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腹黑男友盯上后   作者:日光融融 /挂星星   简介:   能过就过累了先歇最烦生活起波澜清冷貌美受 X 城府深沉武力值爆表热爱万物最爱老婆强势腹黑攻   陆州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是只对同性感兴趣。   他希望能遇到一个性格温和,能彼此安宁以对的对象,安稳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这样的人,也没关系。   他可以将自己照料的很好。   后来陆州遇到一个人。   锐利如鹰隼,凶猛如雄狮,既不温柔也不安宁,一个劲的想闯入他的世界,想将他按在爪下。   这是他从小到大遇到的最大危机。   。   李定原的一见钟情发生在二十八岁。   饭局,撞上小情侣闹矛盾。   青年从容淡定有理有据,干脆利落的和背后编排自己的势力虚荣小男友分了手。   临走前还跟一桌子人道了歉:“对不住,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李定原在心里回:“不打扰,正好。”   此后很多天,李定原都梦到青年如玉的面颊,剔透冷淡的眼睛,他确信他另一半必须得长这样。   备注:   恋爱小甜文,攻受双洁;受有前男友,不走心的那种。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励志 轻松   主角视角: 陆州 李定原   一句话简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强势追妻。   立意:爱就勇敢追。    第1章   李定原一推门,包厢里霎时就是一静,谁都没想到他真会来。   坐在主位的宋望津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原哥!坐……”说着就要将他的位置让给李定原。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   他们这伙人是安市顶尖一批富二代,其中以李定原家最是豪富,自身发展的也最好,就是工作忙的要死,几乎是圈子里神隐的人。   每次这种聚会都会邀他,但十次里出现一次都算高概率。   “坐你的!”   李定原对宋望津说了一句,径直往末尾的空坐上去,扯开椅子坐了。   抓捕审讯写报告连轴转了将近三天三夜,回家又睡了一天一宿,他嗓子有些低哑,更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宋望津看李定远这副懒散样,知道这又是刚忙完。   两人发小,小时候一路玩官兵抓贼过来的,李定远是官,宋望津是贼,长大了宋望津变成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哪儿快活往哪儿钻,赚钱玩乐两不误。   撵走李定原身边位置的人,挨着人坐了:“还以为你又不来……”   他发了消息给李定原,就走个流程。   已经习惯了李定原的忙碌,也敬佩,换他,这种高强度高危险的工作,一个小时都干不下去。   李定原使唤人:“来杯水。”   宋望津给他倒水,又从兜里往外摸烟,知道李定原瘾大,偶尔找不见人他去李定原单位,靠近了能被熏一跟头。   李定原按住宋望津的手,将温度正合适的茶水一饮而尽:“今儿不抽。”   睡饱了不需要这玩意提神。   局里才破获一个跨省拐卖案。   里头孩子、妇女多数被人贩子糟蹋的不成样子,虽然该抓的都抓了但李定原心里还是不痛快。   正好看到宋望津的信息,过来洗洗眼。   世上总有歌舞升平的地儿,证明他们这些人的努力总算还起点作用。   来坐了半个钟头,李定原就知道自己来错了,这里头不是歌舞升平,分明是的纸醉金迷。   心里没趣味,也就和宋望津说两句,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点菜。   他懒洋洋,其他人倒都很兴奋,气氛十分热络。   在圈子里李定原是个传奇,别人家孩子这块金字招牌除了他没别人,又不常出现,谁不瞻仰两分。   有人搭讪,见李定远和气,虽然话少但有回应,不禁激动。   江时也是激动的人里的一员。   矜持着,没像宋望津那样直接坐过去,瞅着机会给李定原推荐店里的鱼,最近来了个大师傅做的鱼是一绝。   尝尝就尝尝。   鱼的确不错,不过李定原懒得剔鱼刺,吃了一块就再没动那盘鱼。   见江时年纪小,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俨然是个家教良好品貌端正的小孩,给面子的说了一句:“是挺不错。”   江时笑起来,手指却忍不住攥起来,免得露出太过激动的样子。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如果一会儿请李定原出席他的生日宴会,他会答应吗?   桌子下,李定原鞋尖点了两下宋望津的小腿。   宋望津就知道这位爷每天为人民群众出生入死的,不认识江时是谁,介绍江时是江家的小公子,比两人小六岁,上大学后才和他们一道玩儿。   江家也是安市数得着的人家。   江时没想到李定原不记得他:“定原哥,咱们两家小时候是邻居,我在墙头下不来,还是你接我下来的。”   那时候江时小学,李定原上高中。   李定原上高中后家里人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他假期又到处玩儿,和江时又有年龄差,几乎没交集。   李定原没想起这茬,眉梢一挑就是个恍然的神情:“原来是你,长的真快。”   他这些年和穷凶极恶的犯人斗智斗勇,屡斗屡胜,单位里已经是中层领导,爬的算快,上下左右都能摆平。   看上去英挺硬朗,其实心细如发城府深沉。   这一眼并不走心,也就宋望津看出几分端弥,但足够让江时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江时原本就还算引人注目,长的好家世好还聪明,李定原一句“原来是你”就让他成为了焦点。   聊动聊西的,不知怎么的有人提起江时的男朋友。   说起这个的公子哥带几分向往似的调笑:“荒滩上竟也能长出好花儿,玩玩倒也不算脏了手,那陆州……你们现在怎么个情况了?”   玩玩是真的玩玩。   当初江时在班里是风云人物,他这长相够得着级草的,但偏偏级草上面还有校草,也在他们班,叫陆州。   来接江时的公子哥一眼就被惊艳了,取笑江时空有宝山不自知。   在他们圈子,江时的取向并不是秘密。   江时傲气,嫉恨陆州抢了自己风头,尤其陆州独来独往看着和气其实是个谁也不沾染的硬骨头,当下说了几句不好听的。   朋友给他出主意,对陆州这种人,纯打压可惜了,骗过来玩玩倒挺不错。   一来二去,最后打赌让陆州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喜欢江时,就算江时赢,赌注是车房之类的。   这事儿在圈子里不算秘密,因为陆州这个人实在是让人不能忽视。   江时原本计划要求陆州在生日宴上表白,算是他的生日礼物,就在明天。   但李定原在,他早改了主意。   不好意思的道:“什么什么情况?陆州这个人看上去冷清的很但又总缠着我,家境又好,我总觉得……反正不是一路人,看在同学的份上不好折他的面子,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公子哥觉得岔路了,不大高兴:“不是打赌来着么,让他承认喜欢你,我那辆跑车就归你,怎么,说不玩就不玩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   李定原什么人,嫌疑人一句话能掰成八瓣找线索。   早听明白这里头的纠葛,心道拿人家感情打赌,江时这小朋友看着不错性子已经歪了。   不过他也管不着人家。   而且这种事在这圈子里很常见,玩弄可以玩弄的一切就是有钱有闲有精力的二代们大部分的归宿。   其他人听着眉头都没皱,反而兴致勃勃的。   李定原一脸平静,眼底微凉,什么都没说,他见的狗屁倒灶事多了去,不至于被惊讶。   只心道江时这事儿干的真不怎么样,那个陆州,看江时心眼不算深,两人在一起一年多,陆州就没发现什么端倪?   还是说看着江时家境好,所以顺水推舟?   照常理,李定原的推断没错。   陆州的确感知到江时的冷淡以及偶尔的敷衍,要是正常的情侣肯定会追究,一来二去怎么也能知道点什么。   但陆州和别人吧,又不太一样。   他正需要恋人不要太黏着他,不要太依恋他,两个人做个伴就行了。   也许和他性格有关,就凉薄冷淡,还有家里的缘故,他来自一个很小的县城,民风保守,喜欢男人这种事,陆州改变不了却也不想闹的太大。   当初江时主动追的陆州,礼貌热情长相又不错教养也很好的小少爷,陆州就想着可以试一试。   他高中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到现在已经好久了,从来没有……   在一起一年多,陆州觉得还不错。   尽管江时娇气、挑剔、冷落,但陆州也不是多热情的人,总觉得是他自己对江时不够热情,江时挑剔没什么,他都能接得住。   最重要江时从来不提两人亲近的事,顶多走路靠的近点儿,坐一块脑袋会靠他肩上,两人没牵过手,更没亲过。   这正合陆州的意。   他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但又怕这种亲密,所以江时无可挑剔。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骗局。   包厢门没关严,声音一波一波的传出来。   被称为土包子的陆州站在门口,被人性的恶冲的浑身发冷,但他天性冷清,情感上有愤怒但伤感却不多。   习惯性的想,这样也好。   总比被瞒的更久损失更大要好。   老天这是在帮他,让他和朋友约饭约在了这里,听到人叫江时不由自主的停下,告诉他这是一场游戏。   要不然明天江时的生日,他会更丢人。   还有钱。   在一起后陆州负担和江时的所有费用,他不算富裕但对江时花的钱比对自己花的多很多,还看好了房子,想写自己和江时的名字,算是一种表白,让江时安心,毕竟两个男人不会有孩子,总要有点什么牵绊。   半套房子对江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陆州想表这个态。   现在也用不着了。   包厢里,有关陆州的话题越说越不堪。   有人让江时快着点,等玩过了将陆州介绍给他……   李定原皱眉,才要开口制止这个话题,包厢门被敲响了,很清晰很有节奏的三下。   敲门只是个通知,而后包厢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个提着小礼品袋的青年,纯白色T恤薄款黑色长裤,黑白相间的运动鞋,面色清淡的站在那里。   很多年后,李定原都记得初见陆州的这一幕。   记得陆州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颊,长而浓的睫毛,瘦削的身形,和包厢里的乌烟瘴气隔开来,像一块静卧在冰湖里的冷玉,端庄又冷淡。   让人像触电了似的,灵魂都震颤了一瞬。   包厢里霎时一片安静,认识不认识陆州的,惊艳混杂着短暂的被抓包的尴尬,直愣愣的看着他。   江时脸色煞白。   陆州看了他一眼,控制着情绪从容的走进去,环视一周,声音很清晰:“打扰了,我是陆州。”    第2章   陆州的忽然出现正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   太让人猝不及防。   饶是刚才只听没说过陆州一句话的人,此刻嗓子也不禁有些干。   陆州走到江时面前:“我不是有意偷听,和朋友约了这里,既然你们这么想要个结果,我愿意成人之美。”   他将礼品袋放在江时面前的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打火机。   收藏品,陆州托朋友寻摸的,三万五。   这对才毕业不久,月工资一万出头的陆州来说,是一笔大钱,足够他一年的花销,买的肉疼但却不后悔。   现在,有些后悔了。   不过这东西作为分手礼物,还算是拿得出手,仁至义尽,将来再无瓜葛。   江时不抽烟,但对火机情有独钟,收集了很多,这火机他找过很久,还对陆州抱怨过东西难寻。   没想到陆州竟然记在心里……   惊愕又不是特别惊愕。   他知道陆州就是这样不轻易许诺,也很少说好听话,但很多事会放在心里尽量去做的人。   一片寂静中,只有陆州的声音。   他从医科大毕业后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就离职了,做了全职写手,写东西多了逻辑思维清晰,关键时候很能说两句话。   说了好几句:   “江时,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明天你的生日宴会我就不去了。”   “我们不算门当户对,但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照顾你,我花钱,我自认经济条件普通,也许委屈了你这样的豪门小少爷,对不住。但我没占过你便宜,一丝一毫都没有,你的朋友们都在,他们可以说我土包子,但我并不鸡贼。”   “在刚才之前我确信我虽然不至于深爱你,但的确喜欢你,所以你和朋友们的赌约,你赢了。”   “以后不要再见了,就这样。”   “对不住各位,搅了你们的雅兴。”   最后一句是对所有人说的,视线掠过一圈,位置的缘故,在正对面一手搭桌上仰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那儿顿了一下。   姿态随意却有种莫名压力的男人,像雄踞一方的猛兽,一桌子人不像他朋友倒似乎是饭后点心或者跟班小弟。   但这人坐在末位……重金聘请的保镖?   很短暂的对视。   陆州满心漠然中竟被激起了几分惊艳。   为男人野性而英俊的面庞,这长相顶尖儿的不错,但和江时坐一张桌子,就让人没什么感叹的兴趣了。   他离开,还贴心的带上门。   每个人发泄心中情绪的途径不同,对陆州来说,不高兴的时候大吃大喝就最治愈了,小时候生活环境贫瘠,吃饱没问题,吃好很难。   他很庆幸和朋友约了饭,这地儿听说饭菜很好吃。   陆州平静的走向朋友们的包厢。   他想,刚才应当表现的没什么问题,从小妈妈告诉他人前不能丢脸,免得被人笑话,被戳脊梁骨。   这个城市这么大,双方阶层又不同,以后应该不会和这伙人再见面了。   陆州渐渐松了口气,反而有一种后知后觉的轻松。   也许是越和江时相处越累,但他又觉得人家追求他这个同性已经很不容易,不能辜负了,所以江时不提分手他大概永远不会提。   这样很好。   陆州不是很开朗的人,有时候想法还很消极,发现这一点后他开始刻意纠正,很多鸡汤中最喜欢一句:“凡事发生必然有好处。”   习惯了这么想,情绪果然积极很多。   推门进了包厢,他脸上已经漾出见到亲近朋友的笑意来。   与此同时,被分手的江时有些恍惚。   像梦一样。   想起很多,陆州给他买早饭,陆州带他去吃好吃的,带他去坐船,带他四处转悠,他想干什么都陪着……   都是陆州的好。   江时知道他和陆州之间,彻底完了。   是同学又是恋人,他认识陆州好几年,知道这人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从不与人为恶,但其实心里很有数。   而且性子极其冷清果决,说不和谁来往,那就绝不回头。   他甚至没亲过陆州。   陆州其实……挺好的。   今天陆州的突然出现还有说的一番话,让江时很丢面子,但纵然这样他也想不出陆州太坏的地方。   江时当初追求陆州属于半推半就,后来真喜欢上了,在朋友面前嘴硬而已,今天也是,又有李定原在……   他并不是陆州以为的同样冷淡,是想等着陆州为自己沉沦,主动亲近自己。   后来坚持着坚持着就成了执念。   其他人也咂摸不出个什么滋味来,但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个青年的出现犹如惊鸿一现,让人都说不出不好的话。   原来这就是陆州。   即使认识陆州的人也不过只见过他那张脸,从不知道陆州开口是这样,离开是这样。   太特别了这人。   就是之前调侃说让江时玩够了,将陆州介绍给自己的公子哥,神情都有些恍惚。   但一群锦衣玉食哪儿都有人捧着的二代们,也不肯就这么将气氛被人带歪,好像他们被压下去似的。   不约而同的说起别的事,即使有些心不在焉,但倒比之前更热闹。   桌子上那只火机,一直没人动。   李定原从宋望津兜里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顺手转了下桌子,从上头拿了那只火机点烟。   很随意的动作,那只火机似乎对他来说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   点了烟之后随后将火机放在了自己面前,没放转桌上。   旁人也没在意。   也有其他人抽烟,但没人会不开眼的伸手从李定原面前拿东西。   宋望津看李定原抽烟,那样儿冷峻又帅气,他不喜欢男人但也被自家兄弟这种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拍了一脸:“不是不抽么?”   李定原没说话,一弹烟灰,全往宋望津衣服上飘。   宋望津风流倜傥讲究的很,迅速往后一退,注意力转移,原本就是随口一问,这话题也没往下进行。    第3章   陆州来酒楼是见自己的好友兼同校师兄,周薄贺。   到包厢就被周薄贺拽着问怎么不去医院实习了:“你可想好,辛辛苦苦念这么多年书,临门一脚说不干就不干了……”   医学生毕业后要去三甲医院规培三年。   规培需要考试。   陆州成绩很好,得了规培的资格,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半年多,上个月写了辞职报告,彻底不去了。   放弃规培就拿不到规培证。   现在外面大医院要人,不单要医学生有医师资格证,还要规培证,要是研究生毕业就更好。   没有规培证,学历又是本科,只能去小地方的医院。   周薄贺是陆州的直系师兄,出身医学世家,考了本校的研究生,已经定了毕业就留院。   当初他力劝陆州考研,陆州没考,只说想直接工作。   没想到……   特地找了这么个清静地方,想和陆州谈谈,如果陆州回头,那份辞职报告他求了家里人,还压着没批呢。   陆州给周博贺看自己网站作者后台最近半年的收入,每个月都上万。   安市虽然是大都市,但消费高工资低是出了名的,大众平均工资四五千,程序员和一些军工企业的人才收入才会过万。   所以陆州这样的收入,很拿得出手,尤其他毕业不久。   这种出示工资条的方式只对信任的人,尤其陆州对谁都淡淡的,可见对周薄贺的信任。   不疾不徐的道:“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不喜欢这个行业,能念毕业已经筋疲力尽,我喜欢写东西,也能挣钱,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呆着。”   周薄贺觉得陆州很有当医生的天赋,冷静沉着聪明,年年都拿奖学金。   原来这才是陆州不考研的原因。   医学生不考研不往高了弄学历,等于捆住自己的手脚。   他家里人都学医,这行业受人尊重,学成了但凡不是酒囊饭袋一辈子都有着落,千百年来都过得好。   想了想道:“做网络写手收入不稳定,你总不能写一辈子,而且你不是想留在安市?地段还可以的房子现在一平米将近两万,你好好工作,我还想着回头首付给你垫一垫,等你工资起来了,公积金一付房贷,压力不那么大,小州,你要现实的看问题……”   也许是不爱接触人的缘故,陆州的思维确实有些飘,而他气质又冷,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在周薄贺这样的熟人眼里,就知道陆州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有点封闭自己,接触的人少就比较单纯,好在陆州比较聪明,不至于被欺负,但也总是小亏之类的不计较,让关心他的人总担心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副样貌,冷不丁就被谁骗了。   周薄贺还记得和陆州第一次认识。   他路过操场被篮球砸到,又因为没吃早饭低血糖,直接晕了过去,是路过的陆州和砸他的男生送他去的校医室。   等他醒过来,那男生就离开了。   倒是陆州,听到他肚子叫唤,离开后一会儿又回来,拎着一份盒饭,一瓶牛奶。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以为陆州才是砸了人的人。   大学的时候学生们心思大都单纯,很容易就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不像后来进了社会,都知道伪装。   尤其周博贺家学渊源,接触的人多,社会面广,很会看人,当时就对陆州很有好感。   后来就将人当小弟弟护着。   再后来他和新伴儿在路边接吻,被陆州看了个正着。   周博贺性别男,爱好男,暴露给陆州也觉得没什么,只让陆州不要说出去,他知道陆州不是多嘴的人。   后来陆州问他关于男生和男生之间的事,再后来才发现陆州是同类。   同类人之间有种相互感应,但周薄贺没看出来陆州有这个趋向,后来才知道陆州一直没谈过朋友。   陆州告诉周薄贺他喜欢同性,不单因为信任周薄贺,也因为周薄贺也喜欢同性,他们之间不会互相排斥。   他就是这么个人,有时候会比较谨小慎微。   陆州不敢想象他喜欢男人的事要是传到家乡,父母会是怎么羞于见人,自己又是会怎么被嘲笑被揣测。   他来自普通小县城的普通农村。   封闭的环境造就粗鲁刻板的社会舆论,即使内心再强大也遭不住。   尤其父母的社会关系人情往来都在那里,陆州从小到大看父母辛苦供他上学,都小心的不让他们失望,很怕自己的事伤害到他们的生活圈子。   大城市的人见多识广,又或者都忙着自己的事不太关注别人,对同性恋的事看的还算开,偶尔嘀咕也在背后。   这里还有同性的酒吧之类。   陆州刚从周薄贺这里听说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他不喜欢吵闹和混乱,没去过。   陆州的计划是在安市定居。   安市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城市,环境轻松,偶尔做什么家乡的人也看不到。   这些事他和周薄贺聊过,所以周薄贺对陆州的事这么上心。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还得起房贷,才能彻底在大城市安家落户,才能斩断老家亲戚朋友对他私生活的窥探和干涉。   见周薄贺着急,陆州道:“师兄,买房的事有着落了,我买得起了!”   他高中就喜欢写东西,想学文科。   那时候文理分班,家里人说他要选文科将来会没出息,是浪费钱,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别念了。   陆州的父母是农民,学历不高,只会用这种方式让陆州选择他们认为更好的路。   陆州怕没书念,选了理科。   长大了回过头再看这件事,他确信自己就是坚持选文科,爸妈其实还是会供他读书。   再后来报考志愿,是县城里一个当老师的亲戚做的主,学医。   不得不说这样的选择没错,几乎给陆州铺就了一条最平坦的路,但陆州不喜欢。   为着父母的期望忍耐,到如今还是不喜欢。   他擅长和喜欢的东西在他毕业的时候给了大回报,陆州大二家里给买了电脑,开始在网上连载小说。   如今大三时连载的小说卖了影视版权,扣税后能拿一百二十三万五千。   在安市,一百多万能买个小房子了。   陆州看好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两室一厅,小区位置很好,二手房,装修也不过时,一百六十多万的价格,能直接拎包入住。   他打算付一大半的房款,剩的慢慢还,每个月还一点,压力不大。   剩下的钱做备用,毕竟是自由职业,万一有一段时间收入跌了还能支撑写文的心态。   这些事陆州连江时都没说过,原本想等一切妥当……   对关心他一心为他考虑,还不歧视他是同性恋的周薄贺,如今更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周薄贺听完一拍陆州的肩膀:“可以啊你小子!哥不如你。不过一边上班一边写文不行吗?太可惜了,这几年咱们医院还要本科生,再过两年你想回来都进不来……”   陆州也试过双管齐下。   不是舍不得医生这个行业,而是父母的期望让他压力很大,在老家,做医生、老师和公务员是公认的有出息。   但他精力没那么旺盛,医生工作又忙,只能二选一。   还好运气不错卖了版权,让他有底气做自己喜欢的事。   至于父母那里,陆州准备再瞒一瞒。   弟弟马上要高考,陆州不想给家里添波澜。   而且私心里,陆州不想告诉家里人他有这么多钱,想先斩后奏买房了再说。   否则依照父母的强势性格,总当他是个可以随意支配的孩子,这笔钱肯定会被要过去安排。   他会孝顺父母,会友爱弟弟,但不想再被安排了。   尤其弟弟学习好嘴巴甜,父母总说将来要指望弟弟。   他们计划着给弟弟买房子,每天忙碌又充满干劲,而话少又冷淡的陆州,在父母的安排中该去县城或者附近市里的医院,这样既踏实又能照顾他们。   这些事陆州没告诉周薄贺。   抱怨起来家里的事能有一箩筐,但没什么用,而且父母供他上大学很辛苦,即使待遇不如弟弟,但也是用了心耗费了精力的。   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他本来就不是很讨人喜欢,话少脾气还犟,没少让父母操心。   陆州打算好好努力,多赚钱。   反正他这辈子又不会结婚,买房子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足够了,剩下的钱自己花,给父母养老,等弟弟买房结婚之类再给添点,就很完美了。   而且他还有江时陪伴。   也许有钱真的会有底气,对江时超出自己计划的行为,陆州也不那么计较了。   周薄贺看陆州坚持,又想的这么周到,鼓励他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干,都能卖版权,将来说不准会成为大作家。   陆州认真的说他没那么厉害,不过维持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但在周薄贺问他笔名的时候他没说。   这是陆州的秘密领地,和他现实生活隔开的一个放松的领域,说出去他会睡不着的。   周薄贺也没强求,陆州这么认真耿直的样子,怪可爱的,难免提两句陆州感情上的事。   陆州只说感情不和,散了。   说出来丢脸是一回事,再就是江时那帮人家境那么好,周薄贺为他着急上火万一找上去再吃亏……   还是算了。   周薄贺:“……礼物送了?分手礼物?你这手也太大了,那小子心眼多的跟蜂窝煤一样,也就逮住你……这样也好,你弄不过他。”   他不喜欢江时,提醒过陆州几次,只是感情上的事不好说,随着陆州和江时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周薄贺索性就当看不见。   说起来,收藏品的打火机还是周薄贺给陆州找的。   陆州现在想起周薄贺对江时的评价,觉得真是恰如其分,拿感情戏弄人的事他这辈子都做不出来。   也许这就是人跟人的差别。   他吃亏上当后才知道的事,周薄贺最开始就看出来了。   陆州决定以后要有什么重要的人事问题,都征求一下周薄贺的意见,避免上当受骗。   说这顿他请,感谢周薄贺的照顾。   还有给他找打火机的事,礼物是周薄贺那边的朋友直接寄给陆州的,陆州带过来原本是想让周薄贺也看看来着,没想到用了个正着。   这件礼物让陆州在和江时分开时能理直气壮,和江时能断的干净利落仁至义尽。   周薄贺知道这地儿东西贵,只说之前说的他请就是他请,下次让陆州请。   陆州也就没再争。   又邀请周薄贺给他暖房,那房子的房主很好说话,房子过户需要时间,但房主愿意先租给陆州住,这样两人都方便。   等收拾清楚添置了家具后,陆州就算真的有家了。   在心里,他将周薄贺当做亲人,但知道周薄贺家境好,没明说,免得有占人便宜的嫌疑。   即使周薄贺不会这么想,但陆州就这么个性格。   周薄贺问了陆州小区的名字,房子的位置,当场打电话问了朋友,知道那地方不错,房子也没什么问题,才放了心。   两个人心情都算不错,大吃了一顿才分开。   周薄贺喝了酒,没让陆州送,直接叫人来接。   开车的男人一表人才,不过和周薄贺相比还差点,看上去和周薄贺很亲密。   陆州看两人挨在一起,有些羡慕。   羡慕周薄贺的潇洒。   即使国际上很多国家都承认了同性合法,陆州也不会再像高中那样以为自己是个变态,但成长环境不同,他永远做不到像周薄贺这样坦荡。   更重要的是,他做不到让人挨自己这么近,甚至更进一步。   一个不能亲密的伴侣,大概和个摆设没什么两样。    第4章   周薄贺告诫陆州,才分手先缓一缓心情,这圈子里乱的很,不要被人趁虚而入再骗了,等回头他给他介绍个靠谱的。   陆州应了。   他最近没什么再谈恋爱的心情,说实话和江时在一起很累,他想缓缓,手里还有钱,有种万事不愁的感觉。   车子启动,周薄贺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男伴提起陆州,问那是谁,周薄贺脾气好,人也斯文,他说话就很随意:“那个弟弟看着条件很好,需要我帮忙物色个朋友吗?”   条件何止是好,看上去简直极品,这样的人要流入市场,绝对万人追捧。   周薄贺骤然睁开眼:“那是我亲弟,少打他的主意。”   他目光冷冽,像骤然变了个人,男伴心中起栗,不敢再问。   江时这儿,因为陆州的出现,一伙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局结束的很早。   江时离开后又回去,桌子早收拾干净了,问服务员找打火机,两个收拾包间的服务员说没见过。   后来又找了经理来。   恨不能将整个酒楼翻过来,连垃圾桶都去看了,最终这东西也没找着,   经理小心翼翼的说也许火机是让江时哪个朋友随手装走了,那火机听着好几万的东西,但对这群公子哥来说不算什么。   江时没说话。   今天丢这么大脸,他得坐实了对陆州半点兴趣都没有的话,当然不能找人问火机去哪儿了。   就这样吧。   反正陆州虽然长的不错脾气还行,但到底是个小地方来的,他们不般配,迟早要散。   其实失踪的打火机在李定原那儿。   李定原也不知道他这是发什么疯,居然跟做贼似的拿了这玩意儿,不算偷,离开时但凡江时找这东西,他肯定就给了。   但江时没有,连想都没想起来,像丢了个垃圾。   丢了的东西,他捡着,没毛病。   李定原仰躺在沙发上,举着打火机在眼前看,脑海里却浮现陆州的样子,分开了也好,这样的人,江时配不上。   至于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   思维还没发散出个所以然,局里来了电话,出了支队那班小崽子搞不定的事,他又风驰电掣的出门了。   这一忙就又大半个月。   不知是不是那只打火机一直放床头柜的缘故,李定原做梦总会梦到陆州。   梦到这东西是陆州送他的,他追出去……   陆州不知道自己老跑别人梦里。   有了房子,好像他在这个城市城市就能生根发芽能汲取养分了一样,整个人都觉得生活有种佛光普照的安宁美好。   房东早将室内搬空了,一眼看上去干净又宽敞。   陆州搬进去,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要买些什么家具,要怎么布置。   他性格懒散,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咸鱼,生活只要过得去连翻面都懒得,头一次这么积极。   这也许和家庭有关。   陆州的家境在村里算不错,但家里供着两个学生,这在农家是极大的压力,父母也是拼命的努力挣钱。   他从小和爷爷奶奶睡,后来睡学校宿舍,医院睡医院宿舍,还从来没有过自己单独的空间。   买家具之类的花钱如流水,陆州心里就有了愧疚感。   难免算一算挣钱的话父母要挣多久之类的,心里压力就又上来了,但一想他没有再花父母的钱,还给父母留了备用金,就又好受点了。   从小父母就总跟他说为了养他多不容易,多辛苦之类的,陆州的歉疚感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为此绝少反驳长辈的话。   他也在努力调节了。   理解父母视野有限,又看多了农村老人晚景凄凉,难免害怕。   到医院发工资的日子,陆州给父母打了两千块让他们吃点好的,又给弟弟打了一千的伙食费。   不是不想多打,但医院规培工资到手只有五千,打多了怕家里怀疑。   给父母的钱父母没要,让他自己吃好喝好,最好再谈个女朋友,说大城市花销多的很,没钱寸步难行,他们在家里什么都不缺,再就是在医院要听老师和领导的话,要勤快,要有眼色……   陆州一一答应了,十来分钟的电话下来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弟弟和陆州打了视频电话,兄弟两个聊了几句生活上的琐事,大多在聊父母又种了什么之类的。   两人差六岁,又都各自住校上学,能聊的话题不多。   但兄弟两个感情很好。   当初陆州来上大学前,弟弟送了他一本书,小说,说是在火车上打发时间用。   上车了陆州接到弟弟的电话,才知道书里夹着钱,是弟弟的压岁钱,说大城市很花钱,让陆州多买点喜欢的东西。   书里有五百六十三块,这钱陆州一直带着,没用过,当纪念。   虽然有时候陆州因为父母的偏心会讨厌弟弟,但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最后一件大沙发填了客厅,陆州终于松了口气。   去逛超市添冰箱。   最近他的书完结了,没有立即开新的,但脑子里有构思,外面转转容易激发灵感。   从超市的冷藏柜拿了两袋煎饺。   陆州做饭的手艺很一般,而且一做饭他就累,做一顿饭吃完收拾完能一下午没什么精神。   和人交际也是,话说多了也有种精力被抽干的感觉。   这东西先天的,陆州在吃这一块儿他放弃自己动手了,交际上也尽量简化了朋友圈,就舒服多了。   当然,像煎饺这种半成品他做的还行,江时喜欢吃这个牌子的东西,他被带着也爱上了这个口味。   时间过的真快,距离那次包厢的事已经半个多月。   陆州没什么这东西江时喜欢吃他就不吃的想法。   煎饺又没错,确实好吃么,想了想又拿了一袋,下锅热一下的事,比做饭方便,比叫外卖便宜,很合算。   逛完超市,两兜子东西包括油盐酱醋都加起来,挺沉,虽然不常做饭,但陆州想着到底自个有家了,该有的东西得有。   至于锅碗瓢盆之类,陆州在网上买的,便宜而且种类多,送货上门,很方便。   坐电梯上去,十五楼。   一梯两户的格局,一大户一小户,陆州这边是小户型。   楼道里有脚步声,在门口放下两个大口袋,正用钥匙开门的陆州看过去。   从楼道里转出来的男人也看他。   两人原本都是听到动静随便看一眼的的意思,但心里都冒出个念头:是他……   陆州认出了李定原。   他有些脸盲,但要写东西,会对周围长的好的人重点标记,没准什么时候就用上点眉眼上的描写。   尤其李定原不单长的好气场也强,有种粗糙又压人的的男人味儿。   陆州喜欢江时那样温和乖巧的人,哪怕是装的呢,起码明面上攻击性不强,不会让人不舒服。   他不喜欢李定原这种让人感觉野兽盯上的压迫感。   但欣赏还是会欣赏的。   就是……这人原来这么高的吗,比他高至少半个头的感觉。   陆州自己都一米八了。   就是长这么帅身材又好,怎么浑身上下都灰突突脏了吧唧的,像在泥地里滚过一圈。   裹着大长腿的磨水深蓝牛仔裤,裤腿还有泥巴,纯黑色T恤前襟和下摆都成灰的了,总之看着挺糙的。   半个月前这人就穿的黑T恤,不会还是那件吧?   陆州喜欢看帅哥,但不讲卫生的男人再帅也好像……   李定原脚步微顿,怀疑自己还在梦里,自从那次包厢里见过陆州,李定原做梦就总梦到这个人。   想找来着,但很快被局里的案子绊住脚,满满当当又是半个来月。   加完班回来,房门钥匙忘车上了   该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取,但累懵了竟然直接走了消防通道……   梦游一样,又似乎急中生智或者别的什么,李定原反应力迅速到几乎不用太有脑子,就已经在陆州面前开启胡说八道模式。   知道自个不算和善。   长期和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你只能更凶更恶,否则压不住,这会儿就怕吓着人。   拿出裤兜里的刑警证件:“打扰,这是我的身份证明,我住楼上,家里钥匙忘单位了,我这样不好出门,能……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说着话展了下手臂,狼狈样儿一览无余。   看青年一双清澈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他,李定原心里直突突。   几个小时之前抓捕犯人的时候,那光头一斧头对着他砍下来,他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补充了一句:“我平常不这样,碰到个难抓的犯人……”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两人还有一步的距离,但他身上都是灰,眼前人白白净净的,让人有种呼吸重了都怕吹着他的谨慎感。   说完又有些忐忑。   他这提议太唐突,而且上次包厢……   如果陆州要是记得他,怕不是要拿大扫把赶走他,毕竟上次时江家那小子做的真心过分。   陆州想,原来不是保镖啊,那就是江时的朋友?   不想答应。   这是个陌生人,还是江时的朋友,他不想和江时的朋友有交集。   但这人原来是刑警,抓犯人弄成这样……   陆州不会分辨证件的真假,但能和李定原坐一张桌子的人,家世都很好,不至于是什么骗人偷盗的行当。   普通人对公家尤其是暴力机关的人,总有种敬畏。   陆州也有。   在敬畏之外是佩服,他精力不足又不爱管闲事,但很敬佩和尊重维持这个社会稳定的那些人。   权衡了一下,不答应心里过不去,淡淡道:“可以。”   李定原心里想,他果然不记得我了,一把捞起地上两大包塑料袋,让开位置让陆州开门。   目光落在陆州低头时白皙的脖颈上。   陆州打开门,偏身一让,意思是李定原先进,脖颈不自觉往后仰了下,刚才脖子后面有种烫到了一样的热感。   这会儿好像又没了。   大概是天太热走过来的时候被晒到了……    第5章   既然答应让李定原进来,陆州暂时摒弃这人和江时的关系,将他当正经的客人对待。   让李定原坐沙发上,又给人倒了水,端上一盘洗干净的人参果。   水里放了茶叶和白糖,这是陆州从母亲那儿继承来的待客之道,放到李定原面前时还说了一句:“小心烫。”   李定原安安分分的坐在沙发上,他个子太高了,坐沙发上也很大一只。   手脚安分,脑子转的却快。   也许是职业习惯,从门口到沙发几步路,已经大致勾勒出陆州生活的画面。   独居,应当是才搬到这里,爱干净,爱看书,不爱运动,朋友很少。   至于男朋友……   前男友倒是有一个,应当没什么复合的机会。   还有就是,心地特好,就是眼神不大好,单纯,容易相信人。   陆州不是能和人寒暄个没完的性格,熟人除外,从超市购物袋翻出新买的大拖鞋和宽松的棉浴袍。   大拖鞋原本是给周薄贺准备的。   东西放李定原身边:“沐浴露和洗发露浴室都有。”   李定原喝了半烫的糖茶,吃了一个人参果,这会儿都中午过了,他早饭后忙到现在,原本准备在家叫外卖……   喝完茶,更饿了。   抱着浴巾和拖鞋去了浴室。   和站在茶几对面的陆州错身而过,说了句“谢谢”。   陆州注意到李定原手臂上的擦伤,心道刑警真是个危险的活,更觉得自己这决定挺对的。   他拎着袋子去厨房放东西。   肚子咕噜响。   片刻后,陆州站在浴室外,礼貌的敲了敲单向玻璃。   里面水声停了。   陆州才想起来还没问人家叫什么,那个证件上好像是李……他问道:“李先生,你吃煎饺吗?”   李定原也正瘪着肚子,感觉腹肌都没早上那么壮硕了,如果陆州不提,他肯定忍饥挨饿的就过去了。   短暂的两秒后,陆州听到男人低沉悦耳,带着几分客气的回复:“如果不麻烦的话……”   陆州:“不麻烦。”   又两秒,陆州又听到一句友好提醒:“那个,我饭量可能比较大。”   陆州:“……知道了。”   心里想,看得出来。   陆州一口气往平底锅倒了两袋煎饺,再多也放不下了,想了想又在旁边灶上煮了两袋泡面,他的厨艺发挥到这儿已经算出去了八成。   陆州虽然出生在北方,但从小爱吃米饭,记得家里不论多忙,母亲总会给父亲做面条吃,会做很多,父亲一口气能吃两大碗。   母亲说父亲干体力活,吃面条才能顶得住。   陆州看着锅里的方便面,又往里加了两根火腿肠,心想李什么这也算力气活,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又想,现在是六月份,家里应当正忙着给地除草……   这几年陆父陆母包了很多地,虽然雇着人,但自己也忙的团团转,正是最辛苦的时候。   他看着灶台出神,并不知道洗了个战斗澡的李定原正站在他身后。   李定原看饺子和面差不多了,出声提醒:“需要帮忙吗?”   冷不丁这一声,陆州吓了一跳,回头看的同时一退,要不是李定原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陆州胳膊就要撞到滚烫的锅沿。   李定原拉人拉的急,他力气又大,陆州一下子就扑到了李定原胸口。   对陆州来说宽大的浴袍,李定原穿着有点紧绷。   胸口露出一部分。   也许是被灶台的热气熏的,他冲过冷水澡的胸口感知到陆州面颊的热意。   李定原扶好陆州,往后退了一步:“对不住……”   又伸手。   一手还扶着陆州的肩膀,一手越过陆州揭开煮泡面那锅的锅盖,快漾出来的水泡顿时消散下去。   这才说出下一句:“吓到你了?”   陆州摇头,心想,真高啊。   还有……   他转身去关两个锅的天然气开关,声音尽量淡定:“你……衣服好像开了。”   陆州真不是有意要看的,但……反正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参差吧。   大学公共澡堂子里什么都遮不住,陆州尽量选人少的时候去,但也难以避免看到些什么。   男生之间会对比。   所以李定原这样的,就是传说中的本钱雄厚?   反正他没见过更厉害的了。   之前内裤和脏衣服卷一块儿,所以只穿了一个浴袍,然后浴袍带子还松开了的李定原:“……!”   都是大老爷们,这根本没什么。   要是手下那帮小碎粹说这个,原哥就是扯了浴袍走个模特步都行。   但换了个人,李定原顿时臊了大红脸。   但他的脸皮是在部队风吹日晒,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中磨练出来的,自有一套金刚不坏的保护措施。   压下热度,没事人一样说了句:“是我没系好。”   一顿饭吃的比较沉默。   陆州吃了一份煎饺,剩下的一份连带一大碗泡面,被李定原一扫而光。   想到李定原现在还是真空,陆州道:“我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   这人高而精健,身材好的不得了,两人完全是两个体型差,他最大号的衣服在李定原这儿也穿不了。   李定原:“没事,同事一会儿会把钥匙送过来。”   他在洗澡前给局里的小吴发了信息,办公室有家里的备用钥匙,就隔了一层楼,穿着浴袍走上去也没什么。   陆州收拾碗筷。   李定原按住他的手:“我来。”   陆州没让。   两个人一起将碗筷送到厨房,李定原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墙上挂着的新围裙系在了浴袍外面。   他干活干脆利落,陆州自愧不如。   但让客人干活,而且是吃的还不好的情况下,陆州也不好意思走开。   李定原一边麻利的洗碗,一边问:“家里不常做饭吧?”   之前看陆州热煎饺的手法就很生疏,调料买的也很简单,一看就知道顶多是个初级水平。   陆州:“有点。”   李定原:“喜欢吃什么?麻辣小龙虾、烧烤、大盘鸡、土豆牛肉盖面……”   正是夏天,烧烤横行。   李定原像报菜名那样一口气报出了很多安市流行的吃食,安市是个很包容的城市,各地的人汇集,吃的也五花八门。   陆州都听馋了,心想一会儿等李定原走了也许可以点个外卖。   他不喜欢吃小龙虾,总觉得肉少,虾本来剥起来就麻烦,最好吃大虾,至于龙虾之类的没吃过,那东西太贵了。   李定原继续道:“这些我都会做,改天做给你吃?今天多亏你帮忙,远亲不如近邻……”   陆州:“小事,换了别人也会帮忙。”   他没应李定原的话。   帮忙归帮忙,但陆州还记得李定原是江时的朋友,就算不是朋友也在一个圈子,他不需要这种重叠的朋友圈。   擦碗的间歇李定原扫了眼乖乖站在他身边的青年,知道被拒绝了,还可能被防备,也许是他太热情的缘故。   一个陌生人给你做吃的,确实挺惊悚。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坚持,收拾完灶台还拖了地,拿上期间小吴送来的钥匙,离开了。   一个高大健壮的大活人离开,陆州感觉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   虽然李定原很和气,但这个人的气场和气势改变不了,又那么大一只,让他觉得这房子都挤的慌。   算着优惠券点了一份大虾。   等大虾的期间去厨房转了一圈,真干净,吃饱了不用收拾的感觉很不错。   陆州想着要努力挣钱。   将来能请的起做饭很好吃的保姆就好了,他没什么大爱好大出息,就想安安稳稳吃饱睡好。   香辣虾很好吃。   吃完没来得及收拾,敲门声响。   陆州打开门,干净黑T恤休闲长裤的男人,俊眉修目高大帅气。   这人看了眼陆州手上油汪汪的手套,又越过陆州脑袋顶看了眼客厅茶几上一堆虾壳,眉梢微挑。   前脚给人吃泡面吃走,后脚自己就吃大虾,陆州莫名有点心虚。   李定原先开的口,手上提的车厘子箱子往上一送:“单位发的,两箱,正好一人一箱。”   事实上市局的确发了,人手一箱。   李定原这儿的懒得拿,放在单位随便大伙儿吃,反正他也没拖家带口的,用不着带回去给谁。   这一箱比单位发的好几个档,是他母后大人派人送来的。   陆州拒绝,他不想和李定原有来往。   很奇怪的一件事,如果一个人遭了难,陆州一般不会太拒绝帮助,但如果一个人好生生的,他会挑剔起来,嫌麻烦。   李定原就笑。   他不笑时能让罪犯腿肚子转筋,单纯善意的笑起来又有种风清月朗的帅气:“觉得少啊?我那箱也拿下来?不还人情,我晚上会睡不着。”   陆州不擅长拒绝人,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接了过来。   李定原:“原来你喜欢吃大虾,白灼虾、油焖虾、香辣虾、黄金凤尾虾,我都会一点。”   陆州很怀疑这话的真假,就他自己身边,打小九成九都是女性做饭收拾家务。   大概也和种地都是力气活有关,男人出力多,家里边女人收拾这些就似乎天经地义,各出其力么。   后来出来上大学,知道外面男人做饭的也很多,还很惊奇。   现在就习惯了。   但再习惯,李定原这样看上去就荷尔蒙爆棚,一点都不像会颠勺的,但想想这人洗碗的麻利劲儿……   陆州做什么都淡淡的,表情也是,很多人都觉得他冷淡。   但职业的缘故,在李定原一双眼睛里,很轻易就看出陆州的惊讶和一点点的不相信。   真是个单纯孩子,太可爱了。   他解释:“家里老头子做饭,我从小就被他逮灶头去,说不会做饭以后找不着媳妇儿。”    第6章   李定原的话给陆州听笑了。   陆州是典型的杏眼,笑起来眼睛微弯眼尾微狭,睫毛又长,漂亮中犹带着点冷清,像在晨曦一点初阳下摇曳的小花枝。   客套的回了一句:“你这样的,应当不愁这个。”   李定原说:“那就谢你吉言了。”   他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又似乎只是个很平常的寒暄话,之后就告辞了,仿佛只是单纯来送个礼。   这天之后,陆州偶尔会碰到回家或者出门的李定原。   既然认识,难免会打招呼。   一来二去就算熟识了。   陆州不知道怎么称呼李定原合适,好在只是偶尔打个招呼,随口附和两句天气好或者吃了没,不必叫名字。   每次都是李定原叫他。   有时候陆州看李定原没看到他,他不会刻意打招呼,只当也没看到对方,并不知道李定原走出一段后会回头。   七月份,书房兼客卧的书桌到了。   这是陆州的家最后一件大型家具,自这儿开始,他的家算是布置完全了。   打电话约周薄贺来家吃安锅饭。   其实这顿饭在开火的第一天就要吃,但家里锅灶的第一次已经贡献给了煎饺和泡面。   对陆州来说安锅饭就是走个流程,倒也不必刻意在乎这个。   定的周末晚上。   陆州虽然现在是自由职业,但怕自己懈怠,也和上班族一样每周会休息两天,就是哪两天休息他会自己调整。   周末这天他空出来,下午去买菜。   大多是饮料和零食,周薄贺喜欢吃的一些卤货居多,再就是几样半成品的菜,还有油麦菜、白菜,还有土豆。   炒土豆片、蒜蓉油麦菜还有醋溜白菜是陆州很有把握的三个菜。   他打算这三样菜里选一个炒。   至于荤菜,除了卤货他打算外卖一份大盘鸡,再来一份虾或者鱼就行了。   林林总总又两大包东西。   天气热。   好在陆州怕冷不怕热,加上总不出门,如果不是东西很重,倒很享受炽热的阳光。   李定原出了楼门,远远看到陆州,走过去接他的袋子:“这么多东西,没少买,家里要来客人?”   如果李定原单说买这么多东西,陆州大概就“嗯”一声,可他问来没来客人,陆州的性格,要么不说,要说就会说真话。   不过他没打算邀请李定原,毕竟只是面熟而已,就说了一句:“有个朋友来。”   避开李定原接塑料袋的手:“不重,你不是要出门?”   李定原:“不出门,下来转转,晒太阳。”   他长手长脚的,即使陆州有心避开但不知怎么的购物袋还是到李定原手里了,一手一个,陆州空着两只手,还有些不习惯。   东西多袋子就重,尤其一边袋子里还有半拉西瓜,陆州手心勒的疼,购物袋易主之后疼变成发木发麻。   摊开看了眼,一道红印子。   李定原扫了一眼,问他:“东西买的真不少,很会选么,下次带我一个?我买的东西总坏。”   陆州安家后买的东西海了去,长了很多经验:“是不是没好好挑,菜的话有些原本就是坏的,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这小区环境好,附近就有个大商超。   但再好的超市也总有过期的东西,发蔫的菜,还有看着好其实早坏了的食品。   陆州买过外面看着好好的里边黑了的娃娃菜,临期的面包,指甲盖大的商标一揭开下面老大个黑斑点的芒果……   李定原:“是吗?”   他长了一张聪明的帅脸,但这会儿看上去,至少在陆州眼里,就是个傻大个。   陆州不爱管闲事。   但看在李定原给他拎东西的份上,这人真是个不错的人,就道:“下次……下次买菜我们一起去。”   想起江时说过他家的菜都是专人送,言谈间很看不上超市卖的东西。   可李定原住在这样普通的小区,天天上班、加班,俨然就是个普通打工族,难道是被家里不喜的子弟,或者家道中落……   陆州想了一路,但没问。   他好奇心不是很旺盛,也不好打听别人的事,只这么一想,倒对李定原起来了几分同情之心。   难怪那次坐在末位。   要他说,一桌子人乍看上去明明李定原最出众,可见投胎这回事,有时候挺不公平的。   上电梯的时候,陆州想从李定原手里接过东西,太沉了。   李定原没让,抬了下胳膊:“这点不算什么,你这样的重量一个胳膊一个都没问题。”   陆州:“那下次我要买水泥的时候叫你。”   熟了,他也能开两句玩笑。   李定原说没问题,进屋了直接换了摆在那里的大拖鞋往厨房去,东西放冰箱旁的灶台上:“直接给你放好得了。”   乍一看他好像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陆州有些恍惚,但他这人有点懒,还有点拖延症,每周购物回来都会先歇一会儿再收拾。   现在被抢了活,也没精力抢回来。   晾了两杯白开水,又去厨房,问李定原吃不吃西瓜。   厨房一个人操作的话不算小,但挤着两个人还真有点拥堵,李定原看了眼陆州白生生的脸,让他去客厅呆着。   十来分钟后李定原再出来,端着两个小盘子,每个盘子一份切好的西瓜块,还插了牙签。   看到桌子上两个杯子,问过陆州后一口气喝了一杯水。   两个人对坐着吃了西瓜,期间李定原的手机响。   李定原没接电话,回了条短信过去:“妈我晚上不过去了,局里有事要忙,不要送饭,领导在,影响不好。”   他没在陆州家久呆。   看陆州吃完西瓜就直接去把盘子洗了,然后离开,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范儿足足的。   陆州送人出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慢待了人家。   有些犹豫要不要邀请……   没等到想要的,李定原主动出击,嘱咐陆州道:“回头你去冰箱看一眼,我看着放的,不是立即吃的东西就放冷冻。”   陆州应了,话比脑子先冲出去:“晚上……安锅饭,你有空的话一起?”   李定原不知道什么叫安锅饭。   陆州给他解释。   李定原这才知道这房子是陆州买的,当下就恭喜了他,答应了来,问要不要提前来,帮忙做饭。   陆州不好再麻烦李定原,刻意将时间说的比周薄贺那儿的晚半小时,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   至于周薄贺,自家师兄,逮住干活就完了。   高冷的小猫终于肯伸爪子搭一搭他,李定原用极大的自制力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礼貌的和人告别。   上楼后就打电话,让人送一些蔬菜鱼虾过来。   安锅饭,做菜没毛病,尤其是大鱼大虾什么的,用来钓小猫再好不过。   陆州这里,又出门去了超市一趟,买了一双大拖鞋。   他虽然交际上不主动出击但平常对人平和,该帮忙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朋友其实不算少。   但家是很私密的地方,陆州又有喜欢同性这个问题,也不想让还在医院的同学朋友问他辞职的事,想来想去就请了周薄贺一个。   现在客人又多了一个。   好在食材很够,想了想又买了一瓶白酒,啤酒叫的外卖,一箱子太重了,不好拿。   原本不准备买酒。   他不喝这东西,周薄贺一个人喝也没劲。   但李定原看上去就是很能喝酒的那种人,周薄贺也喜欢小酌两杯,男人之间开了酒点了烟,很快就变熟了,免得尴尬。   陆州打算的很周到,就是在厨房忙活的环节比较有压力。   还好周薄贺来了。   这位手脚比他麻利太多,厨艺也略胜一筹,将几个预制菜捋的顺顺当当。   陆州打下手,说了李定原的事。   周薄贺眉宇微攒,但没说什么。   他吃过当场说江时不好的亏,知道陆州看人看事都偏好的一面,还护短,不喜欢说人坏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   这次就决定静观其变,看看那个什么李刑警到底什么来路。   门铃响的时候,陆州正在洗水果,周薄贺在围裙上抹了把手去开门。   路过穿衣镜还照了一眼。   镜子里的男人一身得体的休闲装,个高腿长眉目英俊,无可挑剔。   门打开,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李定原看着门内陌生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陆州说的客人?   只是什么样的客人居然来的比他早就算了,还穿着他的小熊围裙……   李定原左手拎着两个大号保温盒,里面是红烧鱼和油爆大虾。   右手提着一袋米一壶油,专门打听过,西北县城安锅饭的时候,亲朋好友上门要带米面油来。   礼貌的道:“你好,我是州州的邻居。”   州州,才多久,叫的倒挺亲热。   周薄贺看着眼前高大英俊,似乎比他还高那么几厘米的男人,同样的礼貌端正:“我是小州的师兄。”   陆州端着洗好的车厘子、人参果还有蟠桃拼盘出来,看李定原左右手那么多东西,都惊了:“不用……只是吃个饭……”   米和油放墙边,保温盒放茶几上。   李定原熟稔的道:“安家落户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恭喜都不为过,州州,知道你爱吃鱼虾,尝尝我的手艺,喜欢的话以后再给你做。”   州州?   陆州不记得李定原之前这么称呼过他,也许是邀请人上门做客,所以李定原觉得他们是朋友了,可以换个更亲近的称呼?   就像师兄叫他小州一样。   陆州从不肯欠别人什么,称呼上也是,礼尚往来的,所以,他要叫对方“原原”吗?   听着也太怪了。   陆州记起给李定原送钥匙的那个小刑警,好像叫李定原是……原哥?   年纪是比他大的样子。   陆州作为主人,主动招呼李定原:“原哥,你先坐,菜一会儿就好了。”   叫哥了啊。   李定原眉棱骨不那么显眼的支棱了下,应了声“好”,再看周薄贺身上的小熊围裙好像也没那么扎眼了。    第7章   没想到李定原还带了菜来,加上原本做的,餐桌有些放不下。   陆州提议去客厅的大茶几上吃,在家时一家人吃东西都在客厅的茶几上,边看电视边聊天、吃饭。   城市里大家都在餐桌上次吃,他也渐渐习惯了。   准备这顿饭的过程没有陆州想象的那么累。   周薄贺并不和陆州见外,忙前忙后,李定原对这套房子就更熟悉一点,还很有情调的要将带来的菜重新装盘。   陆州拿筷子的时候看了眼盘子里开背的红彤彤的大虾,有点馋。   超市也卖虾。   但半成品他觉得处理的不干净,自己买回来做,他又没这个本领。   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就犹豫来着。   陆州拿了碗筷过去,又将酒水放在电视柜旁边,一会儿好拿,还倒了两杯加糖加茶叶的茶。   没去厨房和周薄贺以及李定原挤,他不擅长这个,而且地方也不大。   厨房里,两个男人各忙各的。   周薄贺看李定原将虾装好了,又递给他一个大一点的盘子用来装鱼:“看着真不错,李警官家有贤妻啊。”   李定原接过盘子,头都没抬:“单身汉一个,也就这点拿得出手,州州喜欢吃,我这就还算有点用武之地。”   他上身黑色衬衫,下边休闲范儿的西装裤。   劲腰长腿,袖子半挽着,小心又熟练的用筷子和勺子将鱼整个儿托到盘子里,有种自在又松散的范儿。   周薄贺就没再问。   李定原端着鱼去客厅,和摆放餐具的陆州闲聊:“你师兄看上去不像需要下厨的人,没想到这么能干,他这样的,找对象一定很容易。”   陆州想起李定原上次说的,小时候被长辈逮去厨房做菜,不然找不着媳妇的事儿。   这人对脱单似乎有很大的期盼。   当然,他也喜欢有人夸师兄,毕竟师兄真的很好。   随口道:“师兄是很受欢迎,你想找对象的话可以和他多聊聊,没准能有点启发。”   没说周薄贺性向的事,这是周薄贺的私事,但周薄贺在找对象这方面的确很有经验。   房子不大,厨房的门又开着。   听到陆州话的周薄贺,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李定原警察没白当套话套的不动声色,还是该说陆州没有防人之心。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李定原对陆州似乎并不单纯。   成年男人,有些事心里有数但并不会很冲动的表现出来。   在这一点上,周薄贺是,李定原也是。   陆州开了电视,挑了个很经典的武打片,一顿饭吃的格外热闹,周薄贺和李定原喝白酒,聊天,陆州只管吃。   李定原的厨艺很好,鱼好吃,虾也好吃,虾还是开背并且挑了虾线的,吃起来非常方便。   李定原和周薄贺划拳喝酒,这方面他是行家里手,没喝醉过,偶尔看几眼坐在茶几一角吃了个小油嘴的陆州,心尖儿都软了。   看着话少又冷淡,其实就是个披着一层薄壳的小孩儿,特别招人稀罕那种,吃东西的时候毛顺顺的,安静又柔和。   李定原再没有这样一刻感激家里老头子让他学厨的事。   比起李定原在家里生意、部队、刑警队一帮爷们儿里混出来的酒德行,周薄贺喝酒偏文气,很快就到顶了。   很照顾陆州的师兄,又有对象,李定原见好就收,还给人递了浓茶。   周薄贺喝了茶,仰靠在沙发上小憩,冷不丁喝这么多白酒,脑袋晕的慌。   李定原吃了几口菜,问陆州:“好吃吗?”   两个客人互相招待,自己乐得自在的陆州冷不丁被问,这才注意到一盘子大虾他一个人吃了一多半,茶几一角一堆虾壳。   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李定原真厉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虾。   真心实意的道:“特别好吃。”   然后陆州就看李定原笑了,这人虽然长的好但不是那种很和气的长相,笑起来居然有些清朗的少年气。   那种流露出的善意和亲近让人很熨帖。   陆州介绍自己的菜:“醋溜白菜是我炒的,还行吧?”   这是他从网上学的菜,用娃娃菜炒的,更嫩一点,洗干净菜,用小碗调好料汁往里一倒,好吃,而且翻车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李定原夹了一筷子白菜吃,吃完想了想才说:“好吃,如果下次淀粉少放一点就更好了。”   如果他尝一口就说好吃,那就是敷衍,但这样品尝完还认真给意见,就完全是真心实意了。   陆州眉眼都展拓极了:“真的?淀粉是放多了一点,那会儿火开的大,着急了……”   聊天这算是开了个好头。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   陆州说他爱吃虾是因为长大的地方不产海鲜,而且海鲜还贵,他上大学之前除了在婚丧嫁娶的宴席上,再没吃过虾。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出身,他热爱自己长大的地方,也热爱自己的家人。   但其实陆州在别人面前很少提自己的私事,是李定原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又才吃了人家做的饭。   对陆州这种不爱做饭的人来说,别人给他做饭,那这个人就太好了,所以一不留神就说的有点深。   职业的缘故,李定原见过人性的恶,而且见的多且深,就知道陆州的这种直率纯粹有多宝贵。   也提自己的事。   什么小时候不爱读书翻墙去网吧,还有去小饭店打工挣钱给父母买礼物,挺着胸脯说他也是男人了,能养家糊口了。   打工这件事的根由是李定原被人嘲笑,说他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没用富二代。   被嘲笑的事李定原没说。   却不知道这让陆州又有些误会了,误会李定原家境不好,很可能是家道中落的那种不好,不然李定原小小年纪怎么会去打工。   陆州从小家境一般,但父母从来没有让他饿过或者担心过没钱读书之类,也不让干太多农活,只要他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这样想,他觉得比李定原可幸福多了。   也注意到李定原换了衣服。   之前的T恤看着质量就一般,似乎是九块九包邮那种,这种东西陆州上学的时候总买,算有点眼力。   这次李定原的衬衫和裤子,看上去质量都很好的样子,有型有款的。   特意换了好的衣服,还拿了礼物过来,又做菜,做鱼虾是上次看到他吃虾就记住了吧。   看来很看重他邀请他来家里做客的事。   这样一顿分析,陆州就觉得自己临时邀请李定原,还是犹豫之后的冲动邀请,太慢待人家了。   挺认真的跟他说:“下次不要拿东西,虾还贵,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陆州完全是误会了。   李定原身上的衣服是私人订制,五位数出头,衣柜里塞老多,穿出去显身段,一般人还看不出深浅。   但这衣服料子金贵,出去办案没几下就不能看了。   他在网上买了很多九块九、十九块九的,货比三家后最终确定了在某几家常年批发,办案的时候扯坏或者沾上血迹之类,好打理,或者直接一扔,方便的很。   看出陆州掏心掏肺似的考量,李定原心里想,真是个实诚孩子。   也认真的答应了。   但也好像不是答应。   他对陆州说:“知道了,听你的,不过我的工资买这点东西还够用,放心吧。”   陆州想,工资再高也是死工资,安市房价这么高,物价又这么贵,总之生活压力很大的。   还有之前那箱车厘子,个头好大吃起来还特别甜。   他留意过水果店,没这么好的,果然公家的东西就是好,一箱子要单买的话没准要好几百。   总之李定原非常不会过日子,穿的粗糙,花钱又大手大脚……   不过交往最忌讳交浅言深。   对陆州来说能提一句让李定原不要再这么花钱,已经是他很少做的事了,再就没多说。   周薄贺一手搭在脑门上,虽然不想动但听力正常,见李定原和陆州你来我往聊的还挺起劲,捏了捏鼻梁勉强坐起来。   再不说两句,陆州的家底都要被套光了。   一手搭李定原肩膀上:“哥们,再来几局?”   又几杯酒,周薄贺彻底醉了,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桌上一片狼藉,菜也都不热了。   酒足饭饱的,陆州开始收拾桌子。   他做饭不怎么样,但挺喜欢收拾屋子的,那种慢悠悠让身边的一切整洁起来的感觉特别治愈。   李定原帮着收拾。   他眼睛比平常亮,喝酒的缘故,但手稳脚稳一点都没有喝醉的迹象,指挥陆州把酒瓶子收了,桌子擦一擦就完了。   他和周薄贺喝了一瓶白的,还有几瓶啤酒。   至于李定原自己,厨房没有洗碗机,这些碗碟都需要手洗,指挥陆州做点事也是将人绊住,别干这些油腻腻的活。   陆州没让,要自己洗碗筷,他骨子里就不是占人便宜的人。   将李定原往厨房外面推了一下,没推动,仰头道:“衣服会弄脏的,放着我来就行了,你是客人。”   两人站的挺近。   李定原说:“没事,我很快的。”   说完觉得不太对。   补上一句:“我是说洗碗收拾会很快。”   陆州原本听明白了李定原的意思,但这人一解释,他反应了一下琢磨出第二次意思,没忍住,露出个笑模样。   但给李定原留着面子,笑的挺保守,嘴角微翘,眼睛里盛着碎星一样。   这样子可太稀罕人了。   李定原忍不住掌心罩人脑袋顶上,揉了一把:“笑这么高兴,看不出来长的白白净净,里边是个黄瓤儿的!”    第8章   陆州:“你才黄瓤儿的!”   男人之间说话,三两句可能就一出溜带了颜色,话说的随意,关系也好像就随意起来,客套之类的都消散了。   