帽檐遮不住刺目光线。陈近洲起身,试图拉上遮光帘。   方远默的额头压在上面,陈近洲轻轻托着他,试图把帘子拽出来。   方远默耳机里播着钢琴曲,漫进来的气味有了安全感。潜意识的行为,他抓住衣领,习惯性往里埋。   耳机被拽下,陈近洲的声音递进来:“有人,在外面。”   眼神交汇的那一秒,方远默蓦地放手,取走耳机,脸埋进缝隙里。   遮阳帘拉好,陈近洲坐回他身边。   方远默暂停钢琴曲,把耳机换成通透模式,小声说:“你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陈近洲翻到下一页:“蒋川主动和我换的。”   除了这个位置,其他地方不是有人就是摆着行李。   方远默侧到另一边,打算继续睡。   陈近洲:“想抱了?”   “我睡着了。”方远默解释,“以为在做梦。”   “那就是想了。”   “……”   方远默不想回了。   他都快半个月没碰过了。   陈近洲:“手,伸过来点。”   “干嘛?”   “照做。”   方远默穿肥大外套,手藏进袖管里,往两人之间靠了点。   陈近洲把杂志插到前座,划开手机视频,心无旁骛,看得认真。   方远默偷瞄好几次,怀疑自作多情。心里空落落的,侧过去继续睡。   手指尖被人捏住,熟悉的质感。   方远默心虚,想抽回,陈近洲原地按紧。   “别动,这个角度没问题。”陈近洲说,“你睡。”   方远默上提衣领,又挂了一层口罩。   陈近洲坐得靠外,方远默则更往里,两人之间有近一个身位的距离。彼此毫无互动,像坐长途汽车的陌生人。   可视线的盲区,陈近洲从他指尖抚到掌心,来回画着图形,再用力握紧。   温暖的力度,像催眠剂。   方远默醒过来时,身边没了人。   前排车厢依旧吵闹,方远默低头,手掌心含着块糖。   水蜜桃味的。   *   到达温泉谷,大家依次下车。   就住一晚,大老爷们没那么多行李,不乏很多空手而来,只往兜里塞了条泳裤。   这家温泉谷环境不错,方远默带了不少摄影器材,大包小包的。   蒋川帮他接行李:“小默,咱俩睡一个屋?”   王强白眼:“你脚那么臭,呼噜声震天响,别熏着小默了。”   “那也比你不洗袜子强!”蒋川气哄哄的,“那咱俩睡!让队长和小默睡一个屋,队长香,熏不到小默。”   方远默握紧行李箱,呼吸都要碎了。   他偷瞄陈近洲,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后脑勺,黑色头发轻轻飘摆。   “冯霖不是拉肚子没来嘛,让小默自己睡呗。”其他队友说,“咱们太糙了,就别霍霍人家了。”   “万一小默怕黑咋办。”蒋川凑过来,兴冲冲问当事人:“小默,你想跟谁睡?”   “我脚泡泡也没那么臭,不过打呼噜确实有点。”   蒋川一个一个介绍:“大牛每晚得看片打飞机,别跟他睡。胖达说梦话,林子熬夜打游戏,笋哥喜欢凌晨三点洗澡,王强脚比我还臭,小梦每晚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到凌晨三点,小台睡前爱跟人聊天,也能聊到三点半……”   来来回回一大圈,最后只剩一人。   “队长倒是不打呼噜,脚也不臭,也没女朋友打电话,要不你跟他睡一个屋?”   蒋川嗓门很大,陈近洲的距离,应该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毫无反应,正拧开矿泉水瓶。   方远默:“我不怕黑,还是自己睡吧。”   愉快决定,方远默分到了豪华大床房。   吃过自助午餐,大家开启了度假模式。   温泉谷在山顶,光汤池就有一百多种,十几个人分散在不同地方,上面不好爬,底层更热闹些。   方远默没泡温泉,挂着相机,拍了一下午风景。   吃过晚饭,有人去唱歌,有人做按摩,有人在网吧打游戏。方远默拒绝了邀请,裹好浴袍,独自出门。   到了晚上,山顶的温泉池基本是空的,方远默背着微单相机往上跑。   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在灯光和布景的衬托下,别有一番特色。   方远默继续往上,停在了一款名为当章温泉的池边。   说明上写着:当章温泉,富含寒水石、雄黄,具有清热降火、消肿、抑菌的疗效。   就是这个,他白天看到过,这里面很私密,池子也小。   方远默撩开门帘,愣住,和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他降下门帘,立即转身。   “跑什么。”陈近洲喊住他,“不认识了?”   越心虚,才越易被察觉。   他们一起来的,就算同泡一个池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方远默重新撩开帘子,和汤池里的人说:“陈学长,这么巧。”   “……”   陈近洲双臂搭在池子上:“拍照?还是泡?”   黑灯瞎火拍一个只穿泳裤的男人,也挺奇怪的。   方远默说:“泡吧。”   他把相机塞回防水包,脚尖探进池边,试了试水温,低头解浴袍带。   彩灯的光掉下来,落在陈近洲肩膀。他侧头靠着,像捕食期的野兽,欲.望占据双眼,好像数三秒就能扑过来。   浴袍丢在一边,方远默全身沉到水里,靠在离陈近洲最远的区域。   温暖的汤池,能放松身心。   陈近洲的声音隔着水汽:“过来。”   水埋到方远默下巴:“这里很舒服,我就喜欢在这儿。”   还不到三秒,“野兽”已经勾住后颈,把人搂了过来。   方远默挣扎两下,又不敢出大声:“干嘛?”   “你不过来,我只能动手。”   他越挣扎,陈近洲勾得越紧:“怕什么,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   方远默偷鸡摸狗,总算安生,手碰碰陈近洲胸口。湿热的皮肤太好摸了,有点忍不住。   要不就破例一次吧。   哎呀,不管了。   陈近洲单臂一勾,身体瞬间贴紧,方远默脑子里一阵嗡鸣,激动得喘不过气。   膝盖蹭到腿间,方远默的脸烫起来,想到了那晚:“泡降火汤池,都帮不到你吗?”   陈近洲:“谁让你过来的。”   “……”   怎么贼喊捉贼。   你不叫,我早跑了。   方远默不认:“关我什么事?”   “你帮我吗?”陈近洲在水中牵他的手。   方远默胸口浮上去,思维天马行空:“这里是公共汤池,会不会不太好?”   “方远默,你脑子可真黄。”   “我怎么了?那不是你……唔。”   陈近洲对准锁骨,一口咬下去。   喉咙压出喘音,方远默用力抿紧:“别,别弄出痕迹。”   “怕什么。”陈近洲没放手,咬得更用力,“你自己一个房间。”   ……   温暖的夜,蒋川的大嗓门惊动了欲睡的方远默。他手忙脚乱,又被陈近洲按了回去。   “你留在这里。”陈近洲从池中起身,取了浴袍缠在身上,“我出去。”   临走前,陈近洲特别嘱咐:“今晚给我留门。”    第25章   陈近洲离开汤池,方远默也没泡多久。回房间洗完澡,接到了婶婶的电话。   这也是他上大学以来,婶婶第一次联系他,态度和善,语气温柔。   “默默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让你叔叔去接你。”   “不用了婶婶,我放假回姥姥家,留在那儿过年。”   半个月前,边渡已经将案情和证据收集完毕,并提交了诉讼书,顺利的话,年后将进入庭审。   目前,叔叔婶婶对他起诉的事一无所知。边渡也建议,开庭前,尽量避免与被告接触。   就算不为这个,方远默也不想接触了。   这段时间,方远默接触到很多类似案件,渐渐意识到,在叔叔家寄宿的这十年,他被洗过多少次脑,又压榨了多少。   婶婶说:“你这孩子,急什么呀,先回家待两天嘛。正好霖霖要期末考了,你回顺便辅导辅导他嘛。”   方远默至今无法理解,堂弟方梓霖是怎么做到,从小到大稳定发挥,考试永远及不了格的。   方梓霖从三年级就开始请家教,成绩依然垫底。有次方远默给他讲了两道数学题,恰好第二天学校考原题,人生唯一的一次,他数学考试及格了。   叔叔婶婶喜出望外,辞退了所有家教老师,把方远默当成了免费劳动力。就连他高三那年,每天也要抽出两小时辅导初三的弟弟。   不愿回首的高三,方远默没去学校,他一面复习文化,一面自学设计绘图,还要辅导一窍不通的弟弟。   辛辛苦苦折腾一年,方远默如愿考上了东大,方梓霖连普高线都没到,硬是花钱进了私立高中借读。   叔叔婶婶宁愿为儿子交几十万的借读费,也舍不得每个月给他三千。   陈近洲说得对,得寸进尺是劣性本能,不喜欢的事就要拒绝。   “婶婶,高中知识不比初中,我怕我误人子弟,您还是给霖霖找专职老师吧。”   不想多聊,方远默直接挂断。   他点开Q.Q,几分钟前,陈近洲发了消息。   J:「在忙?」   「刚才接了个电话。」   J:「洗过澡了吗?」   「嗯。你呢?」   J:「一样。」   「哦。」   方远默心里乱蓬蓬的,脑子里全是陈近洲让他“留的门”。   「学长,你什么时候过来?」   J:「等不急了?」   「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来,我就睡了。」   J:「等蒋川回来就过去。」   「你和小蒋学长一个屋啊?」   J:「嗯。」   「那他睡觉打呼噜吗?」   J:「第一次同屋,不清楚。」   「那你以前都跟谁一个屋啊?」   J:「自己。」   方远默:“……”   我不会抢了他的房间吧。   「要不咱俩换换,我跟小蒋学长睡?」   J:「方远默,你越来越懂气人了。」   「哦。」   J:「东西带来了吗?」   「什么?」   J:「先拿走九片草莓味,又带走一整盒极致超薄,还有半瓶润.滑。方远默,你是有收集癖吗?」   「都是我买的,本来就该我拿。」   J:「你拿了又不带来,想干什么?」   「我也没想到要带啊。」   J:「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睡一间?」   「咱俩又不熟。」   J:「哦,不熟。」   「反正在你队友眼里,咱俩就是不熟。」   J:「等我过去熟一熟。」   「现在过来吗?」   J:「三分钟后,给我开门。」   「哦。」   J:「等一下。」   「怎么了?」   J:「计划有变。」   「什么?」   没等到回复,先有了敲门声。   方远默透过猫眼:“…………”   所谓的留门,是这个意思?   门外站着“乐歪歪”和“大臭脸”。   方远默开门:“学长,你怎么来了?”   蒋川提着零食抱着饮料:“漫漫长夜,我们怕你寂寞,过来陪陪你。”   “…………”   方远默避开陈近洲的“大臭脸”,和蒋川说“谢谢”。   人大摇大摆进来,每人一袋花生一袋薯片,再配一瓶啤酒。   方远默刚吃了桶红烧牛肉面配肉松包,又不想再刷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三个人无法打麻将,只好斗地主,方远默还是现学的。   扑克牌这种游戏,越玩越上头,满脑子炸弹、火箭、抢地主,千方百计就是赢。   方远默又连赢三局,他怀疑陈近洲放水,但不重要,赢了就行。   洗牌的间隙。   蒋川闷完一瓶啤酒,开始今天的话题:“小默啊,其实我今晚过来呢,是有事想请教你。”   “怎么了?”方远默顺着问,眼睛直勾勾盯陈近洲洗牌的手。   “你能不能教教我,咋追人?”   话题突变,方远默没反应过来,洗牌的手筋骨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蒋川心里藏不住事儿:“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上我们系一学妹,想跟你讨教点经验。”   方远默措手不及:“我也没什么经验。”   “再没经验也比我有经验。”蒋川晃晃自己黢黑黢黑的爪子,“活了二十年,我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呢。”   方远默不尴不尬,目光还在往好看的手那移,真长啊,还直。   “你别看队长了,没用!”蒋川抢着说,“我是凭实力单身,他是自愿单身,虽然背景不同,但结果一样。”   “总之,我俩都单身穷狗,而你才是恋爱贵族。”   方远默:“……”   早知道不骗人谈恋爱了。   都怪陈近洲。   “方大师,快救救我吧!茫茫人生几十载,有个对象才不孤单呐!”   “……”   话都到这份上了,不说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方远默:“要不先试着做朋友,发发微信,聊聊日常?”   “你跟你对象就是这么好上的?”   “……嗯,差不多吧。”   方远默头疼脑热,心虚瞄了眼身旁。陈近洲跟没听到似的,全程洗牌,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咱俩有本质差距啊!你会拍牛逼照片哄姑娘开心,但我只会说屁话惹她们生气。”蒋川抓乱脑袋,“我也想有一项独门绝技。”   方远默:“拍基础人像不难,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行行行,谢谢大师!”蒋川乐恨不得立即开课,“我用不用买个相机?这玩意儿是不是特贵啊?”   “我可以先借个初学者相机给你,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再买。”   “谢谢方老师,我一定埋头苦干,勤奋好学。”蒋川挠挠头,嘿嘿笑了两下,“我还有一事儿想咨询。”   “什么?”   “我俩好上以后,咋亲嘴啊!”   方远默:“……就、那么亲吧。”   “哎我的意思是,咋个亲法呀,能不能传授点经验。”   “其实我也……”   “不行不行,别想糊弄昂,你指定亲过。”蒋川弓着腰,盯他的嘴唇,“凭我多年经验,你这个嘴巴的形态、色泽、饱满度,绝对没少亲!”   方远默:“…………”   早知道戴口罩了。   也没有很多。   蒋川顶顶他肩膀,“快说说、说说嘛,万一我没经验,大鼻子大脸糊我媳妇儿嘴上,把她糊生气可咋整。”   方远默:“……”   其实可以先有了媳妇儿再说。   “方法师!我的方大师!”蒋川估计是有点醉,晃着他胳膊,“你救救我吧方大师!”   方远默又一次瞄向陈近洲,再一次被蒋川发现。   “队长。”蒋川转过去,“要不你回避一下?”   陈近洲:“你怎么不回避。”   “我回避啥,方大师怕的是你,你在他光看你,都不敢说话了。”   方远默:“……”   陈近洲:“……”   蒋川又去晃陈近洲的胳膊,把耳机塞给他:“反正你也不需要爱情,为了我的爱情,请你先去那边听首单身情歌助兴。”   扛不住软磨硬泡,陈近洲起身洗了个手,真的塞上耳机,去了窗台。   等人走远,蒋川坐得板板正正,跟小学生第一天开学似的:“方大师,开始吧。”   方远默:“从哪开始?”   “我咋亲呐,要不要注意什么?”   方远默回忆了一下:“应该,可以先刷个牙。”   “那要是在外边咋办?”蒋川脑门都烧红了,“也不能直接把人领家去吧。”   “那就别吃异味大的东西。”方远默抿了下舌尖,“或者,含颗糖也行。”   蒋川说着“行行行”,频频点头:“所以亲嘴到底啥感觉啊?”   方远默:“就、还行。”   “啥叫还行啊?”蒋川上蹿下跳,“你这个说了跟没说一样,都是大老爷们,不能来点爽快吗?”   方远默拢了拢头发,目光又飘了过去。陈近洲塞着耳机,手臂垂在栏杆上,背对他们灌啤酒。   “没事,他听不到。”为了证明真实性,蒋川喊了两声,果然没反应。   蒋川胳膊搭他肩膀,兴冲冲继续问:“方大师,亲的时候,嘴唇是软的吗?舌头是滑的吗?我直接亲还是先征求她同意啊?我能抱她吗?摸摸会不会被骂?会大鼻子相撞、大舌头互搅吗?亲起来是不是特刺激,鸡儿梆硬那种?”   方远默脑袋要炸了:“学长,要不你还是……”   搭在方远默肩膀的手被拨下,陈近洲拎着空酒瓶,已经摘下了耳机:“回去了。”   “回啥呀回,我还没问……”蒋川眉头紧皱,捂住了肚子,“哎哎,不行不行,上劲儿了上劲儿!”   蒋川急匆匆跑去厕所,随即,卫生间传出短视频的常见背景音。   方远默:“……”   陈近洲:“……”   场面莫名尴尬,方远默低头收拾垃圾和酒瓶。   陈近洲过来帮忙,瓶子捡了两次,到第三次时,手掌含住了方远默的手臂。   方远默转动手腕,眺向“吵闹”的卫生间:“他还在,会被发现的。”   陈近洲用力,直接把人拉怀里:“视频不停,他不会出来。”   方远默挣脱,躲到茶几另一边:“那也不行。”   陈近洲不听,朝他走近:“方远默,接吻什么感觉?”   酒精味扑面而来,混杂了蜜桃糖的味道,和陈近洲塞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方远默低垂眼睛,缓慢后退:“你、不是亲过吗,还问。”   陈近洲步步紧逼,阻止他后退,“忘了。”   陈近洲的皮肤泛着淡红,从额头延续到锁骨。   “学长,你好像醉了。”   人被逼到墙角,男人的气息笼下来。   卫生间放着劲爆网的络音乐,蒋川还唱着跑调的歌曲。   陈近洲卡住他的身体,拇指刮过嘴唇:“这里是软的吗?”   方远默喉咙颤抖,张不开口。   陈近洲抬他下巴,撬开嘴唇,食指挑了进去:“这里是滑的吗?”   方远默还捏着个空矿泉水瓶,用力过度,掌心通红,虎口印有瓶盖的竖条纹路。   “方远默,回答我。”   可方远默舌头被挑着,他只能点头。   陈近洲低头,咬他下巴,嘴唇一点点往下滑:“能不能直接亲?需要征求同意吗?”   窗台、耳机、啤酒、背影全是伪装,从一开始,他就听得清清楚楚。   “让抱吗,给不给摸?”   嘴唇在喉结和下巴间要挟,似乎暗示着他,答不好,就要在这里留下痕迹。   可轮不到他答,陈近洲低头,吻了下去。   佯装不熟、故作镇定的夜被彻底撕开,舌尖撬动嘴巴,把蜜桃和酒精味一并度了过去。   卫生间还播着网络歌曲,欢快的节奏刺激着冲动的神经。   方远默双腿不稳,被陈近洲托着腰,双双跌进柔软沙发里。   歌曲不停,陈近洲的讨伐就仍在继续。方远默陷进催眠般的晕眩里,他仰着下巴,绷紧足尖。一面担心,又一面看陈近洲撩他衣摆,再翻上去。   “别的呢?让不让做。”    第26章   蒋川刷视频刷上头了,腿麻了才想起来这是方远默的房间,还有正事没干。   他按着腿出来,客厅只剩捏酒瓶看手机的陈近洲。   蒋川左右瞧瞧:“方大师呢?”   陈近洲晃晃易拉罐:“睡了。”   蒋川转向黑着灯的卧室,“正事还没说完,他怎么能睡呢!”   “你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谁等你。”   “嗐我刷手机,没注意时间嘛。”   蒋川心里嘀咕:我看是你吓的吧,要不怎么我在的时候小默都不困呢。   “走了。”陈近洲把酒瓶丢进垃圾桶,“回去。”   “那我咋办?”蒋川不甘心,“我人生大事还没解决呢!”   “手机,发你了。”   蒋川被陈近洲提溜出去,低头看手机。   陈近洲给他发了好几个文件。   【恋爱大师】   【接吻的一百个tips】   【如何追女生】   【提高情商的365个细节】   【恋爱的路上步步为营】   【情侣甜蜜日常模板】   “牛啊牛!”蒋川瞪着不可思议的眼,“队长,你还有这爱好?”   “专门给你搜的。”陈近洲说,“我对教学资料没兴趣。”   蒋川眯眯眼:“那对什么有兴趣?”   “亲自实践。”   蒋川:“……嘶。”   他要是谈起恋爱,小姑娘们估计得被他玩坏。   陈近洲刷开房卡:“再有这种事,没必要问方远默。”   “咋啦?”   “他一看就不懂。”陈近洲说,“你找他能学什么?”   “可是他有对象啊!”   陈近洲:“那也是他对象懂,他明显是被动的那个。”   蒋川长“噢”一声:“你的意思是,小默对象是野蛮女友,爱玩霸王硬上弓?”   陈近洲:“闭嘴,睡你的觉。”   另一边。   方远默裹被子里一动不动,有消息提示,他挣扎着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   J:「睡了?」   「没。」   J:「干什么呢?」   「躺着。」   J:「腿还软?」   「谁腿软了!」   J:「腿不软,用我亲自抱上床?」   “......”   方远默不想理,转移话题。   「你弄到我脖子上没有?」   J:「自己看看不知道了。」   J:「不好意思,忘记了。方同学腿软,下不了床。」   “……”   他好烦人!   J:「等腿不软了,记得刷牙。」   「我早刷了,刚才又没喝酒,也没吃零食。」   J:「但我喝了。」   方远默:“……”   我特意忍着没吃薯片!   亏死了。   J:「刷牙去了?」   「正准备去,不聊了。」   几乎同一时间,陈近洲拨电话进来。   方远默第一时间挂断。   「你没在房间吗?」   「被蒋川发现怎么办?」   陈近洲继续拨电话。   方远默被迫接通,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   方远默,“小蒋学长,睡着了?”   陈近洲:“不然?”   “他睡眠质量还挺好。”   即便隔着电话,呼噜声都有点吵。   方远默于心不忍:“你能睡着吗?”   “还能怎么办?”   方远默抿抿嘴唇:“那、下次。”   陈近洲:“话说全。”   “下次,我选和你……”   “和我什么?”   “睡。”   “我记住了。”   *   他们第二天中午退房,理论上,上午还能泡一会儿。虽然方远默没打算去,但也的确丢失了泡公共汤池的权利。   不仅肩膀胸口有吻痕,腰和腿上也分布着一些。   越弄越靠下了。   得寸进尺,劣性本能!   吃过午饭,一行人赶回学校。考试周已经结束,寒假迎来。   快到学校时,蒋川问他:“小默,你啥时候回家啊?”   “明天上午。”   “我也是。”蒋川继续问,“你家哪的,远不远?”   “家就在本市,但我过年去姥姥家,梧县。”   蒋川“哦”了声:“倒是不远,怎么过去?”   “十点到客运北站坐大巴车。”   “嘿!正好顺路,我明天也这个点去火车站,咱们都能蹭队长的车。”   火车北站和客运北站相隔不远。   方远默下意识拽拽帽檐,偷瞟陈近洲面无表情的脸:“方便吗?”   “那有啥不方便的。”   陈近洲就坐在他们前面,蒋川凑过来:“队长,明天把小默也捎过去吧。”   陈近洲正看杂志,给了个类似于“嗯”的反应。   蒋川:“行,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咱们校门口见。”   “嗯,谢谢学长。”   陈近洲没转头,不咸不淡回了句:“不客气。”   方远默:“……”   我和小蒋学长说的。   下午三点,大巴车平安到达学校,方远默赶去学校对面的宠物店,把俩孩子暂时抱回来。   格斗社的装修已经完成,等器材设备到货,下学期就可以招新了。   方远默已经和宠物店商量好了,整个寒假,不远和很近都寄养在那儿。但他实在不舍得,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方远默也想过带它俩回去年,但姥姥家毕竟是农村,他怕两小只不适应。   加之春运,路途拥挤,下了大巴还要坐电动三轮颠簸几公里,实在舍不得它俩受罪。   方远默正开罐头,身后传来脚步声。   下一秒,不远蹿了出去。   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陈近洲拿了不远最爱的牛奶味猫条,将它抱腿上,捧在手心喂。   姐姐吃东西文文静静,再反观脚边的弟弟,吭哧吭哧,又脏了一圈屁股。   “......”   算了,糙点好养活。   方远默转去看姐姐。   陈近洲左手捏猫条,右手还得给它撸毛。   方远默:“.....”   好好的孩子,都是这么惯坏的。   陈近洲揉揉猫爪子:“它俩怎么安排?”   “寄养在宠物店。”   “跟我回去吧。”   “行,谢谢学长。”   “……真不客气。”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为了孩子脸皮厚点又怎么了,再怎么样,也比放宠物店强。   次日早上八点,方远默如约上了车。蒋川在副驾驶,方远默和自己的相机坐后排。   一路上,蒋川话很多,天南地北各种聊。特别是副队长王帅的脚伤,蒋川光小道消息就听了七八个版本,还对每个版本进行了充分解读。   方远默表面听歌看照片,实际八卦听得火热,耳朵恨不得伸到两个人之间。   车停在火车站,到汽车站还有一公里。   蒋川下车道别,特意跑后排和方远默说悄悄话:“别怕昂,队长就是看着冷漠点,实际人特好。他不吃人的,有事给我打电话。”   方远默:“……嗯,我知道了。”   随着蒋川的离开,车内安静下来,彼此延续之前的状态,不给眼神,也不交流。   直到陈近洲喊了他的名字。   方远默拆下耳机,“你叫我?”   陈近洲:“没有。”   方远默:“.......”   耳机开的通透模式,不可能听错。   当事人不承认,方远默也不好揭穿,塞上耳机,继续翻照片。   方远默看得入神,没注意时间,纳闷怎么还不到时,再看窗外,已经上高速了。   “这是哪?”   “不是回老家?梧县。”   方远默:“你要送我回家?”   陈近洲:“不愿意?”   “没,谢谢。”方远默把耳机塞上。   早知道他开车送,就把不远和很近带上了。哎,也不好意思让他返回去一趟。   “方远默。”   陈近洲又叫他了,方远默吸取教训,等他第二次叫时再理。   他竖着耳朵等,陈近洲却没再叫。   方远默捏捏耳机,是通透模式啊,难道我第一次真听错了?   前排传来声音:“你开着通透模式,装聋有意思吗?”   “没有。”方远默装傻,“我就是听歌呢。”   陈近洲透过后视镜,挑着狡诈似的嘴角:“噢——是么?”   “……”   可恶,中计了!   方远默捏着耳机:“你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我真听不到了。”   “扶手箱有果汁,渴了自己拿。”   “哦,谢谢。”   他们顺着国道一路往向北,到了县城也不用转三轮,车直接停在村口。   陈近洲下车,帮他取行李。   方远默说了谢谢,出于礼貌,顺便说:“要去我家歇歇吗?”   “不了,还有事。”   “嗯,谢谢学长帮我照顾不远和很近。”方远默又客套了一句,“提前给您和您家人拜个早年。”   陈近洲不太领情:“真敷衍。”   方远默:“……”   真事多。   方远默第一次这么早回家,往年每个寒假,总要给堂弟补够课,叔叔才会送他。   他至今不懂,一个连乘法口诀表都要背仨月的儿子,父母哪来的勇气,还能哄他说:“霖霖呀,咱也不用上清华北大,像你哥一样,考个东大就行。”   东大也是双一流,艺术生也得有五百分呢。   小的时候,每次弟弟被打得嗷嗷哭时,方远默都躲在门后庆幸。叔叔婶婶对他真好,不打骂他,也没让他挨饿。   等大点了,他才渐渐想明白。是自己小心翼翼揣测他们的心理,铭记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从不敢反驳任何决定,才换来这些年的表面和平。   不是他们有多好,而是自己足够听话。他如履薄冰了十年,不过是想有个家。   但好像,很快要没了。   相比在叔叔婶婶家过年,方远默更喜欢跟着姥姥。   至少在这里,他不需承担更多家务,不用好吃的、好喝的都先顾着弟弟。   开饭前的第一块肉,姥姥总先夹到他碗里,并告诉他:“多吃点,都是你的。”   乡下的春节很热闹,姥姥眼睛不好以后,也成就了一件好事,不再通宵串门打麻将了。   春晚还没过半,姥姥已经打起了呼噜。方远默关掉电视,回卧室翻手机。   大学生活比期望中美好,他的朋友不再只有“溏心蛋”,还有舍友和篮球队的学长。   回复完大家的祝福短信,方远默看到了摄联的群通知。   要进行“年度照片”评选了,按照规定,学校一整年的活动或精彩瞬间均可参赛,获奖照片不限数量。但理论上,一项活动只能有一张照片获奖,每人最多上传五张,照片提交时间截止到除夕当晚。   评选采取匿名投票方式,所有教职工均可参与,每人最多投十票,结果出来前,不公开拍照人。   方远默看到过去年联赛的年度照片,是闻萧眠的灌篮,光线构图都很出彩,闻学长也很帅,非常强的少年感。   方远默搜罗了照片库,挑出二十张备选。包括一张蒋川,一张秋日风景,一张校门口救人的瞬间。   至于剩下的十七张,全是陈近洲。   “……”唉。   方远默咬咬牙,把前三张挑出来,又咬咬牙,抉择出了两张陈近洲。   但这种抉择十分艰难,两张真的不够选。马上零点了,再不上传,报名通道要关闭了。   方远默抓乱了头发,在房间里转了三十圈。做出了类似于要胳膊还是要腿,要脑袋还是要心脏的极限决定。   最后,他选了一张秋末风景,一张校门口救人,还有三张陈近洲,上传,发送。   小蒋学长,对不住了。   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间刚好零点。   群消息再次炸开,最热闹的还是信息学院篮球队。   方远默选照片之前看了一遍,是999+的留言,这会儿再看,又成了999+。   从头翻到尾,没有陈近洲的留言。   他回看闻萧眠建的小群,还是没有陈近洲的留言。实在无聊,方远默点进了三个人的朋友圈。   闻萧眠似乎在全世界旅行,发的都是定位,似乎只是想告知自己的地点。   边渡的朋友圈都是法律相关,连微信名和头像,也是【边渡】和蓝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他戴无框眼镜,五官端正,不苟言笑,但没有距离感,一副和善精英的感觉。   闻萧眠总叫他“老男人”,他跟老肯定搭不上边,但二十出头的年纪,的确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   退出边渡的朋友圈,方远默蜷缩手指,点了陈近洲的头像。   他们没加过好友,朋友圈仍是屏蔽状态,但头像变了,是一只猫爪。   圆滚滚,毛茸茸的。   是很近的爪子。   不到半分钟,Q.Q有消息提示。   J:「?」   方远默不明所以,也回了个问号过去。   陈近洲发来张截图。   是群聊天界面,显示“我拍了拍陈近洲”。   “…………”   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个只会给人尴尬,又毫无意义的鸡肋功能!   「不好意思,点错了。」   J:「你说谎话的水平,堪比小学生。」   「那让我说什么?说想你吗?」   J:「你如果非要承认,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   方远默破罐破摔:「我是想你了,行了吧。」   其实是想他发两张不远和很近的照片,又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J:「想也没用,我现在过不去,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   方远默:“……”   谁让你过来了,我也没让你打电话。   J:「转账1888请收款」   「干什么?」   J:「压岁钱。」   「谢谢,但是不……」   字没打完,陈近洲的消息先发过来。   J:「不是给你的。」   J:「不用着急拒绝。」   J:「上面那个给不远。」   随即陈近洲又发来个1886的红包。   J:「这个给很近。」   「它们在你那,你给我干什么?」   J:「我给它们,都会被成当狗粮吃掉。」   方远默:“……”   「你替他们收着。」   见他没动静,陈近洲又发。   J:「方远默,快点收。」   方远默领取了红包,并回:「替不远和很近谢谢干爹。」   「乖。」   陈近洲发来两张不远和很近的表情包,四周分别装饰着粉色小花和狗骨头边框。放大图片,还能看到陈近洲的手臂入镜。   方远默抿抿嘴唇,他是有多闲,小学生才喜欢做这个。   随即,方远默保存表情包,发给自己的大号,再点保存。折腾了一圈,返回来才发现俩红包金额不同。   「为什么很近比不远少两块钱?」   J:「他咬了我两次。」   J:「扣掉了。」   方远默:“……”   陈近洲发来两张图,一张是拇指尖,还有一张是中指,细长的手指上,分别印着两颗很浅的牙印。   跟狗记仇。   小气鬼。   陈近洲发来的都是左手,他突然想到,上次在浴室时,进去的那小半截。   似乎是,右手中指。   方远默揉揉脑袋,理智不打算想,画面非要蹦出来。至于后面那次,好像是中指和……   两根。   烦人,好热。   窗外爆竹响起,在方远默身体里炸开,他钻进被窝,缓了好久才想起看消息。   J:「它再咬我,你就退压岁钱给我,一次一块。」   J:「人呢?」   J:「卷压岁钱跑了?」   J:「我有事,先不聊了。」   J:「新年快乐,方远默。」   *   过了初五,天气越来越暖和。   吃过午饭,方远默挂着相机,领大黄去外面拍照。   昨晚接了个单子,单主想要一组初春风景组图,价格还不错,方远默从中午拍到了傍晚。   他沿着小河走到村外,远处开进来一辆白色轿车,与沿路的矮牵牛有种奇妙的搭配感。   方远默转动镜头,随着车身移动,按下快门,留住春日的景色。   车在村口停下,方远默举着相机,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一张戴黑色墨镜的脸。   有一刹那的窒息,心脏被用力攥紧。车他没见过,但是,里面的人……   车门缓缓打开,男人左肩踩着只毛茸茸,打开了后排车门。   圆鼓鼓的小胖子一眼看到了他,因为腿短不敢跳,急得在后排上蹿下跳。   方远默视线里,充满了夕阳颜色的陈近洲,抱着猫狗,炸开在他面前。   陈近洲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漫不经心的脸:“这么巧,方同学。”    第27章   陈近洲把很近抱下来,大黄很快发现了它,一大一小两只同类,摇着尾巴认了亲,很快不见了狗影。   方远默习惯了他说故意的话,心里仍乱的像撒了芝麻:“学长,你、怎么来了。”   “不是想我了吗?”陈近洲说得信誓旦旦,毫无羞耻之心,“特意抽出时间,帮你缓解相思之苦。”   方远默胸口浮起来一块,脚麻得要站不稳:“我、随口说的。”   “哦,那我真可怜。”陈近洲挑挑眉梢,“当真了。”   陈近洲把猫抱到方远默怀里:“但它是真想你了。”   半个月没见,不远被精心照料着,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软乎乎贴往他怀里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感受到身上的柔软,方远默才意识到有多想,以前每天都能抱的。   “我开学前来接它们,当然,你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随时接。”   说罢,陈近洲转身拉车门。   方远默往前半步:“你去哪?”   “这儿又没人想我,当然回去了。”   方远默又急又气:“你真的很过分。”   陈近洲转过来,他戴着墨镜,但遮不住上挑的嘴角:“怎么,我说错了吗?”   方远默避开他的眼神:“要不,吃了晚饭再走?”   *   姥姥喜欢热闹,平时外孙不在,她成天到处跑,偶尔还要去隔壁村串门。   现在外孙在家,因视力问题不准她走远,但村里的人都瞧腻了,还不如在家勾毛线、听相声有意思。   突然来了外人,姥姥别提多高兴。   方远默介绍:“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陈近洲学长。”   当事人没空手来,水果礼盒一大堆,还包括188的樱桃蛋糕,一买就是六块。   最近方远默生活费紧张,一直没能给姥姥买。反倒让陈近洲记住了,心里挺感动,又有点愧疚。   “哎呦,是小陈呐。”姥姥仰着脖子,“小伙子可真高,长得真俊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陈近洲打了招呼,趁姥姥翻糖的间隔,小声和方远默说:“姥姥夸人一套一套的。”   “别当真,她眼神不太好,都是统一话术。”方远默放低声音,逗他的口气,“前两天,她把电线杆当成小伙子,跟夸你的话一模一样。”   陈近洲:“……”   方远默憋笑,要忍不住了。   姥姥抓了一大把糖往陈近洲兜里装,还顺手塞了个红包:“小陈这么俊,找对象没有啊?”   陈近洲往方远默那滑了一眼,如实说:“还没。”   “你们小年轻就是不着急,早找早结婚,多生几个娃娃养才有意思嘛。”   “嗯,谢谢姥姥。”   姥姥逢人就爱催婚,方远默早见怪不怪,看陈近洲不介意,他也没打断。   隔壁叔叔婶婶走亲戚去了,这几天的饭都由方远默负责。   他洗了手去厨房,陈近洲本想帮忙,被姥姥硬拽了下来。   听着厨房的炒菜声,姥姥直接问:“小陈呐,我们家默默的女朋友,你见过没有呀?”   陈近洲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方远默脖子上犯的“错”。   “见过。”他说。   “是什么样的姑娘啊?”   “他没和您说?”   “那个娃娃,一提这事就不爱聊,我说瞅瞅照片,他说没有。他一个摄影师,咋可能没照片嘛。”   “大黄他都拍了那么多,喜欢的姑娘,他咋可能不拍。”   陈近洲:“也许是害羞。”   姥姥:“有啥害羞的?”   陈近洲自言自语:“怕您不同意。”   “有啥不同意的,他喜欢就成,日子是给小两口过的。”   陈近洲笑了一下,没说话。   “是啥样的闺女啊?”   “挺好的。”陈近洲隔了几秒,“很喜欢他。”   “那就行嘛。”姥姥叹了口气,“小陈呐,我们家的情况,默默跟你说过吗?。”   “大概说了些。”   “我都懂,你们现在搞单身主义,不喜欢催婚。但我年纪大了,没法陪他一辈子。”   “我也知道,这些年他在叔叔家并不好受,以前我们默默是个多活泼的娃娃啊,他那么多朋友,自从他爸妈……”   姥姥欲言又止:“哎,我催他就是希望他有个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也能有人陪他说说话。”   姥姥哽咽:“这么些年,我每次问其他有没有交朋友,他都敷衍我。你是独一个,他能说出名字,还愿意带到家的朋友。”   “我一把年纪,多半条命都入土了,我不图别的,就想我们默默开心点,能有个家、能有个人陪他。”   陈近洲的视线从厨房的背影滑回来,对着聚不上焦的眼睛:“您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他一辈子的朋友。”   吃过晚饭,陈近洲就此告别,姥姥拿出了两块蛋糕,非让他带回去吃。   方远默领着很近和大黄送陈近洲,刚出了院子,俩孩子顺着反方向跑,转眼到了河边。   陈近洲坐了下来,方远默在他身边坐。   陈近洲拿出块蛋糕,掀开递给他。   方远默说了“谢谢”,叉了一块含嘴里,又叉了一块。   准备咬第三口,方远默一转头,陈近洲正看着他。   他舔舔嘴角,叉子伸过来:“你吃吗?”   话刚落,他又觉得不合适。   叉子转向自己唇边,方远默伸着脖子看袋子:“里面还有没有多余的叉……”   手腕被握住,贴到嘴边的塑料叉移了过去,含进了陈近洲口中。   只有两秒,握着的手迅速放开。   许是太久没触碰了,全身细胞都在反馈皮肤的感受。   他好想,太想了。   方远默拼力忍住,低头叉蛋糕,塞了好几口才稍微平复了些。   河边的风顺着耳边吹,一盒蛋糕吃完,人终于缓和下来。   “我终于知道你的话痨怎么来的了。”陈近洲收走蛋糕盒,“随姥姥。”   方远默:“你和我姥姥聊什么了?”   “聊了你女朋友。”   “…………”   方远默舔着奶油嘴唇,眼神往大黄和很近那儿飘:“有什么好聊的。”   “放心,没说他坏话。”   方远默:“……”   你肯定也不会说。   陈近洲:“你会和你姥姥出柜吗?”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方远默:“她最大的梦想,是看我娶妻生子,如果她知道我永远无法喜欢女生,应该会很难受吧。”   陈近洲:“你会为姥姥妥协吗?”   “你指的妥协,是什么?”   “很多,比方说……”陈近洲停了停,“为了老人家开心,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当然不会了!”方远默毫不犹豫,“这属于骗婚,怎么能拉别人下水呢。”   方远默侧过去,看他的反应:“干嘛这样看我,我不是逞英雄,也没说大话。”   “没说你逞英雄。”陈近洲和他对视,“相反的,我觉得你很勇敢。”   “你就不勇敢了吗?难不成你还……”方远默闭了嘴,“算了,没事。”   气氛安静了一阵,他明明没问,陈近洲却回答了。   “以我现在的能力,如果出柜,我爷爷能有一百种方法折磨我,还有我身边的人。”   “好夸张。”方远默当他玩笑。   陈近洲:“我爸就是同性恋。”   方远默呼吸骤停,甚至希望他仍在开玩笑。   陈近洲没看他,视线停在河边:“当年,我妈怀了我,我爸还和一个男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就连我妈生我那天,他都没去。”   “后来我妈大出血,没能下手术台。他姗姗来迟,看到我妈的遗体才追悔莫及。在愧疚和懊悔中度过了五年,最后,自己结束了生命。”   心口连续被扎,方远默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可死者为大,说什么都晚了。   陈近洲转回轻飘飘的口气:“方同学,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   大起大落的心情,方远默有点生气,但也松了口气:“学长,你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特别是父母。   “没开玩笑。”陈近洲拽了根脚边的枯草,“我上面说的,都是我爷爷的原话,没有半点加工。”   “在他的故事里,我爸就是一个风流、胆小、懦弱、不负责任,还骗婚的渣男。”   “你的意思是,你爷爷骗了你?”   “谁知道呢。”陈近洲碾碎手心的枯草,“至少在我仅有几年记忆里,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风吹散枯草,空气里有干燥的沉默。   方远默:“你在报复吗?”   陈近洲:“报复什么?”   “就是,类似家长越介意,越不想你怎么样,你就越要和家长反着来。”   “方远默,我是成年人,不是青春期。”陈近洲说,“我非常确定,我天生就是同性恋。”   “如果有一天,你谈恋爱或者结婚了。”方远默垂下眼睛,“记得告诉我。”   “干什么?”   “我不想毁了别人的家庭。”   方远默拽了根干草,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心,肉眼难见的细微伤口,隐隐传来刺痛。   “也不想成为你爷爷故事里的那种人。”   毫无预兆,方远默被勾住腰,抱到了陈近洲腿上。挑他下巴,牙齿用力磨痛喉结。   方远默疼得绷紧神经:“不行、别在这里……”   陈近洲变本加厉:“没有人。”   “有大黄和、不远,唔嗯!”   “不敢见人,还不敢见狗吗?”   陈近洲似是惩罚,纽扣用力扯开,沿着喉结一路往下咬:“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   方远默牙关紧闭,疼到颤抖。   陈近洲并未停止:“我没那么恶劣,也永远不会做出那种事。”   陈近洲贴他耳边,撩开他细软的头发,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话:“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柜了……”   “一定和你有关。”   他们在河边接吻,来发泄不敢公之于众的秘密。从报复到温柔,从抗拒到接受,吻到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方远默掀起眼皮,望向他的眼睛。   那双瞳孔里分明早已看不到理智,陈近洲也只是撕掉所有上衣纽扣,再咬痛他的皮肤,却丝毫没想扯开他的腰带扣。   方远默像融化的冰,摊在陈近洲怀里,鼻尖蹭进他的颈窝,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方同学好残忍。”陈近洲侧过来,去舔他热到融化的耳垂,“刚用完我,就赶我走。”   方远默搂紧他的脖子,发出轻哼声:“我怕你有事。”   “我没事。”   “哦。”   陈近洲:“就哦?”   方远默:“那要不……”   他欲言又止。   “方远默。”   “嗯?”   陈近洲:“我困了。”   方远默:“要不,回去睡觉?”   “只有躺你床上,我才能睡着。”   “……哦。”    第28章   两人蹑手蹑脚返回,姥姥留了灯,依稀能听到呼噜声。   不远从卧室跳出来,方远默揉揉它,抱到软垫子上哄睡觉。   二楼最西侧房间。   陈近洲坐在椅子上,右手边摆了架钢琴,用暗红色绒布包裹,一尘不染。   方远默拿睡衣给他:“淋浴间在一楼东侧,姥姥住隔壁的隔壁,稍微轻些。”   陈近洲从睡衣下面翻出个塑封袋,看包装,是一次性内裤。   “特意准备的?”   “对面小超市开着门,顺便买的。”方远默小声补充,“我的你又穿不了。”   陈近洲嘴角若有若无挑着:“观察倒是挺细致。”   “…………”   方远默不接他的话,弯腰收拾床:“快去洗吧。”   “不一起?”   “我喜欢自己洗。”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方远默推他:“......快点去。”   等人下了楼,方远默总算松口气:“哪里像困了,就不该心软收留他。”   两人轮流洗完澡,陈近洲靠在床外侧,眼神从钢琴眺到方远默的手。   “会弹?”陈近洲问他。   “琴是我妈的。”方远默说,“她曾经是国家乐团的首席。”   陈近洲:“你呢?”   方远默:“什么?”   “不会弹吗?”   方远默蜷缩手指,往手心里扣:“只学过一点,弹得不好。”   “学了多久?”   “就学到八岁。”   “怎么不学了?”   “没人教了。”方远默低下头去,“妈妈不在了。”   气氛安静了几秒,能闻到酸涩的呼吸。   陈近洲勾住腰,把人抱进怀里:“抱歉,我不该提的。”   失落被拥抱填满,可妈妈脸始终在他胸腔里、眼睛里、脑海里,挥之不去。   指尖拨开额发,眼尾触到了潮湿的温暖。陈近洲托着他后颈,把额头轻轻按进颈窝:“想哭、就哭出来。”   陈近洲拍拍他后背,用力抱紧:“别怕,我在。”   卧室落了灯,空气里弥漫起潮湿气息,陈近洲一动不动,任泪水打湿大半个肩膀。   等怀里的人哭到没力气,陈近洲才小声安抚:“睡吧,好么。”   方远默点头。   陈近洲把人抱到床上,他主动递来一只手给他握,用另一只手帮他擦泪痕。   隔着漆黑夜色,哭红的眼神闪着湿漉漉的光,彼此面对面侧躺,对焦目光。   陈近洲:“好点了?”   “嗯,谢谢。”   “不客气。”陈近洲说,“但欠我一个人情,记你账上。”   “哦。”方远默蹭蹭嘴唇,“不是困了?怎么还不睡。”   陈近洲:“想看着你。”   方远默捏他手指头:“那就是不困。”   “你困吗?”   “我还行。”   陈近洲:“要不要做点什么?”   方远默不看他,甚至想把脸转过去:“姥姥还在楼下呢,我也没带那些东西,抹的用的都没带。虽然小超市有卖,但老板认识我,老板娘认识我,他们也认识我姥姥。”   “这个村子很小的,几乎人人都认识,如果我现在去买,不仅老板知道了,老板娘知道了,我姥姥知道了,全村的都得知道,之后就……你懂的。”   陈近洲笑着捏他鼻梁:“方同学,你脑子里挺能装啊,抠出来能倒三斤吧。”   方远默拨开他的手,背过去:“我睡觉了,晚安。”   胸膛粘上来,陈近洲从身后抱紧:“我千里迢迢过来,给你送猫狗,为你买蛋糕,又把身体当卫生纸给你蹭,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卫生纸是睡衣,又不……”方远默这才感受到,衣服好湿,凉嗖嗖的。   方远默挣扎出来:“我再去给你拿一件。”   “不用。”陈近洲把人抱回,“脱了就行。”   “哎?放、放手。”方远默在床上挣扎乱蹭:“你你你……要脱就脱自己的,脱我干嘛,我的又不湿!”   陈近洲按住嘴唇:“嘘,想吵醒姥姥?”   “……”   那也不带你这样啊!   和不讲理的人毫无争论价值,最后的结果,被窝里钻着两个赤.裸的人。   方远默快烧着了,蹭蹭腰:“你又硌到我了。”   “半个月没解决了。”   “……谁问你这个了。”   “你问不问都是半个月。”   方远默:“你可以不用那么诚实。”   陈近洲:“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方远默:“……”   你骗的还少吗!   方远默于心不忍,转过身,脸埋进他怀里,酝酿了一会儿:“要不,就是……你想要手、还是腿?”   陈近洲抓着他,压下去。   “我想、各来一次。”   ……   整晚,方远默循环做着拔萝卜的梦,手和腿交替卖力,都要磨出火星了,才拔出一颗。   萝卜庄园的主人很霸道,明明只有那一颗萝卜,要求他必须把拔出的萝卜擦干净。但方远默弄脏的手和腿,是庄园的主人给擦的。一不小心擦走了火,方远默的萝卜也被拔了。   清晨的阳光好刺眼,院子外面做游戏的小朋友好烦。   紧接着,是姥姥的声音。   “哎呦,小陈昨晚没回去呀!”   “呦呵,默默你咋睡小陈怀里去啦!”   方远默前一秒还在擦萝卜,下一秒就吓得天灵盖冒烟。   睡前没锁门,他们的衣服在床脚,萝卜还……!   方远默猛地蹿出来,又慌忙往被子里钻。睡衣好好穿在身上,旁边的陈近洲也整齐体面。   方远默松了口气,但依旧心虚。   陈近洲像没事人似的:“昨晚有冷,只能抱着取暖了。”   “你们叫我起来拿被子嘛,挤着睡多不舒服啊。”   “没事,也行。”陈近洲说,“他睡觉挺老实的,没踢我,就是爱贴着人。”   方远默:“……”   “这孩子打小就爱挨着人睡,身上暖呼呼的,可乖嘞。”   陈近洲:“嗯,确实。”   方远默:“……”   姥姥笑着说:“还睡吗?我给你们拿床被子。”   “不了。”陈近洲下床,“我等会儿要走。”   姥姥转问:“默默还睡吗?”   方远默摇摇脑袋。   姥姥:“行,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早饭很简单,白米粥、煮鸡蛋,还有表婶蒸的红枣馒头。   方远默把剥了壳的鸡蛋塞给姥姥,再回来时,自己碗里也多了个剥好的鸡蛋。   方远默咬了一口:“谢谢”。   陈近洲简单回应,又问他:“接下来几天有安排吗?”   “没,就等开学了。”   陈近洲点头:“要不要和我去转转?”   “去哪?”   “闻萧眠家新开发了个山庄度假区,离这儿二十多公里。”   见他犹豫,陈近洲说:“边渡也去。”   很显然,方远默没和姥姥提起诉的事,陈近洲也只点到为止。   方远默没开口,姥姥先替他答应了:“去去去,吃了早饭就走,多玩几天昂。”   着急轰人,目的显而易见。方远默揭穿她:“又想打麻将了?”   “大过年的,还不能玩两把啦?”   “您这眼神,怎么玩?”   发财当九万,幺鸡当七筒,七小对能打成一条龙。   “跟老张婆、徐姐和老刘头一起玩,我们都约好了。”   方远默跟听笑话似的:“你们四个怎么玩?”   一个耳背,一个哑巴,一个看不清,还有一个记性差。   “管我们怎么玩,我们高兴就成。”   方远默深知拦不住,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过度。”   姥姥扒拉干净粥,抹了把嘴就往外赶:“知道啦,你们走的时候带上门,中午不用管我饭啦。”   老小孩急不可耐,猫着腰离开。   陈近洲又问他:“去吗?就当散心。”   方远默:“嗯。”   开庭在即,他也想和边渡当面聊聊。   猫粮狗粮提前备好,不远和很近交给大黄看,方远默上了陈近洲的车。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抵达山脚。   不远处停着辆红色跑车,进入了方远默的视线。   车门打开,闻萧眠穿黑红赛车服,大摇大摆过来:“哟,稀客啊!”   方远默颔首:“闻学长。”   紧接着,边渡也从副驾驶下车。   四个人打了招呼,准备今天的行程。   度假村试营业中,人不多,他们要从山脚爬上去。   三个身高腿长的男人都很擅长运动,相比之下,方远默的体力差很多。不想被发现,他只好卖力紧跟。   接近山顶,他们来到最后一个休息区。   陈近洲递水给他:“还行吗?”   方远默咬咬牙:“行。”   陈近洲皱眉,察觉出了不对劲:“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累。”方远默实在受不住,找了个台阶坐下,“你们先上去吧,我歇一下,马上来。”   陈近洲让其余两人先走,自己则留了下,仔仔细细扫了一圈,问都不问,捏住方远默的小腿,强行托过来。   方远默来不及挣扎,鞋袜都已脱离了脚面。细白的脚踝,肿成馒头那么大。   陈近洲皱眉:“怎么弄的?”   方远默:“抽筋。”   陈近洲绷着脸:“抽筋能肿成这样?”   方远默缩缩脚指头。   陈近洲:“什么时候扭的?”   方远默抠抠手心。   “说话。”   “刚上第一个观景台时,腿有点抽筋,没站稳,就扭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没事。”   大家在旅行,扭脚多扫兴啊。   脚踝的受伤程度,明显是运动加重的结果,如果提前说,也不至于肿成这样。   “方远默,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对不起。”   脚肿得很难穿上鞋袜,陈近洲拆下围巾帮他裹上,再翻身把人背起。   “你干嘛?”方远默在他背上挣扎。   陈近洲往上走:“爬山。”   “你爬你的,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 ,你打算怎么办?”陈近洲凶巴巴的,“报警还是下山?”   不管哪个都不现实。   方远默不再挣扎,勾着陈近洲的脖子,老老实实趴背上。   过去十分钟,陈近洲都没说话。   方远默猜他生气了,脸闷肩膀,软着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不是万用词。”陈近洲说,“你没有错,没必要说对不起。”   “我扭了脚才弄成这样,是我的错。”   “按你的说法,是我执意带你爬山,你才扭了脚,错的应该是我。”   “没有,我挺想来的,就算扭了脚,我也很开心。”   陈近洲叹气,被他弄得没脾气:“方远默。”   “嗯?”   “从小到大,你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   闻萧眠和边渡顺利登顶,找了个阴凉处等两人。   闻萧眠有轻度近视,远远看了半天,到跟前才发现,陈近洲竟然背着方远默。   背上的人,好像睡着了?   等人登顶,闻萧眠轻声问:“什么情况?”   “脚扭了。”陈近洲如实说,“昨天太累,又睡得晚。”   闻萧眠:“你俩关系这么铁的?他睡得晚你都知道?”   陈近洲无视他,越过人往前走。   陈近洲步子迈得轻,走两步就要侧头看看,生怕吵到他似的。   与此同时,方远默脚上缠着的,好像是陈近洲的围巾?   闻萧眠越看越邪门,转问边渡:“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他家老爷子改让他做慈善?”   边渡:“……”   闻萧眠嘶了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他俩有点奇怪?”   边渡上推眼镜,视线从背人的背影滑回来,继续往前走。   “靠。你怎么也不理我!”   四人入住一套别墅,每人一间。   方远默再睁眼,已经躺在了床上,卧室拉着遮光窗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试着活动左脚腕,很沉,绑着裹了冰块的毛巾,床边支着根登山杖。   方远默拆掉毛巾,拄拐棍下楼。   闻萧眠和陈近洲坐地毯上打电游,边渡则坐在桌前滑动笔记本。   闻萧眠先看到了人:“哟,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近洲起身打算扶,方远默很快拒绝:“我自己可以,不麻烦学长了。”   闻萧眠吊儿郎当,说风凉话:“采访一下,被著名学生会主席背是什么感觉?”   方远默抬头,眨眨眼:“什么意思?”   闻萧眠指指:“那老狐狸把你背上山的,你不会忘了吧?”   “是吗?我睡着了,忘了。”   闻萧眠:“……”   陈近洲:“……”   方远默转过来问:“学长,你背我了?”   陈近洲:“……没有。”   “得嘞,白费劲。”闻萧眠起身,拍拍陈近洲肩膀,“你现在的德行,跟舔狗挺像。”   闻萧眠掏手机,联系管家准备晚餐。   方远默的手机震起来。   J:「?」   「干嘛?」   J:「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什么时候掌握的?」   「避嫌。」   J:「你把他当傻子?」   「但他不是信了?」   陈近洲:“……”   「为了彼此好,还请学长保持避嫌。」   晚餐丰盛,除了方远默,其余三人多少喝了点酒。但酒量都不算好,闻萧眠尤为出众,晕得站不稳,硬拉着陈近洲继续打电游。   方远默则在旁边和边渡聊官司。   庭审临近,方远默越来越焦虑,他只想尽快结束。问边渡:“案子当庭能宣判吗?”   “依我的经验,法官极有可能建议调解。”   方远默:“怎么调解?”   “念及亲情,双方各让一步。”   这个情况,方远默不是没想过:“学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不让。”   声音是从客厅地毯上传来的。   “靠靠靠,你不让个鬼啊!”闻萧眠酒劲未消,对着手柄出气,“打打打!弄死他。”   选择对方远默来说很难:“边学长,那你呢?”   边渡翻着厚厚一摞证据和材料清单,握紧方远默提供的录音笔:“我的东西,任何人别想拿走分毫。”   某个瞬间,边渡的表情极为陌生,内心好像藏着个阴暗野兽。但迅速调回温和,轻推眼镜和他说:“这种事,萧眠更有经验,不妨询问他。”   输了游戏,闻萧眠正愁没地方撒气,他拎着酒瓶,晃悠悠过来:“怎么了?”   得到方远默的默许,边渡说:“如果你的亲戚抢走了你父母的遗产,你是否念及亲情,分他们一部分。”   “当然,前提是,这位亲戚对你……”   “打住,不用前提。”闻萧眠晃晃手指,“在我们烂商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方远默无法感同身受:“是不是太绝情了?”   “你懂个屁。”闻萧眠视线转着周围,“靠着你口中的绝情,我能请你来我家山庄度假,吃住全免。而你亲戚占霸你的遗产,你得到什么了?”   方远默反驳不了。   他连三千生活费都争取不到。   “你有十个果子,掏出五个送人,和他抢了你十个果子,拿出五个还给你,这是两码事。”闻萧眠醉着,口气却极为认真,“明白?”   “嗯,我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闻萧眠指着方远默的腿,“脚怎么样?用不用找个医生?”   “不用,谢谢学长。”本身也不是很严重,敷了一下午冰,消肿不少。   山上只有一间药房,这时候找医生,岂不是得让人家爬上来。   “别客气,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闻萧眠划开手机,刚放耳边,骂了声“草”,从陈近洲兜里掏手机。   闻萧眠熟练输入号码,拨通,没两秒:“草,怎么还是拉黑!”   陈近洲像是早有预料:“这个号你用过了,换187开头的。”   方远默:“?”   闻萧眠切换187的号,成功拨通。   没响两声,对面接通,冷淡干净的年轻声音:“哪位?”   “闫芮醒!你踏马到底什么时候把老子拉出黑名单?!”   “嘟嘟嘟——”   方远默:“……?”   闻萧眠炸了:“靠!又挂电话!”   来来回回打了几轮,对方终于又接通:“闻萧眠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再抽风,信不信我报警?”   “等等等一下,这次有正事。”听到对方的声音,闻萧眠态度缓和了点,“我朋友脚扭了,挺严重的,麻烦你给看看。”   方远默:“.....”   其实也不太严重。   “脚扭找医生,你找我干什么?”   “我在山顶度假呢,你以为我家医生是铁打的,不知道累也不用睡觉?”闻萧眠说,“你不是最喜欢当劳模,就爱点灯熬夜研究破书破题嘛,反正又不睡,不找你找谁。”   方远默:“……”   真的不会被打吗?   电话那边压着火气:“闻萧眠,你少喝点酒行吗?”   “啧,不是医学院高材生吗?连个扭脚都搞不定?该不会天天混日子,原形毕露了吧?”   方远默:“……”   这脚不看也行。   电话那头的人已然没了脾气,不屑和醉鬼一般见识:“拍个照片看看。”   闻萧眠才懒得拍照,直接打视频。   视频接通,对面说:“脚呢?”   闻萧眠对着镜头:“你那怎么那么黑?没开灯吗?   对方冷冰冰:“把你的狗脸拿开,我看脚。”   “开灯!”闻萧眠恼怒,“我什么都看不见!”   陈近洲抽走手机,调转摄像头,对准脚。   方远默按照要求做了几个动作,又回答了些常规问题。   对面很快下定论:“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用药了吗?”   “下午喷过云南白药。”陈近洲主动问,“他腿总抽筋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缺钙。”   陈近洲:“他胃口很好,也不挑食,肉蛋奶都吃。”   “不是说不挑食就不缺钙。”对面的人继续说,“你看他这条腿,这么细,明显长期不晒太阳也不爱运动。”   陈近洲斜他一眼。   方远默:“……”   “七十二小时内,按说明涂云南白药,七十二小时后,配合红花油按摩。”   “至于腿抽筋,睡前按摩小腿有缓解作用,适当加强锻炼。”闫芮醒说,“如果还未好转,建议咨询专业医生。”   陈近洲:“好的,谢……”   第二个谢字没落完,闻萧眠抢走手机,洋洋洒洒骂了十分钟,才发现视频画面早已消失。   “草!我让你挂了吗!”   闻萧眠火速回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闫!芮!醒!”   “给老子等着!”   闻萧眠的火气只增不减,拉着旁人喝酒撒气,方远默和大家告别,自行上楼。   高端度假别墅,每间房都有独立阳台和卫生间。方远默看了会儿风景,在摄影网站找寻合适的单子,回复了几条留言,去洗澡。   洗完澡,门外还有聊天的动静,听声音,闻萧眠已经醉得不清,也不知道陈近洲喝了多少。   云南白药摆在床头,瓶盖拧开,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瓶盖粘回瓶身,又回到了床头。   手机有新消息。   J:「喷药了吗?」   「嗯。」   J:「开门。」   「什么?」   等了两分钟,方远默又回了两条消息,对面始终没动静。   好奇心作祟,方远默拉开条门缝。   酒气扑面而来,陈近洲像等得不耐烦,推门跨入。   方远默措手不及:“学长你……”   门落了锁,方远默被拦腰抱起,送到了床上。   方远默陷进床里:“你干什么?”   为了涂药方便,方远默没来得及穿裤子,他慌忙扯被子遮,被手快的男人一把撩开。   “遮什么,我哪没见过?”   方远默并腿:“学长,你喝醉了。”   陈近洲抬起他的小腿,鼻尖凑近脚踝。干燥冰凉的皮肤,只有沐浴液的味道。   陈近洲打开药瓶,报复似的掐了下小腿肚:“这就是你的喷药了?”   方远默:“……”   谁想到你跟狗似的。   还闻!   药喷完,陈近洲也没松手,掐着他小腿肚缓慢按摩。   方远默本意想躲,但脚扭着不方便,外加陈近洲把脚按在了小腹。   肌肉轮廓踩在脚底,这个触感,要着火。   方远默蜷缩脚趾,耳根热得到处找点话题:“刚才,闻学长打电话的那个医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呀?”   陈近洲:“中学同学。”   方远默:“闻学长总这样?”   “没有。喝多了才会。”   “他喝多了喜欢乱打电话?”   “只给那个人打。”   “……哦。”   专盯一个人骚扰,谁受得了。   怪不得总拉黑他。   一条腿按摩完,陈近洲又换了一条,他握着脚踝,再次贴上腹肌。   脚趾激动得张开,再慢慢合上。方远默不敢有大动作,只是轻轻滑动脚尖。   见陈近洲没反应,方远默胆子越来越大,脚踝转动,小范围感受块状腹肌纹理。   “原来你喜欢这个?”   “嗯?”方远默抬头,短暂收了脚,“什么?”   “装什么傻?”陈近洲撩开衣摆,将脚底按上去,“这样呢?喜欢吗?”   直接触碰的比隔着衣服真实太多,方远默的头发热成干草,给个火星就能烧着:“还、还行。”   “你确定只是还行?”陈近洲撑在他身上,视线往小腹下面移:“你的身体,比嘴诚实多了。”   试图遮盖的手被陈近洲按住,向上压过头顶。方远默右脚踩在陈近洲小腹,左脚毫无挣扎能力。   膝盖顶过来,陈近洲再次压近:“今天至于这么疏远?”   方远默侧头,防止气息骚扰他:“避嫌。”   “你确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远默:“我很认真在演了,是你不配合。”   “不需要演。”陈近洲说,“他们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   “他们又不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方远默又加了句,“理论上,咱俩也不算是朋友。”   “哦。”陈近洲歪歪头,带着些暗示性意味,“那我是你什么?”   “充其量,算是炮……”   陈近洲:“什么?”   方远默想得挺坦荡,可话到嘴边,有点烫嘴:“没什么。”   陈近洲掰回他下巴,指尖挑开衣摆:“方远默,你知道炮友的义务吗?”   下巴被捏紧,嘴根本张不开。   “不只你以为的,用手或腿帮助。”   喝了酒难免丧失理智,方远默有点慌了,挣脱他,往上蹭:“学长,我腿还……今天不行。”   紧接着,人被压住,又按回去。   酒气和人扑面而来,陈近洲勾开内.裤边,用力一扯:“腿不方便动,就带你玩点身为炮友……”   犬齿咬住,疼痛刺进皮肤。   “该玩的。”    第29章   方远默仿佛闯入潮湿的热带雨林,夜色入深,野兽张开獠牙,直扑而来。   风在夜色里飘,张嘴含入口腔,恨不能抽干精力。方远默目眩头晕,他紧张害怕又沉迷于惊险刺激。   头发和胡茬磨痒了皮肤,方远默抓弄野兽的脖颈,仰头呼吸,震颤痉.挛,等待夜晚恢复平静。   陈近洲擦净嘴角,端起床头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方远默蜷成团,逃进被窝里:“记得刷牙。”   “来之前刷过。”   “你可以再刷一次。”   陈近洲扯开被子,躺进来,“懒得动。”   方远默:“……这是我的房间。”   陈近洲:“嗯。”   “知道怎么不走?”   “留宿。”   “你房间就在隔壁。”   陈近洲把脑袋贴到方远默胸口,手臂自然搭他身上:“这里风水好。”   方远默:“……”   *   闻萧眠几乎整夜没睡,想到闫芮醒又挂他电话,气得倒腾股票基金发泄,等到入账金额刚好达到666万,他才满意睡觉。   可早上七点,又自主醒来。   闻萧眠晕沉沉下楼喝水,一转身,方远默房间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陈近洲。   他俩换屋了?   紧接着,陈近洲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床面干净整洁,毫无过夜痕迹。   陈近洲换了件衣服,出来和闻萧眠说:“转告管家,早餐准备一杯水蜜桃……”   陈近洲停顿,改了口:“葡萄汁吧。”   方远默嘴上说喜欢水蜜桃,但多数时候,都不会选择它。   闻萧眠:“你昨晚在小摄影师那睡……”   他目光落到陈近洲脖子上,好几道抓痕,零星分布着几枚亲热的痕迹。   这要是再不懂,他就是纯傻逼。   闻萧眠扯嘴,斜了他:“我说你怎么让他入伙格斗社,还找边渡给他打官司,就连度假都带上。”   “陈近洲,你真特么狗啊!”   陈近洲毫无反应:“葡萄汁,别忘了。”   “知道了。”闻萧眠沉下目光,“低调点,留意你家老头。”   陈近洲:“嗯。”   *   脚伤原因,方远默无法剧烈运动,好在山上风景不错,其他人去钓鱼,他就在院子里晒太阳拍景。   陈近洲每晚都来按摩,再理直气壮留宿。   靠着陈近洲的贴心照顾,方远默的脚基本痊愈,正常走路已不成问题。   三天后,四人坐缆车下了山。度假结束,方远默和陈近洲在村口告别。   推开院子的门,姥姥正抱着不远晒太阳,很近跟着大黄,撅着圆屁股刨玉米棒。   几天没见,好好的棕白胖子变成了灰漆漆,见方远默回来,灰胖子叼着玉米棒,扭着屁股往他身上扑。   方远默揉揉它的脑袋:“等下就给你洗澡。”   听到“洗澡”二字,很近“嗷呜”一声,躲到了大黄身后,继续啃玉米棒。   姥姥抱着不远往门口瞅:“怎么就你自己?小陈呢?”   “他还有事,回去了。”   “咋不让娃娃吃了饭再走,你婶中午包饺子呢。”   “下次吧。”   “那你和小陈说,下次还来昂。”   方远默看了眼陈近洲发的消息:“嗯。”   这次分别,各忙各的,除了陈近洲偶尔询问他脚的情况,两个人零联系。倒是和边渡打过几通电话,聊些起诉的事。   转眼到了开学前一周,陈近洲来接方远默和猫狗。   车开到学校,先把不远和很近安置到格斗社,再转战下一个阵地。   法院。   方远默听取了边渡的意见,法院递送传票的三天前,他就拉黑了叔叔婶婶和表弟。   庭审现场,方远默穿黑色外套,戴帽子和口罩。不论场面多么混乱,他均不给回应,所有诉求,全由边渡处理。   边渡作为代理人,态度坚决,不接受任何调解。不仅要求归还方远默父母生前所有财产,同时,根据遗产法,还需分割方远默爷爷奶奶在东隅的一套房产,以及老家的宅基地。   案件当庭宣判,原告胜诉。   被告需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原告返还汇丰路的商用产权,不动产登记证号(东)52366,以及(东)18567的住宅产权,并配合完成银行存款的财产分割手续。逾期未履行,将依法强制执行。   案件看似结束,实际才刚刚开始。   叔叔婶婶的骂声仍在继续,整个诉讼的过程中,在法官多次制止的前提下,刀割似的字眼从未有半点停歇。   “扫把星。”   “杀人凶手。”   “白眼狼!”   “害死你爸妈还不够,连你爷爷奶奶都要害。”   “就不该收留你!”   “白养了你十年!”   “我妈是被你逼疯的。”   “最该死的人是你。”   边渡和工作人员挡住了冲向方远默的人。他大脑空白,上亿只蚂蚁从他身体里爬出来,再返回去吞噬他全身。   印象里,有人握住他的手臂,紧得松不开,坚定将他拉出充满恶意的环境。   方远默来到安静空间,被人抱紧。   “别怕,我在。”   “没人能伤害你。”   拥抱驱散了发抖和恐惧,方远默沉迷于安全感,逐渐平复下来。   陈近洲轻轻拍他后背,用温柔的声音:“我怎么才能帮助你。”   “是我的错。”   最难过的从不是指责和辱骂,而是血淋淋的言论均为事实。   他怕的从不是对簿公堂,而是撕开他千疮百孔的秘密。   “是我害死的爸妈和爷爷奶奶。”   “是我害的我们家家破人亡。”   “都是我的错。”   “我最该死。”   拥抱已无法缓解恐惧,方远默身心俱疲,被咬得残破不堪。除了发抖,他已无能为力。   不论陈近洲如何呼唤,都无法叫醒。   陈近洲将他按在墙上,扯掉帽子和口罩,撩起额发,强迫他抬头。   “方远默,看着我!”   陈近洲的瞳孔深不见底,坚定的目光闪闪发亮,能驱散恶魔与恐惧。   “还记得在废弃实验室,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方远默被他的目光吸引,只想看他,含着眼泪说不出话。   “你告诉我,人要活给自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你死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明天依旧会升起太阳。却会让在乎你的人,用后半生对你念念不忘。”   “想想姥姥,还有很近和不远,你不在了,谁照顾他们?”   “还有……”   “我也需要你。”   陈近洲帮他抹掉泪痕。   “方远默,你听到了吗?”   眼泪奔涌而来,方远默抬起手腕,想念废旧实验室的那晚。   “学长,咬我。”   鼻尖和嘴唇压在手腕,舌尖的温暖周旋几了圈,像是于心不忍、更像心疼不安,刺痛才终于传来。   只有疼痛能带来最真实的触感,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被人需要且有价值地活着。   陈近洲托着咬破的手腕,舔.舐自己留下的伤痕:“你的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八岁那年,方远默学校组织合唱比赛,他被选为主唱。