李定原看着他笑。   这样子,陆州也不好再说。   李定原声音低了些,有点像使唤孩子:“去客厅,这里一会儿就好了。”   陆州这算被李定原调戏了一把,索性就让他忙活去了,自去客厅收拾东西,背影无情又麻溜。   偶尔回头看一眼,李定原那么高的个子,垂着脑袋在不大的厨房忙活,腰微弯,背却是挺直的,腿还长,背影都看得出一种帅劲儿。   就挺赏心悦目的。   陆州想,李定原算是他见过的男性里面自身条件最优越的。   外貌、性格、体格等等都很出众。   为人不迂腐,和师兄聊的有来有往的,还会做饭,那儿也天赋异禀,还是公务员,即使家境一般也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   陆州这么预测着,心情很不错,他喜欢看身边亲近的人都过的平顺。   至于自己,不喜欢女生,喜欢男生却又因为一些变故接受不了亲密活动,注定要孤独的过下去。   平常有几个好朋友偶尔聚一聚,挺好的了。   陆州收拾了没喝完的酒,擦了桌子,扫了地,又去洗手间拿拖布准备把地拖一下。   低着头呢,冷不丁拖布被攥住了。   李定原腰上还系着围裙,有些可爱的小熊围裙,陆州觉得这围裙更适合女孩子,但打折么,买也就买了。   当然这东西也看谁用。   李定原就是用粉围裙也不影响他是个很硬朗的男人,将手里的小碗递给陆州,一手接过拖布:“我来,一趟儿干完。”   小碗里是半碗剥好的虾,还淋了汤汁。   李定原做的那盘子虾虽然陆州没吃够,但毕竟不是一个人吃,刻意留了一些,哪怕最后再没谁吃,但客人在,自己把盘子都搞光,不礼貌。   没想到……   李定原催他:“没剩几个,这东西还不好热,你受累光个盘?”   陆州就说“那行吧”。   如果他和李定原再熟悉一点,像和周薄贺那么熟,陆州大概会偷偷告诉他,其实他还想吃来着,根本没吃够。   但人和人之间亲疏有别。   才见几面,陆州就在心里给李定原点了个赞,觉得这人可太好了。   活儿干完,李定原出了一身汗。   他不累,这点活算不了什么,就是热的,外面二十八九度,屋里开着空调那也热。   该洗个澡。   但好不容易又进门了,一出去就不好再回来,李定原就忍着了,只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陆州有点累,他精力不是很旺盛那种,吃饱喝足就想眯着。   周薄贺已经沙发上躺着了,睡的很深。   陆州就问李定原要不要睡一会儿:“你也喝了酒,睡一会儿对身体好。”   李定原没说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其实心如擂鼓,小猫咪邀请他睡一会儿,虽然有外人在,虽然这个睡只是单纯的小憩,但……但是……   一个电话给李定原做了决定,局里的,有案子。   李定原心头扼腕,但私人情绪在紧绷的工作面前转瞬即逝。   面上已经能窥见风雷欲动的严肃和凌厉,有人报案从垃圾桶发现疑似人体部分的组织……   他匆忙离开,说有案子。   只来得及告诉陆州晚上不要太晚出门,天气热,不要和人发生争执,免得碰到极端的人。   陆州应了,让他等一下。   跑着去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给李定原:“喝了酒的人会口渴,你有车吗?不要开车,喝酒了,叫个车。”   他平常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是热情的性格。   但今天李定原到现在看样子都不是上门做客的,忙来忙去的,让陆州心里很过意不去,尤其还没来得及让人歇一歇,对方又要忙去了。   嘱咐的几句话就完全不受控制的蹦出来。   李定原接过矿泉水,瓶身冰凉,但他心里热乎乎的。   从小到大除了家里那俩老的,再没别人这么带着烟火气的嘱咐过他,其他那些乱七八糟人说的天花乱坠,一眼就知道一肚子算计。   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州州,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陆州愣住。   李定原深邃的眼睛拢了陆州一瞬,没等陆州的回答,大步离开。   对陆州这样的人来说,他只要问了,只要两人处的还算平顺,肯定会给面子说的是朋友。   这种答案李定原不需要亲口听。   他就是给小猫咪划个道儿,都说是朋友了,回头陆州肯定就会把他纳进去。   以后再上门也方便的多。   陆州愣在门口,关上门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和李定原其实也没有很熟,更没打算和人往再熟了去,朋友之间也要取舍,而很明显李定原和江时认识的更早。   但在家里一扫,地是人拖的,墙边的米和油是人带着,还有虾和鱼……   陆州觉出一种愧疚感来,人家这么热情大方的帮忙,这样真诚和他来往,他在心里鬼鬼祟祟的排挤人家。   朋友……   陆州将剩下的虾吃了,小碗拿去洗好放起来,给睡迷糊的周薄贺倒了杯温水放茶几上,又给人盖了个空调被。   他去卧室睡。   迷迷糊糊的想,朋友就朋友吧。   照他看,李定原当朋友也挺不错的,而且楼上楼下的,还是邻居,他只当不认识江时。   如果将来李定原认出他,或者江时要让李定原做个选择,那他就往后退一步。   陆州不喜欢和人争,不论是争夺还是争执,那都太费神了。   两个小时后,周薄贺睡醒。   陆州听到动静也起来,看周薄贺水喝完了又给他倒了一杯:“师兄,还没见你喝这么醉过。”   周薄贺只以为李定原回自己家了,开门见山的问陆州,李定原是不是在追求他。   像李定原那种人,男人中的男人,看衣着谈吐都很不凡,不是一般人,跑这儿忙前忙后,不单纯。   总觉得那是个大尾巴狼。   眼前这个傻兮兮说他喝醉的,不妥妥一个小白兔么。   陆州一脸懵:“我们只是朋友,他大概是感谢我上次收留,而且他这个人就是比较勤快,第一次见面就洗碗来着……”   其实是第二次见面,但李定原没认出他,而陆州又不想说江时那一出。   周薄贺靠在沙发上:“也许是我误会了,那你呢,我看这人看着还行,你喜欢他吗?”   陆州满脑门官司,立即道:“怎么会!”   声音很大,横眉怒目的。   他这也不单单是冲周薄贺,而是正好被父母催烦了,然后周薄贺又问,有点应激的感觉。   父母每周都会和他、弟弟联系。   每次都嘱咐差不多的话,好好工作,跟着领导好好干,再就是有合适的对象就谈,出校门了姑娘不好找……   以前陆父陆母计划着让陆州在老家,书念出来,县里或者市里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就很舒服很体面了。   那是陆州上高中时的事。   但社会发展的很快,他们的思想也在转变。   既然陆州在这边的医院干着了,要是万一能留在大城市,那就更好。   所以紧跟着就是催促陆州谈对象,以前上大学时都明令禁止他恋爱,说是怕影响学习。   在老家村子里,谁家出陆州这样一个做医生的,那是祖坟冒青烟,每次父母打电话都特别骄傲,说谁谁谁又夸陆州来着。   所以父母每次一打电话,不是提工作就是提恋爱,这两个都是陆州的雷区。   他又不敢坦白,压力就很大。   知道这对竭尽全力供他读书的父母来说,不在医院干和喜欢男人,哪一件事都是是晴天霹雳。   有时候陆州晚上做噩梦,梦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梦到母亲哭着咒骂,惊醒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周薄贺被陆州的样子惊到了,一时没说话。   陆州喊出一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又不关师兄的事,不好意思的道:“师兄,对不住啊,家里总催我找个姑娘谈恋爱,我……”   周薄贺说没关系,这种事他也无解。   就是他,当初出柜和家里人也好一顿闹矛盾,而陆州家就他了解更封闭一些,接受不了很正常。   陆州的父母都很强势,在农村不强势就会被人欺负,天长日久的,性格定型,和家里两个孩子相处也几乎一言九鼎不容反驳。   这种情况下,性格和父母像的弟弟还行,陆州却是渐渐沉默。   他习惯了情绪内消化,很快调整过来。   对周薄贺道:“师兄你忘了,我喜欢性格温和长相清秀的那一类,李定原这样的,做朋友挺好的,其他的,我可吃不消。而且人家很优秀,也没说喜欢同性,我想东想西那不是太自恋了。”   虽然李定原在他面前挺和气的,但陆州能感觉到对方强势的气息,尤其刚才李定原和同事打电话,好几条命令吩咐下去,那种果断凛冽……   他很羡慕李定原这种把控全场的能力,但也有些畏惧。   大概是小时候被父母安排怕了。   在他看,强势的人行事作风上都差不多。   朋友再强势,相处不来就不相处了,亲人总不能不要,所以一开始选择伴侣,陆州就定了标准。   现在的陆州,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闲散的小日子。   陆州说的平和而肯定,周薄贺也就散了要私下调查一下李定原什么来历的心。   按了按醉酒闷痛的太阳穴:“你也很优秀。”   医学生里拔尖的很多,但纵然这样,像陆州这样才貌、人品都无可挑剔的,也几乎凤毛麟角。   陆州笑了下,知道周薄贺这是向着他呢,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这个远离亲人的地方他心里踏实极了。   周薄贺走后,陆州懒洋洋的又赖回床上,就翻翻手机,惬意极了。   日子照样过,平静又安逸,   两天后的清晨,陆州正打算工作,有个陌生电话进来,对方的声音很熟悉,是江时:“陆州,你……你还好吗?”   江时从朋友那儿要到了李定原的微信,不过对方一直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这种冷落让江时很不习惯。   又想起陆州的好。   谁都知道陆州对人淡淡的,只有江时见过陆州温和包容的一面,骤然失去这种独特的待遇,江时很不习惯。   但江时一时也拉不下脸来联系陆州。   直到他从同学那儿听说陆州从医院辞职了,算算时间,正好是他们分手后不久。    第9章   江时知道陆州学习很刻苦,大学五年除了读书、实习几乎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他理解陆州。   对家境一般的学生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尤其陆州连城里人都不是,家里都是种地的。   陆州长的好,皮肤还白,一眼看上去是家境很好的人家才养的出来的人。   江时知道陆州家境普通,还是陆州主动说的。   那时候江时追求陆州,陆州没答应,拒绝的理由就是他们家境悬殊。   和陆州大多数时候都独处不同,江时活泼外向出手阔气,谁都知道江时是安市有钱人家江家最受宠的小儿子。   江时心眼儿多,从陆州的话里判断出陆州拒绝他说的不是不喜欢男生,觉得再努努力就能拿下陆州。   后来两人果然在一起。   陆州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对人才算好,挺认真的和江时说如果他有什么要求之类的尽管跟他提。   他见过情侣谈恋爱因为误会生闷气。   而陆母评价陆州最多的就是不会看人眼色,不会来事。   陆州怕有时候看不懂江时的脸色,让人不开心。   当时江时看陆州的眼神很奇怪,有点别扭又好像有点生气,最后说了一句:“真是个笨蛋!”   两人秘密在一起,对外像是好哥们。   巴结江时的同学暗地里嘲笑陆州,说陆州看着冷清其实心机深下手狠,快毕业的时候笼络住有钱人家的少爷,这是想让人给自己安排好工作呢吧。   没有人知道是江时黏着陆州。   陆州也没解释。   不熟的人的评价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江时爱面子,让外人以为他上赶着江时也没什么。   在他心里,江时给了他同性之间相处的体验,这是他最需要的。   谁能想到一年后,江时还给陆州上了生动的一课,课题的名字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的江时,对陆州来说就是个有些讨厌的陌生人,听出江时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的问:“找我有事?”   分手后陆州就拉黑了江时的所有联系方式,当时想的是眼不见心不烦,因为江时总发朋友圈,看着烦。   这回儿也想不出江时还找他干什么。   要是陆州自己做了欺骗伤害别人的事,那肯定没脸再联系人的。   江时很不习惯陆州这样冷淡的态度。   一时怔住。   他毕业后没考研也没有立即参与规培,想痛痛快快的玩一年再说。   家里也由着他。   对于江家这样的人家来说,江时能安稳懂事的上学,已经算是别人家孩子的级别。   江时从同学那儿知道陆州辞职了,辞职的时间正好是他们分手后不久。   江时没想到陆州对他的感情这么深,但陆州家境那么普通,为了感情说辞职就辞职,实在太儿戏。   江时一面心里有点骄傲,毕竟这可是蝉联五年学校校草位置的陆州,为了他竟然……   但他不想让陆州这么任性妄为毁了自己的人生。   看在陆州曾经傻乎乎在乎过他的份上,江时决定有点江湖道义的劝一劝,让陆州放下过去,往前看。   而陆州拉黑他的做法,在陆州辞职的衬托下就幼稚的可爱。   江时找了另外的号码给陆州打电话。   劝道:“陆州,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但我们在一起也还算高兴,你不用这么计较吧,你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你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有任性的资本……”   陆州打断他的话:“江时,辞职是我在我们分手之前就决定的,和你没关系,我有别的人生规划,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挺不要脸的。”   他挂了电话,拉黑了江时打电话来的号码。   江时:“……”   不太能接受被挂电话的事,尤其陆州从来都是等他先挂。   又打过去,发现又被拉黑。   江时气的摔了手机。   没必要就没必要,他才不稀罕陆州呢!   不想留在安市就滚回老家去,等过去十年二十年再看,陆州的同学都是医院的骨干,只有陆州,怕是会彻彻底底变成个土包子。   对陆州来说,说一个人很不要脸就算是很难听的话了。   但就算这样他也还有些生气。   陆州以为他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江时言语间流露的蔑视让陆州心里堵的慌,原来这个人一直都看不起他。   他真蠢,居然对这样一个人那么好过。   自我检讨的时候,手机上有信息过来,是李定原。   李定原发过来一张风景照。   晨曦中的荒滩、朝阳还有蓝的过分的天空,这种天空在安市这种大城市看不到,倒和陆州老家的差不多。   李定原:[出差留念,好不好看?]   陆州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   有些迁怒李定原,李定原和江时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当时肯定听到了江时怎么说他……   虽然后来李定原没认出他,而且也没得罪他,但陆州就是生气。   不过不到一分钟,李定原的信息陆州还是回了。   他做不到伤害别人,李定原好心和他分享照片,他当没看见,不太好。   没心情,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好看]。   与此同时,距离安市六百多公里的一处荒滩,李定原看着手机上简单的回复,禁不住露出笑意。   这么快就回复他,这让人难免归心似箭。   嫌疑犯被押解上车,回头看了眼站在那儿人高马大却笑的一脸荡漾的条子。   这人比他还变态。   沙石滩徒步追了他好几公里,一肘打掉他两颗牙,脚踩他胸口差点没把他腔子碾碎,狠的像狼一样。   这会儿像变了个人……有病!   李定原很敏锐,侧头看向双手戴着铐子恶狠狠盯着他的嫌疑犯。   鹰隼一样盯着对方:“杀人分尸,板上钉钉的死罪,怎么,想记着我这张脸回头死了好站我床头?到时候老子一样捏死你。”   嫌疑犯面颊肌肉僵了僵,垂下了脑袋。   李定原面沉如水,大步上了车。   虽然归心似箭,但抓住人并不是结束,后面还有审讯、写报告之类一系列的事要忙。   再见到陆州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照样儿T恤牛仔裤,敲门前还撸了一把半湿的头发。   这天是周末,陆州睡了一下午。   刚醒不久。   正寻摸晚上要吃点什么,外卖没胃口,在家做懒得慌,出去吃,才下过雨,外面冷清的很,不想去。   李定原就是这时候敲的门,问陆州去不去吃烧烤:“下了雨,这会儿不太热。”   陆州有点心动。   李定原:“他家烤鱿鱼是一绝。”   陆州说让李定原等一下,他洗把脸。   出门的时候陆州看到李定原T恤下摆有线头,衣服看着挺新但走线不太细致,说明价格不高。   陆州让李定原等一下,拿过玄关处的小剪刀   剪刀是他拆快递用的。   李定原没敢动,他能闻到陆州头发丝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看到他耳廓上一点小小的红痣。   想起一个说法,耳廓上长痣的人孝顺。   陆州将线头扔到垃圾桶:“好了,走吧。”   两人没走远,陆州这个小区本来就在闹市中心,转过两条街就是一处更人声鼎沸的小吃街。   李定原显然是常客,穿梭在桌椅间的老板打招呼:“李队,来了啊!几个人?”   说着话着意打量了一下陆州,李定原带来的那一帮兄弟多是硬汉子,少见这么斯文白净的。   长的也太好了,和李定原是不同的好看。   忍不住又问了句:“你弟啊?”   李定原看着陆州笑了下:“朋友。”   看陆州四处打量,并不反感这里的热闹,反而有种享受烟火气的样子,就没要包厢,让老板在外面寻摸张干净桌子。   上次吃安锅饭聊了几句,他知道陆州是自由职业。   每天在家里写东西,再喜欢安静的人也总会有想热闹的心,心道看来没来错地方。   两人坐定了,一起看菜单。   李定原和陆州坐一边儿。   陆州不习惯这么挤着,尤其只有两个人,桌子是四个人坐的那种,李定原坐他对面正好儿。   没等他说,李定原已经道:“一会儿我坐你对面,先点菜,他家烤鱿鱼、牛蹄筋都不错,再给你来个烤土豆片?你看还喜欢什么……”   陆州发现李定原总能说到他喜欢吃的东西。   原本以为是巧合。   大概是这会儿地方很热闹,带的他也有些活泼,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烤土豆片?”   李定原手肘支陆州椅子的扶手上:“猜的!”   早看出陆州不擅厨艺,安锅饭的时候李定原夸他醋溜白菜不错,陆州说过他炒土豆片也很好吃。   拿手菜一般是自己爱吃的。   陆州也没再追问,在李定原的推荐下点了差不多的菜,没客气,喜欢吃什么点什么。   又让李定原点。   等李定原点完下了单,陆州才说他请客。   他只有在自己掏钱的时候点菜才随心所欲,刚才不提前说,是怕李定原不好意思多点。   李定原:“不用你。”   陆州觉得李定原有点大男子主义,就是那种好面儿出手大方一点都不考虑实际情况的那种。   衣服都穿破的,这一顿烧烤够买多少件短袖了。   太不会过日子。   不着急,也不和他吵,看着李定原说:“不能总是你拿钱,你不答应,那我不吃了。”   说完就要站起来。    第10章   来的路上陆州就打算这顿他请。   如果李定原坚持,那他肯定不会和他吃饭,他情绪爱上脸,一看就能看出来真心还是假客气。   李定原揽着人腰将人带回来,没招儿了:“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手劲儿大,收着力但也让陆州有些吃惊,陆州原本就是故意抻这么一下,坐回来后揉了下腰侧:“难怪你会当警察。”   李定原摊开手掌,手指伸展又合拢,问陆州:“疼了?摸着比看着还瘦,肉都吃哪儿了?”   陆州:“……不疼。”   想起李定原那一身好肌肉,轮廓恰到好处,不是健身房那种夸张的块头,但棱棱角角的非常养眼。   陆州有些羡慕,如果不是取向的问题,他可能会请教一下李定原怎么也能长这样儿。   现在就悄悄的回忆了一下。   又想起刚刚听老板称呼李定原“李队”,队……队长,那还是个领导呢,看起来李定原事业干的不错。   陆州不了解李定原单位的情况,只这么一听,也没放心上。   并不知道李定原这个年纪就是市局副支队长,背后所代表的的功勋、能力、能量到底到了个什么层次。   人太多,菜上的不算快。   李定原再不想起身但和陆州挤一边,乍一看确实也不像话,问陆州想喝什么,起身去冰柜拿。   陆州问有温豆浆没有,他喝凉的会不舒服。   大夏天温的东西大概率没有,李定原说:“有,你等会儿。”心说这儿要没有他就去超市买。   转头去了后厨和人老板说了几句:“……成,那就多谢了!”   还真有豆浆,但都放冰柜的。   他们支队常年在这聚餐,既是熟客也勉强算个大客户,温个豆浆的小要求老板答应的很痛快。   陆州一个人坐着,隽秀白皙,桌子又空,在一堆热火朝天里也很显眼,又是在路边,总有人看他。   他不喜欢这种打量。   刚才其实也有人打量,但李定原在,陆州就不太在意那么目光了,默认是在看李定原,心里就不搁事儿。   就一直往店里头看,看到李定原拎着一瓶啤酒出来,眼眸微抬。   李定原看他眼巴巴的,脚步加快了几分,到陆州跟前坐在了他对面:“豆浆加热需要时间,一会儿送过来。”   陆州一直挺直的后背靠在塑料椅背上,感叹道:“这里真热闹。”   吵吵嚷嚷中他的声音不太清晰。   其实李定原听清了,浓长的眉一侧微扬,往陆州那边侧了下耳朵:“什么?”   陆州声音大了点:“我说!这里真热闹!”   他平常声音就不太大,但声线很好听,和冷清的外貌和性格不同,声音温和又清亮。   李定原觉得陆州这个人其实也是温和又清澈的,像是阳光下的小溪流。   笑着回他:“是挺热闹的。”   又指给陆州看街上其他的店,哪家的羊杂汤不错,哪家酸辣拌是一绝,火锅、焖锅、烤鱼……   在市局五年多,这条街他早盘熟了。   陆州来这里不久,来了也很少出门,走路上喜欢听歌想剧情,很少注意周边的环境。   而且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多,别人说话总走神。   但李定原说这好吃那好吃,陆州就舍不得走神了,大概是小时候好吃好玩的东西少,他现在就好吃。   在李定原说以后有空再一起过来时,很少答应别人邀请的陆州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想到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等着,陆州眼睛亮汪汪的,嘴角也抿出个笑模样,他皮肤白,睫毛长而浓,有种工笔描绘样的好看。   李定原很想给人拍个照,又忍住了,来日方长。   过了一会儿,菜陆续上来。   两个人边吃边聊。   陆州问李定原是不是本地人。   还想问问楼上那套房子李定原是租的,还是怎么样,其实就是想拐弯抹角的提一提他不要花销那么大。   不是着急娶媳妇儿么。   豆浆是那种啤酒瓶高的大白瓶,不适合捧着喝,李定原给陆州倒小杯里,看他慢悠悠的喝。   眉梢一挑:“怎么,这么快打探我的家底,是想给我介绍?”   陆州朋友圈子不大,没什么合适的人介绍,但有些好奇,问李定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定原:“个头要高一点。”   陆州吃土豆片,的确很好吃,一边点了下头:“你这么高,是得找个高个儿才般配。你多高?”   李定原看着陆州嘴边一小点辣椒,手指动了动:“一八九,你呢?”   陆州:“真高!一八一。”   李定原:“那你也挺高的。”   陆州:“个儿高,还有呢?”   李定原看着他:“皮肤白,长的好看,性格还很温和……”   陆州越听越觉得李定原不是在说标准,而是已经有了目标。   他对文字的表述很敏感,刚才李定原说的是“性格还很温和”,不是“性格要温和”。   也许是在追人,或者有目标了。   就是这标准好像和他的有些像,他也喜欢好看还脾气好的。   陆州挺替李定原高兴,也一点都不觉得他说的要求多或者高,毕竟李定原本身的条件就很好。   唯一一条花钱没数,将来有媳妇儿了就好了。   能在一起的人大多都互补,严肃的配活泼的,开朗的喜欢内向的,大方的配个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   之前陆州还想了想周薄贺对他的提醒,说李定原是不是喜欢他,看样子完全没有么。   也就这么一想,再没留神。   李定原一路盯着陆州说完,看陆州没什么反应,心道真是个小呆子,他完全不知道陆州对自己的定位压根没有性格好这一条。   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隔壁桌闹起来了。   夏天烧烤摊上从来都不缺这种事。   喝了酒,喧闹着,说不准哪一句不对,就和自己人或者和别的人吵吵起来。   总之火气旺,一点就着。   最开始是吵架。   听了一会儿,陆州听明白了,是几个男的喝大了,要旁边桌两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说想交个朋友。   那几个男的三十来岁的样子,也就普通人,两个女孩儿二十出头,很漂亮,穿着打扮也精细,看得出家境优良。   两边人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   要联系方式这种事很常见,但男的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嘴里不干不净的,两个女孩儿气的直抖。   其他人都皱眉。   但那一桌男的人多势众又喝了酒,看着挺浑,谁也不敢招惹。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许是人多势众没人管并且要面子,要微信的男人伸手就去拽其中一个女孩儿。   陆州看的直皱眉,但他知道自己没拦人的能耐,拿起桌上的手机就要报警。   砰地一声。   啤酒瓶从他这桌飞到了那个要动手的男人的脚边,炸开了花。   李定原站起身,原本攥着啤酒瓶的手空着,从陆州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按了下陆州的肩膀:“没事,别过来。”   这地方人太多,热气喧腾。   李定原站起来,很多人才发现这里竟然有这么个大帅哥。   胡作非为那男的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看过去。   见走过来的男人比他高一个头,眉目英俊气势强横,看上去就不好惹,顿时气焰就一低。   但想起自己这边好几个人,又横起来。   指着李定原道:“怎么,要多管闲事?要是少了胳膊瘸了腿,别怪我他么没提醒你!”   李定原个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两姑娘面前,后背对着她们。   不疾不徐道:“人姑娘认识你吗就动手动脚!喝几口马尿人都不当了?这儿有监控,也有人证,公安局距这儿不到一公里,我送你去那儿蹲两天?或者直接找你们单位,好好宣传宣传你们的光荣事迹。”   他语气很淡,但就有一种不容忽视的严肃深沉,让人不敢造次。   方位的问题,陆州只能看到李定原的侧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硬朗的一往无前毫无瑕疵。   周围一时十分寂静,不知谁喊了一句:“说得好!”   镇住了人,李定原这时候看向身后的两个姑娘:“要报警吗?”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胆子大些的那个说不报警了,让这伙人走就行了。   李定原对两个姑娘的决定并不意外。   他知道对普通人来说去公安局是个挺吓人的事,而且报警的话这些人也许也只是关上几天或者口头教育,说不定还会结仇,万一被打击报复……   对几个男人道:“道歉,结账,然后滚蛋!”   他看着很不好惹,刚才说话也很有技巧,又是公安局又是单位的,都是掐住了人的死穴。   尤其这种借着喝酒耍疯的人,其实都外强中干。   几个人道歉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周围爆发出剧烈的掌声,李定原没搭理,跟那两个姑娘说了句“以后注意安全。”就走开了。   现在也就八点来钟,天还早,又是热闹街区,被骚扰完全是倒霉,两个姑娘出来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中,被这边动静吸引的江时脸色铁青。   他眼睁睁看着李定原解决了耍流氓的人,走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年轻人身边,和人说了句什么,还按了下那个年轻人的肩膀。   两个人看上去很亲近,而且是李定原跟亲近人家的那种亲近。   好啊!   好一个陆州。   难怪那么干脆利落和他断了联系,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是攀上高枝儿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李定原!    第11章   对李定原来说刚才的事很小,顺手解决而已,但陆州看他的眼神很不同,跟看个英雄似的。   这谁招架得住。   他惯常能藏得住情绪,调侃的问他:“哥刚才是不是很帅?”   陆州肯定的点了下头:“特别帅!”   反正这种见义勇为的事他大概一辈子都做不来,顶多打个电话,然后在没有危险情况下帮个忙之类。   这大概也和家庭教育和自身能力有关。   陆州没有一个打三五个的能力,莽撞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而且他家境普通,没有额外的负担能力。   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惹是生非,因为这些都需要付出时间和金钱的代价,他不能给家里添乱,有些事只能学着不要去计较,或者吃亏是福之类的。   说白了就是一定程度上要谨小慎微。   但再谨小慎微,也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也向往能做些什么,比如像李定原一样。   认真的对李定原道:“你真厉害,要是我……我就不敢。”   李定原知道陆州说的“不敢”后面的含义,不是懦弱,普通人在社会的洪流中能够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了。   他只道:“我以前也不敢,不过现在是干这个的么,单位后面支持着,军校还学了拳脚功夫,所以不怕了。”   其实李定原完全是瞎说。   他打小就不是那种消停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能指挥群架,而且一马当先,隔壁高中有坏学生拦路要钱,直接带学校的男生打了回去。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心里的底气是家里给的。   家里还算有钱有势,不怕承担后果。   后来在刑警队也算见过人间疾苦,连着当初部队当狙击手那种舍我其谁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劲儿,也慢慢的沉淀下来。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也会说“我以前也不敢”这种话。   隔着一张桌面,他能看到李定原深邃又包容的眼神,里面没有意外或者嘲笑,是真的懂他的意思。   这个人有时候看着挺糙的,但又似乎挺细腻柔软。   陆州笑了下:“总之你真厉害,还喝啤酒吗,我给你拿!”   李定原说喝,但没让陆州去拿。   人太多了,这么嫩生生的一个人,他不在的时候另说,他在的话恨不能将人拢心口上,免得沾上灰。   几步过去就新拿了一瓶啤酒。   陆州视线跟着李定原过去,就看到李定原被人拦住了,是刚才被醉汉骚扰的那两个漂亮姑娘。   一个姑娘手里举着手机,像是在要李定原的联系方式。   现实版的英雄救美。   只见李定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点笑意。   陆州第一反应是这人在朝他嘚瑟,毕竟刚才才聊过找对象的事儿,桃花这就出现了。   但李定原并没有掏手机,对那两个姑娘说了什么。   人声嘈杂,陆州听不清李定原跟那两个姑娘说了什么。   那两个姑娘顺着李定原的视线朝他看,原本的失落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激动,眼睛都似乎亮了好几个度。   李定原看陆州望着他,周围沸反盈天,只有这个人干净隽秀的坐在那里,像一片不染尘埃的云彩。   但明明这么干净冷清无暇的人,却让他心里烧得慌。   拒绝了两个姑娘要拍照的请求:“他喜欢清静,而且他还不知道……总之请不要打扰他,谢了!”   李定原是个很硬汉式的人,这种硬朗不在五官上,而是举手投足的可靠和利落,像一座山一样,无坚不摧。   但这一刻这座山却是柔和的。   让人不忍心拒绝的,激动羡慕着又想祝福和维护的柔和。   两个姑娘没有再打扰,离开了。   陆州问李定原:“你们说什么呢?”   还想问那两个姑娘怎么刚才那么看他,那目光不带恶意但是好怪,看的他心里毛毛的。   李定原用拴在桌角的小工具撬开啤酒瓶盖,随意道:“要咱俩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你的我也没给。”   后半句语调有点儿上扬,有点儿得意的横。   陆州直觉这人撒谎,被拒绝的话总会不高兴吧,但那两个姑娘看上去可不像。   不过他向来不会追究这些无意义的事。   倒是李定原看着他,有点探究似的:“怎么,不高兴了啊?”   陆州:“没有。”   李定原:“不想谈恋爱?”   陆州摇头,递给李定原一个肉串:“不想,没意思。”   李定原:“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们?”   陆州看他:“为什么?”   李定原看出陆州并不好奇这个,只是顺着他的话,给面子一样的让他有发挥的余地似的。   这个人,乖的过分。   他笑,几口吃了陆州给他的肉串,随性又帅气,还有点霸道和调侃的意味:“想你陪我……”   陆州有点愣神。   李定原看他吓着了,懒散的说后半句:“咱们难兄难弟的,怎么着也得我这当哥的先找着伴儿,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哥负责,绝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还有这种小九九,无所谓的道:“好啊,那祝你早日脱单,到时候我肯定给你随个大红包。”   李定原眸光深沉的看着陆州:“州州,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这目光似乎有种无形的重量,让陆州想要躲避,气氛也有点儿怪,他对这些一向很敏感。   正好老板亲自端了两样小菜过来,说是感谢李定原。   做生意的最怕闹事的,要不是李定原,今天摊子说不定要砸,一晚上损失可不小。   无形的被笼罩着什么的感觉散了,陆州再看和老板说话的李定原,分明还是那个样子。   也许是他想多了。   他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有时候看着在发呆,脑子里其实画面可多了。   陆州便也没事人一样问老板要烤鸡爪,问李定原吃不吃。   鸡爪吃起来不是很方便。   但其实陆州从小就最爱吃这个。   不过在外面聚餐之类的活动他就很少吃,除非都是很熟悉的人。   有李定原刚才说的“不敢”,他觉得在这人面前可以不用那么太在意形象。   李定原说不吃,陆州就要了四个。   鸡爪是先卤的酥烂然后又刷了料烤的,抿一下直接脱骨。   意外的好吃。   对陆州来说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吃喜欢的东西,尤其这东西比预料的还要好吃。   李定原就见陆州咬一口鸡爪,几秒钟后小骨头从嘴巴里抿出来,吃的还挺讲究,碎骨头吐在事先垫好的纸巾上,干净利落。   偶尔能看到油汪汪的红润的嘴唇中,粉滑的舌尖一闪而逝。   李定原移开目光,一气儿闷了半瓶啤酒,再没看陆州吃这个,只是抬手招来服务员,又给陆州要了四个鸡爪。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的慢悠悠,当溜食了。   问陆州:“之前点菜的时候怎么不要鸡爪?”   陆州:“吃起来不好看。”   其实挺好看的,李定原这么想,没问陆州为什么后来又点了。   他们一起进电梯,李定原将人送到门口,自己直接走消防通道上了楼,大概是夏天太燥,洗了个时间略长的澡。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用。   晚上又做梦了,他变成了鸡爪,也不对,总之就是他享受了一下鸡爪的待遇。   这天之后,陆州和李定原才算是真不见外起来。   住的近,相处的又和睦,在李定原不忙的时候两人就总去小吃街觅食,你请一顿我请一顿,偶尔李定原会带食材上门。   一个月不到,陆州胖了三斤。   他在医院的时候称过,觉察到自己胖了后买了个电子秤,称过后自己都惊了。   陆州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天生不胖的体质来着,忧心忡忡的对李定原道:“听说毕业之后就是发胖的开始,我以后不会……”   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些托着肚子的男人,陆州眼前一黑。   李定原干脆利落的将牛肉切成均等的小方块:“不会,现在又不胖,要真担心回头我们去跑步?”   小区挺大的,晚上经常有人绕着楼跑步。   陆州有多爱吃就有多不爱运动,他不运动都累得慌,大学体育课是最不喜欢的课程。   干脆利落的道:“不要。”   当天晚上吃咖喱土豆炖牛肉,陆州只吃了半碗米饭。   但米饭可以少吃,咖喱土豆炖牛肉香的很,陆州少吃的那半碗米饭全填了菜,又吃撑了。   他坚持洗碗,把这当做运动。   李定原看的直笑,拉着陆州出了门,说溜达溜达溜溜食,只要动起来,哪怕是走两步,脂肪也在消耗了。   陆州被只要动一动就会瘦打动,跟着出了门。   晚上天气凉爽,人少空气也清新。   除非必要,陆州极少晚上出门,没想到感觉挺不坏的。   他这人就需要有人将他拉出来散散心,但也难伺候,总被拉出来就会烦,觉得被安排了。   像江时那时候要跑步,非要陆州每天都陪着,陆州就很不耐烦,但顾念着江时追去他的事,陆州就忍了。   不过他也就躯壳陪着,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一路走神。   后来陆州也想,也许他就适合一个人生活,身边有人长期出现就会觉得烦躁,觉得有压力。   但李定原最近也总出现,却不会给人这种压力。   陆州在这人的鼓励下从溜达到绕着楼慢跑了两圈,感觉没什么压力,挺新鲜,就是最后腿有点酸。   最后两个人在一处宽敞的地方拉伸。   拉伸完陆州就累了,不想动。   李定原问他:“我背你?”   相处下来陆州已经知道李定原很实诚。   问你吃不吃什么,那就是你吃就肯定做,问要不要背你,你点头那肯定就背,绝不是客套的试探。   这种有什么说什么,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的交际方式,让人很舒服。   陆州有点想让背,主要是真累得慌,但觉得不太好,就说不了。   下一瞬脚离地,李定原直接将他抱起来了。   公主抱那种,轻轻松松。   还掂了两下:“不喜欢背那就抱,能带你出来肯定也能把你好好送回去,怎么样?”    第12章   小区绿化很好,枝叶茂密路灯晕黄。   一片静谧。   朦胧灯火中,直觉般的,陆州有点不敢看李定原的眼睛,只是慌乱的说:“放我下来!很重!”   李定原:“不重。”   就这么一路将陆州抱到了楼门口。   他抱的很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技巧,陆州不觉得被禁锢的很严密但又没法跳下来。   电梯里,谁也没说话。   最后到家门口,李定原对陆州说:“轻飘飘的,不胖,明天吃红烧鱼?”   陆州:“不吃,太麻烦了,你忙你的吧。”   他觉得气氛很不对头,总之有些自己搂不住的感觉,对搂不住的东西,陆州的第一反应都是冷却化。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最近李定原很和气很好相处,但这会儿那种本身的强势的攻击性好像又出来了。   这让陆州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李定原只是低声道:“生气了?下次不非要你跑步了,吃虾?白灼虾,高蛋白不长肉,有空了给你做。   他这次没说明天,陆州都没法找借口说明天没空之类的。   含混道:“再说吧。”   楼道里灯光很亮,李定原看着陆州颤巍巍的半垂着的眼睫,脖颈被灯光打出一抹细白,漂亮又脆弱。   他稳的一如往常:“那行,回见。”   第二天早上,陆州收到李定原的信息,说有个案子要忙,最近可能回去的很晚,让他按时吃饭。   之前李定原也发过这种消息。   陆州没回,上午总觉得哪里不自在,磨蹭到中午回了一条:[嗯],之后情绪才算稳定下来。   中午陆州订的外卖,土豆片炒肝。   他很喜欢吃的一道菜,但好像没那么好吃了,饭菜吃了三分之一,扔掉可惜,剩下的放在冰箱,准备晚上再吃。   不想吃还有点空落落,吃了点水果睡午觉。   醒了之后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的还算不错,没什么明显的缺陷。   陆州感觉李定原好像对他有点意思。   他知道自己长的还算可以,学校的时候总有人追,不过没人知道他喜欢同性,都是女生追求他,除了江时。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州只是想把李定原当普通朋友。   他不想谈恋爱,而且上次李定原那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还说的那么具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或者,根本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乱七八糟的自我检讨,总之陆州得出结论,最近和李定原走的太近了。   这不好。   慢慢的疏远一些。   如果他想多了那最好,如果不是,李定原那么聪明,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人有能力又骄傲,肯定不会纠缠他。   想明白了,陆州心情好了很多。   他决定下去转转。   晒晒太阳买点水果之类的,总之去人群中吸吸人气儿,开阔心胸调节心情,然后继续工作。   写文是一件情绪输出的事,情绪混乱会影响工作。   陆州下了楼,忘记带耳机,索性慢悠悠的溜达,目光漫撒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江时,一个身量颀长而挺拔,是说要很晚回家的李定原。   两人靠近了说话,一个清秀一个英俊,看上去十分般配,尤其江时仰头看着李定原,画面很养眼。   陆州深吸一口气。   如果是其他人和李定原在一起,哪怕亲在一块儿,他都不会生气。   但为什么偏偏是江时……   那天站在包厢门口浑身发冷的感觉又出现了。   经历过江时的算计,陆州下意识的阴谋论,李定原在他和江时分手后出现,是真的不记得他,还是因为江时而憋着什么坏?   或者……   陆州想起那天听到的议论,有个人说他长的好,让江时玩过了介绍给他。   在有钱人眼里,一切都是可以戏耍的。   陆州悄无声息的站在隐蔽处,冷冰冰的想,他运气可真好。   如果不是突然想下楼,怎么会看到这一幕,说不准还会将李定原当做朋友,却不知背地里也许李定原正将他视作玩物。   即使不是。   看江时和李定原熟络的样子,陆州就知道他该放弃这段半生不熟的友情,他绝不会和江时的朋友做朋友!   陆州没有现身。   他连争吵都懒得,心里倒有种一了百了的轻松,没多看,转身回家了。   那边说话的两个人并不知道陆州出现过。   这段日子江时找人查了陆州的地址,找了过来。   他还特意提了点水果,准备借着关心陆州近况见一面,试探陆州和李定原什么情况。   江时对陆州动了感情的。   这件事在他失去陆州后才意识到。   但分开的时间不长,他远远没料到失去陆州这件事,会在他将来的生活中渐渐发酵出无法抹平的悔恨。   现在的江时只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陆州不在身边,更让他切齿的是,陆州居然敢跟李定原亲近。   江时从小就暗恋李定原,从他被李定原从墙头上抱下来开始。   可江家发展的远不如李家,而李定原又比他大六岁,在自己的世界神采飞扬,江时只敢远远的看着。   后来李定原进了部队,再后来就失去联络。   岁月让江时将这个人埋在了心里,谁知道居然在一次饭局上猝不及防的遇到。   昔日挺拔英俊的少年长成了手握实权的强势男人。   一举一动便是全场的焦点。   哪怕这人散心一样随便的出现,懒散的坐在末位,都让整个安市最顶尖的二代圈子不自觉就看他眼色。   少年时的感情复苏的汹涌难制。   江时也分不清喜欢的是李定原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包括他所代表的一切现实意义的东西,总之他无法自拔。   可几次好友申请都不被通过。   他打听到李定原现在忙极了。   年纪轻轻就爬到现在的位置,肯定无暇他顾,江时很理解。   可为什么这么忙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居然会和陆州吃路边摊……   江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定原,但想想很可能李定原是来找陆州,五脏六腑都控制不住的泛酸。   不知是酸李定原还是酸陆州。   他仰头看着面色淡淡的李定原,心跳如鼓。   清秀面庞上是孩子气的天真和熟络。   江时在圈子里年纪算小的,但心眼不少,知道什么样儿最招人待见和呵护。   这方面他从来无往不利。   清秀面庞上是孩子气的天真和亲近:“原哥,知道你忙,我平常也不敢打扰,咱俩加个好友吧,等你闲了,我请你吃饭!一直惦记着你当初救我的事,但总没有机会谢你……”    第13章   如果没有在包厢那一回知道江时和人打赌玩弄人感情,如果不是知道陆州到底是个怎样单纯又良善的品性,对江时这个少时的邻居,年纪又小,李定原对这人的感激和靠近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加好友就加好友,偶尔聊个天聚个会,也会给两三分面子。   人本身就是社会性动物,江时是单纯的感激还是借机攀附,李定原不在乎。   但想起江时对陆州的欺骗和戏弄,想起那天陆州冷漠苍白的面容,李定原就对江时这个人腻歪极了。   几乎毫不犹豫的道:“不方便。”   没有抱歉,没有留余地,摆明了不想和江时有瓜葛。   猝不及防的冷待甚至是厌恶,让江时一时愣住,控制不住的难堪:“原……”   李定原不想在江时面前提陆州,想起陆州一腔热忱,他酸的要命,捏死江时的心都有了。   尤其那天陆州明摆着,再也不想和江时有半点关系。   毫不留情的打断江时的话:“原哥也是你叫的?该干嘛干嘛去!”   说罢大步走开了。   江时拎着水果袋子的手指攥了又攥,又气又羞。   一定是陆州!   一定是陆州在李定原面前说了什么,看上去一副老实相,背地里这么阴毒!   江时心里恨的要命,恨不能马上去找陆州。   但一想到李定原也在这,没准就是来找陆州,江时只得暂时离开。   李定原走了几步,某种直觉让他脚步拐了个弯直接去了物业,借口钱包丢了要求调监控。   这小区是普通住宅,江时来干什么?   他记忆力惊人,回溯刚才的情形,江时拎着一塑料袋平价水果,是去看什么人?   以江时的背景,拎这东西未免太寒酸,看望的人大概率是不被他放在心上,或者能随意敷衍的那种。   或者,这东西只是个借口。   偏偏陆州住在这里,由不得李定原不多想,尤其陆州那样好,江时怕不是后悔了。   物业小区的监控一整面墙好几十个屏幕,普通人一眼看过去眼睛都要花,但对李定原来说,从这里挑出想要的画面只是基本功。   画面中,江时进小区后不久就遇到了李定原,李定原离开后,江时将水果扔进了垃圾桶,直接走了。   也许是兴致被打扰,所以江时索性离开。   但李定原直觉江时是来找陆州的。   这不是破案,他重视的只有陆州,但凡江时有来找陆州的意向,就足够李定原防备的。   倏然间李定原目光一凝:“师傅,麻烦你将刚才的画面放大……那个树丛,再放大……”   工作人员诧异的看了眼李定原:“您眼睛真厉害,这儿居然有个人,是他拿了您的钱包?我看看……”   他麻利的将画面继续推进。   小区一年前新换的高清摄像头,放大后清楚的看到白色衣服的人的脸。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又一个帅哥!   画面里这帅哥也不知在干嘛,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这人正是陆州。   李定原对监控画面的方位了然于胸,结合监控的时间还有陆州看的方向,确定陆州看到的是他。   所以,陆州看到了他和江时说话?   画面里陆州面无表情,但李定原几乎能想象到陆州当时的心理活动,他八成已经被归为和江时一丘之貉……   出了监控室李定原就直奔陆州家,当走到半道又停住了。   这件事没法说。   说他去查监控,说他早就认出陆州是那个在包厢里和江时分手的人?   还要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好说不好听。   李定原像个没什么阅历的小年轻一样冲了出去,但他毕竟不是个小年轻,即使年纪尚轻但已经被工作历练的老辣深沉。   再等等,还不是时候,他想。   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但李定原回来本来就是想看看陆州。   早上他急匆匆去局里,原来误会一场,那案子已经交给下属的派出所,不到李定原上心的程度。   昨天冲动了,一晚上过去,他想知道陆州对他现在什么态度。   李定原去小区外的超市买了水果,直接提了最好的,知道陆州不会收贵重的,又让人将礼品盒换成普通的塑料袋。   他的人,用不着别人用一般货色敷衍。   十来分钟后,陆州家门铃响起。   陆州情绪不好的时候会有点暴食暴饮的毛病,点了一份虾,还要了因为胖已经自我戒除的可乐。   心说今天的外卖送的好快。   开门见是李定原,眼睫就垂下来了,免得被看出什么。   没想着问不久前看到的事,想藏着当不知道,倒给自己弄出一种心虚劲儿了,尽量平和的问:“你怎么来了?”   李定原双臂展开伸了个懒腰,长手长脚,像一只才睡醒的大猫:“被晃了,局里虚惊一场,回来补觉。”   说着将手里的水果往前一递。   车厘子、杨梅、人参果还有半个西瓜。   前三样是陆州的,后半个是他自己的:“今天水果不错。”   说着就要往里进。   都进习惯了,往前一看,他的拖鞋就放在门口,只此一双,那双周薄贺穿过的早收起来了,很少人来么。   陆州没让开:“我买水果了,你吃吧。这么累,上楼睡觉去。”   他不是个好演员,情绪上了脸,声音也比平常要冷淡,兴致不高,蔫蔫的,有种懒怠疏冷的感觉。   心里叹口气,李定原面色如常:“行么,就是能借个刀吗?我刀坏了,西瓜想切成块吃。”   如果是个性格再强势一些的人,大概会直接将人轰走,或者去厨房拿了刀给对方,然后让人离开。   但陆州毕竟拉不下来脸。   他这人更擅长记住别人的好,比如前段时间李定原做的饭,比如昨天的陪跑还有好长一段路被抱回来。   电梯响,外卖员冲过来。   陆州接了外卖,对外卖员说了谢谢,拎着外卖往里走:“刀在厨房。”他说。   李定原进来,关上门。   西瓜切了块直接找了盘子装好,插了几个牙签,还洗了水果,杨梅暂时用盐水泡着,这东西虫子多,得等一等再吃。   熟门熟路的放在茶几上,还往陆州那边推了推。   陆州心里烦躁,将盘子推回去:“不想吃。”   忽然想起江时和李定原说话的时候,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水果,所以这东西……   更气了。   可提起江时就是提起他被人戏耍的事。   脸色不受控制的难看,剥虾都用了极大的劲儿,一不留神油汁溅到了脸上,还有眼睛里。   李定原:“别动!”   喊了一声,抽了纸巾给陆州擦脸和眼睛。   陆州一只眼睛又辣又疼,但两只眼睛都红了,推开李定原的手:“我自己来!”   李定原看他眼睛红,像是要哭,心头像被人攥了一把,酸疼酸疼的,灵魂有一瞬像要从天灵盖钻出去。   攥着陆州推他的手,小心的给他擦:“你看不到,别动,越动越难受……”   陆州另外一只手戴了沾着油的一次性手套,怕脏了李定原的衣服,下意识就往后放,脸偏到一边躲着。   下颌被半握半托的掰回去。   动不了。   只能看到李定原黑色的衣服前襟,太近了,能闻到一点味道,洗衣液,还有淡淡的汗味儿,不难闻。   再就是这人流畅有力的下颌线。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跟江时是朋友呢?   气的很,反倒放开了,照顾就照顾吧,反正不用白不用。   直到下颌被放开。   李定原:“好了……这下成个兔子眼了。发这么大火,谁惹你不高兴了?说说?”   他想,如果陆州主动提,他就坦诚一切。   眼前人眼圈儿红着,因为眼睛难受的缘故还漾出点泪花,睫毛湿漉漉的,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   李定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这是真的栽了。   栽的不能再栽。   以前网上看那酸唧唧的情话,什么宁可自己流血也不要爱的人流泪,只觉得中二。   现在他真有这感觉。   陆州抬眼看了李定原一眼,闷闷的道:“没什么,卡文了。”   坐不住。   脱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索性起身去卧室了:“我睡会儿,你随便!”   如果是江时在这儿,陆州能直接撵人出去,但对李定原,他能做的最无礼的事就是把人晾在那儿了。   关上卧室门,关的声音还不小,充分的表达了自己不待见对方的态度。   过了十来分钟,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走了吧?   没听到关门声……   陆州想东想西,心道他这么不客气,回头李定原该不再来了,或者下次下下次,总之多来几次,关系也就淡了。   又竖着耳朵听动静。   天这么热,就是开着空调那虾放那儿也容易坏,花钱买的呢,放坏了太浪费了。   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出去看看。   假装去洗手间,路过……   两分钟后,门把手转动的动静传来,陆州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假装睡着。   门打开,有东西放在床头柜的动静。   李定原:“起来吃点儿再睡,剩下的水果我放冰箱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你在我这儿是很重要的朋友,别让我心里总挂着。”   门又关上。   片刻后,陆州听到玄关那儿的门关上的声音。   他坐起来。   床头柜上放着剥好的虾,还有一盘切好的西瓜。   到客厅,茶几上干干净净,只有淡淡的虾的香味漂浮着。   到玄关,什么都没有,装虾的外卖盒比较大,放不到垃圾桶,应当是李定原将外卖垃圾都一并拎走了。   陆州反锁上门,他家以前被贼撬过,这习惯打那时候就有了。   锁扣咔哒声响。   门外,等在门口的李定原放了心,拎垃圾袋直接上了楼,天太热,懒得下去,等晚上和家里的垃圾一块儿扔得了。    第14章   陆州把虾吃完了,西瓜吃了三分之一。   想起李定原挺爱吃习西瓜的,剩的西瓜刚好是李定原的量,这么热的天,他给人赶走了。   情绪平复了很多,有点愧疚,还觉得伤感。   剩的西瓜陆州放在了冰箱,晚上就着面包吃完了,就又算是一顿饭。   晚上陆州睡的不安稳,总想着怎么和李定原拉开距离,今天这样就很不好,太失态了。   陆州是很容易受人影响的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但他就是会控制不住的想很多。   不过最后好像都是空想。   第二天是周一,紧跟着五六天,李定原都没出现过,好像消失了一样。   陆州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松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陆州可能会问问李定原最近是不是很忙之类的,他们是朋友,又住的这么近,该关心一下。   但这次陆州什么都没问。   有时候会想,李定原是不是生病了,但想想对方是公职人员,还是个队长,单位会关心他,下面肯定有小兵,需要的话也叫的着人。   再不行没准可以叫江时呢。   那天隔的远,陆州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看姿态,分明江时对李定原是一种仰视的感觉。   陆州想七想八,他大概天生薄情,想来想去渐渐也就不怎么想了。   这天下去,独自去吃火锅。   那条他和李定原经常去的小吃街,火锅店是那种完全都是包厢的,只能容纳一两个人的小包厢,适合单人或者情侣。   陆州喜欢这种小包厢的封闭性。   和李定原来过一次。   李定原推荐的,说这家菜好肉也新鲜。   陆州还记得李定原那双长腿委委屈屈塞桌子下,一边儿还支棱出来……   陆州吃了一半,包厢门被推开。   是江时。   陆州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但他这人有股拗劲儿,越对讨厌的人,要么避而不见当人死了,要真走不了桌子上菜不吃浪费了,那就硬扛着。   在江时来看,陆州冷着脸,这人长的又好,是一副高傲又冷淡的姿态,挺耀武扬威的。   这样的陆州,让人很不习惯。   江时印象里的陆州话少,总是走神,但在他说话的时候,总会轻“嗯”着微微偏头,很柔软很温和。   果然攀上高枝儿就是不一样。   这么想,他也是这么说的,带几分讥诮和不留意就觉察不到的醋意。   高枝儿?   陆州听不懂江时说什么,但他这人胜在好奇心不强,也不追问,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又往锅里下了一点菜。   江时坐到陆州对面。   他长了一张白嫩清秀的脸,家境又好,穿着打扮又不俗,一眼看去就知道生活优渥。   就是不太高。   一米七过一点,坐下来没有像李定原那样长腿都从桌子边支棱出来。   讥诮道:“说说吧,什么时候攀上李定原的?”   陆州反应过来,原来江时说的高枝儿是李定原,只是李定原长的高是真的,但让人称为高枝儿……   那人身上九块九的T恤知道吗?   他喝了口饮料:“我没攀他。”   江时不屑道:“也是,不能算攀,是勾引对吧,勾的堂堂李家大公子巴巴的和你吃路边摊,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去你那个烂小区看你,你们做了吗?是不是以为和人上了床就万事大吉了?李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千亿的家产就靠他一个继承,他玩玩男人可以,但肯定要结婚要生孩子,我这儿你都配不上,更不要说他了……”   这些话江时想了很久,忍不住倾泻而出。   陆州一直没说话,江时说的话没一句他都听得懂,但合起来就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   但有些东西他倒能感觉到。   等江时说完了,简洁道:“你在嫉妒我?”   至于那些做了没有,上床之类的话,陆州选择性的忽略了。   江时:“……”   他从来不知道有些不通人情往来,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陆州,居然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   江时在油盐不进的陆州面前没讨到好处,气冲冲走了,临走丢下一句:“你这种人除了脸一无是处,只有被玩腻了丢的份!”   与此同时,距离火锅店一公里不到的安市刑侦支队。   李定原拒绝了小吴要帮忙给他上药的积极行动:“忙完了就歇着去,这儿不用你,有事电联。”   说罢胡乱拍了把衣服上的灰尘就往门外冲。   至于因为一马当先追捕嫌疑犯,成功将人拦截但也因为一对四受了伤的胳膊,就那么大喇喇的晾着了。   老大一块淤青,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剩下的审讯之类的被李定原分派了下去,蹲守抓人这一组包括他在内可以暂时休息。   小吴追出去,可怜他也算一米八的大高个,愣是只能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越来越远。   叹道:“这归心似箭的,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旁边同组的队员吃着泡面看热闹:“拉倒吧吴儿,咱老大头发丝都是硬的,哪儿来的金屋藏娇的柔情……”   小吴想了想道:“那倒也是。”   大伙儿忙活了将近一周,个顶个的都骨头被抽了一样的乏,直接在休息室睡过去的不在少数。   只有他师父,精神抖擞的像还能打死两头牛,要真有家有口,家里事一杂缠,晚上再给另一口子交公粮,铁血汉子也招架不住。   。   在江时走后,陆州走过去关上被甩开的包厢门。   封闭的环境,味道挺好的火锅,这让他心里挺宽松愉悦的,这种愉悦也并没有被江时的来访打扰太多。   相反,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原来李定原家这么有钱,千亿……   上大学的时候陆州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一千五百块,他对一万都没什么概念,千亿听着跟假的一样。   既然李定原这么有钱,随便吃随便喝随便花也毫无负担,陆州想,他可真是白担心这人再这么花钱没法养家糊口了。   陆州对和李定原划清界限的事一下子就更没负担了。   失落还是失落的。   毕竟李定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和他也处的来,但江时有一件事说的很对,门不当户不对。   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家境悬殊到这个地步,陆州心里想,他的确得有眼色一些。   陆州怀着这样失落又欣慰的心情,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慢腾腾走回去,李定原站在他家门口,正要敲门的样子。   美色这东西看多了就习惯了。   冷不丁一周不见再看,陆州发现李定原好像腿更长身材更好了,浓眉大眼的,当然标配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黑T恤。   是来找他吃饭或者聊天?   陆州想,一会儿就直接说他吃了还累了,然后各回各家。   李定原忙了一周,也努力忍着没给陆州发信息,不想把人逼的太紧,尤其陆州心思敏感,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更利于修复。   两人都愣愣的看着对方。   李定原发现陆州红光满面气色很好,一半是太阳晒的,一半是吃饱喝足满足的。   挺高兴,还有点自己貌似不太重要的酸。   抬了下左胳膊:“州州,能帮个忙吗?”   他之前是侧着身,右边面对着陆州,这会儿亮出左边,胳膊上掌心大小的一片擦伤。   青青紫紫的,看着很吓人。   陆州:“你受伤了?”   李定原微微抬了下胳膊就忍不住“嘶”了一声:“没大事,就是上药不太方便,能不能……”   陆州迅速开了门让人进去,又去拿药箱。   药箱在客厅立柜最下面的格子里,弯腰去取,秀挺的身体一弯,腰那儿收着,再往下又很饱满,腿又长又直……   李定原视线挪开,正好茶几上半杯凉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喝完才意识到这是陆州的杯子。   他在这儿常来常往,知道陆州因为学医的缘故有点小洁癖,比如杯子就单独一个,谁也不给碰。   看陆州看自己,李定原还攥着杯子,怪心虚。   陆州:“你渴啊?”   看到李定原拿他杯子了,但人受着伤,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说着话就去了厨房。   厨房保温壶里有温水,倒了一大杯出来给李定原,见他衣服又脏兮兮,头发有点乱,胡茬子又硬又密,至少两天没刮,乍一看还是个圈脸胡的意思……   倒不难看,落拓不羁的。   陆州虽然不喜欢学医但基本功很扎实,李定原的伤处理的干净又利落,最后没包扎,天太热了,这种伤又不深,晾着好得快。   完了又让李定原伸手,刚才就看到这人手指关节也有伤。   消毒会有点疼,陆州转移注意力的问他:“怎么伤的?”   李定原随口说了几句,其实就是揍人揍的,手指关节是打人打的,胳膊上是躲避的时候蹭到了水泥抹的墙。   不在乎这点疼,早习惯了。   但现在就挺难捱的。   两个人距离太近,他看着陆州微微皱着的眉秀气的眉,手底下刻意放的很轻的动作,专注的眼神……   四肢百骸的血流不受控制的加快,然后很不厚道的要往某个地方冲。   捞过一个抱枕抱怀里,手放在上面:“这样是不是更方便?”   陆州伸直了下脖子:“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李定原说没了,其实腿上被抡了一棍子,估摸着没什么大事,可能需要揉个药水什么的。   但大腿上,那地方被陆州碰,一个控制不住……   总之到这个岁数,天又热,对着喜欢的人难免热血沸腾,还是算了,回头他自己糊弄两下得了。   看着青年玉白的面颊:“还卡文吗?”   陆州手底下动作一顿:“好多了。”   李定原:“那就好。”   陆州:“以后小心点,你们的工作我也不懂,但身体是一切的基础,总要尽可能的爱惜。”   李定原:“听你的。”   如果小吴在边上,大概嘴巴都要变成“o”型,他师父可一直都是说一不二代名词,天王老子来了都要他说了算来着。   一时无话,   安静了一会儿,陆州收拾好药箱要起身的时候,李定原攥住他的胳膊:“前段时间,生我气了?”    第15章   陆州有李定原可能会感觉到他冷淡的准备,但没想到李定原会问出来。   不是被逼急了,陆州从来不会把矛盾之类的摆在明面上,以和为贵少惹是非,这是自小接受的教育。   半垂着眼:“没有。”   李定原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学医的都聪明,你是个文化人,又有才华,我怕我哪儿没注意,惹你生气。以后要真哪儿不高兴了,直说。”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对他评价这么高。   就他听到的,很多人都认为全职写小说似乎是在逃避生活,听着明明是个人就能写么,还要一门心思写,一定是干别的干不好才这样。   这让陆州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什么的。   没想到……   诚恳的道:“你挺好的,比我好,要生气也可能是我惹你生气。”   清理上药过的那只胳膊有点清凉还有点痒痒,李定原忍不住抬了下,后知后觉的又“嘶”了声。   还好陆州没这么敏锐。   笑了声:“傻不傻!在你跟前,我怎么会生气,怎么敢生气。”   陆州抬眼看他,这人怎么越说越离谱。   李定原身体往陆州面前倾了下,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在你跟前,我一直都挺自卑的。”   他这样,像一只凶猛的大猫冷不丁翻出肚皮。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陆州眼睛都不自觉瞪圆了点儿。   李定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像在平复情绪,又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最终下了挺大决心似的道:“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那时候我和个人渣坐一桌,一直不好意思提这段,怕你觉得我和人家是一路人,看不上我……”   李定原说的含混,但陆州已经大概率猜到李定原说的是哪件事,在李定原忘记带钥匙向他求助之前,他们其实也就见过那一次。   陆州的脸一下子有些苍白。   他从来都不是能有勇气将自己的性向公之于众的人。   那天包厢那么多人,如果不是江时太过分,还有其他人说要玩玩他,甚至猜测他是个傍富家公子装傻充愣的人,陆州不会推开门。   后来也曾担心这些人出去乱说。   但想想自己和他们的阶层压根没有交集,他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而且自己也毕业了。   至于大学同学五年的江时,应当没脸说。   现在被李定原一语道破,陆州有一种被亲近的朋友知道自己大秘密的紧绷感。   直直的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陆州眼里防备的冷光扎的李定原猝不及防。   旋即瞬间反应过来,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祖宗!我敢怎么样,我怕死你就此不搭理我,我这人脾气不好,工作又忙,难得有个合得来的朋友。”   陆州意识到自己防卫过度了。   李定原手臂举动间肌肉壁垒分明,线条含蓄中蕴含勃发的力道,很漂亮,但也伤痕累累。   最显眼的是那处才上了药的新伤。   陆州:“你把手放下,不疼了?”   李定原说“疼”,老实把手放下了:“那时候我看到你就觉得可惜,你这样好,江时配不上你。”   陆州:“你和江时……”   李定原知道危机已经过去,这几天累的慌,疲惫涌上了,往沙发背上一靠,说闲话似的道:“我和江时不熟,那天是发小叫我,他们那种局我从来都不去,那次是才办了个案子,端了人贩子老巢,解救的人质很惨,心里不好受,就想去外面见见人,调剂调剂。”   他老实的像被最精明的审讯人员按住的嫌疑犯,不等人问就全盘托出。   还趁机说了那天和江时在小区遇到的事:“我没理他。”   陆州就知道误会李定原了,原来这人这么向着他呢。   问他:“还喝水吗?”   李定原说不喝,往陆州的方向嗅了嗅。   其实刚才早就闻见了,又捏起这人T恤前襟闻:“这么香,火锅?背着我吃独食,嗯?”   陆州不习惯被人靠这么近,往后仰了下。   心虚。   他在家吃饱喝足还怀疑李定原,没想到人家工作累个半死,还受了伤……   正愣神,一只大脑袋就靠肩膀上了。   李定原颇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姿态,硬硬的头发茬扎的陆州脖子痒痒,还有点细微的疼,顺着陆州躲的方向蹭过去:“州哥,我饿了,给口吃的吧,昨儿晚上到现在一口没吃。”   其实在车里塞了两嘴面包还一气儿灌了瓶水,但这约等于无。   陆州被他一句州哥叫的耳朵一麻,但倒真一点气都不生他的气了,将这人大脑袋推开:“泡面行吗?”   李定原说行。   陆州站起来,又回头看他:“能不告诉别人吗?就……我不想让人议论。”   李定原反应了一下:“嗯。”   他窥见陆州不曾示人的畏怯,心尖儿骤然一疼,心里将江时又往死了钉了好几回。   李定原一直以为陆州对喜欢男人这件事并不讳莫如深,大学就谈恋爱……   现在就知道,他想错了。   这样骄傲又内敛的人,当初能和江时在一起,不知提了怎样的勇气。   陆州走到厨房门口了又回头:“那什么,那天……我记得你,你和他们挺不一样的。”   就见李定原一下子愣住了,挺意外的样子。   陆州有点得意的抬了下下颌,进厨房回手把门关上了。   和刚才的心境不同,有一个目睹了当时场景的人说不是他的错,说江时不配,这种肯定让陆州心里稳当很多。   他一气儿煮了两包泡面,还煎了两个鸡蛋。   等水开的时候难免想起不久前才见过江时的事,随便江时怎么揣摩吧,他了解的江时受尽宠爱思维独断,除非他离开安市回老家,否则不管怎么解释,江时大概都不会相信他和李定原只是朋友的事。   而解释,陆州冷静的想,他对江时再没有什么义务,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陆州端着有他脸那么大的盆去客厅。   前后其实十分钟不到,下颌露着清茬的男人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已经睡着了。   陆州将盆放在茶几上,想了想没叫他。   面可以回头再煮。   去卧室找了平常午休盖的夏凉被出来,抖开了才走到李定原跟前,想给他盖上。   靠近的瞬间,骤然对上一双带着血丝的锐利的眼睛。   陆州心头一惊。   下一瞬已经被按倒在了沙发上,双手被攥在头顶,像一条不知怎么就从水里被拍砧板上的鱼。   陆州挣了下手腕,没挣开,喊他:“是我……”   天知道这人怎么能一只手就握住他两只手腕,另外一只手还捏他下巴,像要给他开膛破肚一样。   还有腿……   感觉两腿之间被李定原一条腿卡着,最脆弱的部位……   一身冷汗。   李定原眨了下眼,紧绷的肌肉舒缓下来,冷厉的神色褪下。   但他没有立即放开手。   虽然是应激反应,但这确定不是佛祖或者路过的哪位神仙赠与的黄粱美梦?   握着陆州手腕的手指微松,人却靠的更近了,调侃道:“还以为被偷袭呢,你这身手,不行啊。”   这人,还有工夫闲聊!   太近了……   扑面而来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让人不安。   陆州动了动腰,这会儿全身上下也就这儿能动了,几乎色厉内荏的:“你有完没完!”   他哪来的身手这东西。   李定原看他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粉,喉结动了下,沉着声:“别瞎扭!”   往下看到陆州不知什么时候卷起的半边T恤,仰躺拉伸的姿态下,薄薄肌肉起伏着,细而柔韧。   下一秒陆州的的白T恤就毁了。   两滴血迹晕开。   李定原松开他的手捏着鼻梁风一样刮向洗手间,一手打开水龙头一手拍上门,忙里又低头看了一眼。   人丢大发了……   陆州要推门。   李定原长腿一伸就从里面卡住了。   陆州:“你没事吧?脑袋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以陆州的专业知识来看,人在打斗后鼻腔出血很可能是脑组织受损,脑袋上的问题都不是小问题。   李定原往脑门上拍凉水,一边说瞎话:“天热,昨天就流鼻血来着。”   听着嗓子是有点哑,大概是休息不好又忙碌导致上火,陆州放下心:“可能是鼻腔毛细血管破了还没好。”   李定原:“州州,我洗个澡啊?”   他从来听从指挥很少叛逆的小兄弟,这次头铁的很,这样子压根也出不了门,出去了陆州再心大也知道怎么回事。   这还不将他赶出去。   以前不这样的,他定时定点的自我排解,顺溜的很。   陆州:“你胳膊上有伤……”   李定原:“我注意,淋不着。”   陆州就再没说别的了,心想伤口不算深,待会儿要需要的话再重新上一回药。   去客厅用筷子挑了挑泡面,还能吃,如果李定原洗澡快的话。   算了。   刚才是看对方太饿。   他干脆点了份排骨焖面,双份,这东西比泡面好吃,还管饱。   洗澡时间不出意外的有些长,洗完澡李定原又用花洒将浴室仔细冲了一遍。   才发现,压根没法出去。   浴室除了洗漱用品外没有浴巾、浴袍之类的东西,按陆州的习惯,那东西都在阳台上挂着呢,防潮。   李定原将反锁的门打开一条缝:“州州,帮个忙。”   陆州走过来,没走太近:“怎么了?”   李定原:“那个……浴袍借我用用?”   陆州没说话,浴袍他早上冲澡用过后就晾阳台了,是他穿过没清洗的。   话说这浴袍还是李定原送的,就最开始李定原来他家洗澡后用了他的,后来送个他一件新的。   质量特别好,摸着特别软,轻薄却又吸水。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他不想将这件事搞的太复杂,按下心里微末的别扭:“等着!”   李定原穿了浴袍出来,认出是他送给陆州的那件,这手感和他家自个用的一模一样,市面上买不着。   思想一出溜就出溜到这衣服陆州也穿过上。   完蛋!   他又转回浴室。   排骨焖面到了,对食物非常看重的陆州敲浴室的门:“好了没?今天怎么这么慢……”   李定原:“你让我避开伤口……沐浴露没冲干净。”   其实伤口早冲八百遍了。   两个人隔着门板站着,只听水声哗啦。   李定原一手扶着墙,喉结狠狠的滑动了好几下:“别等我了,你忙你的。”   声音朦胧。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州好像听到李定原闷哼一声,也许是碰到伤口了?   才要走,又听李定原叫他。   陆州站住了:“你叫我啊?听不到,大点声,怎么了?”   水声还那样。   李定原忍着刺激和紧绷感,用最大的自制力让声音和往常一样:“那什么,有个秘密告诉你。”   陆州没说话,扯着嗓子喊太费劲,就在那儿等。   好几秒之后,李定原低沉又带着说不清的力量感的声音传出来:“我也喜欢男人,咱俩是同类,所以你……别担心。”   其实压根和担心没关系,就是想告诉陆州这件事。   他没喜欢过谁,不论男女。   只是喜欢陆州,第一次见面就不由自主,而陆州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第16章   最开始煮的泡面早就不能吃了,陆州将煎鸡蛋单独捞到一个小碗,面倒掉,碗放池子里。   放鸡蛋的小碗放在两盒焖面旁边。   李定原支棱着半湿的头发出来。   对陆州来说宽松舒适长度到脚踝的浴袍,只到李定原的小腿肚,走动间他跟T台男模似的,野性中透着禁欲。   衣服塞洗衣机开了洗涤。   坐沙发上,大马金刀的坐姿,怀里塞了个抱枕。   将小碗里的煎蛋放外卖盒里,夹了两块排骨并一筷子焖面,又挑了点卖相好的豆角和土豆,很精致的一小碗焖面。   往陆州面前一放。   没给陆州夹煎蛋,知道他不喜欢吃。   陆州吃过火锅了,不饿,但不饿不代表吃不下,焖面看着就好香。   这是为数不多他还算爱吃的面食。   但还是推拒道:“我不饿。”   李定原重新拆了一双筷子递给他:“陪我吃点,一个人没意思。”   陆州接了筷子,唇角禁不住微微翘起,眼睫扑闪了下,这是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乐意的小动作,他自己都不知道。   谁也没提李定原在浴室说的话。   但李定原知道陆州听到了,要没听着,陆州不会这样……形容不出来,但他就是知道。   没多问。   快速的将两碗面吃完,又一口气将桌上晾着的温水一饮而尽,看陆州吃东西。   陆州也快吃完了,知道李定原在看他,这人视线总好像有重量一样,大概是平常审犯人审多了。   快速吃完拿着碗放到厨房水槽里。   他懒得洗,洗完还要洗手,麻烦,回头再说。   没想到李定原也跟来了,从他旁边伸手将碗拿起来,几下就洗干净:“小懒汉!”   陆州都阻拦不及,眼睁睁看那双手背还带着伤的手在水龙头下动作。   手掌宽大手指很长,很漂亮的一双手。   那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口,愈合的新添的,不丑陋,是种粗野的力量感。   陆州又去拿了药箱,重新给李定原上药。   这次很迅速。   他一直没说话,李定原是个很配合的“患者”,抬手抬胳膊压根不需要提醒。   这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灯火如星,   陆州收拾好药箱,叮嘱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最好不要洗澡,忍个一两天,非要洗,注意伤口。”   李定原忽然就觉得两个人房子距离太近了,连个借口都不好找。   要拎外卖盒,陆州没让。   没强求,看了眼洗衣机的方向,送他出门的陆州没发现这个,只是又强调了一遍最好不要沾水。   李定原低头看他:“知道了。”顿了顿又说:“我没谈过。”   陆州懵然看他:“什么?”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李定原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定原看着陆州,笑了下。   玄关不算小,但两个人都挤在着,尤其李定原太高大了,还穿着浴袍,胸膛半露,无端生出几分夜色的温柔。   这种气氛让陆州有些不自在,回身几步收拾垃圾桶旁的外卖盒,将塑料袋系上又往边上挪了挪。   客厅的灯光映在李定原线条利落的侧颊上。   “早点睡。”   他打开门又关上,像过去很多个寻常的时候。   陆州站在那儿,要按他的习惯关门就反锁,但想到李定原还没走远,就又等了一会儿。   下意识抬手抹了把额头。   房间空调开着,并不热,陆州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思维控制不住。   刚才李定原是随口说了那句,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陆州有些烦恼,发现李定原的衣服裤子还在洗衣机里时更烦恼,洗烘一体机,早就干了。   让李定原下来拿?   大晚上的,还是算了。   虽然距离很近,李定原家就在楼上,但这么长时间陆州从来没有去过李定原家。   他不好往别人家去。   最后还是将衣服裤子挂在了阳台上。   当初买家具的时候,陆州买的都是品质好的,这是他的家,要住很多很多年,手里也正好有钱,所以没吝啬。   像洗衣机就买的牌子货,洗烘一体,还带一些杀菌消毒之类的功能。   但每次衣服洗好,陆州还是习惯在太阳下晒一晒,感觉这样衣服才干的彻底,而且太阳晒过,总觉得不一样。   衣服裤子之外是内裤。   内裤是陆州在浴室窗下的暖气片上发现的,还算整齐的搭在上面,洗干净的,有点湿。   陆州觉得李定原的内裤比他的好像大不止一个号。   倒不尴尬。   反正现在没有别人,而且陆州是学医的出身,对人体结构再了解不过。   注意到内裤走线整洁利落,料子也很特别,总之看着就很舒服。   这里倒很能体现李定原是个家境优渥出身的人。   细节骗不了人。   陆州再看如今的李定原,这人举手投足之间硬朗但并不粗鲁,吃饭很快但习惯很好……   把内裤也挂在阳台上。   叹口气,进了屋。   也许是晚上的缘故,屋子里忽然有些空。   他想养个宠物,猫或者狗之类的,但养了就要负责一辈子,还有家具这些,尤其是沙发,养宠物不知道会不会被祸祸。   想来想去,到底也没行动。   晚上陆州做梦了,梦到李定原将他按在沙发上的事。   梦里的李定原没有流鼻血,俯下身,突然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一口冲他咬下来。   第二天一早,陆州顶着个大黑眼圈出门。   他做噩梦或者睡不好的时候,就认为是太少出门导致身上阴气重,会出门去晒晒太阳,往人群里转转。   开门有东西掉下来。   是礼品盒那种手提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套全新的浴袍。   陆州把浴袍拿进去,也没拿出来看,直接出了门。   中午收到李定原的信息:   [东西收到没?]   [晚上要加班,你自己吃饭]   [袋子里有钥匙]   [我房子玄关那儿有一箱车厘子,单位发的,你拎回去吃,房门口怕丢,就没给你拿过去]   水果和浴衣都是李定原昨晚让人送来的,他发现陆州爱吃的水果很少,但喜欢了的会一个劲儿的吃,像只仓鼠。   陆州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吃水果,他从小就不吃,来安市后发现他不是不爱吃,是比较挑嘴。   家乡只有香蕉、苹果、梨这些水果,平价,数量多,但陆州不爱吃。   至于别的水果,也有,但那些看包装就精美,或者价格感人,让人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长久下来,陆州就习惯了他不爱吃水果这回事。   到安市上大学才发现安市是水果产量大市,价格也便宜,不便宜的陆州自己写文章赚钱也能买着尝尝。   最爱吃的就是车厘子,还有人参果。   人参果不贵,车厘子贵。   知道李定原的家世后,陆州忽然就开窍了,什么单位发的水果,八成不是,还有之前李定原拎的水产,吃着跟外面的不一样……   有钱人家物质上的丰裕陆州想象不来,但他知道李定原拥有的东西比他能买到的要好上好几个档次。   陆州去了李定原家,去放东西,只在玄关站了站,没往里去,也没多看。   他连房间的格局都没看清楚。   只本能感觉李定原的房子比他的大好多,装修之类的也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总之很有格调距离他很远的东西。   陆州中午去外面吃了饭,他最喜欢的大虾。   吃完才给李定原发信息:   [收到了,我不喜欢吃水果,你自己吃,吃不了送同事或者送去水果店卖掉,他们应当会收]   [衣服我放你家了,还有钥匙]   李定原一路忙到下午才看到陆州的短信。   眼前几乎能浮现出青年冷淡的眉眼,半垂着眼睫,红润柔软的嘴唇清晰又疏离的交代着一切。   不像嘱咐,像在和他绝交。   调出家里的监控。   李定原看了很多遍,看那个他熟悉的总在梦里出现的身影,打开门后走进去。   就站在玄关那儿的小地毯上,拎着的衣服袋子往玄关台上一放,又将手里的钥匙也放上去,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往里走,甚至没有抬头扫一扫他住的地方什么样。   门关上,一切归于寂静。   李定原什么人,再老辣深沉的嫌疑人,但凡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他都能从中抽丝剥茧将人扒个利落。   像陆州这样的回复,几乎是将疏远拍在了他脑门上,还是大写加粗的那种。   敲门声打断李定原的郁气,但那眉眼依旧乌沉沉。   探脑袋进来的小吴眨巴眼:“师父,大伙儿在订餐,你想吃什么?”   早上一咕噜忙到现在,大家都饿了。   李定原:“不吃!”很快又缓和了语气:“焖面。”   小吴小心翼翼的又缩出门去,从外面将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的离这扇门远一点。   有同事问:“吴儿你干嘛呢?”   小吴指一指门:“头儿……总之今天要夹起尾巴做人!”   他师父平常很好相处,聪明又厉害,身手还好,听说之前在部队是狙击手,简直无可挑剔的帅。   但一旦被踩了尾巴,那就是一头喷火龙,而且喷的有理有据势不可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同事:“不应该啊,那孙子已经招供……”   小吴想想,好像是没什么要恼火的事儿。   至少单位没有。   做这行的眼睛都尖,他虽然资历浅但也是足够优秀才被分给李定原亲自带,回想刚才李定原那神情。   好像是在生气吧,又不单单是在生气。   那样儿让他想起他奶。   他奶收拾屋子的时候鸡毛掸子没准头,把年轻时家里陪嫁的瓷器扫地上碎成渣渣了。   现在他奶提起这件事就捂胸口。   那个心疼又气闷的样儿,好像跟他师父刚才的样子有点神似……    第17章   陆州把发给李定原的信息看了好几遍,总觉得语气似乎有些生硬了,但要撤回已经来不及。   哪怕能撤回,好像更怪。   正好他新书完结,想着不如去外面转转,旅游什么的。   现在李定原来他家熟门熟路,都走习惯了,要是自己出门一段时间,这习惯也许就能纠正了。   但想来想去哪儿也不想去。   陆州是个十天里自个儿呆着能有八天很自在的人,剩下那两天外面转转,那点微末的寂寞就又消散了。   他就喜欢安安稳稳的蹲在哪儿,最好一动不动。   现在有家了,自己的家,想怎么过怎么过,哪里舍得挪窝。   还有阳台上养的几小盆多肉,走了谁照看?   左思右想之后,陆州还是没走远。   他有时候想的比较多,惊弓之鸟似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太敏感太自恋。   李定原什么条件,连江时那种家境豪富长的又好看又会来事的人都贴着,会对他有意思?   也许就是正好挨得近,又认识了。   这年月,有钱人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不缺物也不缺人,估计李定原要说喜欢变性人也有人上赶着去满足。   最终陆州逻辑又自恰了,心绪重新安定下来,当然,基本方针不变,还是和李定原拉开距离。   太近了,感觉跟住一个门里似的,让人不自在。   正好周薄贺约他吃饭,陆州就出门了。   见面周薄贺就新奇的盯着陆州看。   时间过得快,周薄贺医院又忙,中间还跟着导师出了一趟国,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安锅饭的时候。   笑他:“小州,最近过的不错嘛!”   陆州知道周薄贺的意思,他前段时间伙食好,胖了好几斤,现在也没减下来。   不免又想起李定原。   不过这肯定不会提,只是说:“是吗?”   周薄贺虚量了下陆州的腰身:“这样刚好,之前太瘦了,像没吃饱。”   忽然有人靠近,尤其是周薄贺是个成年男人,陆州本能的全身都有些发僵,知道周薄贺没有恶意,忍住了。   周薄贺没发现陆州的这点小变动。   他最近累得慌,瘦了点,本来就英俊斯文的面容更立体,一举一动风度翩翩,引得好几拨人看他。   还有人来加微信,男女都有。   周薄贺是个社交达人,来者不拒,但对加陆州联系方式的人,都挡住了:“我弟手机掉水里还没买新的,回头咱们单聊。”   陆州不喜欢和外界建立太多联系,人际关系复杂会对他造成困扰。   每次出门社交,如果不是特别熟的人,他都会有种被吸阳气的感觉,累得慌,得安静好一阵子才缓的过来。   已经习惯了周薄贺这种维护,只安静的看。   顺手给周薄贺添了茶水。   周薄贺看他勤快的样子,无奈的笑:“你啊……”   两人吃了饭,又去附近的花市转了转,陆州没忍住买了两小盆造型很好看的多肉。   虽然他养一段时间可能就秃毛了,像之前的那几盆,但还是忍不住。   花市旁边就是夜市。   两人进去转。   这种热闹但又不用自己交际的环境,陆州还挺喜欢的,尤其现在兜里有钱了,虽然不一定花,但心境比以往平和很多。   冷不丁发现周薄贺看他,陆州问:“师兄,怎么了?”   周薄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也很放松:“没什么。”抬头看了眼:“今天天真不错。”   陆州也抬头看。   安市是个大城市,人口超千万,天晴的时候也很少能看到像今夜这样星空璀璨的时候。   陆州想起老家的天空,深蓝色,星星繁密。   自那件事后他就开始怕黑,总觉黑暗中潜藏着邪恶丑陋的东西,但在这之前,他最喜欢搬个小板凳在院子里看星星。   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星空了。   人流汹汹往前,陆州和周薄贺很快往前走。   周薄贺接了个电话,医院有手术,很难得的病例。   本来不关他的事,但做手术的医生是他家世交,让他去加个班做助手,也是让周薄贺长经验。   周薄贺想要拒绝,他不缺这种机会,但看陆州眼底眉梢有了倦意,就又应了:“谢谢老师,我马上过来。”   两人分别打车,一个去医院一个回家。   陆州拎着多肉出了电梯,就见一个人影倚在他家门口,朦胧中这人面颊边一点星火。   电梯的动静让门口的声控灯亮起来。   陆州看清是李定原。   李定原嘴边叼着烟,脚底放着一箱子水果,看到陆州就站直了,双眼在袅然的烟雾中有种落拓深邃的劲儿。   陆州拎着多肉袋子的手紧了紧:“又忘带钥匙了?”   说了这话就觉得自己蠢,如果李定原忘记带钥匙怎么会从家里拎出水果,这东西他早上没拿,但就在脚边,看到了的。   没见过李定原抽烟,总觉得抽烟的李定原有种说不出来的危险劲儿,不过看上去倒挺帅的。   想说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又忍住了。   在陆州走过来的时候李定原已经掐灭了烟,只是一时没地儿放,剩下的小半截烟就拿在手里。   看他:“没有,拿这个给你。”   他拎起水果箱子:“同事要来着,我没给,说了要留给朋友,不能食言。”   这话里的逻辑看着顺又好像不顺。   陆州没再拒绝,开门进去,李定原跟着进来,将箱子放玄关的地上,没换鞋,也没往里进:“逛街去了?”   陆州提了下手里的塑料袋:“买了花。”   李定原看那多肉挺可爱的,堆堆挤挤好几个小植物在一块儿,像一个小世界:“看着不错,送我一个?”   陆州让李定原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住了没问李定原等了多久,但看到门外走廊窗台上有好几个烟头,就有点不好意思。   李定原从两个中挑了一个相对不那么好的。   花盆不大,他一只手就托能托着了,手指拨了下多肉小巧的花瓣,笑了下。   他五官英挺,又因为常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的气场,这一笑却整个人又挺柔和的。   有种猛虎嗅蔷薇的劲儿。   陆州有点脸盲还有些颜控,否则当初也不会一眼就看到李定原,一面之缘就将人记住了。   冷不丁李定原问:“看什么呢?”   陆州:“……你该刮胡子了。”   李定原知道自个儿胡子长的快,晚上刮了早上就一层茬儿,早上刮了晚上又一层茬儿。   攥着陆州的手碰了下自个的下颌:“早上刮了的。”   毫无防备的陆州抽回手,瞪着李定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下意识想,挺硬的。   看李定原的头发和胡子就知道,这人属于雄性激素分泌比较旺盛的那种,在动物界的话就是那种比较凶猛的动物。   手指都扎得慌。   李定原看他瞪大了眼睛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门口等了很久的气儿就散了,觉得自己挺幼稚,居然也不打电话,就那么等,像跟谁较劲。   没问陆州跟谁出去了。   跟谁出去都没用。   说了句水果不经放,让陆州早点吃完,就离开了。   出门了还带上门。   一手托着小花盆,一手将窗台上的几根烟屁股全攥了,走楼梯回的自个家。   小花盆就放床头,上网搜了下这小东西该怎么养,又拍了张照片给陆州看:[有它陪着,挺好]。   陆州回:[有虫子]。   李定原:[我给它捉虫]   陆州的意思是放床边会招虫子,对人不好,但也没再解释。   李定原又拍了这花的照片,这次没拍进去床头,任何私人信息都没有,就一张图片,发在朋友圈。   底下一圈儿点赞的,还问他怎么有这闲情逸致。   其实要搁别人发这个,怕是会有人嘲笑这花没什么格调,李定原朋友圈都非富即贵,看不上这种普通花草的人多了去。   但李定原本身就足够有力量,他的花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挖空心思称赞着秀存在感的人倒不少。   唯有万花丛中过的发小宋望津觉察到不对。   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原哥,这是你今年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吧,有情况啊……”   就听那头笑了一声。   成年男人低沉带着点愉悦的笑意,听的人耳根子一麻。   宋望津心里就有谱了,好奇的问:“嫂子哪儿人?干什么的?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你这下手也太快了!”   李定原道:“不是嫂子,你小哥。”   男人的称呼和女人的称呼不一样,虽然李定原见过有些人带着男伴也叫嫂子,但他不喜欢这个。   他就是喜欢上了个带把儿的,那怎么了?   不能因为他喜欢人家,人家就跟变性了似的,要不叫他嫂子也行,反正他皮厚。   宋望津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憋出一句:“你认真的?”   兄弟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李定原和谁一起过,小时后玩打仗,大一点打群架,再大人直接去部队了,立功回来又是忙碌……   李定原:“嗯。”   宋望津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李定原父母那儿这关怎么过,比如李家那老大的家业,真就说不要后代就不要了,这可真相当于有王位继承。   但从小李定原就比他有注意,说的话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动。   索性也没说了。   最后倒更纯粹的关注起让李定原栽了的人是个什么样:“那……那咱小哥,比那回江时那个怎么样?”   提起江时那个前男友陆州,宋望津就来劲了。   虽然他爱好女,但那陆州……   当时就见那么一面,真叫个惊鸿一瞥,到现在都忘不掉。   你说他长的好吧,可宋望津也不是没见过好的,但那人就那一身冷淡又清透的模样,真像一块不染尘埃的玉一样。   说话声音也好听,切金碎玉的动静,还有理有据的,简直是个天仙。   如果自家哥们栽在差不多的人手里,那他服气,也理解。   又禁不住道:“原哥,你知道吗,现在圈里好几个人打听陆州呢,心心念念的,着了魔一样,看那意思不上手不罢休……”    第18章   宋望津感叹着陆州的事,一气儿说完,又后知后觉的后悔多了话。   圈子里混账事多了,但谁都知道李定原眼里不揉沙子,从不敢在他面前提,有什么也避忌着他。   这事儿有由头。   就李定原几年前才从部队回来,才进的刑警队。   就一小刑警。   外头聚餐,正好碰见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调戏人服务员,还嚷嚷什么局里有人,就是报警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当时宋望津在,认出那小子是圈子里一个二代,国外回来没几天。   他印象更深的是自家发小的脸色。   那个劲儿,形容不出来,总之大概是真在部队提过枪杀过人的,气场让人腿肚子转筋。   后来那二代被李定原一脚踹出好几米,再后来直接抽了人皮带给绑上了,丢里头硬生生给关了半个月。   谁来说情都没用。   这之后一个圈子但凡作风不正派的,在李定原面前装都装的一本正经,至于那二代,后来都绕着李定原走。   也就这件事过去好几年,李定原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圈子里长成的新人不知道这一茬,知道的一时忘了形……   不然的话,那天江时那事儿,谁敢乱咧咧。   现在提陆州这事儿,尤其那几个人对陆州说是着迷其实就是当个玩物的态度,这不是让他眼里不揉沙子的原哥生气么。   宋望津就找补:“我也就是听说,那帮人没事还搅三尺浪,也许就是说着玩儿,再说陆州看着就很正经的一个人……原哥,你在听吗?”   李定原脸色阴沉:“不管谁打听,告诉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谁碰他一指头,老子要他的命!”   这一句本能式的暴躁很不符合李定原沉稳的性格。   宋望津隔着电话后脖颈都发凉,缓了好几秒才问:“你……不会吧?”   想起那张冷白清淡的脸,李定原心里却软的什么似的。   冷着他算什么,故意和他拉开距离又能怎么样。   再没有人自个都低落成那样,惊弓之鸟似的,但还是会让脏兮兮的他进去洗澡,即使再不高兴,还是会给他递一杯兑好的温水。   那时候认出他来了,心里憋屈呢吧,那也没迁怒。   怎么就能这样好……   李定原从没觉得自己运气这么好过。   深吸一口气:“他救过我,替我挡了一刀,救命恩人,告诉外面那些垃圾货色,谁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这话是谎话,但却合适。   人没答应跟他好呢,陆州又是个内敛的性子,宣扬他看上人家了,怕不是要吓到他。   宋望津:“你没事吧?”   李定原:“没有,我俩都没伤着。”   宋望津:“所以……”   李定原沉默了两秒,语气低柔:“没错,不过我这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喜欢清静,这事儿别张扬。”   宋望津就没听过李定原这样的语气提过一个人,挺认真的应了。   回头就往外放风。   很快谁都知道江时那个不要他的前男友,就那个天仙似的大学生,是李定原的救命恩人,人关系铁着呢。   除了知道内情的宋望津,谁也没往歪了想。   就李定原那个铁直的范儿,压根就一没有感情的工作狂,听人恋爱了都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出现的错觉,更不要说……   也没人怀疑挡刀的事。   谁走知道李定原工作的危险性,他们是羡慕李定原手握实权,但要过那样的生活,要跟穷凶极恶的人天天拼命,那也干不来。   提起陆州难免说起江时。   好几个人问过陆州的事,正犹豫要不要将陆州的消息放出去的江时,被人好一顿埋怨:“你怎么不早说陆州和李定原还有那么段渊源,救命之恩,就李定原那性格,那不得给人供起来,谁敢从老虎爪子下夺食?”   听到内情的江时人都懵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李定原对陆州不一样,虽然不清楚陆州怎么就那么凑巧救了李定原,但李定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之前是他误会了?   心绪很复杂。   就是这两人,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   江时总觉得不对,只心道纵然有什么,就陆州那个和谁都淡淡的脾性,怕也长久不了。   陆州并不知道一场正要刮向他的无形风暴,已经被李定原一巴掌拍散。   他这人有点执拗劲儿,还有些防患于未然。   虽然觉得和李定原合得来,而且这人长的还很好看,很对他的审美,但隐约的一些直觉让他还是坚决执行了疏远的路线。   做朋友,两人物质上的巨大鸿沟也许还可以忽略,但更进一步,就是无尽的麻烦和纠结。   陆州不喜欢麻烦的事情,他只想躺平。   运气好有了房子还有了存款,还做着喜欢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最幸福的人。   这种幸福不想被打破。   而且陆州知道自己本身也不算健全。   他心理出了问题,连带着生理上也有了障碍,情侣之前的的一些亲密,哪怕只是拥抱和亲吻,他都不能做到。   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根本没有谈恋爱的资格。   恋爱这种事陆州也试过了,他和江时一直淡淡的,不仅是江时心里有鬼。   陆州也从这段关系中更明白,他也有问题,他更喜欢一个人,对两个人腻腻歪歪的事很烦,觉得耽误时间,不喜欢那么亲近。   他开始不回李定原信息,或者回的很晚而且也很简单。   频繁出门,看电影或者出去闲逛,总之在李定原下班前出门,晚上回来都九十点钟,或者干脆不出门只当自己不在家。   反正两人只是朋友,李定原也没立场问他这个。   有时候陆州在家,听到敲门声也装作没人。   反正他在这个城市压根没亲人,周薄贺忙,其他关系还算可以的同学也不知道他家在这儿,只有李定原会……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   这天陆州又听到敲门声,大下午的,让人心里一激灵。   陆州当没听到。   他正手忙脚乱,厨房的水管爆了,满地的水,已经渐渐漫到客厅。   当初安家的时候陆州买东西买的很齐全,医药箱有,也有工具箱,但这完全是差生文具多,他不会弄。   水阀在哪里都找不着。   其实以前见到过这样的情形。   在老家,家里。   都是父亲去弄,陆州只需要管好学习,连旁观一下都会被母亲赶走,说不是他该操心的事,让他看书去。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   陆州知道他只要开门,大概率是李定原,这人一看就好能干的样子。   但他不能。   虽然是大夏天,但水冰凉,他手指头都冻的没知觉了。   客厅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陆州满头包的感觉,快步走过去。   是李定原的号码。   他躲到客厅去接,手忙脚乱的,都没注意心爱的地板上留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陆州接通了电话,着急厨房越来越多的水,急促的说他在外面,在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聊。   李定原只说了两个字:“开门。”   陆州:“……我在外面。”   李定原怒极反笑:“你在外面,手机在家里响,然后你还接着了?”   陆州这下反应过来,李定原给他打电话其实是在探测他在不在家。   这人,成精了!   臊眉耷眼的去开门,又往厨房跑。   李定原本来生着气,这段时间真是憋屈到了。   但一打眼已经注意到陆州湿漉漉的拖鞋,泡的发白脚指头,湿掉的裤脚,跟着过去,就看到厨房水漫金山。   再看厨台上也乱糟糟。   沉声道:“歇着去。”   陆州心虚着,也不好意思让李定原帮忙,否则那不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么,催他:“你鞋湿了,快出去!我打个电话,你知道修理这个的……”   话没说完就被抱厨台上了。   李定原撸了把陆州被水溅湿的头发:“老实呆着!”   将人拖鞋往下一丢,扯着自个儿T恤下摆胡噜了几下陆州的脚,将他脚上的水擦干净。   他这一系列动作很迅速。   陆州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又转头看水管的情况了。   这楼层里房子格局其实都差不多,大户型比小户型也就多了个卧室,别的地方大差不差。   陆州没注意这些,李定原却清楚。   最开始住在这里时,李定原早就把水阀、气阀等等关隘都撸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储备经验先用在了陆州这儿。   陆州这房子是二手房,他住进来打扫过但没装修也没仔细看过什么,所以一时间找不着水阀。   就见李定原几下就找到水阀,关上阀门水声就没了。   再然后在工具箱李随手拿了几次东西,关卡松开的水管也接好了。   前后不到十分钟。   然后去洗手间拿簸箕和扫把,又拿了个洗脚盆。   水扫簸箕里往盆里倒,然后再倒去马桶。   陆州觉得这活他能干,低声开口:“我可以……”   李定原看过来,一双眼乌沉沉的,没有商量余地的那样:“你不可以。”    第19章   李定原这样子看上去在生气,还挺让人心里犯怵。   陆州就又不动了。   又十来分钟,李定原用甩干的拖布最后拖了一遍厨房地板,将拖布往边上一放,人就站陆州面前了。   直接给人堵厨台和胸口之间。   陆州湿漉漉的拖鞋就早被扔去了洗手间。   光着的脚往后挪了挪,避免蹭到李定原的裤子,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这人衣服下摆上的水渍。   脚指头不安的蜷了下:“谢谢……”   李定原没说话,弯腰攥了下陆州的脚,冰凉。   他刚才也碰了不少凉水,但时间短,而且本身火气就旺,手掌心热乎乎的,就这么包着人脚没撒手。   陆州没挣开,这人像一堵墙,推也推不开。   遏制不住的脸发白:“脏!”   他皮肤本来就很白,更白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如果李定原这时候碰一碰陆州的肩膀或者手臂,也许会感知到轻微的颤栗。   李定原低头看他。   他真的太高了,几乎有种将眼前人笼在身下的感觉,目光在人隽秀冷清的脸上逡巡,像野兽逡巡自己的领地。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低沉沉问:“知道了?”   贴着陆州一侧面颊问的。   陆州将脑袋扭到另一侧,有种固执的拒绝意味,几秒钟后才道:“放我下去,或者把鞋给我。”   李定原低笑了声:“纸老虎,没有我,你今天要怎么办?”   陆州:“我可以雇人。”   李定原一颔首:“也是,你不是很需要我,不过我就比较需要你了,一天见不着吃饭都不香。”   陆州深吸一口气,不大和气的看他。   他这一眼其实没什么威慑力。   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发火的人,怒气再大能做的也就是有理有据的冷着脸断绝关系。   像对待江时那样。   可看李定原,你瞪他吧他还笑……   这笑有点儿懒散的坏,又似乎好脾气的不行,让人无从下手。   陆州最后是让李定原抱到客厅沙发上的。   他僵着脊骨不说话,直到被放到沙发上,沙发靠窗的地方太阳晒着,沙发垫子都暖洋洋的。   陆州坐不住,就要下地。   李定原:“怎么,还要我抱?”   陆州说要穿鞋,要拖地去,地板从客厅到卧室一溜儿脚印,他看不惯,其实也是要找点事情做才能冷静下来。   李定原没给他鞋:“再乱动,我就当做是你想要我抱着才安稳的暗示。”   陆州老实不动了。   李定原鞋子半湿,去门口换了拖鞋,又拿了拖布将地上的脚印子拖干净,支着拖布问陆州:“领导,这样行吗?”   陆州闷闷道:“可以了。”   说实话,比他拖的干净多了。   后来李定原就去做饭了,问陆州想吃什么,这会儿其实不到晚饭的点儿,但做人总不能太死板。   陆州说他不饿。   李定原说他饿了,中午饭都没吃,赶着忙完手头的事来找陆州。   冰箱里没什么菜。   李定原直接让人送了菜过来,没叫商超那种,李氏旗下有酒店,打个电话就有专人送来最好的菜。   也可以直接要成品菜。   要搁李定原自己,那肯定直接要做好的,但养活自家人,他更乐意自己动手。   等菜的期间李定原没再往陆州跟前去,检查了全屋的基础设施,主要是水管接口还有燃气这些。   像个高薪聘请的修理工。   忙活完还出去了一趟,出门的时候拿了玄关的钥匙。   下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再然后就在厨房忙活将近一个小时,糖醋排骨、白灼虾、蒜蓉油麦菜、酸辣汤,茶几上每一道菜都是陆州喜欢的。   陆州看李定原忙来忙去,那熟门熟路的样儿,感觉自己好像才是客人。   之后陆州得到一双拖鞋。   他原先那双,被水冲过还拿纸巾擦干净的,连鞋底都洗的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   陆州想过光脚下地,趁李定原不注意去卧室反锁门之类的,总能将人耗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对李定原,陆州从来不觉得他会害他。   这人其实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但没有外部的危机时,陆州感觉李定原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危机。   以前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点感觉,但现在李定原这种针对他的浓厚又直接的侵略感,让陆州心里发毛。   陆州穿了拖鞋,站起来感觉踏实了一些:“你吃吧,我不饿。”   李定原看他:“要我喂你?”   怕人炸毛,又道:“借了你的厨具和油盐调料,给面子吃两口,就当我交消耗锅灶的费用了,成么?”   两人安静的对坐在沙发上吃菜。   陆州没好意思剥虾,只是夹了比较方便的菜吃,尽量将自己的动作控制在小范围内。   菜很好吃。   他常年靠吃东西维持情绪稳定,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种不安和排斥就消解了大半。   埋头慢吞吞的吃,冷不丁碗里就多了一只剥好的虾。   一会儿又一只。   陆州没拒绝,知道没用,他情绪稳定神智恢复,已经想好一会儿怎么和李定原交涉。   吃过饭,陆州坚持要洗碗。   李定原随他了,拿着擦完的抹布在旁边候着。   陆州不爱做饭,做饭的技术也一般,还有点拖延症,碗总要放一放再洗,但其实他还挺擅长洗碗这活的。   手里有活,心里也静。   声音很清晰的和李定原讲道理,先说他这人很好,又说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帮忙,再然后说他们不合适。   他垂着眼,睫毛浓长微翘,皮肤细白,整个人哪怕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碗筷跟前也秀亭干净。   李定原看他:“怎么不合适?”   陆州用清水冲洗洗过一遍的碗碟,将碗碟一个个放在灶台上:“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李定原擦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两个人看上去像在聊别人的事,一个比一个冷静和沉稳。   这样稳定的李定原和那会儿将他堵这儿的好像不是一个人,平和的让人放心,陆州甚至敢看他。   他有点鸵鸟心态,如果不是感觉绝对安全,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直视对方。   李定原也正好看过来。   他一如既往的英挺帅气,像个好学生在听金牌教师讲课一样,以眼神示意陆州继续。   陆州就继续道:“我喜欢温和一点的,各方面都很温和,最好爱看书爱养花,养鱼也行,做事和我有商有量,细水长流那种。”   其实这是以前的标准。   那时候的江时有点符合,外表清秀温和,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但可惜只是看上去。   在一起后江时那种娇养的小少爷脾气就出来了,自私,也任性,唯我独尊,总想一出是一出,压根没有考虑别人这个概念。   但陆州答应了和人在一起,他这人有种无声的重视承诺的脾性,忍耐力也强,也从来不说什么。   现在的陆州,已经不想谈恋爱了,他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但和李定原这么说,肯定没什么用。   至于养花养鱼的这些标准,并非无的放矢。   陆州家里有一个城里当公务员的亲戚,这亲戚平时就爱养点花花草草之类,脾气温和,说话做事也很有教养。   他很喜欢这个亲戚家的氛围。   那时候就觉得喜欢养花草之类的人,性格应当大多比较稳定和气。   他自己脾气不好,虽然不怎么发火,但不高兴了就不说话,会直接远离让自己不高兴的那个人,挺二极管的。   这样其实不好。   但知道是一回事,改的话可能性也不大,这年岁,定型了。   好在决定了一个人生活,什么脾性都没关系。   李定原将碗筷放到该放的位置,靠墙站着,眼神凝视着洗完手等待他答复的陆州脸上:“这样啊。”   他颔首:“知道了。”   陆州松了口气,他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大概率不行吧,话说开了也挺尴尬的。   有些放松,又有些失落。   这样好的一个人,可惜他不好,他不能给任何人幸福。   后脑勺被挺温柔的揉了下。   李定原收回手,温和的道:“州州,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他眉宇微敛的沉吟片刻,话说的很正经,像在做什么学术报告:“我现在工作忙,没时间看书,但陪你的时间肯定有,花的话你给我的我好好养着呢,养多少你说了算,鱼也是。不过我更喜欢给你做鱼吃。有商有量……除了危及你安全和健康的事,其他的不用商量,都听你的。细水长流听着太磨蹭,不过我可以保证,这辈子我李定原只要你一个,不管怎么流,反正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们忽然中途就崩了。我会陪着你,我身体好,虽然比你大几岁,但我争取活的久一些,一直照顾你。”   在陆州眼里,李定原大多数时候出现都挺粗糙的,做事也大开大合,但这一番话却说的有理有据,温柔又诚恳。   听的他都觉出自己的过分来。   但李定原越好,陆州就越不会考虑他。   他害怕这样事无巨细认真深入的被考虑,被安排,也害怕没办法回报。   被李定原的态度感染,陆州也很认真也很诚恳:“抱歉,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不合适。”    第20章   李定原没喜欢过谁,也没表过白,只能按着最本能的想法说。   又被拒绝,有些焦躁。   但他毕竟是个在社会上游刃有余的男人,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本能,耐心的看着陆州:“还有哪儿不合适,我可以改,我们先通通气儿,磨合磨合。表白得有花有礼物是不是?我再去准备,我……”   陆州鼻头有点酸酸的,如果李定原独断专行,他绝不会这样愧疚。   他舔了舔唇,冷淡的道:“你很好,真的,不是发好人卡的那种好,是真的好。走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是我不识相,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你?世上没这样的道理。你走吧,这是我家,这段时间你总来,我都没办法好好工作了,我不想谈恋爱,天神下凡也不想。”   李定原干脆的道:“我知道了。”   陆州看他。   李定原其实是松了口气,心道差点让带沟里去。   他下意识的分析陆州的话,找到了真正被拒绝的原因:“你拒绝我是因为不想谈恋爱,是不是?”   陆州没说话,但他一刹那的神情已经让李定原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是没到时候。   李定原想,这可比不合适好的多。   想也是,才被江时那人渣骗过,要这么快开始新的恋情,像陆州这样有些倔强和认死理的人,确实不容易。   只道:“不想就不谈,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咱们总还是朋友,这成吧?有一天你想谈了,告诉我,我在这儿先排个队。”   陆州:“你……”   李定原弯腰与他齐平,几乎呼吸相闻:“怎么,这也不行?那我直接追你?”   陆州推开他,绷着脸出了厨房。   李定原按了下胸口被推了一把的位置,又想起陆州那双冰凉的脚丫子,人长的好,脚丫子看着都秀气。   问他:“换下来的衣服能在你这儿洗吗?”   陆州去阳台上看花:“不能!”   李定原:“都是你脚丫子上的水……”   自从上小学开始,陆州的脚再没给人摸过,他自己洗脚洗袜子,洗脚完还要再好好洗一遍手。   可李定原竟然用自个的衣服擦他的脚,还用手给他暖脚……   没谁这么对过他。   拒绝归拒绝,陆州挺知道好歹,谁对他好心里门儿清,走到客厅:“衣服呢?”   李定原:“等着。”   他上楼去取,还带了浴巾。   把团成一团的衣服裤子塞洗衣机,让陆州先别洗,等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下来了的。   陆州:“……”   想想李定原刚才做饭换的衣服被油烟熏了,又算了,洗就洗吧。   李定原洗澡的时候,他放桌上的手机响了。   陆州叫了李定原,浴室里面水声哗哗的,里边大概没听到,再靠近,有之前被李定原困厨台上的事,他没敢去。   想了想接通。   那边听着挺着急,语速快的要命:“师父……”   陆州听了几句,说是哪个地方的湖里发现一具女尸,确切的说是半具,李定原需要立即出警。   小吴说完顿了两秒,狐疑的问:“副队?”   平常打电话他说完那边立即会有指示,这次怎么这么安静,动静不对啊。   陆州:“你们副队他……他有事在忙,稍等,三分钟,三分钟之内给你回过去。”   死了人是大事,陆州不敢耽搁。   哪怕让他立即推开浴室的门呢。   浴室和洗手间连着,中间做了磨砂玻璃门的隔断。   下一瞬,洗手间门打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男人带着水汽的结实手臂伸出来,掌心递出一串钥匙:“州州,家钥匙是中号那个。我忘拿内裤了,你去帮我取一条,卧室柜子靠墙中间的抽屉。”   大白天,他穿个浴袍出去晃怪吓人的。   其实也不是不行,浴袍还算严实,一梯两户距离又近,大概率吓不着什么人。   但是反正有对象了,这种待遇得有。   虽然是未来的对象,但他心里单方面已经承认了的。   陆州:“……”   下意识看手机。   手机那头的小吴:……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情况下要内裤哦?   这大白天的。   而且还要别人拿?   就他师父那身板,能徒手攀疾驰的车顶上翻进车窗制服歹徒的硬汉,拿不动个内裤?   陆州咳了一声,将手机拍李定原手里:“你电话……”   他站在门口。   不知道怎么反应,主要是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了没有,不会误会什么吧?   门板那头,陆州只听李定原迅速的说了好几句话,专业又果断,看了眼陆州有点泛红的耳廓,语气放缓了点:“我家里人,别瞎想。”   小吴:“好的师父。”   有一句话叫做欲盖弥彰,如果真是纯洁的家里人,要搁他,绝不会特地解释这一句,而他师父就更没这啰里吧嗦的习惯。   做他们这个的,见多识广的。   大下午的洗澡,还拿钥匙……   在别人家洗澡?   洗的什么澡,为什么洗澡?   小吴揣着满肚子八卦,人命大于天,等这段忙完了的……   陆州这里,犹豫着要不要问李定原还需不需要拿……那什么之类的。   就两三分钟的功夫,门已经忽的拉开。   穿戴整齐的李定原顶着半湿的头发,一手掌心捧了下陆州的脸:“单位有事,我先去忙了,浴室要麻烦你收拾一下,晚上再吃点什么,免得饿,浴巾……浴巾你帮我挂一下。”   穿的还是之前那套衣服。   之前泥潭里打滚臭水沟子搏斗的时候也不少,现在身上的衣服也就换上吃了个饭,不算脏。   陆州站在那儿,看得出李定原时间很紧,也不好计较脸被摸的事。   李定原开了门出去,又忽的一回身,眼神笼了一下站在那儿俏生生的青年,一想到这里有个人在,他心里热乎乎的。   最后说了句:“别瞎想,有事就打电话。”   他关上门,大步走向电梯。   不知道为什么,陆州没有立即反锁门。   浴室里水汽还没有散,他打开窗户散热,又拖掉地上的水迹,最后将李定原的浴袍挂去阳台。   视线扫到浴袍下摆时愣住。   下摆一角有几针粗糙的缝合痕迹。   陆州之前的浴袍被他不小心勾了线,东西很好,不至于一点小问题就不要了,那地方他就缝了几针。   他叹口气,站在阳台上发了会儿楞。   记起洗衣机有衣服,去开了洗涤模式。   晚上陆州吃了点水果,和家里通了个电话。   父母还是老一套,让他吃好喝好,如果钱不够就说,让他听领导话,和同事要好好相处,再就是医院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有的话谈个恋爱。   陆州问父母在忙什么。   他母亲说在除草,雇佣的人里有两个老太太耍滑头蹭工分,气的很,又说最近太忙手疼病犯了。   陆州让母亲多雇个人,不要自己下地了。   手疼的事他没办法。   母亲每次都抱怨,但陆州要她治疗又不上心,说来说起母子两个还吵过,最后不了了之。   母亲就笑:“我不下地雇的人就更懒了,每天磨洋工,会赔本的!我们再苦再累也不怕,想到你们兄弟两个都出息,我们就是血熬干都高兴的很。你将来当了医生多体面多受人尊重,你弟说要考研究生,将来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和你爸就是累死也是笑着的……”   父亲在旁边说了一句:“就是!你好好的努力,可别像谁家那孩子,一天天的瞎混,现在还没混出来个名堂!”   陆州知道父亲说的是谁。   那是他同村的一个哥哥,大学生,毕业后没签单位直接创业,从银行贷了款,在戈壁滩上养鸡。   当初村里一片唱衰的。   后来挣钱了,大家都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再后来鸡瘟,那哥哥赔了个底儿掉,还欠了钱。   村上一窝蜂的又说那哥哥之前是走了狗屎运,大学生出来养鸡,听着都让人笑掉大牙,要是正正经经找个工作坐办公室,多体面。   现在那哥哥的父母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陆州头疼,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点。   好在这么些年他话少,父母也不是那种有很多话要叮嘱的人,一个问题翻来覆去的说几遍也就完了。   陆州接完电话累的慌。   他现在没有领导,没有同事,将来也不可能有女朋友更不可能成家,他在村里人眼里不出意外是个傻子,还是个变态。   头一直疼。   偏头痛。   陆州初中开始有的这毛病,死读书的代价。   那时候不知道有吃药这回事,就硬挺着,现在知道疼了吃去疼药,好过多了。   吃了药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陆州没起,他平常有存稿,偶尔犯懒或者有什么事耽误,不会影响文章的正常更新。   心情不好。   每次和家里打完电话就会这样。   下午出了门。   外面下了雨,他带着伞,这种昏暗的天气行人匆匆的,他也不需要顾及到谁会看他,揣度他阴着个脸是怎么了。   陆州去药店买了去疼药,家里没药了,昨天是最后一颗。   不想回去。   雨天整个世界都好像弥漫着郁气,他这点不高兴混在里面好像就不算什么了,倒让人出奇的放松。   陆州打算绕着小区外围走一圈,算是散步。   路过一条小巷听到有人呼救。   年轻的女声,惊恐又绝望,喊着别碰我、救命、求求你之类的话。   这些话很熟悉。   有时候陆州晚上做噩梦会梦到。   陆州不是个胆大的人。   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靠墙仰着了。   他拽了那个猥琐瘦弱的中年男人起来,还踹了人一脚,代价是肩膀上被扎了一刀。   那人跑了。   陆州以前不理解,人被扎一刀怎么忽然就会傻了,尤其那些并没有命中要害的。   但真到了自己,发现那一刻身体先于理智制动,会骤然脱力。   他靠在墙上,对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女孩子扯了个笑:“没事,别怕,他不敢再来的。”   阴沟里的老鼠大多外强中干。   而且如今见了血。   他看那人不是亡命徒,手法也很生疏,大概率不会回来。    第21章   陆州后来被送到了医院。   包扎过程中他头就很疼,身上那个血口子倒不是大伤,那人是个生手,没扎到他肺,只是划了一刀,留院是因为发了高烧。   醒过来是半夜,靠在一个热乎乎的胸口上。   声音很熟悉,是李定原,一手揽着他一手端着水杯凑到他嘴边:“慢点喝,你一直喊着渴……”   生病的陆州平常那层不自觉就冷冰冰的壳子没了,像河蚌打开那层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躯体。   可怜又可爱,让李定原不知道怎么保护这种柔软。   陆州感觉喉咙冒烟,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又被扶着躺好,看他:“你怎么来了?”   李定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握着陆州的手,握的很紧,挺漫不经心似的说了一句:“睡吧,多休息好的快。”   他眼里有血丝,更深处还有无法克制的暴躁。   那是后怕。   这种暴躁是对自己,也是对伤害陆州的人。   陆州晕乎乎的,他也不知道要跟李定原说些什么,眼睛酸的很,最后还是闭上眼。   没有立即睡着。   睡了一天了,累是累,但睡不着。   很久之后,也许不算太久,他感觉到李定原两只手捧着他那只手,大概是碰到了嘴巴边上。   手背被亲了亲。   那不是错觉。   陆州另外一边放在被子里的手骤然攥紧,他没有睁眼,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什么时候没了意识,自己也不清楚。   后来陆州才知道,他救的那个女孩子看他在包扎伤口的时候昏了过去,吓坏了。   用他手指解锁手机。   看陆州联系最多的人就是李定原,直接给李定原打了电话。   至于为什么不给陆州的父母和弟弟打,因为陆州联系人里并没有备注家人的电话号。   他听过外面有相关的诈骗,防备着,家人的电话号他烂熟于心。   那女孩子连带女孩子的父母来医院看望陆州。   这是陆州住院的第三天。   他感冒引起肺部感染,身上又有伤,救了的那个女孩子在医院有些关系,直接让陆州转进了病房,最好要他住一周院。   女孩子看陆州的眼神亮晶晶的,挖空心思的找话题:“你朋友对你真不错,那天他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守着你怎么都不走开……”   她觉得能有这么个朋友对陆州掏心掏肺,尤其那个朋友看着还很出色,说明陆州本身也是个很不错的人。   陆州摸了摸手背。   那种轻柔又滚烫的感觉好像还在,这让人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李定原很好。   这人单位忙的很,但还是抽空就跑来,有时候来不了就让那个小吴警官过来。   小吴警官是个话痨,陆州从他嘴里听说了李定原很多事。   有时候小吴警官自发来看他,看到他吃的饭色香味超出普通水准很多,还问是从哪里买的。   饭是李定原拿来的,来了又急匆匆走,只嘱咐他吃完了就放着,回头他收拾。   陆州吃得出来这是李定原做的,但在单位的李定原是个英明神武的领导,他就告诉小吴他也不知道,让他问李定原。   小吴看着安安静静吃饭,还分给他一份饭的陆州,心道他师父眼光真好,才认识不到三个月,这下手快准狠的。   总之两人很般配。   他记得陆州的声音,虽然隔着电话但是听的可清楚,他师父喊人给他拿内裤来着。   至于两人认识多久之类,是小吴从陆州这儿知道的。   他未来的师娘心眼儿好人还赤诚,对他也不怎么防备,小吴稍微动了点脑子就能搜集出很多信息。   这会儿女孩子一家人都来了,病房挤得慌,小吴就抽空去外面打电话给李定原汇报情况。   女孩子的父母来过几次。   照例的寒暄和感谢,又问陆州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让女朋友过来照顾,女孩子毕竟细心一些,又说费用他们全出。   陆州有些头疼,不是生理上的疼,是那种有点烦恼的感觉。   他没有隐瞒自己出生农村家境一般的事,还有他还有个弟弟,就他所知一般有两个男孩子的农村家庭,不是女孩子恋爱乃至婚姻的好选择。   但女孩子的父母反而更积极了。   他们在这个城市有地位有家业,只有一个女儿,心肝宝贝一样,女孩儿大了要托付终身,可选来选去怎么都不满意。   还差点出事。   现在天上掉下来个陆州。   就这几天看,陆州长得好性格好还有正义感,看到漂亮姑娘也没有说就立即凑上去,人也诚恳。   家里两个儿子正好,陆州他们当亲儿子对待,那边还有一个儿子,也就不会特别计较这些。   至于经济方面,他们包了。   