比赛当天,允许家长来观看。   不巧的是,妈妈那天有重要音乐会,家人商量让爸爸和爷爷奶奶同去,方远默却执意希望全家都来。   不想儿子失望,他们安排爷爷奶奶先去,爸爸到机场接妈妈,应该来得及。   爸爸认真研究路线,找了条最快的方案。可能是爸爸选择了条不熟的道路,也许是车速太快,大概是过于着急,或者是对面司机喝酒的原因。   总之,两车相遇,无人生还。   方远默没等到爸妈,再也没能唱出那首《幸福拍手歌》。   家传噩耗,奶奶当场昏迷,再醒来时,精神出了问题。   疼爱他的奶奶神志不清,大脑出现了偏执记忆,把儿子儿媳的死,全部归结在方远默头上。   每次犯病,奶奶都跑到方远默学校闹,当众破口大骂,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方家的扫把星。   方远默理解奶奶病了,她说的那些绝非本意,可那时,他不过八岁而已。   被迫接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忍耐奶奶强加的指责。   休学半年后,叔叔婶婶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曾以为,离开原来的学校,身处全新的环境,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事与愿违,不论他如何转学,奶奶总能知道他的学校。再从家中逃出,当着老师同学的面,继续骂他是杀人凶手,是家里的扫把星。   渐渐的,方远默变得小心翼翼,害怕被议论、被关注,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怕成为话题中心。   他不再交朋友,讨厌与人接触,逐渐孤立自己。可另一面,失去父母的痛苦折磨着他,他很孤独,又无助,想被关心,想要拥抱,不想成为扫把星,祈求被人需要。   类似的折磨持续到高三,那是奶奶最后一次找到他的学校,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指责完他,从窗台一跃而下。   三个月后,爷爷伤心过度,因并发症离开了他们。   临走前,爷爷抓着他的手,颤巍巍地说:“默默,别怪你奶奶,好好活下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永远爱你。”   ……   陈近洲不知该怎样缝合他千疮百孔的心,只能用尽全力将人抱紧,想填补这十年所缺少的爱和关心。   等他哭累了、疲惫了,吻掉他眼睫上的泪,继续抱紧。   “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吗?”   方远默摇头,他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   陈近洲帮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跟我走。”   方远默:“去哪?”   陈近洲:“发泄。”   坐上陈近洲的车,原路返回学校。还没开学,校园里只有零星的人。   来到格斗社,陈近洲把人带到沙袋前,递来拳击手套:“试试。”   “试这个干什么?”   陈近洲点点他的胸膛:“这里就一点点空间,委屈都不够装,哪还有位置放快乐。”   陈近洲戴上拳击手套:“总要学着把痛苦委屈、悲伤难过,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出去。”   陈近洲目视前方,下沉重心,对着黑色沙袋猛地砸了过去。   摇摆的弧度撞向墙面,沙袋砸出一片凹陷,地面跟着震颤起来。   方远默瞪大眼睛,热血沸腾:“好厉害。”   陈近洲把拳击手套递过来:“试试?”   方远默牟足劲,学着陈近洲的姿势,咬牙出击,一记重拳,锤了下去。   “…………”   别说地板震颤了,沙袋连晃动都没有。   我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弯曲,前脚向内扣,后脚跟踮起。”陈近洲托着他,“背部挺直,将重心置于两脚之间。”   “不要只胳膊使劲,整个身体要转出去。”陈近洲松手:“好了,再试试。”   这一次,方远默没着急出击,而是把今天的难过伤心、痛苦委屈全放在拳头上。然后,用力打出去。   闷实的声音砸上去,沙袋摇晃,能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陈近洲鼓掌:“不错,再试一次。”   掌握了要领,方远默使出全身力气,连续击打了十几下,把这十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丢出去。   流过的泪都化成汗水,方远默再也不是胆小鬼。   发泄完毕,气喘吁吁。   陈近洲拧开水递给他:“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咕咚咕咚灌下一瓶,“但还有件事很难受,原谅不了。”   陈近洲低眉:“什么?”   “要是早两年就练这个,我弟绝不能从我碗里抢走排骨。”   陈近洲被他逗笑:“小吃货。”   “现在练也不晚。”陈近洲说,“开学有拳击课,记得按时到。”   方远默期待:“你教吗?”   “边渡教,他很厉害。”   方远默想起那套宣传海报:“边学长挺让人意外的。”   表面那么斯文的人,私下居然擅长这个。   陈近洲接走空塑料瓶:“还打吗?”   方远默摇摇头:“得歇歇了。”   “这是边渡的发泄方法。”陈近洲帮他拆下拳击手套:“现在去感受闻萧眠的。”   方远默跟陈近洲出门,中途换了辆跑车,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东山赛道”。   这里是职业赛车的专用路线,当天没有比赛,陡峭山路空无一车。   陈近洲打开敞篷,猛踩油门。引擎声撕裂寂静,海风灌入喉咙,海风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方远默拿出相机,和赛车比速度,抓拍阳光和云层,山壁和弯道,野花和绿草,想装下沿路所有的精彩。   车上播着欢快音乐,方远默仰头,张开双手,像在飞翔。   车停在山路尽头,全世界都在脚下与身后。   方远默深呼吸,伸手试图摸天。   “喜欢飙车吗?”陈近洲问他。   “喜欢。”方远默伸长手臂,回忆着沿路的风景,“好刺激。”   陈近洲:“会开车吗?”   方远默摇头。   “去考一个。”陈近洲把钥匙递给他,“这辆车长期停在下面,喜欢随时来开。”   方远默没接:“等我考了本,我要自己买。”   陈近洲笑了:“好,记得带上我。”   “一言为定。”   彼此不再说话,感受着海风,抬头望夕阳,低头听海浪。   安静了一会儿,方远默说:“学长。”   “我在。”   “你呢?”方远默转向他,“你的发泄方式是什么?”   安全带扣被人按开,方远默身体一轻,跨坐在了陈近洲腿上。   夕阳笼罩的无人山顶,海浪遮挡了衣服撕开的声音。方远默被他勾住,疯狂接吻,用力抱紧。   在有光的地方,发泄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喘.息过后,陈近洲先抹掉自己指尖的污迹,再耐心帮方远默擦手。   然后,他剥开方远默衣领,亲吻胸口留过的痕迹。   “方远默。”   “嗯?”方远默还是软的,瘫在他怀里。   “你呢?”陈近洲转问他,“喜欢什么发泄方式?”   方远默一只手抻出去,兜住轻柔的风,另一只手将他抱紧。   “学长,我们做吧。”    第30章   方远默在距陈近洲家约二百米,且没有监控的路段下了车。他走进超市,漫无目的闲逛,挑了瓶鲜榨蜜桃汁。   进入单元门,方远默按了18层电梯,向下走了两层,来到1601门前。   他没敲门,食指压在指纹识别区。   “嘀——”   浴室有水声,拖鞋整齐摆在脚边。方远默搁下书包,握着果汁瓶,杵在原地。   水声停止,空气弥漫着发甜水果味,脚步声逐渐清晰。   陈近洲出现在他面前,腰上缠了条白色浴巾。   方远默的视线里,是沿胸膛下滑的水滴,是遮一半露一半的腹肌。   男人缓慢靠近,夺走了还剩一半的蜜桃汁,拧开杯盖,一饮而尽。   塑料瓶掉落一旁,陈近洲把他压门上吻。   发甜的桃汁,裹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方远默头晕目眩,抹掉胸口的水滴,手塞进浴巾下的腹肌里。   外套掉落脚边,腰带被抽开。方远默沉迷于皮肤的触感,但也留存理智:“我先去洗澡。”   陈近洲抱起人往浴室送:“我帮你。”   方远默挣扎出来,“不用。”   蜜桃致人眩晕,方远默从未如此兴奋。用陈近洲的浴液,穿他的浴袍,从头到脚染上他的味道。   关掉花洒,陈近洲等在门口。   男人上前半步,牵他的手,轻轻拉着,一前一后地走,像初恋期的中学情侣。   走进卧室,野兽撕碎纯情面具。   人被推到床上,陈近洲单膝抵着床板,气息侵.犯过来:“洗干净了吗?”   “干净了。”   “检查了才算。”   方远默把脸侧过去:“查就查。”   指尖划开衣领,左肩的浴袍滑了下去。   陈近洲低下来,嘴唇擦着皮肤,若即若离地吐息:“这里,洗干净了吗?”   方远默被喷得发痒:“干净了。”   陈近洲吻上去,指尖再滑,落在胸口:“这里呢?”   “干净了。”   舌尖在皮肤打转,嘴唇粘不下来:“这里呢?”   “也干净了。”   类似的行为从上到下,直至浴袍彻底散开,分布在身体两边。   陈近洲目光下移:“让我看看,这里干净了没有。”   方远默咬紧牙关,就连吹开窗帘的风,都能幻成催化剂。   ……   ……   陈近洲吻他肩膀:“这次带了吗?”   “带了。”方远默强忍呼吸,“在、书包。”   陈近洲拎着盒子返回:“只有草莓味?”   方远默:“带多了也没用。”   要不是宿舍有人,时间又紧,方远默会撕出两片塞书包。   陈近洲:“似乎被小看了。”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第一次应该……”   “是不是都不重要。”陈近洲吻住他说话的嘴角,“我喜欢用实际证明。”   陈近洲撕下一片给他:“帮我戴。”   昏暗空间里,晕眩的感觉像坠入海底。   陈近洲轻捻着额发,看他的眼睛:“喜欢你的头发吗?”   方远默无法动弹:“还行。”   “可我不喜欢。”   “……哦。”   陈近洲:“问我什么。”   方远默:“为什么。”   “因为……”   陈近洲全部撩开,把额发拢到后面,皮肤触过的区域都能引起灾难。   喉咙里闷出声音,方远默险些晕厥。   男人的声音沙哑动情,像一种诱惑邀请:“因为它挡住了我最喜欢的眼睛。”   猛烈地侵袭,难舍的粘连,所有一切,都在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里,无比清晰。   方远默强迫自己思维清醒,记住当下的意乱情迷。他喜欢陈近洲失去的理智,自私地想把今晚装进相机,用余生来回味。   ……   陈近洲从浴室返回,床铺只有堆叠的被褥。视线左转,方远默孤身留在窗台,与夜色融成风景。   陈近洲抱来外套给他披,低头看到他手里的烟盒。   万宝路蜜桃薄荷双爆珠。   全新的,未拆封。   陈近洲接下,撕开包装,抽出一根:“里面的爆珠,要捏碎吗?”   方远默双手搭在窗台外,眺着夜色数星星:“都可以,看喜好。”   “你的喜好?”   “捏。”   爆珠破开,空气中弥散着薄荷加水蜜桃的味道,陈近洲递烟过来。   方远默怔楞的间隔,陈近洲已经点燃了打火机。   蔟状火苗,热气往上冒。   方远默含住烟嘴,待烟丝烧亮。   烟是陈近洲点的,方远默仍然心虚,他脸别过去,背对点烟人。   陈近洲侧头,重新寻找看他的角度。   夜幕已至,霓虹亮起。   对面大楼的光扑在方远默脸上,他的眼睛像玻璃一样亮。   夜色沉寂,意乱情迷。方远默侧对他,安静吸吐烟卷。他夹烟的手腕上,还留有情爱的痕迹。   陈近洲定了神,目光停在他含烟的嘴唇。   二十分钟前,这里只属于自己。   方远默眺望没有尽头的天,舔舔嘴唇,再次含住烟嘴。   陈近洲:“多大开始抽的?”   多大……   这个数字小到他无法原谅自己。   方远默咬着烟嘴,心里哼歌,假装没听到。   陈近洲:“你又想逃避吗?”   方远默不答,继续哼歌。   可逃避没换来结果,下巴被人掰正,烟卷从口中抽离,烟雾还含在嘴里。   陈近洲靠得很近,方远默只好屏息,堵住口腔里的烟气。   “回答我。”陈近洲藏在暗处,阴影模糊了神情。指尖掐疼他下巴,野蛮的往上抬,“什么时候开始的?”   像学坏被抓住现行,方远默颤颤巍巍,在开口与闭口间:“初……唔。”   嘴唇封堵,舌尖交缠,烟气从陈近洲唇边漫了出来。   方远默被拽回卧室,反推至落地窗。夜色黏在玻璃窗,随着呼吸晴了又雾、雾了又晴。   草莓味撕开了一片又一片,方远默在窗前求饶,陈近洲毫无放手之意。   陈近洲吻了他一整夜,不论什么样的方式,都不肯把嘴从他唇边拿开,像在圈定所有权。   方远默抱着他的肩膀,回应失控的激情和没有理智的邀请。   他整夜苦想,陈近洲怎么了,竟会如此生气,变本加厉惩罚自己。   方远默醒来时,床上只有他自己。   从窗台到浴室,地面零散着两人的衣服、用过的包装袋和卫生纸。   方远默钻进被窝,后怕又庆幸,还好只带了九片草莓味。   否则,入睡时间绝不是凌晨三点。   方远默挣扎着起床,腿有点酸,下床稍微费力。他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拿了件唯一能穿的衬衫套上。   方远默在厨房寻到了人,陈近洲正把煎好的鸡蛋移到盘子里。   转身就看到只穿他衬衫的人,两条腿明晃晃露着,内侧脚踝各有一枚牙印。   昨晚,这两条腿,大部分时间挂他肩膀,还有小部分,被他按在落地窗。   “裤子。”方远默拽直衬衫边缘,“能不能借我一条?”   陈近洲关火,拿裤子给他:“内裤夹在里面。”   “……”   都努力挡了,怎么还能发现。   方远默红着脸翻开,是新的,水洗过,款式和码数与他的喜好相仿。他穿过来的那条,被陈近洲弄得好脏。   方远默躲回卧室穿衣服,陈近洲的声音在厨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远默三两下换上,卷了卷裤边,走出来:“没有。”   陈近洲垂眸:“嘴唇,还肿着。”   方远默抿住:“……哦。”   还不都怪你!   整晚像吸盘似的。   “疼吗?”   方远默耳朵发烧:“不疼。”   “知道我说的哪吗?就答。”   方远默才不想管具体是哪:“反正就是不疼。”   陈近洲指尖蹭他喉咙:“这里也不疼?”   方远默咽了咽,这里应该不用瞒:“有点,好像上火了。”   “别什么事都往上火靠。”陈近洲递水给他,“不就是叫.床。”   方远默:“……”   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你挺会喘的。”   “别说了!”   “我很喜欢。”   “你喜欢关我什么事。”方远默他拉椅子坐下:“我饿了,想吃……嘶。”   方远默刚挨着椅子,立即弹起。   实木座椅。   太硬了。   “不要逞强,前三天注意点。”陈近洲拿来软垫子放上去:“坐吧。”   方远默:“……”   他好烦人。   无敌烦人!   早餐端上桌,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昨晚很累,方远默连吃了四个三明治,才有饱腹的感觉。   从方远默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三角钢琴,压着地毯,摆在窗边。   陈近洲摇晃牛奶杯:“再来一块吗?”   “谢谢。”方远默收回视线,又去看,“不用了。”   陈近洲随意的口气:“上次没试试?”   方远默捏着三明治,视线转回来:“什么?”   “从坐在这里,你眼睛就没从那移开。”   “不能随便乱动东西。”方远默舔掉唇边的三文鱼酱,“再说了,那架钢琴很贵。”   “看来你很了解?”   “我家以前也有一台。”   有家的八岁前,方远默每天都和妈妈练琴,最喜欢四手联弹。   只可惜,叔叔和婶婶卖那套房子时,连钢琴一起处理掉了。   陈近洲:“吃完了?”   方远默咽下最后一口:“嗯。”   “洗手。”陈近洲起身,“跟我来。”   陈近洲掀开琴盖,问他:“最喜欢的曲子?”   “瞬间的永恒。”   陈近洲双手放在琴键上。   悠扬琴声幻视曾经,妈妈每晚都弹这首曲子哄他入睡。   现在不该想这些,方远默收回思绪,目光放陈近洲身上。   男人的袖口挽在手肘,微微低头,碎发垂落,遮住冷淡疏离的眉眼,柔软又温柔。   球场上,他是不惧困难的队长;打拳时,他是充满野性的胜利者;此时此刻,他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穿洁白西装,英俊的模样,会成为统治一切的王。   曲声结束,方远默的心还飘在王子和乐曲身上。   他被王子勾住腰,拉到座位上。   “来一首?”   方远默双手压着椅子:“我、不太会了。”   陈近洲像没听到他的话,转而问:“激流开头是什么调来着?”   “激流”是肖邦练习曲中的OP.10 NO.4,是钢琴考试中,最难却最多人考的曲目之一。   方远默不假思索:“升C小调。”   陈近洲尝试了几个音:“这样?”   “你把降D当升C了。”   陈近洲又尝试:“这样?”   “手肘架太高了。”方远默皱眉,“升C小调的下行音阶需要手臂自然下沉,不能端着肩膀。”   陈近洲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眼睛:“不是不会吗?”   “…………”   嘴快了。   方远默:“我就记得这点。”   “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正好一起回忆。”陈近洲双手轻点黑白键,等待他的行动。   方远默捏疼指尖,也放了上去。   这首曲子,包含很多高难度技巧,有跑动时,突出下方的四分音旋律线,有气小节后,变为突出上方的四分音,也有S指连奏重音等等。   音符在房间跳动起来,熟悉的触感能追回美好记忆,它们不只是冰凉的黑白键,它们能表达任何一种色彩。   高难度考级曲目变成四手连弹,方远默异常兴奋,呼吸加快,他向左转头,连上了正在看他的眼睛。   王子的手会弹钢琴,眼睛和嘴角还能给他好心情。   一曲结束,愉悦延续下来。方远默从头到脚都在亢奋,已经很久没人陪他弹琴了。   但他后知后觉,有点小生气:“又骗人,你根本就会弹。”   还故意装不会,犯低级错误。   陈近洲:“你不也骗我了。”   “我没有系统学过。”   “又是自学的?”   “也没那么厉害。”方远默说,“和钢琴店老板学的。”   小学时,回家的必经路上有家琴行。每天下午的空闲时间,老板很喜欢坐窗边弹琴。   那位阿姨穿紫色碎花连衣裙,留乌黑长发,温柔得像妈妈一样。   方远默扒在那偷看了一周,被漂亮阿姨请进来。从那天起,他每天放学去那里弹琴,直到小学毕业,阿姨全家移民。   他永远感激阿姨教琴的那几年,才让他拥有了更靠近妈妈的机会。   陈近洲刻意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确没这方面天赋。”   “为什么这么说?”   “我曾为了这首曲子,付出惨痛代价。”   方远默:“怎么了?”   “当年我弹不好激流,手心差点被抽烂。”   “抽?”   “是啊,一米长的藤条,抽断了三根。”陈近洲指着掌心,“就在这里。”   方远默觉得好夸张:“谁抽你?”   “我爷爷。”陈近洲云淡风轻,又像开玩笑的口气,“但后来不抽手了,影响写作业。”   方远默怀疑再多聊会儿,都能讲古代严父育儿的故事了。   陈近洲看表:“你再弹会儿,我该走了。”   方远默目光追着他:“回家吗?”   “嗯。”陈近洲回房换衣服,“再晚点,该被抽藤条了。”   “……”   随便的口气,根本听不出真假。   陈近洲返回客厅:“猫狗我来喂,你可以多住两天,恢复好了再走。”   “我挺好的,不用恢复。”   陈近洲:“不用?”   方远默:“是啊,完全没事。”   陈近洲走近,顶开他膝盖:“你再说一遍,我就当成暗示邀请。”   方远默:“……”   陈近洲换好鞋子:“两小时后有人送衣服,自己开门取。”   方远默:“哦,谢谢。”   到底有多强的购物欲,每次都把他衣服弄脏,然后买新的。   陈近洲按着把手:“开学第一周社团招新,知道吧?”   方远默点头。   陈近洲:“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   “周末来上我的课。”   方远默:“嗯好。”   陈近洲反过来:“还有。”   “嗯?”方远默等他说。   “如果你喜欢,我随时陪你弹琴。”   *   东大注重学生综合发展,为此,专门建有一整栋社团大楼,每学期第一周,都有招新活动。   学校社团种类繁多,为了吸引报名者,各方使出浑身解数。   方远默把边渡和闻萧眠的人形立牌个放在门口两边。没什么高尚想法,就想他俩出卖色相,吸引客源。   招新当天,信息学院篮球队,学生会各部门均来帮忙宣传。   同时,作为格斗社的钉子户,为了不让它俩白吃白住,方远默把闺女儿子打扮得花里胡哨,也出来接活揽客。   原本只是试试的心态,谁曾想,猫狗比人形立牌更有用。大厅内外很快挤满了人,这个撸猫那个逗狗。一上午下来,很近的圆屁股都被摸包浆了。   大家也没白嫖,不仅交了入社费,还把猫狗的零食筐塞得满满当当。   招新热火朝天,其他人发宣传单、做介绍,方远默全程拍照片。   他很喜欢收集照片集,设计装修方案时,留出了一整面照片墙,拍下美好时光,记录精彩画面。   周一到周五,社团招新圆满结束。   周六下午两点,社团迎来第一次活动。方远默答应过陈近洲去上他的课。真到去的时候,人打起了退堂鼓。   格斗社共有四间活动室,同一时间进行不同课程,分别是防身术、跆拳道、拳击、武术。   跆拳道由闻萧眠教,拳击是边渡,而教防身术的是陈近洲。   不管哪个教室,都跟超市倒闭前大甩卖似的,里面的人不肯出,外面的人用力挤。   方远默:“……”   凑热闹是国人的一大爱好。   隔着玻璃墙,方远默拍了几张照,躲储物间逗猫狗去了。   外面接连传来欢呼鼓掌声,方远默竖着耳朵听,坚决不凑热闹。   没一会儿,催命消息发过来。   J:「在哪?」   方远默急忙拆开肉干,塞很近嘴里才回消息。   「小胖子饿了,我在喂他。」   J:「又躲什么呢?」   「没躲,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J:「现在人不多了,来1教室。」   J:「把口罩帽子摘了再过来。」   方远默挣扎:「这个天摘帽子口罩,会不会有点冷?」   陈近洲拍室内温度表给他,26度。   「要不我戴着帽子?头很容易招风。」   J:「信不信我过去抓人?」   「哦,来了。」   方远默先摘了帽子,又扯了一层口罩,上刑场也就这样了。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十年间,他上课也不摘帽子和口罩。   叔叔给老师请过假,说他抵抗力差、易生病,从小到大,方远默体育课都不用上。   外面那么多人,都不认识,那么多眼睛。唉。   方远默摸了把狗屁股壮胆,一咬牙一跺脚,把最后一层口罩摘掉,朝陈近洲所在的教室,风风火火地闯。   刚看到玻璃墙,他瞬间掉头,原路返回。   J:「人呢?又去哪了?」   「你教室的学长五大三粗,我打不过。」   J:「都是大一的。」   「别管是大几我也打不过啊!」   J:「……」   J:「防身术,不是让你打架。」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防身防身,得有人打我才能防啊,所以是还得被打!」   J:「……」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学长你先上课,不打扰你了。」   J:「方远默。」   「学长拜拜。」   方远默按掉手机,戴回帽子口罩,呲溜往外跑。   路过1教室时,又往里瞟了眼。   那几个大一的“大哥”还戴着拳击手套,一看就是沉迷健身,刚从三教室出来的。   方远默再瞅瞅自己胳膊,还没人家手腕粗。这要是过去了,岂不是被白玩。   还好有自知之明。   再说我也没说谎,前两天拍了那么多照片,我得洗出来贴照片墙。   洗完照片,吃过晚饭。方远默揉揉肚子,准备领很近消食遛弯。   晚上八点的格斗社,空旷环境让人心情舒畅。方远默来到储物间,大眼瞪小眼。   陈近洲摘下狗绳,并不意外:“我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方远默:“.....我得遛很近。”   陈近洲往很近碗里倒满矿泉水:“遛过了。”   “哦,那我就先……”   人没走成,被陈近洲拦住:“又想跑?”   “不是,我得回去看书,预习明天的课。”   “明天周日。”   “……哦。”   糟糕忘了。   陈近洲起身:“跟我来。”   方远默脚底沉重,心道不妙:“去哪?”   陈近洲:“上私教课。”   方远默抗拒:“这不太好吧。”   “你说得对。”陈近洲加重语气,“我现在就去关掉监控,把门反锁,以免方同学再逃跑。”    第31章   陈近洲向来行动派,方远默眼睁睁看他反锁了所有门窗,并关掉监控录像,再回到他面前。   方远默:“…………”   这真的是私教课吗?   谁家正经私教这样啊!   陈近洲将袖口挽到小臂,对他勾勾手:“帽子,口罩,外套脱掉。”   方远默脱掉了外套和口罩,却把帽子压实:“现在没人和我抢排骨了,其实不学也行。”   “你脑子里只有红烧排骨吗?”   “不止,番茄牛腩、烤鸭和蛋糕也榜上有名。”   陈近洲:“……”   方远默:“……”   他脸色好臭。   哎,多嘴了。   陈近洲:“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光吃不行,得配合锻炼。”   “我练啊,谁说我没练的。”方远默指着储物间,“我每天遛小胖……!”   来不及反应,手腕被扣住。   等呼吸擦过耳边时,方远默才惊觉。下一秒,天旋地转,视线颠倒。   方远默的头和肩被托着,只有下半身接触了地板。铺有缓冲垫的地面,摔下去几乎没有痛感。   方远默还沉浸在被翻倒的瞬间,心脏噗通噗通:“好、厉害。”   陈近洲手臂收紧,有自己的关注点。   剧烈反转时,棒球帽掀落,遮眼的额发被剪短,发尾修得轻薄细碎,浮在眉毛上方。   陈近洲嘴角挑着:“剪头发了?”   “不是、没没没……”方远默慌忙抓帽子扣回去,“就是前两天路过理发店,我实在闲着没事,顺便进去的。”   方远默走进理发店时大脑空白,剪完才开始后悔。陈近洲昨晚刚说了那种话,他一早就去剪头发,到底想干嘛!   “你紧张什么?”陈近洲拨开帽檐,目光跳进他眼睛里,“我什么都没说。”   方远默又把帽檐压回去:“你说不说都一样,反正我就是顺便剪的,它很快就能长回来。”   “等长回来了,记得再去剪。”   “干嘛?”   陈近洲:“我喜欢你短发。”   “……哦。”   方远默背过身去,抓了抓帽子下面的头发,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才不是因为你剪的。   陈近洲以帽子不方便为由,又帮他取了下来:“想不想学防身术?”   过于清晰的视线还未适应,方远默捻了捻头发丝:“想。”   过肩摔的原理,即杠杆和重心转移,更注重技巧性,对体型和力量没有严苛要求。陈近洲详细讲述要领,重复示范了几次。   掌握动作不难,但操作没想象中容易。方远默尝试数次,陈近洲都像电线杆似的杵在原地。   他气喘吁吁,陈近洲还用轻飘飘的语气:“瘦成这样,怎么摔得动人。”   方远默不服气,又来了一次,陈近洲仍纹丝不动。   “看来得先练体力和耐力,以后每周一三四早上七点跑步,晚上七点过来练力量。”陈近洲看表,“好了,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   瞬间的过程,陈近洲身体失重,翻转到地,与重心不稳的方远默一并倒了下去。   胸口相贴,四肢交叠。   方远默尝试起身,手腕和腰被紧紧控制。   初春节气,只穿薄衫,胸口能感受到体温的交换,膝前有来自于陈近洲的异物感。   方远默一只手撑地板,另一只手被握着,压在胸膛。强烈心跳撞击着掌心,方远默目光落在他眼睛上。   掌心有搏动,膝间也有。   “方远默。”   “嗯?”   “想不想学点别的?”   “什么?”   “比方说……”陈近洲勾他后颈,拉近彼此的距离,“如何讨好私教老师。”   陈近洲扯开运动裤抽绳,握紧方远默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知喜欢,可大部分的地方,方远默早就知晓。   之前他有意避开,不是不想给陈近洲,而是每次触碰,他都无法面对陈近洲的眼睛。   深邃的瞳孔能吸走黑暗,也能将人照亮。那一刻,陈近洲的快乐和需要全写在脸上。可方远默很怕,怕再也无法忘记这份快乐和需要。   方远默穿的牛仔裤,腰带扣解开得匆忙,能清晰感受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掌,每一道掌纹都碰在皮肤上。   一边和他接吻,一边用手帮忙。   有人想吞掉他,方远默从未怀疑过。而他那么想被吞掉,也那么快乐且需要。   ……   方远默倒在陈近洲怀里,头上盖着外套,等他帮自己擦手指。   整理好一切,陈近洲拽掉头上的衣服:“那里还疼吗?”   方远默懒洋洋的:“哪?”   “喉咙,嘴唇,腰,腿,还有……”   “不了不了,早不疼了。”   方远默真怕他说出那个词。   “今晚去我那儿吗?”   “你不是周末都不行?”   周末的陈近洲,像南瓜公主的魔法倒计时,这个时间段,他会变成灰姑娘,偏要躲到没人看见的地方。   “我请假了。”陈近洲说。   “请什么假?”   陈近洲:“撒谎。”   方远默:“你也会和家长撒谎?”   “你哪里看出我不会撒谎?”   “我以为你只会骗我玩,在长辈面前,绝顶根正红苗。”   陈近洲帮他整理衣领,并拉起来:“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有骗你才是玩。”   “那对其他人是什么?”   “认真骗。”   方远默:“……”   知道了知道了。   就我好骗好耍好玩。   陈近洲捡起衣服:“走么?回去。”   方远默手背过去,脚尖磨地面:“我得先把照片贴了。”   要不都白洗了。   陈近洲随他来到大厅,方远默掏出厚厚一摞照片,估计有几百张。   不仅有招新那几天拍的活动照,还有各式各样的校园风景。有新建的图书馆,宽敞的花园天台,也有没人在意的路边石板、树下野花,或是雨水打湿的干枯落叶。   年度照片只让上传五张,方远默却有五十张,甚至是五百张,难得有机会,他想全部展示出来。   陈近洲从照片堆里找出了一张,轻轻捻着。   方远默转眸,是废弃实验室403门前的夕阳,那曾是陈近洲的固定房间。   “那天刚好下过雨,洒在地面上的阳光很特别,我就拍下来了。”方远默说,“很美吧。”   “嗯。”陈近洲指尖用力捏紧:“这张能送给我吗?”   “当然了,我拍了很多,你喜欢的话,我都洗出来送给你。”   “电子版就可以。”陈近洲找来A4纸,仔细缠裹照片,一层两层,整整包了四层。   方远默留意他的反应,小心翼翼问:“那个房间,对你来说不一样吗?”   “很不一样。”   陈近洲拿起张合影,迅速转移话题:“照片拍了这么多,却没一张有你。”   “摄影师的职责是抓住美丽。”   陈近洲:“你也可以成为相片中的美丽。”   方远默低头摆弄一张照片,在不起眼的边角,有陈近洲的侧脸:“拍别人就挺好。”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成为别人照片中的风景更美好。”   方远默已经不记得这种感觉了,爸爸拍他和妈妈的照片集,早已随着房子的售卖一并消失。当年小小的他唯一能守住的,只有爸爸的几台相机。   陈近洲转向另一面墙,同样空白且极少装饰:“这里也贴照片?”   方远默:“不贴。”   陈近洲:“干什么的?”   “说了你会笑话我。”   “嗯,说出来让我笑话一下。”   “…………”   方远默没说,从书包里翻出沓便利贴,写下【愿世界和平】,粘到了墙上。   陈近洲:“这叫什么?远大理想?人生目标?”   方远默又写了一张:【希望明天的红烧排骨能骨头少肉多】   “这叫许愿墙。”   “…………”   陈近洲回看墙上唯二的两张便签,“你愿望还挺两极分化。”   “……”   你管不着。   方远默递便签纸给他:“写一张吗?”   陈近洲抽掉便利贴,去握他的手:“我的心愿,靠自己争取。”   陈近洲手心温热,贴在他的掌纹上,有一种坚定的安全感。   方远默很惊讶,明明什么亲密行为都有过了,他还是会因牵手而心跳波动。   陈近洲拉着他,从大厅走到门口,二人默契松开了手。   陈近洲:“你先出去,后门走二百米,西青街西北口等我。”   那里是死胡同,没有监控录像。   方远默:“不用,我坐地铁。”   陈近洲的那套房子离学校不远,地铁三站直达。   “我陪你坐地铁。”   “不用,你还是……”   陈近洲打断他:“你先走,别太快,稍等我。”   没再纠结,方远默扣上帽子,攥着手机从后门离开。   晚上九点的校园,还有少量牵着手的情侣。   光明正大,亲密无间。   走到校门口,手机传来消息。   J:「你还真慢。」   「不是你让我慢点的。」   J:「没想到你是龟速,是我的疏忽。」   方远默:“……”   「你跟上来了?」   J:「回头。」   转身向后,陈近洲穿一身运动装,高挑的身型沉浸在夜色里,脊背挺得很直。哪怕只能识别轮廓,也有种多看一眼的冲动。   方远默也只敢多看一眼,迅速收回。   「你太显眼了。」   J:「我也戴上帽子和口罩?」   「那倒也不用。」   J:「有耳机吗?」   「嗯,怎么了?」   J:「戴上。」   塞上蓝牙耳机,语音通话弹出来。   方远默接通:“怎么突然打电话。”   陈近洲的声音传进来:“走路发消息很危险。”   方远默:“哦。”   也对。   步行到地铁站,过了早高峰,首发站人流稀少。方远默掏出地铁卡,余光里,有陈近洲买票的声音。   刷卡进入,方远默放慢脚步,没追刚好到站的那趟车。   陈近洲:“你喜欢坐车头还是车尾?”   “车尾。”   方远默右转向里,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等待区,陈近洲在几米外的倒数第二结车厢。   地铁到站,后排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人,方远默压压帽檐,靠在车尾。   方远默往前瞄了眼,陈近洲站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空无一人。   “方远默。”   “嗯?”   陈近洲:“我们这样算不算偷情。”   方远默:“……”   陈近洲:“怎么不说话?”   方远默背过身,脸对着车厢内壁:“注意点,会被听到的。”   “你不是看到了,我身边没人。”   方远默又套了层口罩,使劲往车厢缝隙处拱:“谁看你了!”   “那你脸红什么?”   “才没有,你少诬陷人。”   离那么远,还戴着两层口罩,脸都快钻缝里去了,我才不信他能看到。   “方远默,回头。”   寻着陈近洲的声音,方远默转头。   他没留意的这段时间,最后一节车厢几乎下空,陈近洲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透过对面的玻璃窗,印着他的身形。   陈近洲的声音在耳朵里:“过来么?坐一下。”   车厢虽没有人,但列车运行的噪音很吵,足矣在空气中隐藏陈近洲的声音。而方远默戴着降噪耳机耳机,将他的话收录得清清楚楚。   方远默缓慢走来,坐在了距陈近洲两个身位的座椅里。彼此没交流、没眼神,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玻璃窗能透出彼此身影,来间接获取名为对视的满足。   车即将到站,陈近洲先行起身,通过耳机对他说:“路过贩卖机时买的,我猜,你也许会喜欢。”   停车到站,方远默最后一个下车,拿走了留在座位上的蜜桃薄荷果汁。   是新品。   走出车站,方远默落在身后十几米,他握着果汁瓶,目不转睛盯着陈近洲的背影。   耳机还连着线,彼此不说话,努力听呼吸的声音,要很努力才能听到。   走到门口,陈近洲突然停脚。   方远默跟驻足:“怎么了?”   “你带了吗?”   “什么?”   陈近洲:“超薄顺滑。”   “……忘了。”方远默转头,超市就在他旁边,“我去买。”   “我和你一起。”   方远默:“那你买,我先回去。”   “恐怕不行,我没经验,你都买两次了。”陈近洲加重语气,“我这次,是准备和方老师学习的。”   “…………”   方远默看向来来往往的超市门:“现在人好多。”   “不去那,换个地方。”陈近洲说,“三点钟的方向。”   方远默转身,赫然看到了一家自助成人用品店。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保持陌生人,各挑各的。   店内采用自助购买方式,西边一排摆了四个自助取物柜。   方远默在最里面的一号柜,陈近洲在靠门口的四号柜,扫码开门自助拿取。   方远默站在原地,看着一层层眼花缭乱的物品,耳根子着火。   余光里,陈近洲扫了码,打开门,拿了其中一件出来。   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通过耳机传进方远默耳朵里:“现在的小玩意,都这么先进了。”   方远默:“那是什么?”   陈近洲:“跳.蛋。”   “干什么的?”   “你真不知道?”   方远默知道点,但不太确定。   “下面用的。”陈近洲云淡风轻的语气,“当然,如果你喜欢,上面也行。”   下面方远默能理解,但他不太确定,陈近洲所谓的上面到底是哪个上面。但直接问,显得自己很孤陋寡闻。   毕竟,他都是买两次安全.套的人了,而陈近洲一次都没有。   “想试试吗?”   方远默迅速说:“不想。”   他又不知道上面怎么用。   陈近洲把东西放回去,转向安全.套那层:“之前的草莓味,你好像不太喜欢?”   “……反正,有点厚。”   酒店的东西花里胡哨,实际体验感不太好。至于为什么能知道厚,因为其中有一次,陈近洲弄.破了。   “这次换个超薄的。”陈近洲又问,“喜欢什么口味的?”   “为什么是口、味?”   “差不多一个意思。”   “差多了。”方远默咬牙,“一个吃一个用。”   “天然乳胶,可以入口。”   “…………”   方远默脸要烧着了,他怀疑陈近洲是故意的。   陈近洲从他不安的手指头,还有烫红的耳根处转回来:“好,我换个说法,喜欢什么气味的?”   方远默也扫开码开门,看他贩卖机里的种类,香草、薄荷、奇异果,蓝莓、葡萄、小玫瑰。   “.......”   跟水果盛宴似的。   方远默抿了下嘴唇:“反正,你已经挺香的了。”   “哦,原来方同学喜欢我的口味。”   “……”   他烦死了人了!   陈近洲:“规格呢?喜欢加螺纹或者浮点的吗?”   “要那个干什么?”   上次他在便利店买,就三个款式,完全没这么麻烦。   陈近洲:“你挺紧的,对我来说应该都一样。”   “……!”   方远默烧得外焦里嫩,十分后悔和他来这种地方。转而又想,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害羞显得好装。   “对我来说,也一样。”   “那些形状都在外面,能增加摩擦力和体验,你应该能感受的到。”陈近洲的语气平静异常,想在做学术讨论,“来两盒试试吗?”   “可你本来就有形状。”   陈近洲头转向他:“?”   “我能感受到上面凸起的血管。”方远默拧开饮料瓶,“就裹在里面。”   陈近洲挑着嘴角,放下螺纹,拿了另外一盒:“看来方同学钟爱极致超薄。”   方远默喝光了饮料,头发丝要烧着:“我都可以,你随便买吧。”   陈近洲没再询问,拿了免费的黑色塑料袋,一盒一盒往里装。看架势,恨不得把每个写有超薄的款式都买一遍。   可陈近洲自己花钱,他也没有阻止权。听着盒子落进去的声音,方远默头疼脑热,胸闷气短,随手抓了个贩卖柜里的盒子拿出来看。   东西还没看清,先听到柜机旁边传出声音:“支付宝消费,一百九十九元。”    第32章   方远默握着盒子,拿也不对、丢也不行,烫人的包装想在手心钻窟窿。   可是,不对啊。   方远默转过去,为什么陈近洲拿了那么多没扣费,他拿一个就扣了?   “门关了。”陈近洲说。   “门哪关……?”   方远默直愣愣的,盯着严丝合缝的玻璃门:“……那也不该直接扣费啊!”   陈近洲还拎着黑色塑料袋,一盒一盒往里装,不咸不淡地提醒:“免密支付,便捷生活。”   方远默:“…………”   马上就停了这个破业务!   陈近洲短暂停止“进货业务”,转向方远默手里的包装盒,挑挑眉梢,招惹人的口气:“看起来,方同学果然喜欢这个。”   方远默注意商品名称。   双球小跳.蛋,快乐一整晚。   “…………”   再多解释也苍白无力,反正买都买了,丢是丢不掉了。   方远默故作镇定,把盒子塞进书包:“我先走了,学长慢慢挑。”   拉好拉链,方远默“嗖”的往家跑。盒子小巧玲珑,肩膀却像背了座山。   他冲出电梯,先洗个澡冷静一下。   关掉花洒,方远默去拿浴袍,柜子里多了两件新款式,比陈近洲的小一码。   方远默回到卧室,衣柜里,同样多出几件他尺码的衣服,里侧还挂着套情侣睡衣,猫狗图案,中码是猫,大码是狗。   方远默心里念着“好幼稚”,把中码猫猫拿出来。   换好睡衣,陈近洲恰好回来,手里提着一大兜,像回学校前,姥姥准备的零食库。   方远默:“……”   他是真进货,还是参与了成人用品试用活动?   方远默拽拽睡衣,先露脑袋,再慢悠悠从门里探出身体。   陈近洲换鞋,再抬头时,目光停在睡衣上。他刚挑起嘴角,方远默的闹钟响了。   正事不能忘,方远默按掉手机,“学长,能借一下你电脑吗?我报选修课。”   东大的公选课需自行报名,所有课程全年级混上。但年级不同,报课时间有区别。大三优先报,其次是大二,大一要等到开学第三周。   选修课种类繁多,以科普和趣味性为主。   周六晚上开放报课平台,每门限二百人,热门课程非常抢手,先报先得。   接下笔记本电脑,方远默登陆选课平台,输入学号密码。   陈近洲切了苹果推给他:“打算报什么?”   “世界文化之旅。”   属于中等难抢课程,但轮到大一,所剩名额也极为有限,   方远默咬了口苹果,顺便问:“学长,你报的什么?”   “福尔摩斯与逻辑推理。”   这门课以《福尔摩斯探案集》为背景,研究案件逻辑与背后的故事,深受学生欢迎,是东大最抢手的公选课之一,也是方远默的心仪课程。   “这门课连大二都轮不到,更别提我们了。”   系统开放五分钟,二百名额全抢空。   陈近洲:“你早晚也得大三。”   “也对。”每门课程只能报一次,花点心思,早晚有机会。方远默自言自语,“等我大三了,你都毕业了。”   陈近洲“嗯”了声,垂着眼睫,没给特别反应。   方远默含着苹果,偷瞄对面的人。计算机这种专业,会读研究生的吧。他成绩又这么好,保研应该轻而易举。   “学长,你会在本校读研吗?”   陈近洲:“还不清楚。”   “……哦。”   对陈近洲来说,也许出国镀金更合适。美国、英国、或者新加坡,都有计算机相关的顶级学校,以他的能力和家境也该也不难。   陈近洲:“你呢,读研还是工作?”   “能考上就读,考不上就去工作。”   方远默的专业,学历非硬性要求,读书对他来说更像逃避,社会总比校园复杂。   叔叔婶婶已陆续转来遗产,爸妈留给他的那些,出国读书也不难。   如果陈近洲真出国的话,那他也……   只有一瞬,方远默很快停止想法。   越界了。   陈近洲:“建议先解决本科毕业。”   “别小看人。”方远默说,“我学习很努力的,成绩也不错。”   上学期期末,方远默成绩排全系前三。   “东大卷面只占百分之六十。”陈近洲的言外之意,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各种综合实践与社会活动。   “我加入了格斗社和摄联,还有摄影大赛、年度照片评选,其他活动也参加了些,今年的实践分够了。”   陈近洲:“没人告诉你,大二大四有体测?”   方远默真没注意,“测什么?”   “男生三千,立定跳远,俯卧撑或引体向上二选一。”   方远默:“.....”   好变态的要求。   方远默:“就不能和你爷爷说说,稍微减减负?”   大学生的命也是命啊。   “我认可陈校长的地方不多,但这一项,我觉得不错。”   方远默:“……”   变态爷孙。   陈近洲撑着下巴,看热闹似的,“所以,方同学,你能跑下来吗?”   方远默:“……”   陈近洲:“那你只能早起锻炼了。”   “可我起不来。”   “不是遛狗的时候了?”   “现在不都是你遛吗?”   方远默每天早上过去,小胖子的肚子都是鼓的,伸着舌头呼哧呼哧,一看就是遛过还喂饱的样子。   除了陈近洲,不会有人觊觎他家方胖子!   “那就晚上跑。”陈近洲划看时间表,“以后每周一,三……”   “坏了!我的选修!”   光顾着和陈近洲聊天,报课系统已经开启了十分钟,方远默刷新页面,心仪课程早被选完。   这下只能随便选了。   方远默刷新电脑,退回去看“福尔摩斯与逻辑推理”,仍是满员状态,无人退课。   他划拉鼠标,草草浏览剩余课程。   光标停在其中一项。   【恋爱学理论与实践】   还剩八个名额。   见他没了动静,陈近洲说:“选完了?”   方远默匆忙划走鼠标:“嗯,完了。”   “选的什么?”   “极限飞盘运动。”   陈近洲歪头:“你认真的?”   “对、对啊!”方远默在桌板下蹭手,“这个不是正好锻炼身体吗?免得我体测不过。”   “可以。”陈近洲准备去洗澡,“记得每周一三四晚上,来操场跑步。”   方远默:“……”   怎么就逃不掉了。   方远默敷衍应下,装模作样划拉鼠标,等浴室传出水声,他打开书包拉链,钻进被窝。   双球小玩具包装严密,方远默翻看使用说明,也没写“上面”怎么用啊,陈近洲不会又骗他吧。   方远默从盒子里拎出,两个球连一根绳,不知碰到了哪个区域,小球在手心乱跳,速度快得要握不住。   完全静音,在宿舍都不会被发现。   但是,这个东西的开关在哪啊?   方远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根本没找到按钮,尝试了声音和触控也没用。   手越震越麻,要失去知觉。眼看着陈近洲就要出来,方远默满头大汗。   水声停止,浴室的门打开。   慌乱间,方远默把东西塞进枕下,用腰贴紧。好在毫无声音,震感也不强。   陈近洲腰上缠着浴巾,回到卧室,背对着他拿出狗狗睡衣。   他扯掉浴巾,后背的肌肉曲线一览无余,慢条斯理换睡衣。   但是好糟糕,方远默根本没心思欣赏。   系上最后一颗纽扣,陈近洲转身,缓缓向他走近。   他手里还捏着超薄蜜桃味,拆开包装,将两片随手丢到床头。   陈近洲抱住人,掀翻在床上。   他轻轻拨弄方远默额头的软发:“干什么呢?出这么多汗。”   方远默使劲往下躺,努力把“不听话”的小球压下去,盼望着赶紧耗完电,快点停下来。   “没事,我就是有点热。”   陈近洲捻开他头发尖,声音麻在耳尖,“脱.了。”   卧室落了灯,陈近洲的气息贴过来。   方远默乖乖地没动。   实际紧张到不会动。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还不停电!   这是陈近洲第一次没撕他衣服,猫猫纽扣被耐心解开,嘴唇顺着扣孔一颗颗往下。   解到第三颗时,陈近洲突然停下,向左平移,再转到另一侧。   方远默大脑充着血,僵得轻哼一声。   陈近洲的声音压进耳蜗:“方同学,弄明白‘上面’怎么用了吗?”   方远默缺氧,脑子里是乱码符号。   枕头下的小球捏进陈近洲指尖,再按到了他曾含下的地方。   “唔嗯!”   原来他说的上面,是这个上面!   ......   方远默昨晚没拔萝卜,但整夜都在摘豆子,粉红色包装的豆子,恨不得全身长一遍。   陈近洲就是个大骗子,根本不只是上面,是除了种萝卜的地方以外,所有地方都要用一遍。   可明明都关电源了,豆子怎么还在震,方远默烦得往陈近洲怀里钻。   手塞进枕头下,手机掏出来,陈近洲沙哑的声音:“你导员的短信。”   “……”   大周末的,老师不用休息吗。   方远默接下手机时,它还在震,辅导员持续发来消息。简单扫了眼,大多是表情包,各种表达开心激动。   方远默还有点困,顺着恭喜、表情包和语气词里,找到了重点。   人蹭地坐了起来。   “进了!进了!”   陈近洲没有起床气,但是很粘人。他把方远默扳回来,塞怀里抱紧:“世纪杯还没开始。”   “不是世界杯,是摄影大赛,我进决赛了!”   陈近洲清醒了点,先表达了恭喜,睁开眼看他的手机。   有一大串决赛需知。   陈近洲皱眉:“集中去外地?”   方远默划开注意事项:“这个是传统,都要去的。”   爸爸在拍摄日记里写过,他在东大时,也进入了摄影大赛决赛。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妈妈居住的村子,也是在那时,二十岁的他,遇见了十八岁的妈妈。   爸爸在二楼窗边,拍下了妈妈弹琴的照片。四年后,爸爸又在音乐会现场,一眼认出了妈妈。   如同当年一样,再次对她动情。   陈近洲确认日期,四月初去,连上清明假期,共七天:“你不上课了?”   “学校给假的。”方远默说,“这个比赛很难入围,全校就我一个,我是给学校争光的。要是决赛拿到了好成绩,校长没准会表彰我。”   陈近洲夺走手机,翻身把人压下:“别提他。”   “唔...别,套还、还没……”   “戴了。”   “薄荷超薄。”   “唔,这个好凉。”   “忍着。”   ......   该项比赛在国内非常权威。   方远默进入决赛,对于摄影系来说,相当于中国足球挺进世界杯。方远默才大一,未来前途无限。   成为全系的独苗,老师们进入重点培养模式,轮流换班,每晚进行一对一辅导与培训。   方远默热衷上专业课,喜欢听不同老师讲经验和技巧,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培训是临时添加,方远默合理逃脱了跑步计划。每天奔波于不同办公室,准备决赛内容,与陈近洲鲜少联系。   忙碌了一周多,公选课本周开课。   方远默去得早,二百人教室坐了不到十分之一。他找了个后排角落,这里相对隐蔽。   一时冲动报的课程,方远默至今想不明白理由。但来都来了,听听总没错。   这类课程,女生报名的偏多。随着时间临近,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选修课形式轻松,没有课本,方远默压着帽檐,低头翻看照片。   老师已来到教室,正在准备课件,学生们在座位上小范围聊天。   方远默身边坐着两个女生,聊各种各样的校园八卦,偶尔能听到些熟悉名字。   即将上课,方远默前面的椅子被拖动,耳边的动静突然消失。   用余光去瞧,两个女生还在那里,顺着惊讶的表情,方远默抬头看前面。   “……”   耳边再次传来窃窃私语。   “是他吧,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怎么也来这种课呀?”   “准备交女朋友了?”   “还是已经交上了?”   “或者打算交?”   方远默脚底轻飘飘的,手机震动麻在心口。   J:「方同学,这么巧。」   方远默:“……”   J:「这就是你的极限飞盘运动?」   「我报课时没看清,点错了。」   J:「飞盘运动看成恋爱理论?」   「你管我!」   「再说了,你不也骗我说你报的福尔摩斯。」   J:「我的确报了福尔摩斯,但临时改了。」   「改它干什么。」   那么好的课,可惜。   J:「你说为什么。」   方远默心里嘀咕,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想到同桌聊的八卦。方远默回消息:「为了交女朋友吗?」   J:「你呢,是为了交女朋友吗?」   J:「哦不对,方同学本来就有女朋友。」   J:「那是为了和你女朋友更好的相处吗?」   J:「但你好像一周多都没联系过你女朋友了呢。」   消息一串接着一串,像扑到脸上的新闻头条,方远默的世界雾蒙蒙的,突然不知道要先看哪个,先回复哪条。   消息还在发,铺天盖地往脑袋里灌。   J:「课间上顶楼天台。」   J:「避开人。」   J:「上课了,认真听。」   J:「别玩手机,别看相机,也不要回消息。」   J:「被我发现走神,会罚你。」   上课铃响起,方远默终于吸收完所有消息,看着最后的“警告”,急得牙痒痒。   一节选修课,有必要吗?这年头,还有上课不玩手机的大学生吗?   方远默再抬头,还真有。   一节课五十分钟,陈近洲大部分时间认真听,小部分时候做笔记,宛如努力刻苦的高中生。   但方远默坐不住,好烦。消息发了这么多,一条不许回,再看到陈近洲的后脑勺,更烦了。   欲擒故纵!   下课铃响起,陈近洲第一个起身,孤身离开了教室。   方远默心脏怦怦跳,随即跟了过去。   综合大楼共十一层,晚间只有一号电梯开到顶层。   十一楼是报告厅,顺着消防通道再走半层,可以上到天台。   声控灯没有声音,方远默摸黑找到了门把。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那时候是锁的,这次按了一下,门顺利打开。   室外和楼梯间一样黑,只能远远看到天空的星星。   方远默心跳加速,缓缓推开,只进了半个身子,就被外力拉进怀里。   口罩扯下,帽檐掀落。紊乱的呼吸在唇齿间汹涌澎湃,痛在嘴边的犬齿将唇缝挑开。   失控与欲望一并袭来。   方远默脑海里,还是陈近洲认真听课的样子,仅仅几分钟,像一场从内到外的蜕变。   前一秒是榜样,这一秒在疯狂。   陈近洲像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粗暴地吻他、捏他、咬他、占有他。他像是忍了很多,久到自己都找不到界限。   晕厥着,疼痛着,脑海浮现上课内容。   恋爱,平等。   理解,沟通。   惊喜,满足。   他们并非恋爱,但也想符合。   互助的关系里,他们没有做到平等,没有及时沟通,更没有充分满足。   “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   “没事。”陈近洲拨开衣领,寻找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轻轻重重地咬。   “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陈近洲膝盖抵住进他两条腿间:“怕你忙。”   “没事的,我如果不行会说。”   陈近洲陈近洲“嗯”了一声,只是吻他,没有再说。   方远默环住他的脖子,仰头去拽衣领:“那我今晚可以约你吗?”   “明天不是比赛?好好休息。”   明天就要去了,一走就是十天。   “我没事的,我可以。”   “我不可以。”陈近洲停下来,蹭他嘴唇,“抱歉,我怕忍不住。”   方远默衣衫不整,努力调整呼吸:“那回来再……”   陈近洲按住他的唇,用深不见底的双眼望向他:“方远默,你会想我吗?”    第33章   天台的风吹散发丝,方远默的瞳孔像开了大光圈镜头,他一动不动,聚焦陈近洲的眼睛。   “很难回答吗?”   “没有,不是,我……”   “不用说了。”陈近洲打断他,恢复白开水似的语气,前一刻的冲动像调频失误,“我知道了。”   方远默:“……哦。”   可是你真的知道了吗?   陈近洲从他身上挪开,并帮他整理衣领:“你先走。”   方远默低头看着:“走哪?”   陈近洲递给他帽子和口罩:“上课。”   方远默怀疑听错:“啊?”   陈近洲看表:“还有两分钟打铃。”   “可以不去的。”方远默眼神飘着,“反正,选修而已。”   陈近洲的脸像突变的天:“方远默,别再让我知道你有旷课想法。”   “……哦。”   方远默扣好帽子原路返回,踩着铃声,陈近洲也坐到了前面。   他衣着整齐,态度严谨,像流水线生产的机器,跟在天台判若两人。   方远默收紧领口,藏住他咬过的痕迹,眼睛像钢钉,恨不得从他背影穿过去。   特意跑上天台,就待个课间,这是什么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下课铃声响起,陈近洲第一个出去。方远默不喜欢和人挤,慢慢悠悠收拾东西。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正要起身,手机里有消息。   J:「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   J:「明天几点的飞机,怎么过去?」   「上午十点四十,学校安排车送我。」   J:「注意安全,回宿舍前去趟格斗社储物室。」   「怎么了?小胖子又拆家了?」   J:「没。留了东西给你。」   晚上九点,格斗社大门紧锁。   方远默拧钥匙,从后门进入。这个点不远和小胖子早睡了。方远默轻手轻脚,怕打扰到它们。   慢慢推开门,门边放着个大塑料袋,装满他喜欢的零食,袋子内侧粘着张便利贴,是陈近洲的字迹。   【路上吃。】   方远默提起袋子,沉甸甸的。划开手机,正要发消息。   指尖一顿,猛地反应。屋里这么安静?没有小胖子的呼噜声。   开灯找了一圈,给陈近洲发消息:「不远和很近你带出去了吗?」   随即,陈近洲发来照片。   副驾驶座上,姐姐和小胖子蜷缩在一起,爪子搭屁股,脖子叠脑袋,睡得正香。   方远默打进电话:“你带他们去哪?”   陈近洲毫无犯错感:“回家。”   “怎么不说一声?”   “不是拿零食和你换了。”   “能这么换吗?”   “你走了,不能让它们陪陪我?”   方远默划拉着手机框,竟也无法反驳:“照顾好它们。”   “会的。”   “谢谢。”   “方远默。”   “嗯?”   “我等你回来。”   *   次日清早,方远默背全设备,提着零食,踏上了决赛的路。   目的地是贵州的偏远古村落,飞机转汽车,弯弯绕绕半小时才能到。   摄影大赛,全国入围选手只有十人,分散在五个区域,借住到村民家中。   方远默所在的村子,坐落在三面环水的半岛,门口有个用石头垒砌的大拱门,家家户户的门墙堆砌着柴火。   这里常年多雨,依山而建的干栏式建筑,基本都是吊脚楼。楼顶用不规则石板堆建,脚下的路面和小巷的台阶,全为大块石板路。   继续往里,石板窄路蜿蜒曲折,低矮石墙上爬满青苔,建筑错落有致,充满古老韵味。   方远默分住在独居老伯家,他到的时候,老伯穿着件破旧汗衫,拎着条一米长的大鲈鱼,摇摆的鱼尾四处溅水,抽着水烟回来了。   老伯只看了他一眼,指指二楼朝阳的房间,拎着鱼去了厨房。   厨房传来刮鳞的声音,方远默把行李推进卧室。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床单和被褥是全新的,简陋电风扇直吹床铺。   方远默从小在北方长大,回南天确实是一大难题。方远默触摸床单,还好,不是很潮。   厨房嘀铃咣啷,传来了炝炒的香气,方远默肚咕噜了起来。   简单收拾东西,方远默下楼帮忙。   转眼发现,饭菜早已上桌,木头方桌上摆着两肉一素,老伯没动筷子,看样子在等他。   方远默:“……”   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老伯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方远默夹了块鱼,边塞边说:“我叫方远默,您喊我小默就行。”   没等回应,方远默的舌头差点跟鱼肉一起辣出来。   连塞了好几口饭,还是没解下来。他也算爱吃辣,但这条鱼的程度,实属过激。   手边端来了一大碗水,方远默说了声“谢谢”,咕哝咕咚灌。   辣感缓解,方远默擦擦汗回去品味,好香,没忍住又塞了一口,辣得够呛。   入住的第一晚,难得安逸。   老伯天没亮就起床,早饭留一份在锅里,挑着渔具和水烟去打鱼。   方远默随即起来,帮忙打扫了房间,吃过早饭后带着相机出发。   这次出行的七日安排,前四天自由采风,后三天才会聚到一起。   比赛要求并未明确,只是告知,“用第二双眼睛,发现世界”。   方远默打开定位仪,漫无目的地走。   他来到湖边,拍山间湖岸,拍打鱼的老伯,拍巷子口玩耍的孩童,拍穿布依族服装跳舞的青年,再顺太阳的方向一路往前。   来到游客钟爱的古巷寨街,吃了特色午餐,坐在室外咖啡厅看风景,听风的声音,看湖流动的轨迹。   趁夕阳落完前,拍着照原路返回,把清晨拍过的风景,傍晚再拍一遍。   踏进家门时,方远默和拎着鸡的老伯打了照面。他洗了手,主动提出帮忙。   老伯没说话,掀开锅盖时,里面搁着没动过的午餐,完全不辣的两个菜。   晚饭上桌,老伯夹着中午的剩菜,配着线椒往嘴里塞。   方远默把鸡汤端给他一碗。   老伯喝了一口,又塞了口辣椒,显然并不适应清淡的口味。   方远默往他碗里夹新菜,然后说:“稍微来点辣也行。”   别说老伯了,淡的他都没滋味。   见老伯没反应,方远默低头塞饭,囫囵又说:“我明天中午回来吃。”   老伯灌完鸡汤,端着碗筷起来,转了身才硬憋出一句:“嗯。”   “…………”   方远默总算理解,身边的人跟他接触的感受了。   好憋人。   说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晚饭后,方远默背上相机继续拍。   夜晚的湖景别有一番风味,他挑了两张最喜欢的,给溏心蛋发过去,同样也发给陈近洲。   溏心蛋总能秒回消息,吱哇乱叫一大通,又是文字又是语音,问这是哪儿、那是啥,顺便抒发好美好漂亮,我也要去的感想。   即便他们从未见过面,方远默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形态。梳着马尾辫,爱吃冰淇淋和冰镇汽水的活泼女孩。   方远默依次回答完问题,又聊了一小会儿,彼此互道晚安。   恰逢陈近洲回他消息,方远默退出微信,点开Q.Q小号。   J:「终于想起我了?」   “......”   从上飞机开始,方远默每天早晚给他发一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复。   怎么还贼喊捉贼呢。   「要不要再看看,到底是谁不理谁?」   不到半分钟,语音电话打进来。   方远默塞上耳机,正准备接通,才意识到是视频通话。   他站在河边,慌乱扫视周围,一眼发现了老伯的带顶渔船。   方远默跳进船内,接通视频。   方远默这边的光很暗,对面也没亮多少,依稀能看到陈近洲的肩膀和五官轮廓。   他赤着上身,似乎刚洗完澡。   方远默:“打错了?”   陈近洲:“没。”   “那怎么突然开视频。”   “想见你。”   “……”   这人是喝酒了吧。   方远默转移话题:“你在哪?”   “紫宸阁。”   是陈近洲自己的那套房子。   方远默:“不远和很近呢?”   摄像头偏转,不远正团着身子,舒舒服服睡在陈近洲枕边。   陈近洲下了床,点开灯调转后置摄像头。恰好拍到了撅着圆屁股,对着罐头吭哧吭哧的小饭桶。   “……”   方远默再次确认时间:“这个点还让它吃?方小胖快成巨无霸了。”   “这是补偿。”陈近洲调转成前置摄像头,“白天不在家,没让它吃成。”   陈近洲那儿有宠物喂食器,但只能提供狗粮,罐头这类的,得等他回来。   明亮房间里,清晰可见男人微红的脸色。   果然喝酒了。   方远默:“今天很忙吗?”   “参加了个宴会。”   “哦。”方远默的眼神划到了陈近洲肩膀,皱眉,“你受伤了吗?”   左侧肩膀上有一条红痕,像被坚硬东西划上去的,方远默的视角只能看到很小的部分,他总觉得,不止那一条。   陈近洲侧头瞥了眼,把肩膀移出镜头:“没事。”   “怎么弄的?好像有点严重,你这样还洗澡吗?有没有涂药啊?”   “没事,涂药了。”等陈近洲再从画面移进来,已经穿回了上衣。   见对方不想再聊,方远默没继续问,看着背景环境:“怎么去次卧了?”   “不远在主卧。”   方远默没理解:“那怎么了?”   “成年人的事,不方便孩子看。”   “……”   方远默理应明白,但碍于四千公里,他又不太明白了。   “你呢?”陈近洲透过视频,看模糊的环境,“在哪?”   “在我借住老伯的船上。”   陈近洲:“看起来看不错。”   “是啊。”方远默点开闪光灯,换成后置摄像头,拍船身给他看,“老伯的渔船是这里最好的,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许他在船上的时间,比在家还多。   “小默。”   突然亲昵的称呼,带懒散勾人语调。   方远默心脏被攥了下:“怎么了?”   “我想了。”   方远默捏住手机,膝盖跟着并紧:“我、刚来第二天,暂时还回不……”   “你想了吗?”   方远默目光偏移,船在水面轻微摇晃,水乡的深夜,寂静无声。   “我、还行。”   “小默。”   “嗯?”方远默低头,手臂伸到船外,去撩浮在船边的水。   “你喜欢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方远默没答,一来不好意思,二来明知故问。   但不妨碍陈近洲继续说:“你喜欢手,还是其他?”   “……”   手腕伸进水里,冰凉的河,并不解热。   “方远默,说话。”   醉酒男人的眼神能烧人,方远默的心在水上漂浮着,不敢看他。   “我喜欢、满一点。”   陈近洲:“喜欢我帮你吗?”   方远默咬咬嘴唇:“喜欢。”   “喜欢嘴还是手?”   “都行。”   “要选,方远默。”   方远默的小腹汹涌翻腾:“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喜欢手,只有你的时候,喜欢嘴。”   陈近洲的笑声抓挠他胸口:“喜欢我咬你吗?”   安静的夜,漆黑的空间,遮不住害羞和露骨的言语。   挑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脚,方远默慌得全身颤抖:“学长,你要不还是找个视频看吧。”   “不想看了。”陈近洲说,“只想要你。”   “……”   四千多公里,我又不是超人。   “方远默,帮帮我。”   “我回不去,没办法帮你。”   “回答我的问题。”陈近洲又说,“喜欢我咬你吗?”   “喜欢。”   “最喜欢咬哪?”   方远默闭上眼,热油滚了全身:“都、喜欢。”   “继续。”陈近洲的声音变得急促,带着勾人的低沉喘.息。   “喜欢你咬我,从头到脚留下痕迹,喜欢和你接吻,舌头伸进口腔里,喜欢你抱紧我,一整晚都不松手。”   “方远默。”   “方远默……”   ……   温暖而寂静的夜晚。   方远默扣住手机,另一只手伸在水里。他夹紧腿,听陈近洲喊他名字,听他急促的呼吸。   “方远默,我想要你。”   “一整晚要你。”   “方远默,继续。”   “我喜欢你的声音。”   .....   风摇晃了船身,方远默的额头抵在蓬仓上,空气都变得滚烫扭曲。   隔着耳机,气氛安静。   彼此保持长久的沉默。   过了几分钟,陈近洲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又抽烟了?”   方远默含了一口:“最后一根。”   陈近洲:“还有多久回来?”   “刚第二天。”方远默说,“一共要七天。”   一支烟没能缓解,方远默撩了些水拍打额头,耳机那边传来声音。   “裤子湿了?”   方远默蹭了蹭裤脚:“不小心溅上点水。”   “只有水吗?”   松开的腿又并紧,方远默说:“就只有水。”   “如果我在,会帮你擦掉。”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陈近洲帮他擦,不管是手还是腿,亦或者是其他。他总是很认真,低着头,像研究问题那样专注。   “学长,用嘴是什么感觉啊?”   “还不错。主要,你很开心。”   “听说那个的味道不太好。”   “我不清楚别人。”陈近洲等了两秒又说,“但你很甜。”   方远默怕再跳进火盆:“别说了。”   “刚才是你问的,怎么又不让说了?”   “我困了。”   方远默掐灭烟,把外套脱下来系腰上:“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你到了再挂。”   方远默把手机塞兜里,往家的方向去:“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这儿挺安全的。再说了,就算有坏人,我还会防身术。”   陈近洲:“再练练,胖点就更好了。”   “你是嫌我太瘦,没手感了吗?”   陈近洲用气音笑:“哦,原来方同学这么介意呢?”   “随便问的。”方远默摸了下小腹,平得什么都没有。   方远默走到家门口,老伯的房间在他隔壁,敞开着窗,里面漆黑一片。   木质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方远默放低声音,掏出手机,画面里还能看到陈近洲的脸。   他以为陈近洲和他一样,并没有看画面。   方远默慢慢悠悠走进房间,打开了灯:“我到了。”   “早点休息。”   “晚安。”   “方远默。”   “嗯?”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方远默像被控制,主动写进计划单:“好。”   有了约定,方远默一整天魂不守舍。白天逛了老城区,在烈日下拍人文和风景,看夕阳把古城染成橘子糖。   吃过晚饭,方远默带着相机往湖边走。傍晚的天还没黑全,他继续拍景,拍收船的渔家,拍孩童的戏耍。   天彻底黑下,他接到了陈近洲的电话。   “在哪?”   “船上。”   “这么积极?”   “我来拍照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陈近洲笑着说,“我什么都没想。”   方远默:“……”   不该理,会得寸进尺。   “方远默。”   “在呢。”   “你带纸了吗?”   “什么纸?”   “不会又想弄一手吧?”   “我没想用手。”方远默气呼呼,再次强调,“昨天也没用!”   “哦,对,你只湿了裤子。”   “再笑我不理你了。”   “没笑。”陈近洲说,“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如果昨晚你再热情点,我裤子也得脏。”   “关我什么事。”方远默磨磨嘴唇,“谁叫你自己没定力。”   “嗯,不关你的事,是我没定力,受不住你的勾.引。”   “我才没勾.引你。”   “嗯,是我自愿上钩的。”   方远默躲进船舱最深处,头抵在木质框上:“可以了,别说了。”   “有反应了吗?”   方远默并紧腿,另一只手挂在船外,伸进水里:“没有。”   “是吗?我看看。”   “我不想开视频 ,不看。”   陈近洲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空气里,“不用开,我亲自看。”   前面的话还没吸收过来,船身剧烈摇晃,人像飓风一样……   跨越千公里,吹到他面前。    第34章   风从胸腔穿透,漆黑的夜、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幻觉。   可就算是幻觉,方远默也想问:“学长?你怎么来了?”   陈近洲单膝跪他面前:“亲自验证,你有没有说谎。”   双手反剪至身后,膝盖被顶开,另一只膝盖压了进去。   陈近洲的呼吸擦他唇边,像挑衅:“方远默,你又撒谎了。”   “唔。”   衣领扯偏,下方咬出块红印。   陈近洲脱下外套,遮住两个人之间:“谨慎起见,只能用手帮你了。”   “回去了,再给你想要的。”   方远默的视线飘到船舱之外,他以为是小女孩在夜晚划亮的火柴,光一熄,梦就灭。   陈近洲抓他无处安放的手,拉回现实:“不帮我吗?”   耳边有金属腰带摩擦的声音,真实的触感,方远默手心烫得发麻,原来火柴真的不会灭。   船外有风也有水,助力晃动船身。   ……   等一切平息,方远默靠他肩膀,听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   陈近洲帮他擦干净身体,再处理指尖和手心。收拾完毕,他拿开了遮在彼此间的外套。   水乡小镇晚风清凉,方远默挤他怀里,故意把额头的汗蹭到他肩膀。   陈近洲抱着他,像情侣那样:“等老了,住这里也不错。”   “方远默,你学会打鱼了吗?”   “学那个干什么?”   陈近洲:“你要是学不会,只能我去打鱼,你在家做饭,守门口等我回来了。”   “……”   方远默不喜欢没意义的幻想,干脆连想都不要想:“东大学生会主席,来小镇打鱼?”   夜深人静时,方远默曾无数次搜索陈近洲的名字。他参与的比赛、获得的荣誉,足以在相关领域风生水起。   他生来万众瞩目,注定无法平凡。   陈近洲:“人不能一辈子打工吧。”   方远默:“你可以当老板。”   “等我当够了,总想为自己活一次。”   方远默把另一侧的汗也蹭他身上:“所以你的为自己而活就是打鱼?”   “你不喜欢打鱼?打猎也行。”   “…………”   有的人还沉浸在乌托邦,但方远默现实且平静。   他打断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陈近洲箍紧腰,把人抱到腿上:“我千里迢迢过来,刚服.侍完又赶我走,方同学,你总是这么狠心。”   “……”   好像我没帮你似的。   我手心都搓红了。   “不是那个意思。”方远默说,“我是想问,你今晚住哪?”   陈近洲轻飘飘的,又很刻意:“反正我来得时候很着急,行李都没有。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找到酒店。”   “要是没人管,我就在船上吹一宿冷风好了。”陈近洲抱紧他,打了个十分刻意的哆嗦,“方同学,你学长有点冷。”   “……”   “走吧。”方远默拍拍他肩膀,示意对方松开自己,“带我怕冷的学长回去睡觉。”   陈近洲拉他下船,双脚落地,方远默迅速抽手和他保持距离。   左右观察,确定四下无人。   陈近洲收回想再牵的手:“真偷情的有妇之夫都没你谨慎。”   “那他们是道德差、人还傻。”   陈近洲:“不当间谍可惜了。”   方远默:“……”   凌晨的水乡小镇,安逸且平静。方远默独自走在前面,听着跟在身后的脚步,已然觉得满足。   明知很冒险,也算不上礼貌,方远默还是把人带到了老伯家。   进入房门的一刹那,陈近洲迅速追上,翻转到墙上继续吻。把在路上装不熟的时间,变本加厉还回来。   方远默不敢出声,只能回应他的吻。等人发泄完毕,再牵着他的手上楼。   两人分别洗澡。等方远默洗完,陈近洲已经穿着他的T恤,躺在了床外侧。   他被男人抱住,翻身转到床里。   方远默惶恐压低声音:“学长,不行,别在这儿……”   老伯就住隔壁,这里的隔音比姥姥家还要差。   “不做,只抱着。”陈近洲盖好被子,轻声说,“晚安。”   南方水乡养人,方远默睡得安稳,一整夜没听到老伯的呼噜声。   再睁眼时,陈近洲背对着他。领口以下的区域,清晰可见的条状痕迹。   少量出血,周围浮出青紫色痕迹,像很用力划上去的。   方远默手指靠近,意图剥开衣领。   陈近洲突然转身:“醒了?”   “嗯。”方远默抽回手。   “今天有什么安排?”   “南湖古巷有片民俗街景区。”方远默说,“我们可以去转转。”   “会不会妨碍你?”   “不会,我本来也想去那拍人文。”   计划达成一致,陈近洲起身,正欲脱衣服,看了眼床头的外套,松开手。   “我衣服脏了,借我穿。”   偏大码的棉质T恤,穿在陈近洲身上也算合适。   老伯早早出去打鱼,锅里留着的碗比前两天都多。   吃过早饭,方远默在灶台旁写下【中午不回来吃】的字条,和陈近洲结伴离开。   景区的人明显增多,游客络绎不绝。   他们没有牵手,不表现亲昵,但也没刻意拉远距离。像其他结伴旅行的朋友一样,拍照,逛店,吃小吃,拍街景。   他们坐在凉粉店歇脚,方远默划拉着手机找酒店。清明假期,正值旅游旺季,附近酒店当天已经全满。   陈近洲抽走手机,按在桌面:“大白天的,也不用这么着急。”   方远默:“再晚更订不到房了。”   “住老伯那不错。”   “那也不能再住了。”   昨天老伯睡着,方远默没打扰他。没经过主人允许带陌生人进家,总归不合适。   方远默是心虚的,他不知怎么和老伯解释,这个从四千公里外赶来的朋友或同学。   “到时再说。”陈近洲仍扣着手机,转向写有【好再来KTV】的牌子。   “去唱歌吧。”   小镇KTV,符合当地风格的复古装修,设备陈旧简陋,但打扫得干净。   只有两人的暗调房间,自然而然贴坐在一起。   陈近洲握着话筒,一首接着一首地唱。   方远默看字幕,偶尔偷看他,一首接一首地听。陈近洲喜欢唱英文歌,他发音很标准,婉转的音色勾吊人心。   陈近洲连唱三首,递来话筒:“该你了。”   方远默接下,但也只是接下:“我不会。”   方远默不听英文歌,也极少接触流行歌曲,他的耳机只播钢琴曲。   “合唱比赛的领唱,熟悉乐理,会弹钢琴的人不会唱歌?”陈近洲干脆利落,“方远默,我不傻。”   “我没怎么听过流行歌,也不太会唱。”   陈近洲帮他点了一首,又递来话筒:“这首我不信你没听过。”   熟悉的前奏,扩散在房间里。   是学校广播站的固定曲目,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都作为告别歌曲播放。   方远默很喜欢这首歌。   “可是……”   他要如何开口,他能怎么开口,他有什么资格开口。   八岁前的方远默有多喜欢唱歌,后来的他就有多憎恨。他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年不是领唱,没有在同学中脱颖而出,他也不会执意让全家人来看节目,结局或许完全不同。   过往像沙石盐粒,甩进他眼睛。   陈近洲抬着下巴,强迫他睁眼,“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方远默,看着我。”   陈近洲把他抱到腿上,搂进怀里,亲吻他的肩膀和耳根:“我在,别怕。”   方远默握紧话筒,随着伴奏,干净明亮的声音传递出去。   “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哪怕会受伤,哪怕有风浪……”「注」   方远默曾以为,光早在他眼里猝然死去,灰蒙蒙的天哪里还有太阳。   他便躲进黑暗,在心口加一道锁,任由钢筋绳索般的过往勒在身上。只要闭上眼、不挣扎、不奢望,就永远不会伤害到。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方远默,睁开眼,看看我、再看看天上的太阳。   齿尖刺进手腕,泪水总在掉落前被擦掉。陈近洲和他接吻,抹去过往,把奄奄一息的光吻亮。   他用颤抖的声音唱歌,听陈近洲吻他的眼皮说:“小默,你唱得很好听……”   “你永远是爸妈的骄傲。”   同一首歌,一遍接一遍地唱,唱到他不再哭泣,不再发抖,就抱在一起听歌,然后接吻。   手机消息打断了亲密,陈近洲把人抱起来,方便他看消息。   是赛组委的通知,明天集体活动,会安排车分别去接。   方远默看着活动安排表:“我明天要离开这儿了。”   陈近洲:“几点?”   方远默:“上午十点。”   “嗯,我明天回去。”   方远默转头:“今晚的酒店怎么办?”   陈近洲贴过来咬他耳垂:“你真得很急。”   “我是怕你又没地方住。”   “你陪我住吗?”   “要是能住下,也可以陪。”   陈近洲笑着揉乱他的头发,给闻萧眠打电话。   方远默返回去翻群消息,篮球队群又有了999+记录。   蒋川:「兄弟们,王帅第三次手术彻底失败,已经退校队了。」   后面跟着好几条消息。   「活该!」   「老天开眼!」   「自找的,报应。」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是喜事啊!」   见陈近洲的电话没打通,方远默问:“王帅退篮球队了?”   陈近洲:“你怎么知道的?”   方远默把聊天记录递给陈近洲。   陈近洲:“……就他话多。”   方远默:“那么严重吗?”   当时比赛,陈近洲是最靠近王帅的人。   他没表现惋惜,也没落井下石,只是平静说:“不影响生活,但球不能打了。”   方远默往后翻聊天记录:“搞成这样,他一定很后悔吧。”   “行动前,他已经能预料后果。”陈近洲说,“不为拦我,也不会有今天。”   “你们真的有那么大仇吗?”   “我和他的仇,只是赢了他三场比赛。”   选队长一场,还有两场联赛。   陈近洲并非战无不胜,平时的练习赛,他没少输给王帅。区别在于,陈近洲胜的,都是王帅最在意的比赛。   “他不是副队长吗?也很了不起啊。而且,第二名也很厉害。”   “在有的人眼里,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方远默抬眼:“你也这样想吗?”   “没有。”陈近洲似有似无地说,“但我爷爷也是这样的人。”   方远默猜测,家长对孩子的期待,也许都能被称作.爱吧。   他不是叔叔婶婶的亲儿子,从没赋予过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介意他考了第几,不在乎他读什么大学,不关注他参与的活动比赛。   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儿子考试能不能及格。   另一条通知抽回方远默的思绪,是摄影大赛的群消息,方远默看完一长串字,才感叹:“好可惜。”   陈近洲:“怎么了?”   “东隅科大有个学姐退赛了,东隅只有我俩进决赛了。”   作为女摄影师,那位学姐天生细腻,具有更敏锐的观察力和表达层次,方远默很欣赏她的作品。   “本来也是冠军热门选手,走到这一步退赛,好可惜。”   说到这里,方远默竟觉得庆幸,摄影不像篮球赛,冠军可以有多个名额,十人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就算拿不到冠军,也有其它单项奖,注定可以分享喜悦。   陈近洲:“聂雯雨?”   方远默点头:“你认识?”   “学生会活动认识的。”陈近洲回忆那个留短发,坚强干练的女生,“我记得她不是摄影专业的?”   “嗯,所以她真得很厉害。”方远默发自肺腑,“用最普通的相机,拍出最特别的作品。”   也许正因她非摄影科班出身,没被固有条框圈住,才具有更独特的拍摄视角和审美风格。   陈近洲捻动手机屏:“她为什么退赛?”   “据说妹妹生病了,父母是残障人士,不太能照顾。”   陈近洲:“什么病?”   方远默摇摇头,具体没说。   陈近洲划开手机,翻找到聊天记录。   上面一条是自己发出的一千块钱转账记录。转账被领取,两个月后,又退回了213。   资助聂雯宣妈妈:「近洲哥哥你好,我是聂雯宣,这里是这个季度的账单,钱除去日常消费、买辅导书和爸妈的药,还多余了213,退给您。」   「你留着当零花。」   资助聂雯宣妈妈:「不用了,您也还没毕业,能资助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哥哥,我一定努力学习,成为像您和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到这里,是两人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女孩或女孩妈妈并没有最新消息。   陈近洲转了6000块钱,并留言:「祝早日康复。」   见他按掉手机,方远默说:“酒店找好了吗?”   陈近洲差点忘了,刚才给闻萧眠打电话没接,他改发消息:「贵州酒店经理的电话给我,我需要……」   消息编辑到一半,闻萧眠的电话拨进来。   听筒里是火急火燎的嗓门:“草你在哪呢?我今天被老爷子拉去参加慈善会,谁知道你家老头也去了。”   “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和你家那个眼睛就跟芝麻对绿豆似的,把我这两天的行踪全爆了,我草你……”   “我知道了。”陈近洲打断他,“没事,你忙你的,这边我解决。”   闻萧眠:“有麻烦联系我。”   “嗯。”   说罢,陈近洲挂断电话。   “怎么了?”方远默问。   “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方远默没具体问:“好。”   陈近洲确认时间:“那你?”   “没事,这儿我很熟,拍着照就回去了。”   陈近洲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有事发消息,我等你回去。”   ……   脚步声早已远离,方远默站在原地,心里还装着东西。他掏出胶片相机,把留在锁骨上的齿痕拍进去。   他蹲下来,抱紧自己。   陈近洲。   你真讨厌。   ……   离开KTV,方远默打了个车往回赶。   老伯极有可能等他吃晚饭,老人家没电话,通知都不方便。   方远默回来时,老伯正好去刷碗,先愣了一下,把留在锅里的饭拿到桌上。   量像早饭一样,很大。   方远默端着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少做一点。”   老伯坐在院子里抽水烟,转头看了他一眼。   方远默习惯了老伯没回应的状态,确保他听到就行。   这一次,老伯却开了口:“我以为你朋友还在。”   方远默捏紧筷子腿,心上缠着根随时断裂的弦,他非常清楚,“朋友”到底是谁。   这似乎也解答了双份早饭的疑问。   仗着数千公里,无人认识,仗着夜深人静,胡作非为。   他被教坏了,明目张胆又偷鸡摸狗。   他不清楚老伯看到了什么、在哪看到的。是深夜摇晃的渔船,是院内亲密的热吻,还是一张床上,紧密相贴的两人。   方远默咬紧碗边,仿佛有强光刺向他的脸,发出灼烧的声音:“他、走了。”   老伯敲敲烟斗,塞烟丝进去。   方远默的角度,只能看到老伯的侧面。磨破的袖口,缝缝补补的裤脚和口袋,但衣服是干净的,像他那条渔船一样整洁。   老伯的头发几乎全白,对着夕阳吐烟,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您不觉得恶心吗?”   破罐破摔的想法,第一次斗着胆子问。   老伯转过头,像是质疑他的提问。   心脏跳重又加快,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方远默主动解释:“我和他。”   老伯转了回去,吸了口水烟,仰头眺远处的天。山峦云雾缭绕,余晖把天空染成金黄。   大约过了几秒,他嘴角往上挑,是一种看似坦然却略带苦涩的笑。   老伯的声音随烟飘到天空,融进夜色里,烟消云散。   “有个伴,总比一辈子孤零零强。”    第35章   陈近洲买了最近的航班回东隅,可天空不作美,机场附近突降暴雨,行程被迫延误。   候机期间,他接到了聂雯雨的电话:“近洲,谢谢。”   “不用客气,你妹妹怎么样?”   “没事。”聂雯雨叹了口气,“那丫头为了帮我分担压力,偷偷去超市打工,不慎被货架上的水果箱砸断了脚,打上石膏了。”   “没事就好。”陈近洲说,“听说你摄影大赛退赛了?”   聂雯雨:“嗯。”   陈近洲:“赛事两年举办一次?”   且大学生身份才能参加。   聂雯雨大三,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此前,陈近洲并不了解该赛事,来的路上简单查过。能进入决赛并获奖的选手,毕业在摄影行业会很有优势。   “没关系,妹妹更重要。”   “再有麻烦,可以让你妹妹联系我。”   聂雯雨嘴上说了谢谢,实际给妹妹的嘱咐是:家事自己解决,不要打扰陈近洲哥哥。   “总之,再次谢谢。”聂雯雨说,“那六千块,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   “你帮了我家很多,我万分感激。虽然这么说挺不自量力,但如果有需要,我会竭尽全力。”   “有件事,我的确需要你。”   “什么?”   “我想保一个人。”   *   陈近洲在机场停留了十几个小时,次日晚上才抵达东隅。   通往别墅书房的路,是镶着獠牙的深渊巨口,是阴森无光的地狱通途。   陈近洲站在门口:“爷爷。”   陈秉德摩挲着一块玉石:“去哪儿了?”   “贵州。”   “干什么去了?”   “闻萧眠在那边有业务,我陪他。”   陈秉德拿着放大镜,看了一圈玉石的纤维结构:“是么?”   陈近洲低头不言。   陈秉德脸上看不出表情,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跪下。”   陈近洲双膝着地。   陈秉德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藤条,步伐缓慢而悠闲。   他挥起手臂,顺着后背滑落。   尖锐的触感划向衣服,陈近洲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这样的疼痛,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他早已麻木不仁,连疼痛的伪装都懒得给。   现实磨圆了感觉,他的心是冻在雪山里的岩石。   但他从未认命,也不甘受制于如此。他往心口摁上根铁钉,外面包裹铜墙铁壁,只为记住这份疼痛。   终有一天,他要折断带血藤条,拔掉獠牙巨口,再砸烂这阴森无光的地狱之门。   “近洲,你认识了谁?还是接触了什么?”陈秉德眼神锋利,依旧面不改色,“为什么越来越不服从管教?”   陈近洲不开口,低头认他抽打。   “你觉得闭口不言,我就查不到吗?”陈秉德要挟的语气,“你是太相信自己,还是质疑我的能力?”   “二十年还不够你明白吗?坦白,才能网开一面。”   陈近洲泄了气,睁开眼:“我交了个女朋友。”   “哪里?怎么认识的?叫什么?”   “东隅科大,聂雯雨,学生会活动认识。”   “去贵州干什么?”   “她参加摄影大赛,中途赶上妹妹伤了脚,无奈求我帮忙。”   陈秉德未再问,直接拨电话:“摄影大赛,有没有叫聂雯雨的?”   听筒那端回复:“有的,校长。”   “哪个学校?”   “东隅科大,食品工程学院,大三。”对面的人说,“那边显示,她因个人原因,两天前退赛。”   挂断电话。   陈秉德停下藤条,手仍握着:“谁让你谈恋爱的?”   “我知道您有安排,但我没有恋爱经验,担心理解不了女孩的心思。”陈近洲说,“本校怕不方便,就找了个外校。”   陈秉德没那么容易糊弄:“为什么选择她?”   “我资助了她妹妹,她有求于我且并不难缠,随时可断。”   “你倒是想得周到。”陈秉德丢掉藤条,“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怕您责怨我没经验,又用如此笨拙的方法。”   “方法是不聪明,但也能理解。”陈秉德火气渐渐消退,“恋爱之事,总要有个过程,也不必挣个一二。”   “谢谢爷爷。”   陈秉德将人扶起:“经验找得怎么样了?”   “够了。”陈近洲说。   “分了,不要拖泥带水。”陈秉德拿来手帕,擦掉掌心的汗,“唐总的女儿正读高中,我帮你安排好了,去辅导她功课。”   “是,爷爷。”   “处理一下伤,早点休息吧。”   “嗯,爷爷晚安。”   离开书房,陈近洲把带血的衬衫丢进垃圾桶。洗过澡,简单给伤口消毒,他赤着上身,坐到床边。   手机刚充满电,有方远默的消息。   Y:「你到了吗?」   Y:「这边下了好大的雨。」   Y:「我看新闻,大部分航线都停运了。你还在机场吗?吃饭了没有?」   Y:「机场冷不冷啊?我去的时候,那里冷气开的好足。冷的话记得买件衣服。」   Y:「看到消息记得回复,我其实有点担心。」   「我到了。」   「之前手机没电,别担心。」   「小默,你睡了吗?」   等了半小时,对面没有回复。   指尖定在语音通话上,他向上瞟到时间。   1:34   陈近洲退出Q.Q,点开加密相册。   *   方远默整夜抱着手机,本想及时回复消息,可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都亮了。   方远默回他:「怎么这么晚啊?没事吧?」   J:「没事。」   「哦,那你现在在哪呢?」   J:「在外面。」   J:「有点事,等会儿再聊。」   陈近洲按掉手机,书桌对面坐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   十几岁的面容,毫无伪装,满脸写着不喜欢、不乐意、不顺眼。   唐昕翻开崭新的数学课本,瞟了眼陈近洲,再次露出厌恶表情:“我爸是改变战术,开始用色.诱了吗?”   她自己都数不清,这是她爸换的第十几批,还是几十批家教了。   之前的姐姐、阿姨、奶奶、大叔和老头子全被她折磨跑了,半个没留下。   陈近洲像没听到,拿出空白草稿纸:“你们学到哪了?”   “劝你死心,也顺便告诉我爸,我对长得人模狗样的渣男没兴趣。”唐昕扯嘴,“还不如拔老头胡子有趣。”   陈近洲未接她的话题,接过数学课本:“立体几何学了吗?”   “啊不对!”唐昕蓦地坐直,“你的阴谋,不止想赚外快吧?”   唐昕关注他的外形气质,还有他手腕上,虽然她看不上,但也值几万块的名表。还有他穿着的,虽然她也看不上,但并不廉价的服装。   “嘶……”唐昕眯眼,“你小子的目的,不会想当我老公吧?”   两人相处同一空间,言语驴唇不对马嘴。   陈近洲:“既然你不说,就从立体几何讲。”   “啧啧啧,现在的男人,真不择手段啊!”唐昕做了个呕吐表情,“你要脸吗?恶不恶心。”   陈近洲神色寡淡,像个没感情的讲题机器,自说自话研究立体几何题。   “别说我没提醒你。”唐昕晃晃拖鞋尖,转动粉红色中性笔,“你要攻略的可不是我,而是那群和你一样不怀好意、贪得无厌、企图不劳而获,我听都没听说过的远房表哥、表弟、儿时好友,还有什么狗屁救过我、帮助过我、和我定过傻.逼娃娃亲的青梅竹马。”   唐昕早年丧母,父亲拥有家上市公司,后半生全投入到事业上,未再娶妻。   身价过亿的老板,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成为众多人觊觎的对象。唐昕也不傻,从小便知旁人接近她的目的。   女人想当她后妈,男人想管她爹叫爸。   唐昕懒得听题,不断送他白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就算你帅上了天,我也照样没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绝对对不会有。”   陈近洲停笔,抬眸:“不如说说,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   “哎呦,不当复读机啦?”   陈近洲靠向椅背,淡漠且无情的一张脸:“说说?”   “关你什么事。”唐昕低下头去,翻粉红色手账本,“我凭什么告诉你。”   只有一瞬,陈近洲看到了本子里的照片。熟悉的地点、光线和楼道,还有光和尘埃散射出的通路线条。   这组照片,这个地点,只能出自一人。   陈近洲稍显意外:“喜欢拍照?还是喜欢风景?”   唐昕大方翻开贴有照片的那页,指尖瞄刻光线的轨迹:“只喜欢一个人拍的风景。”   前一秒叛逆女孩,后一秒邻家少女。   陈近洲几乎是下意识:“方远默?”   唐昕抬头,瞪大眼睛:“你、你认识遥远?”   陈近洲记得,遥远是方远默接单的昵称。   “我们一个学校。”   “你也是东大的?”   陈近洲点头。   女孩的脸像突变的天,雷雨转晴,弯弯眉眼:“你们学校图书馆门前,是不是有两排高大银杏树,到了秋天,风一刮就下黄色的雨?”   “综合楼后面是不是有片人工湖?水清的像绿色水晶?睡莲成片浮在上面,运气好了,还能看到红鲤鱼跃出水面?”   “艺术学院是不是有个时空长廊?用透明玻璃搭建的通道。白天的时候,太阳光能折射出彩虹,到了晚上,音乐灯五光十色?”   “秘密花园的绣球花真的有好多颜色吗?二食堂的红烧排骨真的那么好吃吗?摄联真的人人都能报名吗?”   “还有还有,你知道不远和很近吗?”   “知道,三花姐姐和柯基弟弟。”   但陈近洲没说,此时,它们就睡在他家沙发、地毯或者枕头边。   “对对对!”唐昕开心地跺脚,“它俩好不好?是不是超级可爱?无敌好摸?”   “不远很乖,大多时候粘人,偶尔也高冷。很近睡前总要加份罐头,否则第二天会翻垃圾桶。”   “对对对!和遥远哥说的一模一样!”唐昕兴奋得跳起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陈近洲:“你们很熟悉?”   “也没,偶尔分享生活而已。”唐昕坐回椅子上,“他只告诉过我他是大学生,家在东隅,其它都是我偷偷查的。”   唐昕赶忙又说:“但你别告诉他,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查他没别的意思,我不是坏人。”   陈近洲:“你们怎么认识的?”   “两年前吧,我闲着无聊,在网上找人拍照,他接了单。他拍得很好看,我就总找他,还加了好友。”   “后来,他得知我还是未成年,就主动联系平台,把钱退了给我。”唐昕说,“有好几万呢,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陈近洲更惊讶的在于:“你找人拍照片,花好几万?”   “怎么啦?姐姐我有钱!”唐昕卷卷马尾辫,“爱给谁花就给谁花。”   陈近洲:“……嗯,继续。”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聊天,他给我发各种各样的照片,他还给我打电话,安慰我、鼓励我。”   唐昕永远记得梦到妈妈的那晚,思念和恐惧一并袭来,可家中只有值班的保安,和早已熟睡的保姆。   唐昕给爸爸打电话,无人接听。   几分钟后,爸爸的助理回给他,只是说:“唐总在美国开会,唐小姐早些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无助感升到顶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正爱她的人,他们在乎的,只有爸爸公司、权利还有股份。   凌晨三点半,唐昕躲进被子里,一边哭,一边给好友列表发相同消息:【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   她哭湿了枕头,上百条消息石沉大海,只有一个人给予了回应。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遥远的声音,清澈、干净,带着睡梦中语调,关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一刻,唐昕的防线彻底破碎,她嚎啕大哭,把委屈、思念和恐惧抒发给素未谋面的网友,只想获得零星半点的慰藉。   遥远的声音温柔又好听,给她讲他的故事,鼓励她坚强,告诉她世界缤纷多彩,未来无限美好。   他那么耀眼明亮,是唯一不为爸爸的身份接近她、还真心对她的人。   陈近轻声笑了笑:“还是一如既往,爱多管闲事。”   “你才多管闲事!”唐昕瞪他,“你算老几?凭什么说他!”   “嗯,我不配。”陈近洲说,“但是他很好。”   “谢谢,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唐昕摸着照片,瞳孔发光,“遥远哥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陈近洲半笑不笑,挑着眉梢:“所以,你喜欢他?”   唐昕别过头,抠手账本边:“关你什么事。”   “你见过他吗?就轻易喜欢。”   “见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唐昕不屑,“我喜欢的又不是外表,就算他奇丑无比,我也不在乎!他的心比得上一百个你们这种庸俗狡诈的面孔!”   陈近洲偏偏头,提着饶有兴趣的嘴角:“如果他并非奇丑无比呢?”   唐昕攥攥手心,小心翼翼:“那、他什么样?”   “身形偏瘦,肤色很白,深棕色短发,眼睛像星星一样亮。”陈近洲说话的时候不带情绪,像做显而易见的陈述,“会弹钢琴,会唱歌。”   唐昕的眼睛跟着亮:“我就知道,他声音那么好听,一定超会唱歌!”   “哦对了,听说他最近学格斗,可以轻易把一米八以上的男人摔过肩。”   “好厉害!”唐昕迷妹的脸,“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陈近洲停了嘴,和视线相接。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唐昕自我排解安慰,“我当他是哥哥和偶像,也不是非要做女朋友,只要他好就行了。”   “但是,别让我知道他女朋友对他不好。”唐昕握紧自动笔,划破草稿纸,“否则!我绝不会放过那个渣女!绝不!”   “哇喔!”陈近洲阴阳怪气的腔调,“小唐同学的警告,还真吓人呢。”   唐昕聊上了头,突然反应过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么多!   她拽拽发尾,心里慌得要命,表面佯装镇定:“那个,咱俩就闲聊呢,这事没必要让遥远哥知道,小粉丝不该打扰偶像的生活,你懂的吧?”   陈近洲的表情不可捉摸:“小唐同学,这是有求于我?”   唐昕感觉头发扎进了头皮:“你什么意思?”   陈近洲撑着下巴,抬眉:“想吃二食堂的红烧排骨吗?”   唐昕咽咽口水,舔舔嘴唇。   “想不想摸摸不远和很近?”   唐昕心跳加速,感觉手心长满毛茸茸。   “或者,想不想去东大,看一眼你的遥远哥。”   唐昕脚下踩了火箭,立即能飞出去。   陈近洲递来一支笔,点点练习册:“读题。”   唐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第36章   小镇的最后一天,方远默提早起来,帮老伯准备早饭,收拾房间。   两人一如往常,鲜少交流。   饭后,方远默倚着行李等通知,老伯没去打鱼,坐门口抽烟望天。   没多久,主办方打来电话,提醒他十分钟后村口见。   挂断电话,方远默拖着行李,把一袋东西递给了老伯。   昨晚睡前,方远默酝酿了不少话,真到了节骨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拉了拉帽檐,扯了扯口罩,害怕拥抱的尴尬,唯恐言语的肉麻。   最后也只说出句:“我走了,再见。”   等听不到轱辘声,老伯才扒到门口去寻,青灰色石板路蜿蜒曲折,孩子的背影早已走远。   老伯打开袋子,有两套崭新的长裤和上衣,中间压着一叠照片。吞云吐雾的他,发呆望天的他,忙着做饭杀鱼的他,还有在河边光着膀子打鱼的他,每一张都是最真实的他。   照片最下层,塞了封信。   老伯不识字,抓了个孩子给他念。   可娃娃也只读到小学一年级,从信纸上挑挑拣拣,磕磕巴巴。   稚嫩声音传进耳朵里:“很开心,喜欢船,喜欢这里,爱吃酸辣鱼。少抽烟,身体不好,放假带朋友来看您,打电话。”   信件最后,是一串手机号码。   老伯收了烟,把信封和包裹塞回枕头下,挑着渔具往湖边走。每走几步,就往村口回一次头。   *   方远默是最晚上车的,除去司机和一名工作人员,车上已有八人。   大巴车位置空闲,方远默找了后排靠窗座位,塞着耳机,整理昨晚的照片。   车开出去二十分钟,身边出现个人影,轻轻敲了他前面的座椅靠背。   方远默拆下耳机,抬头。   男人穿灰色休闲装,戴黑色细框眼镜,身形高挑,文质彬彬。而方远默的重点,在他挂着的相机上。   禄来2.8F金机纪念版。   1983产,全球销量1500台。老式胶卷相机,双镜头反光结构,成像质量优秀清晰。在中画幅相机领域具有很高声誉,不论是摄影还是收藏,都极具价值。   方远默第一次见到真机。   男人指指他身边的位子:“我坐这里打扰你吗?”   方远默的重心全在相机上,没过脑子,当即点头。   对方坐下,主动介绍:“我叫庄别序,自小随父母生活在伦敦。目前在菁大做交换生,读大三,你呢?”   方远默攥拳,帽子压得低:“方远默。”   “你就是方远默?东大摄影系?”   当事人点头。   “你们学校摄影很厉害,你大一就能入围决赛圈,未来可期。”   方远默是十位选手中,年龄最小的。   “谢谢。”   庄别序笑着说:“我打算后年考你们学校研究生,幸运的话,我们能成为校友。”   “嗯。”   见他并不善谈,庄别序没再客套,直奔重点:“是这样的,前两天聂雯雨退赛的事,你知道吧?”   方远默点头。   “咱们下一站去云南,刚好路过聂雯雨家的城市。她妹妹目前已无大碍。”庄别序扫过其他选手,“昨晚,我们几人商议,向组委会申请,希望聂雯雨能回来比赛。”   “组委会的答复是,为保证公平,需所有选手签字同意。”庄别序递来请愿书,“雯雨是位很棒的摄影师,家人受伤也属意外,能否给她次机会呢?”   “你刚好是第九人。”庄别序推推眼镜,弯着眉眼,“你签下,她就能回来了。”   方远默并未犹豫,握住了笔。   庄别序表达了感激,第一时间把签好的请愿书拍照发送,并给组委会打电话,详细说明情况。   方远默全程看他成熟稳重的操作,等他忙完,不禁感叹:“你人真好。”   “你不也很好。”庄别序折好请愿书,收进书包,“大家都很善良。”   方远默:“她很厉害,应该留下。”   “是啊。世界上从不缺美丽,缺的是发现它们的眼睛。”庄别序说,“那么优秀的摄影师,绝不该被埋没。”   志同道合,让方远默放松,他斗胆指了指对方的相机:“这个是金装那款吗?”   “嗯,我爷爷留给我的。”庄别序摘下来递给他,“要试试吗?”   方远默的手很痒,但摇了头。   庄别序没强求,挂回胸口:“咱们的赛事项目里有胶片拍摄,明天借你拍。”   “谢谢。”   身边多了个人,方远默有点不适应,好在庄别序没再聊天,安静听音乐,互不影响。   昨天陈近洲走得急,天又突降大雨。方远默连发几条消息,后续的回复,不过只言片语,方远默心没落地。   快到目的地时,陈近洲打来语音。   方远默翻出耳机,不顾身边有人,接通电话:“忙完了?你怎么样了?”   “着急了?”陈近洲戏弄人似的语气,“这么想我啊?”   “我在路上呢。”方远默偷瞄身旁,“别乱说。”   “哪乱说了,不想我啊?”   方远默捏捏心口,指尖跟着发抖,他弯下身,就差钻进座椅底下:“再有两天,我就回去了。”   陈近洲:“嗯,我等你。”   “车上人多,我先挂了。”   “记得再想我两天。”   “…………”   烦人。   怕他得寸进尺,方远默急忙挂断电话,气哄哄拆掉耳机,脑海里还有勾人似的声音。   谁想你啊!   才不想你。   “女朋友?”庄别序突然开口。   方远默先是一怔,然后说:“嗯。”   “真好啊!”庄别序,“幸福。”   车又开了十多分钟,在路边停下。   门打开,并不熟悉的身影走上来,女人留齐耳短发,背着相机,穿洗褪色的运动卫衣。   这是方远默第一次见到本人,和她拍的照片一样,朴实又细腻。   聂雯雨湿红眼圈,对所有人鞠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太客气啦,举手之劳嘛。”   “摄影圈还需要你呢。”   “大家一起才有意思嘛!”   “别哭啊,这是好事。”   “妹妹怎么样了?”   聂雯雨抹掉眼泪,指向车窗外的女孩。   车渐渐驶离,拄着拐棍的聂雯宣对车上的人挥手:“哥哥姐姐谢谢你们,一路顺风,拍更多更美的照片呀!”   旅途奔波,顺利抵达大理,当晚入住酒店休息。   次日上午,他们来到了拍摄地,偏僻小众的风景区。   清明假期已过,这里人烟稀少,阳光晒在湖面上,湖畔芦苇摇曳,有水鸟嬉戏。   方远默站在河边,抓拍阳光在岩石与河岸行成的对角面。   角度卡好,按下快门,强风吹进来,掀掉了帽檐。方远默没动,在卡好的角度上,风把芦苇与水面吹出了和谐画面。   等风停止,方远默回看照片,才想起帽子不见了。他回头找,庄别序正捏着帽檐站在身后,恰好捕捉他毫无遮挡的眼。   阳光明媚的天,瞳孔亮过热烈太阳。   方远默接下帽子,匆忙戴上:“谢谢。”   “不客气。”庄别序的眼神从帽檐移开,取下自己的相机,“要试试吗?刚换了胶卷。”   方远默没接,但也没拒绝。他说了句“稍等”,跑去车上拿来徕卡M6,同样的胶卷相机。   他气喘吁吁递来:“我爸留给我的,也刚换了胶卷。”   庄别序接下徕卡M6,把自己的禄来2.8F递过去。   方远默掌心坠了一下,沉甸甸的机身,金属与皮革的独特质感。双镜头的设计,拍摄方式有异于任何数码相机。   按下快门的瞬间,齿轮咬合发出的咔嗒声,有种特别的仪式感。   数码文件能无限后期,胶片却独一无二。拍摄的魅力不仅在于影像,也有按下快门的瞬间。   拍摄时光短暂,夜晚已至,十人乘车返回酒店。   在不熟悉的人群中,方远默仍无法开怀畅聊。但听着大家的交流,也能在感兴趣的话题里插上几句。   他们从取景地聊到大巴车,聊到餐厅,最后聊回酒店。   今晚是最后一夜,明天上午,他们要分道扬镳,回到不同城市读书生活。   夜以至深,虽有不舍,也要告别。   庄别序在走廊叫住了他:“方远默,能认识你很开心。”   方远默隔着口罩,笑着说:“我也是。”   “两年后,咱们东大见。”   “嗯。”方远默有些犹豫,手机攥在手心,“那个……”   庄别序转头:“怎么了?”   方远默想着,交换联系方式应该没问题吧,他都跟我换相机拍了。   正式开口前,庄别序先掏出了手机:“要不要互留个联系方式?”   像意外惊喜,方远默爽快点头:“微信行吗?”   “当然可以。”   通过好友,两人就此告别。   方远默的航班早,回房给陈近洲发了消息便睡下。次日抵达机场大厅,他才看到庄别序昨晚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庄别序:「整理相册时,意外发现你入镜了。」   方远默点开。   天空、河岸、树木,还有他拍照的侧影,意外造就出完美构图。   方远默长按照片,点击保存。   庄别序:「还是想说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拍了你。」   「没关系的。」   「照片拍得很好看,谢谢,我很喜欢。」   庄别序的水平,在他们进决赛的十人中,也算数一数二。   庄别序:「你喜欢就好。」   方远默即将登机,两人在微信里告别。   不到三个小时的航程,飞机顺利抵达东隅。手机调回通信模式,最先弹出陈近洲的消息。   J:「到了?」   方远默回了个「嗯」过去,蹭蹭指尖,继续发。   「我带了点特产,现在刚好没事,要不,给你送过去?」   J:「我今晚有应酬,不在那,但你可以过去,小胖子每晚打呼噜想你。」   方远默:“……”   它只会想罐头,呼噜里都是牛肉味。   方远默推着行李,叫了辆网约车,输入陈近洲家的地址。他放下特产,喂饱不远和很近,又返回学校。   零食特产保质期短,方远默想及时分给舍友。何况,没有陈近洲的夜晚,他不清楚在那留宿的意义。   决赛活动结束,他们需要一周内选取十二张照片,电子版上传,胶片需邮寄,等待最终结果。   选拔分为创意、纯真、突破、自然四个模块,全部禁止调光处理。这对方远默来说,降低了难度,但从上万张照片里斟酌,仍需绞尽脑汁。   方远默窝在宿舍床上,拉着遮光帘,照片挑到凌晨一点。手机突然震起,是陈近洲的语音电话。   放低声音,方远默披上外套,去走廊接通。   低沉声音传进耳朵里:“你来过?”   “喂了不远和很近。”   陈近洲:“怎么走了?”   方远默:“给舍友带特产。”   “嗯。”   通话里,方远默听到了不远的叫声,它和陈近洲一起时,叫声总会温柔,这次却有明显的不安,像是在担心什么。   方远默:“喝酒了?”   “嗯。”   陈近洲的声音里,不光有醉意,更多的是疲惫。   “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方远默刮刮嘴唇:“要视频吗?”   “不了。”陈近洲说,“晚安。”   回复都不等,对面立即挂断。   方远默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深夜的东隅远不及南方温暖,四月的风里藏着凉意。   有些结论,方远默深信不疑。陈近洲不会深夜联系,除非他需要我。   可他需要,却挂断了电话。   午夜的冲动像龙卷风,一旦行动,注定卷入其中。   宿舍大楼紧锁,宿管的呼噜声一波接一波。方远默裹紧睡衣、脚踩拖鞋,毫不犹豫,从一楼平台翻了出去。   这个时间,学校大门也已上锁。   但重建的实验楼侧面有个门,二十四小时开放,方便施工人员出入。   他打上车,报了陈近洲家地址。   十分钟后,大脑空白的方远默,站在了1601的门口。   拇指放在指纹解锁处,房门打开。   空旷客厅漆黑一片,隔壁能听到小胖子牛肉味的呼噜声。   方远默脚步很轻,来到主卧门前。   逆着月光,有蜷缩在地毯的身影。   他肩膀上踩着不远,正熬着夜,一遍遍舔.舐他的肩膀和后颈。   脚步声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方远默走到跟前,蹲下来轻声说:“学长,你怎么了?”   他只是抬头,没有开口。   漆黑的夜晚,无光的空间,陈近洲看到了双明亮眼睛。   毫无理由,没给解释,凶猛袭来的身躯,像饥饿多时的野兽。   方远默被按在地毯,挣扎不开,魔鬼附身,尖齿刺入身体。   衣领受力撕破,没有前奏,疼痛和欢喜叠加折磨。   陈近洲咬他肩膀、手腕、脖子、脚踝、膝盖,要在他全身布满痕迹。   方远默坚信自己疯了,才会迷恋陈近洲给予的疼痛。   干燥被湿热取代,方远默竭尽全力配合,想满足他百般无礼的要求,来填补他深不见底的空虚。   陈近洲把他按下去又抱起来,在黑暗中付出索取。亲密拥抱,剧烈疼痛。   然后对他说:“方远默,你不该来。”   ……   没有防护的两个人,地毯狼藉一片。   失控的人将他拆开组装了无数遍,终于恢复理智,用衣服包裹好,抱回床上。   陈近洲吻他额头,亲昵又温柔:“歇一下,我去准备洗澡水。”   卧室没开灯,淋浴间映出少许光。方远默张开手心,亲眼所见,疑问证实。   掌心有斑驳血痕,并不属于他。地毯边,落着件带血衬衫,大多集中在后背。   方远默穿他的衬衫,站在浴室门口。   陈近洲已经换了衣服,关掉浴缸的水:“怎么下来了?”   方远默不答,转而问:“怎么这时候穿衣服?”   “冷。”陈近洲起身,“你洗吧,好了叫我。”   很难站住脚的借口,方远默没拆穿,但拦住了人:“你不帮我洗吗?”   “我累了,你自己洗。”   “给我看看。”方远默抓紧他的手腕,“后背。”   陈近洲握拳,不动:“没什么好看的。”   方远默不放手:“我以为,我足以让你信任。”   暖黄色灯光下,纽扣一颗颗解开,衬衫顺肩膀滑落一半。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几十条抽痕仍然触目惊心,甚至还能看清,上一轮没恢复的痕迹。   在此之前,方远默不愿相信他开的玩笑,一直当作是谎言,现实却将玩笑砸得稀巴烂。   方远默轻轻抵在后背,握紧他更不想放开:“这次,是为什么?”   “我在宴会上,当众丢他的脸。”陈近洲轻描淡写,像讲别人的故事,“有个软件项目,我骗他说研发失败,毫无头绪。”   “干嘛骗他?”方远默好生气,气他伤害自己、不可理喻。   陈近洲像讲笑话似的:“闲着无聊,气气他,开心一下。”   方远默从后面抱他,越用力,越发抖。   “我也不能打老头。”陈近洲拍拍他的手腕,以示安抚,“放心吧,这局我不亏,老头比我惨多了。”   “吃了两粒降压药,人还难受呢。看样子,得歇一个礼拜。”   对方越不在意,方远默就越难受生气:“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陈近洲转过来,抹掉他眼眶外的痕迹:“被打的是我,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陈近洲!”方远默的泪水更止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逗我……!”   红了眼圈的人被抱到怀里,用心跳和温暖搂紧。   “别担心,我不疼。”   想到那些痕迹,方远默就无法平静:“怎么可能不疼!”   “别哭了。”   “我爱哭就哭,关你什么事。”   “没骗你,我真的不疼。”陈近洲拢住手臂,将人抱紧,“但看你哭……”   “我会心疼。”    第37章   “你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了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方远默抱紧他肩膀,“要不是我翻墙过来,你还瞒我呢。”   陈近洲:“你翻墙来的?”   “宿舍门校门都锁了,你还挂我电话,除了翻墙,还能怎么办!”   “哇喔~”陈近洲揉揉他脑袋,“原来方同学这么担心我。”   “我说正事呢,不许转移话题!”   陈近洲笑了:“嗯,你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却瞒着我。”方远默越想越气,“陈近洲,你太过分了。”   “不是早告诉你了?”   “你那叫告诉吗?”方远默气得更想哭,“这么严重的事儿,你当笑话讲。”   “好,我错了。”陈近洲拍拍他,“下次认真说可以了吧?”   方远默的啜泣声消了点:“再有下次,我就不原谅你了。”   “怎么个不原谅法?”   “我、我就……”方远默埋他衣服里,热气扑到身上,“我就不让你碰我了。”   “方同学好狠。”陈近洲用手臂缠紧,生怕他跑似的,“我虚心认错,再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方远默在他肩膀蹭蹭,指尖圈着肩膀的伤痕。   “别担心了,抽得不深,我也不是疤痕体质,过几天就好了。”   “不是疤痕体?”方远默拽住他的左手腕,“那这里算怎么回事?”   藤条抽不出痕迹,自割的疤痕却一条又一条。   陈近洲不直面话题,装得可怜兮兮:“学长都这样了,学弟就不能让我一次?”   “…………”   方远默从他怀里挣脱:“那我帮你涂药。”   “先洗澡,洗完一起涂。”   方远默还拽着他的手:“那、你给我洗吗?”   陈近洲视线下移,沿腿根往下,泛着少量水痕:“我犯下此等恶事,只能认真洗净谢罪。”   方远默:“……”   臭流氓!   方远默埋进浴缸,被打着洗澡旗号的讨厌鬼折腾了一通,轮番求饶才抱出浴室。   床头点着暗灯。   应方远默要求,他先给陈近洲涂伤。棉棒轻点后背,红色线痕,划开皮肤。   这样发着光的人,竟也无法令家长满足,到底要多优秀才算优秀?   陈近洲:“他是绝对的完美主义着,接受传统观念的老古董,就像无法认可同性恋,都在意料之中。”   方远默捏着棉签:“在替他说话?”   “陈述事实,不带个人偏好。”   “你恨他吗?”   棍棒之下出孝子,虽是老传统,但方远默不能接受。就算是不爱他的叔叔婶婶,也没如此残忍过。   “没有一天不恨。”陈近洲态度硬得像砖,“也永远不会原谅。”   “那你……”   陈近洲转过来,夺走棉签,把人抱着放倒:“可以了,换我了。”   睡袍扯开,布料翻开到两边。   陈近洲非要从大腿开始,涂完还要用嘴吹,尽管方远默多次提醒“不用不用可以了”,腿还是被掰着。   药棉终于从脚踝涂到手腕,陈近洲望进他的眼,用极度认真的口吻说:“方同学,下面很肿了,忍忍不行吗?”   “.....!!!”   方远默推开他,蜷进被子里:“我又没说要,你别诬陷人。”   陈近洲扯开被子往里钻:“方同学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   方远默拱他,“我要睡觉了。”   陈近洲把人搂过来,不再逗他:“晚安。”   我的小默。   *   陈近洲醒来时,枕边没有人。   不远跳上床蹭蹭他,去客厅和小胖子玩跑酷。陈近洲穿衣下床,在灶台前,从身后抱住方远默。   “起这么早?”陈近洲咬他耳朵。   方远默吓了一跳,汤勺在手里挥舞:“怕你饿。”   “是饿了。”陈近洲夺走汤勺,抱起人往台面放。   “别,锅要溢了。”方远默推开手,确定某人的“饿了”绝非表意。   陈近洲停下来,双手撑他两边:“如果早上不想,就不要穿成这样勾引我。”   方远默低头看光着的腿。   “……”   起来得急,枕边只有陈近洲的上衣,怕吵醒他,便胡乱套上去了厨房。如此说来,爱情剧里,新婚或热恋期的情侣,好像都这么玩。   方远默:“……”   是自己的问题。   他“嗖”地跳下来换衣服,再返回厨房煎鸡蛋。粥碗端上桌,陈近洲刚好洗完澡,带着身香气坐他旁边。   陈近洲把抹了金枪鱼酱的三明治递给他:“这两天有安排吗?”   方远默摇头,一周没上课,等同于没作业。   陈近洲:“陪陪我?”   “你不用回去吗?”   今天是周六,理论上,陈近洲是到点回家的“灰姑娘”。   “我和闻萧眠分别骗了家长,去参加峰会。”   “实际闻学长去哪了?”   “澳洲飙车。”   “…………”   方远默:“感觉闻学长的性格,校长不该愿意你和他交朋友。”   对孙子如此高要求,能接受性格张扬的阔少爷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近洲说,“在金钱、权利、地位面前,古董老头也要低头。”   陈近洲来自书香门第,能让校长低头的人,方远默好奇:“闻学长的家,能有钱到什么程度?”   陈近洲搅拌粥碗,轻描淡写:“任何地点,只要睁开眼,从左到右扫一圈,至少有一样物品和他的家族有关。”   “…………”   方远默吞掉了可能和闻家有关的三明治,喝了一口也许和闻家有关的粥,转头瞟到了崭新的、大概也和闻家有关的烤箱,指着说:“这个好像是新的?”   “我住进来时就有。”陈近洲低头喝粥,“也许我爸觉得我会擅长。”   “我能用用吗?”方远默说,“想烤个蛋糕试试。”   方远默从小对烘焙感兴趣,以前住叔叔家,谨小慎微,没那个条件。   陈近洲划开手机:“需要什么,我现在买。”   “我买就行。”方远默说,“或者,楼下就有超市,我去超市挑也很方便。”   “都有蛋糕吃了,还不让我付出点?”   “啊?”方远默慢慢反应过来,“哦。”   陈近洲:“需要什么?”   方远默点开收藏夹,依次向陈近洲汇报,低筋面粉、细砂糖、动物奶油,樱桃,蓝莓,打蛋器、筛网、油纸……   食材工具基本说完,方远默塞了口三明治,囫囵说:“就是、还有……能不能再买点那个。”   陈近洲:“?”   “不能再像昨晚一样,什么都不戴了。”方远默咬断面包边。   昨晚被折腾洗了那么久,陈近洲好会欺负人,到处乱摸,麻烦是小,难为情是大。   方远默又解释:“上次在成人店买的那些,都奇奇怪怪,我不太喜欢。”   “想要水蜜桃味的那个牌子。”方远默埋下脑袋,继续塞早餐,“就是……那个顺滑、超薄。”   “再买一盒就行。”方远默憋红了脸,“最多就两盒,我周一还要上课。”   陈近洲看他塞成仓鼠的腮帮子,捏捏红透的脸:“还吃吗?再给你夹一片?”   “不用了不用了。”方远默噎得喝粥,抬头看到憋不住的嘴角,“别笑了,买了没?”   陈近洲划手机,嘴要扬到天花板:“在挑。”   “不许笑!”   “尽量。”   “骗人,你一直在笑!”   超市上门,东西很快送到。   方远默假装看不到六盒顺滑超薄,更不信陈近洲所谓的“买二赠四”。   他提着食材去厨房,拒绝帮忙。   除了看摄影类视频,方远默很喜欢刷烘焙,等待烤制的过程,像冲洗胶卷照片一样,充满期待和惊喜。   厨房是开放式,陈近洲坐在客厅沙发。   他腿上托着笔记本电脑,研究方远默看不懂编程和代码。   陈近洲的保送名额,是靠数学和物理双竞赛金奖获得的。同时,在计算机编程方面,也获得过很多奖项。   这样的人,只要能逃脱爷爷的束缚,人生和未来都会一片光明吧。   蛋糕还在烤箱,方远默去翻超市袋子。   陈近洲还买了蔬菜和肉类,看样子,中午要在家下厨。   方远默把排骨泡进锅,拿出油麦菜准备摘。   没两分钟,菜被陈近洲夺走:“我来。”   “我做也行。”方远默说,“你忙吧。”   “我不忙。”   陈近洲抽下围裙系腰上,不论是摘菜、洗菜、还是切菜,包括下锅颠勺都极为熟练,显然专门学习过。   方远默很意外:“我以为,你爷爷会把你打造成高贵王子。”   王子只需住进城堡,不需要会做菜。   陈近洲把排骨下锅焯水:“按他的说法,会做饭的男人,是人格魅力的体现。”   这种说法太意外了,除非,爷爷的想法是:“他想让你用好厨艺获得女孩芳心?”   “…………”   糟糕话题,毫无猜中的愉悦感。   “只给你做过。”陈近洲又说,“也没想给别人做。”   饭菜上桌,进一步证实了陈近洲的话。   红烧排骨、番茄牛腩、烤鸡翅,麻辣鱼。全是方远默爱吃的菜,好像真的只为他做。   随口的承诺,像情话一样好听。   方远默根本不敢信。   午饭吃完,方远默端来蛋糕,切下一块递给他:“尝尝我的手艺?第一次做。”   眼熟的蛋糕款式,樱桃和奶油。   陈近洲:“学得倒是挺快。”   “才不快,我钻研好久的。”   方远默先插了一块放嘴里:“店里199就一个角,我做一个,再加脏脏包和雪媚娘,也没花199。”   眼看陈近洲吞下蛋糕,方远默期待反馈:“味道怎么样?”   陈近洲又叉了一块:“很好吃。”   丝滑不腻。   “我明天再试试别的。”方远默备受鼓舞,“我存了好多蛋糕教程。”   陈近洲捏着叉子,扫他嘴角的奶油:“方远默。”   “嗯?”   “我会成为你唯一做蛋糕的人吗?”   方远默咬着蛋糕叉,翻烘焙视频:“我以后想开蛋糕房的,还要做给姥姥吃。”   “等放假的时候,也可以带给贵州的老伯,就是不知道他爱不爱吃这种……哎?!”   身体失重,方远默被抱进沙发,顶开膝盖,气势压下来。   “连骗我都懒得骗吗?”   手腕被咬疼,紧接着是肩膀,还有膝盖和腿根。方远默能从力度感受陈近洲的心情。   他在生气,非常小气。   方远默不挣扎、不推拒,享受疼痛感觉。等痛感轻了,陈近洲消了气。   他才问:“你刚才也是骗我的吗?”   只给我一个人做饭。   没打算给任何人做。   陈近洲:“你就这么想我?”   蜜桃超薄包装盒撕开,用力程度像报复。   陈近洲撞进去,声音在耳边温柔:“我这二十年谎话连篇,唯一没认真骗过的人……”   “只有你。”   ……   一猫一狗两个人,在房子里度过了整整两天,除了吃饭睡觉,他们几乎都用来做。   做累了,就倚在阳光下,抱着发呆。方远默抱猫,陈近洲抱他,一起欣赏追“电子老鼠”满屋乱蹿的圆屁股。   原本是买给不远的,奈何小淑女没兴趣,小胖子十分上头。   当然,还有陈近洲心血来潮,非要教他的格斗技巧。   他们在客厅地毯,厨房台面,浴室镜子前,在任何陈近洲会对他有感觉的地点,毫无缘由地发泄,获取愉悦的感觉。   周日临睡前,陈近洲给方小胖喂完罐头,洗手上床。   在被子里脱掉方远默的衣服,从身后抱拢,嗅他身上自己的气味:“晚安。”   “我明天早八有课。”方远默转过来,钻进他怀里,“我自己坐地铁去。”   陈近洲周一只下午有课,如果送他,易被发现不说,又得以前下车,还不如地铁方便。   “我跟你一起坐地铁。”   方远默想起上次,装地铁陌生人,塞着耳机打电话的他俩:“不用了,你多睡会儿。”   “明天周一,睡不了。”   “怎么了?”   陈近洲:“每周一三四晨跑。”   方远默:“…………”   陈近洲又提醒一次:“听到了?”   方远默:“哦,你去晨跑。”   “不是我,是我们。”   方远默:“……”   都放个假回来了。   他怎么还没忘啊!   方远默整夜噩梦,被陈近洲和操场轮番折磨。然后清晨六点半,站在东大操场边。   哎。梦里白跑了。   陈近洲是邪恶魔鬼,一口能吃掉一个大学生。   这个时间,锻炼身体的人比想象中多。   两人个跑各的,看起来毫无关联,实际方远默耳机里全是陈近洲的“批斗”。   感觉上了贼船,此生再也下不去。   方远默极少运动,突然这么跑,懈怠又吃不消。在陈近洲的表面鼓励,实际威逼利诱下,总算坚持了四圈。   跑到七点半,终被批准吃早饭。   这个时间,靠近操场的三食堂人偏少,饭菜的种类也不多。   方远默要了三个鲜肉包加一碗牛肉面,偷瞄了两桌之外。陈近洲要了三个鸡蛋、一杯牛奶,还有一叠青菜,一枚橘子。   “……”   真养生啊!   能吃饱吗?   耳机里传来陈近洲的声音:“想吃鸡蛋自己买,别觊觎我的。”   方远默:“你眼睛专门长我身上吗?”   “不然?”   “呵,你分明觊觎我的肉包。”   陈近洲:“早上至于吃这么多?”   方远默:“又没吃你的。”   陈近洲:“都是碳水,缺少蛋白质和维生素。”   方远默不理他,狂往嘴里炫包子,跑这么累,重点是填肚子,哪有什么健不健康的。   包子炫得太快,方远默有点噎。   耳机里传出声音:“西边窗口有免费豆浆。”   方远默打了个嗝,端着豆浆碗返回。两个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剥好皮的两枚鸡蛋和一个橘子。   几米外,陈近洲的橘子不见了,桌边堆着小山似的鸡蛋壳。   方远默塞了瓣甜橘子进嘴:“干嘛拿我肉包。”   陈近洲说:“你更需要补充蛋白质。”   方远默吞了口鸡蛋:“那你干嘛抢我大肉包。”   “这不叫抢,是合理交换。”   方远默给他算:“一个肉包一个块五,橘子是免费的,鸡蛋才一块,我里里外外亏了一块钱。”   陈近洲:“那今晚早点回家。”   “怎么了?”   “我帮你口一次,当还你一块钱。”   “……!”   幸亏方远默嘴捂得快,鸡蛋差点喷出来。   陈近洲还在耳机里刺激人:“方同学,好好遮遮吧,脸红的要藏不住了。”   方远默气哄哄瞪他,陈近洲斯斯文文喝牛奶,眼神根本没往他这儿转。   “你眼睛长耳朵上了吗?”   “你的反应猜也猜得出。”   “……”   方远默遮上帽兜,偷窥狂!   “嘿小默,这么巧呀!”   循着声音,蒋川手托餐盘,自然坐到方远默对面。   “小蒋学长早。”方远默指指旁边,“你队长,好像在那边。”   “我看到了。”蒋川乐咬了口馅饼,“实在不想找他。”   “怎么了?”   蒋川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方远默不想他说的,奈何蒋川嘴快,自己巴巴往外弹。   “省赛快开始了,队长比教练还狠,往死里练我们。”蒋川咬了口韭菜馅,“临近比赛的日子,队长真一眼不想看。”   “看得我一天吃不下饭。”   “可怜了我这壮身板。”   “悲惨悲惨太悲惨。”   蒋川没完没了,方远默拦截的机会都没。只觉得耳朵里冒汗,听筒那端,仿佛有磨牙声闯进来。   以他对陈近洲的了解,现在摘耳机,今天下午的训练,蒋川会更惨。   “你们队长严厉,也是为了荣誉。”方远默只能想方设法往回拽,“多练练,总有好处的吧。”   “道理我都懂,但真的累屁了,我昨天要不是偷了点懒,今天根本起不来。”   方远默:“……这种事,就别说了吧。”   “对对对,不能乱说。”蒋川往旁边瞟了眼,“要是让队长知道了,他下午得罚我跑十圈……”   “不对,是二十圈!”   “哎,这鬼日子,狗都嫌。”   方远默:“……”   “小蒋学长,你吃饱了吗?”方远默看着自己碟子里仅剩的鸡蛋,“要不,你再吃点这个?”   快吃快吃快堵住嘴。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蒋川乐呵呵:“你咋知道我想鸡蛋了。”   “我刚才去窗口,大爷说最后仨鸡蛋都被包圆了。”蒋川塞了半个进嘴,“也不知道谁这么能吃,一大早炫仨,噎不噎?不怕胆固醇高吗?”   方远默:“……”   你、自求多福吧。   “谢谢啊小默,都帮我剥好壳了。”蒋川吞进去后半截,指着自己的馅饼,“你吃这个吗?还热着呢。”   “不用,学长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蒋川又拿了他半块橘子,“下次我也请……”   话到一半,蒋川身边路过个人影,声音冰凉,敲敲桌板:“今天下午,先跑二十圈,再训练。”   “……???”   蒋川嘴里还有半块鸡蛋,看着走远的背影,悲痛满分、有口难言。   我咋啦我?   紧接着,方远默耳机传进声音:“把我剥的鸡蛋送人?”   方远默:“......”   忘了。   “今晚只能剥你衣服解气了。”    第38章   当天下了早八课,方远默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让他来办公室。   已猜到缘由,内心仍忐忑。   能进决赛已是荣幸,但也期待最佳成绩。方远默想像爸爸一样,获得冠军,将荣誉照片挂进东大的历史长廊。   辅导员递来快递:“奖金近期会打进你银行卡,奖杯还在路上,到时会有人安排拍照。”   “当然了,咱们是专业的,你喜欢哪个同学,找他们拍也行。”   方远默隔着帽子和口罩,捏紧没拆的快递信封,直愣愣看向辅导员。   “傻孩子,想什么呢,冠军啊!”辅导员笑着说,“官网都公布了,继续加油吧!”   一切来得匆忙,像做梦一样。   反应了一会儿,方远默深深鞠躬:“谢谢,谢谢老师的器重,谢谢学校的栽培,我会继续努力,给系里争光,为学校增加荣耀!”   方远默抱着快递袋走远,辅导员眨眨眼,还懵在椅子上。   怎么比了个赛回来,都能张口了?这小嘴,一套一套的。   方远默漫无目的,来到了格斗社的储藏室。不远和很近最近住陈近洲那,这里空旷了不少。   屁股下有软垫子,方远默撕开快递。   亮红色证书,印纯黑色字体。   「方远默,您的摄影作品,在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中,凭借其独特的艺术视角、精湛的拍摄技巧和深刻的主题表达,荣获大赛金奖。   特颁此证,以资鼓励。」   后面还附有一个单项:最具人文自然风光奖。下面贴有获奖照片,是他用庄别序相机拍的那套。   方远默蜷缩膝盖,将自己抱紧,心跳感还没降下去。   如果是小时候,他肯定会和爸妈去游乐园庆祝,吃儿童餐厅的托马斯主题套餐,还有玩具送。   方远默好奇十八岁的庆祝方式,但关于爸妈的记忆,只停留在八岁。   庄别序的电话拉回了现实。   “方远默,恭喜你!”   “谢谢,您怎么样?”   庄别序:“非常荣幸,能与你共享冠军喜悦。”   “我就知道一定行!还要感谢您借我相机,那组照片获得了单项奖。”   “相机只是辅助,拍得好才是重点。”   “那也谢谢您。”   “好了,别老是您您的称呼了,我只大你两岁。”   “抱歉。那我该怎么称呼?”   “你毕业后会留校读研吗?”   “会的。”   之前是犹豫,现在很肯定。方远默喜欢学校,喜欢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   庄别序:“想考哪个导师?”   “张嵩教授。”   张嵩是教摄影技术基础的老师,他和爸爸的摄影风格很像,又很有权威,方远默非常欣赏他。   “真巧,我也想考他。如果我先考上,将来就是你师兄了?”   方远默:“但我不一定能考上。”   每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张教授只收三人。   “不说这些,能不能先叫我声师兄,给我点鼓励?”   方远默:“……”   原来是为了这个。   兜兜转转好大一圈。   “当然可以了,师兄。”   “谢谢,我叫你小默可以吗?”   “好的,师兄。”   “继续加油吧,我很期待与你同门的一天。”   挂断电话,方远默的手机消息要爆炸。   各种社团群,班级群,篮球群,还有私聊消息,都是对他的恭喜。   方远默迷迷糊糊,先回了陈近洲。   「怎么都知道了?」   J:「你听。」   听什……   方远默抬头,窗外正在播大课间广播,播音员的声音贯穿校园。   “让我们再次恭喜方远默同学,在摄影大赛中斩获佳绩。方寸镜头中,他以独特视角定义世界,用细腻画面表达人生。期待他在光影路上继续绽放,用镜头记录美好,为校园增添光彩。”   方远默把证书垫在膝盖,胸腔里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响。   学校怪热心肠的,好像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   陈近洲拨来电话:“又躲哪个角落高兴又害羞呢?”   “……”   方远默逞强:“才没有。”   陈近洲:“想怎么庆祝?”   “想去游乐场,再去托马斯主题餐厅吃皇冠套餐。”   陈近洲:“你认真的?”   “小时候我爸妈都带我这么庆祝。”   “好,我去问问闻萧眠,能不能……”   方远默蓦地站起:“等等等一下,游乐场也和闻学长家有关?”   “不然?”   “……”   “等我去问问,给你定套黄金套餐加托马斯双层蛋糕,运气好了,还有小火车家族背包。”   “…………”   “不用不用。”方远默想起儿时脑袋上顶着的火车帽,脚指头要抓地板,“请我吃顿烤鸭就好。”   “早点回来,给你做。”   方远默:“你做?烤鸭?”   陈近洲:“不信?”   “信。但明天行不行?”   “有事?”   “今天和舍友约好了。”   挂了电话,方远默返回宿舍。   仨室友同时冲上来,他们约定过,获得金奖,就请大家吃个够。   203宿舍从未如此热闹。   “同志们,双喜临门!年度照片出结果了,咱四个都有作品入选。”谈越说,“周瑞三张,我和小默两张,席恒一张。”   大家凑过来看。   席恒拍拍周瑞:“我记得你就传了三张吧?”   周瑞:“那是。”   “太牛了!那明天你请。”   周瑞:“行啊,随便吃。”   “要不咱们后天?”方远默惦记着和陈近洲的约定,“我明天有点事。”   “找女朋友去?”   方远默点头。   “行,那就后天。”   “我瞅瞅都哪张照片入选了。”   方远默揣着心跳,和大家凑一起看。鼠标滑到前排,停在署他名的照片上。   胸腔震的像赛马现场,连他自己都觉得厉害。这种照片,天时地利人和,今生仅此一张。   席恒:“是不是意味着,咱四个的照片都能放进历史长廊?”   “可不是嘛。”   “学校该给咱们弄个版块,就叫203最牛四人组。”   “咱们什么时候能参观历史长廊?”   历史长廊是学校的陈列室,东大百年来的发展、脱变和回忆,都以照片的形式,保存在历史长廊里。   按照传统,大一入学时,学校会统一安排参观。同时,每周五下午有半天开放日。   但方远默这届并未组织,开放日也暂时停止。   谈越:“我听说这边摆不下了,在柏城校区专门建了栋楼,最近正打包整理,把东西都运过去。”   消息方远默也听说了,他曾多次申请参观,均以类似理由拒绝。   “咱们想看,还得去柏城呗。”   “等等吧,等咱们的年度照片贴上去,找个周末,一起去新校区参观。   “那就这么定了。”   “走了,去吃饭。”   “庆祝小默拿奖。”   *   东大附近,星级餐厅包房。   “陈近洲,你真不要脸啊!”闻萧眠瘫在沙发里,懒散地划看年度照片:“找了个这么会拍照的小相好,瞬间把我秒了。”   “拍的真特么帅绝了。”闻萧眠放大照片,“他们摄影师脑子里都装得啥,这角度太牛逼了。”   “听说,他还得了个全国摄影奖?”闻萧眠歪歪脑袋,吊儿郎当,“你要是没意见,将来我就把他拉我公司去了。”   陈近洲罕见点开照片评选页面:“文化行业,不符合商人的赚钱思维。”   “我想提高点文化底蕴,不行吗?”   陈近洲停在署名方远默的照片上,是弹地起跳,投出三分的自己。   仰拍视角,重点在喉结、手臂、下颌线上,发尾的汗滴,喉结的光线,都像专门设计过,精致得恰到好处。   陈近洲保存照片:“他不缺钱,你请不来。”   “他再不缺能有我有钱?”   “…………”   陈近洲喝光饮料,没接话。   “瞧你那点心眼,还没指甲盖大吧。”闻萧眠瞥他,“陷入爱情漩涡的男人好恶心。”   陈近洲起身:“走了。”   闻萧眠看表:“这才几点?”   “回去准备庆祝菜谱。”   “啊?什么菜谱?”   陈近洲:“如何在家做烤鸭。”   闻萧眠:“……?”   *   和舍友们吃完火锅,四人结伴回来,打了会扑克,趁熄灯前互道晚安。   方远默躺在床上,怀里是获奖证书,心里还惦记历史长廊。   不知是否可行,但还是想试试。   他发消息给陈近洲。   「学长,你睡了吗?」   J:「没。」   「我听说,历史长廊室要迁到柏城校区了?」   J:「嗯,这边扩张,要腾出些空间。」   恰逢历史长廊即将占满,将这部分迁到新校区是最好选择。   「照片都会迁过去吗?」   J:「嗯。怎么了?」   「我还没看过。/可怜」   J:「那边建好,我领你去。」   「还要多久啊?」   J:「半年。」   「好久。」   J:「那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有爸爸。」   二十多年前,方远默的爸爸也在摄影系读书。   J:「现在有时间吗?」   「啊?」   J:「带你去看爸爸。」   「都熄灯锁门了。」   J:「不能为爸爸翻一次墙?」   方远默:“……”   学生会主席带头违纪。   J:「来吗?」   方远默没有犹豫:「来。」   主席都不怕,他怕什么。   只要主席不抓他就行。   J:「十分钟后,秘密花园见。」   秘密花园后面,是收纳历史长廊的综合大楼。方远默偷鸡摸狗翻墙,很快和陈近洲汇合。深夜校园空无一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   消防通道上二楼,陈近洲打开后门。   历史长廊共占三层楼,按照时间从低到高排序。第三层已有部分照片转移,是刚建校那几年的回忆,好在爸爸并不在那里。   按照时间顺序,他们从最近年限一点点往前。   方远默看到了摄联成员的作品,看到了小蒋学长搞怪的照片,看到了校门口的四季,冬日的厚雪、秋天的狂风,盛夏的暴雨。   看到了闻萧眠给学校捐的楼,他F1比赛的获奖荣誉,还有他去年灌篮的年度照片。   看到了边渡电视台采访画面、报纸剪影和各种表彰荣誉。学校为他列了边律师专栏,有他在校期间,打赢的所有官司。   顺着走廊继续往前,方远默捕捉到陈近洲的身影。作为学生会主席,他也拥有一整个模块,记录几年的校园生活。   有他参与的活动、获得的荣誉、精彩的剪影。而不久的将来,这里还会有一张,方远默拍下的年度照片。   方远默突然理解,学校为什么如此重视摄联,为什么所有赛事都要跟拍。   没有声声快门,哪来满墙回忆。   随着历史长廊往前,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方远默停脚,眼睛亮起来:“这张照片是我爸爸拍的,还有这张、这张也都是。”   陈近洲:“你怎么知道?风格吗?”   “我家有两本相册,刚好有这几张。”方远默又说,“当然了,就算没有,个别我也能认出来。”   每位摄影师,在构图、光影、风格上都有偏好,恰巧爸爸的风格非常独特。   可惜爸爸的相册集只存了两套,其他都随着房子的售卖,跟妈妈的钢琴一起消失。   两人走到下一面墙,双双停脚。   简介上写着:第八届,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金奖,摄影系方成港。   男人手举获奖照片和奖杯,弯着眉眼,笑容灿烂。   照片上的男人三分眼熟,陈近洲转头,对上红了眼圈的方远默。   “你爸爸很厉害。”   方远默偷偷蹭掉眼泪:“当然了,他是东大第一个拿到这项冠军的人。”   “你是第二个,也很厉害。”陈近洲说,“东大因有你们父子而骄傲。”   方远默背过去,抬头,控制不住泪流:“哎呀你别说了,太烦人了,我都知道我厉害了。”   “嗯。不说了。”   陈近洲给了他五分钟恢复,随后走到身边:“相机给我。”   “怎么了?”   “给你和爸爸合张影。”   方远默站在爸爸的照片旁,对准爸爸留给他的相机,像爸爸一样,露出笑。   镜头刚举起,陈近洲又放下。   “怎么了?”方远默说,“我开了自动对焦,按快门就……”   陈近洲走近他,拇指轻柔刮掉泪痕:“别让爸爸看到,会担心。”   快门声穿进耳蜗,与爸爸的合影,永远封存在他和爸爸的相机里。   两个人沿着长廊并排往前,方远默兴致不减,在大量照片里寻找爸爸的痕迹。   陈近洲再次停下,方远默同样驻足。   照片里,有几位穿白大褂的青年,似乎是研究出了重大成果,凑到一起欢呼。   方远默:“这个也是我爸爸拍的。”   陈近洲盯紧照片。   “包括相片纸,都是我爸亲自洗的。”方远默凑到近处,指着镜聚焦的男人,“这位学长,和我爸应该认识。”   陈近洲:“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只会用那台相机拍朋友,他还专门用了钡地纸洗相片。”   那个年代,冲洗照片大多用银盐相纸。钡地纸虽成像清晰,颗粒细腻,且适合长期保存,但制作工艺复杂,成本较高。   “爸爸只有对待珍贵照片,或者在意的人,才会使用钡地相纸。”   方远默猜测,照片中心的人,极有可能是爸爸很好的朋友。   “谢谢你爸爸。”   方远默转头:“?”   陈近洲目不转睛,关注照片中心:“谢谢他,拍下了我爸爸。”   空气在这一刻平静,方远默揪住了心,回看照片上的人。   与陈近洲相比,两者气质并不相似。   陈近洲是单眼皮,没表情时有距离感,偏向冷淡疏离。陈爸爸是双眼皮,明媚的眼睛,气质更温和,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方远默想起,陈近洲口中,陈校长对他爸爸的形容。   相由心生,光看这张脸,怎么都无法和不顾妻子安危,搞婚外情的男人牵扯到一起。   方远默再次留意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以至于他看了好久,才注意到照片背景。   似曾相识的窗台,地板,还有那块特殊的茶色玻璃。   “这里,是……”   “废弃实验楼,403。”   是陈近洲常去的那间。   “那里曾是我爸的实验室。”   陈近洲像吐露真心,又像自言自语:“他曾经是东大生命科学院的领头人,他研发出的细胞再生因子,对医学和生物学都有重大意义。”   方远默由衷敬佩:“叔叔好厉害。”   “小的时候,他周末总带我来403,他做实验,我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陈近洲最喜欢的亲子时光,这里没有爷爷的威严,只有他和爸爸的安静美好。   “他很爱我,很爱生活,爱他的事业,也很爱这间实验室。”   陈近洲看着照片,语气轻缓:“可十五年前,他却在热爱的实验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胸口似有车轮压过,不碾破心脏不肯罢休。   “他去世的第二天,就是他三十二岁生日,来实验室之前,他还带我订了蛋糕。”   “下午三点,他以让我回家等蛋糕为由,先将我送了回去,又孤身返回实验室。”   “临走前,爸爸将项链塞给我,并叮嘱我好好保存,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然后,他拥抱了我,并说:近洲,勇敢地活下去,要比爸爸更坚强幸福。”   当时,小小的陈近洲点点头,乖乖听爸爸的话,收好项链,等蛋糕送到家。   从天亮等到天黑,等来了生日蛋糕,却再也没等来回家的爸爸。   “他返回实验室,用自己研发的吸入式毒菌,毒死了自己。”   临走前,连封遗书都没留下。   之后的几年,陈近洲陷入了自责当中,懊恼为什么没察觉异常,后悔该留下来陪爸爸。   爷爷还要在悲伤痛苦中,近一步折磨他。在后续的十几年里,不断向他重复,爸爸自杀的“真正”原因。   精神上的控制,生不如死的折磨,他恨爷爷口中的不孝子,却爱他心里的爸爸。   陈近洲在交织的情感中长大,直到他发现,自己成为了爷爷口中,像爸爸一样恶心的人。   白天光芒四射,夜晚阴暗肮脏。   过度压抑,陈近洲产生了报复心理。   他来到实验室,看让爷爷恶心的视频,奖励自己;拿爸爸最珍贵的项链,割痛自己。   陈近洲不信鬼神,却无数次球鬼神将爸爸唤醒,不管是拥抱他,阻拦他,还是责骂他,不管是什么都好。   哪怕已无法改变结局,也只想见他最后一面,能亲口补一句,爸爸,生日快乐。   只是这样,也好。   像有烟气与风雪掉入眼皮,方远默仰头吸气,斗胆问了句:“叔叔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第39章   天花板掉落刺目的光,苍白地照在他曾骄傲的眼角,烫出颗晶莹剔透的伤。   方远默上前两步,用指尖轻轻抹掉,流一点就抹一点,想帮他擦掉悲伤,再把熄灭的眼睛点亮。   等眼泪不再流,方远默打开镜头盖,对他弯起嘴角:“学长,要跟爸爸合影喽,笑一个。”   快门的咔嚓声,像悲凉夜里的安眠曲。   拍到满意照片,方远默摘下相机,继续对他扬嘴角:“虽然当着爸爸们的面,这样不太好,但我还是很想做。”   陈近洲掀起眼皮,望进他的眼。   “学长,我能不能抱抱……”   手腕瞬间握住,温暖穿透胸膛。   用尽全力拥抱,温柔轻缓抚摸。想填平他满目疮痍的悲伤,把他给过的勇气都蔓延回他身上。   爱爸爸。   也永远爱拥抱。   *   方远默次日六点才下课,宿舍来不及回,迫不及待坐上地铁。   推开家门,烤鸭香气扑面而来。厨房发出强力抽风的声音,陈近洲缠着围裙,并未察觉。   坏校长令人窒息,但有一点没说错,会做饭的男人好有魅力。   方远默没打扰,捏不远的毛爪子玩,没多久,陈近洲叫他吃饭。   桌上有片好的烤鸭,还有他爱吃的排骨、牛腩、樱桃蛋糕。也有他不喜欢,却被强迫吃的西蓝花、青椒和芹菜。   陈近洲递来筷子:“家里没条件整只吊烤,我提前切成了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方远默还没尝,但看小胖子的状态,肯定差不了。急得扒他裤腿,口水能从下巴流到爪尖。   陈近洲把鸭腿塞进小胖子的嘴,将裹好肉的鸭饼递给方远默:“尝尝?”   烤鸭的香脆和面酱的香甜充满口腔。   方远默点头说好吃,心口幸福得发酸。又问他:“我是不是烤不了蛋糕了?都是鸭油味。”   “给你买了个新的。”陈近洲又帮他裹了个鸭饼,“明天到货,专门给你烤蛋糕。”   “哦。那我明天给你做蛋糕。”   话题十分糟糕,方远默往嘴里塞饼,幸福正往眼眶外冒。   湿漉漉的眼眶瞒不过陈近洲:“怎么了,感动的哭鼻子了?”   “才没有。”方远默揉揉眼睛,指着旁边的盒子,“这个是什么?”   陈近洲打开:“礼物。”   “什么礼……?”   陈近洲递过来:“你应该非常喜欢。”   方远默眼睁睁见他拿出托马斯儿童帽,再眼睁睁戴到他头上。   陈近洲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脸和托马斯帽,用家长式的口气说:“乖,看这里。”   方远默:“......……”   我感动?感动什么!   陈近洲就是世界无敌烦人鬼!   儿童帽戴到了晚餐结束,方远默牵着消完食的小胖子回来,陈近洲还在书房忙碌。   临近大四,陈近洲很忙,似乎也面临巨大压力。每晚都等方远默睡熟后去书房,忙到天快亮,返回来抱他继续睡。   陈近洲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身边没了人,方远默很难睡安稳。   秘密关系存续了半年多,方远默自认为了解他。陈近洲的需求,会在特定情况最大化,一是见过爷爷,二是忙碌完。   方远默对皮肤的依赖无时无刻,只要陈近洲想要,他就成倍多地想给。   临近十一点,陈近洲洗完澡。他脚步很轻,撩开被子,确认方远默是否睡着。   方远默像软体动物一样,铺成一滩,往他怀里钻。   昏暗私密空间,只有两个人地点,默契无限放大,安抚慰藉,相互取暖。   方远默扯掉陈近洲腰间的布料,双腿打开,被轻轻咬住,发出愉悦的声音。   但今晚的陈近洲有点烦。   在扯掉三层衣服,方远默还裹着件背心时,陈近洲忍无可忍:“你很冷吗?还是和我玩小孩游戏?”   “你不是说要剥吗?”   特意裹了好几层给你剥。   陈近洲:“……那真是,难为你了……”   “不客、唔。”方远默身体一抖,“你別嘶...唔。”   “不行,咬得太高了。”方远默头皮传来酥麻,“要夏天了,那里容易露,唔。”   脖子再被咬住,陈近洲扑进来:“下次穿我的白衬衫。”   “相比你里三层外三层的秋衣背心,我更喜欢你穿我的衬衫,再当面脱给我看。”   方远默勾住他的脖子,爽得发麻:“学长、进来。”   “急什么。”陈近洲剥.开.腿,嘴从脖子上移开:“欠你的一块钱,还没还。”   ……   洗完澡,陈近洲收拾浴缸,方远默靠在床边等他,顺便回复消息。   前两天有点忙,才把获奖的事和溏心蛋分享。妹妹比他还激动,语音留言里吱哇乱叫,十二点多了还不睡觉。   陈近洲靠过来,抱住人收手机。   方远默夺回:“我得和她说晚安,要不傻丫头得等一晚上。”   “傻丫头?”   方远默低头回消息,“找我约过单的妹妹,高中生。”   陈近洲扫到对话框上的名字。   “高中生这么晚和你聊天?”陈近洲把人抱进床里,“方同学,别教坏小姑娘。”   “没教坏,她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又很忙,对他关心极少。我就是偶尔陪她聊天,关注下她的状态和心情。”   “哇哦,小哥哥还挺热心肠。”   “我们是朋友。”   孤单的那两年,也多亏妹妹的陪伴。   陈近洲:“想她学习好点吗?”   “当然想了,可她不是很爱学习,我怕劝多了她烦,更叛逆。”   方远默又觉得,她家里不缺钱,快乐最重要。   陈近洲:“说完晚安了?”   方远默放下手机:“嗯。”   “还有件事。”陈近洲搂他进被窝,“方同学想不想再拿个冠军?”   “什么?”   陈近洲发来条连接:“自己看。”   【校园歌手大赛-海选招募】   方远默:“我唱?”   陈近洲:“不然?”   “我很久没唱过了。”方远默打起退堂鼓,“人应该不少吧。”   “你可以不主动交朋友,但总要接触社会。”陈近洲抱着他,揉揉脑袋,“方远默,该摘掉帽子口罩,晒晒太阳了。”   *   次日,陈近洲起得很早。   方远默蜷在被窝里,留恋他的温度:“有事要忙吗?”   昨晚才说上午没事的。   “当家教。”   “啊?”   陈近洲把被子帮他掖好:“早饭在微波炉,我中午回来。”   陈近洲半小时前接到唐总的电话,唐昕请了病假,希望他能过来辅导。   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陈近洲没戳破,钓她胃口,引她听课刷题。   两套卷子做完,陈近洲才把樱桃蛋糕拿给她:“昨天我见到方远默了,他主动跟我提起你,说希望你能考上东大。”   唐昕含着蛋糕叉,紧张得指尖发抖:“遥远哥,真这么说?”   “我没有骗你的价值。”   “好好好,我努力,我一定会努力的!”唐昕咬牙给自己鼓气,“为了遥远哥,突破自我,奋发图强!”   陈近洲:“再透露个消息,你的偶像哥哥报了校园歌曲大赛。”   “校园歌手大赛?”唐昕眼珠子亮成灯泡,“真的吗?真的呀?”   “千真万确。”   “啊啊啊啊!遥远哥好厉害!救命哇他唱歌那么好听,得把人迷死吧!以后学校追他的人得排到月球吧!”   “但是他那么单纯,会不会看人啊!能鉴别出哪个是好嫂子,哪个又是绿茶和白莲花吗?”   “…………”   陈近洲不想扯她那套,推进今日目标:“下次月考进年级前三百,等决赛,我带你去看他。”   唐昕:“真的?”   陈近洲:“我不骗小孩。”   下一秒,蛋糕推到旁边,唐昕握笔压试卷:“做完再吃,谁也别打扰我,没人能阻止唐同学的进步!”   “为了帮哥哥鉴别死绿茶和白莲花,我必须考上东大!”   陈近洲:“…………”   *   补课结束,唐昕爸爸的书房。   唐总递来根雪茄:“试试?”   “谢谢唐总。”陈近洲婉拒:“不了。”   唐总收手,自己点上:“不抽好,别像我,成天被昕昕嫌弃。”   “她也是关心您,少抽些,对身体好。”   “我懂,但忙起来不抽点,排解不了。”   陈近洲转向窗外。   唐总吸了口烟,目光追着他:“昕昕改变不少,多亏你。”   “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小陈啊,你爷爷很精明,我也不傻。我想你也是聪明人。”唐总笑笑,“我对你很满意。”   陈近洲郑重其事:“唐总,您女儿才十六岁。”   唐总愣住,随即笑起来:“好小伙,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陈近洲:“她不喜欢我,就算成年了也不可能喜欢。我想,您应该不会把女儿当做生意筹码,或强迫她吧。”   “昕昕是我的命,我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   陈校长推荐自己孙子来补课,唐总不过是顺便,竟意外发现女儿不排斥,人乖了不少,成绩也有所进步。   陈近洲各方面条件优秀,是合格接班人,前提昕昕得喜欢。   可昕昕还没说话,陈近洲先撇清了关系,唐总不明白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避开我爷爷,单独和您做笔交易。”陈近洲说,“但目前为止,我给不出筹码,只有空投承诺。不知您是否愿意,为了昕昕的未来,赌我一次合作?”   *   校园歌手大赛由学生会主办,艺术团协办,在全校范围内进行三轮比赛。   第一轮为海选,将有三十六位选手入围。   方远默参赛的事,除了陈近洲,没告诉任何人。他的目标是“海选一日游”,没必要人尽皆知。   海选安排在周六,分批次进行。   比赛当天,方远默赖床上不肯起,消磨时间,看淡人生。   陈近洲递来件浅色T恤,喊他起床。方远默磨磨唧唧穿上,又从衣柜里拿黑外套。   手被按住,陈近洲取下旁边的浅色连帽衫:“穿这件。”   方远默没接:“我想穿黑色。”   “今天海选。”   “那怎么了?”   陈近洲亲自给他穿:“浅色好看。”   “唱歌比赛,又不是选美。”   “我喜欢。”   方远默:“……”   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近洲:“你几号?”   “八十七。”方远默问,“你去吗?”   “我要开会。”陈近洲暗示似的,“怎么,紧张?要我陪?”   “不紧张,才不用。”   “找我走后门也没戏,法治社会,学生会主席也没权利。”   “想得真多,大可不必。”方远默虚张声势,“海选而已,毛毛雨。”   “加油。”陈近洲挑着满意的嘴角,“我期待入围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小意思,走着瞧。”   方远默把牛吹成方胖子那么胖,出了家门就后悔。明明想海选一日游,怎么还承诺起来了。   早上八点,海选室人山人海,方远默悔得肠子打结,想扣方胖子一袋牛肉干解气。   他躲在角落,压压口罩,拽拽帽檐,现在退赛,应该没人知道吧。   可是,搞不好陈近洲会查名单,退赛的和落选的,标注肯定不一样。   方远默抓抓脑袋,出门前瞎吹什么牛,现在好了,又被他骗上了贼船。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心眼比莲蓬孔还多。我太闲了,怎么能上他的套呢。   哎,里面那么多人。   要被盯着看,得唱歌,还得说话。   哎,真要命。   方远默抱着膝盖,跟自己生了半天气,气着气着就轮到自己。   完了,想跑都来不及了。   算了,就唱一分钟,我戴着帽子口罩呢,唱完就跑,谁也别想看清我。   自我打气完毕,方远默走进房间。   他站在固定位置,帽檐压低,不看前面:“我是八十七号选手,来自摄影系的方远默,我唱的歌曲是……”   评委学姐拦下他的话:“同学,可以摘掉口罩,否则会影响效果哦。”   方远默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拒绝。   “继续,不要耽误时间。”   熟悉的口吻,方远默胸腔震颤。   是陈近洲。   他不是说开会?   他开哪门子会?   大骗子!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唱这个了。   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除了这首,我只会广播站主题歌。   但唱那个更丢人啊!   早知道多学几首了。   呜。   “同学,可以开始了。”   “同学?听到了吗?”   方远默抽神:“嗯,听到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陈近洲近在身旁。起初有点紧张,现在又像被注入能量。   他拽紧衣角,闭上眼,开了口。   清澈声音传来,铺散在房间,他唱了陈近洲曾唱过的歌。   I Believe in You.   一分钟,歌曲戛然而止。方远默鞠躬离开,心潮澎湃。   消息很快发进来。   J:「87号选手,你是夹带私货?故意用歌讨好学长?」   「才不是,凑巧而已。」   「再说了,你不是没有决定权?讨好你有什么用。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   J:「什么都让你知道了。」   「可你又骗人了。」   J:「骗什么了?」   「你不是说有会,来不了吗?」   J:「我只说有会,没说不来。」   J:「会刚好开完,顺便过来。」   “……”   话都让他说了。   我信你个鬼!   J:「唱得不错,继续努力。」   「万一被刷,就努力不了了。」   J:「虽然我没有决定权,但听了你前五和后五个,你表现最好。」   「你太私人感情了。」   J:「等消息吧,我去开会,先不聊了。」   方远默:“……”   刚才不是说开完了吗?   复赛结果出得很快,周一上午,方远默收到了入围短信。   按照规定,他需在一周内,上传一首清唱歌曲,用两周进行大众评选。   接到入围通知的同时,有陈近洲的消息。   J:「复赛唱什么?」   方远默:“……”   他怎么消息这么快。   「还没定。」   陈近洲发来歌曲分享:「唱这首,Viva La Vida」   方远默查了歌名,是西班牙语,直译为:生命万岁。   「为什么?」   J:「我想听。」   “想听你打开音乐软件不得了。”方远默点开链接,塞上耳机。   歌不算太好唱,副歌从低音域迅速切至高音,需要强气息控制和音准把握能力。   能不能唱得试试才行。   陈近洲周末没住紫辰阁,方远默在那憋了两天,除了吃饭遛狗,剩余时间都用来录歌。   歌曲是现学的,还是清唱,难度不小,熬了两个夜,总算录出了满意版本。   方远默上传音频,点击确认,后台通过以后,会在周日24点,开放投票权限。   音频发布者信息隐藏,大家各凭实力。全校师生均可评选,每人最多三票。   比赛至此,方远默仍有逃避心。不期待晋级,希望埋没沉底,更不关注结果。恰逢最近课业忙,方远默的心思不在评选上。   投票结束前一晚,宿舍灯火通明,方远默猛赶Deadline。终于在熄灯前完成。   刚熄灯,手机就有消息。   J:「恭喜。」   「?」   陈近洲发来串网址,方远默有种不好预感。   他硬着头皮点开,找到了自己的投票码,血迅速回流,全涌进额头。   「你给我搞黑幕了???!!!」   J:「也不用把我想得如此人美心善。」   “…………”   方远默根本不信。   「那怎么票数差这么多?」   J:「就不能是你唱得好,俘获了大家的心?」   如果他只有三岁,没准愿意相信。   方远默参加比赛,鲜有人知道。在没有任何宣传的前提下,票数怎么可能高出第二名三倍?   这成绩,有点不知好歹了吧。   「到底是什么回事?!」   J:「也许,你可以关注一下,你开朗朋友的朋友圈。」   开朗朋友。   方远默头疼脑热,从为数不多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了【蒋川】。   “…………”   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蒋川划不到头的朋友圈里,恨不得一天发一百条帮他拉票,还要写着类似于“不给我兄弟投票,蒋哥就跟你绝交!”的话术。   陈近洲火上浇油,又发来两条截图。   是蒋川在各种群里,帮他拉票的聊天记录。   J:「提个醒,蒋川的好友列表里,东大师生五六百人起。」   方远默:“……”   「是谁告诉他我进复赛的?」   J:「他有耳朵,自己能听。」   前两天蒋川确实问过他比赛的事,方远默没想太多,能被听出来,还被夸好听他挺开心的。   但这票拉的,太受宠若惊了。   J:「方远默,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   J:「没有也没用。」   J:「你要是敢逃,我就敢让你一周下不了床。」   方远默:“……”   吓唬谁呢。   「谁说逃了。」   「我还要拿冠军呢。」   J:「你能这么想最好。」   J:「提前预祝比赛成功。」   「我唱什么歌?」   J:「自己选。」   方远默:“……”   怎么复赛不让我自己选。   J:「如果非要建议,可以找首耳熟能详,又能打动自己的歌。」   耳熟能详,打动自己。   但也不能唱广播站主题曲吧。除了这个,他也没听过别的。   上次陈近洲帮忙选,还觉得他夹带私货,现在没人帮忙了,方远默又为难了。   翻了一天网络流行歌曲,也没翻出首能打动自己的。   临睡前,溏心蛋发来消息。   是张数学试卷,考了93分。   照片上还配着个大大笑脸。   最近溏心蛋改变很多,常会问他些学校的事,有趣的大学生活,说一定会努力考上东大。   方远默很欣慰,也没吝啬夸奖。   临睡前,他询问了溏心蛋的意见。   「如果你有机会参加唱歌比赛,会唱什么歌曲?」   溏心蛋:「遥远哥,你要参加歌手大赛了吗?是吗是吗是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嗯。之前没晋级决赛,所以没告诉你。现在和你分享喜悦。」   溏心蛋:「啊啊啊啊!遥远哥好厉害!唱歌一定特别好听啊啊啊!」   「闹着玩的,重在参与。」   溏心蛋:「那也厉害厉害好厉害,哥哥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还没回答我呢。如果是你,你会唱什么歌?」    第40章   进入决赛,形式隆重起来。   会有文艺部和艺术团商讨流程,并提供服装、道具和伴舞,还有专门的排练室。   突如其来的关注,方案设想天马行空。方远默起先有点招架不住,虽不报希望,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外,筹备组竟然通过了。   方远默没用排练室,独自在陈近洲家练歌。近一个星期,陈近洲偶尔回来住,经常天刚亮就走。   决赛安排于次日晚上八点,学校露天体育馆举办。   睡前,方远默给陈近洲发消息。   「今晚回来吗?」   J:「回去,但会晚。」   J:「你先睡,别等我。」   「嗯,好的。」   J:「对了,明天有时间做个生日蛋糕吗?我朋友过生日。」   「好啊,他喜欢什么风格?」   J:「朋友家的女儿,中学生。其它按你的想法来。」   「那我做完放冰箱,记得拿。」   J:「好,晚安。」   退出Q.Q,方远默从收藏夹翻蛋糕模板。边看边嘀咕:“女孩,中学生,应该和溏心蛋差不多大。”   比赛当天,方远默把蛋糕放进冰箱,午饭后回了学校。   他的舞台相对简单,流程只走了一遍就通过,独自在后台听歌。   晋级决赛共十二名选手,方远默抽到了第九。他并不在意结果,只为千人体育场而焦灼。   划开微信,有新消息。   蒋川:「【图】小默,嘿嘿嘿怎么样?加油加油!勇敢向前冲,兄弟们一直在呢!」   点开图片,尴尬的死感。   方远默:“…………”   这也太隆重了吧。   图片里,十几个篮球队员举着应援灯牌,每个牌子上都有不同文字。包括但不仅限于:   「方远默你最最最最棒!」   「为方远默加油打Call!」   「小默登场,势不可挡。」   「灯球灯球别摇晃,小默开场必称王。」   「小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默帅到爆,实力不低调,闭眼就是冲,绝对错不了。」   方远默脑补了比赛时,十几个灯牌忽闪忽闪的状态,还真是……沉重的爱。   「谢谢学长,多少钱呀?我给你。」   蒋川:「说啥呢,见不见外!」   蒋川:「嘿嘿,灯牌钱队长出的,他有钱,咱甭跟他客气。」   「……陈近洲?」   蒋川:「昂,他又不肯跟我们举灯牌。既然不出力,就只能出钱了。」   方远默:“……”   他不该阻止吗?   什么居心!   蒋川:「我们练口号去了,你先忙,晚上灯牌见啊!」   方远默不想深究口号内容,放过自己,饶恕他人,少想少尴尬。   恰逢此时,谈越打来电话:“小默你在哪呢?”   “后台,怎么了?”   “出来一下,我们在门口。”   彩排室门前,仨舍友都在。   方远默:“你们太早了,八点才开始呢。”   “知道,给你送饭的。”谈越把饭盒递过来,“虽然知道你可能紧张得吃不下,但多少来点。”   方远默捧着沉甸甸的饭盒:“谢谢。”   席恒塞来保温杯,又往兜里塞了盒润喉糖:“赛前含一片,润润嗓子。”   周瑞给了他个香薰包:“闻这个能缓解紧张,特管用。”   方远默塞得满满当当,泪眼汪汪:“谢谢。”   谈越:“你快吃饭吧,晚上见。”   席恒:“加油啊小默,记得喝水。”   周瑞:“别紧张,你最棒。”   随着比赛临近,紧张的心趋于平缓。   方远默戴帽子和口罩,含着润喉糖,和其他精致打扮的选手相比,他低调得格格不入。   欢呼掌声中,比赛正式开始。   方远默没去观看节目,他闭眼回顾流程,耳机里循环比赛曲目。   八号选手表演结束,热烈掌声中,工作人员提醒他上场。   舞台灯光熄灭,没有介绍和报幕,方远默压低帽檐,进入了舞台现场。   上一位选手唱的劲爆歌曲,把气氛带入高.潮。观众巴望漆黑舞台,还未恢复平静状态。   没有主持人上场,只有黑影蹿进来。场下窃窃私语,不清楚是事故还是流程。   钢琴声响起,是首耳熟能详的音乐。   现场给了极弱的光,落在弹琴人的小臂,干净细长的手指,熟练按在琴键上。   前奏结束,伴奏者起身,在阴影中脱掉外套,摘下帽子和口罩。   他拿着话筒,缓缓走向舞台中央,清澈嗓音划开黑色的夜。   灯光未亮,看不清面容,更加专注声音。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注]   一束光亮起,从选手头顶打落。   抱着话筒的干净青年,像飓风一样闯入视线,绽放盛开。   他素颜上台,上身穿白色T恤,圆领轻微偏斜,锁骨显露一半。   透过大屏,隐约可见颈部的青色筋脉。棕色发尾随风摇晃,他闭着眼睛,注意力都投入在话筒上。   干净的声音融进温暖的夜,仿佛能闻到新生的青草香。   “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歌曲收尾,伴奏随灯光熄灭。   舞台上,仍见歌手身影,他握紧话筒,再次融进黑暗里。   人未下台,也不行动。   场下传来窸窣声。   “怎么了?没动静了?”   “黑灯瞎火,干啥呢?”   “结束了还是没结束?”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注]   颤抖的尾音划破寂静,回荡在无光舞台里。   方远默闭着眼,不敢唱出下半句。   看台哗然,观众不解。   紧接着,方远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默!加油加油啊!兄弟们都在呢!”   “小默登场,歌声滚烫。”   “为你呐喊,必创辉煌!   随即,传来几声问候。   “别怕,你可以的!”   “小默,我们也在呢!”   “小默你是最棒的!”   “加油加油呀!”   黑暗让听觉灵敏,他能分辨小蒋学长的声音、舍友的声音、同学的声音,还有越来越多,为他加油助威,却完全陌生的声音。   话筒在掌心压出痕迹,方远默鼓足勇气,将视线投进黑暗里。   睁眼才发现,他以为的黑色世界,实际五彩斑斓。   十几个灯牌分散在不同区域,每一块色彩都刻进滚烫的心。   小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默勇敢闯,今夜你最亮。   默默默默你最棒,歌声嘹亮绽光芒。   小默帅到爆,实力不低调,闭眼就是冲,绝对错不了。   方远默仰起头,不再颤抖紧张,他抬高音调,放声唱:“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   追着场下的光,他试着跺起脚。   随即,看台也有了回应的跺脚声,从一个,两个,三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跺脚声涌来,混着此起彼伏的拍手,将露天体育场围成细密的网。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跺跺脚哟,看那大家都一起跺跺脚。”   伴奏响起,越来越多的观众参与进来,拍手、跺脚、拍肩,随着歌声扭动身体。   灯光亮起,黑夜变成白天。大屏投影出精致的脸,他满目泪痕,投映出闪亮的眼眶。   观众的目光吸引到他眼睛上,开始有人喊:“不要哭啊,你唱得很好!”   “加油!你是最棒的!”   “我们永远在你身边!”   方远默看向灯牌,抹去眼泪,握紧话筒:“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拍拍手哟,看那大家都一起拍拍手……”   歌曲热烈气氛中结束,他深鞠躬,对数千观众说:“我叫方远默,来自艺术学院摄影系,很高兴认识你们。”   “谢谢你们来听我唱歌,也感谢你们给予的勇气。”   *   看台的某个角落,陈近洲掏出手机,拉近镜头,让画面只容纳一人,按下快.欲.言.又.止.门声。   陈近洲注视明媚的眼睛,问身边的女孩:“你帮他选的歌?”   “是啊!”唐昕边哭边笑,再跟着一起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很少听流行音乐,自己应该选不到这首歌。”   “我是夹带私货了,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唱。实在太好听了呜呜呜,他太好了,为什么这么帅啊!”   唐昕像触碰了紧急开关,突然嚎啕大哭:“救命啊!世界上怎么会有遥远哥这么完美的男人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怎么那么好看!他长得好白,他眼睛好大,他没有化妆吧,可他嘴唇是粉红色的呜呜呜,他站在那里就天理难容啊!”   “我看到他的锁骨了,胳膊怎么那么细,他手腕上有颗痣,好性感!”   “他这么完美,世界上没有能配得上他的人,没有没有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人,全世界都会喜欢他的!”   耳边声音吵闹聒噪,陈近洲塞给唐昕包纸巾:“去认识一下吗?”   “不去。”唐昕展开纸巾,对折,按脸上擤鼻涕,“我现在不配。”   陈近洲:“……”   等纸团塞满空薯片袋,唐昕起身:“送我回家吧,我作业还没写完。”   小姑娘大步向前,边擦泪边喊:“努力学习,考上东大,才能有机会认识遥远哥!”   “要以学妹的身份,光明正大认识!”   “虽然不配当女朋友,可我要当他妹妹,唯一的妹妹,唯一!”   “呜呜呜,万一他已经有了妹妹怎么办?算了,当唯二也行。”   “不能再多了,只许有两个妹妹。”   陈近洲:“……”   带唐昕上车,陈近洲没急着发动。   透过后视镜,唐昕反复看自己录的视频,听方远默的声音,眼圈再次泛红。   陈近洲转身,递蛋糕盒过来:“生日快乐。”   唐昕点下暂停,指着蛋糕:“是遥远哥喜欢的?”   陈近洲望进里面的粉色小熊:“应该、不算是。”   “都说了你没戏,怎么还不死心。”唐昕收回目光,专注视频,“二十岁的人了,还用低劣方式讨好女孩。”   陈近洲:“不要?”   唐昕:“我缺你一个蛋糕?”   “嗯,正好我饿了。”陈近洲假意拆开,“你遥远哥做的蛋糕还不错。”   唐昕“啪”地摁住手臂,指了指:“这个、遥远哥做的?”   “不然?”   “他怎么知道我生日?”唐昕圆溜溜的眼,“他不该知道的呀!”   半年前,唐昕特想送礼物,主动问其生日,方远默以她还未成年为由,拒绝告知。没问出对方,唐昕自然也没提过自己的生日,但其实她早查到了。   “你告诉他的?”唐昕急了,“你怎么能和他说这个呢,你还让他做蛋糕,他都要比赛了,多分心啊!”   陈近洲:“……”   “第一,他喜欢做蛋糕,也喜欢唱歌,以上对他来说都不难,也没有相互影响。第二,他不知道过生日的是你。”   唐昕把蛋糕抱怀里,看透视壳里的图案花纹:“他怎么做的都是我喜欢的?”   “两点可能,第一,你爱屋及乌。第二,他知道蛋糕是送女孩的,也许做的时候,曾想到了你。”   “哟,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甜呢。”唐昕红着的眼圈突变笑脸,“那你的意思,我在遥远哥心里喽?”   陈近洲捏捏眉心,发动汽车。   唐昕心情大好,主动和他聊:“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爸连说了一个星期,我总要给他点面子。”   唐昕摸摸蛋糕盒,又碰碰蝴蝶绳:“还算你有点人味,谢啦,近洲哥。”   “……”   陈近洲稍微加快油门:“别在我车上吃,弄得哪都是。”   “呵呵,您想多了。”唐昕假笑,蛋糕抱得更紧,“遥远哥给我的蛋糕,味儿你都别想闻。”   陈近洲:“…………”   *   表演结束,方远默下台,各种消息祝福能把手机挤爆,新的好友申请也有二三十条。   方远默揉揉胸口,还是有点紧张,但能被更多的开心抵消。   简单回复了蒋川和舍友的信息,方远默切换到Q.Q小号。   一条未读消息没有。   方远默:“……”   他不会没来吧?   应该不至于吧。   但如果来了,怎么连个消息都不发?他只出钱不举灯牌,最近又很忙,不会真的没时间吧?   还是我今天太矫情了?   哎,没忍住哭鼻子了。   他还是别来了,太丢人了。   就算没来,也不能反应都没吧?   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J::「结束了?」   方远默:“……”   果然没来。   「还有最后一位选手。」   J:「结束了等我。」   「干嘛?」   人都不来,还让我等你。   这合理吗?   J:「回家。」   方远默:“……”   说那么亲干嘛。   你家又不是我家。   「我自己坐地铁。」   J:「后门等我。」   「后门也有人,这样很危险。」   陈近洲就跟没看到留言似的,只顾表达自己的想法。   J:「后门校门口对面,我正往回返。」   方远默:“……”   对牛弹琴。   半句没听。   欢呼喝彩中,比赛结束。排名需通过网友投票,一周后才会出结果。   方远默全副武装,来到西门对面。   新实验室仍在建造,西门外是条窄路,位置相对偏僻。正对面有个家庭超市,门牌泛黄,老板和女儿轮流值班。   方远默特意找了个没路灯、有遮挡的位置,给陈近洲发短信。   「我到了,在一辆黑车后面。」   J:「嗯,上来。」   方远默左右看看,编辑消息。   「你在哪?」   J:「你面前。」   方远默看着这辆陌生车身:“?”   玻璃贴膜很深,方远默看不清里面,拉开门,果然是陈近洲。   “坐前排。”   方远默没坚持,以免对方做出些冲动行为,主动坐进副驾驶。   方远默抽出安全带:“怎么换车了。”   陈近洲:“你说呢?”   方远默:“……”   也对。   这辆车的玻璃明显比之前的更隐蔽,怪不得这么大胆,敢停校门口。   陈近发动汽车,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方远默左顾右盼:“你带我去哪?”   陈近洲未答,加快油门。十分钟后,他将车开进窄巷,尽头只有一面墙。   “这是哪?”   陈近洲熄了火,扯开安全带。   方远默不明所以:“怎么了?”   “咔哒。”   毫无征兆,方远默的安全带也被摁开。   随即,陈近洲搂腰将人抱起,双腿分开,夹着腰,跨坐在他身上。   野兽扑上来,咬他舌尖。   “学长、唔别。”   “这里没有监控。”   逼仄空间,热情和鲁莽一并袭来。方远默无济于事,只能回应亲密。   喉结上的刺痛令人后怕,布料撕破的声音毫不留情。   “学长,别咬那儿……”   陈近洲丧失理智,偏要在危险区域留下证据。   “方远默,我后悔了。”陈近洲撩开上衣,金属皮带扣磨疼了腰腹,“不该怂恿你参赛,不该准你唱歌,不该让那么多人看到你。”   方远默仰头,企图获得氧气:“学长,不行,你轻点。”   “方远默,你等不等我?”   要不是刚接过吻,方远默怀疑他喝了酒:“学长,别、别直接。”   尖锐的刺痛,头皮发麻。   陈近洲是饥饿野兽,猎物越挣扎,他便越兴奋:“你会不会找别人?”   “学长。”肩膀上的刺痛害他颤抖,“学长,别,我们回去,回去。”   他从未怀疑过陈近洲的强硬放纵,与他接触的区域,哪怕是头发丝,都能引燃灾难。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诚实得不可思议。   来自陈近洲的需要,酝酿催化反应,湿热让体验变得畅快。   清凉的夜,灼热的呼吸。方远默咬死身体,疼痛都变成奖励。   “不能找别人。”   “不要和其他人交易。”   陈近洲将他抬起又放下,激烈撕咬,用力亲吻,想他铭记疼痛,在呼吸中沉沦。   “方远默,你是我的。”    第41章   车停回小区地下室,方远默盖着陈近洲的外套,斜睡在副驾驶。   陈近洲合上笔记本电脑,目光转向另一边。小心剥开他的刘海,指尖轻抚唇边。   近两个月,方远默既要顾及学业,还要准备比赛,难为他了。   方远默发出懒洋洋的哼声,动动指尖,缓缓睁开眼。他扫向窗外,略显抱歉:“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香。”陈近洲帮他调高座椅,“感觉怎么样?”   方远默并腿:“我没那么弱,就是困了。”   陈近洲拧开杯盖,递给他。   方远默捧着冒热气的保温杯:“你的杯子?”   陈近洲:“床都上过,纠结这个?”   “…………”   随口问而已。   方远默仰头灌了整杯。   是糖水,正好补充体力。   方远默有短暂晕厥,应该是饿的。   “以后记得吃饭。”陈近洲接走保温杯,拧上盖,“我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情况。”   方远默找借口:“唱歌不能吃太饱的,呼吸和发声都会受限。”   “你那是不太饱吗?”陈近洲似乎生气了,“自己什么胃口不知道?以为跟别人似的,饿一天没事?”   方远默:“……哦。”   那么凶干嘛。   舍友虽准备了丰盛晚饭,但他实在太紧张了,排骨都觉得好腻。一整天,只中午吃了半块面包。   方远默偷偷捏肚子,趁自己睡着时,肯定被他摸遍了,臭流氓。   陈近洲看表,从后排拿出打包好的晚饭:“你先上去。”   方远默接下:“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晚。”   “哦,好的。”   陈近洲压下他正欲递外套的手:“别脱,穿着。”   方远默低头,吓得猛裹:“拜拜拜拜,我先上去了。”   开门下车,方远默:“我今晚还等你吗?”   “不用,困了先睡。”   相互告别,方远默独自上楼。   打开家门,不远跳下沙发迎他,小胖子没见影,呼噜声震耳欲聋。   “……”   不关门要扰民。   方远默脱外套,站在玻璃镜前,身体被陈近洲弄得“惨不忍睹”。   做到后面是有点累了,外加车内空气不流通,才有了缺氧的感觉。   今晚陈近洲很失控,吻他、咬他,从他口腔里夺氧气,方远默应接不暇,逐渐失去意识。   他碰碰红肿的锁骨,摸摸手腕上布满吻痕的痣。以前也没这么感兴趣啊,今晚是怎么了。   皮肤表面战况惨烈,身体里却干净清爽。他确定陈近洲今晚没戴,不知道是没弄进去,还是帮忙处理了。   如果是帮忙处理,   他怎么清理的啊?   不会在车上弄的吧?   方远默抓乱头发,幸亏晕过去了。   洗完澡,方远默躺床上,毫无困意。他翻开手机,回复同学和朋友发来的消息。   好友申请积攒了不少,他只加了认识的同学,其余全拒绝。   篮球队群罕见没聊歌手大赛,方远默毫无负担,划拉聊天记录。   「学校对面有人闹事。」   「好像有人被堵了。」   「靠,十几个人打俩。」   「什么情况!校内的?」   「太黑,看太不清。」   「我在呢,报警了。」   「卧槽卧槽卧槽!」   「好像是队长!」   「??????」   「还有边渡!」   「草!队长咋样?」   「省医院呢!」   「兄弟们快来!」   「队长出事了!」   方远默从床上弹起,很快保持清醒。人在医院,有队友陪着,现在联系他,除了添乱毫无意义。   但他也不想干着急,斟酌片刻,给闻萧眠打了微信语音。   那边很快接通,方远默没墨迹:“闻学长,我是方远默,陈学长他怎么样了?”   闻萧眠:“你在哪呢?”   方远默欲言又止。   “紫宸阁?”   “对。”   “十分钟,门口等你。”   方远默套衣服下楼,即便并未告知车牌,也能一眼识别闻萧眠的车。   经改装的红色迈凯伦,太扎眼了。   方远默坐上副驾驶:“他怎么样?”   “轻伤,边渡在呢,没事。”   方远默心里没底:“不是说十几个人?”   “小摄影师,你质疑边渡的实力?”   方远默知道他很强,闻萧眠和陈近洲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次是十几个啊。   “别说十几个,他认真起来,几十个都闹不住。”闻萧眠也有点后怕,“幸亏边渡在。”   那帮人拿刀棍过去的,这架势,来真的。   方远默:“谁干的,查到了吗?”   “还在查,那段路没监控,那帮畜生也不是没脑子,看情况不对,早跑了。”   方远默捏了把汗,也稍松了口气。   闻萧眠眺他的反应:“哟,心疼了?”   方远默没心思开玩笑,他也不清楚,闻萧眠怎么定义他俩的关系。   闻萧眠:“放心,真没事。”   方远默抠住手心,点了头。   “对了,我有个事挺好奇的。”   方远默转头:“什么?”   闻萧眠:“你俩真做过吗?”   方远默:“……”   闻萧眠顽劣的表情,“喂,跟男人做什么感觉?”   “学长,麻烦好好开车。”   闻萧眠转了个弯把车停路边:“到了。”   方远默解开安全带,见对方没下车:“你不去?”   “我先去趟公安局。”   “嗯,谢谢学长送我。”   “等等。”闻萧眠指他脖子,真没眼看,“拉链,遮一遮。”   出来的急,忘了。   方远默上提拉链,挡住脖子。   “劝你们低调点。”闻萧眠说,“他爷爷不是省油的灯。”   “知道了,谢谢学长。”   方远默跑去急诊科,刚进大门,先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小默,你怎么在这儿?”   “小蒋学长,这么巧。”方远默说,“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来陪队长。”   方远默佯装不知情:“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蒋川说,“也对,你平时不怎么关注消息。”   蒋川碎了一嘴:“一群小混混把队长和他朋友给堵了,傻逼。”   “那他没事吧。”   “没事,就点轻伤。以防万一,正做CT呢。”蒋川说,“刚才队里来了一帮人,都被队长轰回去了。”   方远默:“没事就好。”   蒋川:“你来干嘛的?”   “我晚上吃多了。”方远默摸摸小腹,“胃有点不舒服。”   “哦哦,没事了吧。”   “没事,胃酸而已。”   “肯定是最近太忙没好好吃饭。”蒋川说,“不过今天歌唱的真不赖。”   “谢谢小蒋学长的灯牌,还有你帮我拉票,要不是你,我可能进不了决赛。”   “那可不是,我拉票前你已经是第一了。”蒋川乐呵呵,“我就是顺便帮忙拉开差距。”   “那也谢谢。”   蒋川挠挠头:“我觉得这次的总冠军,肯定还是你。”   方远默:“是什么都可以。”   敢站在舞台,已经知足。”   “你唱歌太好听了,实至名归。”蒋川说凑过来,小声说,“就是你女朋友未来难喽。”   “怎么了?”   “一堆小姑娘要你微信,我都没来得及回呢。”蒋川拱拱他肩膀,“你又有女朋友,我实在是难办。”   “麻烦都帮我拒绝吧,我女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蒋川一把拍上方远默的肩膀:“男人,好男人!真男人!”   方远默腿还有点软,肩膀被拍得生疼。   蒋川边拍边羡慕:“你这个魅力程度,跟队长有得拼。”   方远默知道是明知故问:“也有很多人加他微信吗?”   “就他那身份,能少了?”   “那、他加吗?”   “加啥啊?他微信设置的禁止添加好友,只能他主动加人,别人可没机会加他。”   聊天的间隙,陈近洲从CT室出来。   “小默你等等昂,我去看下队长。”   彼此仅有半秒对视,默契转开目光。   方远默找了个角落,偷偷观察。手臂裹了绷带,额头和下巴也受了点伤,都不严重,状态也还好。   确认没事,方远默也没待下去的必要。   刚走两步,蒋川叫住他:“小默,你干啥去?”   方远默:“回学校。”   蒋川:“等我们一起吧。”   陈近洲开了口:“你们先回去,我和边渡还要录口供。”   蒋川不放心:“我陪你吧。”   陈近洲:“不用。”   “万一他们还来怎么办?”   “这不是自投罗网,省得查了。”   蒋川:“也是,来了也打不过你俩。”   与陈近洲告别,其余两人等电梯。   蒋川:“小默,你着急回吗?”   方远默:“不急,有事?”   “我想去住院部转一圈。”   “看朋友吗?”   “看傻逼。”   深夜的住院部,廊灯关闭,异常安静。   方远默跟着蒋川,走到写有王帅门牌的房间门口。   透过玻璃窗,可见王帅熟睡的脸,表情安静,毫无异样。   蒋川闷闷不乐,返回电梯:“大爷的,难道我猜错了?”   方远默:“你怀疑是王帅找的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蒋川磨牙,“队长就表面冷淡,实际人巨好。别管是校队还是学生会,大家都特敬佩他,唯一结仇的,只有那个傻逼。”   王帅的腿伤和陈近洲直接相关,严重到不能再打篮球。他因此怀恨在心,找人报复,也很合理。   “但他那么镇定,好像真的啥都不知道。”蒋川烦得狂抓脑袋,“可除了他还能有谁,边学长的仇人吗?。”   “可队长说,那帮人就是冲他来的。”   方远默:“我倒觉得,他越镇定就越有可能是他。”   “怎么说?”   “陈学长的事闹这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现在应该幸灾乐祸,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对啊!他越平静就越心虚!”蒋川恍然大悟,掉头返回,“不行,我得跟队长说一声。”   方远默拦他:“陈学长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到了。”   哪还轮到别人提醒。   “也对,赶紧让警察抓他。”   “找不到证据,没法抓吧。”   “靠!真踏马膈应人。”   方远默宽慰他:“先别急,警察总有办法的。”   两人打车回学校,方远默偷偷返回紫宸阁。   没多久,接到陈近洲的消息。   J:「到了?」   「嗯。」   那边电话拨进来。   方远默先问:“你没事吧?”   陈近洲:“不是特意过来看了?”   方远默嘴硬:“我是来买健胃消食片的,没特意。”   “哦,那好点了吗?”   说着,方远默真的翻出板消食片,塞嘴里当糖吃:“好多了。”   陈近洲:“我说的不是胃。”   “哪都没事了。”方远默回想车内的画面,“我当时是饿晕的,才不是被你……”   “被我什么?”   方远默耳根熟透,转移话题:“你呢,真的没事了吗?”   “关心我啊?”   方远默咬碎药片:“不能关心吗?”   “能。”   “你今晚还回来吗?”   陈近洲:“我得回爷爷那。”   也对。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回家的。   陈近洲:“最近俩孩子都得你来照顾。”   “嗯,我知道。”   如果陈近洲真的和人结仇,他们是该低调些,避避嫌。   方远默:“你们找到证据了吗?”   陈近洲没回,而是问:“蒋川带你去住院部了?”   “这你都猜到了?”   “符合他的性格。”   方远默:“所以真的是他吗?”   “没证据前,猜测都无意义。”   “嗯。你注意安全。”   “不用担心我。”陈近洲说,“快期末了,好好复习考试。”   “好的。”   “早点休息,晚安。”   *   挂了那晚的电话,两人不再联系,默契从彼此的生活蒸发。   在这期间,方远默荣获了歌手大赛的冠军,拍了摄影大赛的纪念照片,准备贴入历史长廊。   关于陈近洲的消息,大多从蒋川那得来。三天内,警方已将涉案人员全部抓获。   众人口径一致,均说看陈近洲的车很贵,便冲动作案,只想图财,目前案件正在审理中。   后续半个多月,方远默每周回紫宸阁三天,没见陈近洲来过的痕迹。   方远默时常难眠,偶尔梦到他,困意全无,去窗边抽烟等天亮。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方远默去紫辰阁收拾东西,回姥姥家过暑假。   手机里有新消息。   溏心蛋:「遥远哥,生日快乐呀!」   方远默一时晃神,返过去看日期,7月6日,是他的阳历生日,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溏心蛋:「反正我就是知道。」   溏心蛋:「遥远哥,虽然你不许我送礼物,但要记得吃蛋糕许愿啊!甜甜的奶油蛋糕,夹心层里要放好多好多的车厘子和蓝莓!希望你的生日愿望都能实现。」   「谢谢小溏。」   方远默本打算下午回去,想起冰箱里还有做蛋糕的材料。   他转去超市,买了二百一斤的车厘子,六十块钱一盒的蓝莓,又定了家米其林餐厅的外送套餐。   折腾完毕,蛋糕佳肴摆满一桌,方远默把不远和很近抱椅子上。   防止它俩逃跑,又开了两盒罐头。   “都给我坐好了,我没吹蜡烛许愿之前,谁也不许走。”   方远默插上蜡烛,点上火,正准备给自己唱生日歌。   “嘀——”   门开了,循着声音,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未见,竟有些尴尬。   蜡烛还在烧,满桌佳肴,还有两只吃罐头的娃。   陈近洲歪歪头,半笑的嘴角:“你生日?”   方远默:“……”   这隆重场面,不承认也不行了。   陈近洲走近才看到椅子上,闷头吭哧的“左右护法”,嘴角的笑更压不住:“你还挺不委屈自己。”   “......……”   算了,当带孩子玩吧。   陈近洲给舔盖的小胖子开了新罐头:“我能加入你们吗?”   轮到方远默偷笑,脑袋别过去,揉揉不远的毛:“也行。”   陈近洲坐他对面:“生日歌唱了吗?”   “还没。”   柔和的声音响起,漫进暖融融的空气。方远默双手撑下巴,隔着烛火,留恋陈近洲的嘴唇、鼻尖,还有深邃的眼。   火光熏红了眼圈,他听到陈近洲说:“许愿吧。”   愿望许完,方远默再睁开,陈近洲好像有双深情眼。   “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也许说出来,立即能实现。”   “我想吃个桃。”   陈近洲:“什么?”   “就是那种水蜜桃,又大又软,一咬还冒水,甜得牙疼。”   “你认真的?”   方远默瞥他:“你非让我说,现在说了,又怀疑我的真实性。”   陈近洲立即出门,再回来时,提着一大兜水蜜桃,最大的那个和方远默脸差不多。   陈近洲挑了个最软的洗干净,递给他。   方远默眼珠亮油油的,捧着超大水蜜桃,张口咬下去。像第一次品尝美食的小动物,恨不得转圈摇尾巴。   没吃两分钟,陈近洲察觉出异常。   他扒开方远默的手,目光落到嘴唇:“这里怎么红了?”   方远默才不管,继续咬:“没有啊,没事。”   显然,并非没事。   陈近洲抢走桃,帮他擦嘴:“你对桃过敏?”   “桃毛而已。”方远默伸手还要拿,“就是有点痒,不碍事。”   即便洗得再干净的桃子,表面仍有少许清洗不掉的桃毛,而这些,会刺激方远默的嘴唇。   陈近洲拗不过想吃的人,一点点剥掉外皮,再递给他。   方远默说了“谢谢”,将桃子捧回手心,大口吞下去。   也许是真的极少吃,方远默像得到糖果奖励的小朋友,越吃越兴奋,但也越不对劲。   陈近洲再次夺走桃,掐他下巴:“你真的只对桃毛过敏?”   方远默眼神涣散,认他捏着:“果肉,也有一点点。”   陈近洲秒变脸,掏空他嘴里的桃肉,拉人往外走。   “干嘛,我过生日呢。”   “去医院。”   “不用去,没事。”方远默挣扎,“我不会拿健康开玩笑,很快能代谢掉。”   陈近洲停脚,暂且相信了他。   方远默眨眨眼,舔嘴唇:“还想吃。”   陈近洲根本不理,把人拎到池边,给他洗嘴。   方远默推走人:“我自己会。”   不给我吃桃还想给我洗嘴?   才不给你碰。   方远默洗完回来,气呼呼叉蛋糕吃。碰过桃皮的手指有点痒,嘴唇更难受,灼烧一样。   陈近洲看在眼里:“用吃药吗?”   方远默摇头:“最多两小时就好。”   陈近洲的目光,追他嘴唇上:“什么感觉?”   “烫。有点痒。”方远默蹭蹭又抿抿,“胀胀的。”   “是么。”陈近洲站起来,弯身靠近,“我试试。”   “干嘛!你别你、我还要吃、你唔!”   陈近洲托着他后颈,用虎口顶住下巴,指尖按住嘴唇,禁止他说话。   陈近洲似乎很烦躁,像个横征掠夺的强盗,指尖拨开上唇的奶油。   贴过来,吻上去。   起初,舌尖只在唇边舔舐,稍凉的体温能缓解肿胀,温柔又小心。   可强盗哪里会如此好心,趁其不备,舌尖立即塞进去。牙齿咬他肿胀的嘴唇,舌尖去挑他口腔和牙齿。   “方远默,你很好亲。”   方远默像溺水,仰头回应他的吻。   体温升高,桃肉加速发酵。没有薄荷帮忙保持清醒,方远默的思维越发糟糕。   胆大包天,胡思乱想。   快一个月没见,也快一个月没亲近了。好喜欢和他接吻,喜欢一切亲密的行为。   这次有了,下次又在哪。   贪婪和欲.望越发增长,方远默仰着脖子,抱他肩膀:“学长。”   “嗯?”陈近洲吻他,手伸进衣服里,随脊椎逐渐往下。   “光明正大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想试试吗?”   方远默理智尚存,苦笑:“不想。”   陈近洲侧头看表:“有护照吗?”   方远默:“干什么?”   “有没有?”   “有。”   “走了。”   “去哪?”   “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地方。”    第42章   免签为出行提供便利,方远默迎来了第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保险起见,陈近洲选择了不同航班。方远默先登机,中途在福州经停两小时。陈近洲则乘坐直飞航线,提早一小时抵达曼谷。   陈近洲为他买了头等舱,大大降低了旅途疲惫。方远默独自坐在窗边,看大朵的云,回顾荒唐的彼此。竟不知是陈近洲疯,还是陪他疯的自己更胜一筹。   历经七小时,飞机顺利抵达曼谷机场。   手机调回通讯模式,有陈近洲的消息。   J:「9号出站口等你。」   方远默握紧手机,加快步伐。   晚上九点的素万那普机场,风尘仆仆的游客穿梭其中。东南亚城市独有的气候,空气里透着海盐的潮湿气息。   期盼已久,方远默找到了9号出站口。   曼谷是亚洲热门旅游城市,各种东方面孔渗透其中,方远默找了一圈,没有陈近洲的身影。   陌生的国家和城市,方远默握紧护照,害怕被遗忘丢弃。他急切划开手机,给陈近洲拨语音。   响了好几声,那端无人接听,不安感袭来之前,脸颊有冰镇椰子汁的凉意。   “这么想我啊,刚等一下就着急了?”   戏弄人的声音,却想扑进怀里。   七小时没见而已,所有器官都在想念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身体。   方远默夺走饮料,偷偷蹭去手心的汗:“我不是怕你丢了。”   陈近洲低下来,近距离看他的眼睛:“用不用买个牵引绳,全程把我拴身边?”   “那多麻烦。”方远默咬吸管,憋笑避开他的眼睛:“你听话点,跟好我就行。”   陈近洲顺势牵住他的手:“遵命。”   方远默左顾右盼,试图挣脱,可手握得很紧,十指相扣,毫无分开之意。   陈近洲任由他做贼心虚,又忍不住戳穿:“你打算抢银行吗?几点行动?”   “嗯?”方远默往后躲,偷瞄路人的反应,“不啊。”   “那躲什么呢?”陈近洲牵着他,把手拉到胸前,“这里是曼谷,同性可婚,没有什么不可以。”   灯火通明的机场门口,人潮川流不息,无人在意牵着手的二人,他们只是众多游客之一。   方远默指尖温暖,心潮澎湃,靠咬吸管适应兴奋和紧张。   可他咬得好好的,果汁却被人夺了去,含进陈近洲嘴里。   方远默:“……”   让你喝了嘛。   陈近洲嘬他饮料,还不忘抱怨:“吸管咬成这样,我怎么喝?”   方远默:“……”   谁叫你就买一杯。   “你要不喝还给我。”方远默伸手去够。   “什么?你要喂给我?”陈近洲操着轻佻的语气,“哦,用嘴喂还是用别的?在这里还是回酒店?用买套吗?还是极致超薄?”   “…………”   神经病!   白色的方远默被逗成了粉红,乖乖牵着手跟在身边。饮料没抢回来,吸管让坏心眼的人含了个遍。   我的香水椰子。   讨厌。   方远默坐上陈近洲租的车,追着月亮的方向,路过大街小巷。   曼谷街头的汉语含量很高,沿街商铺、指示路牌,为旅行提供了便利。   方远默坐在副驾驶,抱着相机拍了一路,手酸了才转过头问:“我们去酒店吗?”   “不去。”   “那去哪?”   陈近洲拐弯,车停在酒吧门前。   “去谈恋爱。”   晚上十点,曼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包容开放的城市,只要不触犯法律,任何事都可以被允许。   方远默第一次光顾夜店,热闹环境里,他抱着杯薄荷水,坐得板正拘谨。   他身后转着个灯球,通红的皮肤,从耳根亮到脖颈。   陈近洲坐他两个身位外,转着酒杯,斜斜看他的反应:“这么乖乖牌,会让我苦恼教坏了你。”   方远默埋着脑袋,继续咬吸管:“我就是有点不适应。”   “是么,那你打算适应多……”   话到一半,陈近洲掏出乱震的手机。   电话接通,传出闻萧眠的声音:“我靠,陈近洲你二大爷!说好和我一起去,你踏马怎么先……”   突然爆发背景音,环境吵得听不清。陈近洲让方远默稍等,起身去安静地方接电话。   人走开,方远默才意识到,让他拘谨的不是酒吧环境,而是陈近洲出想吞掉他的眼睛。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表里不一的男狐狸精。   你才乖乖牌。   方远默端起陈近洲的酒,仰头就是一口:“咳咳咳……呕。”   什么啊?这么难喝。   他怎么忍的?   “hi,Chinese?”   循着声音,穿红色抹胸裙的女人坐在身边,金色波浪长发,烈焰红唇。   第一次被外国人搭讪,方远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了头。   女人甩了下头发,香气扑面而来,用蹩脚的汉语说:“我可以吗?坐这里。”   同一时间,大手伸过来,将方远默搂进怀里,并对女人说:“He's not available right now.”   标准的英式播音腔,尾调慵懒地打着卷,麻得方远默心跳加速,魂魄都勾了过去。   女人表示抱歉,起身离开。   陈近洲的手还黏在他身上,捏起空酒杯:“就走了五分钟,不仅喝光我的酒,还想认识姑娘?”   “方远默。”陈近洲靠近他,声音带哑,喉结刮他耳廓,“是不是得把你绑床上,才能乖?”   “没准人家就是想学汉语呢。”方远默搓搓被热气喷红的耳垂,“再说了,她还是个姐姐。”   方远默没办法喜欢上异性。   陈近洲:“姐姐也不行。”   方远默撇嘴,“切,小气鬼。”   陈近洲掐他腰,以示威胁:“就小气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方远默痒地躲开:“只能在你发现前拒绝,免得小气鬼气坏了身体。”   回复令陈近洲满意,喝光了他的薄荷水,手掌再横进他后腰里。   昏暗的环境,难以察觉的亲密。   方远默没推开,任由他摸着,局促地找话题:“刚才的电话,没事吧?”   “没事。闻少爷被高中同学挂电话,闹小孩脾气,企图获得宽慰和关心。”   似曾相识的剧情,方远默合理猜测:“他喝酒了?”   陈近洲:“嗯。”   “又是那个学医的同学?”   “除了他,还能有谁。”   “闻学长还真执着。方远默小声嘀咕,“跟追人似的。”   “走了,去玩点别的。”   陈近洲拉上人,往舞池里去。   方远默半推半就:“我不会跳舞。”   钢琴和乐理救不了肢体,方远默连广播体操都做不好。   陈近洲勾住腰,把方远默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不用会,靠紧我就够了。”   灯光昏暗,蓝色环境里流淌缓和的音乐,两个人紧密相贴。   方远默搂紧他肩膀,跟随步调晃动。   舞池里,旁人的身影模糊成色块,只有陈近洲在他聚焦的视线里。   方远默的鼻梁贴下巴尖,他偷喝了酒,想干更大胆的事,可眼神又让他退缩。   陈近洲手臂用力,把人勾近自己:“又想躲?”   方远默抿嘴唇:“没。”   陈近洲缓慢靠近:“撒谎。”   方远默:“这里人好多。”   “怕什么。”陈近洲的鼻尖嗅他下巴,“不是你说的,想体验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感觉。”   “我随口说的。”   “人都到这儿了,才说这个。”陈近洲掐他腰报复,“方远默,你耍我?”   指尖抠后颈,方远默主动靠近:“没有。”   陈近洲:“那就主动点。”   “你怎么不主动?”   “你确定让我主动?”   陈近洲的手伸进衣服里,也许下一秒,绑带就能从裤腰抽出。   “不用不用。”方远默拽出他的手,“请务必把机会留给我!”   音乐声停止,视线左边亮起射灯,角落竟有个八角笼。   主持人穿深棕色兔子服,用英文对大家说:“女士先生们,格斗时间开始了,今晚的选手是我们的老朋友,塔纳猜!”   呼喊掌声中,赤身穿短裤的男人跳进八角笼。他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狰狞的表情,对台下每个人挑衅。   “能打倒塔纳猜的人,将获得五千泰铢的奖金,同时,今晚酒水免费!”   “亲爱的们,今夜的美妙属于你!”   这里是家格斗酒吧,泰拳为每晚的固定节目,只需缴纳两百泰铢的小费,即可获得挑战机会。   民间泰拳没有固定打法,参与者络绎不绝,借着酒劲,一决高下。   方远默贴着陈近洲的肩膀,看得津津有味,精彩之处,不吝鼓掌感叹:“他好厉害!”   比赛以娱乐为主,再强大的选手也有极限,伴随体力的消耗,塔纳猜的战斗力大不如前。   就在方远默以为他要输掉之时,塔纳猜拽住人,从地板弹起,用肘部将人按倒,再次赢得比赛。   场下尖叫喝彩,方远默也不禁感叹:“他太强了,没人能打败他。”   “不好说。”陈近洲靠在桌边,单手解衬衫纽扣,“但差不多了。”   方远默心头一跳:“你干什么?”   “不是喜欢看吗。”   方远默按住他的手:“我看他们就够了。”   “我不喜欢你看他们。”陈近洲认真起来,“更不喜欢你当我的面,夸别人厉害。”   方远默:“......”   小气鬼。   “我不夸了还不行。”   陈近洲:“不信我能赢?”   “不是那个意思。”方远默说,“你又不缺那五千泰铢。”   “但我缺男朋友当众为我加油。”   那个瞬间,方远默的耳朵像进水,世界消了音,只留三个字。   男朋友。   他是我男朋友。   我的。   临近午夜的酒吧,陈近洲跳进八角笼,场下是观众的欢呼声。   塔纳猜的脸青肿不堪,头顶仅到陈近洲肩膀,像影视剧里走火入魔的反派。   他面前的陈近洲昂扬端正,气质非凡,眉眼天生带着疏离,像王子对战反派,下一秒就能拔剑保卫家园。   陈近洲太耀眼了,场下都是支持他的声音。   震耳欲聋,灯红酒绿。   塔纳猜是专业选手,并以此谋生。就算有体力劣势,也很难对付。   比赛进入白热化,陈近洲单膝跪地,汗水顺着发梢滴。尖叫掀翻房顶,耳膜持续嗡鸣,陈近洲不在意有多少支持者,只想听到唯一的声音。   塔纳猜打下的每一拳,都在方远默心口击碎,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   热血八角笼,方远默喊破了喉咙,喊陈近洲的名字,喊男朋友加油。   陈近洲中了一拳,瞬间躺倒在地。塔纳猜锁死他脖颈,手臂青筋暴起。   众人为塔纳猜欢呼之时,陈近洲尝到了鼻腔里的血腥气,听到方远默为他加油的声音,像他唱歌时一样好听。   陈近洲踢开人,突然翻起,将对手反摔在地。右膝压胸,手肘抵住脖颈,直到对手彻底失去力气。   欢呼尖叫声四起,掌声漫进八角围栏。   陈近洲起身,擦掉血渍,目光里只有一人。   他走上前,握住方远默的手腕,轻轻一带,把人拉入八角笼,抱进怀中。   七月的东南亚燥热无比,方远默偷偷祈求,愿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一份燥热。   一声口哨打破寂静,再次爆发尖叫与欢呼。   胸膛贴紧胸口,方远默声音哽咽,抚过他嘴角的淤青:“疼不疼?”   “听到了男朋友的加油,就不疼。”   “kiss kiss!”   “kiss kiss!”   起哄声震耳欲聋,陈近洲拨弄他的发尾,偏偏头:“要听他们的吗?kis……”   主动凑近的嘴唇,遮住了剩余言语。   他们明目张胆,在鼎沸人声中接吻。   这一刻,陈近洲不是陌生学长,他也不再是孤僻学弟。这是他男朋友,是光明正大的关系。   接吻的声音融化在音乐里,最后是沉迷不醒的亲昵。   “去卫生间吗?”陈近洲的暗示穿进耳朵里,“我帮你。”   方远默摇头,那种私密在国内一样可以。他只想在众目睽睽下,把人抱紧。   他们从八角笼吻到舞池,从十字街口吻到便利店门前,再吻到只有彼此的房间。   浴室的水流充斥着呼吸,从喉结蔓延至脚底。   熄了灯的卧室,床单堆出褶。方远默被按进枕头中间,吻咬陈近洲的喉结。他多次试图开口,都被愉悦感压了回去。   陈近洲停下来,将小腿从肩膀拿下去:“想说什么?”   男人低头帮他揉腿,短暂休息。   方远默动动脚尖,挠他掌心:“其实,我也很小气。”   陈近洲放下腿,手臂撑过来,吻他眼睛:“所以呢?”   “如果有人和你搭讪,我也会生气。”方远默低下头,用指尖在胸口描痕迹,“不管男女。”   陈近洲半笑不笑:“那、我该怎么拒绝?”   “你只能用中文告诉他们。”方远默环上肩膀,主动贴近,“抱歉,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不开心。”   “嗯,我记住了。”   脚踝架回肩膀,汗滴在肩膀和额头。等零点到来前,他听到陈近洲说。   “生日快乐,男朋友。”    第43章   阳光射进来,方远默翻身往陈近洲怀里钻。颈前有冰凉的金属质感,他睁开眼,摸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物品。   是那枚十字架吊坠。   陈近洲:“醒了?”   卧室冷气开得低,陈近洲帮他盖好裸露的肩膀,再往怀里抱。   方远默触摸吊坠光滑坚硬的轮廓:“你给我戴的?”   昨晚入睡前还没有。   陈近洲:“生日礼物。”   “不行。”方远默摘下来还给他,“这个不能收。”   方远默虽不清楚,这条项链对陈爸爸意味着什么,但绝不是能随便送人的物品。   陈近洲:“收下。”   “不行,太贵重了。”   “我只相信你。”陈近洲帮他戴上,“放在你身上最安全。”   拗不过执着的人,方远默把吊坠含进手心:“我暂时帮你收着。”   “嗯,谢谢。”   方远默摸到吊坠背面,凹凸不平的切面,刻着串英文字母。   Raphael.   “是人名吗?还是品牌名?”   陈近洲:“人名。”   “设计师的名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是叔叔的朋友吗?还是……”   方远默欲言又止,没敢多问。   “是个很特别的人。”陈近洲说,“如果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方远默轻轻摩挲表面,“我会妥善保管的。”   陈近洲揉揉他的头发:“等会儿想去哪玩?”   方远默:“还能去吗?”   陈近洲:“这么着急回国?”   “我以为生日过了,就结束了呢。”   “哦,我本来打算带男朋友先去逛River City Bangkok的古董钢琴展,再去格兰岛出海,晚上乘皇家银河号,在湄南河上吃晚餐。”   陈近洲叹了个非常刻意的气:“如果是前男友,那就算了吧。”   方远默:“…………”   天生会气人。   “那要不再续一天?”方远默往他怀里钻,在他敏感的喉结上吐气,“行吗?”   “你当买咖啡?还续。”   “我就当是买咖啡了,怎么了?”方远默理直气壮,“你要不同意,以后咖啡店关门,再也别想从我这儿买。”   “要挟我?”   “你还要挟我呢。”方远默转过身去,抖抖肩膀,不给他抱,“但我才不怕。”   “我怕了,行了吧。”陈近洲揉乱他的头发,递衣服给他,“走了,去约会。”   吃过早餐,今天的第一站,是River City Bangkok的古董钢琴展。方远默有幸看到了几款上世纪钢琴,拍下很多照片,还获得了一次试弹机会。   从展览馆出来,他们牵手去暹罗天地,逛G层的水上集市,买椰子糖和冰箱贴,去六楼餐厅吃海鲜烧烤,然后驾车去格兰岛出海。   泰国是个重旅游业国家,每到一个景点,总会有当地人以各种名义帮你拍照,离开景点时,再以一百到二百泰铢的价格出售照片,自愿购买,无强制消费。   抵达格兰岛,白色细沙,海水清澈见底。两人玩了浮潜、海底漫步和水上摩托,再坐快艇返回海滩。   离开前,当地导游再次递来照片。在此之前,方远默已经拒绝过三次。   陈近洲:“真不留一张?”   “塑料框加铸涂型防水相纸,实际成本不到两块人民币,却要二百泰铢,好会宰客。”   陈近洲:“作为摄影师你应该更清楚,照片的价值,不该用成本衡量。”   方远默拽拽相机:“他们拍得太敷衍了。”   构图毫无重点,曝光和对焦像闹着玩,也没有情感主题可言。   仅仅为了拍两个人而已。   哪有什么价值。   “有两个人就够了。”陈近洲握紧相框,“你拍得再好,也没有我们两人。”   *   坐上车,从格兰岛返回湄南河码头,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牵手散步,走过几条大街,共喝一杯椰汁,等候绿灯时亲吻,看街头的乐队表演。   他们毫无顾忌,漫步异国大街,像普通情侣那般。   浪漫且自由。   晚上八点,他们乘坐皇家银河号夜游湄南河,在三楼夹板吃自助晚餐,看国粹孔剧表演,听乐队驻唱的歌声。   当地人很会讨中国游客欢心,唱耳熟能详的中文歌曲,从甜蜜蜜到粉红色的回忆,从邓丽君到凤凰传奇。   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不少人点开手机补光灯,围着乐队跳舞。   他们俩没凑热闹,远离人群,到船尾欣赏夜景,看夜色下的摩天轮,听风吹过的声音。   等烟花秀开启,他们望向对方。   然后接吻。   烟花放了五分钟,他们吻了三百零一秒。   晚上十点,游轮靠岸。当晚入住暹罗天地附近的星级酒店。   他们在浴室做.爱,等方远默求饶才停下来。陈近洲帮他洗澡,把人抱出去,自己再回来洗。   浴室还有水声,方远默擦擦头发,从袋子里拿出了二百泰铢的合影。   两个人依偎在海滩,对镜头微笑。   方远默用手指触碰陈近洲的鼻尖和嘴唇,再去看照片上自己的笑脸。   他曾以为,自己早不会笑了。   看得入迷,以至于浴室的门拉开,方远默才反应过来。   慌乱间,他把照片推到了枕头下。   陈近洲腰上缠着浴巾,反手撑床面,抬下巴吻他:“怎么了?”   “没、没事。”   方远默侧头回应,缠绵而潮湿的吻,薄荷味,能舔到照片里微笑的嘴唇。   “方远默。”   “嗯?”   方远默坐着,仰头深入这个吻。   陈近洲突然开口:“如果你喜欢,我们自己也可以拍。”   方远默从他嘴边移开,再转头,藏在枕下的照片被拽了出来。   明晃晃的,像盗窃现场。   “…………”   方远默还没尴尬完,陈近洲已经划开了前置摄像头,举着手坐过来。   方远默说:“我带三脚架了,单反拍效果更好。”   “不用。”陈近洲托腰把人搂紧,“看镜头。”   方远默看屏幕里,穿浴袍的自己,还有赤着上身的陈近洲。   他合理建议:“要不换个衣服再拍?”   陈近洲毫不领情:“我就喜欢这样。”   方远默:“……”   一个衣衫不整,一个干脆不穿。   怎么看都像事后。   虽然就是事后吧。   陈近洲:“不愿意?”   “没。”方远默往他身边靠,“拍吧。”   反正都这样了,怎么也要删。   陈近洲调整位置,把两人装进镜头:“准备,我要拍了。”   “三、二....方远默。”   “嗯?”   下意识转头。   嘴唇触碰到柔软,耳边传来快门声。   方远默抿抿嘴唇,凑过来看照片。毫不知情的他,吻上了刻意贴过来的脸。   “…………”   心机男。   灰暗空间里,造就了一张温馨画面。   方远默突然觉得,照片好虚伪,他们看起来那么恩爱。   他掏出手机:“发给我看看。”   陈近洲:“拿我手机不能看了?”   “你手机我看不清。”   “方同学不会想要来照片,打印出来装裱,再藏枕头下,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看吧。”   陈近洲敲敲枕边的相框:“毕竟,某人有前科。”   “我才没那么无聊。”方远默抢来手机,发到自己小号上,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回国前删掉,别留隐患。”   “你删吗?”   “当然删了。”方远默把照片放大,整张屏幕都是他吻上去的脸,“这种隐患,坚决不能留。”   陈近洲夺走手机,把人拽被窝里折腾。   “既然你这么谨慎……”   “那就留点不易发现的。”   “不行,我明天得早起。”   陈近洲,你、轻唔!”   ……   方远默次日中午回东隅,陈近洲继续留在曼谷,跟闻萧眠汇合。   贵宾候机厅的私人区域,整整两个小时,方远默贴陈近洲怀里,没动过半点身体。   广播里喊他的名字,请他准备登机。方远默像没听到,把呼吸全埋进他怀里。   喊到第三次,陈近洲稍微松开了人,低头吻他耳廓:“再不去,工作人员要亲自找了。”   方远默从他怀里出来,转过去揉眼睛。   陈近洲低头看自己洇湿的胸口,拨他下巴:“又哭鼻子了?”   “没有。”方远默找借口,“是口水。”   陈近洲把他两只手全拽下来:“让我看看,怎么我家男朋友流个口水,还把眼睛流红了。”   “你别弄。”方远默挣扎着背过身,“谁是你男朋友,生日过完,续杯到期,已经不是了。”   陈近洲松了手:“方远默,你的心比我狠。”   “对大家都好。”方远默起身,遮上帽子和口罩,“我走了。”   陈近洲递包给他:“到了报个平安。”   方远默说了“拜拜”,剩下的只有背影。   单薄的身形,手腕可见亲密痕迹。他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陈近洲亲自穿上的。   即便如此,陈近洲也没能盼来一次回头。留下来的,只有胸膛那点洇湿的温柔。   隔壁房间的门推开,出现个插裤兜,玩世不恭的男人,歪歪脑袋,斜倚着门框。   “陈近洲,你完蛋了。”