而且陆州还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以后工作也体面,再好没有的姻缘。   最主要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也动心了。   陆州不是笨人,相反从小家里要供两个学生读书,难免要计算着过日子,所以他对经济这方面的东西很敏感。   看得出来女孩子家境很好。   但父母从小就教育他不贪小便宜,要正直,要坦荡,父母自己也以身作则。   所以陆州并不觉得没有钱是一种耻辱,或者不能拿出来说的东西,反而受人恩惠不还回去,他心里还会不展拓。   他这样的心态在江时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在有阅历有成就,见过人世浮沉的成年人眼里,很可贵。   陆州眼底浮起点柔色:“她在兰市上大学,大四,实习很忙,我不想打扰她,过段时间我去看她,我们是发小,从小就认识……”   女孩儿嘴巴就抿着了。   沉默了几秒,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你女朋友,她……她是什么样的?”   这几天她从来没见过陆州这么柔和的神色。   这个人就安静的躺在床上,其实是浓颜系的长相,但神情总淡淡的,皮肤又白,看着就很冷清。   让人忍不住想让他对自己不一样,至少别总是看人看墙没什么两样。   陆州道:“她啊……挺高的,高鼻梁,大眼睛,脾气有点泼辣,但人很好,做饭很好吃……”   女孩子的父母看出陆州不是说瞎话,对视一眼,知道没戏了。   也许能威逼利诱呢。   但女儿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恩将仇报,更何况就算利诱成功,能被利诱的人他们放心把宝贝女儿托付给对方?   这天下午陆州就强行出院了。   他不想住,医院也没有办法强留人家。   李定原赶来接,拎着陆州的衣服袋子,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广场上,太阳出来,那天下雨时的事像是一场梦。   陆州偏头看了眼李定原。   人群里这人高大英俊卓尔不群,很显眼,路过的人都会偷看他。   回家后陆州就想洗澡。   大夏天的,四天没洗澡,虽然一直换衣服,但总是不舒服。   伤口不深,已经结了浅浅的痂,还用防水胶布贴着,应当没问题。   这是陆州的专业判断。   李定原也就没阻止他,只是熟门熟路的去陆州的卧室柜子里,拿了新的衣服包括内裤,在床上放好。   又去阳台拿了浴巾递给陆州。   跟到阳台的陆州,看着阳台上飘着的好几件衣服都是他在医院换洗的,脸上也不知道该挂出什么表情。   主要是衣服晾一边,另外一边是三件内裤,都是他的。   李定原眉梢微挑,催促陆州:“发什么楞,快去洗,冲一冲就行了,最多冲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他靠在洗手间外面等,怕有意外。   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提醒陆州当心点,不要扯到伤口。   又道:“人抓住了,初犯,伤了人,会从重处罚。”   没提这件事虽然归他辖区下属派出所管,但他一路跟进,几乎是按照极度危险逃犯的标准和效率将这孙子揪了出来。   陆州:“谢谢。”   李定原忍不住想陆州这会儿是个什么状态,听动静衣服脱了的吧,喉头微动:“谢什么?”   陆州:“医院,麻烦你了。”   李定原去的太勤快,同病房的病人都很羡慕他,说他哥对他真好,少见关系这么好的哥俩。   李定原:“我也总麻烦你,礼尚往来。别磨蹭,快去洗,十五分后不出来我就进去,现在开始计时。”   陆州:“……”   他从来不怀疑李定原说到做到的风格。   门外,李定原去厨房洗了把脸,冷水扑面,告诫自己任重道远。   这天晚上李定原没走。   理由十分充分,陆州压根没有到能出院的时候,他主动和医生保证会严密看护陆州,万一晚上陆州又发烧或者有个什么意外……   还主动提出可以睡次卧,自带枕头和被子。   陆州没让他睡次卧,让出了主卧大床的一半,提供枕头和夏凉被,他睡在里侧,明亮的眼睛看着李定原:“还有事?”   天蓝色的睡衣让他皮肤更白,整个人都像一颗珍珠成精。   李定原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说,睡在外侧,规规矩矩,一晚上都平躺着,手指头都不动一下。   这是他当狙击手时练出来的。   老实的穿着一整套睡衣,不像家里那样只着一件内裤,怎么舒爽怎么来。   晚上谁也没说话。   陆州呼吸很平稳,但他其实一直醒着,醒了很久。   双手叠放在腹部的位置,偶尔摩挲一下手背,这样的夜晚让人有些沉迷,他竟有些沉醉。   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靠近李定原的那侧,似乎汗毛都能感知到成熟男人的气息,一直下意识的绷着。   第二天,李定原看着陆州吃完早餐才离开。   他又忙起来,说中午会安排人给陆州送饭,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宣布陆州不准拒绝,否则他会亲自过来。   陆州认真的喝豆浆,忙里偷闲的说:“知道了。”   这样乖顺的陆州让李定原有点飘,但又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这也太听话了。   他享受着又警惕着。   事实证明李定原的直觉是对的。   在他上班后,陆州给周薄贺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时间,有的话通个电话。   周薄贺很快打来电话。   陆州问周薄贺:“师兄,你之前说的那个酒吧,没黄吧?”   周薄贺:“……”   他之前就跟陆州提过一个酒吧,那还是酒后微醺的时候没刹住车。   那酒吧是他交朋友的地方,交男朋友。    第22章   陆州并不意外周薄贺拒绝带他去酒吧的事。   就撒谎说是要写相关题材,想去搜集素材,如果周薄贺不放心的话可以陪他一起去。   他这么说,周薄贺就答应了。   两人约的周六。   早几天前陆州听到李定原打电话,听那意思好像李定原家有什么聚会还是怎么的,要他周六晚上出席。   果然,周六这天李定原中午过来,告诉陆州他晚上要陪回国的舅舅吃饭。   他总这样,会告诉陆州要干什么去。   下午七点多,周薄贺告诉陆州他已经到小区外,让陆州下楼。   他等在车里,一眼就认出了陆州。   陆州还跟以前一样的穿着,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不同的是戴了个黑色的口罩,免得被谁认出来。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   有些人天生就会发光一样,只是站那儿就让人挪不开眼。   车上,周薄贺告诉陆州,上次他们吃饭来加联系方式的那几个人,到现在还跟他这儿打听陆州,问陆州有没有兴趣认识。   问陆州:“我和他们聊过,有两个还算靠谱,认识认识?”   陆州觉得气闷,上车后口罩就拉到下巴那儿了:“不要,没空。”   周薄贺这才确信陆州真是去搜集素材。   国内同性恋爱这块儿尤其是男人之间,没有法律约束,乱的很,越和陆州熟悉他就越不想让陆州接触这些。   那里头什么人都有,陆州这样的和神仙肉差不多,进去得被活吞了。   既然陆州不是对这种生活感兴趣,周薄贺也就歇了给他普及乱七八糟知识的心。   到地方,地下停车场,   陆州看到停车场里好多名贵的车,他认识的车标不多,也就奔驰、宝马这种,平常也不留意这些。   但看那些车嚣张的颜色或者流畅的造型,很轻易就和普通车区分开来。   周薄贺按了电梯:“酒吧有两层,再往上三层都是酒店。”   陆州听明白了周薄贺的意思,口罩下车他就又老实的戴好了,露出口罩外的一双杏眼弯了下:“师兄,上三层你去过吗?”   周薄贺无可奈何的看了眼自家小师弟,没回答这个问题。   电梯门再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   灯光不算暗,但那种深蓝海蓝橙色之类各种颜色汇聚的光束,将这片封闭的空间打造成了神秘又放肆的国度。   陆州几乎有些目不暇接。   很多人,几乎都是年轻人,年轻且很会打扮的男人们。   周薄贺直接带陆州上的二楼。   这里视野、设施和服务之类都比一楼好,来的人素质也相对好一点,当然,消费是一楼的两倍。   陆州的视线被一楼舞台上几个跳舞的男人吸引过去。   挺开眼的。   那几个男人只穿着裤子,西装裤、休闲裤之类的,上半身裸着,身材看着都还算不错。   下面人群也热烈极了。   吹口哨的,互相接吻的,搂搂抱抱,放肆极了。   他边走边看,几乎是被周薄贺握着胳膊带到了二楼围栏边的一处座位。   路上还碰到两个急不可耐,互相推搡揉捏着转去角落的男人。   陆州看的眼花缭乱,并不知道很多人也在看他。   来这里的七成都是熟客,像陆州这样的生人,尤其只看身段气质就像满池子荷花里冒出一朵幽昙来的,显眼极了。   周薄贺要了两瓶水,递给陆州一瓶,带了陆州来,他不敢喝酒,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被拐了。   坐陆州对面,问陆州:“好玩吗?”   陆州揉了下耳朵:“吵太乱了,不喜欢。”   而且感觉空气也不太新鲜。   他喜欢的热闹是太阳底下人群中的那种烟火气,这里几乎可以算是欲望横流。   问周薄贺他能不能拍照片。   周薄贺说可以,只要不怼着人家脸拍那么不礼貌,其他跟外边差不多。   陆州就拿手机拍照。   拍这个地方,拍混乱的人群,也拍只穿着一条裤子跳劲爆舞蹈的男人,心想也许还要找几个人拍个合照什么的。   这样他也算是会玩的人了。   跳舞的几个男人身材还算不错,但也就算还不错的程度。   陆州就看个新鲜,完了就没兴趣了。   他见过更好的。   见过李定原身材什么样儿,这人算是他见过的身材最好的人了,不光和这里的人比,还和电视上的演员、模特之类的比。   这段日子,在李定原判断着陆州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陆州其实也在观察他。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揣度身边的人是本能。   陆州觉得李定原干着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偶尔和他谈起工作尤其受害人之类的,看着真是真动怒。   这个人正直、优秀,有底线有操守。   如果意识到他是个爱玩……总之是个不那么靠谱的人,应当会觉得自己眼瞎吧。   陆州并不知道他拍照的时候,一楼某个隐蔽角落,来这里和线人碰头问点东西的小吴,嘴巴都张成了O型。   小吴举起手机,放大,高清摄像头告诉他,还真没认错人。   然后按下拍摄。   这地方不是陆州这样的人能呆的。   可管吧他也没立场,人家成年人了,但到底怕人出事,直接将照片发了出去:[师父,这是小州哥吧?]   后面还附赠了一个定位。   其实陆州才毕业,哪怕他大学学的临床专业是五年,那也比小吴小一岁。   但小吴精的跟猴似的,称呼上早讲究上了。   李定原回的很快:[看好他]。   小吴:[收到]。   陆州这儿也收到李定原的信息:[我回爸妈家住一晚,你早点睡]。   陆州:[好]。   李定原:[现在干什么呢?]   陆州看了眼时间,不到九点,平常这时候他一般在玩手机或者看书:[刷视频]。   李定原:[那你好好刷]。   陆州看着聊天框,直觉李定原最后一句好像咬牙切齿似的,但他没空想太多。   有人一屁股坐他旁边了。   是个年轻俊俏的男孩子,因为灯光的原因,坐的又近,陆州发现这个男孩子脸上化了妆。   不过看骨相长的其实本来就不赖。   还和周薄贺打招呼:“周哥,有新人了啊?不介绍介绍?”   周薄贺说是朋友到这儿旅游,来开开眼。   原来是师兄的朋友,陆州就不那么排斥这个人了,但在这个男孩子要他摘口罩的时候拒绝了。   男孩子也不勉强,好奇的盯着陆州看:“我可会看人了,小哥哥一看就个大帅哥,认识一下么,加个好友?”   周薄贺来不及说话,陆州已经答应了。   陆州和人加了好友,又顺便提出和男孩子来个合照。   后来三个人就瞎聊。   陆州看出这个叫子谦的男孩子和周薄贺可能有过一段,说话间那种氛围还挺明显的,但这个子谦又似乎对他感兴趣。   还示意他看手机。   子谦给他发了信息:[小哥哥,我床上功夫可好了,你想怎么玩都行,躺平任你玩儿,交个朋友?]   陆州庆幸他戴着口罩,要不然怕不是要像个土老帽一样将惊愕老老实实摆在脸上。   这也太直接了。   稳住心神给人回了一句:[你很好,但我喜欢别的类型]。   子谦也不强求,又和周薄贺说话,那意思只要周薄贺点头他们立马可以上楼,或者去周薄贺那里。   周薄贺看了眼大眼睛黑白分明的陆州,尴尬的很,说最近忙,没空。   子谦看看周薄贺又看看陆州,有点明白了,起身找别人去了。   周薄贺问陆州,刚才子谦和他聊什么了。   陆州老实说了,有点感叹的道:“他看着比我还小一点……”   周薄贺就笑。   陆州左看右看,他其实想找个和李定原差不多的,让人知难而退或者知嫌而退,反正管用就行。   但没有。   细看不是身材不行就是脸不行,再不就是气质……   倒是有很多人对陆州感兴趣,在老辣的猎艳高手们的眼中,陆州这样的高岭之花似的,采撷起来肯定别有风味。   后来陆州身边又坐了人。   这人高大健壮,肌肉看上去发达的不正常,是过度泡健身房的那种身材。   他早观察了陆州和周薄贺很久,发现这两人不像一对儿,才过来的。   还是很直白的邀请。   这次不是要陆州怎么玩都行,而是要和陆州玩儿,说他会让陆州很舒服。   陆州请人离开,说他在等人,有伴儿了。   这人不走。   周薄贺还没来得及替陆州赶客,已经有人站座位前了,摇曳的光束打在男人修身的黑缎面的衬衫上,反出深邃森寒的光。   是李定原。   冷冷盯着肌肉男:“滚蛋!”   肌肉男没想到他看好的小美人居然真的在等人,他比李定原要矮一些,但肌肉看上去很唬人。   被这么呵斥,面子上下不来。   直起腰身做威慑状。   李定原没这个耐心,远远看到这人往陆州旁边蹭他将人扔下楼的心都有了,直接将人拎起来扔地上了。   将近一百六七十斤的男人,扔沙包一样轻易。   肌肉男知道碰到了硬茬子,爬起来飞快的走了。   陆州和周薄贺都看呆了。   周薄贺认得李定原,对这人印象还很深,想和人打个招呼,但没想到李定原只是睨了他一眼,带着戾气和警告。   下意识觉得他要再多话,恐怕也会被扔沙包一样扔出去。    第23章   陆州紧张的吞咽了下,看着李定原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虚。   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他和李定原只是朋友,他对这人又没有什么义务或者责任,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而且……   而且能在这里碰到,说不定李定原那什么见亲戚也是个借口。   这样也好。   他友好的打招呼:“你也来玩啊?”   陆州声音不大,音乐声又大,其实听不太清楚,但李定原看口型都知道这崽子说了个什么。   气笑了都。   长腿一伸,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陆州旁边,招过服务生点了好几瓶酒,贼贵那种。   他虽然长的好但此刻没点笑模样,几乎将觊觎陆州的人都震慑住了,不过偷偷看的人还是不少。   生面孔,又这么出挑……   这是对李定原感兴趣的,这样荷尔蒙爆棚的男人,那腰那力气,在床上肯定……   还有衣着。   消费水平在这儿,来玩的人眼力都不错。   就李定原腕上那块表的价值,地下车库里那些车里头能和它媲美的不出五辆。   这时候就变成羡慕陆州了。   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陆州的口罩早就被摘下来了。   酒上来之后,李定原示意服务生将酒放周薄贺那边:“请你的,醉生梦死去找别人,我家小孩……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看陆州,顺带解开一颗衬衫扣子,但那气儿也没顺多少。   问他:“你想怎么玩?”   陆州不愿意师兄被李定原误会:“是我非要来这里的。”   李定原不想和他掰扯这些:“那不重要,我再看见你和谁坐在这种地方,我舍不得动你,但陪同你的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话说的有些匪气。   他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时今日,没靠过家里,要真文质彬彬也走不到现在。   陆州被他这样蛮横的样子气到了,一时说不出话。   其实也不是特别生气。   心里知道这种地方他不该来,打小的教育就没有纸醉金迷胡作非为这一条,所以李定原的看法他心里是认可的。   不过很快他就真生气了。   因为李定原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州不肯这么妥协。   他不想让李定原再插手自己的生活,明明这个人说可以当他的朋友,但又偷摸亲他手,还管这么宽。   这不是朋友的界限。   短暂的僵持,在陆州这儿是这样,看着李定原招来服务生结了账,那些酒水,还有陆州在这儿的消费。   在陆州看是很惊人的数字。   他想阻止他,自己付钱。   但李定原神色很淡,完全没理会陆州,结账后才看向陆州。   陆州被他冷硬的神色看的心头一跳。   怔楞的当儿,陆州已经腾空,还是视线倒转的那种。   他被李定原扛在了肩上。   周围骤然的起哄声,口哨声,很混乱,像沸锅里泼进去一勺油。   周薄贺站起来。   李定原没管,在暗处一直蔫唧唧等着自家师父来,被迫踹走一个试图摸他屁股,两个揽他腰的男人的小吴,拦住了周薄贺。   小吴:“帅哥,你也看到了,我小州哥和我师父好着呢,小州哥要不愿意,他那脾气,愿意和我师父白活那么多?”   这一点其实周薄贺也看出来了。   叹口气,又坐下了。   才多久的事……   小吴坐他对面,就刚刚陆州坐的那儿,没骨头一样窝在沙发上,摊开手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累死老子了……”   陆州就这样被扛到了车上。   李定原直接按了电梯到的地下一层,一直没放下他,看到这一幕的人还吹口哨,陆州简直头顶都要冒烟了。   直到被扔在宽大的后车座上。   紧跟着车门关上,他和李定原一起被关在后车座这一片空间中。   两个人挤着,地方顿时逼仄。   陆州往后缩:“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这时候才发现难怪觉得今天李定原格外好看,之前还以为是酒吧灯光的原因,灯下看美人本就多了颜色,更何况李定原本就好看。   但其实不是。   今天的李定原不一样。   发型没怎么变,但黑色的质感很好的衬衫,板型很好的西装长裤,整个人有一种骄悍和矜贵融合的范儿。   这人特地打扮过。   两个人之间好像一下子就拉开距离了。   陆州更熟悉的是那个总是汲拉着他买的九块九的拖鞋,戴着小熊围裙,有点霸道但非常居家的男人。   李定原闷不吭声,取掉了陆州的口罩。   而后按着陆州的腰抽了他休闲裤上的抽绳,几下就将陆州的双手绑在背后。   陆州慌了,厉声道:“李定原!”   李定原双眼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颗一颗的解陆州的衬衫扣子,解了三颗,修长的指尖一挑,陆州锁骨那边一小片皮肤就露出来了。   扫了眼陆州被刀划伤的地方,伤口没裂。   这一点陆州没注意到,他往后缩,抬脚去踹李定原。   脚腕被捏住,双腿被分开。   挺羞耻的姿,势。   陆州汗毛都炸起来了,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眼圈都急红了:“你混蛋!”   李定原嗤笑一声,下颌微扬着,挺恣意挺流氓的样儿:“这不就是你想要的?那种地方,到时候也由不得你,我这算是温柔的了。”   他压上去,去亲陆州的嘴唇。   天知道看到小吴发的照片,他有多着急多害怕,到了后再看到那个猪头一个劲的挨着他小心养着的心头宝,又是什么滋味。   这个小混账!   就算是要远着他,也用不着用这种笨拙又自损的方法。   怒气、心疼、后怕、无可奈何……   种种情绪让骨子里本就强硬的李定原,脑海强行克制的一根弦,就这么绷断了。   虎口卡住陆州的下颌。   技巧性的一捏,嘴巴就畅通无阻。   陆州只觉得口腔里被李定原蛮横的扫荡了一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遏制不住的黑暗的东西袭来,几乎眼前一黑。   他压在心底的记忆其实一直没有远去,反而随着年岁渐长懂得越多渐渐发酵成一处没有底的烂泥塘,日夜腐蚀着他的神经。   肌肉僵硬面色发白,眼泪从眼尾流下来。   半抚半捧着陆州面颊的那只手,指腹碰触到一点冰凉,李定原这才发现陆州面色呈现一种森白,眼睛紧紧闭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吓到了?   迅疾的给人解开绑着的手,迎面就是一拳。   他没躲。   就那么看着陆州:“没解气的话可以继续,我不躲,也不会还手。”   陆州恨恨的看他:“滚出去!”   他从来不会这么骂人,抹了一把眼泪,衬衫袖子都湿了,有一部分黏在手臂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李定原下了车,从前座取了纸巾盒放到陆州怀里:“我不会伤害你。”   说完这句,他去了驾驶位。   锁车,开出车库,直接往陆州的小区开。   陆州没用纸巾,还是搁袖子把眼泪擦了,又把衬衫扣子系上,手直哆嗦,脸贴在窗户上垂着通红的眼皮不说话。   有段路程。   他情感有点抽离。   刚才的恐惧渐渐消散,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该拿李定原怎么办。   这人像野兽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他,有一种咬死了不撒嘴的感觉,让人无可奈何。   到地下停车场,走神的陆州都没发现到地方了。   直到被李定原开了侧门强行抱怀里。   这一顿折腾他很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儿,他到底也百十来斤的人,李定原愿意花力气就花吧。   他话都不想说。   李定原有点吓到了,为陆州这样不说话不动的样子,还好眼珠子还是会转的,还知道瞪他,不是被吓傻就好。   这么脆嫩,还敢去那种地方!   直接带着人上楼,进了自个家,放在自己的床上。   像将人叨回窝了一样,心里踏实很多。   他的床很大,正好铺的是黑色的床单,陆州人又白,还穿的白色的衣服,放在上面乍一看又可怜又可爱。   李定原索性又将人捞自己怀里了。   就这么抱着,哄他:“我错了,看到你出现在那种地方,着急了,那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的一晚上下来骨头都捡不回来。”   他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见的多了。   多少人只是去看个新鲜,但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新鲜的猎物,事后后悔都来不及,这还不算被拉下水的。   陆州不说话。   他全身的骨头都下意识的僵硬着。   但李定原平常总碰他,抱一下挨挨蹭蹭之类的,刚才还那么亲他,陆州熟悉了他的味道和力气,竟然排斥的不是特别剧烈。   这个人让他有种无法逃脱的压迫感,但居然也生出了一种无法描摹的安全感。   清晰的让他知道,他只是李定原,不是别的谁,不会伤害他。   李定原摸了下陆州湿漉漉的眼睫毛,继续啰嗦:“那种地方很危险,里面的人生活随便而且也没什么道德观念,看上了谁坑蒙拐骗甚至下药,总之就为了那档子事,你不知道谁有病,谁有可能会偷拍……”   短暂的在那酒吧一会儿,陆州已经感觉到那地方确实不太好,第一次见面就直接邀人上床,随便的吓人。   但下药、有病、偷拍之类的事,他还真没想过。   他的生活没接触过这些。   偶尔写书为了剧情需要可能会有类似的情节,可书里的东西是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陆州偏头看他,眼泪才洗过的眼珠子清凌凌的:“你去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思维骤然活动起来,李定原甚至没有回避陆州的眼神,他当然不会出卖小吴,要不搞得跟他跟踪人似的。   只道:“去见个线人,了解点事,小吴也在。”   陆州看到小吴了,没怀疑李定原的话,猛的想起周薄贺,从兜里翻出手机给人回信息。   手机在裤兜里。   他从裤兜里拿手机,自己都没意识到拿出来后又靠回温暖又可靠的人肉垫子。   李定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就觉出今天这一出倒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   很多事不破不立。   要真不是气猛了,他哪里舍得动这祖宗一根手指头,这人但凡一点清亮冷清的眼风扫过来,那个神气劲儿,只能捧着。   但很快李定原就又心梗了。   看到陆州给周薄贺说回家了,很安全,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这也就算了。   可又来了条消息。   是个什么子谦的,说陆州要是想通了或者寂寞了可以随时找他,他一定洗干净了等着。   这什么玩意?!   陆州:“……”   心里不自在,索性道:“就是你看的这样。”   李定原看他扑闪扑闪的湿睫毛,因为才哭过还有点可怜巴巴的红眼眶,耐着性子稳着脾气问:“哪样?”   陆州清俊的面容无情极了。   他下颌微抬,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自觉很无情很渣男的道:“我是个随便的人,我不想谈恋爱,我爱玩,和你不是一路人。”    第24章   陆州自我评价,他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挺合适的。   身边亲近的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只要力所能及,他都愿意给予自己的力量。   但做恋人,那就很糟糕了。   不论是他的性向、他的家庭,还有他的过去,都注定了他是个坑。   像李定原这种人,一定很踏实很想要个温暖稳定的归宿,陆州确定他不是这个归宿。   没有结果的事,早已料到,何必纠缠着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当然,陆州倒不怕别人伤害他。   他其实很皮实,凉薄又咸鱼,翻个面也就继续躺着了,但他怕伤害别人,怕还不起很多东西。   李定原闷笑一声:“怎么个随便法,亲一下就掉眼泪的随便?”   笑意带动胸腔震动。   震动传递到陆州背上。   他感觉到了,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气死。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李定原不逗他了,也很一本正经的道:“既然随便,那随便谁都行,是不是?你先在我身上随便试试,我接得住。”   陆州:“……”   李定原强调:“我真的还挺能随便的,这么看咱俩也算天生一对。”   他翻出自己的手机,在视频里找了一阵儿,手机常年储存一些出现场拍摄的东西,私人的东西难找的很。   又打电话:“望津,咱们在蓝苑那视频,发我一份。”   不到一分钟李定原的微信收到一份视频。   李定原打开,将手机递给陆州:“哥十来岁就很会随便了,慢慢看,不着急。”   他很有技巧性的下床。   靠近陆州那侧的长腿先抬起,遮着当当的,直接去了洗手间。   不放心的回头补了一句:“老实呆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敢溜,逮住了让你下不来床!”   陆州知道李定原干什么去了。   那玩意儿他早见过。   当时只顾着震惊了,倒是对这人壁垒分明的腹肌印象更深刻。   现在想,心里就一沉。   刚还硌他,生龙活虎的要命。   他知道同性之间怎么进行身体的深度交流,现代信息这么发达,想了解什么都很容易。   说实话,李定原这么天赋异禀,不用可惜了。   但陆州偏偏做不到。   这是比他性向还深的秘密,没有解决办法,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陆州已经打算带进坟墓。   陆州点开视频。   比今天晚上去的酒吧还要繁华璀璨的背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凑一堆喝酒抽烟,不少人还搂搂抱抱的。   搂着人的都是少年,被搂着的有男有女。   给人跪着点烟的,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谄媚的抱着人腿的。   消费和被消费的人,很容易辨别。   这是陆州没见过的场面。   录视频的人没什么章法,画面晃动间还说话:“看这儿看这儿!你小子别乱摸,老子可都记录下来了,原哥,看这儿!”   画面给到一个单人位的独立大沙发。   开头混乱的画面到这儿像被隔了出去,英气勃勃的少年撩眼看向镜头。   一条长腿搭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坐姿有种天老大我老二的霸道和自在,手指夹着烟,一手擎着杯酒,身边再没别人。   似乎被镜头扰的烦,沉着声道:“滚蛋!”   镜头就转走了。   画面重新热闹起来。   这样的年纪,这样繁华靡丽的画面,陆州想象不出来,同样的年纪,他不是在学校死读书就是在家做功课,或者上地干活。   有钱人家的孩子,原来夜生活是这样的。   这样一比较,陆州说的那个什么随便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视频往回拉,少年兴奋的声音重新响起:“原哥,看这儿!”   少年的李定原眉毛浓长双眼乌黑,比起现在的男人样儿稍有些稚气,但清爽锐利,已经有种说一不二的架势。   还有点搞笑。   大概是年龄上压根不是沾烟酒的时候,脸白白嫩嫩,嘴巴也红艳艳,是种少年气的故作成熟。   再看,眉宇间有细微的不耐烦……   鬼使神差的,陆州将这段视频发到了自己手机上,又删除了发送记录。   退出聊天框的时候,难免看到李定原的联系人列表。   联系人有三个人置顶。   老头、母后大人、陆小猫。   陆州:“……”   再下面最新消息是小吴,一打眼就看到了:[师父,你不要知法犯法啊……]   陆州想起被李定原从酒吧扛走的事都被熟人看到了,还不止一个熟人,无可奈何的呜咽了一声。   主卧附带的浴室水声哗哗响。   要是没李定原最后那句威胁,陆州早回家了。   百无聊赖。   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接近十一点。   一番折腾下来陆州都困了,没敢睡,靠着床头仰头眯着,耳朵竖起来听浴室的动静,确保那边水声一停他就睁眼。   陆州再醒过来是第二天早上。   床上俩枕头他抱一个枕一个,身下是有些皱的被子,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被。   枕头不软不硬,恰到好处的舒服,被子轻飘飘的,像云朵。   这是李定原的家!   陆州下床,打开卧室门,顺着细微的动静往厨房去。   厨房玻璃门关着。   但背对着他站在厨房那儿的李定原像身后长着眼睛,回过头看陆州,视线在陆州支棱出个角的头发上一顿,扯了张纸巾擦了手出来。   李定原:“醒了?”   他抬手,想给陆州捋一下头发。   陆州警惕的往后一退。   李定原:“怎么不穿裤子?”   陆州心头一跳,下意识低头。   裤子好好的在呢。   下一瞬脑袋已经被撸了一把,还被拍了拍:“早上吃海鲜粥配大肉包,包子馅放的瘦肉,我亲自包的,尝尝?”   陆州爱吃海鲜,爱吃包子,但他不吃肥肉,外面的包子也绝不吃带肉的。   他摇头:“我回去了,不饿。”   李定原:“去洗漱,你的洗漱用品我都带来了,在主卧的洗手间,换洗的衣服在衣帽间靠门第一个柜子。”   陆州惊愕看他。   李定原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陆州:“放心,不是要囚禁你。但是作为朋友以及你未来伴侣的预备役,我觉得有必要让你长长记性。像昨天那种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下次不是你睡我的床,是我让你下不来床。三天,老实儿的在这呆三天再回去。电脑在书房,不要告诉我在这儿你没法工作,你有存稿,至少一周,这事儿你以前说过。去吧。”   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也不用担心会影响我工作,我的年假已经批下来了,绝对够用。”   陆州当然不肯就这么听话。   他是个成年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凭什么要被这样单方面的掌控!   这让人不安。   陆州冷冷的盯着李定原的眼睛看,唇线紧绷,再没废话,直接往门口走。   玄关放着钥匙。   一眼认出缀着个木头小葫芦的那个是自己的,拿了就走。   后来脚就离地了。   再后来人被抱回床上,他一米八二的身高,瘦削但不瘦弱,但每次在李定原这儿都好像成了个枕头或者被子之类轻飘飘的东西。   李定原将人放床上,半跪在床头仰头看他。   这样儿他也好大一只。   强健、英俊、锐利,像一只华丽和力量并重的厉害的猛兽。   姿势似乎低就,但却更有一种摄人心魄蓄势待发的东西,甚至有些期待的说:“我这儿没有事不过三,州州,你再走一个试试。三天,我不动你,三天之内再碰那扇门,我就当做你在邀请我。到时候我能随便到什么地步,你会知道的。”   他从来不是话这么多的人,但对陆州,你又不能真用强还是怎么样,只能言语威慑。   好在陆州并不是李定原过去遇到的那些老奸巨猾的对手。   李定原看他沉着脸别开眼,似乎看他都不愿意,就知道奏效了,起身道:“十分钟后吃饭,去洗漱。”   他起身的时候还捏了下陆州的脚丫子。   陆州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这时候才想起昨晚他是穿着鞋睡着的,醒过来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鞋也没了袜子也没了。   起来时床边摆着拖鞋,他直接穿了,没多想。   现在,拖鞋掉门口了。   所以昨天晚上,是李定原给他脱的鞋袜?   陆州不知道怎么形容李定原这样的行为。   袜子、脚……   他不嫌脏的吗?   李定原将陆州的拖鞋提溜回来,放他脚边,又转去厨房了。   洗手,从蒸锅取包子出来。   耽搁了几分钟,包子蒸的有些过头,但没什么大影响。   李定原家客厅没有大茶几,只有一块看上去就比较贵的地毯,还有一个放零食的,下面带小轮子可以推着走小茶几。   吃饭用这东西显然不行。   早饭在餐桌上进行。   饶是陆州心绪复杂也不得不承认,粥很好喝,包子也很好吃。   李定原夹小咸菜给他吃。   陆州看着李定原的手,盯着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但他现在还不是很想和李定原说话。   李定原看陆州欲言又止,问他:“怎么了?”   陆州:“……你……洗手了吗?”   碰他脚,还拿鞋……   李定原一脸无辜:“没啊,不用吧,我又不嫌你。”   陆州面色发青,手里的包子顿时好像发着什么幽幽的让人倒胃口的气息。   李定原从自个碗里夹了个大虾仁给他:“好了,骗你的,洗了,洗洁精洗的,还用水冲了两遍。”   陆州松了口气。   但人想要找茬的欲望有时候是克制不住的,不高兴的道:“洗洁精,还洗两遍,这么嫌弃我?”   李定原:“……”    第25章   终于也算扳回一局,陆州又觉得早饭香了,一口吃了手里剩下的包子,又拿了一个大包子。   打小就能在人堆里就混成头子的李定原,有一百种方法将这话调戏回去。   荤的素的都成。   但见陆州这副就是要梗一梗你的小模样,李定原心道他要能在自个跟前天天这么活蹦乱跳,怎么着都行。   怎么看怎么稀罕,人在跟前都感觉没着没落的。   将自个碗里的大虾、片的薄薄的鱼片、扇贝肉等等,都往陆州碗里挑。   陆州捂着碗:“不要了,你吃吧。”   心里泛出点不好意思。   这人从昨晚就凶巴巴的一直到现在,但话说的那么狠,还下不来床,其实半根手指都没动他的。   看人碗里差不多都成白粥了,捞过去一只大虾。   李定原看着碗里的大虾,自打认识以来,这还是陆州 第一回给他夹菜。   问他:“怎么,心疼我啊?”   陆州没搭理他,低头吃自己的,这人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他立马开始后悔干了这种蠢事。   感觉到李定原一直看他。   那目光热辣滚烫,恨不能将他烧成灰。   没奈何,抬眼凶他:“不吃就还我!”   怕被抢走似的,李定原捞起虾仁一口吃了,有点得意的对着陆州笑,很成熟硬朗的男人了,笑起来竟有几分神采飞扬的少年气。   陆州看到他一侧颧骨有点红,像红血丝:“你脸怎么了?”   李定原:“小猫挠的。”   陆州想起来昨晚后车座的事,口腔被强势扫荡,舌根都疼的记忆复苏,他不愿意想那段,都忘了还打了人。   那一拳好像挺用力的。   快速吃完饭,问李定原:“你家药箱在哪?”   这一拳对李定原来说跟挠痒痒似的,但他顿时好像颧骨那儿骨头折了一样,做作的虚碰了碰,才告诉陆州药箱在那儿。   看了眼陆州找东西的背影,唏哩呼噜快速的将第二碗粥喝完。   如果陆州自个颧骨红到这种程度,撞的或者怎么样,他可能都懒得弄,但自己打了人,怎么都要有个态度。   给收拾收拾,心里就不惦记不愧疚了。   李定原坐在餐椅上,双腿岔开,仰着脸。   目光直直盯着站在他跟前的陆州,视线在他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颊上逡巡,最后落到微绷着的嘴唇上。   挺软的,里边儿湿润又柔软……   未免某些尴尬的情形出现,他移开目光。   陆州穿着一件白衬衫,料子不透,但因为背对着光,就好像薄了一半似的。   光线在衣衫外边渡一层淡金,再往里面能看到朦胧又流畅的线条,收的很细的一段,勾的李定原没法不看。   自个没反应过来,手就搭上去了。   陆州棉签还搭人脸上,拿碘伏的那只手压了他胳膊一下:“老实点!”   李定原就把手拿开了。   但在陆州忙活完之后转身要走,将人一拉一带就又回来了,双手揽着他,将人困在了自己怀里。   两只手掐着好像就将那段要命的弧度包圆了。   像一只放赖的大猫,没受伤的脸那侧贴在人胸口:“州州,谈个恋爱吧……”   陆州踩他脚,麻利的挣脱开。   这么容易挣开也和李定原没敢用力握着他有关。   陆州面无表情的催他:“去洗碗!”   李定原说不着急,要先带着陆州在家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陆州说不感兴趣。   但李定原眼睛一亮,问他是不是只对他的床感兴趣,陆州就妥协了,这人昨天到现在提了好多次床,满脑子都是床。   李定原没觉得,压根没意识到这个事。   他不是满脑子都是床,他只是单纯的想将人锁在自个床上,喜欢的不行了,只有将人困在那一小片极其隐私的地方好像才能松口气。   但他理智、智商和道德都在。   所以陆州这样白嫩嫩香喷喷的,还能一直安然无恙的在他眼前晃。   陆州发现李定原家比他家大差不多要三倍,两个卧室一个书房,还有健身房、游戏室、储藏室,公共卫生间等等。   装修上他不会形容,总之很有格调,有种引而不发的贵气感。   装饰用的摆件、画儿之类,看不懂但能感受到散发着低调内涵的东西。   赤裸裸的差距。   不过陆州心里很坦然,他很多年前就接受了自己很糟糕的事实,对李定原家世出众人也优秀的事,就是纯粹的替对方高兴。   这世上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艰难,跟李定原没关系,这很好。   后来陆州才意识到,李定原家之所以这么大,完全是因为这人将整层楼一大一小两个套间都买下打通了。   陆州在健身房的窗台上看到两盆花,准确的来说是两盆多肉。   一盆有点蔫,一盆长的肥肥壮壮,好看的很。   认出其中一盆是自家的,昨天早上他才给花浇过水,因为又有枯掉的叶子,无可奈何的清理过,所以印象深刻。   没想到李定原不单搬来他的衣服和用品,连花都搬。   但他养的多肉放了一窗台,一共八盆,有长的不这么毛发稀疏的,这人怎么单单拿了这盆。   李定原指尖碰了碰蔫蔫的那盆花:“不记得了?它俩一块儿来的,一对儿。”   陆州想起来了。   之前他和周薄贺逛夜市买了两盆多肉,那天李定原在门口等他,临走拿了一盆走了,拿的还是相对不那么好看的那盆。   没想到这才多久,这花竟然长这么好。   这人养活自己都糙的很,没想到养花养的这么好,不会是养死了换的新的吧……   他狐疑的神情还挺明显的。   李定原看他那小样儿,手撑窗台上边潇洒的道:“要不你多住两天,我养给你看,保准你和花都白白胖胖。”   陆州:“不要。”   逛完了,李定原去厨房收拾碗筷,让陆州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在哪个房间就在哪个房间。   陆州去了书房。   电脑在那儿,他每天工作不工作都习惯上网站后台看一眼数据。   阳光很好。   没心思写东西,趴在宽大的桌子上想事儿。   这么好的环境,又大又亮堂,一应家具看上去都高档又舒服,但李定原怎么总往他那小屋挤。   比起李定原这儿,陆州心爱的小屋子真被比成了寒窑。   陆州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   就可能长的还算好看,但李定原家那么有钱,在有钱人眼里,美貌应当是一种很好到手的资源。   就他昨晚看的那视频,明显是服务人员的那些人,个顶个的好看。   咸鱼的本性发挥了作用。   陆州索性也不想了,反正李定原现在对他感兴趣那就感兴趣吧。   时间长了李定原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很无趣,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眼力见,不喜欢做饭,还有点冷戳戳的……   总之某一天李定原肯定就忽然清醒了。   李定原收拾完厨房,又去看手机,发现他需要的资料小吴已经发过来。   顺手给人发了个大红包。   资料是有关去酒吧等混乱娱乐场所,因此而受害的人的汇总,都是网上能查到的资料。   在他看,陆州在这方面的自我保护意识约等于无,也许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更不知道人心可以有多坏。   像一块美味的蛋糕游走在饥肠辘辘的人群中,这情形很危险。   过去陆州没出事,大部分要归功于学校的封闭环境,还有他自己深居简出。   但社会上不一样。   李定原几乎算是这个繁华城市中,见识过最多丑恶的人之一。   他有条件将陆州放在一个与世隔绝锦衣玉食的环境,但陆州是个人,不是什么宠物。   李定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在他心里挂上警钟。   他不能永远寸步不离的跟着陆州,而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有自保能力,有警惕性。   东西可以直接发陆州手机上,但李定原想想又算了,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让人看过就行了。   给人手机污染了,想想总不对味。   李定原站在厨台边打开资料,迅速过了遍,删掉几个格外血腥暴力的案子才抬脚去找人。   书房的门半开着,陆州在和人打电话。   陆州接到周薄贺的电话,周薄贺问他昨晚什么情况,问他和李定原。   他说什么状况都没有。   在周薄贺建议陆州如果在那儿被纠缠,住的不舒服,可以给他提供住所时,陆州拒绝了。   手指无意识的扒拉着书桌上的小摆件,陆州道:“师兄,真不用,昨天我们就是闹了点误会,他是个好人,不会害我。”   对陆州来说,好人算是他对一个人最高标准的评价。   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小房子,而李定原那种家世和背景,又是这样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当然陆州最终不想躲的最重要的一点,可能是本能的知道李定原不会拿他怎么样。   而那点冲动的情谊,也迟早有消耗完的一天。   如果对方是个暴力狂、危险分子之类,陆州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好人?   这评价可真够质朴的,但却也最让人心动,这是李定原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评价。   不是有钱、长的好、聪明、能干之类的。   就单单是个好人。   简直了。   不过那个什么师兄是周薄贺吧,敢带陆州去那种地方,就足够让李定原对这人没好感。   推门进去。   陆州看到他,对周薄贺道:“师兄,不跟你说了,我去忙了。”   他挂了电话。   看李定原不大和善的盯着他手机,好像要从里面将周薄贺逮出来教训一顿,解释道:“是我让师兄带我去的,我骗了他,说要搜集素材。”   李定原长腿溜溜达达到书桌前:“这么诚实,州州真是个好孩子,那请问州州同学,你撒谎去那儿,是为了什么?”    第26章   李定原似乎什么都知道,但偏偏就要问,那表情在陆州看来有点可恶。   陆州平静的看着这个可恶的人:“看到你肚子了,黑的。”   还补充:“肠子都是黑的。”   他站在阳光里,一侧面颊粉白,还能看到一点小绒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清又干净。   李定原一颔首:“嗯,我哪儿都黑,你白。”   话说的很认真。   眼神不大老实,攀爬到陆州系的严严实实的领口上,十分认同似的:“哪儿都白。”   李定原最后被轰出了书房。   手机留着了。   页面打开好了的:“仔细看,回头我会检查。”   陆州在书房一上午,那份资料从头看到了尾,眉头一直皱着,书房空调开的正合适,和阳光汇成恰到好处的暖,但他却浑身发冷。   写东西需要想象力。   陆州不仅想象力极好,还很能共情和带入,看着看着会忍不住想要是发生这一切的是他……   苍蝇不叮无缝蛋这句话很没道理。   这里头一多半的受害人都是被骗,被算计,到了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根本没错。   如果非要找个能规避大部分危险的方法,大概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尽量不走夜路,不去危险度高的地方……   陆州想,如果昨天周薄贺有事不去那酒吧,他大概率会自己去。   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他是个成年男人,身高不低,体型虽然瘦削但并不羸弱,不愿意的话不会被怎么样。   但也不一定。   也许有更胆大包天的人,打晕他,给他下药,或者两个三个团伙威胁着带走他……   李定原做好中午饭来敲门,里边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门没锁”。   他推开。   没多问,看陆州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挺心疼的,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拿走手机:“好了,该吃饭了,吃完去睡一觉。”   陆州抬眼看他。   眼里有疲惫,有心有余悸,但依旧很清澈,还有尽量往平静里去的意味。   李定原蹲在他跟前:“怎么了,有话要说?想骂我两句,还是……”   看了眼陆州搭在腿上的手,亮给他一侧的脸,那侧脸擦了药,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看上去有点滑稽。   陆州垂眼看他。   他睫毛纤长,这样子看上去有点孩子气的脆弱,长的又太白净秀气,像精美的瓷器。   半响后真抬起手。   扯了扯李定原有点歪的衬衫领子,很诚恳的道:“谢谢。”   这让人有点晕,目眩神迷的,李定原禁不住握住陆州正了他领口的那只手:“州州……”   陆州抽回手,往后一推椅子站起来:“饿了。”   李定原跟了上去,摸了摸领口。   中午饭做的很清淡,不过陆州还是没什么胃口,他很少这样,但托记忆力太好的福,总会想起一些让人不适的画面。   只有清蒸鱼还多吃了两筷子,整个人都蔫蔫的。   吃过饭漱了口又喝了一杯温水。   他上床,睡在靠窗的那边。   床有能并排睡三个成年人那么大,他只占了个边,看上去挺薄挺窄一条隆起。   窗户大,卧室靠窗很亮。   窗户边是一套休闲的小沙发。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对角的空调嗡嗡工作的声音,声响不大,但陆州就是听的很清楚。   睡不着。   闭眼脑子里的画面就会很活跃。   拿着书过来的李定原,推开门就看到陆州望着空调发呆,没多问,往窗户边的小沙发坐了。   陆州视线挪到李定原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看他,无声的询问。   李定原:“睡不着,中午习惯在这儿看会儿书,我轻轻的,不会打扰你,成吗?”   昨晚他睡在次卧。   其实压根没有午睡的习惯,没空。   平常单位的事不分昼夜的往脸上拍,忙成狗,有休息空当都是回来倒头就睡,哪有空分辨什么午睡不午睡。   陆州:“那你看吧。”   身边突然出现个大活人,还是比较可靠的那种,他心里其实有点踏实的。   闭上眼。   还以为睡不着,但也许是上午神经高度紧绷的缘故,很快就睡过去了。   李定原放下书。   往后一仰,双手垫脑后,就那么看着半边脸埋在被子里睡的不太安稳的陆州。   眉头都皱着,是真吓着了。   有些后悔。   原本以为那些资料会让陆州后怕,以后会注意安全,不会乱跑,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   也许是他见惯了那些不觉得有什么……   懊恼的想,这是考虑不周。   陆州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睁眼看到坐那儿打盹的李定原。   人往后仰着,脖颈到上半身都是一种拉伸的状态,哑光蓝的衬衫包裹着强健修长的身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人穿短袖的时候看着有点糙,糙帅糙帅的,有种粗犷劲儿。   穿衬衫又不一样,少时打下的家境优越品貌端庄的底子就会泛上来,有种低调内敛的英俊。   昨天那样的环境,那么多刻意打扮的人,这人也显眼的一塌糊涂。   刚睡醒神经都懒散着,陆州就这么看着没动。   直到李定原忽的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陆州眨了下眼,往被窝里缩了缩。   李定原伸了个懒腰,绕到床那边直接躺被子上,长手长脚的将被子带人一并揽怀里。   下巴颌点了点背对他的人的肩:“偷看我?”   陆州:“困……”   他声音还带着点才睡醒的懒倦和心虚,还有一种不大明显的低低的讨饶的意味。   李定原也不确定真是恰好碰到还是陆州在偷看他,他也睡得挺好的,虽然躯体上那一小点地方可能委屈点儿,但心里踏实。   反正他说偷看了就是偷看了。   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公正严明的李队,这一刻无师自通了屈打成招的技能:“随便看,不收费,限定项目可以提前预定。”   陆州:“……”   睡不着。   被裹成个粽子再被热度极高的人隔层抱着,压得慌,也热得慌。   静默的没说话。   后来没忍住:“什么限定项目?”   李定原闷笑出身:“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穿上衣还是穿下边的,穿西装还是穿衬衫……昨天你不是去开了眼?那些人亮着膀子在台子上鬼叫,丑人多作怪,有什么好看!哥也能唱歌,也能跳舞,不单能看还能摸,要不要?”   小吴那张照片还拍到半个舞台,也拍到怀里这不老实的崽子看向舞台的样子,那新奇劲儿隔着口罩他都感觉到了。   现在想起来犹自不忿。   心道回头就通知扫黄大队去那儿多转几圈!   陆州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在外面也这样吗?”   那个面无表情懒散坐在包厢里,明明坐在尾座也一副在坐的除了我都是小垃圾的李少,去哪儿了?   李定原被问住了。   在外面他还真不这样,就家里两个老的面前也不这样,打小就根骨硬挺……   但自家对象跟前,要什么脸面。   反正叨回窝才算是本事。   陆州最后还是以下午要上班为由,从被子里将自己拔了出来。   到书房,反锁上门。   太阳穴嗡嗡的,缓了半天。   他其实并不很能接受李定原靠那么近,呼吸都在他耳朵边来回的掠……   陆州窝在书房的大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电影,中途门开了个缝儿,小心翼翼从门口顺进来一盘切好的西瓜。   有点意外李定原竟然没往他跟前凑。   晚饭的时候说:“书房,你要用的话就告诉我。”   他一直以为李定原生活的有点糙,总之不文气,但书房里的书很多,尤其是和侦破案件相关的专业资料,大部分被翻过。   有些上面还有批注。   字如其人,笔迹都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锋芒。   这感觉就像开盲盒,原本以为里面大概是个锄头或者铁锤,没想到是一柄锋利的重剑。   李定原顺口道:“你工作最重要。”   陆州想,原来他是怕打扰我工作才一下午没露面。   吃过饭,他主动收拾碗碟。   李定原不知道这祖宗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不过他对此都是呵护状态,就站在旁边拿着擦碗的抹布等。   家里有洗碗机,他平常不太用,觉得还是顺手一冲更有效率。   至于现在,一块儿做家务的美好时光,就更用不上洗碗机这种东西了,就没说。   陆州知道有洗碗机这个东西,现实里没碰过,他也很谨慎的没有探索李定原这房子的东西,就压根没发现洗碗机就在水池旁的柜子里。   要知道有这东西,他这懒汉肯定不会手洗婉。   这天晚上,陆州睡得的不好。   白天已经淡去的记忆又开始翻腾,忍不住起床开了灯,迷迷糊糊睡着又惊醒,一看时间才一点多。   去客厅里转了转。   次卧的门开着,黑洞洞的,但陆州坐在客厅却觉得安心了很多。   李定原靠在床头。   等着没睡,在主卧门缝里透出光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汲拉着拖鞋出来。   天热也不乐意多穿衣服,就一条大短裤,一眼看去高大又精健,几乎是人类巅峰的躯体就这么大喇喇的供人欣赏。   问陆州:“饿了?我也饿,吃点儿?”   陆州晚上吃的不多,但也不饿,他问李定原:“吃什么?”   李定原笑了笑,没说话。   十来分钟后,阳台架起了全自动烧烤架,一排烤串码的整整齐齐,其中一大把看着就香的卤鸡爪很显眼。   陆州情不自禁的蹲过去:“哪儿来的?”   李定原:“明天的午饭,下午让送的,就你喜欢的那家,提前吃了也一样。”   陆州淡淡的“哦”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李定原看他那矜持的小模样,爱的不行。   又觉得俩人这么蹲阳台上,像两只蹲池塘边等着捞鱼的猫,但想着想着思绪就情不自禁有点歪。   这样的夜晚,吃什么鱼,该吃小猫。   暗自攒着劲儿,总有一天……    第27章   窗户开着,夜风带来丝丝凉意。   烤炉飘着淡烟,肉汁儿落下去被烫的滋滋响。   陆州托着个瓷盘在下巴那儿接鸡骨头。   李定远看他嘴巴抿一抿,一会儿吐一个小骨头一会儿吐一个小骨头,那样儿像游戏里掉金币的神兽。   抽了纸巾给他擦嘴角。   陆州往后仰,被擦了一下就躲开了。   李定原也不在意,人是他自己强留下的,这种待遇实属正常,凑上去闻了下:“一股味儿,待会儿洗个澡。”   陆州当没听见。   趁李定原没注意飞快揪起睡衣前襟闻了闻,皱眉。   李定原翻动烤串,唇角微扬。   他就这么光膀子,长腿上有好几道长短不一的细条儿白色印子,双手支膝头,肩颈肌理流畅,一边后肩那儿还有个圆形的疤痕。   陆州知道细条白色印子可能是刀伤之类的,那个圆形的疤痕……   心里有点猜测。   终究没忍住:“你肩膀那儿……”   李定原知道陆州问的什么,仰了下脸:“枪伤,多亏老子命大。”   说的挺轻巧。   但总昂然的眉眼却多了几分黯然,如果不是这伤,没准他现在还能扛着狙呢。   枪……   这东西距离陆州的生活太过遥远,好一阵儿才问:“取出来了吗?”   李定原:“取了,现在还疼。”   陆州直了下腰:“还疼?”   李定原往陆州那边挨了下。   两人坐的凳子一高一低,他坐着矮的那个好烤肉,这一挨胳膊肘碰了下陆州的小腿:“你摸摸就不疼了……”   陆州:“……”   李定原也就这么一说,过了会儿才道。:“早不疼了。”   那时候年轻,身体恢复的也快,那种钻心的疼和死神镰刀掠过后颈的寒意早已经远去。   但他乐意陆州问自己的事。   讲起来没完。   说身上的伤疤哪个怎么回事,怎么搏斗的,下黑手的孙子是断了肋骨还是折了胳膊。   那些黑暗中的凶悍和危险似乎变成了一种轻描淡写的谈资。   陆州听的入迷,也跟着紧张。   李定原定定看着他,意有所指:“多凶的匪徒在我这儿都只是嫌疑犯,是迟早会戴上铐子的孙子,我总会护着你,别怕。”   陆州塞给他一串肉:“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李定原一口撸下半串肉,含混的道:“小样儿!”   后来还喝了点酒。   低度数的果酒,颜色很漂亮,像饮料又比饮料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味道。   李定原说是朋友送的,自家林子的果酿的,又告诫陆州酒吧那种看上去好喝还好看的酒,说不准哪个就后劲儿很大……   没等他说完陆州就说知道了。   吃饱喝足已经是三点多,收拾完四点过。   天边泛白。   不知因为天亮了还是因为被烤炉热度熏的,困劲儿返上来,陆州没那么怕了,只想干净冲个澡去睡觉。   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才想起来就那一套睡衣。   没得穿了。   要在家就是直接穿着内裤也能凑合,但……   没惆怅多久就看到床尾叠放的两件衣服,一件黑色T恤,一件短裤,看型号都有点大。   头发冒着水汽的李定原靠在门框上:“T恤没有新的了,这件洗过,干净的,将就穿?”   如果不穿就算了,他下楼取一套睡衣也行。   之前拿衣服确实没想到,但这会儿也不是犯懒,就心里一点小盘算,想让小猫哪哪儿都和自个儿多贴一贴。   陆州心说什么没有新的,衣帽间他都看见了,一沓套着塑料外包装的短袖,就扔在桌上。   但自从看过制衣车间的视频后,新衣服他都是过了水再穿。   垂着眼翻了翻两件衣服,才过水的皮肤白嫩到似乎带着几分水光,眼珠黑白分明,似乎也湿漉漉的。   浴袍下露出一点小腿和脚踝,白生生。   李定原喉结微动,敲了敲门框:“祖宗,考虑好了没有?”   陆州水洗过似的眼睛看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麻烦关个门,谢谢。”   李定原从外边拉上门。   回头又去客用的浴室洗了个澡,洗的痛并快乐着,回去的时候都尽量离主卧那扇门远远的。   李定原睡了三个小时就又醒了。   生物钟在这儿,而且前一天白天休息的也多,电量十足,去健身房看了花,又跑步一小时……   陆州醒过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下床走了两步就禁不住提溜一下短裤,李定原腰上的肉很紧实,不胖,但陆州腰更瘦,挂不住衣服。   还好卡到胯骨那儿就不再掉了,T恤又长,盖住勉强算安全。   就是前面。   这短裤也是穿过的,前边还虚鼓着个包……   陆州昨晚没想这么多,现在思维发散,低头看了会儿,一巴掌将老大个空包拍扁了。   忘记他自己也有。   总之李定原听到动静冲过来,就见蹲在床边的陆州面色发白,看样子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了?”   “哪儿不舒服?”   陆州眼角攒着泪花,看李定原着急,忍着痛指了下脚。   “撞到脚了?”   陆州点了下头,被抱上床就蜷成个虾米了,但那也咬牙没说往真正受伤的地儿呵护两下。   就感觉脚被握住检查。   大概是没找到伤痕,李定原索性整个脚都给他揉了一遍,问了好几遍还疼不疼。   陆州缓过来坐起来,说不疼了。   李定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两人面面相觑。   陆州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李定原欲言又止。   未免李定原得寸进尺,他总是尽量冷冰冰的,这种有点柔软的情绪很少外放。   偏偏李定原眼尖。   就便儿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小可怜,这么看我,是想我亲你吗?”   因为方才一番动乱,宽大的能够到陆州膝盖上的短裤卷起来,陆州一双白而细的长腿露了个完全。   都快到大腿根儿了。   陆州没注意这个,只是下意识捂住脸。   李定原压根没亲他,倒是在人腿上撸了一把:“还挺长!”   陆州踹他。   李定原没敢碰他脚,掌心攥住人腿肚子,递嘴巴边亲了一口,一手接住陆州恼羞成怒砸过来的枕头,抱着枕头出去了。   陆州钻进被子里,狠狠砸了两下床。   又小心翼翼的往下摩挲。   轻轻摸了摸。   还有点疼,但也没那么疼了。   手又顺着腿往下摸,到底没碰被那混球亲了的地方。   陆州洗脸换衣服收拾干净了出来,勤快拖地的李定原告诉他厨房温着粥,让他喝一点垫一垫,中午正经吃饭。   谁也没提之前发生的事。   陆州应了一声,在餐厅喝粥,能看到李定原忙碌的身影。   这么大的房子,拖地也要拖很久,看着都累得慌,心道让他非要把自己困这儿,两个人家务也多,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一会儿又觉得这人忙叨叨的有些碍眼。   喝粥后洗了碗,路过客厅又折回来。   扶正了沙发上的抱枕,又把竖在一边的枕头抱回卧室去了。   李定原收拾完地往沙发那儿一瞅,怪窝心的,心道心这么软,也就碰着他,要再碰到个乱七八糟的人,指不定要遭什么罪。   这一天过的就算很平静。   陆州晚上还是有点睡不着,但比之前好多了,被李定原拽着熬夜看喜剧片,上床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下午,李定原接到单位的电话,得提前销假,出了要紧的案子,需要他回去,是带队,也是坐镇。   从前接到命令到出门不超五分钟,这回却觉得这屋子哪哪儿都走不开。   看陆州蓄势待发的,将人挤沙发一角了:“着急跑路?说三天就三天,早一分钟也不行。”   陆州跟要被行刑似的两手被压在身体两侧,只能用眼睛释放攻击力,瞪他:“一天三顿饭,每天收拾家务,你不累得慌吗?”   李定原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那天酒吧和这崽子翻了脸,那是气狠了。   怕就这样将人撒回去关系跌冰点再不能接近,但最关键是回去的路上已经想好怎么给人科普安全知识,科普完总要蹲点儿守个一两天,免得人有什么不适他不知道。   但这些没说的必要。   目光一厘一厘的按过眼前人白净冷清的面容,几乎呼吸相闻:“除了晚上睡觉床比较空,挺充实的。”   陆州和这混球说不着,闷不吭声的消极抵抗。   李定原松开手,呼噜一把陆州的脑袋:“好了,不气,晚上我可能回不来,有人给你送饭,这屋子随便你翻腾,但明天早上八点前不准出去,我有办法知道你到底听话了没有。要是没有……”   陆州偏头给他个后脑勺。   李定原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到底时间紧,得走了。   玄关换了鞋,往客厅一看,见人孤零零坐那儿,抱个抱枕,心里就软塌塌的。   到底没忍住:“州州。”   陆州坐那儿看他。   没个笑模样,但也不冷漠,跟玉雕似的好看。   李定原挺温柔的看他:“给个机会呗,谈个恋爱?”   陆州:“不要。”   意料之中的事,李定原一点头:“那行,那就先追着,你过的你的,我追我的,这要还不行……”   他一挑眉,挺期待似的:“难不成是怕爱上我?”    第28章   李定原就是表明这么个意思,见陆州不说话,直接下了结论:“那我可就追你了啊,谁跑路谁鸡儿短一寸。”   有点黄气的话,但听着又跟逗小孩似的。   陆州:“……”   李定原一走,整个屋子就似乎空荡荡的。   陆州看着门的方向,觉得李定原这人也太有心眼儿了,问个话都一个梯子一个梯子的来,还用上激将法。   坐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一扁扁埋抱枕堆里躺着了。   李定原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这样说躺躺哪儿,这人除了他睡觉的时候,瞅着空往他身边凑,跟个大猫似的。   赖叽了一会儿猛的坐起来。   他走不走李定原怎么会知道?   在客厅转了几圈,找到了玄关和客厅安着的监控摄像头,几分钟后收到信息:“别找了,就那俩,乖乖等哥回来。”   想起自己在沙发上的扑腾,陆州僵着身板去卧室了。   李定原也就开车到市局后不放心,下车前看了眼监控,看陆州在沙发上翻腾,知道人是留住了。   哪怕只留一晚了。   这也太老实了,他就那么一说,还真能将人看管起来?   又安排了送晚饭的事。   进了办公室烟雾缭绕,熟悉的泡面味扑面而来。   人也瞬间进入高效率的工作状态,抬手打断下属打招呼的意思:“尸检结果出了立即传过来,吴儿和老吉跟我再出一趟现场……”   从自家下电梯的时候,案子具体什么情况小吴就已经发语音告诉他了。   连环杀犯案,受害者已经有三个。   马上就到十一大假,安市是西北领头的大市,还是全国著名旅游城市,破案抓住凶手刻不容缓。   否则这影响也太恶劣了。   。   晚上果然有人送饭来,春饼,薄薄的小饼并几样小菜,浓油赤酱的,是陆州喜欢的口味。   他以前也吃过春饼,但没吃过做的这么精细味道这么好的。   分量也大,没吃完。   剩下的放冰箱里。   晚上好像一下子寂静的很。   九点多的时候李定原发过来一条信息:[你先睡,晚上回不去]。   后面跟了一个表情包,两只卡通猫猫抱一块儿打滚。   陆州:[好]。   打从李定原走后,除了书房、主卧和厨房,他就再没往别的房间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才躺床上。   健身房的那盆花他没拿。   一直熬到十二点过才洗漱。   没锁玄关那道门,到底睡不着,起来反锁了主卧的门。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陆州收拾了厨房和客厅的垃圾,剩下的春饼热了吃了,外卖盒也都收进垃圾袋。   玄关的钥匙收口袋里。   东西一次性拿不完。   陆州将垃圾袋先送门外,再拿着衣服和电脑出门。   门关上。   打算先把衣服和电脑放家里,再上来扔垃圾。   开自家门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扣上的钥匙多了一个,成四个了。   之前没细看。   原本他钥匙就三个,老家农村大门的,县城爸妈新买的楼房的,还有就是自己这房子的。   陆州想不起多的钥匙哪儿来的。   后来就没管。   反正多了又不是丢了,也许是哪天挂的他忘了,之前有过这样的事,他脑子里总想写书的事,其他事就很马虎。   直到李定原发信息。   他拜托陆州看看次卧的窗户是不是没关,说晚上会下大雨,还加了一句:[钥匙挂你钥匙扣上了,不准放回去,否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陆州这下知道钥匙打哪儿多出来的了。   至于收拾。   他就没见过李定原这么混球的人,赶不走还打不过,脸皮也好厚。   但你要说他真的很讨厌吧,这人考虑问题周到,菜做的好吃,人品还端正,长的又好看,优点又很多。   总之陆州活了二十四年,没见过这样的。   也许见过,但没谁这么纠缠过他,他一向性格冷话也少,再热情的人几天功夫就也淡了。   反正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谁愿意天天贴冷脸呢。   陆州心里知道,他不讨厌李定原,就是应付不来,有点无措,如果李定原只是单纯想和他做朋友,陆州会很乐意。   上楼去看了。   索性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窗户都关的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隔了一天,李定原又让他给花浇水。   陆州去了。   再一天,李定原让陆州给他收拾几件衣服送去市局。   陆州这下也回过神来了,这人分明就是溜他呢,还收拾衣服,不认识他之前怎么过的?   更何况市局距离这小区也就一公里。   最后没理他。   在李定原催时回了一句:[那你光着吧!]   李定原给他回了个中枪倒地的小人。   火柴棍一样的小人,看着特别搞笑,陆州忍不住偷摸将这个表情包加了收藏。   期间周薄贺给陆州打过电话,说是约着吃饭。   陆州借口最近网站有个大推荐要加更,没时间出来,给推了。   暂时没法面对周薄贺。   上次被李定原直接扛走的事,陆州其实心里已经不在意了,后面发生的事太密集,不论是车后座还是大半夜的烧烤……   事情一件摞一件,陆州要真和李定原计较,压根计较不过来。   索性算了。   也有点让李定原磨没脾气的感觉。   但对周薄贺这个师兄,陆州还是有点在乎脸的,一时间不好见面,至于躲到什么时候,陆州也不知道。   好在周薄贺忙,而且一向风度翩翩。   不像李定原那个土匪头子,没杆儿都要往上窜……   背后腹诽人大概会遭报应。   当天晚上九点多,陆州听到敲门声。   问是谁。   李定原:“是我。”   熬了三天两夜,他嗓子都有点哑,但说话时中起还很足,咬字都掷地有声。   陆州没开门,隔着门板说:“走错了,你家在楼上。”   李定原:“就找你。”   陆州:“……我睡了。”   说着话轻手轻脚将客厅的灯关了。   李定原:“钥匙在你这,我进不去。”   陆州听他声音有点疲惫还有些无奈,顿觉自己想多了,借着卧室的光线麻利的取了钥匙。   防备心还在。   门开了个缝隙将钥匙递过去。   然后就对上一双深黑的,带着戏谑的眼睛,但后悔也晚了。   门打开又关上,陆州被捞住压在门板上,昏暗的光线中,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垂眼看他:“睡了?”   短袖被捻起一点:“睡衣也不换,这么睡的?”   他在楼下的时候数着楼层看了灯光,这儿要真关了灯,压根不会过来。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   陆州能感知到李定原灼热的呼吸,不自在的偏头躲开,小声嘀咕:“你管我!”   李定原:“让我光着,嗯?”   陆州不说话。   李定原一手把着人细条条的腰,一手将人两只手臂按在头顶,也不在意陆州偏开脑袋的事,轻轻在人露出来的脆弱的脖颈上咬了一下:“太坏了!”   薄责的话让他说出一种袅然的叹息,又似乎带着点雀跃。   陆州浑身一僵,挣扎剧烈起来:“你放开!”   真恼了还是假的,李定原分得清楚,哄他:“好了好了,我错了。不动你,抱一抱,就抱一下,距离上次眯一回都三十来个小时了,你再挣一下小心我猝死给你看。”   他放开辖制着陆州的手,改为拥抱,下颌抵人肩膀上,又赖叽上了。   陆州被压的差点站不住,又推不开,冷着嗓子很认真的道:“你这样很讨厌。”   李定原:“嗯,我讨厌。”   陆州:“我说真的,我不喜欢这样。”   李定原:“那是我想错了。”   陆州:“什么?”   月色从客厅窗户透过来,另一半的光从卧室往外蔓延,他们拥在半明半暗处,气息都逐渐安稳。   李定原挺委屈的道:“你露脖颈给我,你知道你多好看,我是被迫的,我被你引诱……”   但他实在不是个看着能委屈自个的人。   陆州听他瞎掰,踩他一脚,将人推开了。   揉了下脖子。   钥匙刚才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他也不管了,坐沙发上生闷气:“回你家去!”   李定原:“我开灯了,闭个眼。”   两秒后,客厅灯光大亮。   李定原长腿一迈走到陆州跟前,单膝跪地蹲沙发跟前看垂着眼的陆州:“真生气了?三天没见,想的慌……”   陆州不搭理他。   他握住陆州放在膝上的手:“看我一眼,让我知道你好好的,我就走。”   陆州被他烦的不行,抬眼掠他一下。   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柔和而亲昵的,像看小动物一眼的眼神。   而他是那个小动物。   明明这人刚才没开灯的时候,都有种要把他嚼吧嚼吧吞了的凶猛恶劣。   他都感觉到了,不单咬他,还……还顶着他。   也许是错觉,也许不是。   但陆州见过那东西,蔫着的时候看着都很吓人,更不要说……反正他魂都吓的差点从天灵盖蹿出去。   但这件事又不能说,反正他没脸问。   问了又能怎么样,就眼前人这个荤素不忌的样子,说不准还会大喇喇承认,然后话题大概会奔流到更狂野的地方。   心道这也太能变脸了。   可看着好像又都是真的。   陆州不太懂他,但跟一个疲惫成这样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可不依不饶计较的。   催他:“去睡觉吧。”   李定原对人情绪的认知,是从无数和顶尖犯罪份子走钢丝一样的较量中锻炼出的。   敏锐的判断出这一关又过了。   更耐心的道:“睡不了,换身衣服就要回去。”   说着低头扫自己一眼。   还笑:“你不搭理我,人家都有家属送吃送喝送衣服,只有我顶着一身脏衣服忙了三天,都臭了,被我们支队长人撵回来的。你闻闻?”   陆州:“……”   闻倒不必。   这么近的距离,看两眼,衣服确实不大好的样子,也就李定原身材和脸撑得住。   李定原看了眼腕表:“还有四十分钟,来不及了,州州,你上楼给我拿一套换洗衣服,我在你这儿洗个澡,袜子,袜子也拿一双。”   说着从后兜拿出那枚钥匙塞陆州手心。   陆州:“你可以自己上……”   李定原已经站起身三两下脱了衣服裤子,剩一个内裤,就那么亮着一身紧实漂亮的肌肉去阳台拿了浴巾去浴室。   那叫一个急而不乱流畅自然。   熟门熟路跟自个家似的。   洗手间门也没关,浴室门倒啪的一声合上,大有地球毁灭都都不能干扰他立即冲澡的意思。   陆州深吸一口气。   几秒钟后,到底攥着钥匙出门了。    第29章   陆州对李定原的衣帽间还算熟悉,之前他在这儿住那几天,衣服就被李定原放在这里。   衣服裤子他一共取了两套。   内裤和袜子都是四份。   待会儿李定原可以穿一套走,剩的拿着,可以在单位替换。   陆州从初中时就开始住校,收拾东西挺利索,收拾连带上下楼没超过十五分钟。   抱着衣服下来的。   家里有他收集的袋子,好看结实耐用的各种手提袋。   单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鞋袜递给李定原,另外的整整齐齐装在手提袋里。   李定原抱着抱枕坐沙发上,看陆州低着头忙活:“这么贴心啊?”   陆州抬眼看他:“怕你再光着。”   李定原站起来作势要解浴袍带子:“哥光着有光着的好看,你要愿意看,那我就光着。”   陆州抬手遮眼睛:“窗户开着呢!”   脑袋被呼噜一把。   李定原一手拿过衣服去次卧换去了,走前让陆州明天最好不出门。   陆州:“为什么?”   第一反应是出了什么危险的事,难道有危险分子流窜到这一片……   李定原:“回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后来陆州去照镜子,就发现脖颈那儿有个红印子。   陆州:“……”   说让陆州照着镜子的话时,李定原其实有点心虚,他那一下其实力道挺轻的,没想到陆州皮肤这么嫩。   又白又嫩,跟豆腐似的。   看一眼副驾驶上装着齐整衣服的袋子,又挺窝心。   熬出双熊猫眼的小吴正吸溜泡面,看到自家师父容光焕发的回来,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师父,你怎么又回来了?”   大伙儿换着休息,就他师父这劳动强度,回家睡两宿都没毛病。   眼巴巴又瞅李定原手里的袋子。   谁不知道他师父家里巨富,他们支队泡面、卤蛋、小面包那都是按最高档次的来,全他师父掏腰包。   这里头……   李定原宝贝的将袋子拎的离小吴远一点:“瞅什么瞅,家里给你师父我收拾的衣服,不是鸡腿鸡翅膀!”   小吴不信:“你那柜子里不是有衣服吗,一沓儿没拆封,支队也能洗澡,你非跑回去,肯定是开小灶去了!给来一口嘛,师父,我不告诉那群饿狼,你给我分点儿。”   李定原:“……”   未免落下吃独食这么不英明神武的名声,李定原只得让小吴搜检,期间不得不骂骂咧咧:“你小子下手轻点,别给老子抖搂乱了!”   搜检完,李定原大步回了自个办公室。   脑海被鸡腿占据导致泡面已经完全不香的小吴:“……”   他不理解。   真的很不理解。   既然回家了干嘛还回来,既然回来干嘛要回去,就这不到两个点的时间,踏实睡一觉他不香吗?   李定原以前也不理解,但现在心里美滋滋的。   衣服袋子就抱怀里。   精神抖擞的坐在办公桌后,一点一点的琢磨这次案情的事,从头捋一遍,竟真又给他发现了被忽略的东西。   这一夜后半宿,刑警支队留守人员全体出动。   人人精神焕发。   比起撞南墙没有线索只得暂时休整,他们更愿意点灯熬油奋战前线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   为首一辆警车上,李定原看向灯火点缀的夜色。   也不知道陆州现在干什么呢,肯定睡着了,是很沉的那种睡眠,还是会做梦,如果做梦,有没有梦到过他……   开车的小吴冷不丁注意到自家师父那抹笑意,车扭了个S型。   这笑……   他师父上次这么笑,转头就将嫌疑人审了个底儿掉,后来那人判了个无期,牢底都要坐穿。   与此同时,   陆州游魂一样去客厅倒了杯水喝,又游魂一样上了床。   他很少在晚上醒。   但大概是脖子总不太对劲的感觉,睡的不那么沉,闭眼就是李定原那张脸,这人变成了一只狮子,叼着他脖子在草原上狂奔。   他双脚悬空,好像也不是人,而是一只什么动物的感觉。   陆州第二天睡了懒觉。   这天虽然不是周末,但他选了这天休息,不是因为前一天没休息好,而是早有了社交活动的计划。   大学时的舍友约饭。   舍友叫赵封,和陆州关系很不错。   赵封也是北方人,和陆州不是一个省的,但他也在医科大附属医院规培,目标是规培后能留院。   请大学时的朋友们吃饭是为了结婚的事。   赵封定了十一的时候回家结婚,提前和兄弟们庆祝。   至于婚礼谁去谁不去,那不强求。   陆州不打算去赵封的婚礼,太远了,不想折腾,而且婚礼这种热闹的场面,想想都头皮发麻。   不过心意还是要有的。   准备了一个红包,里边是一千块钱。   至于脖子上的那个印子,早上醒过来发现已经消散了,害他白担心一场。   陆州坐地铁到的约好的饭店附近,挺高端的个地方,很好找。   出地铁站后陆州看定位还有几百米,就直接走过去,大概是价位的问题,这地方很清静,树荫浓密。   在安市这样人口拥挤的地方,陆州也只在学校才感受过这种宁静。   路边有辆火红的跑车开过去又倒回去。   在陆州旁边磨蹭。   陆州走哪儿都有种心无旁骛的感觉,其实他在走神,因为赵封结婚的事难免想到自己。   他肯定不会结婚。   但家里都在催着谈恋爱了,将来势必会在家里引起一阵山呼海啸。   这让人很烦恼。   正想着,听一个挺随性的声音喊:“小陆哥?”   陆州没搭理,直到那人又喊了几声,还叫了一声“陆州”,才回神看过去。   和他几乎并驾齐驱的跑车里,青年男人一张风流倜傥的俊脸笑眯眯的看他,像一只狐狸。   陆州不认识这人,但看他没有恶意:“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你是?”   青年男人正是李定原的发小兼死党宋望津,被小美人忘记是件很失落的事:“你不认识我了?我们见过的,那天……”   后面的话没说了。   就江时那兔崽子干的事,提起来不是糟蹋人么。   笑道:“你们学校办活动,我找你问过路,你可能不记得了。”   陆州还真不记得了。   不过平常走路上找他问路的人还挺多的,早习惯了。   问他:“有事吗?”   宋望津说没有,就是看到了,打个招呼,问陆州去哪儿,可以顺带稍他一程。   如果宋望津说不出陆州的名字,却又说认识他,陆州肯定将这人当做搭讪的,但人家认识他,就又不一样。   而且这人看他的眼神,总觉得有点亲切似的。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说就在前面,不麻烦。   也拒绝了宋望津说要不加个联系方式的要求。   说手机没电了。   对这种一看就有钱的人,打江时那儿开始,陆州真是有点过敏了。   宋望津也不强求,让司机开车先走了。   心里挺感叹的。   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他原哥眼光真是毒啊,多得是人变着法儿往他跟前凑,就这个,压根不搭理他。   原本想要个联系方式跟他原哥炫耀,这下成抱怨了。   那头李定原声音沙哑:“你小子最好有要紧事说!”   宋望津:“又熬夜了?”   李定原:“三秒。”   这是三秒不进入重点就要挂电话的意思。   宋望津赶紧把遇到陆州的事说了,吐槽道:“你说说,我这也好歹风度翩翩一个美男子吧,怎么人家居然记都不记得我,要联系方式也不给加,还很礼貌的说抱歉,那不走心劲儿,仿佛我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树桩子……”   李定原:“他不记得你?”   宋望津:“可不是!”   李定原:“挺好的。”   宋望津:“……”   来不及再说什么,那边就挂断了。   李定原美不滋的在休息室并不宽大的床上翻了个身,自家发小那颜值那品味,日常孔雀开屏,陆州却没印象。   可陆州记得他。   再见面是半个月后了,还记得他。   这是不是也算对他一见钟情?   同一时间,陆州打了个喷嚏。   也许是着凉了。   一路从林荫路走过来,冷不丁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有些不适应。   到饭店包厢,人已经来了几个。   陆州进去后都看他,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似的,陆州就知道这是都知道他从医院辞职的事了。   早有心理建设的事,陆州挺淡定的。   但看到江时就是个意外了。   陆州和江时并不是一个寝室,而江时也不是赵封的朋友。   上学的时候陆州并不关注人际关系,和江时熟悉都是大四下学期的事了,在一起是大五。   在一起后才渐渐了解到,看上去活泼热情的江时,其实交朋友很挑剔,也将人分三六九等,对赵封的评价是还算知情识趣,再没了。   那时候陆州因为这个和江时闹过不愉快。   他很感激赵封。   赵封是留了一级才和陆州同班,留级的原因是在校内做些小生意耽误了学业,好几门科挂了。   但这人热情大方,人头还广。   当初陆州找家教的工作被人坑了介绍费,正好遇到赵封,是赵封说话才让那人将钱还回来。   那时候大二,陆州一个月生活费八百,介绍费两百。   大概他太不会维护人际关系,赵封又人缘太好。   在陆州请赵封吃过一顿感谢饭后,两人就也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这还是有舍友关系加持,再往亲了去,那没有了。   江时也看陆州,目光复杂,陆州还那样,穿着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但好像更好看了。   赵封还打趣:“哎呀,你俩还是最好,陆州,你坐江时旁边吧。”   他对江时非常热情。   有些受宠若惊,也有感激。   这地方以他的财力是请不起的,但江时主动问他是不是要请客,说他是这家饭店的会员,在这里请客的话可以打三折。   三折下来就和外面差不多了,还倍有面子。   赵封想到江时和陆州好的似乎能穿一条裤子,知道托了陆州的福,为表感激和客气,也邀请江时过来。   没想到一向对他爱答不理的江时,竟然还真答应了。    第30章   陆州不愿意扫赵封的兴,也不想被人议论,就坐在了江时旁边。   不过这算是他的底线了。   再然后,半点没搭理过江时。   很快人到齐,大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热闹的很。   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在医院规培过,要应对患者以及医院教职工的同学,都蜕变的很快。   说话讲究起来,聊天内容也不再是成绩,是带教老师、夜班、病人哪个窝心哪个难缠,还有医院发生的各种感人的或者奇葩的事。   陆州就听个新鲜。   他在医院的时候遇到最多的是要联系方式、给介绍对象或者直接约饭的人。   要联系方式也不仅是要追陆州。   陆州虽然为人冷淡但其实很面善。   性格好,有问必答,考虑问题也周全,人真诚,很多患者看他好说话,就想要联系方式以后当多了个网络医生,有问题随时咨询。   陆州没给。   这是周博贺提前嘱咐过的,很多在医院工作时的小细节,有一条就是和患者只保持医患关系,不要将私人生活曝光过去。   偶尔听到好笑的事,陆州也跟着笑一笑。   手边递给来一杯茶。   陆州看了眼,是江时,说了声谢谢。   江时低声的喊他:“还生我气呢?”   陆州当没听到这句话。   江时面无表情的别过脸,生气又委屈。   以前陆州不这样。   在外面陆州对谁都淡淡的,可对他总是很周到,给他倒水,和他说话,视线总会落在他身上……   这种独一无二的对待让江时被很多人羡慕。   那天放完狠话后,江时气冲冲走了。   可嫉妒或者惊愕之后,更多想起的都还是陆州的好,他不想和陆州闹这么僵,完全不习惯身边没有陆州这个人。   也试图找过别人。   可那些都什么玩意,也就吃过一两顿饭的事,就开始暗示着要礼物,要不就是想把他骗上床当长期饭票。   再没有一个陆州,只是单纯的对他好。   有人注意到陆州和江时之间的冷淡,一个是赵封一个是刘辉。   赵封因为这桌席面要靠江时面子打折扣,将江时当贵客待。   刘辉纯粹是看陆州不顺眼。   当初他喜欢上同系一个女生,放话要追人家,没想到那女生转头跟陆州表白,被陆州拒绝后整个大学就再没恋爱。   大学时刘辉是班里学委,还是学生会新闻部的部长,也算个小风云人物,但缺就缺在他身高不够长相也普通,一直为此扼腕。   时常在外说男生长的好没什么用,还是要看能力,能力不够,就是长一米八就是长的再帅,再会写两句酸诗,那也是绣花枕头。   这话指向性很强。   陆州听过这话,心里说了句他写的不是酸诗,是小说,也就过去了,没搭理。   没什么干系的人。   因为陆州冷待,刘辉这口气就堵胸口一直没出来。   想要找茬,陆州学习好人又和善,人缘很好不说,还和江时交好,江时周末回家每回都是跑车接送。   刘辉不敢得罪江时,他是安市本地人,知道江家在安市算是豪门大户。   现在看到江时和陆州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就没忍住。   问陆州:“陆州怎么总不说话?还是和学校里一样内向,这种性格在医院可混不开啊,听说你辞职了,是被带教老师训了,还是身体不好招架不住医院四天一个夜班?这也太冲动了。早知道你找我啊,我和带教老师熟,轮转的时候保准给你调个轻松的科室休息两天。”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说话了,都看陆州和刘辉。   刘辉还真和带教老师混的好,那老师是他家一个亲戚的什么高中同学,有这点关系,他自己又会来事,在人跟前确实熟稔。   但让带教老师随意给调科室,这就是瞎话了。   倒也有这个能耐的学生,像周薄贺他亲叔是附属医院的院长,说过让陆州有需要就跟他说的话。   不过刘辉这种程度,已经足够唬住才规培不久的众人。   陆州看着刘辉:“不用,谢谢。”   至于旁的话,压根没搭理,你要一句一句辩驳,和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是被人带跑偏了。   他对不在乎的人从来就这一个态度。   那种熟悉的被梗住的感觉又来了,刘辉沉下脸:“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也是关心你。”   陆州:“这么关心我,那你现在给王主任打电话,说我要回去上班,做的到我就给你道歉,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他很少说人是非,也不和人起冲突。   但真被惹毛了,抓人死穴一抓一个准儿,而且现在自给自足的,压根就是无欲则刚的状态。   王主任是附属医院规培基地的总负责人,医院周院长的嫡系,这事儿也是周薄贺给他说的。   他辞职的时候王主任说什么都不给批,说了好多话。   想起这个,陆州就对那天拒绝和周薄贺见面的事起了愧疚心,但要见面,实在不好意思。   师兄对他是真的好。   刘辉面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倒是其他人记起来,王主任一直对陆州很另眼相待,还有大他们两届的周博贺周师兄,对陆州更是当亲弟弟看。   而附属医院院长是周薄贺的亲叔叔。   要比较起来,陆州在附属医院的关系比刘辉硬多了。   一时间气氛就很微妙。   酒场子上说大话的人多了去,大家都乱吹,反正也不会有人扫兴的拆穿,但刘辉这种指名道姓的为难,也活该被陆州戳破。   赵封打圆场:“人各有志嘛,我倒觉得陆州有想法有魄力,听上几届师兄说,他们班毕了业还留在医院的人连一半都没有。咱们学委也真是个操心命,毕业了还关心同学们的工作和生活,咱俩走一个?以后还请学委多照顾。”   刘辉僵了一会儿,和赵封碰了杯酒。   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陆州继续安安静静的吃饭,听八卦,边上关系好的同学问他现在干什么呢,他就说是朋友给找了个活,收入还行。   江时听着了,心道那个什么朋友八成是李定原。   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他对陆州的感情很复杂,既希望这个人还一门心思的在他身上,又希望他和李定原这个自己的少年白月光远远的。   而李定原,对他态度一落千丈。   那天饭局上还算和气,当他小弟弟似的,后来居然连加个联系方式都不行。   挺轻佻的问陆州:“李定原很难伺候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陆州正在吃鱼,鱼肉挺好的,味道也不错,有名的餐厅,要说没有李定原做的好吃,那是瞎话了。   但他倒挺怀念和李定原一块儿吃饭的时候。   没这么多计较,就是单纯的吃东西。   拿出手机打开录音界面,放在江时面前:“说吧,我可以帮忙转达。”   江时:“……”   片刻后按掉录音界面,咬牙切齿的低声道:“陆州,你在得意什么?这地方要不是我,你都没机会进来吃顿饭,这就是差距,你和我的差距,更不要说和李定原,你以为他真的会为着你帮了个小忙的事,就一直把你看在眼里?”   他说的帮个小忙的事,是指传言的陆州救了李定原的事。   陆州理解的是他收留李定原冲澡那件事,还没来及说一句,如果知道江时在这他根本不会来,包厢门被推开了。   来的是经理,后面跟着一溜趟儿小推车,推车里的菜色一看就是精品。   赵封立即道:“是不是走错了?我们的菜都上完了。”   虽然有江时打包票说会打三折,但三折之后价格也不菲,他点菜的时候压根也没点太多贵的好的。   还有酒。   在坐的没少跟科室的医生们应药代的局,那酒有人认出来一瓶就好几千。   经理环顾众人,最后将视线锁定在陆州上:“您是陆州先生吗?”   他家老板说了,里头最好看最特别的那个就是陆州。   陆州:“我是。”   经理道:“这些菜品是我们老板特意送给陆先生以及您的朋友的,您能来这儿,店里真是蓬荜生辉,今天大家尽情消遣,费用全免。”   众人都惊愕的看向陆州。   赵封看的是江时,这种地方在安市是数得着的,就是江时也只说和老板有点交情,所以能打三折。   三折已经了不得。   可陆州的朋友能直接送菜和免单。   刘辉惊疑不定,陆州不就是一个穷学生吗,而且脑子还不清楚,连医生都不当了。   要是他,有周薄贺那层关系,肯定能留院,回头再谈一个医院领导的女儿,家庭事业都有了……   江时脸色有些难看。   很快明白过来刚才对陆州说的话很蠢,这家酒店姓宋,宋望津那个宋,而宋望津已经是实际的宋家掌权人。   和他们还托庇于家族不同,宋望津和李定原已经在各自的领域大放异彩。   所以,宋望津是看在李定原的份上,给陆州面子?   就这么看重陆州?   陆州第一反应是和李定原有关,他认识的有钱人就这么一个,但还是问了句:“你们老板是?”    第31章   经理客气的道:“我们老板姓宋,他说您来这儿前还和您恰好碰到来着,让您吃好喝好,要照顾的不周到,回头怕他原哥不让他上门。”   陆州想起那个之前遇到的,开跑车,笑起来俊俏的像狐狸一样的青年。   原来是李定原的朋友。   陆州才要拒绝,经理心道老板真是神了,居然都能料到这位主儿果然会做这样的事。   笑道:“还请您千万笑纳,不然我们店里员工这季度的奖金就没了。”   陆州:“……谢谢。”   他不愿意连累别人,只心道回头和李定原说一句,以后别做这种事了,他不喜欢。   本质原因是还不起。   有钱人送饭局送礼物送各种东西的游戏,陆州很清楚,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而且归根结底,拿人手软。   经理出门后,和自家老板报备这件事。   宋望津在这里约了人谈生意,走不开,但还是接了电话。   问了几句。   听到经理说陆州旁边还坐着江时,顿时觉得自家原哥脑袋上已经开始泛绿光。   额外吩咐一句:“等他们走前告诉姓江那小子,我这儿不欢迎他。”   之前拿这人当小弟弟看,一个圈子的,互相给个便利没什么。   但敢涮他小陆哥,现在又磨磨唧唧不知怀着什么鬼胎,那肯定一脚踹走。   至于和江家。   虽然江时是江家最疼爱的小儿子,但江家绝不会因此和陆家交恶,实力没到那份上。   这算是个小警告。   回头饭局一结束,宋望津思索再三。   其实并没有。   他几乎立即兴致勃勃的给他原哥发信息:“小陆哥和江时复合了?坐一块儿吃饭呢,啧啧啧……”   陆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   因为补充菜品和完全免单,这场饭局又延长了两个小时,除了江时提前离场,再没别的可说的。   陆州倒是也想走,吃饱了,八卦听了几耳朵也就那样。   但他不好走。   因为免单是他的面子,一桌子人说什么总带上他,生怕给他冷落了,他提前走差不多等于甩袖离场,算是扫了所有人的兴。   散场时已经下午四点多。   走前刘辉磨磨蹭蹭到陆州面前,有些尴尬的道:“陆州,你……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人有时候就比较胡说八道……”   陆州:“没事。”   他神色清淡,但刘辉知道陆州这人说话算话,说没事就是不计较的意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再一想,好像陆州其实很好相处的。   今天这一出真是开眼了。   犹犹豫豫的道:“那以后常联系?”   陆州:“不了吧。”   跟在后面等着想专门对陆州道谢的赵封,差点笑出声。   他一直很不喜欢刘辉,但刘辉这人太能钻营,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他就也一直都和人含混着。   这次本来也没邀请刘辉。   是这人听到消息主动恭喜,又问什么时候的饭局,要捧场,赵封只得主动邀请。   刘辉有点吃硬不吃软,被陆州这么干脆的一说,倒也不再生气,臊眉耷眼的走了。   赵封和陆州走在最后。   陆州是特意的,想将红包给赵封,刚才那么多人好像都没拿红包,他也不好拿,免得让别人难堪。   但祝福还是要送到。   他这人不太能将话说的花团锦簇,席上祝福赵封也是随大流的话,总之一切心意都在红包里了。   看着红包,赵封都愣住了。   陆州祝福的挺真诚,也怪羡慕的:“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也祝你们夫妻佳偶恩爱白首到老。”   如果他和大部分人一样,有喜欢的女生,将来会组建家庭,肯定呵护人家一辈子。   可没有如果。   现在走的完全是条未知路。   不过看到身边人能找到幸福,能生活的安乐,陆州心里也是很满足的。   赵封抹了把脸,知道陆州不好说人是非,挺坦诚的道:“陆州,你是唯一一个送我红包的。”   他自认为大学六年热心热情,到了也只有陆州这么一个想这么周到这么诚心的。   而陆州的诚心还只是因为陆州是这么个人,不是自己多好。   陆州:“怎么会,路还长。我还要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   那两百块钱现在看不算什么。   但放在几年前,放在没有卖出版权没有房子也没有更加成熟的陆州身上,是一个挺打击人的事。   赵封没想到陆州居然还记得这件小事。   坚持不收红包。   陆州说不收大家以后就不是朋友,赵封没办法了,还是收了。   挺感动。   展开双臂道:“好兄弟!抱一个?”   陆州往后退了两步,有点不那么明显的嫌弃:“不要。”   赵封习惯他这样了。   医科大有怪癖的人多了,而且也不能说是怪癖,人生百态,你就能说自己的就是对的?   玩笑道:“你这样谁都不肯碰的,连洗澡都跟个大姑娘一样宁肯去外面单人的洗澡间洗,将来有了媳妇儿怎么办,手都不给牵?”   陆州眉眼清淡:“以后再说。”   出了酒店陆州站在太阳下好一会儿,心道真清净啊。   这闹哄哄的几个小时,他感觉精气神都被抽干了,索性现在腰包也鼓,叫了个网约车直接到了小区门口。   进去的时候还买了个甜瓜。   吃完甜瓜安稳的睡了一觉,天快黑的时候才醒。   也不饿。   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没开灯,但小区里楼房都是高层,外面别人家的灯火映进来,还有路灯和各种城市里的其他灯光,房间里半点不算黑。   就这么躺了会儿,下床的时候还是开了灯。   他怕黑这个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床上感觉很安全,下了地就满不是那么回事。   无聊的在客厅转了转,烧水喝,又找了本之前没看完的书看。   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躁。   终于给他想起来中午那场饭局的事,这饭局对陆州来说烦人的很,他对烦人的东西一向记性不好,差点忘了。   想告诉李定原人家餐厅免单的事。   只是也不知道李定原还忙不忙,陆州又怕打扰他工作。   犹豫这一小会儿,李定原先打了电话来。   瞌睡了来枕头,陆州接起来。   李定原在那边笑一声。   他这人声音低沉有力,哼笑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好听,隔着电话线都烫耳朵:“接这么快,想我了?”   陆州:“……有事?”   李定原:“问问你今天做什么呢。”   要搁往常陆州肯定说一句没做什么,但正好有事要问,就顺着道:“和几个同学吃饭。”   李定原:“大学同学?”   陆州:“嗯。”顿了下又补充:“有个同学要结婚了,请吃饭,一共十二个人,坐了很大一桌,还喝了酒。”   李定原:“真乖。”   陆州:“什么?”   李定原:“交代这么清楚,知道我惦记,挺好。”   陆州:“……”   不等他缓过这口气,李定原已经问道:“大学同学……江时也去了?”   陆州犹豫了一下:“去了。”   李定原:“纠缠你了?”   陆州觉得他杞人忧天:“纠缠我干什么,那次闹那么难看,他记仇才正常。”   李定原听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颗被老醋泡了一下午的心顿时像被清水冲了,好受多了。   也许他该顺着这话说,给两人的关系上眼药。   但一丁点儿陆州的不是他都不想说,哪怕是以江时的角度。   肯定的道:“不会,你这么好,他以后肯定后悔,不过后悔也晚了,你已经有更好的。州州,眼睛放亮一点,不要再被人骗回去了。虽然我肯定会把你再抢回来,但咱们多高贵多好一人,不跟那种心眼不正的人玩,好不好?”   这人像哄小孩似的,陆州听的都有点想笑。   禁不住道:“你就那么好?”   李定原:“我也许不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喜欢你对你最好的,也是最适合你的,咱俩天生一对。”   头一次见面就互相看对眼,多难得。   想起来就觉得心里舒坦。   陆州不和他瞎说了,每次都会被带偏。   挺正经的提了餐厅被免单的事:“帮我谢谢你朋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同学他们就是正常聚个餐,总之……总之不好。这顿饭多少钱你帮我问一下,我出。”   他其实想说和那一班人也不是很好,就是没好到不遗余力的出钱的份上。   能力没到那个份上。   需要出钱的,陆州送了红包,觉得回报的得当。   他没有那么多感情,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只想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样才不用总纠结在人际关系里。   但聊的深了好像很奇怪,就忍住了。   李定原:“好听你的。回头我说他!”   陆州有些意外李定原这么干脆的答应,还以为他又要墨迹一会儿,这人总让人摸不透他的行为。   也许是段位不在一个水平线。   这一点陆州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他总和别人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爸妈这么说过他,他弟也是。   陆州这一停顿,李定原就估摸到小孩又想歪了。   只道:“忘了?说了以后咱俩的事你说了算,咱们家以后也是你说了算,包括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和袜子,挑的挺好的,舒服。不过这顿就算了,那小子从小吃我家不知多少顿饭,咱家人吃他一顿不算什么……”   陆州:“……谁跟你咱家?!”   李定原就喜欢陆州跟他炸毛,没让陆州炸毛的人那都是不被放在心上的。   他知道陆州很克制,放下防备才会这样。   继续自己的话题:“你同学都有结婚的了?那咱俩的婚礼你有计划没有?别懈怠,多想想,想到什么就记录下来,或者发给我,免得到时候……”   后面电话果然被毫不留情的挂断。   李定原也不介意,打开和宋望津的聊天框,在这姓宋的小子幸灾乐祸盼望他脑袋泛绿的一段话下面回复:   [想当伴郎的话,现在开始就老实点]   [你小陆哥定家法了,以后不许我在外面胡乱请客,你那儿也不准]   宋望津:[婚礼?]   后面他又发了很多问题,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什么时候办婚礼,要不两口子出来吃个饭?   激动的要命,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完全想象不出来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清劲儿的陆州,和人谈恋爱是个什么样儿,会笑吗,会说好听的话吗?   也想象不出来他光棍这么多年几乎是感情绝缘体的原哥,对一个人好是个什么模样。   但就看最近聊天这劲儿,宋望津觉得可能是遗传,他原哥分明已经相当有李伯父对李伯母那个上心劲儿了。   李定原看见了宋望津的信息,但没回,熟门熟路将人联系方式拉进黑名单,保管这小子今天晚上失眠。    第32章   挂了李定原的电话,陆州就去阳台上收衣服。   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里有李定原昨天来换下的,裤子和衣服陆州放的洗衣机,袜子他也不爱洗,索性有洗袜子机。   内裤戴手套闭着眼给人胡乱揉了顿就挂上去了,现在皱巴巴的。   衣服都叠好找了个袋子放起来。   因为不确定李定原什么时候有空,觉得那袋子放外头碍眼,又塞自己衣服柜子里了。   这些都是细活,忙活的时候陆州也会想点别的事。   想李定原说的结婚。   这种瞎话陆州压根没当回事。   他知道外国有允许同性恋领证和办婚礼的国家,但华国历史悠久风俗厚重,压根行不通。   不过婚礼男性一般会穿西装。   李定原穿衬衫西裤都够帅的,要是穿整套的西装,那样修长好看的身体,长的也好看,修眉俊目,当明星都够用了。   陆州觉得李定原现在缠着他就是一时兴起,这种各方面都比较优秀性格又强势的男人,对什么感兴趣就非要得到。   但等这个劲儿过了,还是要面对社会面对大众和亲友的眼光。   李家还有那么大的家业。   就陆州看,李定原将来终究会结婚。   陆州时常思维会有些发散,睡前还想着将来如果李定原结婚,如果那时候两个人没有闹翻,他肯定随个大红包。   可能会比给赵封那个红包要大许多,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   胡思乱想了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见到李定原是三天后。   这人早上十点多敲他门,胡子拉碴的,不很长,一层青茬儿,看得出又熬了夜。   站在门口没进来:“看你一眼,我回来了,有事直接上楼找我。”   说完就要走。   知道自个儿邋遢着,平常挤挤挨挨的要往陆州跟前凑,但昨晚抓人的时候身上溅了血,得收拾。   外边怎么惊险,回来看到这么个人俏生生的站在跟前,李定原心里一下子就定了。   无法形容的感觉。   打小他知道父母恩爱互相陪伴,自个有后盾,一个劲儿的就是个往前冲,现在内心里又多了陆州这么个人。   时不时的就惦记。   陆州想起洗好的衣服:“你等一下。”   快步到卧室将衣服袋子拎过来递给李定原:“你的衣服。”   李定原:“没扔啊?”   上次他没收拾走这些,也没往洗衣机丢,不是没顾上,而是觉得没必要再穿,回头肯定就给丢垃圾桶了。   陆州:“要扔吗?”   衣服确实脏的不像样子,但洗干净还是很能看的,他小时候穿过更脏更破的衣服,对这个也不太敏感。   李定原抱着衣服袋子:“不扔,好着呢,我穿!”   陆州把早解下来单放着的钥匙也给他:“回头串起来,别丢了。”   李定原没要:“不要的话扔了吧。”   陆州:“……”   李定原看他呆呼呼的站着,这个点儿还穿着睡衣,显然今天休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手被拍了下才收走,上楼去了。   陆州想了想,将钥匙收进了玄关的抽屉,免得哪天李定原要用又找不着。   回头还去阳台上晒太阳。   不到一小时,房门又被敲响。   陆州隔着门问:“谁?”   李定原:“是我。”   打开门,这人已然洗过澡还换了衣服,如果陆州记性再好点观察力再强一些,会认出这衣服就是他刚刚给人那套。   陆州问他:“还有事?”   李定原:“没有,就是想你了,咱俩待会儿?中午一起吃饭。”   陆州站在玄关没让开,隐晦的表明自己现在不欢迎外客:“我忙呢,你别总打扰我,一会儿写不出东西了。”   李定原:“又撒谎,你今天休息,你刚才说了。”   陆州被他理直气壮的话说楞了,想了下才肯定的道:“我没说。”   李定原就笑,意有所指的看他睡衣:“快中午了还穿着睡衣,不是告诉我你今天休息?休息的时候就该吃点好补一补。”   说着揽过陆州的肩将人往屋里送,顺手带上门。   陆州挣脱他的手臂:“你……”   李定原心里热乎着呢,眼睛里都带着那种炽热的笑意:“我什么?内裤和袜子都给我洗了啊,这么不嫌我?”   陆州转身就走:“洗衣机洗的!”   李定原跟过去:“那袜子和衣服洗衣液的味道怎么不一样?这么讲究,袜子单独轮一回,还换洗衣液轮?还有内裤,那个皱劲儿,手劲儿真大……”   确实累。   他原本想洗漱后睡一觉,晚上给人好好做顿吃的。   但衣服袋子里袜子内裤都干干净净,这待遇,就是再让他熬上三天三夜那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陆州仰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了一半的书扣脸上:“你烦不烦!”   跟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下一瞬就被人抱起来了,天旋地转的。   也就一两秒的功夫,躺在躺椅上的那个变成了李定原,陆州被迫趴他身上,被禁锢的严严实实。   也就躺椅质量好,两个大活人在上面楞是还稳稳当当。   陆州撑着人胸口挣扎着要起来,又被按回去了。   李定原闭眼仰躺着,一手箍在陆州腰上,一手攥着陆州一只手腕,随便陆州另一只手怎么扑腾,就是不放开。   在陆州倒腾一会儿快恼了,低声哄他:“乖一点,我就睡一会儿,好几天没睡囫囵觉了。”   他声音有点儿哑,透着疲惫。   十分疲惫里三分是真的,七分是装的。   但在陆州这儿,被阳台上暖洋洋的日光照着,李定原是真放松,像一只外面搏杀回来舔爪子的大猫,又懒又松散。   脑袋被迫靠在人胸膛上的陆州,无奈道:“那去床上睡。”   李定原闷笑一声,胸腔震动让陆州也跟着有点颤,笑完了有点犹豫又有点克制不住的跃跃欲试似的:“不了吧,我怕我克制不住。”   陆州:“我是说,你自己去床上睡!”   李定原两只手都拥着他,特满足的拿下巴颌蹭了蹭陆州的鬓角:“又忘了?我在追你,肯定无时无刻都想黏在你身边,睡觉、吃饭、洗澡……”   陆州拿他没办法:“你睡吧!”   李定原就再没有说,很快他呼吸声就变得有些沉而规律,显然真的睡着了。   陆州感觉自己像张饼一样摊在人身上,倒也不难受,但这样摞着李定原都不感觉热的吗?   他后背被李定原贴着的那两只手,热的像烙铁。   索性比起热陆州更怕冷,又怕惊醒李定原,就这么躺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州最开始听着李定原强健有力的心跳,耳朵就搭人心口附近呢,不得不听,后来听习惯索性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知道今天休息,昨晚他还熬夜来着,所以困意来了也很深。   直到被敲门声惊醒。   发现两个人居然换了姿势睡的,他和李定原面对面挨的很近,半个人都被笼在李定原怀里睡着。   还枕着李定原的胳膊,几乎是靠在人臂弯。   而且现在的李定原是睁着眼睛的。   陆州下意识往后退,又被李定原拉回去了。   李定原用力将陆州抱了下,灼热的气息滑过陆州耳廓,声音听着精神极了:“州州,午安。”   陆州感觉眼角被亲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才睡醒眼睛朦朦胧胧的有多好亲,但还不等发作,李定原已经放开他从躺椅上撤离了。   就那么汲拉着拖鞋懒洋洋去开门。   也不问外面是谁。   一分钟不到又是关门的声音,李定原拎着一大包东西放客厅茶几上:“小懒虫,吃饭了!”   说着往阳台上去,一边还揉胳膊:“人不大,脑袋还挺沉。”   陆州已经被他弄的没脾气,看塑料袋里装的是外卖盒,问他:“什么时候订的外卖?”   又看手机,十二点三十三分。   正是吃饭的时候。   李定原:“梦里。”   他下楼前就订好的,让人十二点半送,至于之前干什么,当然是养一养精神,躺椅有躺椅的好,午觉他很满意。   陆州也就不多问了,他早就意识到和李定原不在一个段位上。   这人心眼太多了。   不过心眼多也分人,只要没坏心,随便吧。   吃过饭李定原把东西收拾了。   告诉陆州他下午两点还要去单位,晚上六点半不出意外的话能下班,回来给他做好吃的。   陆州烧了点开水,他饭后习惯喝一杯水。   也给李定原倒了一杯。   将水杯放在李定原面前时说了句“不用麻烦”。   李定原看他眼角眉梢那种冷清的小模样,将人拉自己身边坐了:“不麻烦,说了在追你,当然要对你好,好吃好喝的养着,要什么就给什么。你写故事不写人家谈恋爱?追人是这样没错吧,还有什么,只要你说得出,只要我做得到,给个机会吧陆大校草,好么?”   陆州上大学时是校草,也时常有人这么叫他。   那会儿没感觉。   但李定原这么低声的喊着他,就让人觉得耳朵烧得慌。   陆州:“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定原笑了声,坦然道:“对你好是我的需求,你接受当然好,不接受也是因为我强求在先。当然怕,但肯定不会怪你。州州,不要拒绝和我相处,我们之间总不能比之前做朋友时还不如。不管结果怎么样,如果将来你回头看,发现这段日子也不全是回避和排斥,也还算一段很不错的生活,那我就不亏了。”   陆州拒绝人的好意,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人回头索求。   像他父母就总说供他上学养大长大花费了多少心血,又熬了多少苦,也许就是随口一说,也许是怕将来他不孝顺……   反正陆州压力挺大的。   总觉得亏欠了很多,可又没办法弥补,总之不可能完全还上这亏欠,只能抱着这亏欠日复一日,生怕哪里行差踏错让父母失望,对不起他们的付出。   他从来不知道,对一个人好还可以有这种解释。   这让人松了口气。   陆州垂着的有些抗拒的眼睫抬起,这是他自从被李定原追求后,第一次很放松的和人对视。   李定原也看着他,眼底含笑:“笑一个?听说校草很高冷,还没对谁笑过,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陆州就对李定原笑了下。   还有点放不开,笑的也蛮矜持,但眼睛弯起来,嘴角也上扬,有点羞怯,但那笑意绝对很真心。   两人原本就坐的近。   李定原被这笑晃的五迷三道,抬手碰了碰陆州的面颊,克制不住的靠近。    第33章   陆州偏了下面颊,李定原的嘴唇从他面颊上轻轻滑过,就那么点了一下似的。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只有陆州知道,他这会儿心跳的很快,声音也很大,是自己耳朵似乎都能听到的程度。   李定原看着眼前人白净的侧脸,就这样看着都觉得心满意足。   他有预感,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手指攥了下陆州的后脖颈:“一会儿我就走了,想想我们这会儿干点什么,浇花好不好?你养花的技术可真不怎么样。”   阳台上一排小花盆,花盆个个花枝招展,花盆里的花么,不说也罢。   两人将花盆都搬到客厅的茶几上,先清理花盆里的枯枝败叶,收拾利索了再浇水的浇水填土的填土。   陆州对养花的所有技能只有两个,搬出去晒太阳,再就是浇水。   也网上搜索过各种养花小妙招,但现实和理论有差距,当然也许他的天赋就不在这儿,总之一塌糊涂。   两人之间别扭的气氛几乎清空了大半。   陆州话也多了点,问李定原一些一直很困惑的养花的问题,同一个问题网上一搜一堆回答,很多答案方向还完全相反……   李定原以前也没养过花,但架不住他们队里有个多肉狂热爱好者。   和人多聊两句,解答陆州的问题压根没压力。   看陆州认真的看他,听的几乎要去记笔记,手一伸将人捞回来:“有我在还记录什么,我们分工合作,你负责看它们茁壮成长,我负责它们长的肥肥壮壮,好不好?”   两个人站的挺近,胳膊挨着胳膊。   陆州有点心动,但还是想了下才道:“那行吧。”   他一直注意着时间。   看时间差不多了让李定原收拾收拾先去上班,清理好的花他搬阳台上去就行了。   都是巴掌大的小花盆,不是什么大活,李定原也就应了。   去洗手间洗了手,又问陆州十一有什么安排。   十一陆州原本准备回趟家。   但之前和家里打电话,爸妈说地里的活忙得很,弟弟学习也很忙,家里没人照看他,让他还是在城里呆着,要是觉得无聊正好跟着医院的领导值班,和人打好关系,多长本领。   总之还是那一套说辞。   关心是真的关心,但压力大也是真的。   陆州从小到大在父母面前几乎没撒过谎,再老实消停不过的孩子,就怕给父母添负担。   一次性撒两个大谎,整个人都拧巴着。   不过他好的一点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情绪上来抑郁的很,过个一两天也就缓过来了。   李定原问他假期怎么安排的事,陆州早想到了。   要是没有李定原之前那番话,陆州可能就骗他说要回家,最后在家里静悄悄窝几天。   但现在就不想说谎了。   对一个坦诚的人不坦诚,心里过不去。   陆州就说还没安排。   李定原擦了手出来:“那你多存点稿?十一到处都是人,挤得慌,出去也玩不好,十一前三天和十一过后的后三天我都休息,你看你想什么时间段出去玩,或者在家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   陆州就说要想想。   李定原也不催他,要想想已经是很大的进程了。   走前陆州送他出门。   李定原上前一步就将人抱怀里了。   这次没攥着陆州手腕,在被推开时求了求他:“就一会儿好不好?我是真的稀罕你,每天想的肝都疼。”   陆州就不动了。   李定原抱他抱的很紧,几乎要将他箍到自己骨头里去,好一会儿才放开。   陆州没被这么抱过,有点不适应,觉得他力气好大,人也好大,将他整个人都包进去的那种感觉。   但好像也没有很讨厌。   送人走后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缓和了本能的脑子发木身体发僵的感觉,才又回去收拾花盆。   十一前李定原果然休假三天。   他只要在家,楼上自个儿的房子就像是个酒店之类的地方,只晚上回去睡一觉,其他时候都在陆州这儿。   陆州也习惯了这么老大个人的存在。   第一天两个人都在家歇着,商量好了第二天去爬山。   其实陆州干什么都无所谓,他是看李定原好像更倾向于去爬山,就说去爬山。   安市城外就有连绵不绝的山峦,风景名胜也多。   陆州不好动,在安市上了五年大学,市里的旅游景点和同学去逛过几个,市外的就没兴趣了。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应当是一株植物。   就栽哪儿就是哪儿,压根懒得挪位置的那种。   商量好第二天一早去。   李定原:“早上去天不热,好爬山,中午就能回来。”   陆州:“好。”   李定原:“中午回来带你去吃火锅。”   陆州:“好啊。”   李定原:“下午睡一觉,晚上还有精神去看电影,你惦记上映惦记好久那部,最好的位置。”   他将票的截图发给陆州看。   陆州有点期待。   这部电影改编自小说,小说作者是和陆州一个网站的大神,是他的偶像。   有时候也偷摸做个梦。   比如他有一天也能成为这种本本都卖版权的大神之类的。   李定原看他原本懒洋洋的坐着,这会儿都坐直了,将人搂了一把,手机递他跟前道:“还想看什么,全点了,回头咱天天看。”   他乐意看陆州在他跟前高高兴兴的。   陆州平常除了爱吃,最规律的活动就是去外面看电影,一周一到两部。   但好点儿的片子大都假节日上。   至于看什么,他早看好了。   将李定原手机塞回去:“我请你,你想看什么?”   说着把自己手机递过去。   小样儿,还挺大气。   李定原一手还搭陆州肩上,好哥们那种搭法,几次实验出来的,这种程度不会被太抗拒。   拿了人手机一挑眉:“没什么我不能看不该看的吧?”   还真有。   陆州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笔名,也不想让人看他备忘录里记得乱七八糟的灵感,虽然李定原可能大概率不会乱点,但他就是担心。   伸手去拿手机:“我给你点!”   李定原胳膊往后一扬,逗他:“真有啊?那我得好好翻翻。”   陆州就急了,去抢手机:“不准翻!”   最后手机是抢到手了,人也跟踩梯子似的蹬着李定原结实的大腿,一手按人胳膊上,一手撑在人胸口。   李定原完全是个投降的姿态,看了眼陆州按在他胸口的手,学着小吴称呼陆州那样:“小州哥,摸了我可是要负责的,什么时候提亲啊?”   他斜躺在沙发上,予求予取的姿态。   眼角眉梢都是懒散不羁的意味儿,一看就知道是逗人玩儿。   陆州关了手机屏幕扔茶几上:“不提,你当个老男人吧!”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两个人玩笑的样子都有些僵。   察觉到危险的陆州,手忙脚乱的就要跑。   李定原冷汗都下来了。   一把把住他的腰,将人按那儿了,就让陆州坐他腰腹那儿不让人动:“等会儿,就一会儿,回头你再一脚给我踩折了……”   看陆州脸色都有点发白,笑他:“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你没有过?”   陆州挺少的。   他这方面没什么特别冲动的时候,即使激素驱使着不得不的时候,也很平静的自我纾解。   更多时候是自己慢慢缓和。   不像李定原,好几回了都。   夏天裤子很单薄,陆州这条运动裤是打折的时候买的,牌子货,结实又轻薄,有时候跟没穿似的凉快。   这会儿感觉就挺明显的。   脊背都僵着了。   和人打商量:“你放我下去,我慢慢的……”   说着话不安的挪了下。   李定原额上青筋一迸,拍了陆州屁股一下:“老实呆着!再乱动我就当你在暗示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隐忍又强硬,好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陆州就不敢动了。   好半天,也许是十来分钟,也许更久,反正他从沙发上下来时,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身体僵硬感很明显。   气氛都有些尴尬。   陆州站在那儿,看了眼天色:“很晚了,你回去吧。”   李定原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太高太大了,也许还有刚才那股冲动没有解决的缘故在,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攻击性。   陆州有点害怕这样的李定原。   不是基于安全考虑的害怕,是另外一种无法招架的东西在压着他。   但出乎意料,李定原竟然真的乖乖走了。   还嘱咐他:“早点睡,带件外套,穿运动鞋,你黑白相间的那双就行。”   陆州:“嗯。”   李定原站在玄关前,修长有力的手搭在黑色的台子上,有种内敛的力量感,这会儿本人那种稳重感又复苏了。   问陆州:“手机不给看,为什么?”   他的手机也不给别人看,但陆州这儿却希望他多翻翻,想怎么翻怎么翻。   陆州:“有我写的东西……”   李定原听明白了:“那我以后不看。别怕,你哥这点操守还是有的,你不点头我绝不会做什么,咱俩的事你说了算,又忘了?”   陆州有点小不服气的想,才怪。   虽然没有那样。   但亲过他,还抱他,还摸他腰,他感觉灵敏着呢……   下手还重。   那次被从酒吧扛回来,后来他洗澡看过,腰侧有很明显的手指印。   李定原:“抱一抱摸一摸不算,小狗摇尾巴还要给个肉骨头啃一啃,州州,你总不能要馋死我。”   陆州:……他确定他没说话,这人像会读心术。   而且就他看,李定原压根就不是什么小狗,怎么也得是条大狗,很大那种,牙很尖也很有力气……   也许是只大狼狗!   李定原修长浓黑的眉,眉棱骨微抬着,提醒他的声音都带着笑意:“都写脸上了!”   实在舍不得走开。   他一直自诩意志力坚硬,从没有过这样抬脚都觉得难的时候,但还是出门了。   明天。   明天就又能见着了。    第34章   陆州去洗手间照镜子。   什么也没看出来。   但家里人也都说过,他是个有情绪就会上脸的人,喜怒哀乐都很明显,这样很没有城府,容易被人看穿。   陆州又转回客厅,空荡荡的,有点不习惯。   沙发上乱糟糟。   他整理好沙发,将抱枕一个一个放整齐,又禁不住想起李定原被他压在身下的情形。   再回忆,就是那人第一次见面散了浴袍的样子。   脸不自觉有点烧的慌。   陆州确定自己的性向加了很多验证,但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对一个同性产生身体方向的冲动。   在最开始见到李定原的裸体,也只是感叹这人发育的真好,身体也真漂亮。   雕塑似的。   看过也就再没想这回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之前的回忆居然越来越清晰。   某种几乎从来没有过的冲动骤然涌动。   这不熟悉。   但陆州本能的知道是什么。   匆忙反锁上门,又去阳台扯了浴巾。   这是他洗澡时间最长的一次,很羞耻,也很舒服,特别特别舒服,从来没有过。   陆州第一次沉溺于身体的快感。   但清醒后又很心虚。   这种心虚一直持续到在第二天一大早,地下停车场,看到李定原那辆看上去就霸道又强悍的车。   车身很大,也很高。   这车陆州就坐过一次,后座上的记忆更清晰。   昨天又才……   陆州控制不住的脸上冒烟儿。   李定原看他脸泛着粉色,手背碰了下陆州额头:“有点热,发烧了?”   陆州避开他的手:“没有。”   李定原也觉得这温度微高,但不到发烧的程度,但还是不放心的去药店买了感冒药。   开车的过程中注意到陆州总从后视镜瞄后座。   眼神算是隐蔽的。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   李定原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后座,明白了,然后喉头就有些干。   不过也没提。   路过早餐店买了包子和豆浆上来:“吃点再睡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陆州不困,昨晚他睡的挺好的,梦都没做一个,而且清晨的街道看着别有一番味道。   出了城,视野开阔,空气也清新。   朝阳的光辉追在他们身后,让人觉得整个人生都是一片灿烂坦途。   看陆州兴奋的样子,李定原就知道这趟来对了。   窗户开着。   陆州看李定原。   李定原穿着简单的运动裤和短袖,靠窗那边的胳膊肘支车窗上,坐着也能看得出身高腿长。   侧颜清晰又利落,打眼看英俊硬朗到了极致。   在李定原动了下时,陆州就又直视前方了。   李定原只是直了下腰,也没有看陆州的方向,但感觉很敏锐:“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哥好看吧,跟你站一块绝对般配!”   陆州:“……”   李定原就这么隔空扒拉了下他心爱的小猫,又正儿八经的讲起他们要爬的山相关的一些典故什么的。   他是正经的安市人,家族在安市根基极深。   陆州听的有意思,有些感兴趣的也会追问。   李定原讲的很深。   陆州很意外李定原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这种深厚的知识底蕴让人吃惊,也让人敬佩。   他家那边对有学问有学历的人很尊重。   这种习惯陆州潜移默化也有。   反正在他心里,现在的李定原形象拔高了很多。   李定原察觉了这一点,顿觉扼腕。   要知道这么容易就能提高他在陆州心中的地位,那他肯定把从小到大的奖状,包括幼儿园得的小红花,全都摆出来。   那些东西他母后大人都收着,专门放一间屋子,跟展览似的。   走到半道,李定原让陆州给他递块糖:“不吃犯困。”   其实有点想抽烟了。   但他从来不在家里人面前抽烟,你自个是舒服了,但二手烟危害比一手的还大。   单位就没办法了。   抽的人很多。   有时候没日没夜的办案子,不抽烟提神压根熬不住。   陆州从李定原带的登山包翻出糖包从上车他就抱着了,可这会儿李定原两只手都把着方向盘,要递也没法递。   李定原严肃的盯着前方:“这段路出事的车多,帮个忙,递一下。”   他说的理所当然,很正经。   陆州就剥了糖纸伸胳膊将糖递过去,递到李定原嘴边。   还很注意不挡住李定原的视线。   李定原低了下头,张嘴将糖一口吞了。   陆州飞快的收回手,但那种濡湿柔软的触感像烙在指腹上似的,一时半会压根无法忘记。   他怀疑李定原是故意的。   可看样子这人分明正经又认真的开车,因为糖块的缘故一侧面颊鼓起,帅气又随性。   车一路开到山脚下的大停车场。   仰头就是绿意铺就的高山和蓝的干净的天空,陆州深呼吸,感觉肺里从城市里带来的浊重空气都被置换了。   李定原将陆州落在椅背上的防晒服罩他脑袋上:“衣服穿上,一会儿晒脱皮了。”   防晒服是亮黄色。   陆州视野顿时一片黄蒙蒙,紧跟着感觉肩膀一轻,背包被提溜走了。   将衣服从脑袋上拽下来:“我背着。”   他没爬过山,又说是中午就下山,就按着李定原的嘱咐穿戴好,余外只带了一件防晒外套,再就没别的。   没想到李定原带了一个大背包。   那会儿给人找糖的时候翻过,有两瓶水,还有一些吃的,水果、卤货、小零食什么的,完全是野营的架势。   人家都把东西准备了,陆州就想着多出力。   李定原说:“用不着你。”   背好包,往上拽了把陆州防晒服的拉链,一手搭陆州肩膀上,拿手机给两人拍了张照。   陆州伸手要拿书包:“还是我背吧。”   李定原看他:“行啊,你背着书包,我背着你。”   他看着陆州的目光总带着一种笃定又疼惜的味儿,让陆州这样并不很擅长和人进行目光对峙的人很有压力。   陆州拿李定原没办法,只得道:“那你累了告诉我,换我背。”   李定原说好。   两个人一边往前走,李定原一边低声在陆州耳边道:“知道心疼我了?”   陆州不理他,闷头往前。   没到放假的时候,爬上的人不多,地方空旷而幽静。   他喜欢这种环境。   上台阶兴致勃勃,偶尔停下来看风景,并不拍照,拍照了也不看,索性将东西看在眼睛里。   李定原跟在陆州身边,配合着他的步伐。   这山对他来说跟走平地没什么两样,就陆州这种速度,在他眼里就是乌龟爬。   挺可爱的。   尤其左看右看的,眼睛那么亮。   什么时候这小猫也能用这种眼睛看他就好了。   恋爱中的男人没什么理智,李定原一会儿嫉妒山,一会儿嫉妒树,一会儿嫉妒陆州忍不住摸上去的石头雕塑。   等爬三分之一,看陆州鬓角渗出汗,呼吸也不那么畅快了,李定原提议休息。   两人坐在供游人小憩的亭子里。   李定原将挺大个保温杯递给陆州:“温的。”   陆州:“哪儿来的?”   他之前看包里没有这东西。   李定原说放书包最底下来着。   保温杯容量起码有一千毫升,拿手里沉甸甸,更不要说背在背上,陆州攥着杯子不说话。   好一阵儿才倒了水喝。   在李定原书包里翻了翻,找出一袋牛肉干闷不吭声递给李定原。   李定原笑看他一眼,接过来将牛肉干吃了,又一气儿喝了半瓶矿泉水。   陆州看他仰头喝水时耸动的喉结:“其实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我们上去就下来了……”   李定原:“拖家带口的,怎么能不带,人家有水喝你没有,人家吃东西你也没有,那我得心疼死。”   什么拖家带口,陆州:“你就贫吧!”   李定原看他扭头不看他,只给他一边秀气白皙的耳朵和后脑勺。   