闻萧眠抖抖他洇湿的胸口,“你这么心机的人,何必留个软肋在这儿?有病?还是闲的蛋疼?”   陈近洲取下外套,把胸口的痕迹收进拉链里:“走吧。”   *   航班顺利起飞,方远默缩进座椅,怀里是他“偷”走的格兰岛合影。趁陈近洲退房时,从他包里翻出来的。   飞机穿透云层,相框塞回书包,同时删除了手机里的亲吻照。   贪恋只会增添负担。   断舍离,他八岁就懂。   方远默按住胸口,握紧十字吊坠。但不管是什么关系,我都会妥善保管它。   六个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东隅,北京时间晚上十点。   方远默打上车,报了学校名。   放假后的格斗社空空如也,方远默把在曼谷拍的风景照贴到照片墙,再摸着黑,窝角落里回陈近洲消息。   J:「到了?」   「嗯。你呢,在哪呢?」   陈近洲发来张照片,闻萧眠身穿专业赛车服,似乎在检查车内设备。   照片里的他表情严肃,和平时的吊儿郎当大相径庭,有种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这是要比赛吗?」   J:「嗯,方程式锦标赛。」   方远默不懂赛车,但感觉好像很厉害。   「帮我给闻学长加油,祝他斩获佳绩。」   J:「替他谢谢你。」   「学长。」   J:「?」   「你生日是几号?」   J:「怎么了?」   方远默按住胸口的吊坠。   「礼尚往来,你过生日我也送礼物给你。」   J:「提个醒,所有用钱能买来的礼物,我都不感兴趣。」   「你还没告诉我生日。」   J:「9月6。」   刚好是开学的日子。   「你下学期还回学校吗?大四都要实习了,应该挺忙的吧。」   J:「再忙我也得回家睡觉。」   方远默:“……”   也对,怎么都能见到。   J:「方远默。」   「在呢。」   J:「我没打算和你终止交易。」   「哦。」   「我也是。」   J:「所以呢,想好送我什么了吗?」   「我想好了。」   「但暂时保密。」   J:「跟谁学的,吊人胃口?」   「你。」   没收到新消息,电话打进来。   “方远默。”   只有三个字,方远默也能听出区别。男朋友和交易对象不同,一个温柔,一个冷静。   “下次学我点好。”陈近洲说。   “知道了。”   彼此不再说话,但陈近洲那端很吵,有车轮的摩擦,方远默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烦得想挂断,陈近洲的声音才递进来。   “我等着你的生日礼物。”   通话结束,方远默屈膝抱在角落,耳根热了凉、凉了又热。   最后他站起来,撕下张便签纸。   在许愿墙写下,十九岁当天,真正的生日愿望。   【希望每一年生日,他都陪我过。】    第44章   盛夏来临,姥姥家的院子晒得油亮亮,炎热让时间慢了下来。   很近和大黄躲进阴凉里打盹,等夕阳落下才不懒。不远和方远默在空调房发呆,到了晚上才勤快。   百无聊赖的日子,方远默一遍又一遍整理硬盘照片。在学校拍的、贵州拍的、云南拍的、还有曼谷拍的,一张张翻个遍。   翻到连顺序都记住了,方远默爬回床,又去翻手机。加密相册里,是他们仅有的自拍合影。   没错,就是这么没出息,本来已经删除的照片,次日又从聊天记录里存了回来。   方远默触碰照片上的鼻尖和眉眼,脑海里长满那两天的回忆。蜷缩身体,压紧胸口,把头埋进枕头下面。   陈近洲真的好会谈恋爱,能一直和他谈恋爱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开着空调的卧室,骤然变冷,方远默用力抱紧自己。不远钻过来,咕噜噜两声,热乎乎的身体埋他怀里。   方远默揉揉毛脑袋:“你也想他了吗?”   不远叫了一声,去蹭方远默的脖子。   放假半个多月,两人的聊天记录仍停在下飞机那天。   方远默从蒋川那知道了点消息,陈近洲在一家科技公司实习,早出晚归,日常996。   方远默划开日历,周一下午三点。   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我要是骚扰一下,他肯定忙得看不到。如果看不到,就不算打扰吧。   方远默点开对话框,看着删空的页面,该怎么骚扰呢。   绞尽脑汁想不出内容,正准备从溏心蛋那“偷”表情包时,他灵机一动。   对啊,还有个“鸡肋”功能。   方远默找到陈近洲的头像,点了两下。   对话框弹出:「你戳了戳J」   放下手机,抱起不远,心情瞬间舒畅。要知道戳一下就能缓解,早戳了。   方远默下楼拿了袋糯米糍吃,返回卧室刚好吃完。   胸不闷了,天都凉快了。   他哼着歌爬回床,划开手机,然后……   呜。   胸口又闷了。   说好的很忙996呢!   为什么秒回消息!!   还只有一个字!!!   J:「等。」   等什么?   我问你问题了吗?   谁让你回消息的!   还让我等,得等多久啊?我还吃饭吗?还喂猫吗?还遛狗吗?我还能下楼拿个糯米糍吗?   万一让我等到天荒地老怎么办啊!   方远默把不远抱过来,又往胸口塞。俩眼珠直勾勾盯手机,就差烫出个焦面。   心里活动风雨欲来,一瞅时间,刚过去一分半。准备等到二分钟时开启第二轮埋怨,结果,语音电话响了起来。   方远默钻进窝,接通电话,气鼓鼓、凶巴巴:“干嘛?”   “你cosplay金鱼?”   “啊?什么?”   陈近洲:“就七秒记忆?”   方远默:“……”   “你不是找我?”   “我不小心点到的。”   “没找我,那就是想别的学长了?”陈近洲阴阳怪气,“透个底吧,你好友列表里,还有多少个好哥哥?”   “…………”   方远默不接话,直接问他:“你没忙吗?这么快回电话。”   “在忙,谁让我列表里就你一个呢,怕晚了被抛弃。”   “哦,那恭喜你,暂时还有魅力。”方远默说,“我姥姥请你来家里做客。”   陈近洲:“什么时候?”   方远默:“最近都行。”   “最近恐怕没时间。”   “那么忙吗?”   “这个月实习,下个月20号有个计算机相关的赛事,最近还有些研发项目,要忙到九月。”   “没关系,你先忙。”   “方远默。”   “嗯?”   “如果你无聊了,可以随时发消息给我。我只要看到,都会回复。”   “知道了。”方远默从被子里翻出来,“快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方远默打开浏览器,刚才陈近洲没多说,他大范围搜索:【8.20有什么计算机相关的比赛?】   结果很快出来,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是相关领域最具影响力的赛事。经过层层选拔,东大成功挺入决赛,由陈近洲带队组成的三人团体。   这人也太低调了吧,能入选这么厉害的比赛,却从没听他提起过。   方远默继续搜,去年陈近洲也参加了,第二名。   他去年才大二,在全球高手云集的比赛里还能拿名次。   “…………”   果然是怪物。   方远默往下翻赛事信息,今年的决赛地在京市。   他忽而觉得似曾相识,回去翻摄联群公告,就是昨天的消息。   摄影孙渺:「招募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志愿者,负责跟拍咱学校,只拍8月20当天,家在京市的宝贝看过来!」   *   一个月后,国家会议中心。   该场赛事,共有98只队伍进入决赛。他们是从69个国家,1524所大学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比赛正式开始前,各校选手入场。   从小到大,陈近洲参与过数不清的赛事,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早已习惯了聚光灯、镜头和掌声。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愿再参与任何比赛。即便人生被冠军头衔包围,可铭记的,只有错失冠军的疼痛。   小时候,冠军的价值是不挨打,长大后,冠军的价值是少见他。   陈秉德的世界不能容忍第二,而陈秉德是他爷爷。   他时常觉得,自己和机器的区别只有一点,机器充电,他要吃饭。   机器没有感情,他应该也不多。   陈近洲站在东大校徽的展牌前,视线偏转,看到了幻觉般的相机、口罩和帽檐。   视线相接的刹那,方远默连续按快门,用来伪装兴奋和紧张。   一个半月不见,几乎每晚都想,让他如何装成正常模样。   两个人的默契,总能在公共场合扩大凸显。陈近洲转移目光,方远默也将镜头调至身边队员。   开场仪式结束,选手有半小时的准备时间。   方远默退到后排,他握紧手机,没两分钟,等来了想要的消息。   J:「原来方同学这么想我?」   方远默发去早就准备好的摄影证。   「我是受邀过来拍的,有任务在身。」   J:「哦,又得麻烦方同学拍我了。不烦吗?」   「为了学校荣誉,我尽量忍。」   J:「那真是辛苦你了。」   方远默不和他开玩笑了。   「快准备准备上场吧。」   「我会为你加油的。」   「冠军属于你。」   本不该多聊,但发完又想起话没说完,只能催着自己,一条一条没完没了。   「也不是非要得冠军。」   「重在参与,别给自己压力。」   「不论结果,你都很厉害。」   J:「不相信我能赢?」   「相信,我是想告诉你,你一直很棒,不需要争第一来证明自己。」   J:「谢谢,小默。」   「学长,加油!」   根据比赛规则,每队限使用1台电脑,在5个小时内使用C/C++、Java和Python中的一种解决7到13个问题。   参赛队可自由决定答题顺序,题目解出后,会升起代表该题颜色的气球。比赛最后一小时封榜,只显示提交情况,不显示正确与否。   比赛正式开始。   方远默坐在观摩区,他不懂赛制,只能通过解答数来衡量。   赛场上的陈近洲,目光紧锁屏幕,时不时和队友交流。   与其他队伍不同,东大没有急于敲代码,三人轮流在草稿上写着什么,似乎是确认了思路才敲键盘。   但显然,这种方式在赛场上占据优势,其他队伍焦头烂额时,东大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提交。   “Accepted!”提示框点亮,对应题目的红色气球升起。   方远默迅速按下快门,取景框里,陈近洲面无表情,立即投入下一题。   三小时过去,赛场气氛凝重。大屏上的实时排名不断刷新,东大稳坐第一。   可第七题进行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头绪。逐渐有队伍追上来,东大掉到第三。陈近洲表情变化不大,但额头有汗滑落。   方远默攥紧拳头,这一刻,他多想像在曼谷那样,喊他的名字,为他加油。   又过去十分钟,绿色气球升起。   通过了!   比赛进入最后一小时,到了封榜阶段,只显示提交情况,不告知正确与否。   随着时间临近,个别队伍出现焦躁情况,陈近洲极其队友保持稳定,即使他们还有三题,速度明显落后较快队伍。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半小时,陈近洲与队友调换位置。戴眼镜的队友手速极快,疯狂敲击键盘,很快提交两题。   还剩最后一题,陈近洲与队友简短交流,换他输入代码。   倒计时一分钟,敲击键盘的声音明显增强,末尾队伍已经放弃。   距比赛结束还剩三十秒,陈近洲仍敲击键盘。   方远默屏住呼吸,看倒计时数秒,紧张到托不住照相机。   28,27,26……   10,9,8,7……   仅剩五秒时,陈近洲停手,掀起眼皮,对准倒计时。   勾起嘴角,点击提交。   时间变为00:00:00   比赛结束,台下传来掌声。   方远默长出一口气,不需要听结果,陈近洲的表情就是答案。   他从不盲目自信,除非极有信心。   赢了,是冠军。   *   颁奖典礼结束,大批记者涌上去。   方远默挂着相机,退到不碍事的区域,拍了几张赛场的全景,独自回到酒店。   没多久,有消息提示。   J:「在哪?」   「酒店。」   J:「什么时候回去?」   「晚上八点的火车。」   京市离东隅不远,高铁也很方便。   J:「退票,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你们不是得聚餐吗?」   J:「一个多月了,总得见见你。」   J:「酒店地址和房号给我。」   「不用,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J:「给你订餐。」   「不用了,我……」   消息没编辑完,有了新消息。   J:「不答应,就和我们一起吃。」   “…………”   又要挟人。   方远默发去了酒店地址。   吃过晚饭,方远默边等电话,边整理照片。把精彩部分挑选出来,打包发送给孙渺。   大约晚上九点,方远默接到陈近洲电话,十分钟后,酒店后门见。   昏黄路灯,照不亮夜晚。   方远默自觉坐在车后排。从这里到东隅,刚好路过姥姥家,也算顺路。   陈近洲打开车载音乐,放方远默爱听的钢琴曲,还有他歌手大赛时的参赛曲目。   陈近洲:“困了先睡,到了叫你。”   “对了,还有个事。”方远默搂着个抱枕,小声说,“要不你把俩孩子带回去吧,我过两天领姥姥看眼睛,它俩在家没人照顾。”   姐姐和弟弟不像大黄,从小生活在农村,靠邻居的投喂也能过得很好。再有一周多开学,还是交给陈近洲放心。   孩子的事说定,方远默合上眼,随着颠簸,很快睡过去。   等再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车已不再行驶。方远默蹭蹭头,自己正枕着陈近洲的腿,平躺在后排。   “醒了?”陈近洲轻撩他发尾,拇指蹭蹭挂在后颈的十字架吊绳。   方远默坐起来,窗外是村口的河边,夜深人静,有蛙群鸣。   “又没叫我。”   陈近洲掐住他的腰,把人面对面抱到怀里:“睡好了吗?”   “好了。”   陈近洲塞了颗口香糖,又喂给方远默一粒。薄荷味逐渐散开,偷藏进夜色里。   方远默双腿分开,双臂搭在陈近洲肩膀,私自传递薄荷味呼吸。   鼻息喷到唇边,但就是不吻上去。   陈近洲拿鼻尖蹭他嘴唇,用引人犯罪的声音唤他名字。   “方远默。”   方远默胸口有空虚的灼感,陈近洲的触碰、温度还有呼吸,都激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段时间,想我没有?”   方远默的血往回流,全部灌入胸口:“还行。”   “什么叫还行?”托在腰的手掌,从衬衫塞了进去。陈近洲要挟他,“我不想听敷衍。”   陈近洲穿领奖时的西装和领带,在十九岁方远默这里,没有抵抗力。   “想了。”   陈近洲拇指顶开方远默的唇,食指将口香糖勾了出去,再将自己的那块一并包裹纸里。   糖没了,可味道还在。   陈近洲侧过头,轻轻咬他唇边:“有多想?”   方远默指尖滑到前面,拨弄领带扣:“你说呢。”   “一点点?”陈近洲贴上他的唇。   方远默张开嘴,探出舌尖:“多一点点。”   “还有呢?”炽热的吻含住呼吸。   方远默挤过来,扯松领带:“再多一点。”   “继续。”   “还要多,多到……”   西装裤压皱,方远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身上摇晃:“学长,我好想你。”   ……   逼仄空间里汹涌澎湃,身体里的欲望奔涌而来。窒息般的激情,随着求饶凉退下来。   方远默把呼吸埋进陈近洲胸膛,闻着他的味道,软得没有力气。   陈近洲把用过的包装塞进纸团,又裹了三层,把人往上一颠:“我送你回去?”   方远默懒洋洋看时间:“要不你今晚住下吧,明天再回。”   “今晚不行。”陈近洲帮他穿好衣服:“明天一早陪陈校长参加学术庆典。”   “陈校长”或者“爷爷”,在方远默眼里,都叫贬义词。   陈近洲坦然,恐惧却落到了方远默那。他害怕,怕陈近洲被打,怕他遭受怀疑。   梦里,他曾无数次夺走带血的藤条,并亲手折断了它。   方远默从陈近洲身上下来,催他回家。谁料到,腿软没站稳,又跌进了怀里。   “急什么,我回去也就一个小时。”陈近洲帮他揉腿。“体质还是差,两次而已,软成这样。”   “你才软!”方远默气得抓他领带,“是车里太挤,我舒展不开。”   陈近洲耐心帮他揉着:“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下车站稳,去后面拎行李,“我先走了。”   陈近洲接走行李,往前推。   方远默:“不用送,你先回去吧。”   “不让我送,很近和不远怎么办?”   方远默:“……”   忘了。   两人并排,中间隔着行李箱。   方远默缓慢推开院门,大黄摇着尾巴凑上前,方远默示意它不要出声。   小胖子还在大黄窝里打呼噜,睡眠质量好的地震都敢不醒。当然,屋里的姥姥也差不离,一姥一狗,咕噜跟双响炮似的。   陈近洲肩上踩着方不远,怀里是睡成球的方胖子。   方远默揉揉不远的下巴,和陈近洲说:“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陈近洲抱着猫狗,原地不动:“不给个good bye kiss?”   身后有姥姥的呼噜,身前有流哈喇子的胖子,至于不远和大黄。   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方远默上前半步,留下一吻:“开学见,学长。”    第45章   赶上个凉快的天,方远默带姥姥去医院复查,视力维持原状,仍然不肯手术。拗不过姥姥的倔脾气,只能顺从意愿,回了家。   离正式开学还有三天,方远默收拾东西回学校,宿舍空荡荡的,舍友们还在来的路上。   方远默带着零食去了紫宸阁,小胖子闻着味就来了。陈近洲雇了钟点工,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专人遛狗喂猫。   临近晚饭时间,他给陈近洲发消息。   「今晚回来吃饭吗?」   陈近洲秒回,是条定位,在洛杉矶。   「怎么去那么远了?」   对面发来条语音,是闻萧眠的声音:“前几天不刚见过,又想了啊。”   “你相好在我手上呢,放心,开学前肯定给你送……”   后面的语音没听完,电话拨了进来,这次是陈近洲:“在家呢?”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和闻萧眠来这边谈合作,具体不好说。最晚开学典礼当天也能到。”   方远默:“开学典礼你还在啊?”   陈近洲:“怎么了,不欢迎?”   “没,主席不都大四卸任吗?”   “新主席家里有点情况,不能及时回来,典礼后交接。”   方远默:“哦。”   陈近洲:“去看我演讲吗?”   “那是给大一看的,我都大二了。”   “开学典礼是九月五号。”   “记着呢,没忘。”   很显然,陈近洲的重点不是开学典礼,而是典礼第二天,九月六号,他生日。   方远默许诺过生日礼物。   接下来几天,方远默都住紫辰阁,在家烤蛋糕,揉猫遛狗,弹钢琴。   开学典礼当天,方远默挂着相机,跟在新生后面走进报告厅。   他坐在后排,关注演讲台。   陈近洲穿白色衬衫,英俊疏离的一张脸。私下里的温柔,只有他体验过。   一年前,方远默也曾坐在这里,戴帽子遮口罩,孤僻得头都不敢抬。   他怎么都不敢想,那样的他竟能和这样的人,发展一段奇妙关系。   方远默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第无数次把他存进相机里。   开学典礼结束,方远默没着急离开。   等人走散,他低头给陈近洲发消息:「中午回来吃饭吗?我有点想吃糖醋鱼了。」   「明天的生日,你会去外面庆祝吗?去的话,别回来太晚,我在家等你,还有礼物要送。」   「要是不去,我陪你在家过。」   「我下厨,你点菜。」   「想吃冰淇淋蛋糕吗?或者要尝新品种吗?我前两天刚学的。」   陈近洲应该在忙,未回消息。   没多久,蒋川的消息弹进来。   先是一条连接。   后面的留言连续不断。   「小默你认识这个账号吗?」   「妈的,哪来的臭傻逼。」   「别踏马让老子知道是谁。」   「笑死,你和队长话都没说过几句,真他爷爷的能编!」   「傻逼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小默你别着急,我给你搞定。」   「我搞不定还有队长呢。」   「真牛逼啊,校长孙子也敢惹,臭傻缺不想混了!老子脑壳给你打掉!」   「操操操!!我这暴脾气!!」   「到底是谁!敢惹我俩兄弟!」   「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一串串文字发个没完,方远默视觉混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滑回去,找到最上面的链接。   【陈近洲,你当同性恋,你爷爷知道吗?】   如果文字能杀人,大概就是如此。   方远默草草浏览,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触目惊心的故事。   帖子没看完,陈近洲打来语音,低沉冷静:“你在哪?”   “报、报告厅。”   可方远默冷静不了,全身发麻,好像有眼睛看他,有蚂蚁往身上爬。   陈近洲:“周围有人吗?”   方远默蜷缩自己:“没。”   “小默,现在有点麻烦。”   “我知道,我看到了。”   陈近洲停了两秒:“你相信我吗?”   “信。”   “从现在开始,认真听我说,按我说的做,其它都不要关注,明白了?”   方远默:“嗯。”   陈近洲的声音如同镇定剂:“不要承认,不论谁问你,都不说。”   “记住,你有女朋友,你们感情很好,每周都要去外面住。你舍友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姥姥知道你有女朋友,包括你身边的朋友,全都知道。”   “你和蒋川是好朋友,他请你给队友拍照,所以你进了篮球队的微信群。不论聚餐吃饭,还是唱歌泡温泉,都是蒋川带你去的。”   “你和陈近洲不熟,你觉得他很冷漠,不太容易接近。你们没说过几句话,你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帖子。”   “挂了电话立即回宿舍,最近几天,上课吃饭都和舍友一起。不要给我发消息,不要去紫宸阁,不远和很近我会照顾,像平时一样生活,剩下的交给我。”   “方远默,听到了吗?”   那边没有声音。   “方远默,说话。”   “听到了。”   陈近洲:“事发突然,安全起见,我没办法去抱你。自己勇敢起来,好吗?”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朋友、也有我,我不会让你承受任何伤害。”   “相信我,我一直在。”   方远默不敢睁眼,假装他在身边:“嗯。”   “照顾好自己,等我电话。”   方远默讨厌“等”这个字,漫无目的,遥遥无期。   他回到宿舍,不仅有着急等待的舍友,还有破口大骂的蒋川。   现实比想象中简单,他不用解释,也没遭受怀疑。没人信那条帖子,大家安慰他别放心上,清者自清。   *   别墅二楼书房。   陈秉德没写书法,也没摆弄古玩,他只有心情极差时才会如此。   陈近洲站在桌台前,脚下有人为圈出的线。是陈家家规中,犯错的人未经允许不准踏出的界限。   他叫了“爷爷”,等待惩罚来临。   即便早已习惯,也不在意疼痛,但生理厌恶常使他彻夜难眠。   “跪下。”   挂在墙上的藤条取下,抽打在挺直的腰杆,动手的人像魔鬼一样丑陋。   陈秉德抽动藤条:“你有什么想说的?”   “帖子是假的。”陈近洲平静叙述,“他恨我抢了冠军,夺走了队长职务,又间接害他打不了篮球。”   “以上这些,都能成为他报复我的理由。”   陈秉德:“报复你的方式很多,为什么用这种?”   “他爸曾在学校西门当保安,离我爸的实验室很近。作为学校老员工,他很有可能知道些传言,了解您最介意的点。”   “他也不是没用过别的方式,袭击我的社会青年是他找的,失败以后才铤而走险。”   陈秉德:“你如何证明是他?”   “我通过他发布的帖子查到了IP地址,是一家网吧的电脑。”   陈近洲黑了该网吧所有设备,从其中一台里找到了他遇袭相关的聊天记录,并通过监控录像,锁定了该人就是王帅。   “还有,那条帖子内容夸张,逻辑不通,时间地点存在漏洞,显然是泄愤的成果。”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看到了我计算机大赛获金奖的新闻,心生嫉妒,怀恨已久,一时冲动。”   陈秉德:“如果是编的,为什么另一人偏偏是方远默?”   “篮球决赛当天,方远默拍的视频证明了我的清白,王帅因此丢失冠军,他恨方远默不理所应当?一次毁掉两人,一箭双雕。”   陈秉德:“即便如此,你也无法证明,你和方远默没关系。”   陈近洲:“我认识他,但不熟。”   “不熟?”陈秉德冷笑,“你们寒假还一起爬山。”   “闻萧眠请他去的。”   陈秉德把查到的资料丢给他:“照片显示,六月八号晚上,他上了你的车。”   “车当时闻萧眠在用,我开的是另一辆,去陪唐昕过生日。不管是唐昕还是闻萧眠,都可以作证。”   “你们同去泰国,又作何解释?”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陈秉德阴沉着脸:“白纸黑字。”   陈近洲仔细翻看资料,有条不紊:“我乘坐的是下午三点的CA1351,而他是中午一点的HU1383,并非同趟航班。”   “而且,回国时间也不同。”陈近洲继续翻,“我那天和闻萧眠同去,您的资料上也能证明。”   “撒谎!”陈秉德用力挥起藤条,顺下巴划过,“闻萧眠根本没坐那趟航班,他第二天才去!”   陈近洲不疾不徐:“他临时有事,登机前10分钟下了飞机。”   “与其听你解释,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为了糊弄我,专门给闻萧眠买了趟他根本不坐的航班。”   “如果您这么想,我无话可说。”   陈秉德继续丢证据给他:“计算机大赛当天,他也在现场。”   “他是摄联成员,过去拍照很正常。篮球联赛,我们系的照片也是他拍的。”   “可你依旧无法合理解释,为什么有你的地方,总有他!”   “他和蒋川是好朋友,和闻萧眠也是朋友,边渡也曾为他打过官司。而蒋川、闻萧眠、边渡,都与我关系不错,他们叫他一起玩,有什么问题?”   “不要总有闻萧眠搪塞我!”陈秉德用藤条发泄,“他不是万用的!”   “没有搪塞,都是事实。”陈近洲皱眉,罕见感受到疼痛,“爷爷,您难道就不好奇,闻萧眠为什么和方远默做朋友吗?”   陈秉德给了个不屑的眼神:“那种纨绔子弟,和谁做朋友都不奇怪。”   “事到如今,您还觉得他是纨绔子弟吗?他如果真的没脑子,贪图玩乐,怎么可能在闻家有话语权,还混得风生水起。”   陈秉德收敛目光:“你想表达什么?”   “他是个十足商人,扮纨绔只是爱好。他最擅长的,就是动动手指,让人心甘情愿把钱递到手上。”   “他喜欢挖掘潜力股,找寻时机投资,再坐享其成。”陈近洲说,“最精明的商人,从不费力挖黄金,而是把路边的漂亮石头摇身一变,变得比黄金还贵。”   “在他眼里,边渡是比黄金还贵的石头,而那个刚上大一,就能斩获摄影金奖的方远默,也是这样的石头。”   “如果有人想毁他看中的石头,影响他赚钱,他会百倍千倍地报复。”   藤条甩裂衬衫,陈秉德瞪向他的眼:“你为无关紧要的人开脱的样子,和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不一样。”陈近洲盯死他,“他是同性恋,但我不是。”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永远无法忘记,我妈是怎么死的。”   陈秉德嗤笑:“你连个小女孩都搞不定,我的确无法相信你。”   “正因她是小女孩,我才搞不定。”陈近洲说,“我虽不是同性恋,但我是个人。”   “爷爷,唐昕刚满十七岁。”   “废物!”陈秉德抽甩藤条,“你不搞定他女儿,研发不出系统,怎么和他谈合作?”   “我本来也没想跟他合作。”   陈秉德沉下脸:“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比他女儿更合适的人。”   陈秉德掀起眼皮,等他的回复。   “闻萧眠的堂姐,闻岁愿。”   *   回到房间,陈近洲把带血的衬衫丢进垃圾桶,拨通闻萧眠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哟,活着呢?”   “让我猜猜看,你为了保他被抽了多少鞭?又拿我当借口,和老东西胡扯了多少?”   陈近洲赤身坐窗边,后背悬着,无法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陈近洲,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做朋友吗?”闻萧眠没等他回,缓缓道,“刚认识你时,觉得你特傻逼,就算是个潜力股,我也懒得搭理。”   明明心怀不轨、觊觎他家的实力,还要顶着张清高自负的脸,不肯低头当舔狗。   “巧了,我看到你时,也是一样的感觉。”陈近洲说,“要不是陈秉德要求,我希望你这种纨绔子弟,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是嘛?”闻萧眠笑了,“那怎么到头来,陈主席还把软肋掏出来给我看?”   陈近洲:“故意的。”   闻萧眠:“为什么?”   “冒险,打赌。”   “赌什么?”   “赌你会不会替我保秘,赌你适不适合做一辈子的朋友。”   对面怔楞两秒:“干嘛,走煽情路线啊?”   “想多了,我还没说下半句。”   闻萧眠:“什么?”   “但后来我发现,你也是个自掏软肋给我看的笨蛋。”   闻萧眠:“…………”   “陈近洲你个老狐狸,你踏马的……”闻萧眠把自己骂笑了,恢复吊儿郎当的口气,“但我告诉你,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答应给我的,一点不能少。”   “放心,不会亏待你。”陈近洲说,“你那边联系好没有?我想尽快见面。”   “你先歇两天,养养伤。她那个狗脾气,你狼狈去见,我不保证她会反水。”闻萧眠说,“那个女人眼里只有钱,跟你一样精明。”   陈近洲:“嗯,尽快。”   “你就放心吧,这事涉及我的利益,肯定不怠慢。”   陈近洲:“谢了。”   “少跟我客气,恶不恶心。”闻萧眠说,“但我警告你,我那点秘密,给我烂肚子里。”   陈近洲:“会的。”   我会像你一样,为朋友守口如瓶。   闻萧眠:“你伤怎么样?给你送点药过去?”   “不碍事。”陈近洲蹭掉下颌的血,“他怎么样?”   “挺好的,按时上课,和舍友在一起。”闻萧眠说,“但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留个隐患?”   “祝你有一天能懂我。”   *   方远默给自己加了层躯壳,白天装正常,夜晚才敢卸下伪装。   他以为望不到头的等待,在第二天得到了回复。   手机里,是“J”的语音邀请。   方远默发着抖,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陈近洲:“没事。”   “他、打你了吗?”   “我没事,不需要为我担心。”   “那、那我……”   “什么?”   方远默:“没事。”   彼此无言,长久沉默了一段时间,想听对方的呼吸,假装人在身边,侧过头就能碰到脸。   “小默,可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   “我知道,我了解,我可以,没关系。”方远默抢了话,“但是,不远和很近还……我就不过去了,能不能麻烦你拿给我?放回格斗……”   方远默想了一下:“要不还是放西门这边吧,我之前养它们地方,谢谢。”   陈近洲不回,只是叫他:“方远默。”   他蜷着身体:“嗯?”   “要一直勇敢,好吗?”   “好。”   “方远默。”   “嗯?”   “照顾好自己,好吗?”   “好。”   “方远默。”   “嗯?”   “去交朋友,好吗?”   “好。”   “方远默。”   “嗯?”   “把不远留给我。”   “可是……”   “最后一个请求。”陈近洲说,“很近给你,不远给我。”   *   九月的东隅,下起了小雨。   新实验楼还在修建,雨天的夜,荒废的地点,空无一人。   很近窝在箱子里,怀里抱着只兔子玩偶,打着圆滚滚的呼噜。在此之前,它都喜欢睡在不远身边。   这一次,只剩孤零零的自己。   方远默脱掉外套,盖在箱子上。   他坐在旁边的台阶,掏出手机。聊天记录已经删除,空白页面,像梦一样。   他们好像不曾认识,没有交易,从未经历过那段见不得人的关系。   方远默蜷缩自己,回忆聊天记录里最后的话题。问他生日怎么过,做什么蛋糕,吃什么菜,还叫他早点回来。   生日礼物没来得及送。   就差一天,一天而已。   说好的开学见,开学见。   可学开了,人却没能见。   方远默从书包里翻烟,风雨交加的天,连点烟都变得困难。   掏出一根,被雨淋湿,再掏一根又被淋湿。到最后,雨大到点不着火,只能捏碎烟嘴的爆珠,感受点聊以慰藉的薄荷气。   风雨淋湿了手机,对话框里的那句【学长,生日快乐。】还是没能发出去。   *   暴雨降临,西门对面的超市正打算关门,淋湿的青年走了进去。   他买了把伞,并问店员:“有没有万宝路的薄荷蜜桃双爆珠?”   “没有。”店员揉揉眼睛,在青年脸上多停留两秒,拿来其他品牌,“这个也是薄荷味的,要吗?”   青年取走烟和打火机,把付了钱的雨伞留在前台,踏进风雨里。   *   方远默叼着淋透的万宝路,抱住很近,竭尽所能为它挡雨。   头顶的雨水消失,雨声没停。   脚边出现双淡紫色雨鞋,视线里伸出只递伞的手:“有人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把伞交给你,并和你说,烟戒了吧,别哭。”   “他不让我透露有人指使,但我不喜欢撒谎,食言了。”握伞的手心含着一百块,“请帮我把钱还给他。”    第46章   凌晨一点,省医院康复科住院部一如往常,漆黑走廊,安静得没有生气。   陈近洲孤身来到尽头的病房,点开录音笔,塞进兜。他没敲门,房内的人没睡,并不意外他的到来。   “陈近洲,你也有今天。”王帅斜瞟他下巴上的伤,食指勾了勾,“过来让哥瞧瞧,鼻孔朝天的陈大主席,现在是什么狗样。”   陈近洲不为所动:“王帅,值得吗?”   “我烂人一个,能搞一个是一个。”   “你可以报复我,但没必要连累无辜。”   “无辜?你指谁?方远默吗?”王帅讥笑,“不是他拍了视频,冠军就是我!”   “诬陷毫无意义,我不是同性恋。”   “是嘛。”王帅挑着语调,“可我怎么觉得,这东西遗传。”   陈近洲沉下脸:“你到底知道多少?”   “肯定比你多。”   “说说。”   “想知道?”王帅仰着下巴,“求我啊,叫我声王队长,跪下来把鞋舔干净,我就告诉你。”   陈近洲懒得给反应:“好自为之。”   一只脚踏出门框,身后有声音传来:“你爸自杀那天,我看到了。”   陈近洲停脚,攥拳。   “我看到他把一罐东西吸入口中,挣扎、抽搐、口吐白沫、摔倒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我看到,都看到了!我眼睁睁看他死。没跟任何人......!”   陈近洲狠掐他脖颈,字字如钢钉:“为什么不救?为什么!”   “你的清高令我恶心,我就是要让你家破人亡!”   十六年前,王帅和陈近洲同为五岁,却有着极为不同的人生。   陈近洲的爸爸是生命科学院的教授,他每个周末都来爸爸的实验室,穿崭新衣服,坐空调房里看书。   王帅的爸爸只是学校保安,工作懒散、性格不佳,被安排在最偏僻的门卫室,赚微薄工资。   王帅四岁那年,爸爸不再交学费,无法去幼儿园的他,只能跟爸爸上班。穿破旧衣服,在吹不出冷风的燥热门卫室,看捡来的破书。   每天早上,陈爸爸开着车,准时出现在学校西门。而他的爸爸就像条谄媚的狗,笑着开门,舔着脸叫声“陈教授”,再回到闷热门卫室,抹掉额头的汗,把王帅踹地上解气。   到了夏至,炎热愈发艰难。王帅常跑去实验楼吹空调,也总被其他老师驱赶。   只有陈爸爸不赶他,还领到自己的实验室,给他倒果汁,拿书给他看。   看他大口喝果汁,陈爸爸弯起温柔眼:“我儿子和你一般大,但他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小帅可不可以和他做朋友呢?”   王帅当即点头,兴奋得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便去找陈近洲做朋友,还把小弹弓送给他玩。   陈近洲瞟了眼脏兮兮的弹弓,没给表示,并和爸爸抱怨,是谁弄脏了他的书。   王帅看看他昨天碰过的《儿童百科绘本》,蹭了蹭背过去的手。   周末的实验室属于陈近洲,但周一到周五也属于王帅。   在那间实验室,他可以吹空调、吃糖果,享受愉快时光。陈爸爸教他识字,陪他做生物小实验,描绘神奇的自然世界。   他喜欢看陈爸爸的眼睛,听他笑着对自己说:“小帅要加油,变成很厉害的大人。”   他喜欢陈爸爸,但讨厌陈近洲。他无数次幻想,想和陈近洲换爸爸,想拥有他的人生。   而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把看到的东西,讲给了亲爸爸。   他问爸爸,为什么陈叔叔会和金黄色头发的男人亲嘴。小小的他不谙世事,却将陈爸爸推入悬崖。   陈爸爸消失了半年,他爸爸也因敲诈校长被开除。等陈爸爸再回来时,王帅从门缝里看到了他吸奇怪东西的一幕。   王帅很害怕,着急去找爸爸,却被醉酒的爸爸暴揍,关进厕所,第二天早上才放出来。   接下来的十六年,他日夜懊悔,却无法改变结局。   几年后,王帅如愿考上东大,他想学生物相关,被爸爸以不好找工作为由,强迫改成了土木工程。   学不喜欢的专业,却日日可见讨厌的人。陈近洲依旧清高冷漠,只要看到他,王帅就想起陈爸爸,这种折磨比死还痛。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也始终坚信,自己就是凶手。他害死了喜欢的陈爸爸,还因嫉妒,不想放过他儿子。   他该死,不如一起死。   王帅被掐红脸,指床头的水果刀:“捅我啊,弄死我,我是杀人凶手!”   激将唤醒了理智,陈近洲松手,将水果刀丢远:“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没兴趣陪你死。”   陈近洲擦干净掌心:“你犯的错,自会有警察处理。”   陈近洲来到楼梯间,贴着墙板,缓缓垂落地面。   星火划开,他点了支烟。   蜜桃薄荷,让人冷静。   王帅根本不了解实情,爸爸死前没有挣扎抽搐,没有口吐白沫,更没有摔落地面。   爸爸一生绅士文雅,就算是离世,也不会有失体面。   何况,那年王帅也不过五岁。   陈近洲掏出录音笔,关掉电源。他今晚过来,只想确定,王帅发条帖子没有证据。   *   一周后,咖啡厅。   陈近洲第三次看表,几米外终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穿香奈儿套装,烫波浪卷发,拎爱马仕手提包的女人坐他面前。   “闻女士,幸会。”陈近洲递单子给她,“喝什么?”   闻岁愿:“直说,没时间废话。”   陈近洲:“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闻岁愿目光扫他:“一个破学生主席,几个破竞赛奖,几个破专利,在我眼里毛都算不上。公司都没有,就承诺给我百分之五股份,当我傻子?”   陈近洲:“不是还有闻萧眠在闻家的话语权?”   闻岁愿:“……”   靠,这小子有备而来。   陈近洲:“您要做的,只是和我吃顿饭,搭同一班飞机去美国,我爷爷问起时您不揭穿,仅此而已。”   闻岁愿深知不亏,否则也不会来:“你怎么收买闻萧眠的?让他开口支持我可不容易。”   “我低价让了百分之十的股权给他。”   “股权?”闻女式嗤笑:“又是你那个还没成立的公司?”   “人生不就是一场读博。不赌怎么知道,股份的价值,不会扩大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千万倍。”   闻岁愿:“……呵。”   陈近洲:“如果您不想要股份,我们可以……”   “不。”闻岁愿翻到合同最后一页,“那小子从不做赔本买卖,我不赌你,但赌他。”   钢笔落下字迹,闻岁愿收走她那份合同:“合作愉快。”   陈近洲与她握手:“合作愉快。”   “对了,有件事我很好奇。”临走前,闻岁愿问,“为什么必须是美国?”   “因为我暂时无法去英国。”   闻岁愿:“……”   跟英国有什么关系?   *   事发当晚,造谣贴子已经删除,与之相关的内容也不见踪影。但发帖人是王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方远默怀疑,对方根本不知他俩的关系,否则没理由编假故事。帖子似乎只是给校长看,旁人是否相信,根本没关系。   舆论小范围传播了几天,很快销声匿迹,大家的话题,专注于王帅本身。   有说他割了自己的舌头,也有说他捅了自己,还有说他连夜被警察带走。   一周后,学校公开了王帅的处理结果。   他聚集社会闲散青年,企图殴打报复同学,性质恶劣、影响极大,开除学籍。   公告一出,舆论再次掀起。有人连声叫好,骂活该报应,也有人感慨和唏嘘。   王帅考入东大时成绩优异,没必要为了场球赛怀恨在心,自毁前途。   也有人剖析他的家庭,说他妈妈早年抛弃父子,跟别人跑了。他爸爸恶习很多,抽烟酗酒沾染赌博,经常对他使用暴力,才造就了他这般性格。   消息真真假假,方远默屏蔽群聊,也不再打开相关链接。   不论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   *   周末,方远默带很近回了姥姥家,他无法解释不远去了哪,也没解释。   只是坐窗边弹琴,弹了整整一天激流。   弹到姥姥把手从琴键拿走:“别弹啦,歇一歇。”   皱巴巴的皮肤握住疼痛的手指,姥姥抱他的肩,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怎么啦,我们宝贝孙孙不高兴了。”   姥姥从不强迫他掏心,无条件接受他所有的不开心。   方远默偷把泪水留到肩膀,揉揉眼睛:“姥姥。”   “姥姥在呢。”   “对不起,我骗了您。”   “小默一定是为了姥姥好才骗的,姥姥不生气。”   “我其实没有女朋友。”   “没有就没有嘛,十九岁的娃娃,还小呢,想啥时候找啥时候找。”   “可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姥姥笑笑:“那就大胆追嘛。”   “我们没法在一起。”   “为啥呀?她不喜欢吗?你把姑娘叫来,姥姥劝劝她。我们小默这么好,谁和我们小默过日子,谁幸福。”   方远默曾以为不敢,实际比想象中坦然。   “我喜欢的人,不是女生。”   *   日子恢复平静,生活还在继续。   方远默在校外租了套房,像以前一样,每周过去住几天,像曾经陪“女友”那样。   换了新环境,小胖子有点不适应,满屋乱蹿找不远,找不到就嗷嗷叫,再找,再叫。   好在小胖子心大,分离焦虑持续了一个星期,又变回了能吃能喝,打牛肉味呼噜的胖子。   方远默充实生活,以平常心接受离别和牵挂。他参加社团,接大量摄影单,忙碌的生活让人闲不下来,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   他大部分时间陪舍友,偶尔也约蒋川吃饭,周末和睡前,会和溏心蛋聊天。   小姑娘变了很多,一门心思学习,只想考进东大。她的家教老师辞了职,新来的她都不喜欢,现在靠学校和自学。   方远默抓起了高中知识,常和她讨论问题。   陈近洲的消息,偶尔听蒋川提起。   他和闻萧眠的堂姐走得很近,准备去美国留学,得到了一大笔融资,打算带着研发专利,去那边设立公司并上市。   不管怎么样,都祝他闪闪发亮。   方远默时常做梦,梦里有水果香气,有他的眉间、嘴角和眼睛。可只有半夜惊醒,握紧十字吊坠才肯相信,他真的来过。   又是一年毕业季,时隔九个月,方远默再次见到陈近洲。   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一如开学典礼那样,英俊挺拔,淡漠疏离。   掌声过后,观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讨论着关于他的传说。   方远默听完了全程,没人提到九个月前的八卦。荒唐可笑的谣言,如愿以偿,被众人遗忘。   他摘掉帽子,目视台上的人。   当做今生最后一次见面,方远默没开镜头盖,想用眼睛记住他,刻进骨髓里。   离别的本质总是伤感,毕竟,他们曾灵魂相吸,有刻骨铭心的纪念。   如果人生能重来,他依然会闯进403实验室,夺走陈近洲的吊坠,再痛骂他。之后刷开酒店的门,主动与他产生关系。   就算总会失去太阳,他也感激,曾拥有过一道光。   没等典礼结束,方远默先行离场。   他走向礼堂后门,听声波缓缓传来,越过一层层毕业生,传进他耳朵里。   “愿你们不忘初心,闯出一番天地。”   “毕业快乐,母校永远是你们的太阳。”   他本就不是情侣,不过经历了一段见不得光、却难忘的饥饿关系。   感谢他,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方远默来到格斗社,没有课程的午后,活动室空空如也。   他握着笔,在便利贴写下:   【学长,毕业快乐。】   愿你前程似锦,岁岁皆胜意。   *   时间可疗伤,再痛的过往也能遗忘。   方远默抹掉他的痕迹,也试图留下些他来过的印记。   他穿回浅色上衣,按时剪发,不再戴帽子和口罩,习惯在阳光下眯眼睛。   他坚持锻炼,清晨六点跑步,去格斗社学拳击、跆拳道、武术、防身术,用汗水麻痹自己。   方远默考取了驾照,买了辆跑车。   他只在飙车时开,平时更喜欢打车或者搭地铁。   他用闻萧眠的方式发泄,用边渡的方式发泄,却再也不用他和陈近洲的方式。   次年篮球联赛,方远默又分到了信息学院。蒋川当了队长,球场上光彩闪耀,相机里永久定格。   方远默偶尔幻视,场上还有那个人。投三分的前一秒,会透过镜头,给他一个似有似无地笑。   比赛结束,信息学院学院第三次蝉联冠军,方远默没能拒绝蒋川的热情,聚餐吃饭,去KTV唱歌。   方远默代替了陈近洲的身份,队友喝酒玩游戏,他唱歌助兴。   但拒绝唱《I Believe in You》,《Viva La Vida》和《勇气》。   聚会当晚,没人偷偷给他发消息,也没人在杂物间和他接吻,更没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又是一年开学季,摄联召开迎新仪式。   方远默站在讲台:“欢迎各位新伙伴,未来四年,愿你们用相机定义世界,让每一份热爱都化作风景。”   座位上,几个女孩眺向社长,眼里放光。   “哎哎哎,社长好帅呀!”   “他还是摄影大赛冠军耶!”   “历史长廊有好多他拍的照片。”   “我听我姐说,他是校园歌手大赛冠军耶。”   “他还是格斗社社长。”   “哇!他没有女朋友呀!”   “有女朋友,据说在一起好多年了,感情超稳定。”   “他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那还能要他联系方式吗?”   “不至于吧,有对象就不能加异性联系方式了?”   迎新仪式最后,方远默大方将自己的号码留在黑板。   他不再封存自己,也没有强迫热情。朋友越来越多,充实了害怕空虚的生活。   溏心蛋考上了东大,成为身边最热闹的学妹。庄别序也在他大三这年,考上了研究生。   方远默的生活满满当当,可心还是空着一块,不论怎么填补,都塞不满。   蒋川毕业前夕和唐昕表白,被无情拒绝。找方远默喝了三天酒,鬼哭狼嚎了一个星期。   方远默劝他安慰他,就是不敢喝一口,就像他不敢喝桃汁那样。   有的时候,他很羡慕蒋川的性格,爱得轰轰烈烈,失恋得伤心欲绝,但最多一周,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又是一年的毕业季。   方远默为蒋川拍了一整套毕业写真,封在精致盒子送给他。蒋川抱着他哭,嚷嚷着:“好兄弟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方远默拍他后背,建议他别这么激动,哪怕毕业,一样可以联系。   祝他工作顺利,未来可期。   送走学长,迎来暑假。   方远默每年都去贵州看望老伯,去年给他买了部手机。老爷子上手很快,虽不识字,但不影响记图标。   老伯喜欢发朋友圈,拍各种各样的照片,像个业余摄影师。   但方远默食言了,他没能带朋友去。   老伯不问,方远默也没提。   可每次去,餐桌上总有三双筷子。   又是一年毕业季,这次轮到了方远默。   毕业典礼结束,学弟学妹给他办了欢送会,包括唐昕在内,非要搞成惊喜。   可毕业对方远默来说,并非离别。   半年前,他收到了保送通知,继续在东大读研究生。   毕业那晚,一群人吃饭唱歌喝酒,方远默不解风情,滴酒未沾,提前告别。   他在门口被唐昕拦住,醉醺醺的妹妹红着脸,上来就说:“遥远哥,我知道,你其实没有女朋友。”   如果真的有,怎么会多年都不见人、不打电话、也不联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虚构女友,但是,如果你实在没有女朋友,我、我能不能当你女朋友?”   短暂的沉默让唐昕清醒,她后知后觉,说了不该说的东西。自尊心被安静打碎,遥远哥不回应她,眼泪没有出息。   她摇头摆手,拼命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遥远哥,我只想说,你很好,你特别特别好,你值得更好的人喜欢。”   “但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你看看我吧,我也可以。”   “抱歉小唐,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大学四年,方远默撒了无数谎,骗遍了所有人。但这一次,他想说实话。   唐昕的泪水隐忍,她抬起头,伪装自己不想哭:“嗯,好的,我知道,我都懂,是我不够好,我知道,我……”   “小唐,听我把话说完。”   “你是很好的女孩,也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够了可以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就是很喜欢你,也不是非要那种喜欢,不用安慰我,我喜欢……”   “小唐。”方远默打断他,“我是同性恋。”   那个瞬间,他从唐昕眼里看到了惊讶、不解、疑惑或者是猎奇……   但都没关系。   方远默坦然:“让你讨厌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唐昕蹭掉泪,扬起嘴角,“不论怎么样,你都是我最最最喜欢的遥远哥。”   “遥远哥,请你必须幸福。”   送唐昕回宿舍,方远默漫无目的,来到了格斗社。   三年多,照片墙有几千张,许愿墙也满满当当。   方远默寻找熟悉的人,回忆丰富的过往。看完照片,又去看许愿墙。   视线停滞,心跳加快。   蓝色桃心上印着熟悉字体,纸张和笔记很新,应该是近期写下的。   【学弟,毕业快乐】   方远默心口发麻,疯狂去翻三年前,自己曾写下的那张。   可时间久远,积年累月的心愿一层又一层,方远默没找到毕业祝福,只翻到了他连续三年的生日祝愿。   【学长,生日快乐】   【学长,生日快乐】   【学长,生日快乐】   三张叠在一起。   方远默拽下,捧在手心。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借着透亮的光,背面好像有字迹。一页一页又一页,按照年限,分别留言。   【谢谢,生日礼物+1】   【谢谢,生日礼物+1+1】   【谢谢,生日礼物+1+1+1】   方远默:“…………”   追债吗?又没答应每年都送。   方远默找回那张【学弟,毕业快乐】。   轻轻撕下,翻开背面,熟悉字迹映眼前。   【等我吗?】    第47章   床头的手机震到第三轮,被子里伸出只手,接通电话。   “小默哥,你下午有事吗?有个人物专访的拍摄,艾莉姐家有点状况,能不能来救个场?就半天。”   说话的人叫姜小圆,是方远默的前同事。辞职半个月的他,第五次被叫去救场。   方远默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哑着嗓音:“几点?”   “下午三点,还是之前的价,报销路费,日结,管饭。”   方远默看了眼时间:“哪个部门?”   “十一楼,新财经。”   挂断电话,回笼觉睡到了一点半。方远默洗漱完毕,咬了两口面包,套上帽衫出门。   三月末,杨絮纷飞。   方远默戴上了口罩,打车来到前公司。这家传媒公司涉及的业务极广,活动策划、媒体运营、新闻综艺、出版发行,甚至是公关服务。   他对前公司印象不错,和同事领导也相处融洽,离职完全是个人行为。   方远默轻车熟路走进电梯,与其他部门的同事打招呼,对方甚至不知他辞职的事。   电梯门打开,穿牛仔裤、脚踩帆布鞋的姜小圆在走廊尽头招手:“小默哥,这里。”   来到演播室,冯导即刻截住他:“小默啊,时间紧张,咱长话短说。”   “受访者是元斤科技的创始人,有网页报道,做杂志专栏,上面还想做几期专访,麻烦多拍些特写。”   方远默点头:“好的。”   冯导继续道:“咱们第一天在演播室采访,第二天去他公司……”   “不好意思,冯导。”方远默打断,“我只拍一天,明天是艾莉姐。”   “怎么还换人啊。”冯导拉下脸,“要跟就一个人跟到底,哪有那么多功夫来回折腾,小默明天还是你吧。”   见情况不对,姜小圆上前:“冯导,那个,小默哥辞职了,今天是临时救场。”   “辞职?辞职干什么?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周围人多嘴杂,冯导意识到不妥,“不好意思,跟你合作很愉快,我就是有点不舍。”   “没关系,我理解。”方远默说,“和您合作我也很开心。”   “哎,一天就一天吧。”   这边嘱咐完,冯导握着对讲机,又去忙其他工作。   方远默待在角落,摆弄相机。   姜小圆翻开受访者资料,瞅了两眼,凑到他跟前:“小默哥,这个人跟你是校友耶。”   东隅本地,遇到东大校友并不稀奇。方远默随口应了声,环顾灯光角度和亮度,拿出两个镜头备用。   姜小圆继续翻:“哇,他就是天穹系统的创始人呀!天呐,他留学期间就创办了公司耶,一年半就上市了,身份暴涨,股价飙升,这是啥爽文剧本。”   “嚯,还挺帅,真霸总耶。”   “小默哥,你不认识他吗?”姜小圆计算着入学时间,“他跟你就差两届耶,还是学生会主席。”   看他只顾摆弄相机,姜小圆自言自语:“问了也白问,反正你也不关心,估计也不认识。”   “哎,不过这陈总长这么帅,也不知道他有……”   转光圈的手顿住,方远默机械性转头:“你刚才说,他、姓什么?”   “陈呀。”姜小圆翻资料表确定,“陈近洲。”   记忆被时间拉扯了六年,他以为足够久远,远到追不上情感,也不再怀念。   梦里的身影浮现,像颗子弹,“砰”的一声,将他打穿。   姜小圆晃晃手、眨眨眼:“小默哥,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方远默抽回现实,下意识攥紧颈前:“不认识。”   脚步声打断交流,姜小圆循声转头:“来了来了耶!”   顺着人流,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走来,严肃的表情,英俊的五官。   时间赋予他成熟,却没能抹掉疏离感。   姜小圆眼睛圆溜溜的,指着陈近洲身旁的女人:“哇喔,这个姐姐好飒哦!”   两分钟后,飒姐姐来到姜小圆面前:“您好,我是陈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徐助,今天的拍摄,有几点注意事项我需要……”   “不好意思徐姐姐,我也是助理。”姜小圆弯弯嘴角,指向身后,“方老师才是摄影师。”   徐助向后眺,找到了戴着口罩,视线埋低的男人。怀疑的眼神,不禁皱眉。   姜小圆顺过去看。   嚯,咋啦这是。   怎么口罩还戴上了?   徐助嘱咐两句,转身离开。   心态不影响工作,口罩也不妨碍拍摄,方远默只后悔出门没看黄历,要不肯定戴上帽子。   拍摄过半,短暂休息。   方远默收好相机,坐电梯上楼,来到最顶层的洗手间。   他泼清水洗脸,来不及彻底擦干,心虚一般,迅速戴回口罩。   双手撑开大理石台面,方远默不敢看镜中自己的脸。   寂静环境,只有他制造的动静。呼吸、心跳还有水滴声。   他曾无数次幻想相见,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拽拽帽衫,早知道穿正式点了。   方远默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的脸,相机里的画面,一张张浮现出来。   他的眼睛、鼻尖、嘴唇,还有下颌线。他穿深色西装,戴斜纹领带。他曾经那么适合穿西装,现在更适合了。   空洞的心,不适感袭来。   方远默抠紧手心,深呼吸,企图塑造一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感。   原木色的门板从外侧推开,男人闪进余光里。像是没看到人,从他身后路过,打开左手边的水龙头。   水流声压过心跳,撞到方远默的眼球、胸腔还有手腕上。   男人慢条斯理,抽纸巾擦手。   套上腕表,扣好袖扣,再从方远默身后离开,没半分停留。   唯一有的,只是路过身后的“善意”提醒。   “戴口罩,不是更容易认出吗?学弟。”   “…………”   嘲笑完自己,方远默返回拍摄地。   姜小圆抱着一次性水杯递给他:“小默哥,你不戴口罩啦?”   “谢谢。”方远默接下杯子,像自言自语,“不用戴了。”   拍摄后半段,陈近洲和主持人你言我语,互动融洽。   采访即将结束,主持人微笑着说:“节目最后,想问问陈先生,您对爱情和事业的平衡,有什么看法?”   “没谈过恋爱,不清楚。”   方远默的快门卡了一下。   主持人说:“那请问,您内心期望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呢?”   “感觉吧。”陈近洲目视前方,“感觉对了就对了。”   快门声比心脏还快,回忆涌进脑海,进行一场时空交错的狂欢。   当天采访结束,公司在对面的粤式餐厅定了包间。陈近洲坐主位,徐助在他右手边。   服务员给所有人到了红酒,唯独陈近洲手边是茶水。   姜小圆坐在方远默左手边,看着少半杯的红酒,有点犯难。   没两分钟,方远默接走她杯中的酒,倒进自己杯中。   “谢谢小默哥。”   “没事。”   工作场上的饭局,方远默极少参与。   除了偶尔听姜小圆说悄悄话,全程静如空气,足以让人遗忘存在。   晚饭进行到三分之二,徐助端起酒杯:“陈总开车,不便喝酒,我代他敬各位。”   姜小圆抱着果汁杯,小声嘀咕:“原来是开车才不喝酒的呀。”   “大老板该不配司机吗。”姜小圆扫了眼又飒又魅的徐助,“老板不会得把助理送回去吧?”   姜小圆的话比烈酒还浓,方远默攥着快满杯的红酒,一饮而下。   “哎呀,小默哥你喝得太急了吧。”   “没事。”方远默握着空的高脚杯,余光里是与他直线距离最远的男人。   对方脱掉了外套,袖口挽至小臂,在圆桌边说毫无破绽官方话。   方远默心口生出数万只蚂蚁,爬满全身,啃食他的身体。空虚和疯狂想.法.轮.番折磨,不解决,就要下地狱。   侍应生端着醒酒器,依次斟酒。他拿走了方远默的高脚杯,未经当事人允许,换成了薄荷水。   聚餐结束,众人告别,方远默独自步行至下一条街,在人流较少的路口打车。   夜晚突降的雨,没有闪电雷鸣,但很急,方远默没有带雨伞出门的习惯。   身后有家便利店,挤满躲雨的人。方远默转回身,点开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   他速度很慢,地址改了删,删了改。   不到五分钟,黑色商务车停在身前,车窗紧闭,察觉不出里面的人和动静。   打车软件停留在输地址阶段,方远默滑掉额角的水,摁灭手机,拉开副驾驶的门。   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撑方向盘,递来条干毛巾。   方远默接下,蹭沾湿的真皮座椅。   陈近洲皱眉:“擦自己。”   “哦。”   方远默皮肤发烧,想把头埋进毛巾。   窗外下柔软的雨,熟悉的感觉萌生出困意,雨声也成为舒适的白噪音。   再睁眼,窗外是紫宸阁地下室,车内开了循环风,方远默肩膀搭着西装外套。   方远默慌张蹭嘴角,再去摸西装领。   都是干的,他松了口气。   方远默递还西装,略显歉意:“不好意思,睡着了。”   陈近洲将衣服随意搭腿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他敲出一根,递了过去。   方远默没接,看他捏烟的指尖,刮了下嘴唇:“戒了。”   陈近洲按下车窗,吸亮了烟丝。   熟悉味道扑面而来,蜜桃薄荷味双爆珠万宝路,吸入肺时有非常强烈的凉意。   熟悉的烟,熟悉的人。   但合在一起并不熟悉。   方远默:“怎么抽烟了?”   陈近洲的手腕搭在窗外,食指熟练弹弹烟卷,侧着头:“你说怎么了。”   烟气飘散,蛊惑是万恶之源,方远默攥紧手,低下头,想用薄荷遏制酒精作用。   他六年没抽烟,也六年没喝酒。可今晚,他没接烟,却喝了酒。   空气中弥漫的薄荷聊以慰藉,酒却上了头,还有人往他身上点火。   翻天覆地的欲望躲进黑夜,将他填满,方远默全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身体比思维诚实。   方远默攥紧潮湿的袖口,压着气息说:“我能不能,上楼换件衣服?”   高端住宅小区,两部电梯。   方远默在左,陈近洲在右,毫不相关,没有交流。   左侧电梯门先开,方远默独自进入,按下了电梯十八层,又往下走两层。   独户的楼层,关上电梯门,相当于进入私密空间。   熟悉的木门,春联还是六年前那款,物业贴的。   另一台电梯缓缓打开,男人的声音从后往前:“怎么不进去?”   方远默心里积攒了太多话,有无数请求,却像被扼住喉咙,一句也说不出口。   陈近洲原地不动:“开门。”   方远默蹭蹭指尖,按下指纹锁。   “嘀——”   门开了。   熟悉的房间,踏实的地点。   窗边摆钢琴,脚下有地毯。他喜欢的抱枕,还躺在他常靠的沙发边。   方远默睁大双眼,紧张等待。   熟悉的身影从卧室走到眼前,僵硬的身体才舍得柔软。   方远默蹲下来,伸出手:“不远。”   六年不见,小毛球已成大姑娘,被精心照料,干净又柔软。它歪歪脑袋,露出抵御的眼神,后退两步。   心口击碎,方远默心有不甘:“不远,你不记得我了吗?”   毛茸茸的脑袋转到另一边,努力翻找记忆。它鼻尖轻微靠近,似在识别气息。   随即,不远竖起耳朵,快速上前,跳进他怀里。蹭了又蹭,生气地叫,想念地叫,似在抱怨他消失的六年。   方远默将它抱紧,想用力,怕它不舒服;太轻了,又无法满足自己。   纠结心理交织折磨。   直到陈近洲发出声音:“不远,过来。”   一年的感情比不过六年,不远蹭蹭他,稍微留恋了一眼,乖乖跳进陈近洲怀里。   舔他侧颈,乖顺亲昵。   方远默:“……”   本来就是我的猫!   你显摆什么呢!!   抢不过,只好短暂认输。   哎。   方远默起身换拖鞋,放下书包。本想客气点,可只要看到猫,又觉得没必要。   他轻车熟路走进主卧,没有开灯,打开柜门。   六年时间,陈近洲着装款式稍有改变,西装占据了大半空间,而他的那几件T恤和帽衫,还挂在里侧,纹丝未变。   方远默拨开衣架,两身猫狗睡衣也在里面,像是故意挂在一起。   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的身形印在门框间,他没进来,停门口看。   身体像泡发般鼓胀,火往心口燎,点亮男人深邃的眼。   方远默脱光外套,赤着上身,掏出陈近洲的白衬衫,松垮垮穿在自己身上。   冰冷了六年的心,有火焰跳跃般灼热。   方远默转身,一步步向前,与陈近洲面对面。他抬起手腕,暴露最诚实的语言。   “学长,咬我。”    第48章   假惺惺的矜持,在欲望面前赢不了半点。   疼痛能勾起回忆,在无人窥见的私密空间,在无法公开的信息茧房,蜷缩着见不得光的秘密,还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彼此需要的不仅是疼痛,还有压在木门上,一个用力到缺氧的吻。   他的身体和呼吸,依然熟悉。   穿笔挺西装、从容言说的男人,褪去了所有体面伪装。低头含住挂着十字吊坠的脖颈,彻底失去分寸。   方远默喜欢西装革履的陈总,更迷恋为他发疯的陈近洲。   “床、还是浴室。”   方远默伏在他肩膀,仰头呼吸:“都要。”   从陈近洲不喝酒,却在他桌边放了酒,方远默就看出了对方的阴谋,也心甘情愿上当。   到头来,方远默也说不清,是陈近洲用不喝酒诱骗自己,还是自己用喝酒勾引他。   潮湿浴室,漆黑环境。   方远默还穿陈近洲的衬衫,淋湿成半透明,赤着双腿,被压在玻璃镜上。   他喜欢阴暗环境里的淅沥声,喜欢光滑落水的玻璃镜,喜欢听耳根发烧的呼吸,喜欢疼痛,再被抱紧。   撞击声比水声还急,陈近洲沙哑的声调里能听到愉悦,还有不知疲倦的满足。   水花渐到额头和肩膀,方远默咬紧牙关,仰头呼吸。   陈近洲不知疲倦,像报复六年的分离:“有过别人吗?”   方远默站不直,压在镜子前吐息:“没。”   “为什么?”   “只要你。”   长达六年的空虚,日思夜想的折磨,终于找到了填补口。   方远默被抱回卧室,揉成了满床狼藉。等他再也没有力气,又从浴室抱回来,用力裹紧。   等身体稍微适应,方远默尝试起身。伸出的手被人收回去,再伸再被收,他尝试了三次无果,只好放弃。   手机在床头震,方远默好心提醒,陈近洲才起身,腰上缠着裹他身体的浴巾,去隔壁接电话。   等陈近洲返回,方远默正坐在床边穿衣服。   “要走?”陈近洲垂着眼睛。   “嗯。”方远默系上纽扣,刚起身,就因腿酸跌了下去。   陈近洲捞住他,抱回床:“质疑我,还是自己逞能?”   “没,我得回去整理照片。”方远默说,“明天还有工作。”   陈近洲从衣柜里拿衣服:“等我十分钟,收个文件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   “等着。”陈近洲没用强势字句,但口吻里能听出要挟,“别再让我发现你逃跑,更不要在我床头留钱。”   “……哦。”   怎么说的我更嫖客似的。   陈近洲速度很快,再返回时,方远默已穿戴整齐,怀里抱着不远。   客厅灯光苍白透亮,映出方远默仍然发红的脸,留红印的侧颈,还有……   陈近洲皱眉,抓住左手腕。   鲜红牙印,仍然渗血。   太久不咬,没控制好力度。   留下痕迹很满足,但过头了会让陈近洲不舒服:“疼不疼?”   “不疼。”方远默从他手心抽出,收紧袖口,挡住。   陈近洲去拿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方远默背上书包,再把不远抱起,“走吧,我有点赶时间。”   陈近洲挡他面前,目光低垂:“干什么?”   方远默搂紧不远:“我能不能……”   “不能。”陈近洲打断他,毫无商量余地,“要么它留下,要么你们一起留。”   方远默:“……”   争夺孩子无望,方远默放下猫,气呼呼推门。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分别去了地下车库。   离开私密环境,就像进入结界,方远默坐回车后排,摆弄相机,全程没和陈近洲说一句话。   猫都不还我!   车停在他报的小区门口,方远默下车:“谢谢,我走了。”   陈近洲:“明天见。”   方远默合上车门:“明天见。”   进入小区,方远默算着时间,漫无目的往里走。   没五分钟,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小默哥,怎么就你自己呀?胖哥呢?”   闻声转头,姜小圆拉着萨摩耶屯屯,正冲他跑来。屯屯是很近的好朋友,两只小狗友经常相约遛弯。   “它在家睡觉。”   “噢。”姜小圆揉揉屯屯的脑袋,“那你来干什么呀?”   方远默随意找了借口:“来买东西。”   “啊?噢。”姜小圆没想太多,拉着屯屯一起,“刚好我要去买冰红茶。”   屯屯被拴在超市门口哀嚎,姜小圆拿着瓶冰红茶,看到方远默手里的万宝路。   姜小圆偷瞄他干净又很乖的脸,说出的话自己都诧异:“小默哥,你、抽烟呀?”   方远默一并付了烟和饮料的钱,随手把烟揣进裤兜:“帮别人买的。”   “噢,我说呢。”姜小圆恢复笑脸,晃晃红茶瓶,“谢谢小默哥请的饮料。”   “不客气。”   “噢对啦,小默哥,今晚冯导送我回去,跟我叨叨了一路,你明天还能过来吗?”   “其实吧,艾莉姐之前和冯导有点不愉快,你要是方便,明天再来一趟吧,艾莉姐也同意。”   方远默:“不了,我明天还有事。”   “噢,那好吧。”   “我先走了。”   “好哒!”姜小圆牵着屯屯,大老远对他喊,“对啦小默哥,明天晚上你还过来吗?带胖哥一起呀?”   方远默背对他挥挥手:“看情况。”   来到小区门口,方远默在打车软件里输入:天堂湾。   不到二十分钟。天堂湾8号楼1901。   方远默推开家门,小胖子撅着圆屁股扑过来,整只狗头撞他膝盖上。   然后,疼得嗷嗷叫。   “……”   方远默揉揉胖子的脸:“不就晚了一点,你多大委屈,吃点狗粮不行吗?”   六年时间,小胖子个头没变,腰围又粗了一大圈。去医院检查,健康倒是没问题,就是易胖体质。   方远默费力把它抱起:“好了好了,我错了,今晚多加一块奶酪。”   小胖子呲溜弹起,咬着他的裤脚往厨房带。家里有固定的喂食机,方远默每晚再专门为它做顿加餐。   蒸南瓜、三文鱼、蛋黄、鸡胸肉,再搭配两块奶酪。   小胖子扭着屁股吭哧吭哧,方远默摸出了兜里的烟盒。小型超市只卖基础款万宝路,烟丝的味道更浓一点。   方远默抽出一支,抬手叼着烟卷。   手腕上的咬痕暴露出来,雨夜的嘱咐回荡耳边。方远默放下烟,把整盒烟丢进垃圾桶。   小胖子吃完夜宵,又喝了一大碗水,打了个饱嗝,走到方远默脚边,等人抱上沙发。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跳上来。   因为腿短,够不到。   上沙发的柯基露着肚皮,躺方远默腿上酝酿呼噜。   方远默揉它圆脑袋:“你还记得不远吗?”   识别到熟悉词语,很近耳朵竖起来,兴奋地汪汪叫。   “我今天见到它了,被养得很好,还和以前那样,喜欢跳到他肩膀上,再舔他的脖子。”   也许是两个“他”激起了双重记忆,很近快乐得到处乱跳,对方远默叫,像在期待什么。   “抱歉,姐姐暂时不能回家。”   “我也没法带你去看它。”   很近似乎听懂了,耳朵耷拉下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方远默的下巴放搭它后背:“对不起。”   分别那么痛,为什么把你俩也掺和进来。   等呼噜声震耳欲聋,方远默抱起小胖子,送到软垫子上。   刚蹲下,身体里的状况霎时脸红,方远默跑进浴室。   难堪的现状,替他回忆今晚。   拒绝了陈近洲的帮忙,自己却搞成这样,完全没洗干净。   方远默也不确定,最后那次,陈近洲是专门弄.破,还是中途偷偷摘掉了。   总之,都是故意。   洗干净从浴室出来,方远默找出胶卷相机,调整角度,拍下了手腕的伤痕,带着相机去了暗房。   数码影像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方远默仍然迷恋冲洗胶卷的惊喜过程。   黑暗环境里,相纸进入显影液,影像轮廓缓缓浮现,椭圆形咬痕清晰可见。   最新纳米级涂层相纸,表面像覆盖了玻璃层,暗红光影下闪着微弱光泽。   咬痕极深,菱形犬齿压进皮肤里。   方远默把洗好的照片贴墙上,望向围了满屋的作品。指尖捻着胸前的吊坠,他时常怀疑自己疯了。   也对。他本就不正常。   离开暗房,方远默洗干净手,毛巾沾在手腕上,痛感很强,伤好像有点严重。   方远默翻找抽屉,太久没打开药箱,所有消毒产品,不是过期就是干掉了。   他又看了眼手腕,拿纸巾擦掉渗出的血清,关灯上床。   一觉睡到中午,方远默打车去面包房。   见他过来,小美笑着打招呼:“默哥,你来啦。”   “嗯。”方远默脱掉外套,走进烘焙间。   方远默是这家名为【周末】蛋糕房的老板,本科毕业那年,方远默不再出租爸妈留下的商铺,自己开了间面包房。   店里雇了人,他偶尔过来。   小美说:“那我给闫医生打电话。”   “好。”   闫医生家就住里面的小区,是【周末】的老顾客,很喜欢方远默做的生椰乳酪。   面包放进烤箱,方远默洗干净手,准备休息一会儿。   外面传来小美的声音:“闫医生今天好早。”   “刚好休息,就过来了。”   小美:“面包还烤着呢,可能要等会儿。”   “没关系,我等等。”闫医生又说,“你们老板忙着呢吗?”   “等下哈,我去给您看看。”   转身的工夫,方远默出来了:“闫医生。”   半年前,姥姥的耳朵出了点问题,闫医生是姥姥的主刀医师。不仅耳部手术成功,在闫医生的劝说下,姥姥把白内障也做了。   方远默一直心存感激。   闫芮醒穿浅色长款风衣,干净得一尘不染:“小默,最近方便的话,带你姥姥过来复查吧。”   方远默:“不是下下个月吗?”   之前说的是半年后复查。   “我未来可能会休假一段时间,以防万一,想提前处理。”闫芮醒又说,“或者,我可以帮你姥姥推荐其他同事,早点转过去。”   “不用,我们还是想先找您。”方远默说,“下周我就带姥姥过去。”   姥姥很喜欢闫医生,换了人,很可能又不配合检查了。   “我最近只周一上午和周五全天出诊。要是挂不上号,可以周末找我,我私下看。”   “谢谢闫医生。”   “不客气。”   “哦对了,您稍等。”   方远默从里柜台取出两块蛋糕,包好递给他:“这个是我们店里的新款,您尝尝,帮我提提意见。”   “好的。”闫芮醒掏手机,“多少钱?”   “不用,还没正式卖,算试吃。”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方远默还纠结之前的事:“闫医生是要进修吗?大概多久回来?”   如果换医生,姥姥极有可能闹小脾气,随着年龄增长,她对医院的抵触心越来越强。   闫芮醒:“不是进修。私事。”   “那期待您早日回来。”方远默没深问,起身,“闫医生,我去看看面包。”   “等一下。”   小臂被握住,袖口撩开,触目惊心的痕迹晾在闫芮醒面前,“怎么弄的?”   没及时处理的手腕,比昨晚更严重。   “没事。”方远默从他手里抽出,“不小心。”   闫芮醒:“等我一会儿。”   大约十五分钟,闫芮醒拎着药箱返回,看样子,是专门回家拿的。   他将一次性护理垫铺在桌面,打开药箱,几种消毒工具整齐摆放,从哪个格子拿起,再从哪个格放回去。   方远默怀疑,就算里面装着头发丝,也能摆成整套筷子那样整齐。   闫芮认低头不语,帮他处理伤口。可越处理,心里就越不舒服。   他没问,是不想方远默为难。从咬痕的位置和形状来看,只能是旁人所为。   这样的深度和程度,90%以上的可能,出自男性牙齿。   还有,闫芮醒往上扫。   即便他藏得很深,在闫芮醒的视角里,照样清晰可见。   他脖颈以下,布满吻痕。   消毒完毕,闫芮醒拆下一次性手套,说出的话像自言自语:“我们需要的,是积极平等的情感关系。   没指望得到回答,闫芮醒又说:“明后天你都过来吗?”   “嗯。”方远默低头。   “好,我每天下午这个点过来,希望都能看到你。”闫芮醒声音很轻,“你这个伤,至少要处理三天。”   身后有小美的声音:“闫医生,生椰乳酪好啦,还是两块吗?”   闫芮醒起身,走到收银台:“要六块。”   方远默好意提醒:“天越来越热了,我这几天都在,闫医生可以少买些。”   闫芮醒:“好的,来八块。”   方远默:“……”   “建议这周不要碰水,如果非要碰,就用这个。”闫芮醒掏出一整包医用防水贴,“店里的手套刚好勒住手腕,会加重伤势。”   “手腕的情况比你以为中严重,希望你认真对待。”闫芮醒压低声音,稍微靠近,“是旧伤和新伤叠加。”   没等回复,闫芮醒拎起红丝绒蛋糕盒:“谢谢你的试吃,明天告诉你感受。”   玻璃门打开又闭合,等人走远,方远默捏紧防水贴,含进手心。   *   当晚睡前,方远默正挑选照片,   姜小圆的电话打进来,上来就是一通抱怨:“我愿称今天为黑色星期五,还好你没来,躲过一劫。”   方远默夹着电话,满屏陈近洲的照片:“怎么了?”   “陈总今天的采访全程黑脸,我们所有人,包括他助理在内,大气都不敢喘。”   方远默并不意外:“他发火了?”   “那倒也没,可不怒自威最吓人了,艾莉姐脸都白了。”姜小圆嘀嘀咕咕,“也是奇怪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啊。”    第49章   姜小圆叽里呱啦:“他今晚都没和我们吃饭呢,说有事,扭头就走了。领导把我们痛批一顿,字里行间都是我们的问题。”   “哎,被批是小,主要今晚的餐厅看起来真不错,我还想公费占个便宜呢。结果他不来,聚餐原地解散。”   方远默捏捏鼻梁:“辛苦你了。”   “不过还好啦,反正也没扣工资,我这个月底实习就结束了。”   方远默:“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去我表哥那。”   方远默听姜小圆提过,她有个很厉害的表哥,酷爱摄影,从小随父母定居英国。   “表哥准备回国开摄影工作室。”姜小圆嘿嘿两声,“小默哥,你要不要也来呀?”   “不了,我现在挺好。”   方远默工作过才明白,他向往自由生活,朝九晚五不适合他。   他孤身一人,带着“儿子”,没经济压力,只要照顾好姥姥,想办法把“女儿”接回来,人生已然满足。   “你先别着急拒绝,我表哥人很好的,不会像领导那样批评员工,也不像陈总喜怒无常、搞冷暴力,你们一定特有共同语言。”   “小默哥,你自己单干,还不如来我哥这儿试试呢,有机会见个面聊聊嘛。”   方远默:“到时再说吧。”   “就这么定啦,到时提前约你呀!”   挂了电话,方远默进退两难。   陈近洲看似难接近,实际很好相处,总不能真生气了吧?是不是该发条信息道个歉?   想法刚萌生,就被摁灭。他没有陈近洲的正常联系方式,总不能用以前的Q.Q小号吧?   过亿身价,上市公司,“约炮”小号。   “…………”   算了算了。   老板不高兴八成是工作不顺利,例如生意没谈成,或研发进展不顺利,跟他有什么关系。   自我开导完毕,手机有新消息提示,摄友通APP的客户约单。   方远默是该APP的签约摄影师,相比其他约单网站,在这里,只需上传个人资料、获奖荣誉、擅长领域和过往作品,等待客户主动联系即可。   宇宙第一帅:「最近有档期吗?」   「有的,您想拍什么类型?」   宇宙第一帅:「格斗俱乐部新店开业,需要拍些宣传照,怎么收费?」   方远默在简介上写了,有创办格斗社的经历,对方应该看中了这点。   他复制计费规则,发过去。   「共三种计费方式:第一,按小时计费,一小时两百,最多八小时封顶。第二,按照片数量计费,五十张以内三百,每超一张加二十。第三,包日,十小时内两千,每超一小时补三百。注:若距离过远,请报销路费。需提前支付30%定金,若毁单,定金不退。」   方远默刚发出,便收到回复。   宇宙第一帅:「这么多字,谁看得过来?」   方远默:“……”   系统:「【宇宙第一帅】向你转账30000,以存入账户。」   宇宙第一帅:「包一天,够了吗?」   方远默:“…………?”   「多了。」   宇宙第一帅:「剩下的当路费。」   「您稍等,我需要先知道……」   方远默没编辑完,对面消息发过来。   宇宙第一帅:「【定位】周日下午四点,你先过来参观,具体再看怎么弄,别迟到。」   「只用交30%定金,您给得太多了。」   宇宙第一帅:「哥有钱,乐意给,碍你事了?」   方远默:“……”   「我还没说要接。」   宇宙第一帅:「我钱都给你了,你不接,讹我?我可报警了啊。」   “……?”   方远默好久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了,再聊下去估计也没意义。   「见面详谈吧。」   宇宙第一帅:「回见。」   系统:「【宇宙第一帅】已下线,您可以继续给他留言。」   定位是市中心商业区,开在这里的店铺,房租就不是小数目。还不分青红皂白打钱,只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方远默挺喜欢接待这类客户,看似随心所欲,实际事不多,很容易“伺候”。   大学刚毕业那年,方远默也有开格斗馆的冲动,但这种行业对地段面积有需求,前期投资也极大,他很快放弃想法,能过去看看也不错。   周末下午,方远默携带作品集前往市中心。地铁一号线人满为患,方远默戴耳机,扣着帽兜,靠在车厢尾部。   开在商业街地铁口的格斗俱乐部,黑红相间的展示牌,在繁华的街区异常显眼。   方远默来到门口,发现了熟悉的人。   “哟,这不是方大摄影师嘛。”   全身奢侈品牌,戴黑色墨镜的高挑男人。带着副吊儿郎当的酷劲儿,对他挥挥手:“我不会约到你了吧?看来咱俩缘分不浅。”   方远默:“……”   好拙劣的演技。   装都不装了。   摄友通里的摄影师实名制,姓名照片全公开。   本科毕业后,闻萧眠也去了美国,六年间,两人零联系。   “闻学长,好久不见。”   与熟人合作,能省去客套流程,他们还有过合作办社经验。   方远默开门见山:“学长想怎么拍,做哪方面宣传?”   “你急什么。”闻萧眠搭他肩膀往里领,“先解决正事。”   “这个不是正事?”   “还有更正的事。”   闻萧眠把人带到桌边:“大摄影师,你觉得我这俱乐部怎么样?”   方远默环顾四周,不论是装修、设备、规模,都算得上业内顶尖。   地处市中心,聚集商业圈和写字楼,客流量大,交通便利,消费能力强,同时有众多合作资源供选择,外加闻氏企业的地位和品牌效应。   方远默不吝夸赞:“不久的将来,一定生意兴隆,蓬勃发展。”   以闻萧眠的经商头脑,搞不好很快就能增开连锁店铺。   “那是当然。”闻萧眠指着对面,“就那栋楼,全是我家的员工,知道我在这儿开俱乐部,把我爸的破健身卡都退了,全来我这儿充值。”   “我打算半年内再开三家分店,两年内扩张到十家,五年垄断该领域。”   方远默对资本发家史没兴趣,他只想关注本职工作:“闻总,咱还是聊聊宣传的事吧。”   “你急什么,我正事还没完呢。”   方远默:“…………”   要不你弄完了我再来?   闻萧眠坐下,也不知从哪抽出个文件袋:“虽然我的生意肯定大爆,但现在有点小麻烦。”   方远默:“什么?”   “俱乐部前期投入太大,还没正式开张,资金链有点紧张,想找合伙人”   方远默:“学长,我不认识有钱朋友。”   “不用朋友,你就行。”   “我没钱投资你的生意。”   半年前,方远默买回了天堂湾9栋1901,被叔叔婶婶卖掉的他和爸妈的家。   房东人很好,得知他的经历,主动压低些价格。但繁华地段,近三百的大平层,花费了方远默大部分的积蓄。   虽然面包房生意不错,他接私活也能赚不少,但总要留些家底,一来有保障,二来给姥姥养老。   闻萧眠:“我前两天不是刚给你转了三万?这么快就花了,你搞什么呢,嗑药也没你这么快的。”   “没花。”   打着单子接不成的可能,方远默压根没提现。   “那不得了。”闻萧眠翻开合同最后一页,“你给我三万,把合同签了,以后就是合作伙伴。”   “你会差三万块?”   “怎么了,看不起生活拮据的富二代吗?搞歧视啊?”   方远默:“……”   有钱就是了不起。就算口出狂言把天花板气塌,都有人民币帮他顶着。   闻萧眠拍来中性笔:“赶紧,签了。”   方远默没签,往前翻合同。   “你墨迹什么呢,我穷得只剩钱了,还坑你不成?”   闻萧眠没给机会,不知道又从哪掏出盒印泥,抓着方远默的手,粘着印泥往下一按。   方远默:“……”   “就这么着了,三万块钱记得转给我。”闻萧眠强行和他握手,“合作愉快,好好干。”   方远默:“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吗?”   “他?哪个他?他什么?”闻萧眠撑着下巴,“难不成你心里还住着个他呢?”   方远默:“……”   闻萧眠的表情和眼神极度刻意:“哪个呀?是我认识那个吗?啧,你俩又处上了?处多久了?哪个阶段了?”   “…………”   挺好一帅哥,非要长张嘴。   方远默扯开话题:“学长,要不咱们还是聊聊,你为什么找到我吧。”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闻萧眠轻飘飘的语气,“我呢,活不长了,就想在死之前干点善事。”   “我这人呢,没体验过苦日子,死了也不想受罪,所以,等我死了,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   方远默:“……哦。”   闻萧眠:“不信?”   “……信。”   信你个鬼。   “糊弄谁呢,你从头到脚都写着不信!”闻萧眠说着往外掏,“正好,我刚从医院回来,来来来,给你看。”   闻萧眠捏着两份皱巴巴的报告单:“瞧见没,我这瘤子,这么大个,左右各一个,就长脑子里。”   方远默:“……哦。”   “嘿你这小摄影师,什么眼神。”闻萧眠随手掏出烟和打火机,“我告诉你,就我这病……”   “方老师,你来。”另一人闯进来,夺走了烟盒,“我带你参观。”   熟悉沉稳的声音,是边渡。   这六年,方远默偶尔与边渡联系,咨询些法律问题,逢年过节会发条问候短信,但也仅限于此。   与留学的陈近洲和闻萧眠不同,边渡毕业立即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几年间,“无边律所”平步青云,脱颖而出,一跃成为行业标杆。   如今,“无边律所”已在数十个城市设立多家分支机构,持续提供优质、专业的法律服务 。   “我靠,边老男人你抢我烟干嘛。”闻萧眠骂骂咧咧,试图夺回来,“要抽自己买。”   边渡没理,把整盒烟单手揉烂,丢进垃圾桶,捏着打火机在手上把玩。   方远默跟过去,小声说了句:“边学、边律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边渡转身,温和说,“叫我什么都行。”   “好,那你也还叫我小默吧。”   “走吧小默,我带你参观。”   边渡带着方远默往里走,简单介绍各个区域的规划和安排。   俱乐部共两层,硬装已经完成,各种器材设备陆续入驻,初步安排下个月开业。   两人来到二楼休息区,边渡递给他瓶矿泉水:“合同是我拟的,没有对你不利因素,但如果你不满意,合同可随时调整或作废。”   方远默:“是他拜托你们这么做的吗?”   即便闻萧眠不给他看合同的机会,方远默还是瞟到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拥有这所乐部百分之16.5的占有额。   16.5是33的二分之一,33是100的三分之一,这个数字,很难不让人乱想。   “作为朋友,我有权保持沉默。”边渡上推眼镜,“何况,你很聪明。”   正如边渡所言,的确没什么好问的。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有那么多,就算要问,也是找当事人。   方远默不再纠结于此,余光见他手里的打火机:“闻学长的病,是开玩笑的吗?”   “不是开玩笑。”   呼吸停了一顿,闻萧眠口无遮拦,但边渡向来严谨。   方远默转向另一边,闻萧眠撇着腿,躺靠在几米之外的懒人沙发,正悠哉哉地打游戏。   不像病人,不像商人,只像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   边渡:“他心态好,没事。”   方远默不会劝人,手握上松开又握上。   闻萧眠游戏打累了,不耐烦在后面喊:“你俩聊完没有,我快饿死了。”   边渡:“走吧,边吃边聊。”   方远默看表:“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约人?”闻萧眠蹿过来,“约谁了?男的女的?怎么个约法?”   说着,方远默的手机响起,他打了招呼,去窗边接电话。   “小默哥,你在哪呢?我们到啦!是这个格斗什么俱乐部吗?”   方远默和姜小圆约好,今天跟他表哥见个面。   方远默和其他两人告别,小跑着往门口走:“我在里面,马上出……?”   玻璃门打开,方远默还举着手机,目光停在姜小圆身旁,对他微笑的男人。   “小默,好久不见。”   玻璃门里侧,闻萧眠看全了三人的互动,拨通电话就是一顿咆哮:“陈近洲!赶紧给我滚过来!”   “你能不能干点正事!还转股权,转个毛啊!你老相好都要跟别人跑了!”   “转再多有个屁用!”    第50章   方远默怎么都没想到,姜小圆常放在嘴边的表哥,竟是庄别序。   研究生那年,庄别序走得匆忙,方远默只在他登机前收到了告别短信。   后续的几年,方远默忙于读研和经营面包房,两人几乎断了联系。   再见故人,不胜欣喜。   “师兄,没想到会是你。”   “是啊,真巧。”庄别序笑着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师兄你呢?”   “除了饮食不适应,别的还好。”   方远默笑了:“师兄从小长在英国,也会不适应吗?”   “对啊,谁让咱们中华美食世界第一呢。”   “两位哥哥,能不能等会儿再聊,考虑下我的感受?”姜小圆揉揉肚子,“我刚下班,受足摧残,太想品尝中华美食了。”   “走了,去吃饭。”庄别序揉揉妹妹的脑袋,转向另一边:“小默,我记得你喜欢吃排骨,附近有家餐厅的黑松露炖排骨是特色,去尝尝?”   “还有烟熏樱桃排骨,鱼子酱焗帝王蟹肉排骨也不错,我们都可以尝尝。”   “哥,我怎么觉得你好偏心。”姜小圆撇撇嘴,“都不问我。”   “如果你还问,我算什么哥哥。”庄别序接下妹妹的双肩包,“桂花糖藕,椰汁千层马蹄糕,香煎鹅肝配苹果酱,熔岩巧克力蛋糕,都帮你定好了。”   姜小圆扑上来:“哥最懂我!”   商业街的高端餐厅,优雅氛围与格调,甄选全球顶级食材,严格限制客流量,需提前三天预订席位。   品质精挑细刻,上菜速度不快。   好在有甜点和果汁打底,乐手烘托气氛,等待并不难熬。   “小默尝尝。”庄别序递来杯果汁,“这款是这家店的特色。”   方远默捧在手心:“谢谢师兄。”   “哟,谁啊这是!”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庄少爷嘛!”   闻萧眠本科毕业,庄别序才来读研,他们在东大并无交集,但显然二人很熟。   如果闻萧眠来了,那岂不是。   方远默转眸,闻萧眠身边,站着两位穿西装的身影,边渡,还有……   他今天穿深蓝色双排扣西装,哑光质感。贴身剪裁勾勒出肩膀和腰线,领带是碳灰色真丝款式,复古简约,像去参加重要晚宴。   方远默握紧玻璃杯,心脏砰砰跳。   还、挺帅的。   庄别序打招呼,和方远默介绍:“这位是小闻总,闻萧……”   “不用介绍,我们是校友,很熟的。”闻萧眠转向当事人,话里有话似的,“是吧,方大摄影师。”   突然来了仨帅哥,姜小圆眼珠滴溜溜转:“请问,你们都是东大的吗?”   “哟,这儿还有个妹妹呢。”闻萧眠挑嘴角,“妹妹也是东大的?”   姜小圆摇摇头:“本科差一点点,去了经院,研究生本想考过去,可惜面试被刷,但我不会放弃的。”   她打算边工作边复习,明年继续考。   姜小圆给自己鼓劲:“只要肯拼搏,早晚上东大。”   “啧,你这决心让前校长看到了,得多欣慰啊!”闻萧眠转到另一边,“近洲,你说是吗?”   陈近洲:“……”   方远默:“……”   好、刻、意。   “看来妹妹不认识我们,就由我隆重介绍。”闻萧眠先拍拍陈近洲的肩膀,“这位呢,是元斤科技的创始人,他……”   “我知道我知道。”姜小圆抢答,“我和小默哥前两天刚参与了陈总的专访。”   “这样啊。”闻萧眠抬了下巴,“但有个事,你肯定不知道。”   姜小圆眼神追着他,像充满求知欲的小学生:“什么呀?”   “东大前校长是谁,你知道吗?”   表哥毕业时,姜小圆看过他的毕业证,还真有点印象:“我记得,好像姓陈,叫陈什么来着。   “叫什么不重要。”闻萧眠向后指,“喏,那老头是他爷爷。”   姜小圆的脸色从惊讶变成羡慕,又有点:你爷爷的学校那么好,可是好难考,干嘛本科不要我,研究生又不要我,好讨厌好讨厌的赌气感。   闻萧眠接着指陈近洲身边:“还有这个老男人,你眼熟吗?”   姜小圆眨眨眼:“他、很老吗?”   挺年轻,也挺帅的。   难道是保养得好?   边渡:“……”   方远默:“……”   “重点不是老,是眼不眼熟?”   姜小圆看向斯文沉稳的男人:“感觉在电视上见过?让我想想,是什么节目来着……”   “好像是,法律在线?”   边渡是这档栏目的特邀嘉宾,长期为观众提供专业援助。   “bingo!乖孩子真棒。”   “他创办的‘无边律所’,是红圈所的天花板,想进那,比考公还难。”闻萧眠说,“主要他打官司没输过,你有需要找我,我让他给你打八折。”   姜小圆张张嘴,眨眨眼,说了声“谢谢”,又忍不住加了句:“好厉害!”   “这就厉害了?”闻萧眠抬眉,“小妹妹,那你还没见过更厉害的。”   姜小圆腰杆挺直,翘首以盼。   闻萧眠指她身后:“看到窗外的大楼了吗?”   姜小圆转身:“最高的吗?”   “不,是所有。”闻萧眠云淡风轻,“都是我家的企业。”   姜小圆瞪圆了眼睛。   是真的还是吹牛呀!   好夸张,不敢问。   闻萧眠视线下移,落她身上:“还有,你穿的这件运动装,我家的品牌。”   “你所在的餐厅,我家开的。”   “还有,你现在……”   陈近洲受不了他:“萧眠,可以了。”   “行吧,说这么久我也渴了。”说罢,闻萧眠夺走方远默手里,还没动的果汁,“庄少爷真会选啊,这是我家餐厅的招牌。”   闻萧眠一口气喝光,还不忘品鉴:“新西兰有机奇异果,北极圈野生蓝莓,希腊百里香蜂蜜。一杯五九九,绝对是上品。”   “但庄少爷一人一杯就没劲了。”闻萧眠打了响指,叫来侍应生,“在座每人三杯,全记这位陈总账上。”   陈近洲:“……”   方远默:“…………”   多想看不懂他拙劣的目的。   “难得相聚,不如一起吃。”闻萧眠拉开方远默身边的座位,对陈近洲勾手:“陈总,您坐这儿。”   说着,闻萧眠坐到姜小圆对面:“我跟妹妹聊聊。”   闻萧眠疯狂点菜,还要专门强调,随便点,全记陈近洲的账,而上菜速度差点比他点菜还快。   用餐期间,方远默和陈近洲保持不熟,本该轻车熟路,却莫名尴尬。   陈近洲身上有低气压,方远默只敢埋头吃饭。只要不想,就与我无关。   晚餐过半,边渡叫了两个菜,打包告别,闻萧眠的车恰好挡他前面,骂骂咧咧跟边渡离开。   不停叨念着:“也不知道家里养的小孩多矜贵,把人带过来吃不得了。”   晚上八点半,餐厅有烟花会互动,姜小圆被请做嘉宾,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室外。   六人聚餐,只剩三人。   没了热闹的闻萧眠,气氛极端尴尬,方远默心里数秒,求闻萧眠赶紧回来。   庄别序用公筷夹菜,放他碟子里:“小默,多吃点,你瘦了很多。”   方远默低声说“谢谢”,使劲往嘴里塞。他塞得越快,陈近洲的气压就越低,他吓得越发努力塞饭。   见他愿意吃,庄别序更频繁夹菜,身边的气压更低,方远默塞得更快。   恶性循环,连续了好几轮,方远默求神拜佛,恨不得当众磕头。   闻学长你在哪,你快回来,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吃不下了,你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没完了?”陈近洲的筷子压他筷子尖,“真当自己是饭桶?”   方远默:“……”   还不都怪你!   庄别序:“小默吃饱了吗?”   方远默努力忍住嗝:“饱了。”   庄别序放下筷子:“对了,圆圆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啊?哦,什、什么?”   “来我的工作室。”   明明是自己的事,方远默余光却是陈近洲绷紧的脸:“我、我……”   “小默,工作室建立初期,我真的很需要你,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奇怪又心虚的氛围,思维混乱,大脑宕机,人开始眩晕。   “方老师,来一杯吗?”   “咔”一声,整杯酒落在方远默手边。   陈近洲用另一个杯子与之相碰。   清脆声响打破了紧张,方远默的局促暂时抽离。   陈近洲又碰了一次,一饮而尽。现在还剩自己,方远默握住杯壁。   “这种酒很烈。”握杯的手被庄别序压下去:“没必要接受所有人的敬酒,不喜欢可以不喝。”   手臂卡在半空,方远默进退两难。   陈近洲脱下西装,搭在椅背,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事,我可以。”方远默仰头,全部喝下,   烈酒滑穿喉咙,刺痛沿皮肤绽开。   “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味。”庄别序递来颗薄荷糖,“压一压,会好受点。”   “谢谢。”方远默剥开糖纸,塞进口中。   清凉的薄荷,轻度缓解酒精刺激。   陈近洲起身:“接个电话,失陪。”   不速之客走远,庄别序的表情缓和些:“小默,你们很熟吗?”   这种问题,已成为非条件反射,方远默摇摇头。   “既然这样,你更不用喝。他们平时有应酬,喝酒劝酒是家常便饭,你和他们不一样,不需要接受酒场礼仪。”   “嗯,谢谢师兄。”方远默含着发甜的薄荷糖,余光是陈近洲离开的方向。   他没犹豫很久,随即起身:“抱歉,师兄,我去洗手间。”   方远默匆匆起身,跑去与陈近洲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家饭店共两层,一层为散客,二层是包房。包房设有洗手间,二楼的公共区域极少有人。   方远默擦干净脸,双手撑在台面,口腔里有糖果的甜,喉咙中仍是灼烧的感觉。   他低头不动,听皮鞋底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推门和反锁的声音。   余光里有高挑人影,逐渐走近,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   方远默原地不动,直到穿灰色衬衫的男人彻底闯进他的领地,扣住后颈,强硬凶狠的吻袭击过来。   手臂收紧,全力掌控他的身体。   他越危险,就越吸引人。   陈近洲掐住他,虎口抵着下巴:“方远默,你怕我?”   “原来,我已经成为了让你害怕人。”   方远默想摇头,但被卡紧,根本动不了。   “因为怕我,不敢当我面做决定?”   “因为怕我,不敢拒绝我敬的酒?”   “这就是你的勇敢?”陈近洲用眼神要挟,“六年而已,还不如从前?”   “既然怕,还敢主动过来?”陈近洲将人压到池边,呼吸侵.犯他唇边,“你明知道,只要来了,我就不会放过你。”   方远默被咬住,疼到缺氧,哑着声音:“没,没怕。”   陈近洲靠近:“是么。”   拉链扯到胸口,有衣领撕裂的声音。   陈近洲目光突变,盯死空荡荡的脖颈:“项链呢?”   “在、家。”   “为什么摘?”陈近洲把人按紧,在他能触及的所有区域发泄。   方远默答不出,只敢颤抖。   “摘掉了我的项链,却叫他师兄。”   “报假的家庭地址给我,却坐在这里和他吃饭谈合作?”   “找到下一个目标了,是么?”   “没,没有找。”   方远默踮着脚,双手压在冰凉大理石台面,听拉链和金属纽扣碰撞出的声音。   “学长,别、别在这里……”   方远默被迫仰头,望向天花板。身体如此诚实,陈近洲又那么了解。   “为什么摘项链?”   方远默依旧回答不出。   “戴回去。”陈近洲咬痛他颈部光.裸的区域,“别逼我。”   滚烫压在唇边,撬开齿尖。   挣扎只会引燃愤怒,只有乖顺和回应,才能换得呼吸和手软。   生气的人稍显温柔,方远默被允许双手勾他脖子,但要表现出热情、喜欢,并勇敢。   除了顺从,他无能为力。   何况,陈近洲所做的,都是给他快乐、讨他喜欢。   ……   “小默,你在里面吗?”敲门和庄别序的声音打破了角落里的秘密。   方远默惊醒,胡乱紧腰带:“在,我在。”   “小默,你遇到麻烦了吗?”   方远默把人从脖子上挪开,推进最里侧隔间:“嘘,我走了你再出来。”   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衣领,可临走前没忍住,帮陈近洲收紧了松散的领带。   关好隔间门,方远默推开窗,将外套拉链挂到最上端,打开反锁的门:“师兄,怎么了?”   “你很久不回来,怕你有事。”庄别序说,“我问了服务生,才知道你在这里。”   方远默神色慌张,脸色像熟透的树莓,全身散发薄荷糖味。   庄别序关切道:“不舒服了吗?我送你回去。”   “没有,我喝酒就是这样。”   “以后不要喝了,你不适合那些。”   “嗯,谢谢师兄。”方远默捋捋头发,“我先回去了。”   方远默落荒而逃。   庄别序本想跟出去,但忍住了。急切寻找的自己稍有失态,庆幸未被察觉,他摘下眼镜,用清水泼脸。   模糊视线里,最里侧的隔间缓缓打开。透过梳妆镜,挺拔男人从门内走出,不戴眼镜也能分辨是谁。   陈近洲无视他的存在,来到池边,清洗手心残留的附着物。   庄别序把镜片架回鼻梁,侧头凝视男人的侧脸:“陈总怎么也在?”   陈近洲关掉水龙头,拽纸擦手。他转身,移出庄别序的视线。   擦身而过的瞬间,庄别序听到了糖块在口腔中挤碎的声音。   陈近洲先行离开,说薄荷味的挑衅言语:“怎么,不可以?”    第51章   晚餐结束,众人告别。   姜小圆凑过来:“小默哥,坐我哥的车吧,顺路捎你回去呀!”   还未回应,庄别序的车便停在面前,人被姜小圆拉上了后排。   连车带人走出去几十米,闻萧眠手插裤兜,杵陈近洲身边:“眼睁睁看老相好上情敌的车,当活菩萨呢?”   陈近洲目光随车尾拉远:“我喝酒了。”   “早不喝晚不喝,非得这时候喝?”闻萧眠不理解,“再说了,你没司机吗?”   陈近洲:“他还有事没解决。”   “解决什么?”闻萧眠掏出根烟,往嘴里塞,“解决到别人车上去了?”   陈近洲夺走烟:“你有完没完了?”   “我又不是肺癌,你们一个个的,成心不让人舒坦是吧?”   陈近洲当耳旁风,把人塞车里:“早点回去,按时吃药,少在外面瞎混。”   司机和陈近洲点头示意,发动了汽车。   闻萧眠打开窗,在后排喊:“赶紧把你那点破事搞定了,要不老子死都不瞑目!”   陈近洲挥挥手,目送车离开。   *   沿泰安街向南,马路另一端。   庄别序先把妹妹送回家,再往方远默家开。   透过倒车镜,庄别序说:“抱歉小默,我似乎让你困扰了。”   方远默回神:“什么?”   “刚才吃饭,那位陈总好像在帮你解围。”   相反,自己才是处处为难的那个。   “没,是我的问题。”方远默低头,往上拽了拽衣领。   “小默,我请你来我工作室,是欣赏你的能力,但没想给你增加压力。如果你不喜欢或者困扰,没关系,我……”   “没有。”方远默罕见打断他,“师兄,我没困扰,我想加入。”   方远默不适应按部就班、有刻板制度的公司,但喜欢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事。成立一间工作室,是他期盼已久的梦想。   庄别序:“你认真的?”   方远默微笑着,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很高兴能和师兄共事。”   “我也很高兴。”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方远默解开安全带:“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了。”   “不客气。”庄别序落下车窗,“小默,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挥手告别,方远默独自往单元门走。初春晚风凉嗖嗖的,他捏捏额头。太久不喝酒,还是有点不舒服。   电梯门打开,方远默低头翻钥匙,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陈近洲手臂搭着西装,衬衫保持揉皱的模样,光明正大站在他家门口。   方远默以为是酒后幻觉,差点上去摸他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答得理所应当:“没钥匙没指纹锁,我进去不去。”   方远默:“……”   “或者,你想听的是,我怎么知道你住天堂湾,而不是你骗我的春江苑。”   “…………”   方远默不想纠结于此,清醒时都挣不过他,喝了酒只会更惨。转而问:“学长有事吗?”   陈近洲靠近些,唇边还有薄荷香气:“一个小时前,你在我怀里喘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漠。”   “……”   视线往下落,陈近洲拎着一大袋罐头和零食。他总能找到理由,让人拒绝不了。   房门打开,方胖子“呲溜”奔出来,晃着屁股扑上前,爪子刚搭上去,才意识到扑错了人。   陌生面孔,迅速警觉。   它站到方远默脚边,“汪汪”两声,发出警告。   陈近洲:“肉没白长,总算会看家了。”   方远默:“……”   陈近洲拆了根牛肉条,缓缓靠近:“再认不出我,今晚可没加餐了。”   循着肉味,方胖子的哈喇子含在嘴边。它抗住了最后一点尊严,瞅瞅方远默,回忆眼前的“陌生人”。   透过香喷喷的牛肉条,男人的气味勾起了记忆。胖子兴奋起来,叫了两声,倒腾着小短腿,一圈圈围他转。   “算你小子有良心。”陈近洲把肉条递给它,手伸进来揉胖肚子,“让你爸给你买个肚兜穿吧,胖得都托底了。”   “你爸不买,干爹给你买。”陈近洲边揉边说,“干爹买的话,想给你爸也买。你出门穿,你爸在家穿。”   “…………”   方远默把一次性拖鞋递他脚边,一秒都不想多待。他本就有点晕,再陪下去,脑子里全是自己穿肚兜的脸。   搁下相认的一人一狗,方远默独自回书房整理照片。   客厅里,陈近洲持续和小胖子聊天。   “很近,你想不远吗?”   “这些年,它只要听到‘近’这个字,就觉得是在叫你,上蹿下跳,四处寻找。”   “你刚走那会儿,它病了半个月,几乎不吃东西。”   “我抱着它,每天去医院输营养液,有无数次都想带它去找你。”   “它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你已经不在身边。”   “什么时候回来,不远一直等你。”   方远默塞上耳机,关紧门,可声音好似住进了耳朵里。他去洗澡,企图不要再受酒精困扰。   从浴室出来,外面没了动静。   方远默拉出条门缝,走了吗?   他缓缓开门,客厅空空荡荡。沙发上,很近已经打起了呼噜。   失落感袭来,方远默冲出去。定在原地,嘲笑患得患失的自己。   “……”   陈近洲站在玄关处,看满墙的照片,那里贴满他与父母的回忆。   当年,叔叔婶婶房子卖得急,除了些容易变卖的财产,大部分东西都留了下来。包括家里的相册集,还有那架Bosendorfer Imperial三角钢琴。   恰好新房东的太太是钢琴爱好者,便把钢琴留了下来。   至于相框和照片,房东和太太不忍丢弃,便存放在地下室,妥善保管了十几年。   方远默搬回照片,将房子翻新,一比一还原成儿时的模样。   包括爸妈的卧室,爸爸的摄影室,妈妈的衣帽间,还有随处可见的照片墙。   等脚步声停在身边,陈近洲说:“小时候肉嘟嘟的,怎么长大瘦成这样?”   “我上学以后就开始瘦了。”   陈近洲:“胖点可爱。”   话刚落,方胖子扭着屁股过来,跟邀功似的,呼哧呼哧。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陈近洲揉胖脑袋,拆了包冻干给它:“但你有点太胖了。”   方远默:“……”   那你还喂。   突然想起什么,方远默去隔壁书房,抱来整本相册递给陈近洲。   陈近洲接下:“这是?”   “你应该会喜欢。”   相册封面不太符合现今审美,皮质发黄变脆,有些年头了。   缓慢掀开,手写字迹映入眼帘。   【光影为礼,祝福为笺。31岁生日快乐,陈书砚。】   相册是方远默整理地下室发现的,他恍然大悟,为什么看陈爸爸会眼熟。   爸爸的相册有很多叔叔的照片,又或者,他也曾亲眼见过。   陈近洲一张张翻看,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这里记录了爸爸学习、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善于学习,热爱工作,享受人生,他曾那么幸福又如此快乐。   爸爸的样子,在陈近洲的脑海里填补充实。二十二年了,这是爸爸仅有的相册。   除此之外,他的痕迹都被陈秉德抹去,衣物、书籍、用品,甚至是他喜欢的钢笔,都要清理干净,丝毫不留他来过的痕迹。   陈近洲返回去看扉页的祝福:【31岁生日快乐】   可爸爸没能活到31岁。   生日礼物也未能送出去。   陈近洲抱紧相册:“谢谢。”   “不客气。”方远默追着他的目光,“你、想喝点什么吗?水、茶,或者果汁。”   “不了。”   “哦,那你。”   “方远默。”   “嗯?”   “项链呢?”   方远默返回卧室,再回来时,手里托着枚精致首饰盒,递给他。   黑色十字吊坠,冰凉坚硬,泛着光泽,侧面的英文清晰可见。   Raphael.   他寒冷,却又温暖。   陈近洲握紧手心,暖热吊坠,站在方远默面前。   戴了六年的项链,再次回归颈前,陈近洲的指腹粘他皮肤上面。   下意识后退,方远默被勾住腰,胁迫在身前。   陈近洲抬他下巴,拨开v字衣领,裸露更多颈部区域。   男人的指尖沾着火星,沿皮肤表面留下滚烫的痕迹:“今天弄疼你了?”   方远默抬着头,假意看天花板,视线里只有他的脸:“没。”   “是么。”陈近洲压住颈动脉,低头靠过来。   方远默抖肩躲避:“学长,别。”   陈近洲停下,呼吸从他皮肤离开:“借用洗手间,可以么。”   方远默迅速跑过去,帮他开灯。   哗啦啦的水流声,砸在方远默颈动脉,血肆意妄为地流,比水声还快。   酒精还未消散,脑海往复刚才,他明明没贴上来,可全身都记得他来过的感觉。   方远默攥紧拳,强迫自己放松。   陈近洲离开洗手间,到玄关换鞋,他站在门前,看僵坐在沙发上的人。   “学长要走,学弟不送?”   方远默掐疼手心,机械性走过去。   六年前,他排斥回避所有人,唯独陈近洲有靠近的特权。六年后,他坦然面对所有人,却无法将陈近洲囊括进来。   他总是特殊的。   方远默短暂性失聪,像泡在酒里,晕眩得天花乱坠。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陈近洲:“明天有雨,出门带伞。”   房门打开,他即将告别。   “哦,对了。”陈近洲转身,说白开水似的话,却处处尽显刻意,“方老师,你家洗手液味道不错。”   本该安静的空间,燃起了一把大火。方远默烧得劈啪作响,潮湿狭窄的卫生间,弥漫熟悉的水果香气。   他私心买浴液回家,不敢全身用,便装进洗手液瓶,偷偷拿出来闻。   自作聪明,耍小心机。   *   到家不久,陈近洲接到闻萧眠的电话,上来就是顿狂轰乱炸。   “陈近洲真特么服你!我刚才给方远默打电话,让他来我公司,他说已经去庄别序那了!”   陈近洲:“我知道。”   “你到底行不行?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有自己的选择。”   “选选选,选你二大爷!我跟姓庄的做过六年同学,那小子骨子里就是弯的!”   “你瞧他对方远默的殷勤劲儿!他要是没歪心思,我明天就破产!”   “管好你自己就行。”陈近洲说,“别抽烟、别喝酒、别飙车。”   闻萧眠烦得要死:“有完没完。”   陈近洲:“萧眠,好好活着。”   “少特么煽情,别膈应我。自己还一地鸡毛呢,操.我个蛋心!”   “我有分寸,你放心。”   闻萧眠显然不放心:“你当年就不该走,也不用给闻岁愿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六年让她净赚几个亿,她牙都笑掉了。”   “她那些股份,本该是我的,间接害我少了几个亿。”闻萧眠越想越气,“你还真怕那老东西啊!”   “不怕。”   自始至终,陈近洲都没怕过。   “不怕你走个屁!”   “我不走,他不会放过方远默。”   从八岁到十八岁,方远默经历过无数次转学、排挤,和舆论中心。   他只希望,十九岁以后的方远默,不再被迫转学、不再遭受排挤、不再成为舆论中心。   这一次,只求他顺利毕业,像他爸爸一样,把照片贴进历史长廊,做热爱的事,学喜欢的专业,再为东大增添一缕光。   闻萧眠“呵”了一声:“你这么痴情,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   方远默失眠了三天,次日一早,他按照约定,来到庄别序的工作室。   新的工作环境,满怀期待。   庄别序把人带到办公室:“和大家介绍一位新伙伴,当然,也是我们的老朋友。”   工作室建立初期,加上方远默在内只有八人,都是熟悉面孔。   摄联的同僚,研究生的学长,还有摄影大赛认识的朋友。   方远默和大家寒暄,一眼认出了久违的人:“聂学姐,你也在。”   聂雯雨仍留干净利落短发,笑着说:“小默,好久不见。”   方远默:“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一方面,我妹妹在这边读书,另一方面,想感谢别序当年的帮助。当然,主要是为了实现梦想。”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上班第一天,方远默投入工作,极快适应。   临下班,庄别序敲响办公室的门:“小默,晚上聚餐,一起吗?”   方远默看表:“抱歉师兄,我今晚有事。”   “好的,不打扰你,明天见。”   离开工作室,方远默如约来到常平街的心理咨询诊所。   王医生等候多时,递给他一杯水,翻看三天前的诊断报告:“他回来了?”   方远默握着杯子:“嗯。”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最亲密的程度。”   “几次?”   “一次半。”   “……”   王医生也不想问那一半到底有多半了,返回去看报告单:“六年的努力,赶不上他的一次半,搞得我有点失败。”   “您很厉害,是我的问题。”   王医生转头,目光落他脖颈:“项链摘过?”   方远默触摸吊坠:“嗯。”   “被他发现了?”   “这您都能看出来?”   “猜的。”王医生稍微拨开他衣领,“他对你的占有欲,多到可怕。”   方远默:“您再给我开点药吧。”   “药没可能,不能再吃了。”王医生说,“但我觉得你斗不过他。”   方远默深呼吸,逐渐放松:“我没想斗。”   王医生留意他的微表情:“我越来越好奇,那个人到底有多优秀了。”   历经六年,苦苦折磨,仍念念不忘。   “您别取笑我了。”   王医生收回玩笑口气:“小默,你应该知道,不论从哪种层面,减少见面、没有交集,都是最简单便利的方法。”   方远默:“可他回来了,我们现在是合伙人,没办法不产生交集。”   王医生偏偏头:“你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方远默不语。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通过决议,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除名。2001年,《中国精神疾病障碍与诊断标准》也取消了该条目。”王医生合上报告册,“同性恋属个人偏好,与疾病无关。”   “我知道。”方远默垂着眼睫,“那又怎么样。”   “在我国虽未合法,但并非不可接受。”王医生试探道,“为什么不往前一步,遵从内心?”   “我可以,但他不行。”方远默攥拳,再缓慢放开,“我不想毁了他。”   “可你离不开他,不是吗?”   方远默不想承认,可他就是既要又要,还无比虚伪的人。   王医生:“你想怎么样?”   方远默:“想做朋友。”   能偶尔看到他,做普通朋友就好。    第52章   近期,工作室接到个大单子,主题为“发现之美”的摄影项目。甲方要求,聚焦未被大众熟知、独具韵味的景点,整理成相册集。   众成员集思广益,经过一周调研,最终筛选出六个特色迥异的风景区。项目分为三批,前期拍摄加后期整合,预计两个月完成。   其中一个景点,就是方远默姥姥家,梧县青岚镇,有山有水的偏僻乡村。   作为方远默的半个家乡,自然由他带队,庄别序陪同,安排了两天的拍摄。   次日一早,两人整装待发。   庄别序开车,方远默带上了很近,由北向南行驶。一路上,他们聊当地的特产,拍风景人文,发现鲜为人知的领域。   第一天工作忙完,方远默邀请师兄去姥姥家吃饭。   姥姥视力恢复得不错,方远默电话通知有朋友做客,她起床就忙活。   听到大黄叫唤,姥姥举着锅铲奔出来:“是我们小默和大胖重孙回来了嘛?”   方远默放下小胖子,上来迎人:“是我们,姥姥您慢点。”   姥姥视线移到他身边,眼珠亮起来:“哎呦,小陈啊,都多少年不见了,你这孩子也不想姥姥,都不回来瞧瞧我。”   方远默脑袋像被砸了一拳,急忙拦人:“姥姥,不是、不是他。”   庄别序绅士大方:“姥姥,我叫庄别序,您叫我小庄就行。”   姥姥:“…………”   哎哎哎?咋姓庄?   我瞅着都一个样啊。   不对,我们小陈不戴眼镜。   这臭小子,咋还换人了呢!   可让你姥丢大人了!   姥姥挠挠头、转转圈,左瞄右盼,最后专注锅铲:“哎呦!我锅要糊了,你们先进来歇着,我去看看锅昂。”   老太太毫无责任心,两腿倒腾得嗖嗖快,摊子丢原地摆烂。   方远默破罐破摔,和庄别序说:“抱歉,师兄,我姥姥岁数大了,眼神不好。”   “没关系,进去吧。”   姥姥天生热情,好不容易来客人,吃个饭嘴更不停。东西南北、问天问地,方远默插不上话,也打不断人。   姥姥给俩人夹菜,笑眯眯:“晚上给你俩拿一床被子还是两床啊?”   方远默的饭差点喷出来。   庄别序:“不麻烦您,我住酒店。”   方远默快把肺咳出来了,姥姥半点没觉悟,还噼里啪啦地说。   “住啥酒店啊,这时候酒店贵得哟。咱家房子大着呢,你就睡默默那屋,朝阳,双人床,宽敞。”   庄别序转眸,征求方远默的意见。   方远默头疼脑热:“我把隔壁收拾出来,师兄就睡家里吧。”   “好,那就不客气了。”   饭后,方远默拽姥姥刷碗,开启批斗模式:“您净瞎说什么呢,什么被子什么床啊,注意点场合。”   “咋啦?你俩没耍朋友呀?”   “当然没,他以前是我师兄,现在是同事,就是朋友关系。”方远默强调,“普通朋友!”   “你当年还说小陈是同学呢,不也悄摸悄声睡一张床上去了。”   “…………”   方远默:“这个是真普通朋友。”   “噢,那小陈就不普通了呗。”   方远默冲掉碗里的泡沫,当没听到。   “心里还惦记人家呢?”   方远默夺走姥姥手里的碗,不张嘴,继续吹耳旁风。   姥姥瞅瞅外面,再回来说:“虽然小庄也不错,但姥姥更喜欢小陈,你啥时候把娃娃领回来呀?给他留着红包呢。”   “他现在是上市公司老板,赚很多,不需要您的红包。”   “你又不是小陈,你咋知道。那你把他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要不要姥姥的红包。”   方远默把人往外送:“您还是打麻将去吧,伯伯婶婶都等您呢。”   “你这娃娃,讲到心坎儿里,就不敢承认了吧,我就说你还惦记,你唔唔非不承……唔!”   “可以了姥姥。”   “不要再说了。”   “我是您亲外孙!”   “亲的亲的亲的。”   饭后,方远默带着大黄和小胖子,邀请庄别序到河边散步。   梧县有很多美丽风景,但河边的夕阳,在方远默心里独一无二。   他相信,师兄一定有同样看法。   来到目的地,庄别序的快门未停过,拍天空独特的颜色,拍袅袅炊烟的山庄,拍水上的倒影,拍融进河里的夕阳,再拍追逐蝴蝶的很近和大黄。   等天色落暗,他们坐在石凳上,看两只狗追逐打闹,跑累了,趴他们脚边睡觉。   庄别序:“这里要曝光吗?”   方远默:“你觉得呢?”   “留在相机里吧。有些美好,适合珍藏。”   方远默也这么想,宁逸的村子,一直安静下去吧。   “小默,我能问个问题吗?”   方远默转头:“什么?”   “姥姥口中的小陈,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   敏感的称呼,只是听到,都能搅乱呼吸。   他还没答,庄别序先替他说了:“没关系,我随便问的。”   庄别序转走话题:“这里真美啊!”   他站起来,闭眼张开双臂,感受风从指缝和皮肤穿过去:“能欣赏到它,是我的荣幸。”   “小默。”   “嗯?”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方远默深知圆不下去,主动终结:“分手有一阵了。”   “为什么?”   “不合适。”   庄别序:“舍不得吗?”   “没。分开对我们都好。”   “你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谢谢师兄。”   *   次日下午,方远默带姥姥一起返回东隅。   六年间,姥姥始终不愿随他来市里住,只有挂闫医生的号复查,她才心甘情愿上车。   姥姥非常喜欢闫医生,每次来都要带特产。但医院严禁收红包送礼,不想姥姥失望,闫医生总假意收下,次日让方远默过来拿。   基础检查结束,姥姥去隔壁做理疗。   闫芮醒把方远默留下,开门见山:“手腕,我看一下。”   “已经没事了。”   “左手。”闫芮醒操着严肃医生的口吻,“快点。”   手腕从袖口掀开,新伤旧伤全部愈合,只剩浅浅红痕。   闫芮醒翻下袖口:“别再干冲动的事。”   “嗯,谢谢闫医生。”方远默起身,“我去看看我姥姥。”   方远默开门,和熟人打了照面。   “哟,大摄影师。”   方远默:“闻学长,这么巧。”   闻萧眠:“你怎么了?”   “我没事,带姥姥复查。”方远默说,“学长是来看病?”   “是啊。”闻萧眠指着耳后,“就我之前跟你说的瘤子,四处寻医,国内国外都找了,谁也担不起我的身价,全吓跑了。”   闻萧眠瞟向闫芮醒:“就他不知死活,敢接我的手术。”   方远默:“……”   这嘴,真的不会被打吗?   闻萧眠:“你姥姥是他动的手术?”   方远默:“嗯。”   “他技术行不行啊?不会我刚上手术台,我家亲戚就能瓜分我财产了吧。”   “……”方远默:“闫医生技术很好,也很负责。”   但你能不能别说了。   做手术不是过家家。   闫医生就在身后呢!   “有完没完了?”闫芮醒眼皮都没抬,敲敲叫号器,“不看我跳号了。”   “来了来了。”闻萧眠挑着嘴角,“你瞧瞧,就他这臭脾气,谁受得了。”   方远默:“……”   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   “闻学长你注意身体,我回去了。”   方远默点头和闫芮醒告别。   等人离开,闫芮醒捏着闻萧眠的报告单,低头问:“你和小默很熟?”   闻萧眠撑着下巴,吊儿郎当的德行:“他东大的,小我两届。”   闫芮醒:“他平时,有没有关系较近的同性朋友。”   “干嘛,查户口?”闻萧眠贱呼呼的,“闫医生就业范围挺广啊。”   闫芮醒懒得接他的话:“我觉得,他很可能处在一段不太正常的感情关系里。”   “他连这都跟你说?”   闫芮醒:“你果然知道。”   “少套我话。”闻萧眠做了个嘴巴封死的动作,“出卖兄弟的事我可不做。”   “兄弟?”闫芮醒随口道,“边渡还是陈近洲?”   闻萧眠:“......”   “不管是谁,麻烦转告他,作为医生,我衷心建议,请他不要再和小默进行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   “什么叫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隔着桌板,闻萧眠靠近他耳边,“闫医生,你这么了解,不会是gay吧?”   闫芮醒用报告单推走他的脸:“闻萧眠,建议你摆清地位。在我这里,你既不是小闻总,更不是F1冠军。”   “你脑后的听神经瘤,缠得像蜘蛛网,黏得像吸盘。但凡有第二个医生敢碰你,我头拧下来给你玩。”   “作为一个呼吸都得看我脸色的患者,建议你乖一点,否则,你懂的。”   闻萧眠:“......”   操。   *   方远默每周多加了一次心理治疗,除去工作和面包房,大部分时间都在格斗俱乐部。   最近试营业,有免费体验的客户,方远默会去拍些照片。   他经常找边渡讨论宣传方案,对方向来好说话,也尊重他的想法。至于另外两人,一个有病在身,还有一个不知怎么联系,干脆都不联系。   店里招了有经验的经理人,三个大忙人经常见不到人。   方远默有时候也怀疑,仨人事业有成,为什么还忙里偷“忙”,开这家格斗俱乐部。   与其说赚钱,更像是种情怀,包括这里的许愿墙和照片墙,都像格斗社的延续。   陈近洲偶尔过来,彼此的相处一如当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会装不熟了。   但在某些条件下,方远默会“装”不下去。例如此时,陈近洲带不远来了。   陈近洲当他的面,揉揉不远的下巴,在指尖挤猫条喂给它。   那是七年前,他从寒冷天气里带回来的孩子,是一辈子割舍不掉的家人。   方远默主动过去抱,又试探性地问陈近洲:“我能不能把不远……”   “不能。”陈近洲打断他。   方远默:“就让它跟我回家一晚,我想让弟弟见见姐姐。”   “不远现在睡觉认床,除了我那,哪也去不了。”陈近洲说,“如果你想姐弟见面,我不介意你带弟弟过来。”   “……”   方远默捏捏肉垫,开启下一个方案:“那能不能照顾弟弟几天?”   陈近洲:“有事?”   “出差。”   “去哪?”   方远默:“我应该不用向你汇报吧。”   “也对。”陈近洲剥开他的手,把不远抱到肩膀,“走吧,咱们回家。”   方远默:“……”   那是我的猫!   连人带猫越走越远,不远抱着陈近洲的脖子,对他喵喵叫。   姐姐不想开撒陈近洲,又想跟他走。方远默幻视夫妻离婚,孩子既要爸又要妈的感觉。   眼看着人要出门,方远默有点急了,下意识喊了声:“陈近洲!”   他声音很小,小到怀疑没人听到。   陈近洲转身,勾勾嘴角返回:“有事?”   方远默:“……”   小人得志!   陈近洲:“不说我走了。”   方远默抢回闺女,背对他抱到一边:“等会儿告诉你干爹,我后天去宁夏,明天下午把弟弟送过来。”   “弟弟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我会将食谱准备好,你也要看着弟弟。”   “听见了没?”   不远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他。   “我说了这么多,你说你干爹听到没有?他不会当耳旁风,根本不管弟弟吧?”   方远默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心脏砰砰乱跳,急切等待开大奖似的回应。   几乎同时,大奖开了。   “干爹听到了。”   *   两天后,方远默踏上旅途,前往腾格里沙漠腹地,路途较远,三人同行。   下飞机,天已渐黑,去酒店的路上。   同行的小李说:“庄哥,咱仨今晚怎么分房?”   “咱俩睡一间吧,小默睡觉轻,让他自己。”庄别序征求二人的意见,“行吗?”   “行,我没问题。”   “好的,谢谢师兄。”   登记入住,晚上八点半,方远默洗完澡躺床上。   也不知陈近洲到没到家,俩孩子见没见面,玩得好不好。   姐姐一定记得弟弟,就是不知道小胖子这牛肉味的脑子,能不能想起奶香味的姐姐。   方远默脑袋埋枕头里,辗转反侧。哎,好想知道它俩在干什么,吃没吃饭,开不开心,看到彼此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小胖子有没有把家弄乱,姐姐有没有嫌弃它。   方远默打开Q.Q,犹犹豫豫切进小号。六年间,他再没登过这个号码。   系统提示:请重新输入密码。   方远默有点不记得密码了,试了几次,均提示错误。   正尝试找回,微信群弹出消息,是大学时,闻萧眠建的微信群。   是陈近洲发来的视频,共四条。   第一条,刚见面的姐弟,面面相觑,尴尬了几秒。姐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弟弟晃着屁股相认了。   第二条,两个人挤一起吃东西,弟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守姐姐身边。等姐姐吃饱,弟弟的脸埋进去,撅屁股舔姐姐的碗。   方远默:“……”   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第三条,姐弟俩满屋追一只电子老鼠,弟弟满身圆肉梗飞,姐姐的淑女不复存在。   方远默:“…………”   糟糕,要被教坏。   最后一条,姐弟俩玩累了,挤一起睡。弟弟的呼噜声震天响,姐姐完全不受影响,贴它胖嘟嘟的肚皮,睡得非常香。   视频里,是它俩的次卧。   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狗玩具,大多没拆封。不知是很早准备的,还是最近买的。   闻萧眠:「哟嚯!小短腿这么大个了?」   闻萧眠:「这腰粗的,水桶见了它都得喊声大哥。」   方远默:“……”   你才小短腿!   你才水桶大哥!   闻萧眠:「这狗不是你家摄影师养着呢,把人拐回来了?/坏笑」   方远默:“…………”   陈近洲:「还没,正努力。」   方远默:“……?”   闻萧眠:「那怎么在你这儿?他嫌狗太胖,吃太多,弃养了?」   方远默:“???”   不知道我在群里吗?   陈近洲:「他出差,暂放我这儿。」   闻萧眠:「那你赶紧,别墨迹。争取先把狗骗到手,再把人拐回家。」   边渡:「加油。/拇指」   陈近洲:「好的。」   方远默:“……??!”   要不直接退群算了,让他们仨尴尬,也好过自己犯愁。   不能睁大眼看看吗?   这群四个人!四个!   方远默正犹豫,如何体面离开,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彼此的“伤害”。   窗口又弹出条新消息。   闻萧眠:「@方远默,赶紧出个声啊!别对着屏幕装瞎装傻装失忆,退群也没用,这都表态度呢,就剩你了。」    第53章   方远默退微信、关手机、钻被窝一条龙。无聊的问题,谁要回答你。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默,你睡了吗?”   方远默从被窝钻出:“来了师兄。”   庄别序站在门口:“没打扰你吧,打你电话关机,我怕你睡了。”   “没,手机刚好没电。”   庄别序递来一大兜外卖:“我看飞机餐你不太喜欢,带了点夜宵回来。”   “谢谢。”方远默确实饿了,“师兄你吃了没?”   “没,都是给你买的。”   “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方远默将人请进房间。   庄别序拿了串烤鱿鱼递给他:“按照你的喜好,多刷酱,少辣。”   方远默接下:“谢谢师兄。”   酒店后面有条小吃街,方远默看着满满一桌,怀疑他从头买到了尾。   “师兄,咱俩可能都吃不完。”   “买的时候看这个挺不错,那个你也喜欢,不小心就提了这么多。”   方远默起身:“我去把小李哥叫来。”   庄别序拦住人:“他睡了,别打扰他。”   方远默坐回:“嗯,好。”   庄别序递给他绿豆饼:“尝尝这个,排队的人很多,应该不错。”   方远默咬了一大口:“好好吃。”   方远默眼睛亮晶晶,整个绿豆饼吞完,才注意到目光。急忙擦嘴:“师兄,我脸上沾东西了吗?”   “小默。”庄别序目不转睛,“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   熟悉的说法,勾起额外的记忆。方远默目光垂下去:“没有吧,记不太清了。”   感受到他的不适,庄别序避开视线,转移话题,“看你吃饭,总觉得很有胃口。”   方远默递来一份给他:“师兄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庄别序咬下去:“你也多吃点,后面几天很辛苦,可能没得吃了。”   这次的拍摄地不比青岚镇,气候环境恶劣。但方远默不怕辛苦,也不介意恶劣。   “我非常期待后面的行程。”   次日一早,三人租车前往了腾格里沙漠,这里风沙遍野,气候干燥,却有独特的景致风格。   他们白天骑骆驼穿越沙海,在牧民小道搭设帐篷。临近傍晚,追随日落返回营地,拍暮色夕阳、拍风沙与天空的交点。饭后,去帐篷外眺望夜空,拍璀璨银河。   后续的五天,他们一路拍,一路旅行,逛遍山川风景,填满相机,充实内心。   拍摄结束,临上飞机前,方远默打开了一周没敢碰的微信群。   他没艾特任何人,在里面说。   「我今天回来,晚上把弟弟接走。」   为预防闻萧眠“口出狂言”,方远默关闭了消息提醒,也不想看有没有回复。   反正通知了,要是陈近洲没看到,我就自己去。谁叫他不删指纹锁,那就是我的权利。   两个小时的旅途,抵达东隅时六点刚过,春末的天越来越长,三人一同下飞机。   小李有家人接,先行告别。   庄别序接下方远默的行李:“我送你回去。”   “不用师兄,我去接狗,不回家。”   “还是之前宠物寄养中心?”庄别序把行李提上车,“走吧,我也顺路。”   “滴——”   前方的黑车对他们鸣笛。   顺着挡风玻璃,可见驾驶座上的人。   陈近洲西装革履,像刚开完正式会议。他车没下,话不说,眼神都不给。撑着方向盘,摆弄方小胖的兔子玩具。   方远默:“……”   闻萧眠说得没错。   这人就是老狐狸。   心眼比莲蓬孔还多。   方远默和庄别序告别,径直走向陈近洲的车。   正要拉后门,车窗降落,男人白开水似的语气:“拿我当司机?”   方远默:“……”   挑刺!我以前都坐后排的。   儿子还“困”在他家,方远默咽下口气,坐回副驾驶。   车沿高速往市中心开,方远默欣赏风景,陈近洲一路无言。   路线越来越不对劲,方远默转头:“不去你家?”   “先吃饭。”   “不用,我不饿。”   陈近洲:“我饿。”   方远默:“……”   “那你吃,把我放路口就行,我自己去接很近。”   陈近洲:“今晚有朋友。”   方远默:“什么朋友?”   “到了才知道。”   方远默:“……”   故意卖关子,勾人好奇心。   算了,一顿饭而已,犯不着弃车逃跑,刨根问底。   约半小时,车停到餐厅门口,方远默远远看到了熟人。   闫芮醒走过来:“小默,旅途辛苦了。”   听这个口气,像等候他多时。   方远默余光瞄陈近洲,再看闫芮醒身后的闻萧眠。   “……”   狐朋狗友,两头骗。   有闫医生在,方远默不想扫兴。   聚会地点,是当年陈近洲给他订排骨、有樱桃蛋糕的餐厅。   很久不吃,难免怀念。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排,讨论姥姥的情况,聊些感兴趣话题。   中途,闻萧眠插了句:“俱乐部哪天正式营业,你和边渡定了吗?”   方远默点头:“我打算安排在周六,还没问边学长的意见。”   边渡是个极好相处的合伙人,在格斗方面有些人脉,打算开业当天办场MMA比赛。   方远默顺便问:“闫医生那天有时间吗?当天活动很多,挺热闹的。”   “没有。”他转向闻萧眠,“提个醒,你也没有。”   “什么意思?”闻萧眠不爽了,“管天管地,我去哪你也管?”   闫芮醒:“你下周日手术。”   “周日手术关周六什么事?”   闫芮醒懒得理他,直接找方远默:“开业时间能推后两周吗?”   气氛不对劲,方远默忙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推推推,推你二大爷!”闻萧眠抢走陈近洲的酒杯,一口闷下去,“等老子死手术台,你推两百周也没用。”   “再废话,把你嘴缝死。”闫芮醒一把扯住他衣领,“你活不活,我说了算。”   方远默:“…………”   后面的对话,方远默真没脸听。甚至有点不认识闫医生了。重点是,闻学长竟被治得服服帖帖?   没边的嘴,终于找到对手了。   让你乱说话、瞎发消息。   闫医生好牛,解气!   嘴斗完,以闫医生胜利告终。   方远默张嘴吃饭,低头不语。少说话,否则会被缝嘴。   只要不“驯服”闻萧眠,闫医生就能恢复正常,温和道:“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当半天哑巴的陈近洲开口:“能让说不饿的人连吃三碗饭,自然不会差。”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闫芮醒:“他家樱桃蛋糕虽然好吃,但我更喜欢小默的手艺。”   方远默耳根热腾腾:“不敢当,我是学他家做的。”   陈近洲:“是么,方老师都开蛋糕房了?”   方远默:“……”   就没人提蛋糕房,你敢再刻意点吗?   陈近洲不咸不淡:“我就没闫医生有福了,还没吃过。”   方远默:“……”   那你六年前吃的是什么?   寂寞吗?   方远默顺着他说:“你又不爱吃甜的。”   陈近洲:“哇喔,方老师这么了解我?”   方远默:“……”   再理你,我就是狗!   恰逢陈近洲手机响,他起身接电话。   闫芮醒放下筷子:“你们先吃,我去洗手间。”   闻萧眠擦嘴:“我陪你去。”   闫芮醒起身,甩他脸色,“管好你自己吧,再喝,小心手术台都爬不上去。”   方远默:“……”   闫医生是生气,还是傲娇?   *   走出卫生间,恰好遇到洗手的陈近洲。   闫芮醒和他不熟,只知他是闻萧眠的朋友,大学相识,有家上市公司。   两人没共同话题,透过镜子点头。   陈近洲穿了件白衬衫,商务精英的模样,袖筒挽到手肘。   擦干净手,陈近洲取走池边的机械表,腕部痕迹清晰可见。   数条疤痕,与方远默的位置相同。   闫芮醒关掉水龙头,侧对他:“陈先生,我不管你和小默是什么关系。但提醒你,有的行为,法律禁止。”   陈近洲偏头:“你想指什么?”   “再让我发现他有伤,我会报警。”   “闫医生还是个热心肠。”陈近洲低头整理袖口,缓缓道,“手术,有多少几率?”   闫芮醒转回身:“低到几乎不可能。”   陈近洲表情不多,但能看出焦虑。   “但我会竭尽全力。”   *   晚饭结束。   方远默和闫芮醒告别,准备到马路对面坐地铁。   闻萧眠拦住他:“你干嘛?”   方远默:“回家。”   “不送你老相好?”   “他自己有车,我又没。”   闻萧眠:“他喝酒了,你又没喝,你可以开他的车的送他。”   方远默怀疑这人不可理喻:“他可以给他的司机打电话。”   闻萧眠:“陈总清正廉洁,就不喜欢找司机。”   方远默:“……”   谁信。   “那就麻烦闻学长,帮他找个代驾。”   方远默刚迈出步,后脑勺传来声音。   “狗。”   方远默停脚:“……”   忘了,可恶。   人原路返回,接过车钥匙。   方远默坐进驾驶座,陈近洲晃悠悠而来,脚步慢的像真喝醉似的。   方远默丝毫不信,等他晃过来,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   这回把我当司机了。   车开出去没一会儿,陈近洲指挥:“听歌。”   “……”   方远默点开车载音乐。   熟悉的伴奏传来,是歌曲大赛决赛他唱的《勇气》。方远默调到下一首,是复赛时,陈近洲让他唱的《Viva La Vida》。他又调,是他初赛唱的《I Believe in You》。   方远默再调,再调,再调,转了一圈,又调回了《勇气》。   陈近洲:“不能完整听首歌?”   方远默:“.....”   非得只有这几首歌?   不想和他争论,方远默调回钢琴曲《瞬间的永恒》,并选择单曲循环。   车平稳地开,耳边萦绕音乐。透过后视镜,陈近洲闭眼斜靠,脸色微红。   车停到地下车库,方远默熄了火:“麻烦学长抱很近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陈近洲死气沉沉:“晕,走不动。”   “……行,我自己上去。”   开门下车,陈近洲在后面提醒:“拿你该拿的,其它的别碰。”   “……”   其它也是我的猫!   方远默气呼呼上楼,问就是后悔。要不是当年心软,哪有他如今的威风。   房门打开,满屋方胖子的呼噜。   循着声音,来到次卧。方胖子亮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垃圾桶里,全是进口肉干和罐头盒。   根本没按减肥食谱来!   他走了一个星期,方胖子变成了方胖子Plus,日子滋润,能吃能睡,丝毫没想他的意思。   方远默气得拍了把胖屁股,把狗叫醒。   胖子看他一眼,拱了拱屁股,趴下继续睡。   方远默:“……”   养了个白眼狼。   不远倒是醒了,软绵绵凑过来,咕噜噜蹭他脚脖。   还是闺女好,爸爸的小棉袄。   怪不得陈近洲要猫,好心机!   方远默把不远抱起来,揉揉头:“要不咱俩回去吧,把这胖子留这儿。”   又揉了一会儿,方远默叹了口气,抱起沉到压手的方胖子,关门离开。   他出门时,陈近洲还没上来,电梯顺手按到负二层。   陈近洲还躺在车后排,保持之前的姿势。方远默在墙后面等了会,对方始终没动静。   不会真睡着了吧?太不安全了。   方远默走到车边,把方胖子的呼噜怼门边,又拉了两次车门,陈近洲始终没动静。   实在无法,方远默把小胖子放前排,打开后排车门。   “喂,醒醒。”   陈近洲没反应。   “上楼睡,这里不安全。”   当事人无动于衷。   方远默:“……”   陈近洲今天开的SUV,车身较高,他坐得偏里,地下车库的光又暗。   方远默的角度看不清,他单手撑座椅,探进半个身子,手指靠近陈近洲鼻尖。   几乎同一时间,腰受外力箍紧,双腿岔开,人坐进陈近洲腿上。   “方老师这么担心,怕我死了?”   清醒的头脑,清晰的语言,毫无醉酒或熟睡迹象。   从头到尾,就是骗人。   方远默夹紧腿,气得在他身上晃:“陈近洲,你放开我!”   “颠什么?”陈近洲缠住腰,手按他大腿上,“你真觉得,喝酒的人没有生理反应?”   方远默头皮发麻,瞬间不动。   刚坐上去,他就感觉到了。陈近洲抱得太近了,两条单裤,什么都挡不住。   安静空间,逼仄环境。   胸膛相贴,黏得紧密。   方远默避开头,陈近洲的呼吸一遍遍刮他耳根。   热气混着酒气,侵犯似的语气:“你哪我没碰过,至于这么紧张?”   方远默转转手腕,无济于事:“没紧张。”   陈近洲按压脉搏,又去挑发烫的耳垂:“那这是怎么回事?”   方远默捂耳朵:“我热,你放开我。”   陈近洲像强盗,抱得更紧:“我要是就不放呢?”   “学长别闹了,那段关系,六年前就结束了。”   “结束?”   陈近洲掰正他的下巴,掐紧并威胁。   “方远默,你不喜欢我了?”    第54章   “谁喜欢你了!”   陈近洲的呼吸跟酿酒似的,方远默热成了火炉,衣服不能脱,晃也不敢晃。下巴还被掐着,急得想咬他手指头。   “是么。”陈近洲拇指擦他下颌线,“可方老师太热情了,很容易让人误解。”   “别诬陷人,我哪热情了!”   “床上。”陈近洲靠过来,黏他耳边,“不是么。”   “…………”   方远默僵直身体,脆得能轻易掰折。   陈近洲松开下巴,掏手机给他,“电话,留给我。”   方远默:“干什么?”   “作为合伙人,你女儿的干爹,上过床的校友,不能留个电话?”   方远默:“…………”   闫医生,您睡了吗?   快来把他嘴缝上吧求求。   方远默尽量心平气和,输入号码,并帮他备注【Y】。   “拨过来。”陈近洲说。   “……”   方远默照做:“可以了吧。”   “微信,加上。”   陈近洲有一百种方式取得号码,偏偏用这种途径挑衅他。   故意报复。   可恶。   所有操作结束,方远默归还手机。   同一时间,陈近洲松了手。   方远默从他身上下来,落荒而逃似的,去前排抱打呼噜的胖子。   陈近洲调整领带,也下了车:“门口J8668,黑色奔驰。”   方远默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自己打车。”   “你可以不上,顶多扣司机奖金。”   方远默:“……”   道德绑架。   奔驰车往家的方向开,方远默还握着司机递来的果汁。   但不是水蜜桃。   自从他生日以后,陈近洲再也不给他喝水蜜桃。   方远默划开微信,找到自己发出的申请,点了同意。   认识七年了,才加上好友。   方远默把备注改成了:【J】   这些年,陈近洲没换过头像,还是不远白馒头似的毛爪子。   方远默兴冲冲点进朋友圈。   “……”   他屏蔽我了吗?   怎么还什么都没有。   手机震了一下,有新消息。   J:「想聊就聊,不用一直盯我微信。」   没不小心“拍了拍”他啊,方远默左瞧右看,车上不至于装摄像头吧?   「陈总是事业太顺,被奉承惯了,才会如此自恋吗?」   方远默到家才收到回复。   J:「是么,没看?」   「没有。」   J:「一点都没?」   「一点都没有!」   方远默裹紧被子,压个枕头放心口。   J:「但你裹被子里,紧张到心脏狂跳的样子,很像撒谎。」   方远默从被窝里钻出来,急得满床打滚,陈近洲!!!   J:「不逗你了。」   J:「晚安。」   方远默丢下手机,翻到另一边去。等手机嗡嗡响,又紧忙过去看消息。   J:「不理我了?」   都说晚安了,有什么好理的。   J:「怎么说也是用掉上百盒套的关系,你买的跳.蛋还在抽屉里。方老师真就这么冷漠,消息都不回了?」   手机屏要被刺眼文字烫穿。   「跳那个什么蛋麻烦帮忙扔了,谢谢!」   J:「就不。」   方远默钻被窝里打了个滚。   爱扔不扔!   「能不能别老拿以前说事!」   J:「那就和我说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J:「语音说。」   方远默:“……”   J:「不说我就打电话,打到你说为止。」   这人到底是喝多了耍酒疯,还是跟闻萧眠瞎学啊!   