伸手攥了攥他脖颈:“转过来?辛辛苦苦忙了半晚上准备的东西,你不理我,心里拔凉。”   虽然知道这人胡说八道,总之肯定有胡说八道的成分,但陆州还是又转过头去看他了:“书包我背吧。”   李定原:“下山你背,这是我的底线。”   有人路过他们这儿往上走,是一对老夫妻,头发花白,看着年纪不小,但腿脚却很利落。   老夫妻后面是几个年轻人,还算有活力,如果没有那对老夫妻衬托的话,看到两人那一大包吃的,挺羡慕。   休息够了,两人继续往上。   陆州觉得他的体力不如那几个同龄年轻人,老了肯定比那对老夫妻差的更是远。   他这么感叹,都有些忧愁。   每个人都会怕老,也许其实怕的不是老,而是失去主宰自己神智和身体自如行动的能力。   禁不住道:“也不知道我老了会什么样。”   再往上是个没有台阶的斜坡,李定原快走两步到陆州前面去,上了坡又回头冲陆州伸手。   前面好几个地方都是李定原拉的陆州。   在体能这方面陆州很有自知之明,将手递给李定原。   上了斜坡左拐又是一段台阶。   李定远攥着陆州的手没放开:“等我们老了,一起晒太阳,爬山,养花,不想走路我就抱你,背着也行,晚上一起睡觉,回忆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下辈子想做什么……”   陆州抽回自己的手:“那时候你比我还老。”   李定原今年二十八,陆州快二十四。   四岁的差距不长不短,按三岁一个代沟来算,他们之间那真是有挺大个沟的。   李定原轻轻松松的跨上台阶,长腿几下就走到陆州前面,索性这一段路没有人,也不怕堵了别人的路。   山林间隐约人头浮动,也都有距离。   他挡在陆州前面,借着台阶的高度俯视陆州:“小朋友,别说大话。生理年龄和身体年龄可不一样,就你这一步三喘……”   话没往下说。   李定原身体力行的给陆州上了一课。   一矮身手臂一揽,就将陆州扛肩膀上了,一气儿登过了这段台阶到一处平缓的地方,看前头不远处有人,这才将人放下。   脸不红气不喘。   抬手攥了人绵软的脸蛋子一下:“八十岁照样能这样扛着你。”    第35章   陆州回头看那一段台阶。   这段路他自己走都嫌累得慌,可李定原是跑着上来的,扛着他,还背着个挺重的包。   这人……   捂着脸没好气的道:“傻大个!”   话说的不客气,但看眼神其实就知道,他没有生气。   李定原的视线沉沉落在陆州脸上几秒,还从没有人敢说原哥是个傻大个,但知道骂他两句,也算是不拿他当外人了。   这小崽子分的可清了,不喜欢的人眼风都不带给的。   没奈何道:“惯得你!”   后来又歇了一段。   陆州这时候才意识到李定原事先的安排有多明智,爬山这样的体力活,他早上吃的那个包子根本不顶事。   又吃了个小面包和两根肉干,这才爬到山顶。   山顶有庙,香火缭绕。   陆州去了最高的那座大殿,里面供着一尊五米多高镀金身的大佛。   来都来了,他想拜一拜。   没带现金。   功德香旁边有个收款的二维码,看着挺与时俱进。   求神拜佛的事陆州也说不上信还是不信,但遇到了总归还是想拜一拜求一求,至少能得个心安。   由于想求的事比较多,陆州扫了一百块钱。   李定原在旁边看。   这儿人就比较多了,很多人都拜佛、拍照什么的,人群中眼神清明身姿挺拔只看风景的李定原,还挺显眼的。   明显就是个无神论者的那种显眼。   陆州心说李定原一定觉得他这样有点傻,想着就有点不好意思。   但求还是求的。   他求家里人平安,也求李定原平安。   父母身上有很多劳苦导致的病痛,李定原工作总带伤,希望他们都能逢凶化吉健健康康。   虽然陆州会说李定原有点烦,但其实心里不这么想。   除了家里人之外,他觉得李定原是对他最好的人了,非常照顾他,人很好,他心里都知道。   陆州又求了佛祖保佑家里今年收成好,自己事业顺利,弟弟考个好大学,也捎带上了李定原,这人什么都不缺,就请佛祖保佑他早日升官吧,正派又有能力,升官为人民服务,挺好的。   大殿很宽敞,佛像高大又金灿灿,显的跪在那里的人很单薄。   他叩头三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跪下叩头。   李定原数了一下,跪了三次叩了九个头,三跪九叩,看着可诚心了,还扫了钱。   没想到还是个小迷信。   等陆州出来,伸手给他拽了下歪掉的防晒服帽子:“求什么了?”   陆州:“不告诉你。”   李定原弯腰靠近陆州的脸,目光逡巡:“给我求了吗?”   陆州眨了下眼,很无情的道:“没有。”   李定原笑起来,他的眼睛偏向凤眼,有凤眼的那种冷峭锐利,但却并没有特别狭长,是个双眼皮。   看人的时候深邃又有力道,很肯定的说:“撒谎。”   陆州耳廓有点红,不大乐意的道:“知道还问!”   说罢就要绕开他走开。   李定原将人揽回来,问他:“给我求什么了?”   陆州眨巴眼,很认真的道:“给你求了个媳妇儿,个儿高皮肤白长的漂亮性格好,满不满意?”   他记得和李定原第一次去吃烧烤,这人就是这么个要求。   李定原捏了下陆州的面颊,捏的人嘴巴和面颊都嘟起来,深深的看他:“很满意,那时候就很满意。”   他的记忆力可以回溯过往很多个细节。   几乎在陆州说的时候就想起了这段话的出处。   陆州迟疑的道:“你……”   那时候李定原说的是他?   当时陆州想着李定原是有目标了,可后来这人又缠着他,陆州就想着也许李定原不是有目标,是有这么个趋向。   没想到……   周围人很多,李定原声音便压低了,他知道陆州在乎这个。   只道:“你出现之前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出现之后,我知道就是你,不是你这样的,就是你,只有你。”   这太直白太炽热了。   在陆州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还有他自身的意识中,都是有些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   他狼狈的别过眼:“你找错了。”   李定原没有分辩,碰了下陆州有点薄红的耳朵:“大殿后面能看到云海,过去逛逛?”   陆州:“好。”   他们站在石砌栏杆的内侧,外侧就是悬崖峭壁,远处云海翻腾,那是语言难以描绘其万一的壮丽飘摇。   陆州忍不住拍了照片。   太好看了。   让人心胸为之一阔,仿佛天地间其他的事都是小事,人也是渺小的,可以什么都不用在意。   陆州想,难怪人总是想飞,想变成仙人遨游天地。   他也想。   自由自在纵横千万里……   风吹的陆州防晒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玉竹一样修长秀挺的身姿,他极目而视,睫毛纤长微颤,整个人像要跟着风一起去。   还是有点偏瘦了。   李定原禁不住攥住陆州的手腕。   陆州看过去。   李定原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很用力:“风太大了,吹跑了没地儿找去,以后多吃半碗饭。”   陆州心里说,才不,自打认识李定原他都胖快五斤了。   吹了好一阵风后,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吃东西。   野餐的山顶进食版。   李定原甚至还带了餐布,上面琳琅满目的很多种类的东西,都是小份,很有尝鲜的趣味。   卤货盒子里放着冰袋,冰块只化了一半。   李定原让陆州先吃别的,让卤货晒一晒,免得太凉吃了闹肚子。   阳光从树荫的缝隙落下斑驳。   陆州抱着他的大保温杯,犹豫了好一会儿,邀请李定原和他一起拍个照。   他不喜欢拍照。   一直觉得有些事留在记忆里就行了,拍照没有意义。   但这一刻他却想留住。   说不清什么心理,大概是第一次爬山,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想拍照。   两个人靠在一起拍了照,后来陆州又拍了很多风景照,有时候不留神也会将李定原拍进去。   这人很上镜。   坐在那里以手撑地很有味道,仰头看树时脖颈修长下颌硬朗,很帅,那种在任何时候都惬意舒展的样子,很吸引人。   陆州觉得他可能是年纪上来了,喜欢同性的征兆也越来越明显。   以前即使知道自己的性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越来越开始欣赏男性一些特征的美好之处。   吃完东西,书包算空了一半,   陆州主动收拾东西,扔垃圾,跑前跑后,然后理所当然的将书包背好。   还是有点沉。   也不知道这一路李定原多耗费了多少精力。   李定原没有阻止陆州的这种勤快,只是问他要不要换条路下山:“有小动物,松鼠之类的、漂亮的鸟,想看吗?”   陆州有点犹豫。   他看过游客私自翻越景区围栏结果导致事故的新闻,虽然松鼠很可爱,但犯法的事他不干。   李定原:“是条小路,原本就是开辟给游客当野趣,后来有人崴脚赖在景区头上打官司,景区就不再指引游客那条路,不过也没封锁,就是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他小时候和父母走过那条路。   后来和几个朋友也去过。   安市风景名胜多,慕名而来的人就更多,李定原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个景点没溜过好几趟。   陆州这才说想去。   从一处没人的平台下去,走两步果然看到一条人为蹚出来的,至少一条车道宽的路。   松针、枯叶铺就的路,低矮的灌木还有蘑菇之类的。   和外面水泥台阶很不同。   的确很有野趣。   鸟叫都多了很多,还真有小松鼠在枝间跳跃。   就是路的确有些不好走,总有粗壮的树根蜿蜒在地面,光线也比外面道路人为修理过树木枝条的地方要暗很多。   是电视剧里那种深山老林的感觉。   绿色、寂静、深远,让人像被自然吞没了一样既享受又有点不安。   不过陆州没有太多不安,李定原在身边。   熟悉又安全。   他很兴奋,但很快就走的很累,书包也很沉,偶尔不小心脚没踩实歪过去,多亏李定原拽他一把稳住身形。   走了三分之一的路,陆州双手撑着大腿面休息。   李定原问他:“累了?包给我。”   陆州摇头,这点担当他还是要有的。   虽然累,但是人都会累,李定原就不累吗?哪怕不累,他也不想这么欺负人家。   尽管知道这人对他上心,但陆州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相反他对人的好意更懂得珍惜。   李定原没再问,他有他的解决方式。   直接在陆州面前背对着人单膝跪地,让陆州给他看看衣服上是不是扎了刺,感觉不舒服。   陆州凑上去看。   下一瞬李定原已经起身了,一手按着陆州的腰,一手胳膊撑着他腿弯,就着陆州凑过来的姿势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他这动作都是有技巧的,力气又大,只要他不想,陆州压根挣脱不开。   陆州妥协可以让李定原背着书包,只要放他下来。   李定原也不让。   陆州在他背上扑腾、捣乱,想让人招架不住放弃。   李定原就托着陆州的背更稳一些,训小孩一样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还挺有肉,再乱蹦我可就亲你了!”    第36章   陆州就不敢动了。   但直挺挺的撑着腰不肯完全趴在李定原背上,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段。   李定原走的很稳,脚踩枯叶上的声音很有规律,让陆州趁视野好多看看风景,别瞎想。   但在陆州和他打商量放他下来时,并不理会。   后来李定原裤兜里手机震动,他一手从兜里拿出手机,往后一递:“乖崽儿,接一下。”   他总乱七八家的叫陆州。   什么州州、小州哥,小呆子,现在又是乖崽儿。   陆州一直不太能适应,就不接:“放我下来,你自己接。”   李定原唬他:“可能是局里电话,不接就算了,我也不接,天大地大解决终身大事最大。”   其实压根不可能。   他出来是因为他们支队长值班呢,虽然他们队长上了年纪,但年轻时也是一员虎将,没摆不平的事。   这两年也就李定原能干,局里重点培养他,老队长又上了年纪,就多做上下协调的工作,但老虎老了那也还是老虎,很能镇场子。   陆州看来电显示是“小吴”,不敢耽误,接通电话将手机怼李定原耳朵上,未免他听不清还开了扩音。   小吴:“师父,中午出来喝酒啊!兄弟们都在,还老廖家?”   李定原:“不去,爬山呢。”   小吴:“师父你诓我也找个好点儿的理由!还爬山……那山你不是说你爬八百遍了,放假不是最愿意喝酒吃肉睡觉一条龙的吗?”   李定原:“滚蛋!爬山多好的运动,强身健体,你们吃吧,记我账上。”   小吴:“好嘞!”   陆州没见过这样的李定原,会说粗话,言语间有种粗犷的野劲儿。   但他关注的也不仅是这个。   原来李定原对爬山没什么想去,那为什么……   想着就问了。   李定原托着陆州的大腿将人往上颠了颠:“溜小猫。”   陆州:“……”   李定原让陆州揽着他脖子,最好能趴在他背上:“这样省劲儿,听话。”   陆州这次没说什么,老老实实趴李定原背上了,下颌搭在他肩膀上:“你累了就放我下来。”   李定原:“不累。”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有点累,但不想放你下来,能要点补偿吗?”   陆州:“什么补偿?”   李定原:“那我得好好想想。”   陆州只当李定原开玩笑。   他看到李定原鬓角渗出汗,看他浓黑粗硬的头发,在李定原提醒他看松鼠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李定原走到树后面,悄悄将陆州放下来,指给他看前面一棵大树树根的地方:“那儿,脑袋在动,看到没?”   陆州顺着李定原指的方向看过去。   也就五六米的距离,很近。   小小一只,尾巴蓬松着摇来摆去,很自在的样子。   他注意力都在松鼠上面,并不知道李定原在看他:“见过小松鼠吗,毛都没长齐那种,没有大尾巴,像只小老鼠。”   陆州:“真的?”   李定原从手机里搜索出来图片给他看。   陆州看过去,也许是被背着的时候两个人挨太近习惯了,他那层防御早就不灵敏,不自觉就靠的很近。   近到额头都要挨到李定原的下颌。   听到李定原有些说不清什么味道的,很低很沉的声音:“我想到要什么补偿了。”   陆州不明所以的抬眼,用气声问:“什么?”   不远处,小松鼠无知无觉的在地上用小爪子刨着什么,大尾巴一甩一甩。   这样树木浓密幽深寂静的深林,似乎天生就会滋养野性和凶猛。   陆州被李定原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的有点想跑,这种看上去好像要嚼吧嚼吧把他吞了的样子,让人灵魂都有些颤栗。   出乎意料的是,李定原并没有做什么很出格的事。   他只是握住陆州那只被小松鼠勾住心神时,无意间按在他腿上的手,然后克制的将视线从陆州身上移开。   李定原就这样包握着陆州的手一路走出了树林。   谁都没再说话。   触觉被放大,陆州感觉到李定原手指的力量和温度,还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陪伴,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   大概是李定原体质比他好温度也比他高,他感觉自己被攥着的手心都出了汗,温暖又安静,这是他对这段路最大的记忆。   走了没多久。   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也没有那么油亮深绿的感觉,再往前甚至能看到掩映的台阶和似有若无的说话声。   李定原松开陆州的手,掌心有点爱惜的兜了下陆州的后脑勺:“走吧,能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切如常。   谁都没提起林子中发生的事。   其实就是背了下,还牵了手,但在两个男人之间发生这样的事,至少在目前的光天化日下,陆州无法不在意。   他总会回忆这段经历。   似乎还能嗅到在趴到李定原肩膀上时,那种阳光晒过的布料干燥中带着体温的味道。   但也只是悄悄的回忆一下。   陆州把电脑屏幕的壁纸改成了小松鼠的图片。   自己在网上挑的。   雪地里有青草冒出来,一只很可爱的小松鼠趴在雪上,伸爪子去捞嫩绿的小草。   假期过的很快。   李定原很快就又开始忙碌。   他的年纪和职位处于正当用的时候,又有能力,雷厉风行精明强干这样的词形容他恰如其分。   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来陆州这里。   偶尔还会在这里睡个午觉之类,醒过来桌子上必定有一杯晾好的白开水,一口气喝了,洗把脸,直接去单位。   陆州午睡时间有点久,有时候会一路睡到三点。   李定原不叫他,直接离开。   他熟悉陆州放东西的习惯,在玄关那儿的抽屉里找到房门钥匙,串自己钥匙扣上才问陆州能不能拿。   还装模作样的倒腾两下:“好像不好往下取。”   陆州:“……”   后来这钥匙李定原就没取了。   陆州也渐渐不太反锁门,家里总有一个警察而且还是侦办大案子的刑警进进出出,让人心里很踏实。   十一月中旬,安市下了雪。   鹅毛大雪,看着挺大,但只下一会儿就没影儿了,地上连积雪都没有。   不过天倒冷起来。   陆州有点畏寒,跑去翻出了他长款的羽绒服,打算出门的时候穿。   这其实有点夸张。   安市算是个温度适宜的城市,夏天可能稍微热一点,最高温度到三十度这样,冬天最冷也就零下十度。   当然,这是对比陆州老家。   他老家冬天零下二十几度是常事。   虽然在外面上学好几年,但陆州思维上还是老家保暖时的那套路数,棉鞋、羽绒服内搭毛衣。   安市楼上暖气很热,穿短袖就行。   陆州就勉为其难的划掉了毛衣这一条,外面穿羽绒服,里边穿个薄一点的长袖。   外面也有穿羽绒服的人,但很少。   这玩意儿大多臃肿,路人穿的最多的是那种长款羊绒大衣之类。   不过陆州个儿高身体瘦削,穿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并不臃肿,反而有种长身玉立的清俊秀气。   他也有羊绒大衣。   但那是冬天不下雪大太阳的时候才用的装备。   穿羽绒服到镜子前试了下。   衣服是大二买的,到现在也好几年了。   但牌子货,版型简洁流畅,拉链、口袋、袖口这些地方都做的很精细,现在穿出去也不过时。   照陆州看,这衣服还能再穿好几年。   几年前六百多买的。   陆州可舍不得花这钱,是他妈硬拉他去市里的专卖店买的,说去大城市念书,穿的体体面面才不会被人小看。   衣服穿出来当时一家子人眼睛都亮了。   他弟在他跟前蹦跶。   男孩子皮的很,被冻的脸蛋红彤彤像苹果,兴奋的道:“哥你真帅!”   但衣服真是太贵了。   他妈和人讲价,店员说他们店里不讲价。   以陆州对他妈的了解,这衣服应当就不会买了,他也觉得这衣服好,但六百多一出,这衣服就不那么喜欢了。   他去脱衣服,被他妈按住了。   他妈说要买,说好衣服就是贵,后面这句是看着他爹说的。   因为要来市里逛,一家子人都穿的很好,乍一看不比城里人差什么,但陆州能看到他爹厚外套袖子下的手棕褐色带着皲裂。   他爹也带着欣赏的眼光看陆州:“买!”   陆州不想要,被他妈一瞪眼瞪回去了:“小孩子知道什么,买了你穿就完了!”   后来那衣服陆州就直接穿着了。   大街上很多人看他,但陆州只是默默的看着父母和弟弟,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上学好好挣钱,将来给他们买很多好东西。   今年冬天来临前,陆州就上网大肆网购了一番。   给他妈买了长款羽绒服和靴子村里现在流行这么穿,而他早也留意过他妈穿什么尺寸和号码。   给他弟买的黑色的羽绒服,这小子现在长的和他一边高,帅酷帅酷的,话少,钟爱黑色。   给他爸买了一套保暖衣和一双带绒皮鞋,没买外套,去年买的外套他妈说他没眼光,衣服他爹穿着不好看。   其实不是衣服穿着不好看,是他爹体重浮动太大。   冬天他爹喝酒吃**重能增个二三十斤,夏天种地干活太苦,冬天长的那二三十斤哐哐掉。   所以买衣服都要现场试过,在实体店买。   陆州给家里人买东西花了好几千。   其实他手里钱不少,几千块钱的东西似乎听着便宜了,但照着陆州自己的消费水平来看其实是高的了。   不过给家里人说的时候,价格他都打折扣。   八百的东西就说三四百这样。   他妈说太贵,但由于这两三年家里收入还成,物价也高,三五百的东西能接受。   陆州想着这些过去,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幸福到又有些愧疚。   愧疚爸妈心气儿那么高对他那么好,他还撒谎,喜欢男人,还不做医生这样有地位有价值的工作。   他爸妈的思维是老子娘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就得听话。   这种好真是拿命好的。   但陆州实在不能再听话下去,心里拧巴的很,再听都觉得自己得抑郁,生活也没什么趣味,硬熬着似的。   想远了头疼。   陆州索性直接换了鞋,打算去外面走走。   先上了楼。   前两天李定原告诉他要去外面出差半个月,让陆州给他浇花、看看屋子,偶尔开窗通个风之类的。   通风的话通一会儿就得关窗,免得暖气管冻坏。   陆州也不知道李定原家的钥匙,什么时候又到他钥匙串上了。   这次没取了。   上楼开锁,钥匙转一下就打开了,心头就一跳。   他两天前来过一次,出门后将门反锁了两道……   卧室,听到动静的小吴捧着一叠衣服出来。   意外又有些慌张,但那慌张很细微,很快被掩过去,抬臂展示了下手里衣服:“小州哥,是你啊,我给师父收拾点衣服,他出差要用。”   陆州沉默了一下。   他有时候很迟钝,但某些直觉就特别准,尤其某人那天给他打电话说的是已经在出城的车上,所以不跟他多说了。   电光火石,想起曾经看到的李定原身上那些伤。   小吴被陆州盯的有些发怵。   以前怎么不知道小州哥不说话不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怎么这么亮这么透彻,尤其微狭着看他,压力巨大。   陆州呼吸有些不畅,沉声问:“他伤哪儿了?”    第37章   小吴看着陆州平静到近乎冷淡,似乎事不关己,但又似乎在克制着怒气的脸,勉强笑笑:“什么伤?师父好着呢。”   他可不敢说。   那会儿他师父血次呼啦的躺担架上,就嘱咐了一句:“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队里的鸡腿鸭腿卤鸡蛋你都别想再碰!”   在场的刑警们以为李定原说的是他父母,报喜不报忧,很正常。   没有性命之忧的话,倒也可以遵循当事人的医院隐瞒着。   他们也有这种时候。   但李定原当时盯着小吴说的这话。   只有看到过他师父将陆州从酒吧扛走的小吴,明白他师父话里还有另外一重指向性。   他师父那时像被惹怒的雄狮,酸不溜丢又怒气冲天……   陆州:“他不让你告诉我是怕我担心,现在我知道了,你不让我见他,我会更担心,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很多事连蒙带猜,他能明白个大概。   这话说的也半是猜测半是试探,但看小吴犹豫,就知道多半是对的。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但陆州是个压抑的性子,尤其在面对李定原这件事上,十分的担心他只会表现出一分。   鬼鬼祟祟,像这份担心很见不得人。   小吴被陆州这样肯定而理性的分析压住了。   心道不愧是学医的高材生,这压根跟有读心术似的,听说他们上大学还学心理学……   没见过陆州这面。   在陆州又加了一句“是我逼你说的,他不会怪你”后,彻底倒戈。   承认李定原是负伤住院,还解释了一句:“有个同事太莽撞,师父是为了救他才……”   陆州帮忙收拾东西,再没问具体的情况。   还能有人来收拾东西,说明李定原没有性命之忧,再多的,他要亲眼看才放心。   说是帮忙收拾,其实主打的是陆州迅速的收拾,小吴在后面目瞪口呆。   小吴心里想,没有在师父家住上十天半月什么的,绝不会对这个房子熟悉到这个地步,尤其出门后陆州用钥匙将房门锁了两转。   所以这其实是两个人的家?   他不知道陆州就住在楼下,反正思想克制不住的天马行空。   去医院的路上还给李定原说好话:“师父不告诉你是怕你着急上火,我之前一个同事被嫌疑人捅了几刀,家属赶来就吓的昏迷了,中风,直接进了重症监护……”   几刀?   陆州抱着衣服袋子的手指收紧。   小吴:“……”   他这张破嘴!   顿了顿又道:“那什么,师父可惦记你了,昨晚我还看他大晚上不睡觉,拿手机偷摸看你照片。”   陆州心里想,还能拿手机,说明伤的不是特别重。   小吴试试探探:“小州哥,你喜欢我叫你哥呢,还是叫你……师娘?”   陆州被这称呼雷了一下,但心里一直有事情压着,他在这种时候一向都会下意识的冷静沉着。   这种冷静压过了这件事被外人知道的冲击和慌张。   很平淡的看着小吴,解释道:“我和你师父只是朋友。”   陆州说完这句就再没说话。   小吴开车,偶尔看一眼陆州苍白冷淡的侧脸,默默的给自家师父点了个蜡。   这都多久了,还只是一头热。   他认识的师父不是这么磨磨蹭蹭效率低下干啥啥不行的人啊……   。   医院,   李定原正望眼欲穿的等着小吴来,他伤了一只胳膊一条腿,下床不利落,吃饭也不利落。   其他的倒还好。   就去卫生间这一条,那是能忍得了的事吗?   膀胱都要爆了。   床底下就有小吴买的尿壶,或者抬手按铃,护士也会帮忙。   但李定原自诩老大一个爷们,没缺胳膊少腿或者瘫了的,用尿壶算怎么回事,而护士都是小姑娘,扶他一个大老爷们去卫生间或者直接拿尿壶给他……   总之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   还真坚持到病房门被推开。   李定原半坐着靠床头,一句“你这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压在喉头,在看到陆州那张冰雪一样面无表情的脸时,蔫了。   忙用被子盖住膝盖往下全缠着纱布的腿。   对陆州道:“好巧啊。”   小吴跟在陆州后面,看自家师父笑的不值钱的样儿,胆儿就有点肥了。   但李定原眼风扫过来,小吴就忽然觉得,自家师父成箱往队里拿的那些鸡腿鸭腿卤鸡蛋,都在毫不留情的离他而去。   又臊眉耷眼的在门边上站着了。   站了几秒觉得好像有点不懂事,悄没生息的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病房两张床,另外一张床空着。   陆州将两大包衣服放在空床上,淡眉淡眼的:“是挺巧的。”   李定原察言观色,一只胳膊宽大的病号服袖子卷着,小臂上缠着纱布,隐约能看到红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药还是伤或者血。   身体不方便,偏着身去看陆州的脸色:“生气了?”   陆州站那儿看他:“没有。不怪小吴,我去楼上正好碰到他……”   这样冷戳戳的陆州,让李定原有些心慌。   原本盖着腿的被子又拉开了,受伤那只胳膊还特意抬的高了些:“我这样也不方便,有人照顾着呢,放心。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病毒细菌多,你早点回去。”   陆州密匝匝的睫毛扑闪了下,一颔首:“好。”   说完转身出去了。   李定原眼睁睁看着衣白如雪发黑如墨的这么个人,安安静静的走这么离开了,似乎就是来送个衣服。   心里腾的一下子就空了。   真走了啊?   也不问他两句,也不掉个眼泪心疼一下什么的?   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盯着隔壁床上两包衣服看,心里才稍微安顺了点,这样已经挺好的了,知道给他收拾衣服,还送来医院,多乖。   再多?   在他这儿是小没良心的,可在人那儿,他充其量就是个邻居,再多也就是个寻常朋友。   再怎么自我疏解,总之不是滋味。   窗户外边一看,大冬天,哪哪儿都灰蒙蒙。   陆州出了病房,靠在门边的墙上轻轻吐了口气。   脑子里都是那人苍白着脸还仰着头瞄他的样儿,脸色那么难看,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看小吴在楼道尽头窗户那边晃悠,走过去。   陆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他本身其实有点讨好型人格,宁肯委屈自己也想让身边人过的舒服。   后来拧巴的没办法,就索性冷着了。   但骨子里有些东西没法变。   人细致,又在医院实习过,很多东西都比普通人知道的多。   问了小吴一些李定原住院后的习惯,比如现在下过地没有,一天吃几次药打几次点滴,去洗手间的规律之类。   这两天都是小吴照看李定原。   很多东西他都是边做边了解,被陆州这么一问,才知道原来里头有大学问。   知道的都说了。   被问的脑袋空空,人都有些懵。   陆州见再问不出什么,对小吴道:“这两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行。”   小吴答应的很痛快。   觉得一切都妥了。   就他师父刚才那样儿,如果知道陆州要留下来照看他,这情深义重的,哪里还能记得起来要跟他秋后算账。   小吴乐颠颠的离开了。   陆州又去了医生办公室,按小吴说的找到李定原的主治医生,说他是李定原的同事,单位让他来照顾李定原。   他不知道李定原他们是这儿的常客,对队里的人头都很熟。   主治医生也没在意,只当陆州是新来的。   感叹了好些李定原的英勇事迹,意识到说多了才住口,见这个长的好看到过分的年轻人没什么不耐烦的情绪,心生好感。   后来陆州问李定原的情况问的细,也都耐心解答了。   心道不愧是能进市刑警队的,对医学知识居然也这么了解,有前途。   另一边,   被肚子闷痛提醒着还有要事没解决的李定原,暂时顾不上被抛弃导致的,心肝脾肺肾乱窜的凉气,给小吴打电话。   一直没人接。   其实小吴为了不影响李定原休息,手机都静音了。   这两天起早贪黑的陪床,也累得慌,被陆州放了假后就直接撒欢儿找地方吃饭去了。   街上逛着呢,又冷,压根没掏手机看一眼。   陆州推开门,正看到李定原坐在床边,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床头柜,受伤那条腿裤腿卷老高,正要站起来。   老大个人,弯腰弓背的看着落拓极了。   陆州快步走过去,在李定原没反应过来时就将人又按坐在床上了。   看李定原傻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一样,有些可怜,就也不好再因为生闷气绷着脸了,软了声音问:“要什么?我拿给你。”   李定原攥住陆州的胳膊:“不是走了?”   陆州下颌抬了下:“你管我!”   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定原以为他走了,所以刚才才那样儿。   李定原攥着陆州胳膊的那只手顺着袖子往下一滑,就摸到陆州的手了,攥住了手指摩挲两下,有点志得意满:“小猫崽子,知道心疼人了。”   陆州抽回手:“上床躺着,要什么我给你拿。”   李定原不肯上床,他不是扭捏的性子,从小就大开大合的,但在陆州面前有时候不自觉就讲究起来。   很随意的问他:“小吴呢?我有事找他。”   陆州想起小吴特意提过一句:“我师父可犟了,别的事都好说,就医生让他最好不要下床,他非要下地去洗手间……”   介于李定原身体素质太过强悍,这件事被小吴告到医生那儿也没辙。   最终李定原维护了他必须下地去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的权利。   想通了,陆州再看李定原,就能发现这人掩藏的很好但眼角眉梢还有点焦躁的那种感觉。   往人腹部那儿扫了一眼。   李定原可敏锐了:“看什么呢?”   如果不是……   就陆州这一眼,不管是不是,他高低得耍个流氓。   陆州脱了羽绒服。   他里边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裤,上边同色的薄毛衫,看在李定原眼里腰是腰腿是腿的,像只高傲的小黑天鹅。   小黑天鹅唇角抿着,是个忍笑的模样,弯腰将他好的那胳膊环在了自己肩颈上。   李定原呼吸有些急促,笨拙的递上另外一个胳膊。   虽然他不太方便,但抱一抱还是可以的,就是抱掉半条命这机会也必须不能错过。   同时酝酿着安慰的话,比如他没事,下次会注意之类的。   然后就被小黑天鹅诧异的撩了一眼。   睫毛老长,眼睛黑白分明。   陆州将李定原那只受伤的胳膊小心的推回去,免得撞到二次受伤:“不是想要去洗手间?”    第38章   最终李定原还是在陆州的搀扶下去洗手间,解决了终身大事。   陆州在门外等。   想起刚才李定原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有些想笑,又有些可怜他,这人总是强势又能干,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他这工作也太危险了。   洗手间内传来水声还挺明显的,听得出量很多,很冲的感觉,估计是憋久了。   等洗手间门打开,陆州什么也没问。   李定原一声不吭。   两个人好像都别着什么劲,沉默的配合着彼此。   李定原重新躺回病床上,直挺挺躺着,有种世界最好就此飞灰湮灭的无力感,但是他眼珠子一直跟着陆州转。   看陆州将带来的衣服放进柜子,看陆州整理空着的那张床。   最后给手机充电。   看了眼李定原的手机,百分之三十,也给充上了。   李定原看他忙的像个陀螺,甚至用湿巾擦了床头柜和柜子的里面,俨然一个保洁公司的优秀员工。   忍不住说:“不脏,歇会儿。”   陆州没理他。   到陌生的地方先整理干净是他的习惯,这地方要住一周呢,再就是借着整理东西理一理思绪。   来的时候着急,留下来的决定也做的匆忙。   之前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催促着。   到这会儿才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很没脑子,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李定原的老家,他在这里遍布亲朋好友,他还是单位领导,又因公负伤,排队等着照顾他的人多了去……   陆州最后将情绪理顺了。   上次他被歹徒扎伤住院,是李定原照顾的他,他是来还人情的。   就是这样。   收拾好了,将李定原的被子盖严实,陆州还开了窗户放了个风。   医院的窗户只能打开个小缝。   不过天冷风大,开一小会儿也就够用了。   李定原看他站在风口,脾气也上来了:“陆州,去穿衣服!感冒了再!”   陆州不觉得冷。   他穿的毛衣是今年新买的,就过了一水,很保暖。   李定原看的额头青筋直蹦,他要是手脚都好着,这会儿早跳下床将人按被窝里裹成粽子了。   裹好了也得屁股上抽两巴掌。   这会儿显然不能力敌。   他虚弱的咳了两声:“冷……”   陆州赶忙将窗户关上,又去给李定原倒热水。   李定原趁机攥住他手腕:“闹什么?”   陆州看他,自觉很冷静很理智,以你才无理取闹的目光谴责他:“放开,我倒水给你。”   李定原:“生气了?”   陆州心神一紧,淡淡道:“没有,有什么好生气的,伤在你身上,又不是在我身上。”   他确实情绪不高。   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不喜欢冬天。   李定原听他硬邦邦的这句话,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低声道:“我不渴,去歇会儿,听话。”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这么动来动去,我就是困也睡不着。”   陆州本意是来好好照顾人,并不是要打扰他休息,就去那张空床上躺着了。   两个人面对面。   中间大概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李定原看着陆州的眼神很温情:“不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陆州平静的回视他:“没有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他在生气吗,生气李定原受伤的事?   李定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州州,你担心我,我对你来说已经不一样了,是不是?”   他像个极高明的能看透人心的妖魔,言语间似乎都带着蛊惑。   陆州面无表情的看他,很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上次住院你照顾过我,礼尚往来。”   说完他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但能感觉到后背一直凝着一双带着热度的视线。   过半个多小时就是十二点。   有人来送饭。   之前陆州问过小吴吃饭的事,小吴说李定原家酒店一日三餐都会送过来。   这省了陆州很多事。   他把饭摆好。   至于之前那点情绪,早当做不存在了。   李定原伤的是右手,吃东西用左手一般都是拿勺子,也能将就,就是笨拙了点。   之前小吴还说要喂他。   李定原没让,还是那个理儿,他又不是残废了。   如果不是小吴看的紧,哪怕有些疼,李定原也早用右手拿筷子了,争取一分钟内将饭扒拉完。   但换了照顾的人就又不一样。   李定原右小臂被砍了一刀,大出血,和腿上的伤一个样,这是严重的,其实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包括右手,只是没伤到需要制动的地步。   但乍一看上去,手背手臂大片擦伤,也很触目惊心。   拿勺子没两下,勺子就掉桌上了。   给他盛汤的陆州唇角微绷。   他记得小吴说过李定原很好照顾,饭菜都能自己吃,左手用的不满意还企图用包成粽子的右手。   李定原不好意思的望着他:“州州,能帮个忙吗?”   做什么都强势悍然,似乎能荡平一切障碍的男人,穿着病号服也高大健壮,实在不是个弱势的人。   但他那双锐利的凤眼此刻泛着纯良的光,有点儿小心又有点邀请的……   陆州理解了反差萌的威力。   在他看,李定原简直像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前脚还撕咬着猎物,后脚忽然倒地一滚,露出白肚皮给你看。   陆州:“我喂你?”   李定原矜持的道:“也……也不是不行,那就麻烦了。”   但他坚持让陆州先吃。   陆州这次没理他,直接拿过桌子上盛好米饭的碗。   大概是考虑到李定原的伤,菜做的很清淡,但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的水准。   陆州动作很稳,勺子和筷子他都用。   先一勺米饭,后是一筷子菜,再一勺米饭,荤菜和素菜轮着来,吃了半碗米又让人喝半碗汤。   每一样菜都没落下。   带骨头的菜,他会腾出一只手将饭盒的盖子递过去,让李定原将骨头吐在上面。   视线始终落在饭菜或者李定原的下半张脸上。   他知道李定原在看他,看就看吧,被看的多他都习惯了。   李定原才知道原来可以被这样喂饭,不像小吴那小子,给他接个骨头,那骨头都能顺着他衣领跑进去在胸口滚两圈。   他从来没有这么久的近距离的看过陆州。   看他纤细浓长的睫毛,看他挺直白皙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还有递到他眼前的细瘦又有力的手腕。   这人……   妖精一样,哪哪儿都长在他心尖上。   意识到自己饱了还是肠胃发出不堪重负的提醒。   李定原这才回神。   他好像吃撑了。   颇为恋恋不舍的道:“饱了。”   陆州又拿药给他,有些药会影响消化系统,需要饭后吃。   顺手就喂了水。   因为没用勺子的缘故,水流不好掌握,有一缕顺着李定原嘴角往下淌。   陆州拿纸给他擦。   手被按人嘴巴连带下颌那片儿,能感觉到这人胡茬儿扎他手心,刺刺的。   李定原的手很热。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直直的锁着他,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陆州甚至有种被烫了一下的错觉,不知是被手上的温度,还是被李定原看着他的目光。   抽回手麻利的收拾桌子,然后坐到另一边的床上吃自己那份饭。   分开装的,都是保温盒,一点没冷。   李定原就那么看着陆州,看他泛红的耳廓,身上的伤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照顾病人要做的事其实也就那么几件。   陆州并不觉得累,但心里有些压力,和李定原呆在一个空间真的是一种很考验人的事。   好在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照顾着这人吃了晚上最后一份药,陆州叮嘱他晚上有事就叫他。   李定原应了。   失血过多的人容易困,李定原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才会微微皱起。   陆州知道,那是被肢体上如影随形的疼痛折磨的缘故,止疼药也不能总用,否则对身体脏器的负担会更大。   这种疼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硬挨着等伤口彻底长好。   趁着人睡着,陆州换衣服。   他来的时候收拾了两大包衣服,其中一包就是自己的,忘带的拖鞋下午去医院一楼的超市买了。   病房很热,穿了一下午毛衫,裤子下面还有秋裤,这让在家总是穿的单薄宽松的陆州不太舒服。   陆州反锁上病房的门,窗帘是入夜就拉上的。   先换的毛衫。   他习惯贴身穿毛衫,背对着李定原脱了毛衫,露出的身体皮肤细白筋骨秀气,腰部收进裤子的弧度滑顺惹眼。   陆州很快套上一件宽松的长袖。   某种敏锐让他回头看。   一米之外的病床上,李定原平躺着睡的很安稳,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人呼吸有几分不稳。   但陆州毕竟没有仔细看。   换裤子是在床上拉开被子换的,就脱掉了秋裤然后又将外裤重新穿好。   这样之后他又打开了病房门。   戴耳机玩了一会儿手机,定了十一点半的闹钟,这才睡过去。   十一多点,李定原又一次苏醒。   他失血过多导致睡眠很多,但白天睡多了晚上真正进入睡眠的时间反而晚,十二点前必得再去一趟洗手间。   没打算叫陆州。   轻手轻脚的坐起来,看着陷入沉睡的陆州眉宇间还带点愁色,很想伸手给他抚平了。   很不解。   这么大点小孩,哪来的看着就深刻的烦心事。   那双眼睛也是,总是带着点随时要抽离出这个世界的冷,更深处却是忧郁,仿佛不开心很多年了。   李定原就这么看了好久,直到被闹钟的声音惊了下。   声音是从陆州枕边的手机里出来的。   陆州醒过来。   他刚醒的时候眼睛还有些迷蒙,被坐在那儿的李定原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坐起来:“你起来了,怎么不叫我?”   李定原都没反应过来,陆州已经下床了。   陆州熟稔的弯腰将李定原的一只胳膊搭自己肩颈上,要扶着他去洗手间。   没扶动。   他力气其实不小,之前李定原配合着的时候,扶着人去洗手间虽然有些重但整个过程完成的不算困难。   过了几秒,李定原像才反应过来,配合着陆州站了起来。   他毕竟高许多,视线扫过陆州面颊一侧因为睡眠压出的一点红印子,还有强行被闹钟叫醒时因疲倦卷翘的睫毛。   陆州有个毛病,一旦睡眠不足睫毛就会卷翘,像被睫毛夹子夹过一样。   李定原总觉得陆州是个他需要悉心呵护的人,但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陆州远比他以为的要细心和坚韧。   陆州还站在洗手间外等。   李定原不肯让他进洗手间,索性洗手间也不大,还有洗手台和墙壁做扶力,陆州也就不坚持。   这次也是。   卫生间门从里面打开,李定原扶着洗手台出来。   陆州还那样扶着他,但出门后他就被按在一旁的墙壁上了。   李定原思绪很乱。   打从看着陆州被闹钟叫醒,心里就一直有一股躁动在,他像饥不择食的野兽,因为陆州的侧颊近在咫尺,他便一口吞了这人白皙的耳垂。   一只手摸进人宽松的衣服。   他看见了,那么白那么细韧的一截,一直在他眼前晃,在梦里晃,晃到现在。   就这么一攥。   那触感……   心里就一个念头。   真是要了命了!    第39章   普通人如果遭遇李定原这样的伤势,此刻怕是连从床上坐起来都不能。   但李定原毕竟不是普通人,哪怕他四肢有一半重伤,送来医院时失血量多的离休克只差一线,但依旧生猛。   多少年生死一线历练出来,哪怕全身能动弹的只有一根手指,他也有能反击敌人的力量和技巧。   当然,陆州不是敌人。   但在重伤患李定原这里,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这人一只手小臂连带手指都被包成粽子,他就用手肘将陆州一侧肩颈按住,另外一只手一如既往的笼着人脖颈和面颊,顺带半按半挡住了陆州另一侧的手臂,双腿的用运异曲同工。   他太高也太重。   这样骤然发力,像个庞然大物压在陆州身上。   陆州只觉像是被压成扁扁的馅,两边的饼皮,一边是李定原滚烫又坚实的躯体,一侧是冰凉坚硬的墙壁。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一侧的耳廓面颊和脖颈上。   他没有躲开。   无法动作。   心里什么都知道,但身体已经自动制动,这在医学生称为木僵。   多年前有过一次。   李定原其实没敢太作乱,激烈的情绪和冲动始终被强有力的自制力按在某个高度下。   怕自己失控。   他只胡乱攥了两下陆州的腰,手就强制性的挪出来了,隔着布料将人狠狠的按进怀里。   可还是太远了。   成年人,知道自己的索求是什么。   他需要无可比拟的亲近,而且只有眼前人能满足这种渴求。   李定原只亲吻陆州耳廓那一小片肌肤,一下又一下,像一只被禁锢住某些功能或者没见过世面的,只知道这么亲近的凶兽。   这是他残存的理智。   含混的说一些话:“喜欢我一点好不好?州州,你怎么能这么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等我好了的……”   乱七八糟的贴近和胡言乱语的亲昵进行的并不长。   因为没有回应。   半点也没有。   强烈的无法自控的激动稍显平静,李定原感觉出不对,没有挣扎,没有反应,也没有声音。   只有轻微的一点颤抖。   他松开一点,让两人拉开距离,看到陆州苍白的脸和瞪的很大的眼睛,乍一看有点像一具雕塑。   李定原有点慌,手指碰碰他的脸:“州州……”   几秒钟的迟滞。   李定原挨了一个耳光,打的很狠,几乎让他被迫偏过头去。   忽视门被推开。   晚上病房不能锁门,护士随时会查夜,看到这情形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州手掌心泛麻,但比惊愕和痛苦更让他在乎的是脸面,他从来没想过在公共场合被某种形式的议论或者审度。   他扶着李定原的胳膊,对护士客气的道:“能帮个忙吗,有些扶不动……”   护士知道李定原坚持要下地去洗手间的事。   她们同事之间会聊一聊病人,李定原这样强悍又帅气的男人,很引人注目,而新来照顾李定原的青年,同样引人注目。   就是看着的确没有之前的吴警官那么强壮,扶不住人很正常。   护士帮忙将李定原扶到床上。   李定原很配合,陆州也很配合,陆州还礼貌的道谢,声音温和而平静,他们之间友好协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将李定原安置到床上后,护士问了几句话。   她的职责是确保李定原的身体状况平稳,并没有注意到陆州一侧耳朵还泛着水光。   护士离开后,房间一片寂静。   陆州坐在床边,面对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那张床上的李定原,但其实陆州没有看李定原,视线也并不很聚焦。   手心的异样还在。   他没对人动过手,更不要说那么狠的一巴掌。   也不对,上次好像也打他了。   陆州想起两次动手都是对李定原,李定原绝不是一个看上去好欺负的人,如果那会儿护士没有进来,他会还手吗,会打他吗?   陆州并不知道他下意识将自己的异样按了下去,不做思考。   这更凸显出那一巴掌的狠辣。   在李定原小心翼翼叫他名字的时候,陆州回神,很平淡的看向他:“你要打回来吗?”   李定原能说他早做好了会挨打的准备吗?   而且他想说的是,如果陆州刚才没顺气儿的话,他可以再被揍两下,随便怎么样都行。   可陆州的反应超乎预料。   李定原一下子就慌了,上半身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我怎么会对你动手!”   陆州沉默了一下说:“那睡吧。”   他上床。   才躺下又起来,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李定原的床头。   这样平静又冷淡的陆州让李定原心慌。   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却抓不住头绪,伸手去够陆州的胳膊或者手腕。   没敢够实,就碰了下。   陆州眉心蹙了下,回头看他:“要什么?”   李定原:“州州……”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陆州生气了?   可陆州生气不是这个样子,这样的陆州像被抽掉了一部分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点行尸走肉似的。   陆州的心绪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应激反应,在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会骤然回落,那些不好的东西似乎也因此被按回去。   他站在李定原床前,皱着眉想了想。   甚至还很贴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   像在和一个熊孩子讲道理:“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这让我很不舒服,而且我也没什么感觉,你是个成年男人,你有自己的需求,这很正常,你该去找能接受你的人去实践。”   陆州那会儿不能动,但他感觉得到。   就李定原那样的冲动,虽然胡乱的舔他有点像只炸毛的没有章法的小狮子,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的男人。   而且是发育的顶尖儿好的那种。   那会儿他感觉自己是被钉在墙上的,老大的个钉子……   陆州不是很怪李定原,这件事归根究底错在他,他非要找来,非要照顾人,非要在人眼前晃。   尤其在知道李定原面对他总是会有欲望的前提下。   可惜他什么也提供不了。   李定原看着陆州:“我只喜欢你。”   陆州轻轻的叹了口气,再没理会李定原固执的视线,他去关了大灯,打开医院适用于晚间,亮的不太明显的灯。   丢下病人直接走开,大晚上,陆州做不出这样不理智的事。   又不是演狗血剧。   他这边一走,说不准李定原一晚上不安生,或者直接跑出去找他之类,这对一个病患来说很危险。   陆州上床后不久就睡着了。   他有些累。   不止是脑力上的,还有刚才骤然僵硬又放松后肌肉那种酸痛感。   睡前他还定了闹钟。   早上医生们会查房,陆州定了六点半的铃声,早点起床洗漱和整理床铺,然后照顾李定原洗漱。   一切都有条不紊。   他甚至还又下床用冷水浸湿了一条毛巾,叠成方块状贴在李定原挨耳光的那侧脸上,用以消肿。   李定原脸上被拍了毛巾也一动没敢动,只敢眼巴巴的看着陆州,他清楚的知道陆州被惹毛了。   但没想到被惹毛的陆州是这样的。   这让人有种无从下手的无措感。   不过陆州自己感觉良好。   他其实一直有点优柔寡断,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被李定原无微不至又无孔不入的照看所入侵。   但人总是会有点好逸恶劳,或者寂寞之类的。   现在这样,也好。   平衡总会打破。   陆州用习惯的姿势入睡,侧卧,正好面对着李定原那侧也无所谓。   他有一种一了百了的放松。   第二天,陆州在闹钟的提醒下醒过来。   按照计划的那样洗漱,扶着李定原去洗手间,又把水和毛巾牙刷之类的都送到床边,照顾李定原洗漱。   李定原看上去有点憔悴,没睡好的样子。   陆州也没多问,就是观察了一下李定原的脸,还好没有顶着五个手指头印。   他想过把小吴再叫回来。   但陆州不是那种会麻烦人的人,是他让小吴走的,说会好好照顾李定原,过了一天又变卦,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而且小吴好像误会了一些东西,还有些八卦……   后来的几天,陆州一切如常。   但李定原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莽撞下不一样了。   陆州像海里的蚌。   远远看着行,他和你熟了能打开蚌壳顺一顺水流,但你要伸手摸他壳子里的软肉,他便立即关了壳再也不打开。   虽然困惑,但李定原没有想过放弃。   如果陆州真是一只蚌,那也得在叫李定原的这条河里栖着。   一周后,李定原出院。   这不是说他好了,只是他不再需要医院随时随地的照看,可以回家休养。   休养至少十天半个月。   陆州不会开车,李定原现在也开不了车,小吴来接的人。   小吴觉得哪里不对。   他师父怎么臊眉耷眼的,看上去像被未来的师娘收拾过一样,但看起气色又被照顾的很好的样子。   直到陆州没跟着小吴和李定原上楼,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小吴确认两人闹别扭了。   李定原现在偶尔站两三秒走两步也行,但未免腿受力影响伤口愈合,他坐的轮椅。   房间很干净,李定原让人收拾的,包括陆州的房子。   小吴没有用武之地。   问李定原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做。   李定原将人打发走了,在小吴欲言又止时也没调侃的心思,只是对他道:“你小州哥会照顾我。”   这小吴不怀疑,但还是想做点什么再走。   李定原坚持将人轰走,然后就不那么巧的“摔倒”在了客厅里。   摔倒前他手指一抬,先将桌上的杯子戳了下去。   人坐在碎玻璃渣子中,手掌划破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大,但手掌血运丰富,滴了一溜儿血滴,看着挺吓人的。   血流了一会儿,快结血痂时还又将伤口扒拉开。   李定原“摔倒”的位置很有讲究,是客厅和健身房的连接处,按照方位算,应当正好在陆州房子客厅的范围。   往里能看到健身房窗台上摆着的两小盆多肉。    第40章   陆州听到楼上巨大的声响,猛的一下站起来。   等了几分钟,再没有动静。   他有些不安。   摔了什么东西,还是人摔倒了?小吴在,就算是摔了什么应当也没关系……   陆州尽可能的猜测和分析,但还是没忍住给小吴打了电话。   打通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等好几秒不见动静,小吴问:“小州哥?”   陆州:“……抱歉,打错了。”   他没有挂电话。   小吴:“哦,没事。”   陆州:“你……你师父他这次伤的不轻,你好好照顾他。”   小吴这会儿刚出小区门,准备溜达回局里。   想起陆州和他师父之间怪异的气氛,忍不住道:“小州哥,我师父他虽然有时候脾气比较硬还说一不二,但人特别好,很靠谱,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你们……”   他没谈过恋爱,更不要说两个男人之间。   吭哧吭哧也说不出个什么。   反正尽力了。   街上有汽车的鸣笛声,闹哄哄的人流在街上刮来刮去,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陆州:“你在哪?”   小吴被陆州忽然变严厉的声音问的一怔:“回市局,师父不让我照顾他……”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陆州后来想不起来他怎么跑到楼上,又怎么开了门的。   就记得开了门后的事。   门打开,李定原坐在地上,垂着头,他身形还是那样高大勇猛,但又似乎无端带着点形单影只的狼狈。   尤其他面颊和手上还有裤子上都有血迹。   这样子简直像命案现场。   陆州心头提起来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地上的碎玻璃。   似乎不愿意让谁看到这样的狼狈,李定原甚至没往门口看,只是急促而严厉的低斥道:“出去!”   他发怒的时候还挺可怕的。   至少这种状态如果放在局里,手下一帮人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州并不害怕,还有点怕惊到李定原似的,轻声道:“是我。”   李定原身形微僵,面颊朝陆州的方向侧了下,但他没有看他,声音低了八度:“出去,我自己可以。”   陆州再没说话,朝李定原走过来。   李定原在他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终于似乎忍无可忍的提醒道:“小心地上。”   他像个别扭的孩子。   始终不肯看陆州,直到陆州蹲在他面前查看他的伤势。   陆州看到李定原还有点渗血的掌心,看到他脸上的血迹大概是不小心蹭到的,看到他腿上和小臂上,伤口的纱布下并没有出血。   松了口气。   应当是拿杯子摔倒又被碎玻璃割破了手掌。   陆州心里有了判断,松了口气:“我扶你起来。”   期间李定原一直没看陆州。   他任由陆州对他的四肢进行检查,明明很根骨强健的男人,这会儿像被人摆弄的木偶人。   但也仅限于此。   他躲开了陆州要扶他的手:“我自己可以,忙你的去。”   陆州在李定原的躲躲闪闪中窥到羞窘和懊恼。   介于李定原掌心的伤口出血量不太大了,人的身体自有的止血机制发挥作用,这让他没那么着急了。   心疼之余倒有些好气又好笑。   避开他手掌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颈上,这是做惯了的事。   只是说:“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我扶你起来。”   李定原终于抬头看了眼陆州,借着陆州扶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视线始终落在别的地方,看上去有些抹不开面似的。   但其实不是。   那目光其实落在地上的碎玻璃上,确保如果有意外,陆州能第一时间得到保护。   陆州将李定原安置去沙发,找了药箱给他清理伤口再包扎。   又去淘洗了毛巾,将李定原受伤和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他在李定原需要照顾的时候就显的很专业,细致又麻利。   恍惚中像又回到医院似的。   陆州弯腰做着这些。   李定原的视线和他的脖颈齐平,往下能看到这人领口白皙的皮肤,往上是很漂亮的喉结和漂亮的下颌线。   他也不知道怎么细致的形容。   总之陆州的头发丝在他看来都很漂亮。   陆州能感觉到李定原的视线,这人,但凡有点精力后就不老实。   只当没看见。   将人安置好收拾的还算能看了,给他倒了杯温水,又去收拾客厅摔碎的杯子,扫了碎玻璃又拖了地。   这样之后才又回到客厅。   陆州坐在和李定原对角的沙发上:“为什么不让小吴照顾?”   其实小吴没说这些。   但他感觉小吴这么快就离开,八成是被使唤走的。   李定原怀里抱着个抱枕,手上腿上又都是伤刚才检查伤口陆州把他裤腿和袖子都挽起来,露出了纱布,乍一看又英俊又惨还有点可爱。   挺平淡的道:“我可以照顾自己。”   陆州盯着他看。   他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视线在李定原缠了纱布的手掌那看:“照顾成这个样子?”   李定原不看陆州。   缠着纱布的手掌向上摊开在抱枕上,手指蜷了下:“习惯就好了,州州,耽误你这么多天,你该去工作了,等我好了再去找你。你乖一点,去吧。”   他看向门的方向:“我就不送你了。”   这是李定原第一次主动让陆州离开他家。   以前他都像一只大狼狗似的,拢着陆州好像叨着了顶级美味的肉骨头,费尽心思让陆州多在这停留几分钟。   陆州忽然觉得李定原和他有些像。   都是可以帮助别人但不喜欢受人帮助,有难处了宁愿自己扛过去,就是不愿意露出软弱一面的人。   可是真是奇怪。   他自己喜欢这样,看李定原这样却很不赞同。   陆州和他打商量:“不喜欢别人照顾,那我照顾你,行吗?”   李定原倏然抬头。   他有双很有力量的眼睛,深不见底似的让人看不透,甚至有些畏惧,但有时候又很清楚明白的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譬如现在。   陆州看到李定原的不可置信,别扭,还有点期待之类的。   最后这人明明似乎真的忍不住似的,嘴角翘了下,但还头铁的试探:“还是不了吧,不是烦我了?”   陆州不是烦,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定原。   这人太炽热了。   让人心慌意乱无法安置。   但陆州不放心让李定原一个人呆在这里,这是两回事。   陆州:“不烦。”   然后就意识到这回答似乎太亲近了。   因为李定原立即顺杆儿往上爬,站起来单脚蹦了一下就到陆州跟前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尽可能的凑近他:“真的啊?”   他似乎想将脑袋搭在陆州肩膀上,完成一个拥抱,又或者想亲一亲陆州。   陆州看不出来。   想起那个深夜被按在墙上的压力,手探进他衣服里,腰的那里,热的像忽然被圈上一层烙铁。   陆州往后一退就到李定原现在这身体,绝对不能马上逮住他的距离,恼怒道:“你再这样,就自生自灭吧!”   李定原就老实的又坐回去了,提要求:“想看电影。”   陆州找了遥控板,给他放了电影。   又把遥控器端端正正的对着电视摆着,确保李定原用手指头戳就可以完成自己的需求。   他回家拿电脑,想了想又带了几件衣服。   饭菜还是外面送来,做的很好吃,也肉眼可见的卫生。   李定原获得被喂饭的待遇,又央求陆州让他洗个澡,在医院呆了一周多,他简直快要臭掉了。   陆州没批准这一项请求,但他知道不能洗澡的难受,最后折中了一下,让李定原只穿内裤坐在浴室的椅子上。   他给李定原换过病号服,换过药。   这人只穿内裤的样子见过好几次,只是场景由医院病房转到家里来了而已。   陆州用热毛巾给李定原擦身体。   很强健但又并不夸张的,恰到好处的男性躯体,肉眼可见的高大健壮筋骨结实,是达到欣赏级别的好看。   陆州没敢多看,尽职尽责的忙活。   但人身体的某些冲动掩盖不住,这里特指被服务的这位,他身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布料,然后布料被撑出一个夸张到几乎骇人的程度。   给李定原擦完后背就结束了上半身,准备淘洗一下毛巾擦擦腿的陆州:“……”   李定原低声辩解:“它……它没什么城府,也没什么控制力……”   陆州:……他不太懂,没城府是个什么意思?   但也不好问。   有些尴尬,不至于恼怒,医院的时候李定原有过这样的反应,尤其是大早上扶他去洗手间。   证明这人身体非常好。   那时候李定原什么都没说,陆州也什么都没说,选择性失明来着。   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陆州这么想着,倒也尽力不当回事。   但也许是受伤了恃伤胆大还是别的什么,或者李定原笃定陆州不会这么将他扔在浴室不管。   他盯着陆州,那是一种很勃发很有冲击力的攻击性。   即使什么都没做。   但你看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还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出来,理直气壮又郑重其事:“它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第41章   陆州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火烧火燎的。   他把李定原和李定原那要命的玩意儿丢在了浴室,让他冷静完了再说。   反正供暖到位,冻不着他。   但他曾经作为一个医生的道德感和职责心还在   坚持了十分钟就又回转,然后就听到很压抑但又无端让人觉得暴动的呼吸声。   陆州呼吸一滞,悄无声息的退开了。   半个多小时后,李定原叫陆州来看看他,说他面壁思过完了。   陆州就去了。   原本还算干爽的地面湿漉漉的,明显拿花洒冲过的样子,李定原包着纱布的掌心渗出了血。   虽然作案现场被清理过,但没开窗。   嗅觉正常并且想象力很不错的文学工作者·陆州:“……”   很难形容的感觉。   就尽管穿着拖鞋,脚底也总感觉烧得慌。   当事匪徒显的很从容。   后来陆州扶他出去,这人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似乎呼吸里都带着火种似的,让人皮肤发烫。   晚上十二点,陆州准时扶李定原去了洗手间。   将人送回床上后他就又出去了,没多叮嘱什么,一切都是按照医院的时候,床头有水有手机,房门也开着。   陆州睡在客卧。   晚上他被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惊醒,大概因为白天李定原摔了的事影响还在,立即就坐起来了。   轻声喊:“李定原?”   两间卧室门呈对角,都开着。   主卧没有声音。   陆州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怕是他的错觉,再把李定原惊醒了,没开灯,直接打了手机的手电筒过去。   走过去才发现,主卧也有微末的亮光。   手机手电筒倒扣在床头柜。   昏暗的光线中,李定原靠坐在距离床好几米的墙壁那里,看样子是想去洗手间。   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   陆州看不太清理定原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有些歉意的声音:“被我吵醒了?回去睡吧,我下次会当心……”   陆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是不是他态度很不好,所以让李定原竟然这么诚惶诚恐的怕麻烦他。   陆州想起自己住院的时候,李定原跑的很殷勤,实在来不了也会让小吴过来,几乎没有让他落单的时候。   而他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待李定原。   这个人从来不欠他什么。   也后悔。   晚上睡觉前,李定原问过他要不要一起睡,说他可能需要一点帮助。   陆州只当他又思想不纯,很冷淡的拒绝了。   现在想,那时候李定原问这话的时候得多小心翼翼,就像早上他过来,这人摔倒在玻璃碎茬中那样无助。   李定原看陆州站在那不动,一时摸不准陆州的心意:“州州……”   陆州低声道:“闭眼睛,我开灯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定原从陆州的声音里听到了久违的温和轻缓。   自从他对陆州表明了心意,陆州对他一直都有种疏远和冷清,再不像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   李定原没闭眼   只觉灯亮起来的那一刻陆州身上都有一层光晕,这让他有些眩晕。   陆州扶着李定原去了洗手间,又将人扶上床,还给他盖上被子,也没问李定原怎么不叫他。   这么强势的一个人,骤然失去行动能力,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   他关上灯,离开了。   李定原看着陆州清瘦的背影,很想说点什么,但很多事点到为止,等明天的,明天再努努力。   几秒钟后,脚步声传来。   李定原心头一动。   陆州打着手机手电筒的灯,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绕过床尾到窗户那边,放下被子后麻利的上了床,然后躺好。   床很大,再睡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也就比医院时两张床的距离再近那么一点点。   他关掉手机的手电筒,黑暗中,这样就看不到李定原那定定的咬着他一眼的目光了。   陆州:“有事叫我,睡吧。”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的声音。   陆州感知到李定原的靠近,脊背有些僵,但克制着没动,也没说话。   然后腰上压了份重量。   李定原一只胳膊搭在陆州身上:“州州,你真好。”   他总说这句。   陆州从第一次听很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   介于李定原的多灾多难,还有陆州对自己之前太过分的检讨,他侧脸看了眼李定原的方向:“你也很好。”   不过到底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和重量。   过了会儿又说:“你好重。”   李定原就把手收回去了。   这是他算好的事,一切按照计划,本不该有什么很意外的情绪,但当人真的睡在他身边,李定原就发现他胸口的地方软的不可思议,整个人也轻飘飘的。   若不是身上的被子,他估计都要飘起来。   李定原一直没睡,这哪能睡得着。   他估摸着陆州也没睡。   但要比能装和能熬,陆州远不是李定原的对手,他估摸着李定原睡着了,才轻轻的拽着自己的被子往床边上靠了靠。   他还是不习惯靠这么近。   就缩在尽可能离李定原远一点的地方,侧身脸朝着窗户,怀着无比复杂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李定原听到陆州有些沉的呼吸,慢慢的靠过去。   窗户上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普通的外罩一层遮光的,李定原喜欢自然光,遮光窗帘一直没拉过。   静谧,一切笼在薄而朦胧的亮度中。   李定原坐起来,看着蜷缩成个虾米,抱着被子几乎算是挂在床沿上的陆州。   他知道这种睡姿是很没安全感的表现。   李定原对陆州的过去也越发好奇,为什么明明这么温柔良善的一个人,总是这么忧郁和冷清。   但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心软的一塌糊涂。   如果可以,他真想在心上开个口子,造一个舒适无比什么都不缺的小房子,将这个人放进去,保他安宁愉快。   李定原将陆州慢慢的从床边揽过来,揽到他自己怀里。   这难免牵到伤处。   但这点疼痛几乎不被李定原看在眼里,他慢慢的调整陆州的姿势,让陆州以为他才是那床需要被抱着的被子。   至于陆州的被子,就不那么小心的掉床下去了。   李定原体温很高,很暖和。   陆州在无知无觉中靠近这种温暖,他甚至将一条腿搭在李定原的腿上,像搭在被子上那样,他熟悉李定原的气息,并没有被惊扰到。   在李定原的颈窝呼吸着,睡的很安稳。   李定原被砍伤的那条腿被压着,疼的很明显,但他一点都不在意,拥抱着陆州比他被打了强效止疼剂还管用。   忍不住抚了下陆州的脖颈。   但紧跟着原本睡的很安稳的陆州就瑟缩了一下,像被冰着了似的。   李定原就不敢再动了。   后来他也睡了过去,胸口满满当当的,睡的四平八稳安心又惬意。   陆州睡的很好,醒过来,很快就惊的魂都差点飞了。   他窝在李定原的臂弯里,一条腿还搭在人腿上,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至于他那条,在床下。   陆州知道他睡觉好像是有些不老实,有时候常常边睡边将掉下床大半的被子捞上来。   所以……   可能是他昨晚被子掉了就抢李定原的,还差点将人挤下床。   只能这样解释。   毕竟李定原老老实实的睡在自己那边,而且是那一小块地方,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他占据。   陆州轻手轻脚的从李定原的被窝里钻出来,又将自己的被子抱走,很庆幸李定原睡的很熟,什么都不知道。   他抱着被子溜走,并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带着笑意看他。   早饭的时候,李定原抬了抬右胳膊,表情有些痛苦。   陆州问他:“怎么了?”   李定原活动了一下肩膀那里的关节:“疼……好像落枕了……”   饭后陆州就主动提出,如果李定原需要按摩一下落枕的地方的话,他可以帮忙。   李定原答应了。   陆州不会按摩,但他知道李定原胳膊疼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心虚着,就尽量给人放松肌肉。   手指头都按酸了。   屋子热,李定原穿的单裤和短袖。   看陆州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肌肉上动来动去,心里美不滋,但也怕累着他,十来分钟后克制的宣布感觉好多了。   陆州也累了,就没坚持按下去。   后来两个人就各干各的事。   李定原在游戏房玩,陆州在书房工作。   李定原大概是自尊心太强的缘故,很不喜欢那个轮椅,一度想将这东西送走,还是陆州觉得留着没准有用,给推健身房了。   这也导致陆州需要时刻关注李定原的需求。   包括但不限于扶这人解决生理需求,再就是端茶倒水之类的。   他隔一个小时就会从书房出来,问李定原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李定原说有事会叫他,让陆州专心工作。   陆州不太信他。   他给李定原倒了热茶,切好的水果,还有小零食之类,在李定原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摆的满满当当。   这样还又叮嘱了一遍有事就叫他。   李定原知道是昨晚的事给陆州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郑重的承诺有事必然求助于陆州,陆州这才半信半疑的去了。   中午,饭菜准时十二点送来,前后时差不超过五分钟。   陆州将饭菜摆放好才来扶李定原去吃饭。   李定原正在看游戏直播。   画面一半是游戏一半是弹幕,穿着休闲戴着耳机的他年轻时尚又英俊,看上去就是个享受生活的普通年轻人。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常年奔走在和匪徒短兵相接的一线,身上大小伤无数。   陆州站在那儿看,冷不丁李定原回头看他。   李定原用左手手背蹭掉耳际,在陆州扶他去餐桌旁的时候,凑近他耳朵:“哥戴耳机是不是很帅?”   话音得意而亲昵。   他都从屏幕反光的地方看到了,这小崽子偷看他至少三分钟。    第42章   其实不是戴耳机帅,而是李定原这个人很帅,不止是皮相上的好看,还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那是支撑一个人内在的无形又不容忽视的东西。   举手投足之间都很有范儿。   陆州最近感觉他的审美都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江时那样偏清秀温和的人哪怕只是看上去这样,但现在陆州发现,他真正欣赏的是李定原这样强健果决的男人。   之所以偏向于一个人温和雅致,其实是因为这种类型更无害。   至少不会一直追问他是不是很帅。   陆州被懒塌塌靠在身上这一只挤的走路都不稳,随口道:“还行吧。”   李定原拨拉他一下有点红的耳廓:“不老实!”   陆州往远了侧了下脑袋:“你才不老实。”   李定原:“哪儿不老实了?我看你就是看你,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哪像有的人,偷摸在门边上看我,想什么呢?想我的脸,我的肌肉,我的腰……”   两个成年男人,说有些事也不避讳。   至少李定原是这样。   直到被“丢”在客厅的椅子上他还伸展了下胳膊,薄薄的家居服勾勒出他肩颈胸腰的线条。   知道自个看哪都很有样儿。   还问:“好看吗?我可以不穿衣服。”   陆州只是比较在乎外人的看法,但其实他并不是很封建的人。   写东西也会开车,开的还很溜。   脸皮也被李定原总胡说八道锻炼出来了,端着米饭坐在李定原旁边,是准备投喂他的状态。   这人两只手现在都不能用了。   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脱了好了,我带你去阳台上溜一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定原:“……”   看陆州脸皮薄白,眼角眉梢透着几分惯常的冷清,但又分明有几分含而不露的顽皮。   还挺会拿人了。   低声道:“你就欺负我吧。”   陆州喂给他一块红烧肉,唇角微抿,有种强行撸了把大猫脑袋的很浅淡的自得。   日子照常的过。   陆州还是三不五时会发现,早上就又滚李定原被窝里去了,就跟做贼似的跑下去床捡被子。   还好李定原一直都睡的比较熟。   很快一周过去,李定原能扶着墙慢慢的溜达几步了。   陆州看着再三五天这人就能独立生活。   其实李定原在出院后,如果没有陆州这个人,他哪怕耐着疼也早能在自家走个来回。   但生病的人娇气些没毛病,要不怎么能捞着人照顾呢。   只是病总有好的时候,而且比起被照顾,李定原想照顾陆州的心更迫切,他就见不得陆州忙碌。   就想将人捧在手心里,看他吃饱喝足了眯着。   贪恋陆州的照顾和照顾陆州之间,李定原倾向于后者。   在陆州照顾他的第七天,李定原能用左手吃饭了,还能顺便给陆州舀一勺滑烧牛肉。   看李定原渐渐恢复健康,陆州心里挺高兴。   见过这人健步如飞的样子,看他整天被困在房间里,心里怪不是滋味。   晚上照旧扶李定原去洗手间。   睡前将李定原腿上和胳膊上刀伤的地方包上纱布,这两天白天的时候,纱布都去掉的,伤口结痂了,透透气,长的快。   但晚上人睡着了说不准会磕碰到哪儿,裹上纱布有利于防护。   陆州盘腿坐在床上,用纱布包好李定原的右小臂,又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地将人腿上也包好。   挺长的伤疤,结痂也厚厚的一层,看的人心惊。   下手就很轻。   光线从他发顶打下来,睫毛尖儿是淡淡的金色,在眼睛那儿打下一片阴影。   包好后,陆州看了眼李定原:“好了。”   李定原一直在看陆州,闻言道:“去洗手,我们睡觉。”   这话听着有点暧昧。   陆州只当没听出什么,回来看到他从次卧抱来原本团着的被子已经被平整的铺着,也没说什么。   他每天早上都会将被子抱回次卧,晚上再抱回来。   陆州关灯上床。   还是那样儿睡,靠在床边上。   这两天他睡的很快,大概是这床有点睡熟悉了的缘故,而且李定原这里的东西都好,床舒服,被子也舒服。   但睡了不多久,陆州被惊醒了。   小区里有喧哗声,听着像几个醉汉。   夏天的时候这种情况会多几次,冬天冷,倒是很少见。   关键不是这个。   陆州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触感不对,视觉上也不太对,不是很黑的空间,他能隐约看到自己好像又越界了。   很越界。   又跑李定原被窝了,两个人靠的很近。   仰面就是李定原的下颌,他手掌还抵在人胸口。   李定原不喜欢穿睡衣,以前陆州来的时候他还穿的挺规整,现在和陆州住久了,再加上身上有伤不方便,索性就不穿了。   陆州能感觉到掌心的热度,还有皮肤贴皮肤特有的那种感觉。   神经立即绷着了。   但睡着的李定原没有那么让人感觉有压迫感,这样的深夜,也不需要立即跑下床抱着被子去次卧。   鬼使神差的,陆州就这么仰着脸盯着李定原看。   光线很暗,但他太熟悉李定原的长相了。   而半明不暗中李定原脸部的轮廓,高挺笔直的鼻梁,嘴唇起伏的线条,似乎不那么清晰,但又似乎深刻而迷人。   这种近乎静止的深夜,让平日无处安放的很多东西都能平摊开来,哪怕只是摊开一会儿。   陆州就这么看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的往被子外面挪。   大概是李定原高大的缘故,这被子也是双人被的尺码,而且比双人被好像还要大一些那种。   挪起来就很吃劲,总也挪不到外面似的。   好不容易被边儿揭开了点,感觉到微末凉意,腿才伸出半个,就被一只手捞回去了。   陆州穿的睡衣轻薄,裤腿很容易就蹭起来,感觉到一种粗粝的布料从小腿往上划拉,然后他被半攥半揽着腰带了回去。   那种布料是纱布。   陆州反应过来,那是李定原胳膊上的纱布。   李定原从来很擅长于运用一些力道,轻而易举就将背对着他蜗牛一样往外挪的陆州翻过来又带回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儿都快要贴上。   李定原面对着窗户,微光让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点亮光,眼睛眨动的样子不至于清晰可见但的确能分辨。   陆州确认李定原醒了。   他跑不了,只脑袋往后仰,怕惊醒什么一样低声道:“放开……”   李定原攥着陆州腰的手一动不动,笑了声:“抢我被子,摸我胸,天天往我怀里钻,还凶?”   陆州:“……”   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而且自己有道理的时候都并不气盛,更不要说此刻完全是心虚着了。   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李定原:“真的?”   陆州很怕李定原误会:“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我被子掉了,大概是冷……”   他迫切的解释着。   李定原安抚他:“不着急,慢慢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宛如一个公正无私的法官听嫌疑犯陈述不得已,平和又广博。   但他的手可不这么礼貌。   轻轻摩挲着那一小片因为当事人侧卧而形成的,让人惊心动魄的弧度。   陆州按住李定原的手。   他熟悉李定原身上的伤,知道李定原这只乱动的手只有小臂上有伤,手上那些细微的擦伤早好了。   同时意识到解释根本没必要。   这人在调戏他。   陆州有些气恼,也有些本能上的东西让他身体僵硬,但他总是无法抗拒李定原的力量。   这人力气真的太大了,哪怕只是一只手,他都弄不走。   打商量:“放开,我要睡了。”   李定原靠近了些,胳膊支起上半身,犹如一只被惊动的猛兽一样半俯视着身下的猎物。   黑暗让他的身影更具压迫感。   低声问:“倒打一耙?在我被窝里打滚这么多天,我说什么了?现在大晚上又扑腾,抓住了还横,就仗着我喜欢你,无法无天!”   他似乎很严厉,但又透漏出几分无可奈何。   陆州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这让人很无力,不管是他自己冒犯了人家,还是李定原还是个病患,总之他好像都没有生气或者反抗的立场。   但真的不行。   陆州心跳的很厉害,那不是暧昧导致,而是完完全全的下意识的惊恐。   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李定原的缘故。   如果不是太熟悉李定原的气息,他怕是会克制不住的推开他,踹他或者别的什么激烈的手段,然后丢下一片狼藉逃走。   陆州克制住了。   他不想让李定原觉得他是个神经病,或者别的什么。   很奇怪。   陆州很在意外界的目光,但对某个特定的人怎么看他,他又并不在乎,但李定原是个意外。   大概是这人太好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陆州不想让他想起自己时产生一些不好的感觉。   李定原感受到掌心下细腻的皮肤,但这种触感之外却是僵硬微微的颤栗。   这很熟悉。   上次在医院那次,因为他本身很激动,那一耳光,还有陆州难看的脸色,都让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但对李定原来说,抓住细节已经是他的本能。   脑袋埋在陆州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熟悉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是他常用的牌子。   这让他有种两个人已经融为一体的感觉。   在感受到陆州压抑的挣扎时,李定原低声哄他:“别动,我们什么都不做,该睡觉了,你要再动,我可就当做邀请了。”   他平躺下来,拥着陆州,还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第43章   陆州不太习惯,但他不敢动,听得出来李定原那种温柔和平静下的危险,但还是禁不住低声的再次争取:“你放开……”   李定原没回答,只是抱他抱的更紧了些。   陆州感觉李定原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什么章法的摸,不带任何需要打马赛克的那种。   动作笨拙但很轻。   他的脑袋被迫靠在李定原颈窝,大概是太安静的缘故,甚至能听到这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陆州就不动了。   很久后,李定原夸赞了他一声:“真乖,睡吧。”   陆州没说话。   感觉到李定原将他抱的更紧了些,这种程度的拥抱陆州从来没有过,肢体交缠气息相绕,太亲密了。   李定原的下颌在陆州发顶蹭了蹭。   陆州听到李定原叹了口气。   那是一种介于满足和别的什么之间的喟叹,像画了个休止符,这让陆州有点放心他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他又无端想起被迫出了浴室,在门外听到的那种压抑着的呼吸声。   世界真小,小的只有一张床。   陆州偷偷的想,其实他有一点小冲动。   想回抱着李定原,也摸一摸他的脑袋,还有下巴,这人下巴上刮的再干净碰着也总刺刺的。   但他不会说出来在想什么。   短暂的冲动后,后果陆州并不能承担,他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陆州以为他会失眠,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睡过去了,醒过来天都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在被子上打了一条细窄的光带。   他那条本该在地上的被子,不在地上也不在床上,不知道被收拾到哪儿去了。   李定原不在床上。   卧室门关着,很安静。   陆州发现他睡在李定原的位置,是他把李定原彻底挤走了?   他起床,循着动静去了厨房。   李定原在厨房忙碌,像他受伤之前那样,不同的是他这次手上戴着手套,应当是怕水碰到伤口。   如果是以前,陆州会直接过去将李定原轰出厨房。   但昨天晚上……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和李定原说话,或者只是打个照面,都好像变成了一种艰难的行动。   李定原没让陆州的这种犹豫保持太久,转身看了眼:“早上好。”   说完他就又忙碌了。   边用勺子搅粥边说:“你最喜欢的海鲜粥配大包子,去洗漱,一会儿开饭。”   陆州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走进去:“你好了?”   他其实想问李定原难不难受,累不累,但李定原这人总有种顽强到无孔不入的生命力和攻击性。   问出关心的话,谁知道李定原的回答是什么。   李定原抬了下手,想捋一下陆州因为睡觉不老实翘起的一缕头发,但他戴着手套就又算了。   笑了下:“没好全,不过喂饱你的能力还是有的。”   送来的海鲜都是处理好的,包子是包好的,只要按照烹饪顺序做就完了。   这些他没说。   早餐桌上很安静。   陆州没有再喂李定原吃饭,他看这人在厨房忙的时候手还挺利索的。   李定原也没提。   照常将自己碗里的虾、扇贝之类的捞给陆州。   很奇怪。   他其实满可以放很多的海鲜,哪怕粥是配角也行,但即使这样了,他也会控制不住的想将自己的东西塞给陆州。   早饭后陆州主动收拾碗筷,坚持不让李定原碰。   他让李定原去游戏房玩。   李定原虽然有些事上很坚持,而且压根也不是会被人指派的性子,但陆州让他干什么或者怎么样,他都会听。   陆州将碗筷放到洗碗机,又去收拾东西。   他自己的东西。   电脑、衣服还有惯用的杯子之类的,一个中等的行李袋就都能装下。   冷不丁发现李定原靠在门框上看他。   他身材修长,即使斜倚着门框,那身高和两条大长腿也很不容忽视。   陆州被他看的有点紧张,但又有些理直气壮,他已经明白李定原好的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的多。   这人装虚弱骗他。   但要问出来李定原为什么装虚弱,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所以陆州只简单的道:“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李定原:“我想洗个澡。”   陆州迅速的做出判断:“不行,至少要再过几天……”   李定原:“好吧。”   他答应的这么快,陆州怀疑这人肯定会在他走后直接冲澡,像之前他受伤那次,上完药不到十分钟就冲澡了。   但那次只是擦伤,陆州也就不计较了。   陆州最后还是让李定原洗澡了。   他用保鲜膜将李定原小臂和小腿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还在保鲜膜边缘又补了一层宽胶带。   这样之后,李定原被送进浴室。   至于李定原手掌被玻璃划破的地方,伤口浅,愈合的还算可以,可以沾水。   陆州给李定原限定了时间,只能冲十分钟。   他会等在外面。   李定原进浴室前问他:“十分钟我要不出来,你准备怎么办?”   问这话的时候他一侧眉棱骨,浓黑的眉毛也跟着往上挑,看着有点恶劣,但并不惹人讨厌。   陆州沉默了几秒钟。   李定原就是逗一逗陆州,看他严肃的盯着他不说话,就要说他十分钟保证出来之类。   陆州:“十分钟,我给你吹头发。”   他没什么表情的说的这句话,但嘴唇其实其实及不可查的抿了下,有点冷清又有点软和。   这句话的威力很大。   从受伤到现在李定原虽然没洗过澡,但擦过身,也洗过头,这些都是陆州辅助完成。   吹头发当然也有。   但没有哪一次是陆州主动提起。   李定原在陆州叫他时就立即出了浴室,浴袍胡乱的系着,滴答水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往陆州跟前送。   陆州用吸水的干毛巾给他擦了擦。   这样之后又换毛巾沾了沾陆州脖子、手和小腿上的水,准备先给他把保鲜膜撤掉。   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半点没沾水。   到小腿上,李定原忽然就往后退了几步。   陆州立即问:“哪儿不舒服?”   李定原有些不自在的咽了下空荡荡甚至有些干涩的咽喉:“去客厅。”   他坐在客厅沙发的贵妃位,顺手捞了个抱枕。   受伤的腿放在上面,浴袍一边顺着重力滑落,一路露到他膝盖那儿,再没往上露是因为抱枕压着。   陆州觉得李定原怪怪的。   胶带用的时候好用但拆起来不好拆,粘性很大,和李定原一部分腿毛难解难分的。   这人毛发旺盛,腿毛也很硬长的很牢靠的样子。   蛮力扯看着就疼。   陆州下不了手。   最后还是李定原干脆利落的扯掉了胶带,这种程度的疼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之后才对陆州道:“继续。”   陆州就继续了。   但看着李定原光裸的腿,灵光乍现或者别的什么,忽然就明白这人为什么磨磨蹭蹭的要来客厅,为什么还捞个抱枕……   心中不觉莞尔。   冷不丁听李定原问:“笑什么?”   陆州不知道他笑了,很无辜的抬头:“没笑,你看错了。”   李定原太聪明了。   原本他还真不知道陆州乐什么呢,但陆州犹疑的避开他某些部位的眼神可太明显了。   有些尴尬,被点出来就不是尴尬了。   尤其像李定原这样的人。   直接将陆州逮手心里了,反正也不用再收着力装半个残废,两人推推搡搡一块儿倒沙发上。   陆州没忍住笑起来,脸通红,但就是不说笑什么。   李定原有法儿治他。   说不上心一横还是心一动,还是渴望或者验证之类的,一边咯吱陆州痒痒肉让他无暇他顾,一边捞起人一只手往抱枕盖的地方按。   可怜的抱枕滚到了沙发底下。   陆州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怕痒。   无法自控的笑中感觉手好像碰到个异常的东西,不软,很烫,那种手感能在一瞬间让人感知到它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手跑那儿并不是混乱中的不小心。   下一瞬就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李定原眼睛都红了,按住陆州的手没让他动。   他头发不长,屋子里又有暖气,这会儿头发都半干了,压着声音问陆州:“乱摸什么呢?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陆州:“……”   李定原像抓住正在干坏事的嫌疑犯,义正辞严的强调:“这么好奇?你要怎么样难道哥还能不愿意?偷偷摸摸,羞不羞?”   陆州被他逼到恨不能钻沙发缝,脑袋里闹哄哄的,紧张、恐惧还有些别的什么。   又好像一切都是虚无的。   好在李定原只是就这么扣着他的手揉了吧,就放开了。   陆州迅速的坐起来,往离李定原远的地方缩了缩,干巴巴的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害怕被触碰,便也觉得不经同意触碰别人也很罪恶。   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陆州看不到在李定原的视线中,他脸色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眼珠甚至都似乎有轻微的震颤。   那种和空洞接近的,恐惧的震颤。   道歉只是一种程序般的教养,并非神智清晰。   生理本能让李定原某种意义上的兴致高昂,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瞬他的血都是凉的。   浑身发冷,还充斥着说不清的戾气。   但巨大的情绪还没有冒头就让他强行压制在了身体的深处。   不能吓到他。   李定原很想摸一摸陆州的脑袋,安抚安抚他,但多年的社会阅历和工作经验告诉他,这是他的需求,并不是陆州的。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陆州听。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轻和柔和:“我知道,没关系。”   陆州看了眼李定原,那是个惊恐未定但又有些意外的眼神。   他看到李定原剧烈起伏的胸膛。   但这人这会儿又好像出乎意料的正经,大概是才洗过澡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有种说不清的干净利落。   眼神很平稳很明亮,又一次重复:“没关系。”   停顿了几秒钟后带着点调侃的笑意道:“是我不好,没想到你这么怕痒……”   他的笑容不带任何情欲,俊朗又明亮,像能驱散一切阴霾。    第44章   陆州直觉李定原有些奇怪。   但情绪稳定还会调侃人的李定原就让他比较安心,哪怕他刚才碰到不该碰的东西的慌张,也奇迹般的平复了。   陆州不想表现的太过异常。   他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看上去是玩闹太过累瘫了的样子。   好一会儿才又起来继续工作。   保鲜膜包了很多层,陆州耐心的拆掉,这次李定原没有抱着抱枕,很正大光明的按住浴袍的边缘。   小腿上也没有沾水。   陆州收拾掉拆下来的保鲜膜和胶带,然后就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想起来,他之前收拾了东西。   至于答应给李定原吹头发,这会儿看,头发都干差不多了。   李定原倒跟着他去了次卧:“不给吹头发了?”   他这话听着有些委屈似的。   陆州看他:“都干了。”   李定原:“没有吧?”   他摸了一把头发,就说还湿着呢,不舒服。   介于李定原的头发非常浓密,陆州就也有些不确定了,仰脸上手摸了一把,就是干差不多了,只有发根还有点潮湿。   头发自然干肯定比吹干要好。   这种程度根本不需要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李定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有点百依百顺的味儿:“那就不吹了。”   他握住了陆州的手。   陆州要挣脱。   但李定原是连着陆州的手腕一起握着的,留给陆州活动的空间,但就像给人戴了一圈儿铁箍一样,挣脱开很难。   陆州敛着眉头看他:“你干嘛?”   李定原就这么握着陆州的手:“不走行吗,晚上我送你回去,白天你过来,我们一起吃饭,不要丢下我。”   他语气很平静,但有点隐约的孤独和祈求。   陆州:“你可以让别人来陪你。”   他知道现在的李定原已经不需要照顾。   李定原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他颀长的背微微弓着,看着地面:“没有别人,这些天只有你。我太忙了,哪有空交朋友。”   陆州想想还真是,从住院到现在,没人来看过李定原。   他当然不知道李定原受伤的消息一直瞒着亲朋好友,至于单位,已经让小吴传达了不让打扰的意思。   李定原不算交游广阔。   但他深谙社会的规则却又保持了自身,有能力有背景性格也好相处,都是别人抢着和他建立交际。   要真放出受伤的消息,来的人得用卡车拉,还不止一车。   陆州有点犹豫。   他觉得他和李定原之间的关系有点畸形。   他其实无所谓,甚至觉得和李定原在一起有点说不出的舒服。   除了某些时候。   但陆州知道如果李定原忽然不理会他,忽然离开,他其实不会怎么样,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他早有这个准备。   然而李定原肯定不是。   陆州不想给李定原某些错觉或者期待,然后再让人落空。   而落空是必然的。   李定原看着陆州微微垂着的睫毛:“下周我就去上班了,就一周,可以吗?”   陆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样好声好气的商量着,而且李定原并不是他讨厌的人,他很难拒绝。   最后就道:“那行吧。”   李定原没放开陆州的手,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这让陆州想起那次爬山。   那段不长不短的旅途,李定原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还用补偿的说法不让他将手抽走。   后来这人好像将牵他手当做可以长期履行的东西。   当天晚上,陆州九点钟的时候离开李定原家。   李定原拎着他的行李包跟在后面。   陆州不想让李定原拎东西,但这人在这一点上十分坚持,而但凡李定原坚持的东西,总会有办法进行。   他收拾东西,李定原就打开电视看。   甚至还熟门熟路的去视察了厨房,重点是冰箱,清理了一袋过期面包和几个有点蔫吧的水果。   然后出门一趟。   十来分钟后他开门进来,拎着一兜子吃的。   有水果、面包和小蛋糕,还有一份两人晚上没吃完的无骨鸡爪、鸭翅膀和藕片等消磨时间的卤货。   水果这些都放在了冰箱,卤货放茶几上。   李定原开了电视,找了一部影片看,要会员,他又开了个会员,登录了自己的手机号。   很经典的喜剧片。   陆州收拾东西到半道,忍不住站在卧室门口看。   在李定原推了推装着卤货的盘子示意来吃点,说不吃明天就坏了的时候,他就又坐沙发上了。   原本卤货装的是外卖盒,但李定原换了家里的大盘子,摆的还挺好看。   陆州就小吃了一点。   电影很好看,卤货也很好吃。   看完电影已经十一点多。   平常陆州睡觉也基本上是十二点左右。   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这样,虽然他这职业其实白天也有大把时间,但晚上的时间就好像比较香。   不过看电影比较耗神,对陆州来说是这样。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眼泪花从泪腺迸出来,很快充盈整个眼眶,视线有一瞬间的水盈盈的模糊。   眨了眨眼,视线重新清晰。   陆州看到李定原看他,那眼神像观摩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人……   他问他:“怎么了?”   李定原:“客卧床还挺大的……”   陆州听明白了,很无情的拒绝:“你该回去睡觉了。”   李定原就走了。   出门前提醒陆州把门锁好,明天早上起床了上来吃早饭,又问他早上的包子想吃什么馅儿的。   陆州说都行。   他听李定原的话反锁了门,又去检查了所有的窗户,确认都关的好好的,这才洗漱上床睡觉。   有点不适应。   屋子里太安静了,床有点硬,被子好像也不那么服帖了。   陆州知道这很正常,他得习惯。   只有他一个人,这有种熟悉的孤单又安稳的感觉,没有人打扰,他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睡觉的情形。   还有白天早上,手掌心那种充实又滚烫的手感。   这种回忆会很麻烦。   陆州不得不在躺了好一会儿后,被迫下床洗个澡。   下床后他谨慎的将窗户开了条缝隙,冷风灌进来,稀释了某些气味,这样后陆州抱着浴袍去了浴室。   洗澡后吹干头发,陆州才回卧室。   关窗户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雪,惆怅的看了好一会儿,打了个寒颤后才回神,赶紧关了窗户上床。   这天晚上陆州睡的很不好。   哪里都觉得冰凉一片,他把被子裹的紧紧的都没有用,有些后悔洗澡后没有穿睡衣,就穿了个内裤。   第二天陆州醒过来,发现脑袋很沉骨头缝都疼。   他发烧了。   也不是自发醒过来,被电话铃声惊醒,但没来得及接那头铃声响到了尽头,又挂了。   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九。   打电话来的是李定原,通话记录显示有五个。   很快电话又进来了。   还是李定原。   李定原早上给陆州打过电话,没人接,他只当陆州回过神躲着他,想着冰箱里有吃的,也就算了。   但中午打,还是没人接,就觉得不对。   外面开不开门,就后悔昨晚说让人反锁的话了。   准备再等会儿,至多不超过一点,如果还没人接,那他就要采取一定的措施。   万幸第五个电话这祖宗接了。   李定原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但听到那头沙哑的声音,心就还悬半空,简单的指令:“开门。”   陆州裹着浴袍去开的门,只觉眼冒金星。   后来的记忆就比较模糊。   他好像被喂了很多东西,药、水、粥之类的,还有除了李定原之外的人来过,拿着助听器听他胸口,应当是个医生。   只是医生怎么会上家里来?   有陌生人,如果不是李定原在旁边,还一直攥着陆州的手,陆州肯定会很不安。   陆州睡了很长一觉,但一直睡的不安稳,不过他每次醒过来好像李定原都在,还一直说什么:“是我……”   陆州觉得他有点傻,他当然知道李定原是谁。   就回答他:“我知道。”   李定原话夸他,跟夸小朋友似的那种:“州州真乖。”   陆州到这天晚上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很累,但神智比较清醒,没有那种脑袋又沉又痛的无力感了。   靠在床边又喝了半碗粥,白粥,配了点不怎么咸的小菜。   没让李定原喂。   吃完又出了一身汗,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光溜溜的,浴袍不见了,只有一条内裤。   李定原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烧已经退了,又不放心的递给他一根体温计:“夹好,再测一下。”   陆州将体温计夹在腋下,问他:“你怎么来了?”   声音一出口才发现嗓子压的厉害,像凭空多了五六十年岁月的那种低哑。   李定原坐在床边,很歉疚的道:“回来就发烧,一定是这些天累坏了,你好好休息,换我照顾你。”   他将被子提了提,将陆州盖的严严实实。   陆州感觉有点儿心虚。   神志清楚后他思维也恢复了,就知道发烧压根和照顾李定原没关系,李定原很好照顾,压根不费劲。   他病肯定是开了窗户吹风的缘故,还是洗完澡吹的。   但为什么洗澡……   陆州往被子里埋了埋,不再想下去。   李定原看他蔫蔫的,脸还又红起来,有些紧张,说着就揭被子,想摸摸他其他地方是不是热:“又烧了?”   有时候人额头冰凉但不代表不发烧,他小时候生病他妈就这么测的。   陆州摇头,不肯让他看。   在担忧面前一切都得让路,李定原不惯着他,隔着被子在这祖宗屁股上拍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听话!”   说着手探进被窝。   他眉蹙着,这会儿是真没半点邪念,在陆州肩膀后背和大腿上捋下来,闷在被子里是有些热,但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怪了!   陆州身体现在正虚弱,又羞又气,一个劲的往后缩。   没留神被子还被李定原拽着,一缩把自己缩出了被子,他生的过分白,遗传的冷白皮肤加上很少见太阳,白的几乎晃花了李定原的眼。   之前照顾人,李定原抱着人都是隔着被子抱着他安抚来着。   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   但更猝不及防的并不是皮肤的洁白无瑕,而是那兜着的一截布料,中间的部位是凸着的。   这种凸在作为男人的李定原这里,再明白不过。   陆州顺着李定原似乎有些回不过神的视线看下去,然后就把自己埋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了。   腋窝的体温计也掉出来。   李定原咳了一下,捡走枕头下的体温计对着门那边看,卧室窗帘拉着,门外是客厅窗户,光线明显。   不到三十八度,他松了口气。   这时候才明白过来。   不是发烧就好。   拍了拍将自己包成个粽子,只有发顶露出来的某人:“你是学医的,这种情况很正常,是不是?”   陆州不理他,只觉得脑袋都要冒烟。   李定原连人带被子揽过来,像抱一个大号的蚕宝宝,声音带着笑意:“要不要帮忙?”   怒向胆边生什么的,陆州隔着被子胡乱踹了他大腿一脚。   陆州最后还是忍不住合理化自己的变化:“我想去洗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真话。   当然可能也有一点别的原因,但想去洗手间的占比很大。   他不知道李定原信了没有,这人总是笑啊笑的,虽然看他生气忍住不笑了,但眼睛就是笑着的。   陆州决定不和他计较,看在他照顾自己的份上。   他拒绝了李定原要抱他去洗手间的提议,让这人从柜子里给他拿睡衣,遮遮掩掩的在被窝里换好了才出来。   下地的时候还有些眩晕,有点像低血压的感觉。   然后就被直接抱去了洗手间,中途拖鞋掉了一只,李定原竟然能一手抱着他一手捡了拖鞋给他穿好。   这人的力气简直是个谜,很不科学的谜。   陆州不敢挣扎,很不赞同的道:“你的胳膊!”   李定原没想到陆州这会儿还记得他胳膊,说了句“你这点小体格!”将陆州抱到马桶前才了放下,关上门在门口等。   回去的时候陆州没让他抱,还在客厅里遛弯。   以此证明他已经好了。   李定原不管这个,让陆州老实上床呆着去,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不准下床,然后独断的宣布晚上他会留宿。   陆州表示抗议。   李定原告诉陆州,医生说他这次烧的很严重,有反复的可能,需要人看护,如果再次发烧的话就要去医院挂水。   陆州问他哪儿来的医生。   李定原说是一个朋友。   陆州“哦”了一声,想起某些偶像剧里霸道总裁总有个医生朋友的事,而以李定原的出身,很够得上霸道总裁的级别。   李定原:“想什么呢?”   陆州摇头说没什么。   他不会把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告诉李定原,否则说不准又被他笑。   陆州窝在被子里,很快就又困了。   但李定原还坐在床旁边书桌那儿的椅子上,老大个人,还带着伤,坐在那里看着挺委屈的。   就催他:“你也睡吧,我感觉不舒服的话叫你。”   他的意思是让李定原去次卧,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有时候陆州感觉李定原对他这儿比他自己还熟悉。   李定原应了,然后长腿一抬就上了他的床。   陆州:“……”   拽着被子没让李定原掀开,让他去次卧。   李定原以你不要无理取闹的眼神看陆州,带着点小谴责,还有自己被防备的不可思议:“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禽兽?你都这样了,我敢做什么?”   陆州:“……我出汗了,不好闻。”   他发了很多汗,感觉身上的毛孔都不太透气,但作为前医生的觉悟让他忍住了洗澡的冲动。   不像某些人。   李定原看他不好意思那样儿怪可爱的:“好闻,香着呢。”   强硬的钻进了被窝。   他好大一个,几乎立即将床和被子占满了,还伸手给陆州掖了后背的地方,仿佛还在楼上那张大床上一样:“行了,睡吧。”   两个人近在咫尺,面面相觑。   陆州这时候才发现床上有两个枕头,他卧室一直都只有一个枕头。   所以……   这人早有预谋!   其实陆州不知道的是,他昏睡的时候比较吵人,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喊热就要踹被子,李定原得按着被角,喊冷李定原就见他抱在怀里暖着。   枕头就是那时候拿来的。   陆州觉得李定原想照顾他是真的,想和他睡一张床也是真的,但他不会傻到要问清楚这些。   睡就睡吧。   他衡量过,大概要五个他才能搬得动李定原,而且还得是李定原老老实实被搬的情况下。   陆州这会儿又不困了,睁着眼睛看李定原。   李定原也看他,并不催促他睡觉,人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这都是本能,没有什么催劲儿。   再说陆州也睡了一下午了,这会儿不睡晚上才好睡。   陆州问李定原现在几点。   李定原没看表,估算了一下说是七点半左右,问陆州要不要喝点水或者玩会儿手机什么的。   陆州不想玩,也不想喝水。   但大概是身体比较虚,能感觉到身上一阵一阵儿那种冒汗的感觉。   忍不住闻了下袖口。   李定原也凑上去闻了下,然后还退回原位:“不臭,香的。”   陆州不相信。   李定原看他这样儿贼可爱,确定的道:“是香味,从我能靠近你,就总能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味道,很好闻。”   陆州:“什么样的味道?”   李定原想了想:“形容不出来,也许我需要再闻一下。”   陆州有些好奇,感觉李定原好像真能闻到什么一样,犹豫了一下把手凑过去:“再闻一下?”   他就只能闻到睡衣洗涤剂的味道,还有出过汗的一点味道,再就没有了。   李定原握住陆州的手腕,仔细的闻了一下。   真的很好闻,但他形容不出来,就觉得这个味道他很喜欢,是一种让人痴迷的味道,似乎可以一直闻下去。   他锋利英俊的面容有点微微的沉迷。   很冷静的人露出这样有些迷醉的神情,这样子很少见,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陆州看着这样的李定原,感觉好像又走歪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论做什么事总会歪到同一个方向。   他动了动手腕:“也许是你的错觉。”   李定原的神情清醒了点,很肯定的说:“不是错觉。”   他亲了下陆州微蜷的手指,亲了两下,一下在指节上,一下在指尖,后面一下好像是亲但微微张了下嘴,含了一下。   抓的不紧,陆州倏的就将手收回去了,脸上起了一层浮热。   李定原感觉心尖上游着的一尾小鱼倏的游走了,空落落的,但他没再做什么,就是很温柔的看着陆州。   陆州被他看的都不好意思发火了,只是说:“你不要总这样。”   李定原没有将陆州抱去洗手间的那种横劲儿,挺温驯的应了一声:“嗯,都听你的。”   陆州觉得李定原在敷衍他。   李定原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也为此有些烦恼似的,浓长的眉微微收敛着:“不骗你,你说什么我都听,只是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面对你会有种本能,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情不自禁……”   陆州觉得这人强词夺理。   但李定原的话分明又很真诚,那种真挚的但又似乎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似的感觉。   总之他总说不过他。   陆州缩进被子里的那只手,指尖有点微微发麻。   仿佛这里不是被很短暂的触碰了一下,而是被把玩很久,或者咬了一口似的,总之异样感很明显。   他闭上眼,假装自己要睡了。   又听到李定原很轻又很肯定的声音:“州州,你也喜欢我。”   陆州没说话,也没睁眼。   他其实有点知道李定原可能说的是真的,真的能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别人闻不到的味道之类的。   陆州曾经看过一篇讲述相关东西的文章。   文章中说有些人能闻到其他人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多人,就特定的一两个人的味道,这味道难以形容但很让人上头。   可以说是荷尔蒙的味道。   总结的话,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人,很可能会闻到对方身上的这种味道。   陆州当时看这东西只是无聊,也没太记住,但隔了这么久,很奇异的他却能回忆起这件事。   这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很复杂的感觉,但最明显的一种情绪是觉得李定原比较倒霉吧,偏偏闻到他的。   虽然平时李定原总是胡说八道,但直觉般的,陆州感觉李定原这次不是逗他玩儿那样的说瞎话。   这让人心底里格外无措。   陆州一刹那有种很疯狂的想法,想闻一下李定原什么味道。   不知道能不能闻到。   这种东西很没有道理,大概也讲概率。   陆州现在的精力撑不住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渐渐的他是真的有点困了,但到底没睡。   迷糊中感觉李定原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指原本蜷着的,忍不住攥了下,没有躲开,大概是生病没力气了,他这样想,就不那么纠结了。   后来,在陆州快睡着的时候,家里打来了视频。   陆州坐起来接,还示意李定原不要出声。   陆妈妈看陆州气色不好,问他是不是工作太累,陆州说他感冒了,今天在家休息没有去上班。   陆妈妈问严不严重。   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陆州说不严重,已经好很多了。   陆妈妈想了下,今天是周三,是工作日,就很不满。   说一点感冒这样的小毛病就请假不去上班,这是在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心领导对他不满,再说医院能多苦,坐办公室,在阴凉房子里,要珍惜这个机会……   总之后面是很多不太好听的话,还连带着说陆州读书那会儿就不用功,没有竞争性之类的。   陆州听的头疼,很想挂了电话。   但他知道如果他敢挂电话,以他的妈的性格肯定会回拨过来直到他接,然后骂他翅膀硬了没良心……   陆州也知道他妈不是不心疼他。   他妈干农活这么多年,生病了也坚持下地,骨子里很坚韧很下得了苦,他爸也是一样。   是真的觉得感冒没什么大不了,工作才最重要,怕他失去领导的信任,怕他学不到东西将来给人看不了病。   陆州想的很明白,但这不代表他不难受。   就默默的听。   他从小就这样,因为很理解家里大人们的辛苦,有时候被冤枉着说两句之类的从来都不会还嘴。   大人们的生活够苦了,被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但时间一长,这样性格的弊端就显出来了。   都觉得说他两句不会怎么样,偶尔你要一解释,不管有理没理都被当作会回嘴了不尊重长辈之类的,大人们就受不了……   像陆州的弟弟,从小被说的不舒服了就会辩驳,小道理一套一套的。   陆州的父母时常被气的没话说,但回头又夸陆州的弟弟有主意,聪明,将来有大出息。   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模式定了型,再改就难了。   陆州羡慕弟弟,但也知道他这性格,大概重来一次还是不会和爸妈吵,和任何人都不会吵,本质上他就是不喜欢和人争执。   眼下难受之余,陆州还觉得有些难堪。   因为李定原听着了。   他不敢看他,但也知道在李定原这样出身的人的世界里,大概会很惊诧他妈正教育他的什么听领导话,要勤奋工作……   而且他已经不在医院,可还骗了家里人,现在李定原也知道了。   李定原看着陆州的眉头越皱越紧,知道不合适,但终究没忍住。   他拿走了陆州的手机。   镜头忽然换了个人,俊到明星一样的一张脸。   陆妈妈就是一楞。    第45章   陆州想将手机拿回来,但李定原动作太快了,他妈和人已经打了照面,陆州就不好再做什么。   心里很不安,按了下李定原的腿,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李定原抓住在自己腿上作乱的那只手,在镜头外递给陆州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又看向手机屏幕。   他礼貌的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陆州的朋友。”   陆妈妈怔楞了一下:“你好。”   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才他的话这年轻人都听到了?陆州这孩子,真是太没眼力见儿了,有外人在怎么不提醒她。   家里人说话哪能跟外头似的,要知道有别人,她肯定不说那么直白。   李定原有些意外陆妈妈这么瘦和苍老。   根据陆州之前的只字片语,他算着陆妈妈年纪也就五十出头,但看上去六十岁的人了。   眉眼间依稀和陆州有几分像。   这让人感觉有些亲近。   也看得出陆妈妈有些尴尬,即使这尴尬掩饰的很好。   温和的解释:“阿姨,我刚从诊所把陆州接回来,他工作太刻苦,发烧到三十九度都坚持上班,科室主任强行给他放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两天。”   陆妈妈在外人面前很精干利落,闻言感谢李定原对陆州的照顾,又说陆州对人情世故不很擅长,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李定原笑了下。   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却不会让人轻视:“阿姨放心,陆州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最近家里很忙吧,陆州总说你们很辛苦,很惦记你们。刚才还说想家了……”   话题被李定原带偏。   陆妈妈说起种地的事。   她对李定原这个看上去就是个城里人的小伙子印象很好,尤其李定原竟很能问出一些种地的内行问题。   不嫌弃她是农村人,很尊重,也很有想法……   老江湖的陆妈妈都感觉得出来。   陆州看着李定原和他妈你来我往说的亲热又起劲。   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妈甚至还喊话李定原这个朋友很好,让陆州好好和人家学学。   听得出来是真话,不是客套。   陆州只来得及对着屏幕说一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陆州也不知道和李定原说什么,重新躺回被子里。   李定原有些明白陆州的性格为什么内敛了,他问陆州要不要喝水,发烧出汗的人容易缺水。   陆州摇头,看着李定原欲言又止。   李定原也躺回去。   这次他靠的陆州近了点,不过陆州没有发现这点微末的区别。   李定原问陆州:“为什么不想去医院?”   陆州:“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怎么都不喜欢。”   李定原伸手按了按陆州皱起的眉心,笑起来:“还挺勇敢,不喜欢那就不去,我当初不想继承家业,现在不也干的好好的。”   陆州抬眼看他,有些好奇:“你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李定原:“不需要说服,家里人担心的本质可能是怕你做不到,没有着落,或者危险之类的,用事实说话就行了。而且就算做的不好,就算选择不尽如人意,但成功是低概率事件,普普通通才是常态。”   陆州:“可是他们会很失望,会伤心,很担忧……”   李定原:“这不是你的错,有句话说儿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担心和爱护永远都在,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平安又健康的生活,足够了。”   看陆州眨巴眼看他,那样儿简直太乖了,李定原忍不住一只手隔着被子揽上他的腰。   他半支着身体侧卧,几乎将陆州拢在了怀里。   低声道:“对于我来说,你吃好睡好安安全全的,那就很好,我尚且这样,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父母,要求可能会更低一些。至于说些别的,发发牢骚,不用每一句话都当真。活这么认真,是要累死自己吗?”   很认真吗?   陆州想起他爸以前说过他死脑筋,读书死脑筋,做事情也死脑筋,一板一眼,这和李定原说的意思有点像。   所以他还是太幼稚了。   而李定原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层次上在他爸那一层?   以前陆州也问过他爸,为什么说他死脑筋。   他爸忙的很,不耐烦的说他问这个问题就是死脑筋。   陆州就不再问了。   那时候小,有些怨气,觉得爸妈对他都并不是很有耐心,这不是养孩子的态度……   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   在生存面前提耐心之类的,相当于在追求风花雪月,而且他爸妈也没读过书,哪里形容的出来过于细致的东西。   这一对夫妻在贫瘠的土地上辛苦劳作供出两个学生,而且两个学生都养的不错这是村里人的评价,这种情况下家里的日子还能越过越好,包地多种植,在县城里买楼房,这已经非常厉害的了。   陆州这么想,被说死脑筋什么的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心里其实有这么个事,冷不丁就会让他很困惑。   不过李定原应该不会直接说他死脑筋,在李定原问陆州想什么的时候,陆州就把这件事说了。   反正有他妈打视频的这一茬,陆州觉得在李定原这儿他一定蠢死了。   有些失落。   好像总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一样。   陆州紧紧盯着李定原,努力想从他表情上看出些什么,这人很多时候都让着他哄着他,可能不会说实话。   李定原想了想。   他思考的时候眼神很静很深,陆州看得出来这不是敷衍之类的,然后李定原的视线转向他。   他们靠的太近了,陆州甚至能看到李定原瞳孔里的自己。   李定原道:“不是死脑筋,你的世界太干净了,所以对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不太敏感而已。”   他的职业听着很威严很体面,但其实和三教九流打交道非常多。   见的多了就知道,很多人的人生其实都差不多,家境好的和家境不好的,父母和睦的和不和睦的,农村的和城市的……   每一层划分中都有相似的点,比如行为方式,生活习惯以及思维等等,这有利于他们破案。   但陆州是个特别的人。   这一点李定原越和他接触的深越会感知的很明显。   他能大致勾勒出陆州的生活环境,物质上并不很丰裕,精神上总会被打压,周围人际关系不大好,还有不知名的伤害……   这让陆州索性切断了大部分对外的沟通。   越长大人遭受到这个社会的挤压就越明显,然后很多人会学着应付来自各处的压力,轻车熟路或者慌不择路,这是成熟的一部分。   但陆州没有往这条路走。   他也会痛苦,也会学着保护自己,但他并不会因为外界的伤害就变得市侩、自私之类,他努力的理解别人,这让他好像装了过滤装置一样,一直将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分流了出去。   既然无法被染色,有时候看上去就是会比较单纯。   这很可贵。   李定原从没见过陆州这样的人,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都是替别人明白,就把自己落下了。   陆州有些不好意思。   他把被子努力的往上拽了拽,李定原的胳膊压在上面,最开始拽起来会费劲,但李定原一抬手又拽过头,被子几乎盖住了他下巴。   低声道:“你还挺会夸人的。”   李定原就笑起来:“实话。”   他放下支着脑袋的手臂,也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困了没有?”   陆州说有一点儿。   李定原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儿,露出陆州半个脖颈那样,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捋了下陆州的后背,确认他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他看着眼神有点困倦但已经没有很多懊丧之气的陆州:“睡吧。”   陆州没有立即闭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已经困了,大概是李定原这个样子比较好看,哪里都好看,简直无可挑剔。   工作上很厉害,交际上也是,简直无所不能。   忍不住问:“你好像什么都会。”   李定原说:“也没有。”   陆州等着他的下文。   李定原唇角勾起来,看上去有些愉悦似的,但语气有些无奈:“比如对你,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完话,他往前凑了一下。   陆州感觉李定原的脸在他视线里放大,嘴唇上被压了一下,一触即离。   他惯性的说:“你又这样!”   这一句声音不大。   也许是这次的李定原太温柔,也许是刚才李定原还夸他了,还把他从他妈喋喋不休的教育中解救出来。   反正陆州没发的出火。   他用行动表明了态度,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定原,含混的说:“我睡了!”   陆州还是没吃胖,而且在李定原看,陆州这场病让他一下子又瘦了很多似的,明明生病到现在不足一天,后背看着很瘦削。   被子上的手臂收回被子里。   李定原往前靠了靠,将陆州揽回怀里,在感知到陆州紧绷的时候安抚他:“不碰你,睡吧,这样暖和一点。”   的确很暖和,他总是很热,在这样的冬天尤其是。   陆州肯定暖和的说法,发烧之后他就有些怕冷,然后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什么不碰。   手那么大,几乎罩住了他的肚子那里,还有呼吸,他感觉得到脖颈那里有热气一下一下的。   陆州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亲近,但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李定原,又好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闭上眼。   原本以为会睡不着,每次和家里打完电话他情绪都会低落个一两天。   但这次没有。   还有工作的事。   没有那么焦虑了。   陆州觉得李定原说的对,爸妈对他也许有脸面或者出人头地之类的期许,但本质是希望他健康平安。   陆州渐渐就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转了个身,像楼上好几个夜晚那样,将脑袋埋在了熟悉的颈窝中。   也不知道后来身边空过两次,洗手间亮过好长时间的灯。   大概是被照顾的很好,又年轻,陆州第二天就完全好了。   完全好了是陆州对自己的判断,他不想再喝白粥,虽然佐粥的小菜味道挺好,但那也不喜欢喝没味道的粥。   陆州口味偏重,爱吃的菜都是浓油赤酱那种。   他想趁李定原回楼上了就点个外卖什么的,麻辣烫或者酸辣粉,总之什么解馋就来什么。   但李定原好像又看透了他,让他两天之内不准吃这些,并且要亲自监督。   他说不准,那就是真的不准了。   陆州就蔫蔫的回卧室去了,整个人看上去比昨天发烧的时候还要没精神,让李定原担心的摸他额头,看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没发烧,李定原松了口气:“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   陆州蜷在被子里,声音很低也很小:“我饿……”   亲眼看着这崽子五分钟前才将大半碗粥剩那儿的李定原:“……包子行吗?给你调个好蘸料?”   陆州很爱吃包子。   刚搬来这儿的时候爱上附近一家包子,一气儿买了一大堆,好几天一天三顿都只吃包子,那也不嫌腻。   而李定原做的包子,比那家包子好吃很多倍。   