J:「还不发?我打电话了。」   方远默惹不起,点开语音,对着手机轻声说:“晚安……”   心跳乱跳,又加上句:“学长。”   一段语音传来,带着点醉意,低沉磁性的声音:“晚安,小默。”   *   为错开闻萧眠手术,方远默和边渡商量,推后了俱乐部开业时间。   他没特意询问闻萧眠病情,通过间接描述可知,手术很复杂,九死一生。   手术前两天,方远默跟随陈近洲去医院看望。   闻少爷趟在私人病房,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心态平和到,其他人像患者,他才是慰问的亲朋。   方远默佩服又羡慕。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手术前一晚,明知没意义,方远默还是发去了消息。   「闫医生,他会好起来的吧。」   闫医生:「我会把他的生命,看得像我命一样重要。」   闫医生:「然后,竭尽全力。」   *   半个月后,俱乐部开业前一晚。   店长经理,楼上楼下,忙里忙外,方远默把事情安排完,站在照片墙前。   他把某张照片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是闻学长手术前一天,方远默给他们仨拍的合影。   同为二十七岁,意气风发的三人。科技新贵,会经商的F1冠军,精英律师。   从校园到社会,他们依然是朋友。   拍照前,闻萧眠说:“如果我死了,就把照片洗成巨幅海报,贴满整张墙,让老男人和老狐狸天天怀念我。”   方远默触碰照片上陈近洲的脸。还好,还好没有怀念的机会,那就贴一小张吧。   照片上墙,收走双面胶,方远默转去许愿墙。半个月没看,贴满与闻萧眠相关的愿望。   【萧眠,加油】   【祝闻学长手术顺利】   【闻萧眠,活下去】   【闻萧眠,信我一次】   【闻萧眠[祈祷]】   【闻萧眠,你会创造奇迹】   【挺过去,什么都答应你】   【谢谢各位,闻总看爽了】   【请各位祝闻总越来越帅,就算死了也能发财,永远活在你们心中】   【别瞎承诺,闻总可当真了】   方远默:“……”   怎么都跟小孩子似的。   急得走投无路,什么都愿意相信。   除了能认出自己和陈近洲的字迹,分辨出闻萧眠的语气,其他一律不知。   方远默找到自己那张,摘下来,背面写下【谢谢,来还愿】,贴回墙上。   与此同时,边渡走过来,指着三人合影:“能不能洗一张给我?”   “好啊。”方远默说,“学长要加框吗?”   边渡:“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弄好给你。”   “谢谢。”边渡推推眼镜:“小默,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学长别客气,直说就好。”   “明晚的MMA表演赛,有位小朋友来看。”   方远默侧头:“小朋友?”   边渡:“是我的租客,目前在东大读大一,麻烦你招待。”   “好的,没问题。”   “还有件事。”边渡欲言又止。   “什么?”   边渡:“他不知道我今天上场,也不清楚我是这家店的合伙人。”   方远默心领神会,笑着说:“我懂。”   *   开业当天,俱乐部热闹非凡,媒体电台齐聚,招揽了大量围观。   方远默抱着相机,四处拍照。   没多久,闻萧眠来了,身旁跟着闫医生。为了手术,闻萧眠剃了头发,极短的寸头,后脑还缠着纱布,脸依旧很帅。   闻萧眠笑着打招呼,方远默幻视了六年前。读大学的闻学长,开跑车招摇撞市,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开业典礼后,方远默发了张朋友圈。   没两分钟,收到很多点赞回复。   有远在英国的唐昕,在沪市打拼的蒋川,还有在东北、江浙或者家乡工作的舍友们。   方远默回忆大学,竟有些怀念。   下午六点,方远默接到了边渡口中的“小朋友”。   青春活力的大学生,穿黑色阿迪经典款运动长裤,配宽松白色T恤,踩着滑板就来了。   给人的感觉,像高配版蒋川。   为什么是高配,方远默掀开眼皮。   因为这位“小朋友”长得太帅了,像操场上混着阳光青草味,喝冰镇汽水打篮球的少年。   一出场,便能引得尖叫围观。   “小朋友”笑呵呵打招呼,介绍自己叫孟汀,说热情熟络的话,不冷场、不尴尬。   “方学长,我认识您,你拍的篮球联赛年度照片我都看过,帅毙了。”   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方远默每年为联赛贡献一张年度照片。   一张陈近洲,一张蒋川,还有四张不同的队长成员。   “谢谢。”方远默笑着说,“去柏城校区看的?”   孟汀点头:“刚开学那会儿,学校统一安排的。”   方远默猜测:“你是校队成员吗?”   “嗯。我最喜欢您拍陈近洲学长那张,酷毙了!他的假动作牛上天,您也好会拍。”   方远默笑着说:“加油,如果你们学院进决赛,我也给你拍。”   孟汀眼珠亮得发光:“真的可以吗?”   方远默:“当然了。”   “嘿嘿,谢谢方大哥。”   方远默:“……”   方大哥,好怪。   “叫我小默哥就行。”   “好的,小默哥。”   孟汀挠挠头,又笑呵呵:“那个,我听边大哥说,今天陈近洲学长也在,是吗?”   “嗯,想认识?”   “我特想跟他学假动作。”   “可以啊。”方远默转向另一边,“他就在那。”   透过玻璃窗,有个西装革履、脸色发黑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这边。   不是吃人,就是屠杀。   孟汀:“这是……陈近洲学长?”   “嗯,走吧,我向你引荐。”   孟汀:“……”   我欠他钱了?   感觉他要吃了我。   不去了不去了。   算了算了活命要紧。   *   表演赛即将开始,方远默把人领到观看台最前排。   孟汀举着手机狂拍,似乎是MMA的忠实爱好者。   比赛开始,两位选手上场。   其中一位名为“X”的选手,具有极高人气,场下观众,包括孟汀在内,均为其疯狂。   X头戴面罩,实力很强。   但是,方远默作为摄影师,也有绘画基础,对骨骼人体有一定敏感性。   眼前这个戴面罩,名为“X”的选手,分明就是边渡。   方远默转头,眼前是粉丝见偶像既视感孟同学。   他真不知道边渡是X?   方远默:“……”   还真是单纯男大。   手机有振动。   J:「还没看够?」   方远默保持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孟汀好久。   「关你什么事。」   J:「我吃醋了。」   「也不关我的事。」   J:「方老师又残忍了。」   「他就是个小孩,才19,边学长拜托我招待他的。」   J:「不小了,你18岁都睡我半年了。」   “………………”   方远默头顶冒烟,想把脑袋扎冰桶里,避开头疼脑热的话题。   「麻烦你和善点,别老板着张酷脸。孟弟弟想请教篮球,吓得都不敢找你。」   J:「他不敢找我,关我什么事。」   “…………”   报应。   方远默按掉手机,就不该理他。   没一会儿,消息又发来。   J:「活动结束,上我的车。」   「干嘛?」   J:「合伙人吃饭。」   「我坐边学长的车。」   J:「没事当什么电灯泡。」   方远默:“?”   「那我坐闻……」   J:「闻萧眠也有事。」   方远默:“……”   话都让他说了。   表演赛结束,边渡和闻萧眠分别两两成对,方远默实在拉不下脸,乖乖上了陈近洲的车。   他们来到一家海鲜餐厅。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起,孟汀挨着边渡。   方远默明白了陈近洲口中,“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了。   边渡对孟汀照顾有加,体贴十足。   菜不用夹,虾亲手剥,孟汀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照顾。   阳光男大在边律师这里,乖得没边。   他要是知道,帮他剥虾的人还是他偶像,得快乐成什么样。   饭到一半,孟汀放下筷子,非要去给边渡买什么贴什么药,非说晚了就赶不上了。   “多大点事儿,我安排人去。”说罢,闻萧眠招手换人。   “不用。”边渡起身,“我陪他去。”   两人并肩走远,闻萧眠才反应过来:“我靠,还是老男人会谈啊!”   “他嫌咱们是电灯泡吧,一下子就成二人世界了。”   “出双入对,黑灯瞎火,搞不好还能拉个手,嘴一口,真绝啊!”   方远默:“……”   闫芮醒:“……”   闻萧眠瞟了眼方远默,又去撞陈近洲:“你也跟人家学学,搞了这么多年,还没追上呢,真没本事。”   陈近洲:“……”   方远默:“…………”   闫芮醒受不了这个神经病,放下筷子:“我去趟洗手间。”   闻萧眠起身:“走,我陪……”   闫芮醒打断:“小默,你陪我。”   两人走出几米,闻萧眠还在后面喊:“你俩是小学生吗?上个厕所还结伴,怎么走那么近?闫芮醒你手往哪放呢!”   当事人不理,闻萧眠找陈近洲算账:“哎哎,管管你家摄影师,他那个后背,都挨闫医生手掌上了。”   陈近洲懒得理,只是问:“你追闫医生呢?”   闻萧眠扯嘴:“这么明显还问,你在质疑我的追人能力?”   “…………”陈近洲说,“终于想明白了?”   闻萧眠揉揉缠着绷带的后脑勺:“见过了死神,什么都明白了。”   “理解我当年的感受了吗?”   闻萧眠无奈笑:“理解。”   陈近洲:“他不答应呢?”   “管他呢。”闻萧眠划开手机,“不答应我就一直追,追到他答应为止。”    第55章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没回用餐区,转到水吧聊天。   闫芮醒目光落方远默手腕,没有添新伤。随口说:“你好像很喜欢他。”   方远默:“什么?”   闫芮醒:“装什么傻。”   当事人都骗不动,方远默也没想骗过其他人:“我这样,会不会让闫医生反感?”   “我没那么封建,感情和性别无关。”   “嗯,谢谢闫医生。”   “不是安慰你,是本来就不介意。”闫芮醒扬扬下巴,视线晃到餐厅那边,“我如果真介意,能允许他摇着尾巴,成天在我身边转?”   “他可不是转了三个月,是从十三岁转到二十三岁。烦得要死,甩都甩不掉。”   方远默关注时间节点:“那二十三岁以后呢?”   “不知道,他后面消失了几年,不打电话、不联系,人间蒸发一般。”   “大学那几年,他一喝酒就给我打电话,换着号码骚扰我。有段时间,我差点找人驱邪。”   方远默笑得同时,脑袋里晃过闪电。   闫医生,闫医生,闫……   他恍然大悟:“闫医生,原来是你。”   闫芮醒一头雾水:“什么?”   “六七年前,闻学长喝多了打电话,请你帮忙看脚,还记得吗?”   闻萧眠依稀有印象,合理怀疑:“当时扭脚的人是你?”   方远默点头:“是我。”   闫芮醒笑了:“好大的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方远默:“还要谢谢闫医生,听了你的建议伤好得很快,也不常抽筋了。”   “不用这么客气。但辛苦你了,那几年没少被他烦吧。”   “没,闻学长人很好,看似不着调,正事上比谁都靠谱。”方远默不吝夸赞,“人长得帅,飙车那么酷,还好会赚钱。”   “闻学长感情方面很单纯,大学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没谈过,也没有暧昧对象。”   闫芮醒:“说这些干什么?”   方远默搓搓耳朵:“闻学长在追你吧。”   闫芮醒晃晃果汁杯:“没人规定,他追我就要答应。”   “可我觉得,你对他也有好感。”方远默斗着胆子,“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讨厌。”   否则,不会深更半夜接他电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他做一场几乎不可能的手术。   闫芮醒的嘴角抬起又落下:“他是个有未来的人,但我不一定有。”   “什么意思?”   “没什么。 ”   闫芮醒划开手机消息:“假期出去玩吗?闻少爷又发横财了。”   方远默也点进去看,四人的微信群变成六人,闫芮醒和孟汀也进来了。   闻萧眠:「兄弟们,为庆祝小闻总手术成功。五一假期,闻氏集团请大家去海城度假。」   闻萧眠:「都来,命令通知非询问。」   “……”   真能折腾。   方远默小声嘟囔:“后脑勺还缠着纱布呢,这么玩合适吗?”   闫芮醒;“不合适。”   方远默担心:“那怎么办?”   以闻萧眠的性格,没人拦得住。   “只能过去盯着他了。”闫芮醒按掉手机,“一起吗?”   去享受有限人生。   *   回到家,闻萧眠发来出行路线。自驾游形式,六人乘一辆商务车。全程四百多公里,边走边玩,中午在营地烧烤。   方远默给陈近洲发微信。   「学长,你去吗?」   J:「我去你就不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去,能不能带上不远,我带小胖子。」   J:「又惦记上我女儿了?」   ????   「你只是干爹!」   J:「我们刚进行了认亲仪式,从现在起,我是亲爹,你是干的。」   「它姓方,叫方不远!」   J:「想看我女儿直说,没必要绕这么多弯子。」   「你这属于绑架和要挟!」   J:「就问你想不想见。」   方远默:“……”   「想。」   J:「出行日早上八点,你家楼下,带上方小胖。」   J:「晚安。」   没半分钟,消息又传来。   J:「不说晚安,没闺女抱。」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行了吧。」   J:「行了。」   陈近洲发来语音:“晚安,我的小默。”   “…………”   方远默按着胸口,团成煮熟的虾,眼睛不敢睁,自欺欺人听了一整晚。   男狐狸精。   *   出游当天,方远默准备了些零食,自烤饼干、泡芙还有小蛋糕。   做了陈近洲偏爱的淡糖,闫芮醒喜欢的生椰,专门问过孟汀的喜好,准备了巧克力。   几人轮流开车,打扑克、吃零食、撸猫狗。孟汀对蛋糕赞不绝口,要来面包房地址,说以后常去。   中午之前,他们达到野营地点,准备烧烤午餐。   闻萧眠和陈近洲支烧烤架,边渡把肉串分类摆。不远舔舔爪子,陪闫芮醒收拾地垫。   孟汀脚踩滑板,抱小胖子兜风。第一次体验不用捣腾腿还能飞,胖子开心得咧嘴,肉吹得乱晃。   方远默举着相机,四处抓拍。   照片拍了一圈,闫芮醒叫住他:“小默你来,我也帮你拍。”   “不用,我拍你们就行。”   “别客气。”闫芮醒把不远抱给他,“我帮你和猫狗拍张合影。”   方远默简单告知相机功能,帮忙找好角度,坐垫子上。   陈近洲抱来方胖子,摆方远默身边。   奈何方胖子玩疯了,眼里心里只有滑板,放下就跑远,无法从陈近洲手上松开。   方远默:“一起拍吧,你抱弟弟。”   一猫一狗两个人,五月初夏的艳阳天。   闫芮醒对准镜头,拿起又放下:“你们要不要靠近点?中间有点空,效果不太好。”   一只大手勾住方远默的腰,连着猫一起,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再没松开。   “咔嚓。”   “咔嚓。”   保持微笑,画面永久定格在相机里。   照片拍完,方胖子半秒没耽误,呲溜跑去找孟汀玩,圆屁股快乐得能撅上天。   方远默接回相机,分别给边渡和孟汀、闻萧眠和闫芮醒拍了合照,再支上三脚架,拍了张大合影。   拍照结束,等大家各有各地忙,方远默抱着相机,找了个树边,背对大家。   搓搓指尖,方远默划开显示屏,一条条往前翻,随后,目光定格视线。   两个人加一猫一狗,贴得那么近,笑得好开心。这是他俩的第三张合影。   方远默的心情因兴奋而紧张。   看起来那么像一家四口。   “还没看够?”   慌乱间,方远默把相机藏身后:“干嘛?”   陈近洲歪歪脑袋:“方老师真会找地方偷懒。”   方远默在身后关掉相机:“有事吗?”   “帮个忙。”陈近洲伸来袖口:“挽上。”   方远默特想回:你自己没手吗?   转眼发现他满手炭屑,方远默把相机挂脖子上,认真帮他挽袖口。   六年时间,那些伤疤一如当年。他偷偷数,还好,痕迹并没有变多。   有点庆幸,幸亏收下了吊坠。   “好看吗?”陈近洲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方远默胸口像闷雨的天,谁会喜欢伤疤啊。   “我说的是照片。”   “还行。”方远默放下手:“卷好了。”   “谢谢。”陈近洲转身,走两步停下,“照片记得发我……”   “特指一家四口。”   *   吃完午饭,一行人继续往东,天黑之前抵达度假酒店。   方远默早和闫芮醒商量好,他俩睡一间,不远跟他们住,小胖子留给陈近洲和闻萧眠。   高级套房,环境没得说。   俩人的私自决定,搞得隔壁措手不及。   闻萧眠裹着浴袍,满肚子火:“你早点追到手,咱俩至于大眼瞪小眼?”   “还和你趟一张大床,这和军训睡通铺有什么区别?”   陈近洲低头翻杂志:“你可以再开一间。”   “黄金周,房全满了。”闻萧眠叹气,“生意太好也愁,总不能去对家酒店。”   “他们那儿服务垃圾、环境狗屎,我宁愿和你军训挤大床。”   闻萧眠听着客厅的动静,皱眉:“你家狗是不是改装了柴油发动机?这呼噜声,我以为谁拆我家酒店。”   陈近洲不咸不淡:“嫌烦,你可以把他换过来。”   “怎么换?”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么。”   闻萧眠:“……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   这边听“发动机”轰隆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安静又温馨。   方远默接下养生茶,放鼻尖嗅嗅:“喝了会失眠吗?”   “不会,没有茶多酚。主要是百合、柏子仁、合欢皮等成分。助眠的,效果不错。”闫芮醒从书包里翻出盒药,随水服下。   方远默:“闫医生也有睡眠障碍吗?也需要吃药?”   “算是吧。”闫芮醒看了眼药盒,塞进书包最底下。反问:“你也睡眠不好?”   “嗯,有一阵了。”   闫芮醒拿出香薰点上:“养生茶配上这个,应该能让你睡个好觉。”   “谢谢闫医生。”方远默坐到床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容易起夜,别打扰你。”   “好的。”   方远默坐里侧扯被子,颈前滑出的吊坠,引起闫芮醒的注意。   “你信基督?”   方远默低头,“不,朋友送的。”   闫芮醒:“我能看看吗?”   方远默没摘,坐近了点给他看。   光滑坚硬,沉甸甸的触感。   闫芮醒:“陈总真阔气。”   “什么意思?”   “不要跟我说,项链不是他送的。”闫芮醒轻轻把吊坠放回颈前,“你说了我也不信。”   方远默摩挲吊坠:“我没明白,你怎么猜到的。”   “这么贵的东西,一般人也送不起。”   “不就是普通坠子?”   看颜色质地和硬度,应该是某种合成材料,连金和铂都不是。方远默心里的贵,是它背后的意义。   “普通?怎么可能。”闫芮醒笑了,“这是块高品质黑钻石。”   “黑钻石?”   方远默只听说过白钻石,黑钻是什么?美团至尊会员吗?   闫芮醒目光再放上去:“你这枚明显是整切黑钻,长宽都大于一厘米。意味着,那颗原钻的直径,至少一点五厘米。”   “再配上它的品质,保守估计。”闫芮醒轻飘飘地说,“这枚吊坠,七位数起。”   方远默:“…………”   挂了套房子在脖子上。   好沉。   “愣什么呢?”闫芮醒在他面前晃,“舍得送这么贵重的物品,还不告诉你价值的人,好好珍惜吧。”   方远默把吊坠收好,生怕压着碰着:“闻学长不也对你挺好。”   “睡吧,晚安。”   方远默:“……”   一聊这个就转移话题。   闫医生比我还会逃避。   “晚安。”   卧室落了灯,方远默握着吊坠,很快入睡。可闫芮醒依旧难眠。   手机消息不停,“傻狗”在报复社会。   闻萧眠:「@方远默,给我出来!」   闻萧眠:「@方远默,天塌了!你家狗背着你考挖掘机驾照了!」   闻萧眠:「呼噜声震得我脑仁蹦迪,满脑子都是工地BGM,就差戴个安全帽搬砖。」   闻萧眠:「靠靠靠!它身上装轰炸机了吗?好好一酒店,震成了防空洞,我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像经历世界大战。」   闻萧眠:「我大病初愈啊!」   闻萧眠:「我脑袋疼啊!」   闻萧眠:「我伤都崩开了!」   闻萧眠:「小闻总风光多年,如今,却被狗呼噜搞死。我死不瞑目啊!」   闻萧眠:「哎,我今晚好像忘吃药了,但拖拉机声音太响,我实在不敢过去吃。怕怕,好怕怕。」   闻萧眠:「一顿没吃,不会死吧。也不知道我死了,有没有为我担心。」   闻萧眠:「都别管我了,就让我随拖拉机一起沉沦,自生自灭吧。」   闫芮醒:“…………”   傻狗,就差把心思糊我脸上了。   他不会真没吃药吧。   闫芮醒退出群聊,私聊陈近洲。   「睡了没?」   「交换房间吧。」   「带上你的狗。」    第56章   陈近洲抱着小胖子,敲响隔壁房门。   门刚打开条缝,呼噜扑面而来。   闫芮醒:“…………”   真是个拖拉机。   闫芮醒往里屋瞟了眼,犹豫:“会不会吵到小默?”   “没事,他习惯了。”陈近洲揉揉怀里的呼噜王,“挨着不远睡,声音能小点。”   “辛苦你们了。”闫芮醒最后看了眼行走的“拖拉机”,点头离开。   陈近洲把小胖子抱到姐姐身边,循着感觉,不远贴过来,爪子压它肚皮上。   呼噜声降低,至少不吵人了。   陈近洲返回卧室,方远默面朝天花板,手心握着项链,睡得很沉。   陈近洲趟下,侧身对着方远默。   呼吸压到最低,唯恐吵醒他。犹豫了几分钟,陈近洲托住方远默的手腕,试图把压着心口的手放下来。   方远默皱眉,似是不喜欢。   陈近洲松了手,帮他盖好被子,指尖轻滑他的嘴唇和鼻尖。   睡梦中,嘴唇抿住了指关节,温暖呼吸如同他张开唇,用舌尖挑.弄指尖。   陈近洲屏息,太阳穴下有极速流动的血,空气中弥漫情.欲和理智的硝烟。他转头,床头摆着付费用品。   超薄柔滑。   是方远默喜欢的款式。   陈近洲压制几轮呼吸,收手去浴室。人未能坐起,衣领被握住,松不开的力度。   方远默仍睡着,手却粘人。   陈近洲躺回去,掌心包他的手。   像只循温度取暖的小动物,方远默滚了小半圈,压他怀里,不再乱动。   乖得很想欺负。   陈近洲能听到胸腔撞裂的声音,如同第一次拥抱那样。   他弯折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方远默。   你再不主动。   我要硬来了。   *   整个晚上,方远默满脑子脖子上的“房”,但一觉睡到天亮。唯一的意外,睁开眼,陈近洲就在身旁。   嗯,确切地说,是我在他怀里。   手抱他脖子,腿架人家腰上。这个状态,嫁祸诬陷没机会,装傻充愣不可能。   哎,先跑吧。   方远默小心翼翼收手,尝试后错身体,果不其然,老狐狸名不虚传,反被抱得更紧。   方远默脸怼胸肌上,鼻子都压酸了,推推他:“那个,我有点喘不过气。”   陈近洲松了点,手掌随即塞他裤腰,顺便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帮他挠个痒。   方远默客套性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你儿子的呼噜,把资本少爷吵到失眠,再不换,整栋楼的人都得被他赶出去。”   “……哦。”   忘这事了。   方远默:“闫医生在隔壁?”   陈近洲:“资本少爷昨晚很生气,幸亏有私人医生哄。”   “哦,那你今明都住这儿?”   陈近洲:“如果方老师忍心,也可以把我赶出去。”   “……倒也不至于。”   不在我耳边开拖拉机就行。   方远默被拢着,原地转了半圈,从枕头下面掏手机。   聊天记录惊天动地,方远默羞愧难当。好好的狗,胖点而已,怎么就长成拖拉机了呢。哎,他家方胖子真成滞销品了。   方远默看时间,返回来拍拍人:“起来吧,别让大家等。”   今天还要去海边玩。   方远默钻出被窝,去行李箱翻衣服。他掏出沙滩裤和T恤衫,转头看了眼。   陈近洲闭着眼,仍在补眠。   昨晚没睡好吗?   也被拖拉机吵到了?   他应该习惯了吧。   方远默背对他换衣服,再转身时,陈近洲已经坐起。   对方侧头靠着,懒懒看他,非要补一句:“你右侧腰窝有个红色胎记。”   方远默:“……”   “看起来很好亲。”   方远默:“…………”   谢谢,但不说也行。   方远默当耳旁风,奔去客厅把姐弟俩叫起来,撸狗肚子解气。   瞎说什么瞎说什么瞎说什么!   以前每次从后面的时候,总要在哪亲好久,把我亲急了才肯进去。   现在装什么发现新大陆呢。   心机男心机男心机男。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等狗肚子撸瘪,方远默气全部消散,给俩孩子准备早饭。   陈近洲顶着稍显凌乱的头发,从他身边路过,拉开房门。   “你去哪?”方远默下意识问。   “回去换衣服。”   昨晚两人调换得急,物品行李都在原处。   方远默简单收拾房间,吃饱的小胖子满屋乱窜,把闫医生的书包撞翻,物品倒了一地。   方远默蹲下来收拾,蓝色药盒引起注意,是闫医生睡前吃的那个。   近几年,方远默长期受睡眠影响。吃遍了市面上的安眠药,这款还真没见过。   不知效果好不好。   达沙替……?   药盒被抢走,闫芮醒站他身后。   方远默起来,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很近把包撞倒了。”   “没关系。”闫芮醒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走吧,去吃饭。”   众人先后来到一层的自助餐厅,闻萧眠精神抖擞,搂着闫芮醒的肩,坐在更隐秘的区域,边渡和孟汀也很亲密。   唯一没睡好的,只有陈近洲。   方远默:“……”   一定是拖拉机太吵人,跟我没关系。   早饭过后,步行到海边。   阳光灿烂,海风湿咸。   边渡和孟汀玩水上滑板,陈近洲带小胖子游泳,闻萧眠全程陪闫芮醒身边,在无边泳池旁晒日光浴,黏得扯不开。   方远默口含吸管,和不远躲进遮阳伞。   他划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达沙替尼】   屏幕上的文字刺眼又陌生,他缓了很久才缓慢接受。根本不是助眠剂,是特定类型白血病的常见药。   费尽心机,原来为了瞒这个。   方远默转到另一侧,怪不得整个旅途,闻学长总帮他提行李,不肯他开车,怕他受伤,就连去卫洗手间都要亲自陪。   椰子汁被夺走,发现时,已经含进陈近洲口中。   方远默:“……”   就不能自己买吗!   陈近洲靠他旁边的躺椅,眺望晒得刺眼透明的海:“想什么呢。”   方远默的心情坠进检索信息里,仍出不来:“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   “患得患失毫无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   “享受人生。”陈近洲起身,“走吧。”   方远默跟过去,来到沙滩边。   当年在泰国,方远默很喜欢玩摩托艇,他没有相关驾驶证,好在陈近洲有,不需要和教练贴在一起。   上次玩,方远默坐后面,只能欣赏左右两边的风景。这一次,陈近洲让他在前。   随着陈近洲的指导,方远默手握车把,感受驾驶的快乐。   风连带海水,扑面散开,飞驰令人心情舒畅,方远默越来越熟练,完全自主驾驶。   陈近洲将他拢进怀里,下巴压肩膀,偶尔指挥方向。   按照陈近洲的引导,他们开到了几公里外的小岛。这里植被茂密,是片无人区。   方远默解开救生衣,靠到树荫下乘凉,陈近洲脱掉T恤,跳进水中。   第一次在艳阳天欣赏陈近洲的身材,流畅的肌肉曲线,光滑平整的后背皮肤。   方远默脑海晃过斑驳的血痕,现在,那个人应该没法伤害他了吧。   他厉害又强大,可以过喜欢的人生。   陈近洲游了两圈,对他勾勾手。   方远默不会游泳,坐起来套救生衣。   “不用穿,下来。”陈近洲说。   岸边的深度只到肩膀,可方远默水性不好。他扒着摩托艇,不敢乱动。   陈近洲靠过来,抱住腰,手从腹部往后蔓延。   方远默任由他得寸进尺。   安全重要,安全最重要。   “方远默。”   “嗯?”   “能让我亲一下么?”   “……不行。”   不合时宜的话题,更不懂他想亲哪,但亲哪都不行。   “晚了。”   “?”   抱腰的手松开,方远默惊慌挣扎,脚脖被掐住,手臂再次缠住腰。   后腰的泳裤扯开,湿滑感触上来,与此同时,是牙齿的刺痛感。   “啊嗯!”   方远默肩膀以上都在水面,却有溺水的感觉,身体要融化,泡得发软。舌尖刮他皮肤,手指捏他腰腹,埋水里的区域彻底吻了个遍。   伴随喘.息和抖动,手掌终于抽回,陈近洲吻吻肩膀,等他缓过来。   方远默烫红了脸,被抱回岸。身上来不及擦干,抓着T恤衫往里套。   胸前红了一片,遮上遮上好难看。   陈近洲拎着浴巾,盖他脑袋上:“肩膀下都没进水,怎么头发湿成这样?”   方远默眯着眼睛,坐进阳光里:“还不都怪你。”   “你不挺享受?”   “…………”   方远默转看陈近洲的身体,礼貌性说:“我也帮一下你吧。”   “我只想进去,帮吗?”   方远默:“…………”   好的,难受着吧。   陈近洲拉他起来:“走了,回去。”   后续几天,方远默每晚床边入睡,醒来时必在陈近洲怀里。行为虽可耻,但托他的福,睡了几天好觉。   四天三夜行程结束,六人在集合地告别,方远默上了陈近洲的车。   旅途劳累,方远默怀里揣不远,听着“拖拉机”伴奏,很快入睡。   醒来时,陈近洲打开副驾驶的门,试图将他抱起。   他在方远默鼻尖吻了下:“睡吧,我抱你上去。”   窗外是紫宸阁,方远默挣扎开:“学长,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陈近洲收手,坐回驾驶座,往方远默家的方向开。   车内气氛紧张,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目的地时,方远默鼓起勇气:“这段时间,我以为不明说你也明白,但抱歉,你好像还是误会了。”   “总逃避不是办法,所以,我郑重说明。”方远默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延续不见光的关系了,咱们做回朋友吧。”   “你指什么朋友?”   方远默:“就是普通朋友,像你和边学长还有闻学长那样。”   “我和他们不是普通朋友。”   “好朋友也可以。”方远默说,“就是,我们可以一起吃饭、郊游、拍照,分享生活,这些都可以。”   “但别有亲密行为了,行吗?”方远默补充,“不光是做,还有拥抱,亲吻或者咬,都叫亲密行为。”   陈近洲冷得像塞进冰柜里:“两个月前,你来我家,当我的面脱衣服,穿我的衬衣勾引我,主动和我做了三次,现在你告诉我,想做普通朋友?”   “对不起,那晚我喝了酒鬼迷心窍,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从现在开始做朋友,可以吗?”   陈近洲干脆利落:“可以。”   事情容易得不可思议,方远默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你的想法我尊重。”陈近洲顿了顿,又说,“但我的行为,希望你也尊重。”   “…………”   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方远默:“你想干什么?”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陈近洲解开安全带,态度若即若离,语气不远不近:“既然你不承认喜欢我,那我就是单恋。”   方远默:“……”   “单恋太痛苦,我不想承受,只能追你。”   “追到你承认喜欢我,并答应做我男朋友为止。”    第57章   来不及和不远告别,方远默开门下车,抱着方胖子气呼呼走远。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追什么追,谁同意你追了。”   “老大不小,怎么那么幼稚!”   “上市公司总裁追我干什么。”   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你现在的势头,米粒大点的小事都能上新闻。   多少媒体想扒你的消息,获得关注流量,自己不避嫌就算了,怎么还上杆子送新闻。   没走多远,新麻烦暂时搁置了抱怨。方远默放慢脚步,没往家走,转向了更偏僻、但有摄像头的地点。   方远默停在小花园,把小胖子拴树上,盯着不速之客:“还想跟多久?”   阴影里的人缓缓站出,含胸驼背,跟“精神小伙”没两样。   是他堂弟,方梓霖。   当年打赢官司,叔叔婶婶闹过两次。夫妻俩是个懂点法又胆小怕事的人,出过一次警,收到过两次传票,彻底老实了。   爹娘放弃了,还有个败家儿子。   前段时间,方梓霖发过几次消息,都是借钱的,方远默没理。   当年方梓霖高中毕业,在家门口读了个专科。靠着子弟关系,顺利成为公交司机,也算有份稳定工作。   奈何方梓霖不争气,沉迷网络,借网贷给主播刷礼物,欠了十几万。叔叔婶婶又打又骂,帮他还清了贷款。   方远默懒得拐弯抹角:“你想干什么?”   方梓霖放低姿态:“哥,借我点钱呗。”   “要钱自己赚,或者找你爸妈。”   方梓霖呸出口痰:“那俩铁公鸡,但凡能拿出来我至于找你?”   “你找我,我也不给你啊。”   “哥,我真有急用,就三万。”方梓霖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肯定还。”   “你要钱干嘛?”   方梓霖挠挠头:“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她爸住院急用钱,人命关天。”   “哪的女朋友?又是直播认识的?见过本人吗?”   “你别管了,反正这次是真的。”   方远默:“…………”   你哪次不说是真的?   “看来多吃排骨没用。”   不长脑子。   “啥?哥你想吃排骨啦?”方梓霖指指门口,“走,咱现在吃。”   “…………”   方远默真不懂:“你脑袋也不小啊,怎么就不能装点有用的?一次不够,还想被骗?”   “玲玲她爸真有难处,病危通知书都发给我看了。”方梓霖上来拉他的手,“哥,算我求你了,借我点吧。”   “找你爸妈,我管不了。”   “方远默,你就这么冷血吗?”方梓霖变了副嘴脸,“当年不是我爸妈养你,你能活下来?能考上东大?能有今天?”   “没你爸妈也有福利院,东大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跟你爸妈无关。”   “你所谓的养,就是你爸妈拿着我爸妈的钱,给你找辅导老师,花几十万上私立高中,然后高考250是吗?”   “249。”方梓霖嘿嘿,“不到250。”   方远默:“……”   你还不如二百五。   “你交女朋友是你的事,想照顾她爸自己努力。”方远默说,“就算你爸妈养了我,也跟你没关,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方远默避开他,牵上很近。   “方远默,你别逼我。”   方远默无动于衷,往前走。   “方远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同性恋,你抽屉里藏的东西,我都看过!”   “我至今帮你保密呢,从没和我爸妈提过,你可别逼我。”   “你大可以跟他们说,发网上也没关系。”方远默背对他挥挥手,“带上我的照片更好,侵犯肖像权,一告一个准。”   “我看到了,你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的。”方梓霖不死心,追上来,“陈近洲是吗?元斤科技的老板,现在全国都用他发明的电脑系统。”   “你俩早有一腿了吧,大学就不干不净吧。你说,如果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会不会影响他的公司和声誉?”   方远默转身:“拿他要挟我?”   方梓霖理直气壮:“你不给钱,我只能找他要。”   方远默上前两步,冷笑:“你大可以试试,他是给你钱呢,还是掌握证据,告你敲诈勒索。”   “你个高考不到二百五的脑子,怎么跟藤校研究生斗?”   方梓霖胡撸脑后勺:“啥叫藤校?”   方远默:“……不重要。”   “但有件事建议你了解。”方远默说,“在我国,敲诈勒索三万属数额巨大,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顺便再告诉你件事,你口中的陈近洲最近在追我,他都敢追我,还会在意那些?”   没兴趣多聊,方远默转身:“与其拿钱救网络女友的父母,不如省下给你爸妈养老。”   “他们对我不怎么样,但从没亏待过你。”   “方梓霖,长点脑子吧。”   方远默走出几米远,脚步声冲上来。   “谁踏马想听你讲道理!才三万,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能……嗷!”   手刚抓住方远默衣领,就被人反扣手臂,过肩摔至地面,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后背的疼还没缓解,脚脖又被狗袭击,胖墩墩的很近力大无穷,愣是把人拖出去半米。   方远默喊了三声,很近才松口,站方远默身前,恶狠狠的,随时准备攻击。   方远默蔑他一眼:“还闹吗?”   方梓霖抱着脚脖,疼得满地打滚。   “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方远默掏出手机,又转向头顶的监控,“高清摄像头也拍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去报警,我和我的狗算正当防卫,而你是敲诈勒索,寻衅滋事。”   方梓霖嚎啕:“方远默,你怎么这样了!”   “不然呢,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你抢排骨都不敢吭声?”方远默拍拍手,“好自为之吧。”   远离鬼哭狼嚎的堂弟,方远默掰开很近的牙,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   咬了脏东西,得多刷几遍牙。   “今晚加餐。不,这周都加。”方远默抱紧小胖子,“咱先不减肥了。”   “谁说我们是拖拉机,我们方很近是狗中翘楚,是爸爸心中的英雄。”   亲爹看儿子,哪哪都顺眼。   方远默再抬头,眼前又出现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没走?”   陈近洲左手插裤兜,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这人敏感度极高,应该早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方梓霖,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陈近洲揉揉方胖子的脑袋:“很近真厉害,干爹下次给你带牛肉干和奶酪棒。”   方很近听懂了,扭扭屁股,叫了两声,兴奋得往陈近洲那蹿。   “…………”   一提吃的,就暴露本性。   方远默抱住狗:“学长早点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就此告别,背对背走出去几米远。   “我挺开心的。”陈近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小默很勇敢。”   “…………”   才不是你们小默。   四天旅行,本该疲惫。方远默辗转难眠,来到暗室,把“一家四口”的照片打印出来,贴上墙。   昏暗房间,几乎无光。   方远默能清晰识别墙上的每一张,隔着夜色,轻轻触碰陈近洲的鼻尖、嘴唇。   也不知道他想怎么追。   *   放假回来,工作堆了不少。   从陈近洲说追到现在,过去半个月,消息没发,电话也没打,更别提见面了。   唯一有的,每天中午都能收到份午餐。四菜一汤,菜系不重样,荤素搭配,至少有两道是他喜欢的。   餐盒没饭店商标,也没有外卖单。能吃出来,是陈近洲的手艺。   他有多闲,一个大老板,每天系围裙做菜?   方远默心里嘀咕陈近洲的“坏话”,嘬下一块精致小排。   味道真不赖。   “小默哥,这个是下周的安排。”姜小圆敲敲门,把资料递他桌边。   “好的,谢谢。”   “哇!好香呀!”姜小圆嗅嗅鼻子。   “来两块吗?”方远默从抽屉里找一次性筷子,“我吃不完。”   “不啦,我吃过了。”姜小圆看着不是外卖的饭盒:“小默哥,你女朋友手艺真好。”   方远默:“不是女朋友。”   “那就是未来女朋友?”   “也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方远默越发坦然,也不喜欢隐瞒:“小圆,我不喜欢女生的。”   现代社会,同性恋虽是少数群体,但在年轻圈子里,能做到基本尊重。   “噢!”姜小圆笑着说,“那小默哥有男朋友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了,我暂时没恋爱的打算。”   “好可惜呀,我认识的那个人还挺好的。”姜小圆转转圆眼睛,“小默哥,要不要见一见?就吃个饭,不行也不亏嘛。”   “谢谢,但真不用。”   “那好吧。”姜小圆挥挥手,“你先吃饭,我不打扰了。”   次日周末,下午六点,方远默遛完小胖子,接到姜小圆的电话,火急火燎。   “小默哥,有个急单,今晚约在鲸宴府,我看那儿离你家挺近的,方便过去吗?”   “可以。”方远默看表,“联系方式,见面时间地点给我。”   “电话我这儿也没,但是对方定了位子,你问前台李先生的包房就行。”   挂断电话,方远默换衣服出门,戴着耳机,扫了辆共享单车。   他到得早,被迎宾引到包房。   这家鲸宴府方远默常路过,但没吃过。高端餐厅,菜价不便宜。   等了一会儿,传来熟悉声音:“小默,怎么是你?”   是庄别序。   方远默抬头,给出了相同疑问。   两人合一计,半小时前,姜小圆向双方提出了相同的邀约。   妹妹电话打不通,两人等到七点半,也不知是继续留还是走。   庄别序翻开菜单:“看来被那丫头耍了,咱们先吃?我请你,就当赔礼道歉。”   “不用师兄。”说着方远默起身,“我回去吃。”   “我也没吃,就当陪我行吗?”   这里是家海鲜餐厅,菜在包房里点,活鲜需下楼亲自挑。   方远默正挑螃蟹,一转头,门口有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来。   陈近洲也在里面。   庄别序顺着他的目光:“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方远默继续挑。   有什么好打的,难道跟他说,昨天的排骨味道不错,明天继续加油吗。   这边没挑完,陈近洲已经上了楼。   方远默松了口气。   晚饭进行到一半,庄别序说:“小默,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方远默正把一大块龙虾肉塞嘴里:“怎么了?”   “圆圆弄这个事,我的确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目的。”   “什么?”   “她昨天把你的取向告诉我了。”   方远默愣了一下,继续塞龙虾。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生气的,就算师兄问我,我也会告诉你。”方远默笑着说,“我相信师兄不会排挤我这种群体。”   “当然不会。”庄别序推推眼镜,“因为我也是这种群体。”   庄别序平静如水:“我很喜欢你。”   方远默:“……?”   龙虾咬不动了。   噎嗓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庄别序和他对视,“我不信你一点没察觉。”   “……”   方远默是有察觉的,但他更愿意相信,彼此有摄影大赛的情谊,又或者,庄别序是惜才,想把他拉到自己公司。   “第一眼见到你时,你就和其他人不同。”庄别序笑着摇摇头,“但那时你说有女朋友,我便把你当弟弟看。”   “研究生毕业以后,我本可以不回伦敦,但又不得不走。”庄别序苦笑,“再不回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和你表白。”   庄别序没想改变方远默的取向,也怕让他反感,便自我切断。   “回伦敦的那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挣扎了近千个日夜,我决定回国,想再试试。包括创办工作室,也是为了你。”   “圆圆去那家公司实习,也是受我所托,包括后来和你再见面,也有预谋。”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我无恶意,只是喜欢你。”   “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放不下你,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师兄,我、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哪怕有一点喜欢,我都不用暗恋这么多年。”   “小默,别有压力,也不需要为难。我表达出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从小在英国长大,包括我父母,他们都很开放,没有传宗接代的思想,尊重我的取向。”   “如果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回伦敦,开家摄影工作室,全世界旅拍,过喜欢的自由生活,甚至是……”   “拥有合法伴侣身份。”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给你。”   *   庄别序告别,方远默散着步回小区,边走边揉肚子。   “饭吃的好好的,搞什么表白局,好歹等我把龙虾吃完再说啊。”   “还剩那么多菜,三只斑节虾,半只多澳龙,一只帝王蟹,半条东星斑。”   “他也不说打包。”   “要是没说奇怪话,我就打包了。”   说了那些,我哪好意思。   都怎么回事,当朋友很难吗。   方远默边走边数落,即将到单元门,酒味扑过来,熟人挡面前,看起来喝了不少。   “......”   方远默:“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等你。”   “等我干嘛?”   “捍卫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方远默顺手扶了下:“给你助理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见他能站稳,方远默松开,手腕反被扣住,挣脱不开。   方远默:“干嘛。”   陈近洲:“聊聊。”   “不想聊。”   和醉鬼有什么好聊的。   “可以。”陈近洲掐住他下巴,“我不介意在这里吻你,吻到你愿意聊为止。”   “…………”   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方远默随他坐到长椅上:“想聊什么?”   “相亲相的怎么样?”   “什么相亲?”   “装什么傻。”醉酒的陈近洲,能清晰识别不开心,“你瞎还是我瞎?”   “看到了还问,和我吃饭的是师兄,不是相亲对象。”   “谁规定师兄不能是相亲对象?”   方远默:“我们是去谈工作的。”   “他花了近一万块请你饭,就为了谈个没甲方的工作?”   方远默:“……”   贵有什么用,我都没吃饱。   哎,更亏了。   陈近洲:“他的取向,一直不是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   “闻萧眠在英国读的小学,曾和庄别序做过同学,两家也有生意往来。”   方远默揉揉没填满的肚子:“怪不得你们都吃得起那么贵的餐厅,全是资本家的儿子。”   “更正一下,他们是,我不是。”   方远默:“……哦。”   你是资本家。   心更黑。   陈近洲:“答应他了?”   方远默:“没有。”   陈近洲揉揉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   “不要自作多情。”方远默扒开手,不给他摸,“又跟你没关系。”   陈近洲自动忽略:“他都许诺什么了?”   “干嘛告诉你。”   “不论他许诺过什么,我都能加倍满足。”    第58章   商务车候在天堂湾小区门口。   等人上车,司机立即递来水和药板:“老板,买来了。”   陈近洲接下,把胃药吞进腹中。   司机透过后视镜,心里犯嘀咕,他跟陈近洲挺久了,极少见他喝酒。   近半个月,他频繁醉酒应酬,有种急于促成合作,好歇个长假的感觉。   司机是福建人,他们那饮茶居多,至今不理解北方的酒桌文化。   肠胃不好,何苦折腾自己。   等人缓和,司机才开口:“老板,去哪?”   陈近洲合着眼,按压小腹:“紫宸阁。”   车开出段距离,手机响起,是照顾他长大的保姆蓉姨。   “近洲啊,今晚回来吗?老爷子没睡,等着你呢。   陈近洲侧头,揉揉眉心:“让他睡。”   “明天得回来吧。”   “没时间。”   “近洲,别嫌阿姨多嘴,明儿个是你爷爷七十大寿,你去年前年都没回来,今年怎么也得来一趟吧。”   陈近洲划开手机,看了眼备忘录:“晚饭前过去。”   *   陈秉德生日当天,陈近洲姗姗来迟。没有责备训斥,只有盼望已久的笑容。   “近洲,你回来了。”   两年前,陈秉德大病,一夜苍老。   陈近洲勉强给了个回应,扯松领带,西装随手丢一边。   陈秉德在蓉姨的搀扶下落座。   陈近洲扫视安静空间:“没别人?”   蓉姨说:“老爷子婉拒了客人,就想和你吃顿饭。”   洗干净手,陈近洲坐到桌边,口吻像冻僵的铅块:“怎么没排骨?”   蓉姨赶忙说:“有有有,正收汁呢,马上出锅。”   “新来的厨师不了解你的喜好,翻的是上位师傅留下的本子,都是老早以前的了。”蓉姨说,“我嘱咐他又去做的。”   没几分钟,糖醋排骨上桌。   蓉姨端到陈近洲面前:“谁知你这孩子国外呆了几年,口味变了这么多。”   “行了,快吃吧。”陈秉德握筷子,“忙一天,饿了吧。”   陈近洲端起茶杯:“爷爷,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   “我这老骨头,不敢想长命百岁了。”陈秉德笑着说,“有生之年,看到你有个一儿半女,就知足喽。”   陈近洲夹排骨进碗:“当年的闻小姐,您不也不满意吗。”   “那孩子条件是不错,但聪明过头了。”陈秉德眼角皱起阴沉,“一看便歪心思多,不会老实在家相夫教子。”   “闻小姐有事业有能力,凭什么在家相夫教子?”   “我是为了你。”陈秉德摇摇头,脸老得像揉烂的纸,“那种女人,很难管教。”   “没权利的时候,想靠女孩的家室获得利益,等获得了,就想她们相夫教子,给陈家当传宗接代的工具。”陈近洲冷笑,“爷爷,您太贪心了。”   “放肆!”陈秉德拍筷子,伴随咳嗽声,“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蓉姨闻声而来,帮陈秉德顺气:“哎哟可别着急,近洲和您说笑呢。他工作辛苦,您理解理解。”   这边劝着,蓉姨不断给陈近洲使眼色。   陈近洲推来茶杯:“您还是喝点水吧。”   气息捋顺了,陈秉德进入正题:“学校新来了位老师,教英语的,是王教授的女儿,喜欢孩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我把你照片给她了,那姑娘很满意,抽个时间见见。”   陈近洲低头含排骨,眼皮都懒得抬:“没时间。”   陈秉德脸色凝固:“我准你不结婚,但至少弄个儿子出来。”   “你不想有事实也可以,我和医院朋友打过招呼,弄点你的东西,剩下的不用管。”   “想要孩子?”陈近洲挑起的嘴角,像橱窗里假人的微笑,“您不是有更简单的办法么。”   陈秉德拍桌,怒火蹿上去:“跪下!”   陈近洲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干净嘴,起身:“下次吧。”   “你去哪?”   陈近洲往门口走:“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近洲摔门而出,半分回应没给。   *   天堂湾。   方远默正挑照片,手机传来新消息。   J:「小默。」   文字没声音,却有撒娇的错觉。   「怎么了?」   J:「我好像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J:「吃了顿难以下咽的排骨,反胃。」   「把那家店拉黑,以后别去了。」   J:「在陈秉德家。」   分别六年,方远默在东大度过五年。除了陈近洲的毕业典礼,他不参加任何陈秉德出席的活动。   方远默爱这所学校,也有无比厌恶的人。   他不想提及,有人逼他记起。   J:「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病了该早点休息。」   J:「就是因为病了,才更想听到你的声音。」   「很晚了,我要睡了。」   J:「那你睡吧,我就等着、熬着,看看会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   方远默:“…………”   还没半分钟,又一条消息。   J:「睡着了吗?」   「睡着了。」   J:「哦,那是小胖回的消息?」   方远默:“……”   J:「好儿子,让你爸睡吧。」   J:「反正你干爹睡不着。」   J:「你陪干爹聊聊吗?」   J:「干爹想你了。」   J:「给你买的肉干和奶酪都在家呢,你什么时候过来吃?」   J:「干爹前两天碰到个合作方,他开了家宠物乐园,改天领你和姐姐去玩,就是不知道你爸同不同意。」   方远默:“…………”   「你一直发消息,我怎么睡?」   J:「好的,我不发了。闺女也睡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J :「胃疼而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疼度能忍,死不了。」   方远默:“…………”   讨厌死了。   方远默点开通讯录,划到【J】的页面。这串号码,他七年前已烂熟于心。   电话拨过去,对面秒接。   方远默没说话,那边也没有声音。   见不得光的那一年,他们经常如此,只为听到对方的呼吸。   可现在,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七,为什么还如此幼稚。   方远默:“怎么不说话?”   陈近洲:“等你说。”   “胃怎么回事?”   “肠胃炎。”   “国外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真能吃出胃病?”   “不是吃的。”   方远默合理猜测:“是工作应酬太多,喝酒的原因吗?”   “不是。”   “那为什么?”   陈近洲:“想听实话?”   方远默:“不想听,别说了。”   “方远默,你怕什么。”   “没怕,就是不想听了。换个话题吧。”   “我今天参加了陈秉德的生日宴。”   方远默:“……”   还不如胃病的故事。   “吃排骨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带你去,也许排骨会变好吃。”   方远默:“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吃排骨。”   从陈近洲嘴里听到那个人,有更严重的生理恶心。   陈近洲:“我想带你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   “两个人一起气他,会更快乐吧。”   方远默:“…………”   “他现在只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偶尔要看我脸色。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也不能对你如何。”   “我知道。”   方远默听说了,退休前夕,陈秉德在办公室突发脑淤血,住了三个月ICU,捡回一条命。   陈近洲:“那你还怕什么。”   方远默:“没怕。”   “你不答应我,不敢承认喜欢。”陈近洲针针见血,“方远默,你隐瞒了什么?”   方远默:“早点睡吧。”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交往,我胃疼,你会照顾我、煲汤给我喝吗?”   “学长,你……”   “我还想吃樱桃蛋糕。”   “早点休息吧。”   “你说了,我就挂。”   也许他前世恶贯满盈,今生才频遭报应。不论下多少决心、做什么努力,都无法把陈近洲从脑海擦去。   何况,他不肯买橡皮擦,陈近洲是浓墨钢笔。   “会。”   会整夜不睡,照顾你。   *   两个小时后,陈近洲家有敲门的声音。   门外站着提袋子的边渡,身边陪同精力旺盛的“小保镖”。   孟汀乐呵呵:“陈大哥,晚上好。”   边渡眼底藏着焦虑:“你怎么样?”   “没事。”陈近洲避开他们咳两声。   边渡手背贴他额头:“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小病。”   “有人特意送到我家门口。”边渡递来袋子,“大费周章,拜托我转交给你。”   搞这一出,出乎陈近洲所料,越发烦躁:“他现在在哪?”   边渡:“送回去了,放心吧。”   陈近洲接过袋子:“谢了。”   “你注意身体,有事打电话。”   送走边渡,陈近洲打开袋子,是一份胡萝卜马蹄汤,还有一块蛋糕和一张字条。   「我查了资料,胡萝卜和马蹄结合,有清热、健脾、和胃的作用,适合肠胃炎。但胃病不宜吃奶油,只烤了蛋糕。祝早日康复。」   方远默自知定力难守,如果主动上门,注定有去无回。   他抱着膝盖,犹豫不决。陈近洲独自在家,总归不放心,该不该打电话过去。   划开的通话记录还未回拨,敲门声骤响。透过猫眼,方远默竟不知该开心还是生气。   有人怀里抱猫,提着东西,跟癞皮狗一样钻他怀里:“小默,我难受。”   脑袋掉落肩膀,陈近洲抱他满怀。   方远默碰他后颈。   好烫。   把人扶到沙发,方远默端水给他:“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忘了说。”   方远默:“什么?”   “蛋糕很好吃,汤我也喜欢。”喝光水,陈近洲又黏过来,“明天还想喝。”   “…………”   “你听话点。”方远默套上衣服,把人扶起,“先去医院,明天做给你。”   “不去。我要洗澡。”   “还发着烧呢,你洗什么澡?”   陈近洲轻车熟路走进浴室:“科学表明,洗澡有助于退烧。”   “当然,主要原因在于……”陈近洲从浴室探出个头,“洗干净,方便上你的床。”   方远默:“……”   浴室传来水声,方远默拿了浴袍放门口,去翻陈近洲提来的袋子。   有做蛋糕、煲汤的食材,蔬菜、肉类。还有猫粮、给小胖子的奶酪和牛肉干,两身他平时穿的衣服。   还有三个小时前,医院的抽血报告和诊断单。急性肠胃炎,并伴随细菌感染,药都开好了。   方远默揉揉怀里的毛茸茸,连不远都带来了,打算赖我这儿长住?   水声渐停,陈近洲隔门叫他:“小默,我洗完了。”   方远默:“自己进去,自己出来。”   陈近洲:“光着有点冷。”   “开门就有了。”   门缓缓打开,凳子上摆着浴袍。   “建议下次你自己送进来。”   方远默:“……”   你怎么不建议我和你一起洗。   陈近洲大摇大摆走进卧室,抖开被子,盖得舒舒服服、严严实实。   “......”   请了个大爷。   方远默坐床边,触碰他额头:“药吃过了?”   陈近洲点头,乖得像受委屈的大狗。   “退烧药也吃了?”   大狗继续点头,侧过来,俩眼珠对着他瞅。   方远默:“……”   勾引谁呢。   陈近洲抓他的手,往怀里塞:“衣柜里没有我的睡衣、内裤和袜子。”   “谁叫你没带过来。”   “我比较喜欢你买的。”   方远默帮他掖被角:“睡你的觉吧。”   手又拽回被窝,陈近洲就差装成胚胎,再哭着喊着要喝奶:“我认床,一个人睡害怕。”   “给你司机打电话,回去?”   “方老师好残忍。”陈近洲脸埋枕头里,“欺负病人。”   “要不我送你去……?!”   被窝里的“胚胎”迅速发育,张开的双臂迅速收紧,捞着人,吞进怀里。   “陈近洲,你干嘛,放开我!”   陈近洲又撕又摸:“方老师不配合,只能硬来了。”   要不是全身滚烫,方远默以为他装病。恨自己技不如人,毫无还手之力。   睡衣和浴袍混做一团,堆到床脚,又被陈近洲踢下去。   “别闹了,还病着呢。”   “不闹,我热得难受。”冰凉的后背贴紧胸膛,陈近洲的气息侵犯他后颈,“帮我降降温。”   方远默不再挣扎,把滚烫的掌心按到胸口:“睡吧,晚安。”   六年里,方远默自愈了对拥抱的渴望,却患上了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吃加倍剂量的安定,才勉强入睡。   每次吃完药,他都祈祷,求梦到陈近洲,梦他拥抱自己,像现在这样。   美梦成真,却不舍入睡。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额头开始出汗。   方远默从枕下掏纸,一点点帮他擦干。直到体温恢复,烧彻底褪去。   “谢谢。”陈近洲将他搂紧。   “怎么还没睡?”   “舍不得睡。”   “聊聊么?”陈近洲说。   方远默:“聊什么。”   “聊聊你的六年。”    第59章   方远默听他的心跳,回忆过去的六年。   “我积极参加学校活动,认识了很多朋友,但还是小蒋学长最热闹。你们毕业后,我接下了格斗社,次年又接下摄联。”   “大三再次参加摄影大赛,获得了金奖和两个单项奖。一边顾社团,一边接摄影单,还要争取保送名额,每天忙忙碌碌。”   忙到身心不得闲,忙到没空乱遐想,忙到短暂遗忘你不在身边。   陈近洲:“你很厉害,也很优秀。”   “多亏了你。”   没有曾经的陈近洲,哪有今天的方远默。   方远默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我就是这样了,说说你吧。”   “想听什么?”   “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陈近洲:“想我怎么说?”   方远默:“实话实说。”   “怕你不想听。”   “这次想听。”方远默主动抱他,耳朵贴近胸口,“说吧。”   “刚去时浑浑噩噩,极不适应,所有时间都用来想你,白天想、晚上想,半夜醒来还想。”   方远默:“想我干什么?”   陈近洲:“怎么,你没想过我?”   这时候说没有,方远默自己都不信。   “偶尔,也想一下。”   “看来还是我痴情,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想你。”陈近洲顿了片刻,“不对,梦里想的也是你。”   “哦,陈总好有本事。”方远默弯转着语调,阴阳怪气似的,“陈总能兼顾学业,能创办公司,还能每天分出二十四个小时来想我。”   陈近洲捏他腰:“非得揭穿?”   “是你说得太假,耳朵听不了,嘴巴也忍不下去。”方远默挠他胸口,“信誓旦旦许诺坦诚,到了嘴边全是胡扯。”   “也不全假。”   “哪里真?”   “想你真。”   方远默:“……”   刚才不就讲了想我一件事。   “你这六年,到底……”   陈近洲遮住他的嘴:“我困了,晚安。”   方远默:“……?”   凭什么。   没两分钟,耳边传来呼吸声,可方远默毫无困意。   勾人我好奇心,却自己睡觉。   什么人啊!   方远默毫无困意,背转过去,从枕头下面掏手机,点开购物软件,搜索:男士内裤。   码数应该没变,但没注意,他是否还穿以前的品牌。先买几条试试,还有袜子、睡衣,我看看……!   手机被夺,按掉没收。   “先睡觉。”陈近洲把人搂进怀,“我有一周假期,在家裸着也没关系。”   方远默:“……”   你行我不行。   谁要看一周裸男!   *   整晚优质睡眠,方远默醒得早,从陈近洲怀里钻出,得提早起床准备食材。   陈近洲昨天带的削皮马蹄,不能隔夜,再给不远买些鲜鸡胸肉。   采购完毕,方远默拎着大包小包。   中途接到陈近洲的电话:“人呢?”   “超市。你买的马蹄不太行,煲汤得吃新鲜的。”   “哇喔,方老师真体贴。”   方远默辩解:“主要为不远买鸡胸,顺便给你买。”   “是么。让我猜猜,方老师的购物车里,应该摆着大码内裤和袜子?   “也许还有男士睡衣?”   方远默:“…………”   真想一袋子全丢了。   陈近洲扬着语调:“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马上到家。”   “你把儿子也带下去了?”   “没啊,没找到它?”   电话那头似乎转了两圈:“没有。”   “厨房的牛肉碗还有吗?”   “要是没了呢?”   方远默:“抓吧,不定在哪偷吃呢。”   饭桶小胖子就爱干这事。   老大一只狗,没个出息。   “嗯,抓住了回你。”   走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方远默还没接到电话。小胖子见肉挪不开腿,根本藏不出“高端”地点,应该很容易找到。   他正欲回电话,绿灯亮起。方远默收回手机,到家再说吧。   走出电梯,拧开房门,俩孩子迎上来,胖子嘴边挂着肉渣。   方远默蹲下摸它肚子:“又偷吃,中午大拌菜组合吧。”   很近满地翻滚,眼珠圆溜溜湿巴巴的:“嗷呜,嗷嗷呜……”   “委屈撒娇没用,谁叫你管不住嘴。”方远默摸摸不远,“姐姐得时刻看住它,随时向我汇报。”   “喵~”   方远默起身,四处查看:“怎么找到你了,你们干爹也没回我电……”   目光停滞,定在半开的暗房。   那个房间,方远默绝不会忘记关门。   本能驱使他冲上前,即将来到门口,人霎时清醒、仓惶倒退,可脚步早已告知里面的人。   陈近洲将人拉进房内,按在桌边。他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威胁:“方远默,这是什么?”   他说不出口,眼都不敢睁。   陈近洲从身后抱紧,强迫他仰下巴,环顾贴满照片的墙壁。   漆黑暗房,只在角落有盏红光灯。   即使不睁眼,方远默也了然于心。这里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画面,每一幕情节,都刻在他骨骼里。   南墙共有136张,全为陈近洲的咬痕。其中手腕28张,余下108张遍布全身,隐藏在任何令他面红耳赤的隐秘区域。   其余三面墙,是陈近洲的写真。   打篮球的他,台上演讲的他,参加比赛的他,上课的他,下课的他,擦身而过的他。   还有实验室的他,淋浴的他,下厨的他,甚至是,躺在自己枕边熟睡的他。   漆黑无光的夜,暗房是方远默仅剩的避难所。为忍受分离之苦,他把自己逼成疯子。频繁冲洗照片,以此熬过无法入眠的夜,来填补不能相见的空虚。   每贴一张,就想他一遍。   他们分开了两千一百多天,方远默贴了五千三百八十四张照片。   “方远默,这就是你的不喜欢我?”   证据面前,毫无挣扎的可能。   阴暗潮湿的岁月里,陈近洲不仅给他光,还捧来了整颗太阳。就算铜墙铁壁也能融化,何况,他只有一颗暖热的心。   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太喜欢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都在表达喜欢。   陈近洲把人转过来,望进他柔软的心里:“小默,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给我一个当你男朋友,光明正大爱你的机会,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方远默怨自己不够狠心,恨自己喜欢得太用力,“我不想这样了。”   “为什么?”   “我们都是男人。”   陈近洲:“你介意这个?”   方远默:“我不介意,但社会并非人人都善意。”   “如果你不想公开,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对外保持距离。”陈近洲几乎恳求的语气,“行吗?”   “我不想偷偷摸摸。”   “那还犹豫什么?”陈近洲抬他下巴,“陈秉德?”   方远默摇摇头:“不是。”   陈近洲:“那是什么?”   方远默抿嘴唇,目光斜过去。   “方远默,我以为你六年前就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不是逃避。”   陈近洲威胁:“那就说,立刻。”   方远默刮疼嘴唇:“六年前,你从不这么逼我。”   “抱怨也没用。”陈近洲指指墙面,“证据确凿,你不说清楚,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你是上市公司老板,美国有企业,国内也有。你有多少员工我不知,但绝不是少数。你用六年做到如今,绝非易事。”   “你的公司涉及软件开发,网络安全,云计算,大数据等庞杂领域,还参与数字经济规划,主导国家级科研项目。”   “你是他们口中的‘计算机新时代的领航员’,是科技发展不可缺少的人才。”   “作为公众人物,你时刻处在聚光灯下。从新闻媒体到大众报刊,再到社交平台,哪怕细枝末节,也会迅速发酵、无限放大。”   “我们的关系一旦曝光,舆论必将影响你公司的股价、引发员工恐慌、造成客户流失,你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从他成为“陈总”开始,就不再是“他和他”,而是他们、他的公司、社会舆论。   方远默从未祈求光明正大,但也不愿偷偷摸摸。卑微成阴沟里的老鼠,心虚到承认“我们很熟”都难。   他受够了被迫分离、不得相见,思念的长夜,连打通电话都不敢。   只要不承认喜欢,就能以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留在身边。   不害怕舆论,不忌惮分开。   也可以大方向人介绍:他叫陈近洲,是我的朋友。   一辈子不用分开的朋友。   “我不是恋爱脑,能权衡利弊,也深知人生不止爱情。”   陈近洲:“就这个理由?”   “能不能别轻飘飘的。”方远默心里憋着气,“很沉重的话题。”   “你和你弟不是那么说的。”   “我骗他呢,他那么傻,随便说说都能信。那天我吓死了,真怕他爆出消息影响你。”   陈近洲:“为什么之前不说?”   “你那么精明,只要我说,你总能劝动我,并解决。”   “既然我能解决,还担心什么。”   “你的解决不叫解决,是补救。舆论不可逆,一旦发生,后果将伴随终身。”   “现今社会,在国内,普通同性情侣可以去包容性强的城市,快乐渡过余生,但你不是普通人,也注定无法普通。”   “我也知道,如果极端点,你可能会放弃公司,陪我去贵州小城打鱼。”   “但是学长,我喜欢你,希望你闪闪发亮,未来的路铺满星光、顺遂坦荡。”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跌进黑暗、停滞不前,我宁可不要这份喜欢,只求你明媚耀眼。”   陈近洲酝酿了很久,只说出句:“方远默,你还不如是恋爱脑。”   方远默苦笑:“我也想揍自己一拳,打成恋爱脑。”   不必瞻前顾后,只需扑进他怀里,把未来和风雨都托付他来办。   但爱情是你来我往,是相互关照。   “你怕吗?”陈近洲郑重其事,“和我一起面对舆论,承受压力,甚至跌入谷底。”   方远默:“你在骗我的回应。”   陈近洲:“好,先聊聊我。”   “我出国留学,创办公司,拼命工作,只为困境来临时,能为你呼风唤雨,而不是绞尽脑汁,帮你解决问题。”   “我认可你的描述,作为成年人,我理应为我的公司、员工、合作伙伴负责。”   “但方远默,我是恋爱脑。”   方远默:“…………”   “你说了那么多,我只觉得你重要。”   “只要能为你呼风唤雨,我不介意为公司绞尽脑汁。我也坚信,只要我独一无二,就算满身舆论,他们仍肯为我低头。”   “当然,如果你选择了我,也有可能成为舆论中心,以上均无法避免。”   “我不劝你,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有所忌惮,我们就做回朋友。像边渡和萧眠那样,没有爱情,也能守护一生。”   陈近洲:“这个回复,你满意吗?”   “还行。”方远默松了口气。   “又轮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可方远默依然讨厌选择。   “给你时间考虑。”陈近洲看表,“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路过门口的墙,陈近洲取走了泰国旅游时,方远默吻他的自拍:“这张我要了,留个纪念。”   方远默追出去:“不吃饭吗?”   “不了,赶时间。”   “等一下,两分钟。”方远默把准备好的三明治装盒,药包好塞给他,“饭要吃,药饭后半小时,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陈近洲接下:“嗯。”   “还有,那……”方远默看脚边,把不远抱起来,“那、那姐姐。”   “本来就是你的猫。”陈近洲揉揉不远,“希望有一天,姐弟俩能一起回来。”   方远默:“又给我洗脑。”   “不洗了。”陈近洲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方远默,我走了……”   “等你答复。”    第60章   陈近洲匆匆离开,日子重归平静。   夜晚,不远偶尔会蜷他枕边,白天经常守窗边,像等人回来。这里是它不熟的家,似乎又让它经历了一次离别。   方远默照常生活,白天工作,下班去面包房,周末来格斗俱乐部。   孟汀是俱乐部的常客,雷打不动一周三次,边渡工作日下班接他,周末亲自陪他。   闻萧眠很难见到,也许忙于工作,或者执着追人。   至于陈近洲,一周过去,杳无音讯。方远默偶也怀疑,他是真的等,还是苦肉计。   七月将至,俱乐部迎来旺季。   方远默推门而进,享受室内冷气。   罕见碰见了闻萧眠,他后脑的纱布已拆掉,头发也长出不少,还是那副阔少爷的模样。   方远默坐过去,递冰镇可乐给他。   “戒了。”闻萧眠推走,挑着嘴角,洋洋得意的语气,“未来男朋友不准我喝这些,我很乖的。”   方远默不懂,‘乖’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叫未来男朋友?”   “只能你是gay,我就不行了?”   “我是想问,‘未来’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答应,但迟早会答应。”   “…………”   方远默尽量共情阔少爷思维,顺着说:“是闫医生吗?”   闻萧眠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未来男朋友配的难喝养生茶:“除了他,谁能治得了我?”   方远默:“......”   挺有自知之明。   “学长,能问个私人问题吗?”   闻萧眠转头,打着哈欠等他说。   “你追闫医生,就不担心吗?”   闻萧眠:“担心什么?”   方远默:“比方说,家人会不会反对?”   “我自己追,又没让他们追,反对个屁。”闻萧眠眼皮都懒得掀,“就算反对,关我鸟事。”   方远默:“那社会舆论呢?”   闻萧眠:“舆论是什么,能吃吗?”   “舆论会波及你的公司,继而妨碍你赚钱。”方远默说,“真能这么坦然?”   闻萧眠偏偏头,指着耳后:“看见这道疤了没?两个多月前,二十八个小时,三次病危通知,两次心脏骤停。”   “要不是闫芮醒不顾劝阻,死不放弃,仍要抢救,老子特么早成盒了。”   “我死里逃生,就想爱一个人,你却告诉我,我该因钱和舆论放弃。”闻萧眠冷脸,讽刺的眼神,“我是爱财,但不是傻逼。”   心疼得皱缩,又甜得浮起。   “也对。”方远默笑笑,“学长,我还能问件事吗?”   闻萧眠:“说。”   “美国那几年,他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忙呗。”闻萧眠转着没开封的可乐瓶,“他挺没自我的,为了公司,忙得不睡觉,一天掰成两天用。”   六年前,与陈近洲一同赴美的,还有他的科技研发。一旦决定,便踏上了条不能回头的路。   依靠那些成果,卖给任何一家公司,或入职任意一所企业,都能保他前途光明,衣食无忧。   他却选择了回报期最长,风险最大,也最难走的路。如果失败,东山再起比登天还难。   闻萧眠:“你知道元斤科技怎么起来的吗?”   方远默摇头,等他说。   “他靠着别人的信任,签了十几份空头合同,套出十几个亿,用这些钱从零做起。”   “十几个亿,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沉重的信任,无限的压力。   闻萧眠:“他要是卷钱跑了,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方远默:“闻学长也投了?”   “那是当然,我看人向来准。”闻萧眠往背后一靠,指尖点着桌面,“那个老狐狸是绝对的优质股。”   “没想到回本这么快。”闻萧眠虽气叹,却得意洋洋,“是我低估他了。”   回顾来时的路,成功总那么轻松。但同为商人,闻萧眠深知,从零到有的开荒路有多难过。   “前两年,他真跟行尸走肉似的,幸亏有他干爹帮助,否则哪会那么顺利。”   方远默歪头:“干爹?”   “对。他干爹是元斤的最大股东,包括十几亿的启动金,一半都由他赞助。”闻萧眠眯着眼睛,“你品、你细品,这声干爹,是不是特不正经?”   方远默:“…………”   你是挺不正经的。   “我怎么没听他提过?”   “岂止是你,来美国前我都没听过。”闻萧眠说,“谁知道刚下飞机,就钻出个土财主。”   “我见过他干爹两次,黄头发英国佬,别看岁数大了,魅力半点不减。”闻萧眠转转手指,回忆他的形象,“就是那种外国电影里,风趣幽默,风度翩翩,又高大威猛的靠谱大爹。”   “起初,我真怕那老狐狸为了出头,找个有钱老男人卖屁股。”   “毕竟英国那地方,人均基佬。”   方远默:“…………”   “但你放心啦!”闻萧眠拍拍他的肩,“我帮你确认过,干爹虽帅,但真爹味很重,你未来老公干干净净的,只被你睡过。”   方远默:“…………”   救命,好想封住他的嘴。   “总得来说,他这几年虽苦。”闻萧眠伸了个懒腰,“但总算熬出了头。”   方远默:“他的胃是怎么回事?”   闻萧眠:“想你想的呗。”   “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吓得我真怕他卷走十几亿带你私奔。”   闻萧眠虽和陈近洲同去美国,但他俩的学校分处两洲,不常见面。   有次闻萧眠找他,电话打了一天没回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该状况。   闻萧眠不放心,连夜开车,从普林斯顿到纽约,撬开了陈近洲家的门。   客厅铺满酒气,陈近洲堆在酒瓶里。   闻萧眠忙叫救护车,酒精中毒加胃出血,住院一星期。   “他昏迷的时候,成宿喊你名字。幸亏在美国,老外也听不懂,以为他念佛经。”   闻萧眠撑着下巴,瞄他看好戏,“他很少喝酒,如果喝了,八成和你有关。”   方远默:“……”   怪不得不敢说实话。   太丢脸了。   “对了,你喜欢水蜜桃?”   “嗯,怎么了?”   “难怪。”闻萧眠切了一声,“他每次喝酒,都喜欢兑桃汁,是不是有病?”   方远默:“……”   还真是恋爱脑。   “哎,你说他醉成傻逼,喊你名字,给你发消息,说想你爱你离不开你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拍个视……”   “草!”闻萧眠捂嘴,“我怎么全说出来了?!”   方远默:“…………”   “靠靠靠,你可得替我保密。”萧眠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要是让他知道,我告诉你这傻逼事,他能连夜撕碎我的股份合同。”   “……嗯,行。”   闻萧眠好意思说,方远默都不好意思问。   “所以啊……”闻萧眠语重心长,“你可得保护好自己,你行他就行,你不行,少爷我每年少赚几个亿。”   方远默:“其他呢?他还干过什么蠢事。”   “你俩不是有秘密小号吗?”闻萧眠半笑不笑,“自己问呗。”   三伏将至,天气越来越热。   “发现之美”的拍摄进入尾声,方远默主动加班,临走前收到了唐昕的短信。   溏心蛋:「遥远哥,生日快乐呀!转眼就要26岁了呢!祝你天天开心,美梦成真,记得吃蛋糕呀!」   溏心蛋:「还有还有,虽然年年祝愿,年年没实现,但这次一定成!祝遥远哥27岁生日来临前,成功脱单,找到你爱并深深爱你的人。」   几米外有敲门声,是庄别序:“小默,还忙呢?”   “嗯,刚弄完。”方远默看表,没想到这么晚了,“师兄怎么还没走?”   “等你。”   “有事吗?”   “生日快乐。”   “谢谢师兄。”   庄别序:“我定了你喜欢的餐厅,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方远默攥手心:“抱歉师兄。”   庄别序苦笑:“还不能是我,对么?”   “对不起。”   “是他,对吗?”庄别序眼尾带笑,嘴角却绷着,“这么多年也只能是他,对吧。”   没有指名道姓,方远默也没答。   “你不用为难,我猜到结果了。”庄别序递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方远默接下,是他十九岁生日时,在格斗社许愿墙写下的便利贴。   【希望每一年生日,他都陪我过。】   “无意中看到的,我认出了你的字迹,出于私心,偷偷撕了下来。”   “是我自欺欺人,我从不是你心愿卡上的“他”,也永远无法代替他。”   翻开便利贴背面。   【收到。】   是陈近洲的字迹。   庄别序离开,方远默独自留工作台。他关闭办公室的灯,点开Q.Q。   花费几分钟,找回了密码。   单一联系人,未读消息积成数字。   方远默滑到最顶端,按时间顺序,一条条往下看。   【五年前6/16】   J:「方远默,我毕业了。」   J:「加油,勇敢下去。」   【五年前7/6】   J:「人在纽约,没法当面陪你过生日。我做了糖醋排骨,专门买了大烤箱,给你烤整只烤鸭。【图】还可以吗?」   J:「家门口的Maple Street Cakery生意兴隆,我等了两小时才拿到蛋糕。奶油上点樱桃,夹层铺满水蜜桃。【图】蜡烛点好了,小默,许愿吧。」   J:「蛋糕太甜,不及你的手艺。」   J:「方远默,祝你生日快乐。」   J:「陪你过的第二个生日。」   【五年前9/6】   J:「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J:「又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四年前1/19】   J:「新年快乐,纽约好冷。」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你那边好不好?」   【四年前7/6】   J:「我回东大了,没看到你,听说你去参加外拍活动。」   J:「带不远来西门,实验室基本建成,它还记得这里。」   J:「【图】四道菜都是你爱吃的,少量维生素,营养不均衡,只做一次。」   J:「我用你的烤箱做了蛋糕,蛋糕糊了,烤箱也废了。怕你埋怨,连夜买了个新的,去楼下定了蛋糕。」   J:「小默,生日快乐。【图】蜡烛帮你点,愿望自己来。」   J:「陪你过的第三个生日。」   【四年前9/6】   J:「生日礼物欠我一份。」   【三年前1/21】   J:「方远默,新年快乐。」   J:「宿舍窗外有烟花秀,中国年的烟花属于中国人。想起了我们在游轮上的吻。」   J:「很久没吻你了。」   【三年前7/6】   J:「我在东大,看到你了。」   J:「可你的眼睛不在我这边,我的小默很久没看我了。」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还记得我,小姑娘话很多,问东问西。」   J:「今年的蛋糕没烤糊,但也很惨烈,不发图了,怕你笑我。」   J:「怕我做的不好吃,买了个新蛋糕【图】。小默,生日快乐,愿望要告诉我,努力帮你实现。」   J:「陪你的第四个生日。」   【三年前9/6】   J:「欠我五份礼物了。」   【两年前2/1】   J:「新年快乐。」   J:「我很想你。」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两年前7/6】   J:「给不远尝了我做的蛋糕,它很嫌弃,跑了。你不会嫌弃吧,蛋糕太丑,不怕照了。」   J:「今年没做糖醋排骨,怕你嫌我年年做没创意,但长寿面里放了十几块精排【图】。」   J:「小默,生日快乐。」   J:「蜡烛替你吹,愿望自己许。」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问我,有没有追到你。我告诉她,快了。」   J:「为小默过的第五个生日。」   【两年前9/5】   J:「方远默欠我六份生日礼物。」   【今年1/15】   J:「方老师,新年快乐。」   【今年1/24】   J:「我要回来了。」   J:「你还等我吗?」   「“J”撤回了一条消息」   方远默打了个车,停在东大西门。   他来到陈近洲所说的超市,无所事事,买瓶矿泉水。   “帅哥你还记得我吗?”   方远默抬头。   女孩指着西门:“好几年前,就在那儿,我给了你一把伞,还有一百块钱。”   方远默:“嗯,我记得。”   原来是她。   “你们没有和好吧。”   “他告诉你的?”   “那位帅哥说过,如果他追上了,会告诉我。”女孩看看表,头转到那边,“喏,他来了。”   “他每年7月6号都过来。”   夜色低沉,围栏内投下阴影。陈近洲站在最后分别的地点。叼着根烟卷,手机屏映亮下颌线。   几乎同时,方远默收到消息。   J:「方远默,生日快乐。」   「谢谢。」   消息弹出的瞬间,烟丝吸得红亮,他很兴奋、他又紧张。   「做蛋糕了没?」   J:「做了。」   「有排骨吃吗?」   J:「有。」   「还有什么好吃的?」   J:「回家就知道了。」   「好的,马上回去。」   J:「你在哪?我去接你。」   方远默付了水钱,和女孩告别。   「我找你好了。」   J:「我在……」   地点驻停指尖,眼前折出叠影。   烟还剩半截,空气里铺满薄荷与水蜜桃。万宝路双爆珠,本该是方远默的喜好。   他们之间仅剩半米。   低头不语,只发消息。   「学长。」   J:「我在。」   「我不喜欢你抽烟。」   陈近洲当他的面,掐灭烟卷。   「也不喜欢你喝那么多酒。」   J:「好,不喝。」   「哦,那我说完了。」   J:「轮到我了?」   「嗯。」   J:「学弟。」   「我在。」   J:「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陪我勇敢吗?」   「愿意。」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方远默按掉手机,眺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我愿意。”    第61章   拥抱有了温度,专属于男朋友的触感。   上一次体验,是十九岁生日,在人声鼎沸、灯光耀眼的八角笼中。   终于在二十六岁这天,再次实现。   夜色宁静,新实验楼旁的隐蔽空间,方远默倚他怀里,不争气的肚子却要“造反”。   咕噜一次不够,又来第二轮。   陈近洲松开手:“饿了?”   方远默像脱骨似的,掉回他肩膀:“其实,再抱一会儿也行。”   “先回家。”陈近洲侧头,轻轻捏他后颈,“吃完饭抱个够。”   方远默嘴上说“嗯”,人丝毫没动,恨不得蜡他身上。   “小默。”   “嗯?”   “店员妹妹看很久了。”   方远默这才清醒,急忙从怀里移开,拽拽衣领,缕缕头发,脸烫成了红墨水。   “害羞了?”凑近些,蹭他的脸。   “才没有。”方远默跨出来,自顾往前,“回去了,好饿。”   脚步声跟上来,陈近洲与他并肩,掌心紧紧相连。   方远默不再躲避,光明正大望向超市,和里面的人打招呼。   女孩挥舞双手回应,笑得像朗朗晴天的太阳,用夸张嘴型表达无声祝福:要幸福呀!   谢谢。   会幸福的。   永远幸福。   陈近洲驾车,回家的路上。   沉甸甸的胖子卧方远默腿间,呼噜声循环往外泼,“拖拉机”名不虚传。不远踩着陈近洲肩膀,又蹭又舔,咕噜噜地叫。   方远默挠挠胖脑袋,转头看男朋友和乖巧女儿。空了六年的心,终于填满。   车停入库,陈近洲右肩托姐姐,左手抱弟弟,右手牵上方远默。   电梯门缓慢闭合,方远默的心噗通噗通,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一起坐电梯是这种感觉。   没监控就好了,他可以趁男朋友不注意,把他按角落强吻。   虽然有监控也不违法。   但是……   方远默偷偷瞄过去。   算了算了,乱想什么。   好不正经。   陈近洲转头:“怎么了?”   “没事。”电梯门打开,方远默去他怀里接小胖子,“你先喂姐姐,我带‘拖拉机’进去。”   空荡的客厅亮起热闹的灯,方远默揉揉胖屁股,听厨房的“刺啦”声。   陈近洲腰缠围裙,背对他忙碌。   “需要帮忙吗?”双脚还没踏进厨房,方远默被带回客厅。   陈近洲把人抱到沙发,弯下来吻额头,“给男朋友一个表现的机会。”   方远默环上脖子,吻回应到嘴角:“那、男朋友加油。”   电视正播放合家欢,方远默撑着下巴,迷恋陈近洲的背影,直到满屋飘香。   饭菜上桌,陈近洲递筷子,把剥好皮的虾放进他的碗。   拥抱等了六年,这顿饭盼了两千天。   吃到第二碗,方远默按住又要盛饭的手:“够了够了。”   还得留肚子吃蛋糕呢。   陈近洲:“你平时都吃三碗。”   “烤鸭吃太多,主食没地方了。”   陈近洲放下筷子:“我去拿蛋糕。”   起身的同时,陈近洲关掉了走廊灯、餐厅灯、客厅灯,只留了盏厨房极暗的壁灯。   方远默:“点蜡烛再关也行。”   陈近洲没理,躲厨房折腾半天,人没出来,隔着门说:“可以闭眼了。”   “我想看一眼再闭。”   陈近洲:“先闭。”   方远默:“……”   藏什么呢,神神秘秘。   方远默照做:“闭上了。”   生日歌划开温馨的夜,陈近洲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至贴落耳边。   方远默的心被拨乱,耐心等他唱完:“可以睁眼了吗?”   “不可以。”   “那什么时……唔。”   浅尝辄止的吻,陈近洲的声音舔他唇边:“生日快乐,男朋友。”   “谢谢。”   指尖卷弄衣领,方远默迫不及待:“现在可以睁……?”   陈近洲用手掌捂他眼:“先许愿。”   “不能先看?”   陈近洲强硬:“不能。”   方远默:“…………”   怎么我过生日,陈总却霸道了呢。   许完愿,陈近洲终于放手:“吹蜡烛吧。”   方远默眼珠盯蛋糕上,光线太暗了,花里胡哨,根本看不清。   蜡烛熄灭,方远默如愿开灯,迫不期待,眼睛直怼蛋糕。   “…………”   方远默神色微妙,用意志力憋笑。   前半生顺风顺水、能力过人的陈总,在即将二十八岁这年,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术业有专攻,“陈总”和“蛋糕师傅”隔了喜马拉雅的厚度,还是努力六年的结果。   哎。是有点没眼看。   方远默绞尽脑汁,想帮男友追回颜面,他指着蛋糕上,看半天才认出的小人:“这个是我吧?”   陈近洲看看丑蛋糕,难过点头。   “其实挺像的,特别是眼睛。”方远默指蛋糕,又指自己,“你看,跟我的一样大。”   就是它俩不一样大。   一个在鼻子上,一个在鼻子下。   夸得怪尴尬,方远默硬着头皮继续夸:“肤色也很符合。”   方远默把胳膊伸过来比:“你看,和我一个颜色。”   就是左胳膊长,右胳膊短。   左胳膊细,右胳膊粗。   陈近洲的表情更难看。   “…………”   哎,男朋友没小孩好骗。   方远默乘胜追击,继续讨“蛋糕陈总”开心。他指着奶油小人的胸口:“我抱着的黑盒子是什么?巧克力蛋糕吗?还是生日礼物。”   陈近洲:“是相机。”   “……哦。”   好搞糟的我。   男朋友更难过了。   方远默又指小人左边,“这个棕色水桶是干什么的?”   陈近洲耷拉脸,已然放弃:“是你儿子。”   方远默:“......哦。”   好糟糕的方爸爸。   对不起了方小胖。   方远默赶紧找补,去指另一边:“我知道了,这个肯定是姐姐。”   比棕水桶小两号的花水桶。   不是不是,是猫!   方远默笑着说:“不远挺像的,软绵绵一坨,好可爱。”   陈近洲捏眉心:“不用安慰我了。”   “没安慰,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我很喜欢。”方远默凑过来,环他脖子,“谢谢男朋友。”   陈近洲把人抱腿上:“我明年再努力。”   “我可以陪你做。”   “好。”   方远默:“但有个小请求。”   陈近洲:“什么?”   “明年,能不能把我男朋友加上?”   一家四口才好。   陈近洲挑着嘴角:“嗯。”   嘴唇纵容了舌尖,卖力表达喜欢。   方远默从侧坐转到跨坐,衣领剥到肩膀,缓慢滑下来,心潮澎湃。   陈近洲抬他下巴,吻一点点下滑:“小默,你许了什么愿?”   方远默挺腰,仰颌喘气:“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陈近洲都在我身边。”   “收到。”   冲动只有一瞬,慌乱间,方远默急忙推开:“等一下,蛋糕、我还没吃。”   “不好吃。”陈近洲手不停,解纽扣,像饥饿野兽,“留给儿子。”   “为什么?”   “它不挑食。”   “可是……”方远默身体悬空,话没问完。   陈近洲把人抱到桌面,附身压下来:“方远默,我的生日礼物呢。”   “还有两个月呢。”   “去年的。”   “好像,没准备……”   陈近洲沉下目光:“年前呢?”   方远默视线移到旁边:“……也没。”   陈近洲顶开膝盖,气势危险:“看来,前年也没有了?”   “对不……唔嗯。”   胸口落下红痕,全身报复。   不是不准备,是不敢准备,怕期待落空,怕再难相见。   “二十一岁的呢。”   “都是过去式了。”   “过去了不给补?”   “给的。”   陈近洲:“什么时候补?”   “今天就算了吧。”方远默抓抓头发,回忆礼物内容,“要不明天?后天?或者下个周末?”   不用提前准备,不受时间限制,随时都可进行的礼物。   陈近洲等了六年,不想再耗一天:“就现在,补给我。”   “今天太赶了,主要我得复习,我还没洗……”方远默捂嘴,差点说漏。   “洗澡?”陈近洲钓着嘴角,“你去主卧洗,我在隔壁,等会儿床上见。”   方远默:“…………”   他不会猜到了吧。   破礼物,没创意。   方远默揣着手机,奔去刷牙,边刷边回顾学习视频,刷到激烈剧情,差点把牙膏吞进去。   几年没看,再回顾,这也太刺激了吧。我当年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搞这个!   年龄越小胆子越大。   我当年是傻的吧!   这下怎么办,弄不好会不会被笑话?方老师也要经历滑铁卢吗?   *   水声渐停,磨砂门映出人影。   门缝拉开,方远默闪现。   他只穿衬衫,是陈近洲衣柜里的任意一件。光裸双腿、赤着脚面,一步步向他走来。   关于礼物的期待,像暴雨落下来,这一天,陈近洲等了六年。   方远默停床边,像在等待。   陈近洲偏偏脑袋,不满意他的状态:“就这样?”   方远默攥紧衣摆:“等你脱。”   陈近洲曾说过,喜欢自己穿他的衬衫,站他面前,等他亲手脱掉。   “继续,我最后脱。”   方远默撑床,跨坐陈近洲腿上。   陈近洲主动闭眼,以此缓解他的紧张,可方远默依旧紧张。   身体坐不稳,局促得乱晃。脸颊亲成了鼻梁,下巴亲到了肩膀。   “别担心,”再一次失误,陈近洲将人抱紧,“想怎么样都行,不喜欢就停。”   “没不喜欢。”方远默贴下来,鼓气,“等着,一定行。”   熟练了一会儿,方远默不再乱无章法,灼热呼吸,轻微喘气,淹没于唇齿之间。   暖如温床的口腔,舌尖上簇着团火焰,触碰到的地方,都能引发灾难。   用舌尖撩他犬齿,用牙齿咬他喉结。   陈近洲忍得难受,想扑过去,听他求饶、挣扎、局促、害怕。听他哑声叫学长,祈求放过自己,然后更加努力。   也好奇方远默的后续,是投怀送抱、半推半就、或者继续撩拨他的心。   吻变成咬,咬指尖,咬下巴,咬喉结,再一点点往下。   陈近洲用低喘表达喜欢,捏他后颈、搓他发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清楚他的偏好,了解他的喜欢,能分毫不差找准区域。   此前,方远默只在偶然的瞬间,不经意触碰过,装得毫不知情,给不足三秒的愉快。   而这一次,有三秒,三十秒,甚至是三分钟,连绵不绝、持续不断。   方远默的呼吸散他身上,陈近洲早已失控,想换成主导,又想方远默探索他的快乐,挖掘他所有的喜欢。   掌心握紧,滑过腹肌,胯骨,人鱼线,随后张嘴……   俯下去的身体被拽回来,陈近洲皱眉:“你干什么?”   “帮你。”方远默舔嘴唇,“生日礼物。”   陈近洲揉揉眉心:“这就是你想了六年的礼物?”   “没六年,从泰国回来想的,就俩月。”见对方的反应,方远默犹豫:“你、不喜欢吗?”   陈近洲眼神里埋火,行为里有暗示:“喜欢。”   方远默把肩膀压回去:“那就躺好。”   “不需要。”   “我刷过牙的。”话直白出口,方远默抠抠手心,“除了亲你,没碰别处。”   陈近洲吻他,轻得像对待珍惜宝物:“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说着喜欢,却不让我做。”方远默赌气,“那就是怀疑我技术差,嫌我没经验,怕我弄不好。”   陈近洲:“不是。”   “我练很久的,应该还行。”   “练?”陈近洲抬下巴,“和谁练?”   “不是你想的那种。”方远默压他肩膀里,头不敢抬,“是看那个,偷学了点,假装练。”   “怎么个假装法?”   方远默使劲钻,当没听见。   大手贴过来,沿脊椎骨缓慢下移,用力摁进去:“不说?”   方远默一躲,浑身触电:“就、假装……你在身边。”   “然后呢?”   “然后就、就想你……”方远默反身塞被窝里,人快烧成了灰,“哎呀反正就那么点事,你自己猜吧。”   陈近洲笑着,把人翻出来:“不逗你了。”   方远默抱来枕头,使劲闷着:“那你闭上眼,之后我再帮你。”   “不用你帮。”   方远默抬头:“为什么。”   “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好几次帮我,怎么我就不能帮你?”   “我比较大,你的嘴很小。”   “陈近洲!显摆什么呢!”方远默抱枕头砸他,“你什么意思,话里有话是不是?等着,看我让你……唔。”   “这种事很辛苦。”陈近洲把他翻床上,“嘴会酸。”   “我不怕酸。”   “那也不需要。”   陈近洲打开他:“该我了。”   “等一下,还没戴。”   “不戴,我洗。”   “可是……学长你!”   ……   积攒的忍耐发泄出来,方远默扒着窗边,狂风暴雨,头晕目眩。   “方远默,你永远欠我份礼物。”   “这辈子别想离开我。”    第62章   方远默很后悔,他该循序渐进,不是全部交付自己。   确认关系当晚,陈近洲像触碰了禁忌开关,用各种方法折腾他,求饶服软被他听成了空话。   陈近洲整夜纠缠,发泄分开的六年,报复犹豫不决的再遇,讨伐只想当朋友的言语。   方远默迎合、满足他的生理,还要一遍遍安抚他的心,承诺不会离开,答应相守永远。   陷入爱情的男人极度幼稚,一句承诺,便能讨他整夜的欢心。   方远默请了三天假,连上周末,共歇五天。前三天,除去吃饭睡觉喂孩子,他们全在做,不知疲倦,在每一个房间。   第四天,陈近洲大发慈悲,给了方远默短暂的休息。依旧寸步不离,粘人得要命。   他们宅在家,吃饭、看电影,给孩子们洗澡,无时无刻地拥抱、接吻。   周日早上,电话吵醒美梦。   方远默埋陈近洲怀里,等他打完电话:“有工作吗?”   “嗯,得去趟公司。”   “我正好去面包房。”   两周没过去,闫医生问他好几次了。   陈近洲手伸进后腰,帮他按摩:“再歇一天吧。”   “放心吧,早没事了。”   “是么?”陈近洲贴过来,“方老师特意告知,是清晨邀请?”   “别闹。”方远默推推他的胳膊,“你那么久,会耽误工作的。”   陈近洲吻额头:“留着晚上一起。”   方远默:“……”   打桩机似的。   方远默起来:“吃了早饭再走吧。”   陈近洲把他抱回去:“我去做。”   方远默勾他脖子:“一起。”   早饭吃得黏黏糊糊,闺女儿子都嫌,钻进它俩的次卧不出来。和孩子们告别,陈近洲的车停在「周末」门口。   “几点回去?”陈近洲帮他解安全带。   “不好说,没事就早点走。”   「周末」有专聘店长,工作负责,能分担方远默的全部工作。   陈近洲看表:“我可能会晚。”   “忙你的,我坐地铁。”   陈近洲:“车留给你,我让司机过来。”   “不用,我不想开车才坐地铁的。”   “好,晚上见。”   早上九点的繁华街区,方远默靠近他,犹豫几秒,偷挠了手心,迅速跑离。   人走了,追责短信没停。   J:「酝酿半天,就为挠我?」   「人太多了,晚上回去补。」   J:「出门前就欠我,刚才又欠我,方老师,你晚上吃得消?」   方远默躲进操作间,天本来就热,玻璃墙外还有员工和顾客。   「要工作了,晚上说。」   J:「还有件事。」   「什么?」   J:「小默。」   「嗯?」   等了半分钟,消息突然滑出。   J:「我爱你。」   文字在耳根里形成声波,方远默心跳加速,呼吸要追不上来。   大白天勾引人,好过分。   和陈近洲告别,方远默给闫芮醒发了消息,告知对方,可以来买生椰蛋糕。   那边回复很快。   闫医生:「我下班过去拿。」   “下班”二字格外刺眼,方远默时常怀疑,他真的病了吗?如果病了,为什么依然工作,身体吃得消?   闫芮醒从未主动提起病情,方远默连询问的出发点都没有。   为等闫芮醒下班,方远默在「周末」待了一天。多雨节气,下午四点天转阴,五点突降暴雨。   等到五点半,仍不见闫芮醒。方远默回消息过去。   「闫医生,您还来吗?」   闫医生:「来。」   「天不太好,我送过去吧,您就别来了。」   闫医生:「不用,马上到。」   随即,陈近洲打来电话:“到家了吗?”   “还在面包房,等闫医生来了再走。”   陈近洲:“嗯,等我。”   方远默看表:“你下班了?”   “嗯,晚上想吃什么?”   方远默望向乌云密布的天:“别过来了,这边雨特别大,可能堵车,还不如坐地铁快呢。”   “是很堵,我在地铁上。”   方远默靠到角落:“我自己回去就行,特意跑一趟干什么。”   陈近洲的公司和「周末」南北两方向,并不顺路。   “想你了,想早点见到。”   方远默额头抵墙边,沉浸在因心跳而摒气的呼吸里:“别说了,员工店长都看我呢。”   “看什么?觊觎我男朋友好看吗?”陈近洲半开着玩笑,“那惨了,你男朋友很吃醋。”   方远默:“…………”   越聊越上劲儿了。   开门声吹动风铃,方远默转头:“闫医生来了。”   “你们聊,等会儿见。”   挂断电话,方远默迎接:“闫医生。”   闫芮醒收伞:“久等了,雨真大。”   “是啊,天说变就变。”   闫芮醒接下生椰蛋糕,掏手机。   方远默拦住:“不用了,没多少钱。”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方远默怔楞半秒,笑了:“这个口吻,差点让我以为是闻学长。”   “少暗示我。”闫芮醒挑挑嘴角:“我走了,拜拜。”   送人到门口,寒风扑面,方远默不禁打了个哆嗦。   闫芮醒留意他的衣着,“穿太少了。你家在哪,我送你。”   “不用,他来了。”   跟随方远默的视线,撑黑伞的男人,打湿了西装裤脚和高档皮鞋,正穿越风雨,迎他而来。   闫芮醒:“在一起了?”   方远默对男人招手,然后点头。   “恭喜你们。”   “谢谢。”方远默回问,“闫医生,您和闻……”   闫芮醒做了个“嘘”的手势,眺向另一边:“快去吧,他来了。”   陈近洲跨步收伞,展开风衣,披方远默肩膀:“穿这么少,想生病?”   “里面不冷,刚出来没两分钟。”   陈近洲握他冰凉的手:“不想听解释。”   “我知道错了。”方远默心脏热腾腾的,“下次注意。”   “这还差不多。”   闫芮醒:“…………”   俩人,四只眼睛。   真一点没搁下我。   这盏电灯泡,闫芮醒当得不爽:“你们聊,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回见。”   闫芮醒上车,但没发动。   透过玻璃窗,陈近洲的伞偏向方远默,两人有说有笑,并肩跨进风雨,朝地铁站走去。   谈恋爱……   真好。   *   地铁驶入家的方向,人潮拥挤,陈近洲用身体挡出安全区域。   方远默藏进里面,帮他擦拭额角和沾湿的衬衣,数落了半路闻萧眠。   “闻学长到底行不行啊?都多久了,我刚问闫医生,他那个反应明显还没成。”   “说得信誓旦旦,以为他多厉害呢。结果就这结果,磨磨唧唧,让人着急。”   陈近洲捏捏他鼻梁:“知道我为了追你,有多难了吧。”   当局者迷,闻萧眠就是不行。   方远默:“他不会知难而退吧?”   “不会。”陈近洲很坚定,“他的字典里,只有不达目的不罢休。”   方远默划拉他胸前的纽扣:“那我就等着他们的好事了。”   “你也可以等着给他们送喜糖。”   方远默别过头去:“咱俩还没一周呢,你都想天边去了。”   “想想都不行?”   “没说不行。”   陈近洲低声,靠近:“方老师答应吗?”   方远默心跳如擂鼓,动情的话往心口划:“哪有在地铁上说的。”   陈近洲的嘴角拉开好看的弧度:“嗯,我过段时间再问。”   心被牵走攥紧,方远默转移话题:“下周末忙不忙?”   “不忙,有安排?”   “姥姥叨念你好久了。”   再不见,她都要不认我了。   *   周末大早,一家四口踏上回老家的路。   村子里限制少,活动范围多,抵达村口,方远默把很近抱下车。   小胖子熟门熟路,撅着屁股找家门。   姥姥闻声,狠心丢下仨牌友,顺隔壁小跑回去。大老远瞧见了孙子,再瞅瞅他身边又高又俊的小伙子。   大包小包,礼盒没少装。   白内障治好,啥都能知道。   姥姥长记性了,提前问了句:“是小陈吧?”   “姥姥,是我。”   眼睛不熟悉,但声音跑不了。   姥姥大腿一拍,皱纹一挤:“小陈,你让姥姥好想呀,多久不来啦,小白眼狼。”   “我的错,以后和小默常来。”   姥姥听出了端倪,偷捂着嘴,眯眯眼睛:“和好啦?”   陈近洲点头。   姥姥:“还闹腾吗?”   太阳晒的脸好热,方远默说:“姥姥,您少说两句。”   “你插啥嘴,我问小陈呢。”姥姥把陈近洲拉一边去,“你是不知道,上次小默带小庄过来,我上来就喊你的名,那把我尴尬的哟!”   陈近洲扯动嘴角:“小庄?”   “叫庄啥来着,好像是默默的师兄。”姥姥嘴快不过脑,“那会儿,我以为你俩再也不能好了,默默找了个新对象呢。”   “我上来就问他俩,你们要一床被子还是两……”   方远默截得再快,也赶不上姥姥飙车似的嘴。幸亏现在眼神儿好使,及时察觉陈近洲的反应,匆忙改口。   “哎,不是不是,拿被子我说的,他们可没睡一。,小默不跟他睡,给他睡的隔壁,小默专门收拾的。”   陈近洲眉尾一挑:“专门?”   方远默:“…………”   越描越黑。   “哎哎噢噢,对对对,我菜还没洗,你们聊。”姥姥百米冲刺的架势,拔腿就跑。   临走前,给了方远默一个“深刻”的眼神:好默默,姥姥对不住咯,就交给你啦。   方远默:“…………”   坑孙第一名。   这下好了,他家大醋精估计血管都泡软了。方远默默不作声,等待被“制裁”。   陈近洲意外没反应,慢条斯理脱外套:“你歇会儿,我去帮忙。”   路过他时,陈近洲表情不变,威胁全灌进语气里:“晚上再收拾你。”   方远默:“……”   呜。   *   饭后,姥姥“撵”方远默出去遛狗,把陈近洲叫进卧室。   姥姥仍喜欢睡黏土炕,结结实实垒在窗边。陈近洲坐床尾,姥姥去床头翻箱倒柜。   没多久,姥姥怀抱小包袱蹭回来。   姥姥盘着腿,递来个红包:“见面礼,拿着。”   目测厚度,少说两万。   陈近洲推回去,“我们不缺,您留着花。”   “小默和我说了,你是大老板,但这是姥姥的心意。”   陈近洲握进手心:“谢谢姥姥。”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啦。”   “嗯。”陈近洲心脏收紧。   一家人。   姥姥捂着小包袱:“小陈啊,你实话和姥姥说,这次是认真的吗?”   陈近洲:“认真。”   “怎么个认真法?”   “不论如何,我绝不离开他。”   “我可记住了,你要是辜负我们小默,看老太太不收拾你。”   陈近洲笑着:“嗯,请姥姥监督。”   “你这娃娃,嘴巴会说着呢。”   心里的石头落地,姥姥展开布包,里面裹着两个小布包。   打开发旧的红布包,一副金镯,一对金耳环,还有串金项链。   老式锻造风格,沉甸甸的克数,积年累月的痕迹,纯金制品,仍保持原本光泽。   “这本是我留给小默妈妈的,闺女去天上了,物件又回到我身边。”姥姥摩挲着手镯,“我本想着,等小默娶了媳妇儿,把这些传给她。”   陈近洲:“对不起,是我们不孝。”   “说啥呢!男娃娃女娃娃都一样,你俩开心就成。”姥姥握他的手,拍了拍,“相比他瞒着我,找个不喜欢的姑娘结婚,我很庆幸了。”   “一辈子不长,得找个喜欢的过。”   陈近洲:“我会付出全部,视他为我的生命。”   “嗯,你们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都是女娃娃的东西,你别嫌弃。”姥姥把金饰塞他手心,“我和小默妈妈的心愿,就由你保管了。”   陈近洲攥紧布包:“谢谢姥姥。”   姥姥展开另一个布包,将红绳缠陈近洲手腕:“前段日子,我偷摸偷去了趟静安寺。千万别跟小默说,他知道又要训我、说我迷信啦。”   “我给你俩求了姻缘,愿你们一生顺遂,再不分开。”姥姥把另一根红线递给他,“他那条,你替他缠。”   陈近洲:“谢谢姥姥。”   “好孩子,小默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   遛完儿子,洗了澡,陈近洲还没回来。方远默没去催,整理房间。   衣服收拾到一半,陈近洲的气息扑进来。   方远默转身:“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久?”   “洗完澡说。”陈近洲拿了换洗衣服下楼。   方远默留了盏灯,躺床里侧。   没多久,陈近洲带一身香气返回,坐床边,关掉灯。   黑暗里,陈近洲捏他手腕。   “怎么了?”方远默手上痒痒的。   陈近洲折腾完才开口:“好了。”   方远默转动红绳,在陈近洲手腕发现了同款:“这是什么?”   “姻缘线,永远不分开。”   “你怎么也迷信了?”   陈近洲:“不行?”   方远默:“行。”   恋爱脑男友,做什么都不稀罕。   方远默:“从哪求的?”   陈近洲:“静安寺。”   “那在哪?”   “不懂的人,不要询问过多。”   方远默:“…………”   迷信得跟姥姥似的。   陈近洲贴过来:“方老师,该讨伐你了。”   “讨伐什么?”   “装傻,罪加一等。”   “…………”   方远默坦白,争取宽大处理:“青岚镇是项目拍摄地,我肯定要去的。姥姥向来热情,家里空房间又多,没理由让人家住酒店。”   “收拾房间那事,我肯定不能让客人收拾,又不能让姥姥收拾。”方远默说,“要不你训练训练方胖子,以后让它收拾。”   “方老师,解释没用。”   “那怎么办?”   “只能用刑讯逼供了。”   大手滑入裤腰,完整握上去。   方远默惊慌,全身一抖,“不行,姥姥在楼下呢!”   “姥姥睡了,门也关了。”   “隔音很差,学长唔。”   内裤扯到脚边,人按了下去。   “嘘,只能拜托方老师克制自己……”   “小点声音。”    第63章   明知不能出声,陈近洲还故意挑.逗,再从枕下掏出整盒安全套。   方远默:“…………”   有备而来的大骗子!   开着冷气的夜晚,方远默裹进被窝,藏匿喘.息,迎合喜欢的身体。   在老家连住两晚,周一早上,后备箱装满姥姥的爱。   不远穿姥姥缝的花裙子,很近脖上挂了圈牛肉干,一家四口回程东隅。   下了高速公路,陈近洲先送方远默。   车停大厦门口,方远默问他:“先回家吗?还是去公司。”   后排有舔毛的女儿,还有肚子吃圆、正打嗝的儿子,后备箱也塞得满满当当。   陈近洲:“先回家。”   “好,那我先上去……”   话到一半,方远默转头,庄别序的车就停旁边,人正要下来。   回瞄陈近洲的表情。   方远默:“……”   糟糕,恋爱脑要触发醋王技能了。   方远默赶忙降温兑水,冲散醋意:“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师兄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纠缠的。”   陈近洲剥开他衣领下的吻痕,再帮方远默提好,“嗯,下班我来接你。”   “好的。”方远默侧身拉门,“路上小心,到公司给我发……哎!”   身体倾斜,人被抱回来,吻了上去。   浅尝辄止,陈近洲又吻了一下:“下班见,男朋友。”   方远默冲进电梯,手机里有他主动发的消息。   「大清早的,过分!」   「以后不许搞偷袭。」   J:「就不。」   J:「下次还干。」   方远默:“…………”   不讲理,讨厌死了。   J:「小默,你准备好了吗?」   「哪有直接问的。」   J:「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   J:「见他。」   电梯门打开,光射.进来,灿烂耀眼。   「迫不及待。」   *   陈宅的装潢符合陈秉德心意,复古原木色调,氛围沉郁压抑。   陈近洲站在书房门口,看拿起毛笔,却无法正常书写的人,有种莫名快意。   等陈秉德怒地甩掉笔,陈近洲才敲响房门:“爷爷。”   像失望过后遇到了希望,陈秉德眼角堆起笑纹:“近洲,你来了。”   陈秉德颤巍巍摆手:“快去,叫厨师买些排骨。”   陈近洲面无表情:“不了,小默不爱吃这里的菜,我回家给他做。”   陈秉德:“有朋友做客?”   陈近洲应下,加重语气:“男朋友。”   几乎同时,门口闪进人影,深棕短发,偏白肤色。他走进来,主动介绍:“陈校长,我叫方远默。”   似曾相识的名字,勾起不悦的记忆。   陈秉德转向陈近洲:“这是什么意思?”   “您心脏不好、脑袋不行,现在连耳朵也背了吗?”陈近洲扯开讽刺的表情,“没关系,我不介意重新介绍。”   陈近洲牵上当事人的手:“这位是我男朋友,毕业于东大摄影系的方远默。”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热血澎湃。   这一天,陈近洲盼望多年。他舍不得眨眼,盯死苍老的五官,生怕错过每一帧精彩画面。   陈秉德按按胸口,额头渗汗,“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但为何带他到我面前!”   “快乐就是要和家人一同分享,不是吗?”陈近洲加强语调,“爷爷。”   “不孝子!”陈秉德气得手哆嗦,“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了吗?”   陈近洲眼底闪过轻蔑,迅速被冷漠覆盖,“你指哪个妈?是遭受我爸背叛,日日以泪洗面,为了生我,惨死在产房的那个吗?”   “放肆!怎么能这样说她。”   “你当我是傻子?如果真的有我妈,家里怎会找不出半张她的照片、一件她的遗物?你连她名字都说不出口。”   “你不是不能编,是怕编出名字我会查,早晚找出破绽。”   “陈秉德,你本就漏洞百出。”   黑.色.童话能糊弄五岁小孩,但骗不了成年的陈近洲。   “不知好歹!”陈秉德拍痛桌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陈近洲冷笑,“你指的为了我,就是诬陷爸爸,让他在我心里恶贯满盈吗?”   陈秉德:“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相比听说,我更相信我爸的日记。”   “哪来的日记?”   “从英国寄来。”   陈秉德瞳孔藏不住惊愕:“你去见他了?”   “是啊,见了。”陈近洲的兴奋和陈秉德鲜明对比,“Uncle Raphael.”   “或者,他更喜欢我叫他中文名,我的另一个爸爸,陈案池。”   “闭嘴!他不是你爸,也不配姓陈!不要听他一派胡言!”   陈秉德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声音,“书砚根本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都是假的!”   “你指什么假?是把他丢进戒同所、让他挨饿、被打、受电击是假?”   “是逼他结婚,他不同意,你就想用下三滥手段,强迫他试管代.孕是假?”   “还是逼疯了他,让他走投无路自杀是假?”   “我没想他死!”陈秉德喘息粗气,“他是我儿子,我也很伤心。”   “伤心?他死后,你想方设法拆掉实验楼,连他的照片遗物都不留,只为抹去他存在的痕迹,以免影响你校长的声誉。”   陈近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反刺进他的心:“他曾是你的骄傲,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却让他彻底消失。”   “是他不知悔改,咎由自取!”   陈近洲的心被用力砸下去,“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你就要折磨死他,再配上一句咎由自取?”   “我是救他!哪知他这般执迷不悟。”   积年累月的憎恶在身体里发酵,每个字都带着恨意。   “救他?”陈近洲咬牙,“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自杀。也许此时,他还在实验室,为生命科学的发展做贡献!”   “你杀死了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一位好老师,一位好爸爸。”   “陈秉德,最该死的是你!”   “放肆!我是你爷爷!”   “你所谓的爷爷,就是让我下跪,用藤条抽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吗?”   “一派胡言!”   “别狡辩了。”陈近洲递来亲子鉴定报告,“若非确定,我不会对质。”   “我爸不像你,不会为了私欲伤害任何一个人,不会明知是同性恋还和女性结婚,更不会同意做非法代.孕。”   “不论是我还是我爸,不过是你维持声誉的工具。你这一生,爱过的只有自己。”   陈秉德腿一软,瘫进座椅。   “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暂时容忍你的恶行,但你对我爸所做的一切,永远不原谅。”   “当然,如果你以后想我了,我不介意带小默过来看望你。”陈近洲又说,“但记得,每顿饭都做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滚!”怒火烧满全身,陈秉德扯出干枯的嘶吼,“给我滚!”   陈近洲:“小默,我们走。”   方远默挣脱了陈近洲的手。   他跨步上前,拿起墙上的藤条,坚硬质地抓疼手心,一步步来到陈秉德面前。   陈秉德状态越来越差,蠕动身体,满目惊恐,说不出完整的话。   “放心,我不打你。”方远默一字一句,“不会像你一样恶心。”   “你也许装得像个好校长,但绝不是好爷爷、好父亲。”   方远默左手握藤条尖,右手握尾端:“从今天起,别再用它伤害我男朋友!”   “咔啦。”   藤条断裂,摔向陈秉德的脸。   方远默牵回陈近洲的手:“我们回家。”   “嗯,回家。”   两人下楼,陈近洲带他到客厅:“手,我看看。”   方远默背过去:“没事。”   陈近洲:“张开,快点。”   左手缓缓打开,印着几条,因用力过度划破的血痕。   陈近洲拿来消毒水:“疼不疼?”   “没有你疼。”方远默眼眶含着层水膜。   “他那个破身体,早没资格抽我了。”陈近洲轻轻吹干手心的药水,“折它干什么。”   “看它不顺眼,就是要折。”   梦里,方远默折过无数次藤条。美梦成真,好过一万次幻想。   解气,仍痛心。   “他怎么狠得下心!”   陈秉德在藤条尾端缠了棉布,防止磨破自己手皮,另一端却又尖又硬。   手掰破才将藤条折断,那他被抽打的身体该有多疼。   “我差点没忍住,我真的好想抽他。”方远默发着抖,扑他怀里,“不该这么便宜他。”   魔鬼凭什么好活,他该在阴曹地府,受尽折磨。   “你说得对。”   陈近洲放开他,转手去拿铁锤,径直上二楼。   方远默跟上:“干嘛去?”   陈近洲不答,往书房走。   不祥之感涌现,方远默追上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冲动,不值得。”   陈近洲的回应可有可无,停在书房门口。   降香黄檀木门,带着“鬼脸”纹理,深红褐色,紧闭的模样肮脏丑陋。   陈秉德是极爱面子之人,如果命令他关门,当晚注定被打。   小时候,陈近洲恐惧那扇门,憎恶冰凉的地板和不透光的方窗。   陈近洲扬起铁锤,用力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鬼脸”消失,黄檀木砸出透光的洞。   陈近洲一脚踹烂,跨步而来。   速效救心丸洒落满地,陈秉德趴在地上,像只丑陋蛆虫,蠕动挣扎,只为够到颗药粒。   陈近洲脚底踩药粒,站陈秉德手边,眼中带毒刺,刺进他身体里。   他丢掉铁锤,抬脚捏起药粒,掰开陈秉德的下巴怼进去,并拨打了120。   “死太便宜你了,你只配生不如死。”   两人头也不回,离开阴暗别墅,方远默扑进他怀中:“你吓死我了。”   陈近洲拍后背安抚:“怕我砸他?”   “刚才的气势,我真怕你做傻事。”   “如果使用暴力,我不会等到今天。”陈近洲抱紧他,“更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   方远默深吸新鲜空气:“都过去了。”   在明媚阳光里,他们对视彼此,笑弯眼睛。   “方远默,我们自由了。”    第64章   从陈秉德那回来,方远默仍有疑问。   如果陈近洲和爸爸爷爷均无血缘,当年是怎么来这个家的,亲生父母又在哪?   陈近洲拿来本日记,翻到中页,递给他。   方远默:“陈叔叔的?”   陈近洲点头。   “我可以看?”   “当然。”   日记中提及,陈书砚去英国留学时认识了Raphael。   那时的Raphael风趣幽默,长了张英俊多情的脸,爱慕他的人很多,他却钟情陈书砚一人。   Raphael为他学汉语,关心备至,常伴左右。陈书砚拒绝过几次,最终被吸引并打动。   陈书砚深知父亲的观念性格,也知彼此无法长久。回国前,他说了违心的话,主动结束了两年的感情。   Raphael出生于富商家庭,过无忧无虑的生活,陈书砚曾以为,自己只是他的过客。   可半年后,他在东大遇见了Raphael。对方为了追回他,专门来东大进修。   幽默风趣的英国绅士,再次击破陈书砚的防线,两人旧情复燃,保持地下关系。   金发蓝瞳的Raphael总是大众焦点,两人的秘密传进了陈秉德耳朵里。   面对专治霸权,陈书砚被迫与Raphael分手,劝说其回国,并被迫住进戒同所。   日记到此,被陈近洲拦住。他向后翻,避开戒同所相关。   从戒同所回来,陈书砚的状态大不如前,他遵从父亲所有要求,以为妥协能换来平静生活。   陈秉德却得寸进尺,强迫他与女性结婚,陈书砚强烈拒绝,他又打上代.孕的主意。   陈书砚以死相逼,用报警做威胁,陈秉德无奈放弃,却在半个月后,带回来个襁褓中的男孩。   起初,陈书砚非常抗拒,暗中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   多方打听才知,孩子的父母意外离世,家中仅剩身患重疾的奶奶。老人身体每况愈下,只求离世前为孩子谋个好归宿。   陈书砚接受了上天馈赠的生命,视如己出,并给他起名——陈近洲。   「远看西北三千界,近视江南十二洲。」   日记中详细描述他与儿子相处的日常,字里行间,满满父爱。   他不求儿子优秀,也不必成为了不起的人。只盼他快乐长大,再拥有份热爱。   日记里偶也描述育儿烦恼,例如:儿子心智成熟,不贪玩、不调皮,偏爱科学书籍。别的孩子喜欢用电脑打游戏,他喜欢研究系统程序,不爱交朋友,也不和同龄孩子玩。   陈书砚尝试过帮他合群,均以失败告终,便劝说自己,家里要出个小天才了。   也好,只要小洲开心,怎么都好。   儿子的出现,填充了陈书砚的生活,也缓解了压抑。他本以为日子能简单延续,直到他与Raphael再次相遇。   五年间,Raphael如同行尸走肉,从未停止对他的思念,陈书砚又何尝不是。道德和压力轮番折磨,他快要不认识自己。   Raphael想带他回英国,开启新的生活。可陈书砚既不想违背父亲,又放不下年幼的陈近洲。   在403实验室,他们放手彼此,以吻告别。不幸的是,陈秉德又发现了,陈书砚第二次来到戒同所。   陈近洲接下日记,再次翻走戒同内容。   半年后,陈书砚离开戒同所,状态每况愈下。他强颜欢笑,努力像正常人,实际连活着都很难,呼吸也痛苦。   他开始策划方案,给儿子买房,精心布置装修,当成庇护所。离开当天,他将定情项链托付给儿子,把钥匙和日记寄给Raphael,请求他交给十八岁的陈近洲。   陈书砚也想活下去,想看儿子长大,想陪他尝遍人生百味、游览山河美景。   但疾病吞噬了人格,他已无法苟活。   日记最后一页。   近洲,别怪爸爸,快乐长大吧,做热爱的事,成为想成为的人。   爸爸永远爱你。   Raphael,或者,你更喜欢我叫你案池。下辈子再相爱吧。下一次,我会坚定地选择你。对不起,我爱你。   我在天堂等你。   方远默抱紧日记,哭湿陈近洲的肩膀,嘴里叨念着: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都过去了。”陈近洲拍拍他,“爸爸们,还有妈妈,不希望我们哭。”   “要快乐长大。”   “成为想成为的人。”   盛夏结束,秋末清爽,生活宁静幸福。   周五晚上,陈近洲正给方远默吹头发:“明天上午去姥姥那,还是中午?”   “这周去不了,晚上和本科舍友聚会。”   陈近洲:“他们回来了?”   本科毕业后,方远默和谈越留校读研,席恒回县城老家,周瑞去广市打拼。   分别当天,除去方远默都喝了酒,四人稀里糊涂做了三年之约,如果没混出天地,就回东隅一起闯。   年轻气盛的约定,早被大家遗忘,却在第四年重提,并付出行动。   他们回来了。   全回来了。   *   周六晚上,川菜馆。   四人多年没见,却从未断联。时间没有拉远感情,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晚饭结束,方远默看了眼手机:“我男朋友来了,咱们下周见。”   席恒反应最快:“男朋友?”   周瑞:“哎?啊?”   谈越刚反应,眨眨眼:“男?”   “是啊,男朋友。”方远默笑着说,“你们都认识。”   三个人相互对视,异口同声:“谁呀?”   “陈近洲。”   “什么?”   “主席?”   “是他?”   “当年的八卦……”   “是真的?!?”   *   方远默上车,打开副驾驶车窗,和陈近洲说:“和我舍友打个招呼吧。”   陈近洲转头,眺向玻璃门内,惊讶、微笑、腼腆招手的三个人,并挥手回应。   陈近洲:“你和他们说了?”   “嗯,早晚都要知道的。”方远默说,“这事也不该瞒朋友。”   陈近洲:“我过去打个招呼?”   “我刚才也这么说,可他们有点怕你,强烈要求改天。”   “我有那么可怕?”   方远默瞄向他的脸,回忆当年:“不熟的时候是挺凶的。”   “现在不凶了?”   方远默抿抿嘴唇:“偶尔也凶。”   陈近洲偏头:“比方说?”   “我说不行,你还继续的时候。”   “哦,方老师惨了。”陈近洲发动汽车,笑音舔过耳边,“睡前又要凶你了。”   *   一周后,临下班。   方远默等在办公室门外,庄别序的电话还没打完。   他只好先联系陈近洲:“可能要晚,稍等我一会儿。”   “有麻烦吗,他要留你?”   “没,他一直忙,我还没进去呢。”话音刚落,方远默再转头:“他打完电话了,等会儿见。”   手机揣进兜,方远默敲门:“师兄。”   庄别序放下笔:“怎么还没走?”   方远默递来信封。   【离职申请】   “是我让你困扰了吗?”庄别序推推眼镜,“还是陈总介意?”   “都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小默,我准备回伦敦了。”   “啊?”   “既然没有缘分,我也该回去了。”庄别序说,“工作室后续由聂雯雨负责,她很需要你,替她肯请你留下。”   “师兄,我辞职不是你的原因,也没人给我压力。”方远默坦白,“我准备和朋友开工作室,当初来这里,也是想学习经验,为后续做准备。”   “这样啊。”庄别序弯起嘴角,“好,那就不留你了,祝创业成功。”   “谢谢师兄。”方远默问,“师兄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年年底。”   “也祝师兄万事顺意。”   庄别序:“谢谢。”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庄别序从桌下掏出礼盒,递过来,“送你的。”   掀开盒盖,是一台相机。   【哈苏H6D-400C MS】   这款相机价格不菲,是市面上可拍摄像素最高的中画幅相机。   方远默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是很喜欢吗?”庄别序说,“此次一别,很难再见,就当纪念吧。”   方远默的确非常喜欢,但碍于价格太高,机身又重,拍摄条件苛刻,实际并不实用,方远默才没舍得买。   见他犹豫,庄别序又说:“我也不瞒你,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当时我不愿你为难,也想给自己留点颜面,才没送出去。”   “这台相机不是我的偏好,退换期早过了。你不收,我也用不着。”   “作为朋友的馈赠,收下吧,行吗?”   “谢谢师兄的好意,但不管哪种理由,我都不能要。”方远默说,“喜欢的东西,我可以自己买。”   “或者,男朋友也会买给我。”   *   方远默小跑着出来,上了陈近洲的车,凑过来吻他脸颊:“久等了。”   “说好了?”   “嗯。”方远默满怀期待,“接下来就要忙自己的工作室了。”   “当然,再次感谢我伟大的男朋友,低价出租写字楼给我们用。”   陈近洲发动汽车,笑着说:“不客气,房租记得交。”   “知道啦,忘不了。”   车开出一段距离,本该左转的路段,陈近洲直行。   方远默:“不回家吗?”   “买了相机再回。”   “啊?什么相机?”   “哈苏H6D-400C MS。”   “你怎么知……”方远默霎时反应,忙翻手机,通话仍在继续,36分57秒。   方远默天塌了:“你、听到了?”   “方老师不是故意让我听的?”   “我让你听这个干什么。”   “买相机。”   “不是不是。”方远默又囧又急,感觉像耍心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找借口拒绝他,用你最有效了,谁知道我忘挂电话了。”   “是或不是都没关系。”陈近洲的嘴角压不下去,“方老师可以继续用我。”   “只要你喜欢,全世界都给你。”    第65章   入冬前,“四人行”工作室正式成立。   业务范围除了常规人像、商业摄影、活动会议跟拍,也承接特殊摄影和后期衍生服务。   当天下班,方远默处理完工作,急往电梯跑。陈近洲约了老朋友吃饭,方远默问是谁,他又卖关子。   聚餐地点在家附近的餐厅,两人刚进门,熟悉嗓音滑过来。   “嘿!小默,你也在呀!”   几年未见,蒋川身形圆了点,骨子里的熟络劲儿丝毫未变。   方远默招招手:“小蒋学长,你回来了。”   毕业后,蒋川去杭市打拼。繁忙生活,彼此鲜少联系,只逢年过节祝福问候。   蒋川“噗通”坐对面,乐呵呵给两人倒水:“我在杭市混得也凑合,但那边美食荒漠,太遭罪了。”   方远默:“……”   美食荒漠?   那还胖了一大圈。   “这不恰巧队长看得起我,我想也没想,立即逃回来了嘿嘿。”   蒋川的前公司是知名大厂,待遇不错,他在软件工程上也有技术。   “队长,咱虽然都实在兄弟。”蒋川半开着玩笑,“但要是没点优势,我可得考虑考虑了。”   “公司三公里内一套三居室,月薪在前公司基础上涨两成,年底分红照拿,加班费三倍时薪。”陈近洲抿了口茶,“觉得哪不合适,再商量。”   “嗐,我说的不是那些。”蒋川蹭蹭鼻子,“就是,咱那包安排对象吗?”   方远默:“……”   陈近洲:“不包,凭实力,靠自己。”   “我要是有那实力,至于等到今天?”蒋川往靠背上一瘫,仰头长叹:“哎,苦啊,我这命太苦了。”   “马上过年了,我又得被七八姑八大姨围成动物园的猴,问掉三层皮了。”   “爷爷奶奶还得骂我没本事,读那么多书,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再看看隔壁二舅家的孙子,大字不识几个,三年生了四个。”   “最绝的是我三舅妈,回回领他孙子找我要压岁钱,要完还膈应我,小川呐,你这钱包鼓归鼓,可没个媳妇管,让人骗了都没通风报信的。”   方远默:“……”   真热闹。   “我就不懂了,咋没个姑娘看上我呢。”蒋川垮着个脸,“难道我注定孤独终老,只能抱枕头长眠了吗?”   方远默:“……”   怪惨的。   “哎对了小默,你咋样啊?”蒋川眯眼睛,“结了没?”   方远默偷瞄身边:“还没。”   蒋川:“还是之前那个?”   方远默:“嗯。”   “那咋还不结婚啊?”   “小蒋学长,其实我……”   陈近洲给方远默夹菜:“在考虑了。”   方远默:“……”   蒋川“哦”了声:“老大不小了,别考虑啦!别说啥忙事业忙什么的,结了婚照样能忙,家里多个人还热闹呢。”   陈近洲:“有道理。”   方远默:“……”   “找对象就跟抢限量球鞋似的,手慢无。”蒋川塞了块肉,“你再磨叽,小心人家等不及,和别人去隔壁吃情侣套餐,到时你拎外卖蹲马路牙子上哭,我可不给你递纸巾。”   陈近洲:“没错。”   方远默:“…………”   蒋川:“…………”   队长咋回事,他凑啥热闹。   蒋川也懒得问,就队长这样的,跟他差不离,得孤独终老。   唉,理工男的悲伤命运。   就是他老给小默夹菜咋回事?就不能给我也夹点?   不对,他是我领导,我得给他夹呀。   蒋川把整盘虾挪到陈近洲跟前:“队长你多吃点这个,新鲜,味儿正。”   “谢谢。”陈近洲把剥好的虾,递到方远默嘴边,“尝尝,怎么样。”   方远默头皮脆到掉渣,再看对面,正开心地啃牛窝骨。   “…………”   也算凭实力单身。   方远默张嘴,吞下虾。   蒋川傻乎乎地问:“呦呵!我不在这几年,你俩咋关系这么好了?”   方远默的汗从肩胛骨滑到尾椎骨,好几次想说,都被陈近洲压下来。   陈近洲又是剥皮又是喂饭,肩膀都贴他身上了,蒋川的眼神,还清澈坚定的像入党。   方远默:“…………”   他没搞过对象,没见别人搞过吗?都这么明显了,还想怎么样?当他面亲一下吗?   晚饭结束,双双告别。   陈近洲帮方远默披外套,很自然地搂上他的腰。   蒋川堆堆眉毛,终于说了句人话:“嘶……我咋觉得,你俩有一点点不对劲?”   方远默:“…………”   你确定,只有一点点吗?   “你们这么黏糊,小默对象不介意?”   陈近洲:“不介意。”   蒋川:“…………”   有你啥事,也没问你啊。   陈近洲:“你怎么来的?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蒋川摆摆手,“我一大老爷们,哪用得着你俩。”   方远默:“我们住一起,顺路的话也方便。”   蒋川:“你们合租啊?”   陈近洲:“是同居。”   蒋川:“同啥?”   方远默:“我们在恋爱。”   “哦。”蒋川挠挠头,“啊?”   “卧槽!!!!”   车往家的方向开,方远默的手机狂轰乱炸,语音一条接一条,每条都接近六十秒。   “草草草!!!我嘞个去!!小默小默小默,你们特么来的真啊!!!!”   “啥时候的事?不会因为当年那个谣言,你们把自己搞弯了吧?卧槽卧槽卧槽!!!”   “是不是队长追的你?绝逼是。他是不是早惦记上你了?卧槽!卧槽卧槽!我说怎么每次聚会,我说叫你,他想都不想就同意,原来心思在这儿呢!”   “行行行,也挺好。队长人不赖,能过日子,长得还帅又有钱,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找我,兄弟替你收拾他。”   方远默:“…………”   员工真的敢收拾老板?   “哎命苦啊,连队长这么狗的人都有对象了,我还单着呢,孤单寂寞冷啊冷!”   “你帮我问问队长,他咋追上你的呀?也给我传授点经验呗。”   方远默:“…………”   “我说大学那会儿,队长咋有点针对我呢,他是嫉妒我跟你关系好吧。但他也不想想,他能认识你,那可都是托我的福……!”   方远默按停语音,不敢再听了。   陈近洲:“怎么不放了?”   方远默:“再放你要针对他了。”   “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方远默:“…………”   我怕腰疼腿疼屁股疼。   第二天下不了床,走不动路。   “但是,你不会真针对他吧?”   “那倒不至于。”陈近洲点点方向盘,语气轻飘飘的,“但他没对象,又这么闲,的确很适合挣加班费。”   方远默:“…………”   *   次年开春,东隅国际机场。   国际航线接机口,成熟挺拔的金发男人,穿妥帖的烟灰色风衣,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   他手捧向日葵,风尘仆仆而来,与陈近洲拥抱,用纯正英文寒暄。   随后,男人转到方远默面前。   深邃的蓝色眼睛吸引目光,他眼尾的笑纹,像张柔软的羊皮纸。   年龄并未削减魅力,他英俊得像英国老式电影里,风趣幽默的男主角。   方远默心脏怦怦跳,还在酝酿打招呼的英文。   Raphael先开口了:“嗨,我亲爱的小默,你比照片上更漂亮,特别是眼睛,亮得迷人。”   Raphael说流利汉语,好听的音调让风都为他缓慢。   方远默伸出右手:“Raphael叔叔,很高兴见到你。”   Raphael把花递到手心,并拥抱他。   温暖的触感,有松香的味道。   一大束向日葵,历经近十小时航班,依旧开得灿烂。   “我亲自从院子采摘,漂洋过海,送给向它这般灿烂的方远默,期待你开心地说喜欢。”   方远默手捧鲜花,真的很喜欢。   紧接着,Raphael跟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变出个墨蓝色皮质方盒。   “送花只是前菜,这才是重点。”   “精心挑选的款式,请最棒的设计师打造。”Raphael掀开首饰盒,对他眨眼,“我猜,你也会喜欢。”   盒内,是一款相机造型的胸针,水晶材质,雕刻精致,亮透的蓝色,鸽子蛋大小。   方远默接下盒子,烫红了脸,小声说“谢谢”。   表面矜持,心里欢天喜地。   怪不得陈叔叔会心动,Raphael叔叔也太会哄人开心了,又细致又浪漫,这谁招架得住。   这边忙着开心,Raphael转向另一边:“虽然我们该再拥抱一次,但看样子,我们小洲要吃醋了,我忍忍好了。”   陈近洲:“没有,干爹。”   “口是心非的男人,耳朵是会红的哦。”   方远默偷瞄陈近洲的耳朵,憋笑憋红了脸。   一物降一物。   我男朋友真可爱。   Raphael垂目,对视方远默的眼:“就算小洲不给我发照片,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方远默偏偏头:“为什么?”   “你和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   “您以前见过我?”   Raphael话说的时候,蓝色眼睛会注视着你,热情又真诚:“我还抱过呢,小时候肉嘟嘟的,小甜豆,总能惹人开心。”   “您和我爸爸也是朋友,对吗?”   “当然了。方成港是位伟大的摄影师。”Raphael笑着说,“而你的妈妈,是位美丽又温柔的女士,她的琴声总能打动我。”   Raphael转向他的手,“小默呢,会弹琴吗?”   方远默像邀功的孩子:“会的!”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听到呢?”   “当然了!”方远默主动说,“随时弹给您。”   “谢谢我的孩子,但恐怕暂时听不到。”Raphael眼睛里流露出深情,“我想先去看望我的爱人。”   陈近洲看表,已临近深夜:“干爹,旅途劳累,明天吧。”   “不,他在等我。”   Raphael从黑衣男人手上,接走一大束郁金香,用英文打电话,大步离开机场。   方远默研究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两个穿黑衣服的,是保镖?”   陈近洲:“嗯。”   方远默:“……”   好兴师动众啊。   方远默看了会儿稀罕,重点放回胸针上。他把“小相机”拿出来,别在衣领,全程看着,走两步就要摸一下。   陈近洲侧头:“保护好,别弄丢。”   “当然了,叔叔送的,肯定好好保存。”   见他还没觉悟,陈近洲慢悠悠地说:“干爹是英国著名的宝石生产商。”   方远默摸摸水晶胸针:“好厉害。”   陈近洲:“他送宝石,定价值不菲。”   方远默摸摸脖子上的黑钻石吊坠,回看胸针。   猛地抬头,再低下。   宝石?   宝石??   所以这个不是水晶。   是蓝、宝、石?!!   这么大一块,雕成了相机?!!   *   Raphael有专车,并未与他们同行。   陈近洲驾驶方向盘,转到方远默光秃秃的衣领:“不戴了?”   方远默握住盒子,使劲往兜里塞,“太沉,还是摘了吧。”   它更适合当传家宝!   两辆车先后到达墓园。   方远默和陈近洲远远看着,没打扰爸爸和叔叔聊天。   漆黑的夜,保镖在不远处打光。   Raphael守在碑旁,旁边摆着他从英国带来的白色郁金香。   那是陈书砚最喜欢的花。   也是他们的定情花。   Raphael拂去尘土,亲吻墓碑。   他余生未娶,只钟情陈书砚一人。现实让他们阴阳相隔,但爱会永生。   陈书砚。   陈案池下辈子也爱你。   等Raphael转身,两人走了过去。   隔着月色,能识别Raphael泛红的眼睛,每一根血丝都表达不舍。   Raphael说:“小洲,我之前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近洲:“我同意。”   Raphael打算把陈书砚的骨灰带回英国,想以伴侣的身份,葬入家族墓园。   “谢谢你,我的孩子。”   “我只是替我爸完成心愿。”   何曾几时,他一定也想随爱人回到英国,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方远默偷蹭泪痕,递来张照片:“这是我在爸爸的遗物里找到的。”   是陈书砚和Raphael的合影,夹在一本旧书里。刚发现时,方远默不清楚照片上的外国人是谁,也没盲目拿给陈近洲看。   照片上,Raphael和陈书砚肩并肩,对镜头比剪刀手,开怀大笑。   他们那么年轻,又那么相爱。   Raphael轻抚照片,泪和微笑漫出来:“谢谢小默,也谢谢你爸爸。”   谢谢他,留下了我们的美好记忆。   “还有这个。”方远默拆下十字吊坠,“物归原主。”   “不孩子,这就是你的。”Raphael接过,又帮他戴上,“收下它。”   随后,Raphael拆下自己脖子上,印有CSY的十字吊坠,挂到陈近洲颈前:“戴着我和书砚的祝福,幸福下去吧。”   “愿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孩子们。”   *   回家路上,方远默边回闻萧眠消息,边自言自语:“闻学长好能折腾。”   陈近洲:“怎么了?”   “他要带闫医生周游世界,打算在爱琴海求婚,让我到时过去,帮他们把结婚照也拍了。”   “我还没答应呢,他就往我工作室账号转了十八万。”   每次都这样,强买强卖。   陈近洲:“符合他的做派。”   “闫医生不是刚答应恋爱,这么快就求婚?”   陈近洲:“但咱俩谈很久了。”   方远默:“不到一年,也不算久。”   “和他们比算久。”   “这倒是。”   方远默回复消息,详细询问闻萧眠时间、想法和预期,顺便感叹,“闻学长好着急啊。”   “我也急。”   方远默“嗯”了一声,专注回消息。   陈近洲停车:“方远默。”   方远默转头:“怎么了?”   “我们结婚吧。”   【正文完】   【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