看陆州眼睛亮了一下,但还矜持着说“不好吧”,李定原没好气的捏了下他白生生的面颊:“要什么馅儿?”   陆州看到李定原手上的伤痕。   他只是发了个烧,已经好差不多,李定原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重伤患。   就说订个外卖。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虽然人太多太拥挤,空气也不太新鲜,到处都很嘈杂,但不会像陆州老家的小县城,外卖贫瘠到只有那几样。   李定原坐在床边双手支在膝上:“五分钟,想好了哥给你做。”   这小刁嘴,他还不知道么,外面的东西再好吃也不会吃多,还总有点儿嫌弃的感觉,大概是怕不卫生。   也许学医的在这方面就会比较讲究。   后来陆州跟着李定原上了楼,李定原家的厨房用具比较齐全。   李定原让陆州自己玩去,包子做好了叫他,至于材料让酒店送来就行,不是很麻烦的事。   陆州想帮忙,就不走。   李定原让陆州给他系围裙,垂眼问他:“要监工?”   陆州没说话但背起了手。   李定原其实也想陆州陪着他,不是陪他做饭,就是每时每刻都想着让陆州在他身边。   但他更喜欢看陆州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只是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不过陆州主动凑过来,那就另当别论。   尤其陆州这儿要伸手那儿要伸手,勤快的很,李定原就知道家养的小猫这是心疼他了。   心情挺好。   给他分派一些小任务,给锅里添水,给他擦个不存在的汗什么的。   李定原偶尔也抬手,没法表达的那种稀罕,和面的时候手指头一按就在陆州脸上留了几道面粉印。   陆州正从外卖袋往外拿食材,手腾不出来:“……不干净。”   李定原:“干净,哥不嫌你。”   陆州知道李定原不嫌他,早前还给他擦脚来着,后来忙忙叨叨的也就忘记了脸上有面粉的事,顶着面粉脸吃了好大一盘包子。   李定原这次做的包子有他拳头那么大,照着陆州的食量最多吃三个。   看陆州吃到第五个,都怕他撑坏。   陆州其实昨天就饿着。   他这人有时候确实有点儿挑食的毛病,只要不是饿的实在不行了,不爱吃的那是一口不吃。   沾着调拌的蒜醋汁吃完第五个包子,又去拿第六个。   早看出来李定原可能不让他吃了,眼疾手快的直接将盘子端走,把第六个包子啃两口落了定局,才将盘子放回去。   李定原看的心惊肉跳:“锅里还有,晚上再吃……”   陆州鼓着腮,嘴里有东西说话不礼貌,他用手遮着,脸颊一鼓一鼓,含混的说:“我饿。”   李定原看他肚子那儿,心说真看不出来,那么大点地方,昨晚上他手还量过,真装得下六个大包子?   陆州身体也就一般健康,但胃口是真的好。   吃饱了一点事儿没有。   被李定原看的不好意思,就溜达到游戏房看他两盆多肉,之前这花放健身房,自从李定原受伤后就转到了游戏房。   长的挺好,原本有些萎靡的那个花瓣都胖了起来。   陆州没看太久,估摸李定原吃差不多了就去收盘子,然后被李定原堵在厨房那儿摸了肚子。   肯定是比没吃之前胖了点。   之前衣服宽松,李定原没看出来,现在摸出来了才放下心。   陆州面红耳赤的将这土匪头子的手从衣服里拽出来,就要往自家跑,被从门口抱回客厅沙发上了。   有点生气,气氛就有些僵持。   李定原似乎没感觉到这些,笑话陆州:“一嘴味儿……”   吃包子蘸了很多蒜汁儿的陆州,耳根子就红了,去洗手间刷牙,之前搬来搬去太麻烦,李定原给他备了洗漱用品。   这人不老实,在陆州家给自己也备了一套。   两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李定原吃包子蘸的是热油炸过的辣椒和其他一点调料,没有蒜汁这样味道明显的,吃过后清水漱口就完了。   陆州刷完牙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哪里还好计较之前这人摸他肚子的事。   然后李定原还招手让他过去吃水果,明黄色的小蟠桃,闻着就很香,陆州夏天的时候就爱吃。   这水果也就夏天有,不知这会儿哪儿来的。   吃了一个李定原就再不让吃了,说是等晚上,是真怕他撑坏。   后来两个人一起看了会儿电影。   陆州午睡,在李定原那张老大的床上,一人占据一边。   晚上吃的还是包子。   复热的包子没有新鲜出炉的那么松软,中午又吃过瘾了,晚上他就只吃了三个。   晚上各回各家睡的。   说好的事。   但李定原将陆州送门口了就有些担忧。   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但此刻这种担忧却又很明显,从嘱咐陆州不要反锁门又改口,又说他可以睡次卧。   拧着眉:“要是夏天就好了,你病了叫不开门我可以翻窗,冬天不太方便,窗户都关着,而且也比较滑……”   前两天敲不开陆州那次,担心他出了事的李定原想过怎么进去,很多个方案,其中就有翻窗这条。   在确认陆州安全这条面前,其他的都要往后稍。   陆州想着他们这楼的高度,难以想象要真翻窗是多危险的事。   总之要掉下去肯定没命。   很严肃的要李定原答应他不准翻窗,两层楼那样的高度也不准翻。   两层楼高李定原压根不放在眼里,当初外面执行任务,徒手攀爬几十米高的悬崖也不是没做过。   有些地方有些情况,的确需要拿命来填。   这在一直生活在和平地带的人来看是难以想象的事。   李定原没解释,抬手碰了下陆州的眼角,这双总是冷清的眼里有他了呢。   陆州扒拉开李定原的手:“你听到没有?”   他这样儿可横。   就是着急。   在陆州看,淹死的多是会水的,李定原体力是好腿还长,然后可能会点拳脚,但那也身上这个伤那个伤的没完,受伤了可以治,从楼上掉下来,也许一口气都留不住。   比他高半个头的李定原低头看他:“知道了,不爬。”   陆州还是有些不放心,门已经开了的,他按在门框上的手指用了点力气,语气尽量平淡:“我明天肯定就完全好了。”   李定原心尖上感觉被小猫爪子搭了一下,有点过电的感觉,很和缓的问他:“那我再陪你一晚上?”   陆州顿了两三秒,像是考虑,最后说:“那好吧。”   这天晚上,李定原睡在陆州家次卧。   卧室门都开着。   陆州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房门会反锁,卧室门也会反锁,但这一天房门没反锁,卧室门也开着,他却睡的很安稳。   临睡前玩了会儿手机。   回了两个信息。   一个是他妈下午问他李定原什么人,陆州含混的说李定原是安市人,还是公务员。   在陆州家那个小县城,公务员、老师和医生是最受尊重的人。   他妈很喜欢李定原,说让陆州好好和人相处,多和人学学,说李定原一看人就比较靠谱,也会说话,是个厉害人物。   陆州回了一句:[知道了]。   另一条信息是周薄贺的。   师兄周薄贺约陆州元旦的时候聚一聚,他们规培的医生在元旦这天放假。   陆州都有些恍惚。   他不常出门,最近又总和李定原在一起,几乎忘记了还有向外交际这回事,而距离那次酒吧的事,好像也很久了。   陆州想了想,回复道:[师兄,元旦那天我有事,改天行吗?]   他其实没事。   但就是觉得大概会有事。   不知是想什么就会碰到什么还是怎么样,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李定原跟陆州说他过两天要去上班了。   这陆州早知道。   然后李定原又问:“元旦我放假,想不想去哪儿玩?”   陆州摇头。   太冷,他不想外出,而要去比较暖和的地方度假什么的,和李定原一起?肯定不行。   李定原:“那就不出去,在家吃火锅怎么样,然后去看电影。”   陆州有点心动。   李定原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定了。”   上班前一天的下午,李定原在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身上的伤疤痕还在,要彻底消了可能要翻过年去。   才换好衣服,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是陆州,还拎着一个袋子。   李定原呼噜他脑袋一把,让开门让人进来:“懒得你,下次自个儿开门!”   也就是这么一说。   心里知道陆州不是懒,但凡他在家陆州总会规规矩矩敲门,像个很礼貌的客人。   有时候过分的礼貌其实就是疏远。   李定原半湿的头发随意往后撸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黑修长的眉毛,有种很旺盛的生命力。   他跟在陆州后面,问陆州拿的什么。   陆州能闻到李定原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有点淡淡的薄荷味儿,不全是,清冽又沉凝。   和他这个人挺搭配的。   他将袋子递给李定原:“买大了,你要吗?”   在此之前陆州从来没送过李定原什么,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李定原这人有时候真的太糙了。   也许是仗着体格好,这人大冬天也顶多穿个厚点的裤子。   再没了。   之前也就算了,现在腿上那么长一个刀口,如果天天受冻,年轻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年纪大了有的罪受。   而且今年安市的夏天特别热,新闻都报道预测冬天会比往年都冷。   袋子里是三条秋裤。   牌子货。   陆州在网上逛了很久总结出来用户满意度最高的,网购,拿到手仔细检查过,蓬松又轻便,里面是细绒,很暖和。   他没穿过这样好的秋裤,但能感觉到质量非常好。   秋裤这玩意对李定原来说陌生又熟悉,打他上初中她妈要揍他逮不着之后,他就逃脱了秋裤的支配。   看尺码就是他的。   买大了?   这小骗子!   心里暖烘烘,当即就要将才换的单裤一扯,被陆州勒令去卧室换。   李定原在卧室穿了秋裤又出来,大小正合适,绵软贴身又不太绷着,很舒服,就是热得慌。   主要是屋里热。   他们这小区虽然是老小区但物业很给力,供暖很足。   陆州看李定原就是穿着秋裤那大长腿都支的有型有款,挺满意:“看着还行,那你留着吧。”   说完他就要走。   李定原:“三条都给我啊?买错能退换吧?”   陆州:“吊牌撕了,不给退。”   李定原摸了下后腰的地方:“没有吧,这就有吊牌……”   陆州觉得不太可能,他都撕掉来着,难道漏掉了一条,绕到李定原身后看,看李定原看他的眼神不对,要跑已经被挤在墙角了。   李定原比较高。   他低头看墙角的陆州的时候,陆州几乎有种被关在由墙壁和李定原构成的一个三角笼子的感觉。   李定原:“你试了,裤子大,给我了?”   这人可精了,陆州戒备的道:“嗯。”   李定原:“一样尺寸的裤子,试一条不合适就算了,每条都试,这么笨,还是闲得慌?”   陆州手撑着李定原的胸口,恼羞成怒:“不要就还我!”   李定原站直了些,一手托着陆州一边儿下颌连带面颊,拇指拨弄了下他不自觉就耷拉着的睫毛:“我很喜欢,谢谢。”   陆州:“两天换一条,周末洗,过两天会下大雪。”   李定原:“这么希望我穿啊?我穿着你送的裤子,还是贴身的,这是天天提醒我要想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陆州却觉得越来越有压迫感,那是一种滚烫而又焦灼的东西,让他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再然后陆州就被抱起来。   李定原抱着他换了个位置,将他放沙发靠背上坐着了,这地方高,换陆州比李定原高半个头。   这样即使他垂着眼也避不开李定原的脸。   李定原微仰着脸,很不吝啬将自己一张英俊的脸送到陆州跟前:“礼尚往来,我什么也没有,不如就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陆州被他搞的没办法。   后背空荡荡,即使李定原一只手托着他的背,他还是怕掉下去,只能稍稍往前倾一下身。   没法回避的感觉。   低声道:“你这是强买强卖。”   李定原笑起来:“还挺有道理,那换一个,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陆州说想去外面吃烧烤,就他们最开始去的那家,天天在家做饭怪累的,明天李定原就要上班,还是歇着吧。   当然他只说了想吃烧烤。   但李定原这个大尾巴狼居然又知道了似的:“心疼我?”   陆州:“不是,感谢你,谢谢你照顾我,生病,还有很多,你是个很好的邻居。”   李定原:“只是邻居?”   陆州:“朋友。”   他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但李定原还是不生气,这人看上去是那种喜怒很分明的人,但细想想,他好像只在他去酒吧那次生过气。   李定原最后只攥了下陆州的脖颈。   他总喜欢这样攥陆州两把,力道不轻不重,让陆州想起狮子之类的猫科动物,总是叼着更小一些的同类四处晃悠。   两人半小时后就出了门。   李定原秋裤就没脱,外面套了条外裤也一点都不显臃肿,上半身在陆州的建议下穿了一件看着很厚实的呢子大衣。   陆州穿着他的长款白色羽绒服。   早上下了雪,不过即下即化,天气有点冷但冷的一般。   李定原走了没一会儿就浑身都冒汗,这一身行头比他往常的厚了两倍……   即使这样,李定原第二天还是老实穿了秋裤去单位。   走前早起做了大包子,八点钟送到陆州餐桌上,以防万一只在外面放了九个,其他的都送冰箱。   以陆州的习惯不会吃冷的,重新热,在吃差不多的情况下会嫌麻烦。   李定原在陆州家客厅吃了六个包子,用陆州的杯子一气儿喝了一杯水,陆州冬天用的保温杯,晚上会蓄满,早上喝正好。   喝完了还给人又倒满,杯盖开着散热,确保过一会儿喝正好。   陆州工作日八点钟起床,看李定原又捣鼓他杯子,正刷牙从里边歪个头出来,用目光谴责他。   李定原正襟危坐的被他瞪,等陆州不看他了才起身。   出门前往陆州身边凑了下。   看着冷冷清清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每次起床前边头发总会翘起来点,大概是脑门总往枕头上拱的缘故。   提醒他:“洗漱完吃了饭再换衣服,一会儿包子凉了。”   陆州扯住李定原的袖口,眼神落他裤子上。   李定原自信满满的弯腰扯起一边儿裤脚,让这位祖宗看到他里面的秋裤:“你送的,外面三十度我都穿。”   陆州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去单位的路上李定原一直心情都挺好,这种心情维持到他和局里请来的心理学专家面对面的时候。   单位最近的工作要了解需要时间,再加上李定原重伤刚愈,支队长的意思是让李定原先缓两天。   当然这种缓不是回家躺着,假都销了,坐办公室。   这在李定原的意料之中,所以他趁这段时间有别的事做,最重要的就是和心理学专家谈一谈。   心理学专家姓程,是个很和蔼的六十岁老头。   李定原工作上从来雷厉风行,也曾请教过这位程教授很多问题,全部都是和案子相关。   这还是第一次以私人的原因。   程教授见李定原罕见的迟疑,以为出了很严重的案子:“李队,你遇到了很棘手的事?嫌疑人很难缠?”   李定原摇头,他毕竟早下了决心,最终还是开口:“不是,他不是嫌疑人,我有个朋友……”   程教授没有催促,很柔和的注视着李定原,等待后续。   他想,那位朋友对李定原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重要到这位一向杀伐果决心性坚韧的年轻队长,眼里竟然会有这样复杂而柔软的情绪,痛苦、怜惜……   李定原告诉程教授他朋友的情况。   其实以他的专业知识和工作积累的阅历,已经大致能判断一些东西,但还是想让专业的人给予最正确最合适的指点。   他没有说很多。   很精炼的概括,比如他这个朋友总会反锁门,很容易受惊,排斥社交,怕黑,怕一切亲密关系和接触……   一个小时的交谈后,李定原感谢了程教授专业知识的指导,并且再一次恳请程教授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程教授答应了。   李定原没有立即回办公室。   他在走廊上打了个电话,是在和程教授交谈时截然不同的语调上扬的声音:“包子好不好吃?”   阳光照在走廊上,很暖和。   陆州说很好吃,然后心虚的瞥了眼还没有收拾的碗筷,如果包子有核的话,那桌上应当会堆五个核。   他又不小心吃撑了。   感觉胃口好像变大了,这大概和变胖有关。   但早上多吃点应该没什么。   李定原笑了声:“喜欢吃就好,晚上我能按时下班,水煮牛肉和糖醋鱼,选一样?”   陆州:“不了吧,上班很累……”   他唯一的上班经验就是在医院,四天一个夜班,每天陀螺一样转,最主要各种人事纠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烦。   是那种烦到下班了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的程度。   李定原:“不累,又不用备菜,就放锅里抄一抄就事儿。”   陆州还是说不要。   李定原独断的决定了这件事:“那就两个都吃,中午饭有人给你送,乖乖的,等我回家。”   他尾音都带着一种缠绵的味道。   第一次想立即回家,将这小崽子好好揉一顿。   思绪朝别的方向飞奔,李定原没看到从他身后经过的同事见鬼一样的表情。   但这不重要。   他准点儿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家里,   灶上的锅是热的,里面是西红柿鸡蛋汤。   陆州切了娃娃菜还准备了万能料汁,将切好的娃娃菜装盘放回冰箱后,又去客厅倒了一大杯热水。   到这儿,他的厨艺算是用掉了百分之八十。    第46章   陆州站在客厅想了会儿,应当没什么遗漏的事。   这才坐在沙发上缓口气。   如果是他一个人,随便点个什么外卖或者下楼吃个炸串买个卤鸡腿,就算是一顿饭。   但李定原要做饭,还不听他的歇一歇。   陆州只能最大可能的将能做的事做一做,让李定原能轻松一点。   认识这么久,他始终对李定原的体力有种由衷的惊叹和羡慕,但陆州养不成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这天陆州灵感爆发,写的东西还挺多的,有些累。   他歪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刷手机。   好像忘了什么事,心里有这么个念头打了转而,但一时也没想起来。   十五分钟后,李定原拿钥匙开了门,一手举着花一手拎着杯外卖到办公室然后拎回来的奶茶。   他想早点回家。   路上要开车,奶茶专门去商场买浪费时间。   房子里空荡荡。   李定原转过一圈,叫了陆州的名字,没有人应他。   这让人心慌,尤其和程教授聊过后。   李定原几乎立即要拨通陆州的电话,但在按下通话键前一刻,福至心灵或者别的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两分钟后,楼上,   房门被敲响。   陆州一咕噜从沙发上坐起来,问了句:“谁啊?”   如果是自己家,冷不丁被这样敲房门,在没约人没点外卖等等的基础上,陆州大概会吓一跳。   但李定原家总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明明这人也是一个人住,但陆州就是觉得李定原家并不冷清。   门外,心里微弱的希望骤然升腾成一种火焰,烧的站在门口的李定原四肢百骸都流淌着一种暖意。   他回他:“是我,州州,开门,我下班了!”   陆州想起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他忘记告诉李定原他在他家。   走过去打开门,迎面一片紫色。   是一捧花。   紫色的花,看着又是玫瑰的形状。   紫色的玫瑰?   陆州知道红玫瑰。   他没进过花店,也没有特别留意花,看到紫色的玫瑰就有些新奇,但某种警惕让明白玫瑰什么意思的他没有接这花。   李定原:“接一下,胳膊疼。”   陆州那点迟疑在李定原这一句下就被按住了,接过花,一边问:“伤口裂开了?”   李定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勾着陆州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把奶茶袋子挂陆州手上:“饿了吧,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陆州包着花还挂着奶茶,顿感行动有些不便。   还追问:“你的手……”   紫色是很浓的颜色,李定原看他白生生的脸蛋被花半遮半挡的更加清俊,稀罕的捏了一把:“手痒痒,得去厨房活动活动。”   陆州:“……”   这人!   把奶茶放桌子上,花也放上去,跟着李定原去了厨房,尽量平静的道:“我弄了点汤,晚上醋溜白菜行吗?菜我都切好了,这个我做。”   李定原一手拿着那锅汤的锅盖,西红柿鸡蛋汤的味道在厨房充盈起来,他望向陆州,没说话,但又好像说了很多。   陆州被这一眼看的心跳骤快。   别开眼去冰箱取切好的菜:“是我自己想吃。”   李定原跟着他。   某种剧烈的喜悦在他心口涌动,导致他甚至忘记将手里的锅盖放下,就跟在陆州后面,几乎寸步不离。   像追在猎物后面的猛兽,更像忠诚的守护者。   自顾自的分析:“在我家来里,在我的厨房里,用我的锅灶给我准备晚饭……”   陆州嫌他耽误自己干活:“你这里有洗碗机。”   吃饭后李定原会坚持洗碗,陆州不想让他干那么多活,但自己做这人又不让,所以只能上楼。   李定原:“……”   但他只是愣了楞,相信陆州说的是实话,但那又怎么样,凑近他耳畔:“不想让我洗碗,怕我累着?”   陆州说不过他,告诉他桌上晾了开水,让他喝点儿去。   李定原不渴,但听话的去了,然而两分钟不到他又回来,只允许陆州做醋溜白菜这个菜,然后就让人歇着去。   陆州想帮点忙,哪怕切个菜递给东西什么的。   李定原让陆州给自己系围裙。   扭头看他:“我喜欢做饭,你喜欢吃,咱俩天生一对。去把花收拾收拾,客厅有空花瓶,随便哪个,尝尝奶茶你喜欢不喜欢,不过不要多喝,小心吃不下饭。”   再然后陆州就被揽着肩送到了客厅。   李定原兴致勃勃的威胁他:“再敢踏进厨房重地,我就当你在引诱我,州州,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很欢迎,”   陆州:“……”   少顷后厨房油烟机的声音响起,李定原拉上了玻璃门。   从客厅的某些角度能看到玻璃门后忙碌的身影。   他袖口挽到小臂上方,衬衫长裤背影修长精健,是很适合挥斥方遒的那种气场和气质,但腰间却是条很不合时宜围裙。   陆州做贼一样摸到桌上的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留个纪念。   他很少拍照,但大概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会是生命中的惊鸿一瞥,所以相册竟也有了用武之地。   陆州喝了奶茶,里面有芒果,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最爱吃芒果。   又找了个白色的小臂长的花瓶,去洗手间接了水,找了剪刀修剪花枝长度到合适后放进花瓶。   花很漂亮,陆州也拍了个照。   饭后碗碟都被放进洗碗机,果然省了很多功夫。   陆州要回家。   李定原送他回去,拎着陆州没喝完的奶茶,一手抱着那瓶玫瑰花。   陆州说不要。   李定原就说要么花留下,要么他留下,当然也可以花和人都留着。   最后那瓶玫瑰花占据了陆州家电视柜的一角。   李定原扒拉玫瑰花的花瓣:“花店老板跟我说能开一周,五天吧,五天再换。”还问陆州喜欢什么花。   陆州:“不喜欢。”   李定原心说不喜欢能给花修理这么好看呢,还摆个造型,但小猫面皮薄不是一天两天,他就道:“那我就看着买了。”   李定原离开后,陆州把花挪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除了书桌他日常最多的活动地点是沙发,这样他就能总看到花,这么漂亮的鲜花,对他来说比较少见。   睡觉前他把花还挪到电视柜那里。   有时候陆州会看着花出神。   事情的发展好像脱离了他能想象的范围,这么久了,李定原没有烦,甚至越发兴致勃勃。   陆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原本以为李定原是他生活中的波澜,但这人现在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一样,一日三餐,日常交际,出门游玩……   到无可奈何的时候,陆州反而没太多想法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快到月末。   之前周薄贺约陆州元旦聚一聚,陆州给推了,后来两人约了元旦前一周的周五晚上。   冬天李定原的工作也不很忙,总能按时下班。   到和周薄贺约的这天,陆州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给李定原打了个电话。   李定原接的很快:“州州,怎么了?”   陆州很少给李定原打电话,为数不多的几次中最让李定原印象深刻的,是陆州大雨天救人被扎了一刀。   陆州:“没事,我……”   李定原本来有些急促的声音回落:“你说,我听着你。”   陆州就说了和周薄贺约饭的事。   李定原:“我能去吗?”   陆州:“……不能。”   他并不是很想让师兄想起酒吧的事,但李定原站在那儿简直像个大型提示。   李定原:“约的哪儿?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   陆州:“我自己就回来了。”   李定原:“天冷,黑的又早,我会担心,只是去接你,给个机会么小州哥。”   陆州就说了和师兄约好的地方,说完了谁也没挂电话,陆州忍不住道:“我们可能会晚一点,你自己吃饭。”   李定原笑了声:“好,听你的。”   。   很久没有见周薄贺,看到人陆州眼睛就是一弯,笑着打招呼:“师兄!”   他人前总是不自觉冷淡,也很少笑,但在熟人面前就很不一样,尤其将周薄贺当哥哥看,眼角眉梢都是亲近。   周薄贺见到陆州心情也好,上下打量他:“最近过的不错么,看来你倒挺适合自由职业。”   陆州最近收入不错,精神状态就也很好,他以为周薄贺说的是这个。   但其实在周薄贺眼里,两人两个多月没见,陆州比之前胖了点,当然之前的陆州有点瘦,这种胖其实是身体恰好的健康状态。   还有脸色,也很好。   陆州本身皮肤就白,从小到大痘都没长过几颗,但现在他完全是那种被养的很好的皮肤光泽眼神明亮的样子。   让被医院繁忙和夜班荼毒的周薄贺眼前一亮。   两个人太熟了,边吃饭边聊天。   陆州说他最近的生活,说他去爬了山,说最近哪个电影好看,说大概的收入。   说起这些总会想到一个人。   但在周薄贺问他和谁爬山,他只说是一个朋友。   好在周薄贺没再问。   周薄贺说医院的事,说相处的好的或者不好的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叹气说最近感觉头发都稀疏了。   陆州就笑,说他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   陆州以为他表现的一切正常,但周薄贺眼里却不是这样。   在周薄贺看,陆州话多了很多,人也活泼了,眉眼有光,神色间多了被人爱护的不自觉的娇矜。   这种东西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周薄贺太熟悉陆州了。   就周薄贺了解的,人独处要么会越来越静,要么越来越冷……   很随意的问他:“最近和那位李警官相处的怎么样?”   如果周薄贺问的是和李定原还有联系么,陆州会说见过几面之类,但有时候问题不同答案也随之不同。   尤其陆州不是个很擅长撒谎的人。   陆州迟疑了一下道:“还行。”知道周薄贺没忘了酒吧的事。   又补了一句:“他人挺好的。”   对他来说周薄贺和李定原都是很珍贵的朋友,他不想周薄贺觉得李定原不好,尽管那次酒吧李定原的确表现的很霸道。   周薄贺:“这么着急的解释,生怕我对他印象不好?”   陆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薄贺意识到他这一句太过尖锐,这不像他,他失控了,缓了口气笑道:“你这样的性格,我总怕你被人欺负了。”   周薄贺这一笑,陆州就没把周薄贺的异样放心上,他对人的细微情绪之类感知一向不太敏锐。   只是道:“怎么会。”   心里想,他又不傻,虽然不擅长人际关系,但和谁相处不舒服了肯定会远离,从不给自己找罪受。   当然,江时那个不算。   他答应了和人在一起,情侣之间要互相包容忍让……   周薄贺没再问李定原的事。   他感觉到陆州比他以为的要在乎那个人,很维护,还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归心似箭一样。   邻居……   也许该抽空去陆州那儿看看。   不过周薄贺也没有过分担心。   他了解陆州,了解陆州的性格和喜好,这个小师弟世界很单纯,也很怕烦,一般人接近不了他。   就是他,和人成为真正的朋友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饭吃完周薄贺说要送陆州,陆州没让,如果是别人他就敷衍了,说自己打车或者还有约之类的。   但周薄贺不是别人。   也许是很亲近的朋友的缘故,也许是周薄贺某些方面和李定原其实有些像,比如陆州要说自己打车,周薄贺大概率会坚持送他。   陆州就说有朋友来接。   周薄贺了解陆州的朋友圈,陆州如果愿意,有的是朋友,但陆州对交际一向很不感冒,甚至觉得烦。   所以这个能被允许接他的人是谁?   周薄贺很好奇,不过这次他没有贸然问。   很快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在和陆州出了餐厅包厢到大厅的时候,一楼会客区那儿有人叫陆州:“州州!”   周薄贺看过去。   年轻男人从沙发旁站起来,个子很高,极俊挺英气的长相,长款黑色大衣剪裁精良,长腿一迈走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很摄人的气场。   但和那天晚上酒吧靡丽灯光下的锋利冷冽不同。   也许是男人臂弯搭着一件白色的外套,这给他增加了很多无形的柔软的东西。   李定原走到陆州跟前,这才和周薄贺打招呼:“周医生,又见面了。”   周薄贺:“李队。”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几眼,只有他们本身能会意这眼神中的东西,对峙、审视还有些别的之类。   轻描淡写却又似乎清晰可辨。   陆州觉得气氛有些怪,但本能的奇怪之余他其实更觉得尴尬,尴尬去的也快,有种咸鱼的无奈的随便。   李定原看陆州嘴唇抿了下,知道他不好意思了。   心道其实在这位私生活比较随便的周师兄眼里,那天酒吧的事应该根本不算什么。   很熟稔的将羽绒服展开。   衣服里子那面朝着陆州,示意他穿衣服:“降温了,外面风大,出门也不知道穿厚点。”   给人送衣服之类的事,陆州也做过。   他从初中开始住校,被同学叫着互相拿个衣服或者别的什么,水杯或者书,都是常事。   但现在出了社会,送衣服这种程度就很奇怪。   陆州都不好意思看周薄贺,过程在他这有些混乱。   没让李定原当衣架子,自己接过衣服套在外套上,羽绒服宽大,穿的倒也比较容易。   匆匆和周薄贺道别:“师兄再见!”   自从上次被江时骗后,陆州和师兄聊天时说起过谈恋爱的事,师兄说下次他可以把关。   还有刚才饭桌上,陆州表现的和李定原之间关系很普通。   结果现在……   李定原倒很自在,从容平缓的对周薄贺道:“我们先回去了,周医生,回见。”   周薄贺礼貌的颔首。   李定原的车停在餐厅外面的停车位上,他的车很大,底盘也高,很好认。   陆州站在副驾驶的位置等李定原开门。   李定原直接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开了门,在陆州上车的时候还给他提溜了下羽绒服后摆。   衣服白,不注意很容易弄脏。   他经常开这车出外勤,泥里去雪里来,不算很干净,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定时定点的经常洗,里外都收拾。   周薄贺站在餐厅的大落地窗前看。   隐约看到车里李定原朝他的方向看了眼,周薄贺不太确定是错觉还是……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李定原这个人深不可测。   车子驶入夜色中的车流。   陆州看了眼天气预报。   他出门的时候看过天气,白天大太阳晒了一整天,晚上也没怎么降温,他才穿了薄一点的衣服。   审视的看李定原:“你故意的!”   什么天冷了来送衣服,还要给他穿,这种桥段他小说里写过,很茶的行为。   李定原饶有兴趣看了陆州一样:“真聪明。”   没想到李定原就这么承认了的陆州:“……”   李定原这样做让陆州很不安。   他很庆幸也就今天是和师兄吃饭,师兄知道他的性向,是他的好朋友,绝对不会害他。   要是别人呢?   同学或者以前在医院的同事之类……   陆州试图说清楚这件事。   想了想要怎么说,也预设后果,也许会和李定原吵起来什么的,但这个人大晚上来接他,又在开车。   等回家了的,陆州暂时按捺。   只能没好气的看向窗外。   李定原没等着小猫挠他两爪子,有些诧异,看人冷着脸看窗外,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又有些好笑。   安抚道:“是我的错,没经过领导允许就私自露面,还妄图宣誓主权。不过这么大个男朋友放出去,盘靓条顺人美心善的,换谁谁不心慌?一不留神被拐走那可怎么办,我岂不是要打光棍!”   陆州看他走出去也很正派很男人的一个人,这会儿乱七八糟这都说的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但他忍住没笑,心里总归很忧虑。   李定原继续道:“刚才给你穿衣服,不高兴了?也就是你师兄知道咱俩……换了别的人面前,我肯定不这么干,你就跟我装不认识也可以,反正只要家里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就行,好不好?”   陆州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想到了,那点忧心又悄没生息的散了。   转过脸看他。   过来会儿问:“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别总这样乱说!”   李定原看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像从云朵里生出来的,这会儿模样也展拓了,看着就稀罕人。   解释道:“队里老高孩子来单位,不认生,走哪儿都要人亲亲抱抱举高高,很可爱。”   他也知道陆州是个成年男人,一米八的高个儿,走出去精神又帅气,哪点儿也和小孩子不沾边。   但李定原控制不住这个,看到陆州他就想将人拢手心里,想着也不比今天老高稀罕他那小孩差哪儿。   所以人家孩子能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他家小崽儿也能。   陆州问他:“你很喜欢小孩?”   李定原差点顺嘴一出溜说喜欢,只要不是太熊,或者哭的怎么都哄不住让人脑仁儿疼的,他倒挺喜欢逗两下。   不管是人还是别的动物,幼崽总是可爱偏多。   但某种直觉让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停顿了一秒不到回答道:“我只喜欢你,你变小了喜欢,大了也喜欢,老了也喜欢。”   陆州:“……”   李定原看陆州那表情就知道,刚才那问题果然不单纯,伸手呼噜他脑袋一下:“晚上和你师兄聊的挺高兴?”   他都看到了,那小模样自在又放松,想着心里都酸溜溜。   陆州含混的说还行。   脑子里还想着小孩的事情,他虽然自己走着一条自觉看不见未来的路上,但心里还是很认同成家立业这样的道路。   像李定原,娶媳妇成家,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家里的顶梁柱,让人很信赖的避风港。   和他,连接一下他都会被他埋怨。   陆州总觉得是他祸祸了李定原这样一个大好青年。   总之如果李定原和别人,哪怕也是男的怎么样,他不会生出这种愧疚心,那不关他的事。   但要和自己,陆州就不自觉的开始分配这种责任。   尤其他给不了的东西很多。   怀着这样沉重的愧疚回了家,在被李定原堵在门后,听这人半真半假的抱怨说吃醋了,说他对师兄笑,还没对他那么笑过时,陆州竟然也没有避开。   问他:“要怎么笑?”   李定原都愣住了。   机会稍纵即逝,而他大多数时候能抓住,拇指按在陆州嘴角,往上推了推:“这样,弯一弯。”   陆州就顺着李定原手指的力道笑了下。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他笑起来并不很放得开,但在李定原这里,也有点小矜持,也许更多是紧张。   先弯了下唇,后来露出整齐的牙齿。   看上去有点羞涩,像一支花羞答答的敲了下特意为他而来的游客的脑袋。   李定原不是很有情调的游客,这一刹那心里像着了火:“今天这么乖,知道心疼我了?”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碰着陆州的嘴唇说的。   那是一个还算有点停顿的亲吻,甚至有片刻间的吮吸,直到陆州不适应的偏过头去。   按照李定原以前的性格,那肯定猛虎扑食一样亲个痛痛快快,但这次他没有,只是抚着陆州有些紧绷的肩头:“好了好了,不碰你。”   陆州不看他,催他走:“你该回家了。”   李定原仔细观察陆州的反应,呼吸频率,脸色,身体的僵硬程度,还好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他像分裂成了内外两部分。   内部是最紧密的仪器,检测着一切可疑情况,外部则懒塌塌道:“饿着呢,小州哥能给口吃的吗,想吃泡面。”   陆州推开这只快要赖在他身上的疑似猫科动物的人形体,去厨房煮泡面了。   背对着客厅,他嘴巴微微张了下,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后来又偷偷的用手指摸了下,按了按。   感觉都不太像。   在陆州面前,李定原没再就吃周薄贺醋这件事深究,仿佛他不过是借着这个莫须有的事和陆州亲近而已。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来源于男人的直觉,印证于一个多月后的某天。   李定原去医科大附属医院办案子。   最近一起案子受害人的家属情绪过于激动,脑梗住院,收治于这里,李定原和小吴过来了解情况。   车停在附属医院外科大楼旁的停车场。   一下车小吴就打了个哆嗦,他也是本地人,缩着肩道:“这鬼天气,怎么还越来越冷了,过去几年冬天也没这样儿!”   看李定原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腰是腰腿是腿的,自觉不如。   一溜小跑进了外科楼大厅,这才腾出点满足好奇心的温度:“师父,你一点都不冷的吗?”   李定原眉梢一挑,有点得意的道:“冷了不知道穿厚点?今年降温知道吗?回头让你家里人多买几条秋裤穿,别冻出个老寒腿!”   小吴:“……你穿了?”   李定原没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小吴总觉得他好像在某些方面被鄙视了,不是秋裤,但具体是别的什么方面,又想不太明白。   总之秋裤和他这种身强体健的大男人不太搭吧。   不过说到男人,他师父好像更男人。   短暂的犹豫后小吴立即倒戈,反正跟着师父走总是没错的。   和受害人家属了解完情况后,李定原又去医生办公室,打算问一问医生家属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没想到受害人家属的主治医生是周薄贺。   了解完情况后李定原要离开,周薄贺叫住了他:“李队,方便单独聊聊吗?”   李定原:“当然。”   空旷的病房,   周薄贺沉默了片刻道:“李队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李定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不重要,晚了就是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况且,有些事早晚也不起决定性作用。”    第47章   周薄贺没想到李定原竟然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震惊之后反倒放开了。   遗憾道:“如果早知道会认识小州,前些年我肯定不会那么放浪形骸,是我配不上他。”   李定原明白周薄贺的遗憾。   就他了解,家里那个小猫崽子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门儿清,本来就懒得人情往来感情纠葛,对周薄贺这样复杂情史的人当朋友行,别的,压根不会接受一星半点。   但他并不同情周薄贺。   早干什么去了。   那些精神上和身体上的东西可没少享受,这会儿追悔,那不搞笑呢么。   不过李定原从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而且陆州难得这么个交情深厚的朋友,礼遇几分算是给陆州面子。   李定原就道:“说完了?那回见。”   嘲笑、警告或者炫耀,什么都没有,周薄贺不太明白李定原,他自诩聪明过人却一直都看不透李定原。   这个人,一举一动完全在他预料外。   像是在听别人的事,热闹都懒得看,还回见?   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和小州……”   李定原这才稍诧异的看了眼周薄贺,那眼神完全表达了对周薄贺智商的怀疑:“我在,你没戏。”   周薄贺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等,如果将来有一天……”   李定原:“欢迎监督。友情提示,能让州州惦记的朋友不多,如果你不想让他对你退避三舍的话,狐狸尾巴藏好了。”   周薄贺哑然。   李定原开门出去。   等在楼道里的小吴殷勤凑过去:“师父,是有什么关键线索?”   李定原:“瞎白活,没什么能用的。”   人生没有如果,也无法回头。   但李定原知道,如果他是现在的周薄贺,过往尘烟已经无法更改,那就用剩下的日子对人拼命好。   这样瞻前顾后踌躇量度,全是无用功。   李定原没有告诉陆州见到周薄贺的事,也没隔开陆州和周薄贺见面的事,以前怎么样还怎么样。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微末的醋意。   嫉妒过去几年的陆州和周薄贺相处的比较多。   回头下班回家,就让陆州观察他是不是没以前那么帅了,说是队里最近来了个小刑警,唇红齿白的差点晋升最新局草……   当然,目前局草还是李定原。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还在乎这个,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不是说差点吗?”   实话说,陆州还没见过比李定原长的好的男人,综合程度的好,身材、长相、气质、性格、能力等等的综合。   就像考试,几门课加起来肯定李定原最高。   李定原道:“那也多亏了你,听说天天看帅哥自己的颜值也会提升。”还要求陆州夸夸他,不然他都没心思上班去了。   这人,又不正经了。   在李定原那种如果不满意就要做点什么的目光威慑下,陆州飞快的道:“你最好看!”   李定原:“这还差不多。是你过去二十四年见过最好看的?”   陆州:“……没错。”   他还清晰的记得刚认识的李定原,高大俊挺沉默能干,挺酷,现在想想,跟错觉似的。   这让陆州有些好奇让李定原产生危机感的小刑警,到底长什么样。   但这好奇只停留了短暂的时间。   他没说,也没想着有什么途径去见一见。   反正不管是说还是见,要被李定原察觉蛛丝马迹,肯定要把他好一顿揉搓。   。   周末,饭后两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也就电视开着有个热闹劲儿,陆州玩手机,李定原从拿了本刑侦专业的书在那儿看。   陆州让他上楼上书房去看,或者他把电视关了。   从小养成的习惯,对读书这件事很慎重,最好在能力范围内最安静干净的环境下进行。   李定原没让陆州关电视,只是试图将脑袋枕在陆州腿上。   陆州不习惯。   李定原就退而求其次的拿了抱枕放陆州腿边,枕抱枕上,既能看书,一抬眼也能看着陆州。   陆州原本以为李定原这是装模作样的要赖他这儿。   但李定原翻书的时间很规律,是真的很投入很静的那种态度,甚至能看得到这人眼睛里那种深思的东西。   陆州悄悄关掉了手机短视频,找了本电子小说看。   但还是忍不住去看李定原。   每次李定原话都比较多,动手能力还很强,包括不限于做饭、修水管、钉翘起的踢脚线之类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是个四肢很发达的人,还发达出一身特别耐看的肌肉。   但一般四肢发达的人,就他的见过的,多会耐不住性子。   陆州坐着李定原躺着。   这让陆州的视线有种居高临下的便捷感,便捷的看到李定原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下,隐隐露出肌肉轮廓的胸膛。   冷不丁对上李定原的视线。   李定原一抬眼就攥住了陆州看着他的视线:“看什么呢?”   陆州慌忙移开目光,视线漫撒中看到窗外飘扬的雪花:“下雪了,鹅毛大雪!”   李定原扫了眼窗外,对安市来说很少见的大雪,像棉絮从楼顶倒下来。   两人站在窗户边看雪。   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暗了,楼上楼下很多人都在看雪,看稀奇的比较多,安市很少下这样大的雪。   陆州打开窗户伸手出去,雪花落在他手指上又很快化掉。   对他来说,这雪勾起的更多是怀念。   他想家了。   老家的雪就经常下这么大,但空气要比这冷的多,北风呼呼的刮,有时候刮的人都走不动道。   李定原怕陆州感冒,想关窗户,但看他那样儿又没提。   进屋拿了件外套让他穿上。   问他:“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过年回家吗,买票了没有?”   陆州说买了,说着披衣服,看李定原还穿着家居服,将窗户关上往客厅走:“腊月二十五的票,卧铺,第二天中午到。”   他是前天买的票。   特意打听了医院规培生的放假时间,综合过后订了腊月二十五的火车票。   李定原:“怎么不买飞机票?”   现在陆州也不缺钱,李定原才会这么问,如果陆州手头不宽裕,李定原会直接告诉他票买了。   陆州说他喜欢坐火车,睡一宿就到,直接到县城的高铁站。   飞机要提前去机场,而且机场距离市中心还很远,打车要一百多,坐地铁要两个多小时。   就这,下飞机还要再坐汽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县城。   麻烦的要命。   其实家里有车,他爸一定会开车到机场接他,但家里每年冬天路上的积雪都会结冰,不安全。   综合考虑还是火车最合适。   陆州这么说,李定原也就随他了。   但随着接近陆州回家的日子,陆州能明显的感觉到李定原越来越黏他。   这让陆州生出一种莫名的心虚和不舍,大概是李定原总是很照顾他,但他却要把人扔这儿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正好是周日,   家里吃火锅。   李定原问陆州火车票的时间,到时候他送陆州到火车站。   陆州说不用,他打个车去就行了。   李定原从火锅里捞了一个三鲜馅儿的饺子给陆州,韭菜鸡蛋和虾仁馅儿,他亲手包的。   看陆州吃了才道:“吃了我的饺子就是我的人,要么说,要么……”   陆州:“……我给你吐出来?”   太熟悉了,也太习惯两人的相处,他被火锅辣到泛红的嘴巴微张了下,示意可以吐出来。   李定原又捞了一筷子肥牛给他:“吐就不用了,我倒可以把你当饺子馅儿吃了。”   陆州没把这话当回事。   也许是最近李定原颇有些干打雷不下雨的趋势,再没有特别表现出那种很强横的亲近欲和占有欲。   事实证明,李定原从来说到做到。   两人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主要是李定原洗洗涮涮收拾厨房,陆州做客厅清洁擦擦桌子扫扫地之类。   然后听到李定原叫他,说围裙系成了死扣,让他帮忙解一下。   陆州闻声过去,只来得及看到李定原围裙系的是活扣,再然后李定原伸手啪的关掉了厨房的灯。   客厅的灯照过来,光线不太亮。   陆州被抱到了厨台上。   位置很熟悉,上次他坐在这儿看李定原修水管拖地收拾残局,用手给他捂脚,还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和上次的惊慌不同,这次陆州注意到自己心跳很快。   李定原挡住了客厅照来的光线,他的影子落在陆州的身上,俯身闻了下陆州的领口,鼻尖似乎都蹭人侧颈上:“小饺子,想好了没有?”   陆州反应了一下,立即道:“晚上十一点的票。”   然后就要逃走。   又被捞回去了,几乎在他跳下厨台的一瞬间,李定原的手臂就横在了他腰上。   空气里还弥漫着火锅的味道,他们两个身上的味道。   李定原看着陆州,一动不动的看了好几秒钟。   陆州被他盯的有些紧张。   尽管因为李定原背光,他看不清这人漆黑的眼睛里是个什么情绪,但那种被死死锁定的感觉很明显。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李定原先开口:“没有推我,也没有呵斥我,有进步,是又喜欢了我一点?州州,我们再尝试尝试别的,我觉得你可以。”   陆州双手撑着厨台往后退。   李定原没有阻止他这一动作。   只是俯身。   他的身高足以让陆州哪怕靠到厨台最里也能轻而易举的接近。   不过因为陆州的躲避,他只亲到他下颌。   李定原伸手半固定的托住陆州偏开的面颊。   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温热柔软的皮肤,就着这种怜惜的抚摸,这一次,准确的亲到了陆州的嘴唇。   陆州想要推开李定原。   但推他的那只手被按在了身侧,两人几乎唇齿相帖,李定原的声音有些模糊,但陆州听清了。   李定原说:“接触面积限定在这里,你再乱动就说不准了。试一试,我觉得你应当会喜欢我的味道。”   陆州后来就没躲开了。   不知道是再乱动就说不准的威力,还是他其实也对“试一试”有些心动。   但陆州后来还是推开了李定原。   他忍耐的极限只是单纯的亲吻,并不包括被更深入的扫荡。   和李定原刚才扫荡的压迫感和力道不同,陆州推开他竟推的很容易,李定原甚至双手举成投降状:“好了好了,不亲了好不好?”   他这样,陆州倒不好意思发火。   半响后还是想讲道理:“你说……”后面又停住了,这种事讲道理都拿不出来。   李定原笑了下:“是我的错,说好了只是亲一亲,不应该胡作非为,但是讲讲道理州州,我们只是限定了广度但可没限定深度……”   后面的话陆州没再听了。   他跳下厨台,临走还故意踩了李定原一脚,都穿的拖鞋,应该不太疼,但不做点什么事总之会感觉很暴躁。   李定原解开围裙放好了跟过去:“你说这算不算我们的初吻?”   陆州:“……”   这人真好意思,明明不是第一次亲了。   但要真仔细的算起来,这好像是李定原第一次征求他同意的亲近,综合感觉其实也还好。   但在李定原问时,陆州还是道:“我不喜欢,没感觉。”   的确不喜欢,也没感觉。   他很紧张,也很害怕,但知道是李定原,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将紧张和害怕导致的一些反应压住。   李定原看陆州因为才吃过东西格外好的气色,稍稍放了心,挺回味的道:“我觉得挺好,蒜味儿,还有醋,芝麻酱……”   他说的是陆州吃火锅时的蘸料。   陆州:“……”   这天晚上,李定原被提前三个小时扫地出门。   但他老大个人在门口一句“州州,今天是小年夜,我只有你。”就又获得了豁免权。   陆州去刷牙,并且禁止李定原再靠近他。   。   腊月二十五,陆州没有工作。   他睡了个懒觉,收拾了要回家的东西,将冰箱清空,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到李定原家的冰箱,最后又搬上去他的花。   做完这些已经到中午。   吃过午饭,陆州出门去了银行一趟,取了些现金。   现在他也是上班的人了,有了工作就是有了收入,算是成了人,过年遇到亲戚家的小孩要给压岁钱的。   从一沓现金中,陆州选来了特别新的八张。   八是个吉利数字,代表发财,也代表顺利,总之代表一切美好的事。   陆州用精心选的红包装好,上楼打算放在李定原的卧室,原本想放枕头中,又怕打扫卫生直接给扫没了。   他知道李定原家有专门的清洁人员按时上门。   最后放在了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抽屉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一个很精致的盒子,看上去就贵的那种,盒子外壳有一半是透明的。   盒子里是一个火机。   陆州从小就很有界限感,从不乱翻别人的东西,就是他弟的东西,他弟说了他随便用,陆州下次有需要都会再征求意见。   但盒子里的火机太眼熟了。   陆州忍不住拿出来。   火机对陆州来说价格不菲,当时陆州拿到手还仔细的观摩过,想看明白为什么它这么贵,也想知道江时为什么会喜欢。   没看出个什么。   在陆州眼里这东西还没一顿火锅来的让人高兴。   他记得火机底座编码最后一个数字是七。   手指翻转。   火机底座一串数字最后赫然是一个七。   陆州紧紧攥着火机,心里有些憋闷,又有些想哭。   最后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务求和原来一模一样,红包被他放在了另一边床头柜的抽屉。   他没有立即离开。   在李定原床上躺了躺,因为穿着外出的衣服,就只在被子上躺了躺,脸挨在李定原的枕头上。   枕头上有一点淡淡的类似薄贺的气味。   陆州想,他可能有点喜欢李定原了,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喜欢,所以他喜欢也很正常吧。   这一刻陆州心里有很深刻的恨意。   他以为过去的事他已经完全跨了过去,反正一辈子也就三万多天,怎么过不是过。   喜欢的工作,买了房子,一切都很顺利。   可能会孤单一点,但人本来就都是孤独的,只是孤独的程度不同而已。   但偏偏出现了李定原。   陆州想,如果他是个正常人,可以接受任何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他一定会飞奔向李定原。   但是很可惜,他做不到。   不知道明年什么样。   陆州既希望李定原还会总和他说话,和他吃饭,做很多事,又希望李定原觉得没意思,离开他。   陆州心情有些低落。   他下楼又检查了一遍东西,然后出门。   到火车站是下午三点。   陆州给李定原发信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走了。]   下一秒李定原的电话就过来了。   陆州接了:“我说谎了,三点半的车,已经在检票了。”   不想让李定原送。   他从来都不喜欢送别,尤其爸妈和弟弟送他去外地上学,回头还能三个人一起回去,但李定原只能一个人回去。   电话那头,李定原冷着脸。   他其实是个喜怒哀乐很鲜明的人,但日常工作需要他冷静,陆州那儿李定原也尽量平和,很多情绪都自我消化了。   但陆州马上要回去过年,李定原很不舍,情绪波动就大。   他沉默了几秒道:“为什么不让我送?”   年末很忙,尤其李定原在这个位置上。   他刚刚才通过各种方法请假了一下午,就想早点回去多陪陆州几个小时,没想到直接被放了鸽子。   陆州:“没有为什么。”   他感觉到李定原在生气,甚至希望李定原可以训他两句,吵一吵什么的,再加上过年好久不见,关系也就淡了。   又过了几秒。   陆州听到李定原变得柔和了点的声音:“新年快乐,陆小猫。”   火车站人很多,广播一会儿就响一下,提醒旅客乘车或者看好物品什么的,嘈杂热闹中还有种说不出的急切的东西,大概是年前归乡的气氛。   这样的嘈杂中,陆州却将李定原的话听的很清楚。   那是一种温柔又宽和的带着喜欢和怜惜的声音,陆州甚至有种想再听一遍甚至录下来的冲动。   他鼻腔接近眼睛那里有些酸。   缓和了一下才道:“知道了,新年快乐。”   陆州挂断了电话。   他找个快餐店坐,点了薯条、奥尔良烤翅之类的几样平时爱吃的小零食,还有可乐。   吃的很快。   原本就不太饿,这样吃很快就有点撑。   但好像没什么作用,心情还是不好。   有好几拨人过来要联系方式,陆州最开始说不方便,被纠缠了几句,后来就说女朋友不让。   陆州换了位置,一个角落,背对着快餐店的大厅。   车次在晚上十一点。   他准备在这等到晚上十点半这样,然后去上车的区域,还有好几个小时,玩手机、看书,看电脑……   很多能做的事。   但陆州最开始一直在看视频和照片。   视频是李定原曾经给他看的那个,年少的李定原冷淡又傲气的坐在那里,让人别拍他,才十来岁的年纪,就说一不二的。   照片是爬山的时候拍的。   除了家里人,陆州还没这么想念过一个人。   哪怕早上他没起的时候,在被窝里迷糊着,还被给他带了早餐的李定原揉了把脑袋。   其实分开还不到十二个小时。   脑子乱糟糟,陆州后来趴桌上睡了一觉。   没睡实,太吵了。   而且也不安全。   他手里攥着背包带子,行李箱放在腿边靠里侧的位置,如果有人动两样东西他立即就能知道。   模糊中陆州似乎听到李定原的声音,喊他州州。   陆州不想醒。   梦里也许能自如一点,他经常幻想一些剧情,现在幻想李定原和他相处,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个念头让陆州想沉入梦中。   但李定原的声音更清晰了:“州州”   陆州坐起来,睁开在胳膊上压的太久而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到正俯身看他的李定原。   李定原皱着眉,似乎不高兴,但他的神情是温和的。   陆州神智逐渐恢复,意识到李定原是真人,他也不是在梦里。   嘈杂声就在身后。   他仰头看着李定原,惊愕的问:“你怎么在这?”   李定原屈指在陆州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小骗子!”   一手拎起陆州的背包,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四点三十五分,你的车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十点三十五到这里也来得及,还有六个小时,你和你的行李,现在开始都归我了。”   李定原拎着陆州去吃了炒菜米饭,然后又将人拎去酒店。   其实李定原拎的是背包和行李箱,但陆州就是觉得这人在拎着他似的,总之气氛是这样的。    第48章   到酒店,陆州再次问李定原怎么知道他说谎了。   这人好像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又或者真的会什么特异功能之类的一样,虽然见到他很高兴,但心里也很没底。   李定原掀开被子,拍了拍大床上的枕头:“在你身上装了定位。”   其实他只是来碰碰运气。   陆州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那天那种情况,陆州脱口而出是晚上十一点的车,大概率是真的。   而过年期间车票紧张,临走换票不太可能。   陆州:“……!”   李定原看他那样儿,什么气都没了,示意陆州上床:“上床躺会儿,到点了送你过去。”   陆州不爱运动,喜欢写故事,工作完了就喜欢扁扁着,也不是睡觉,就是躺着才舒服。   所以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咸鱼。   床的诱惑力很大。   但站在床头的李定原让这种诱惑变成了个陷阱。   李定原就笑,带着点隐忍不发但陆州绝对能感觉到的横劲儿:“防着我呢?我要让你干点什么,需要邀请?”   陆州没话说了,脱了鞋上床躺着。   李定原将床尾电视柜下面格子里的拖鞋拿到床边,然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陆州视线偷摸跟着他,看他想干什么。   李定原在回工作信息,他人不在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处理,算是遥控指挥。   二十来分钟后,有人敲门。   是将外卖员送过来的外卖拎上来的酒店工作人员。   李定原和人核对了订单,将奶茶拎进来,放在陆州旁边的床头柜上,后来又是一兜子零食。   陆州书包里背着洗漱用品还有电脑,还有两袋巴掌大的小面包,再没了。   他不喜欢在火车上吃东西。   卧铺,睡一觉明天中午到,早上垫一点面包,足够了。   对李定原道:“我不要,太多了,拿着麻烦,而且我也吃不下。”   李定原上了床,靠在床头。   陆州往后让了让。   李定原当没看见这小崽子的动作,笑他:“说了给你的?晚上我回去加班,给队里人带的。”   陆州有些窘,不再说话了。   李定原回完最近一条信息,手机放床头柜,问看手机的陆州:“带充电宝了吗?”   陆州:“带了。”   李定原将他手机收走:“那也得充会儿。”   他下床打开陆州的背包,找到充电器插在电视柜上面的插座上,手机电量从百分之六十开始输入。   这样后,李定原从陆州这边上了床。   原本小心翼翼挪到床边的陆州,尽管努力往相反的位置挪了几十厘米,但也差点被李定原压着。   后来直接被人揽怀里了。   陆州背对着李定原。   心里很紧张,一点点的期待,然后还觉得浑身都发麻,这里是酒店,本身就似乎充满了很多不可说的东西。   然后他就被一种来自某人的不可抗力翻过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枕着一个枕头。   李定原看着陆州:“复习一下功课,好不好?”   陆州不太明白。   然后就感觉被窝里的手被牵住了,准确的来说是握住。   这种程度他早习惯了。   习惯的开始是那次爬山的时候和李定原走小道。   他记得那片浓绿的树林,记得那个尾巴特别蓬松的小松鼠,也记得李定原时手掌的温度,还有他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后来李定原往前挪了一下,他亲了陆州。   陆州顿时明白,这才是要复习的功课。   他躲开了,然后又被按着后背往前凑了一下,两个人眼睛瞪眼睛,嘴巴对嘴巴,像在进行神秘的仪式。   反正在陆州看,仪式感大于暧昧之类的。   李定原命令他闭眼睛。   陆州没闭,表达着自己不愿意的反抗。   后来的感觉就比较细微。   李定原很有耐心的像扣门一样,一点点的亲着他的嘴唇,描绘上面的纹路……   还有更里面。   甚至有细微的水声。   陆州脸涨红,没被握着的那只手攥着李定原的衣服前襟,他本人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身体僵硬呼吸急促。   感觉脚指头都绷起来。   受不了了。   然后就一扭头把脸埋在枕头里了。   他准备如果李定原再做什么,他肯定一脚把他踹下床。   但李定原什么都没做。   没做陆州会觉得紧张或者紧绷的事情,他只是一下一下用手掌捋着陆州的背:“累了就睡一会,到点了我叫你。”   好半天后又道:“捂坏了,睡好,不动你。”   陆州才把埋着的脸从枕头里抬起来,直接转了个身背对着李定原。   往前挪了好大一步。   后来被子盖在他身上,还有接踵而来但没有特别靠近就停下的体温。   一时没睡着。   十来分钟后又被李定原叫起来其实是抱,喝了半杯奶茶,然后才放他回去继续躺着。   后来他就睡着了。   陆州醒过来天已经黑了,他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   被李定原叫醒的。   靠窗的桌子那里放着外卖,陆州喜欢的麻辣烫。   李定原叫醒陆州后,趁着陆州还有点迷糊亲了他额头一下:“去洗把脸,吃过晚饭我们去看电影。”   附近有个商场,他订了八点的票,看完十点。   行李寄存在商场一楼。   时间被李定原安排的满满当当,陆州原本以为要熬很久的等车空闲,竟然过的很快。   电影银幕光影明灭。   他偏头看了眼看着银幕的李定原,觉得这侧影很好看。   散场后两人去取行李。   有人拦着李定原要联系方式,李定原没给,挺自然的说他有对象了,他对象特别爱吃醋,不让他和别的女生说话。   还详细描述了一下他对象,比如长的好看个儿高皮肤白什么的。   还看陆州:“不信你问我弟。”   陆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这样。”   也有问陆州要联系方式的。   他俩长的太好了,还是不同的风格,一个人出来就很有吸引力,两人站一起,杀伤力不止翻倍。   这时候还是李定原说话。   哥俩好的揽着陆州的肩:“准妹夫,不好意思。”   陆州:“……”   等要联系方式的人一脸遗憾的离开,陆州挣脱李定原揽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你有妹妹?”   李定原:“有啊,高个儿,漂亮,有点泼辣,你很喜欢。”   陆州:“……”   这是他当初敷衍救过的一个女孩子时的话,这人当时不在医院,怎么又知道了?   从四楼追问到一楼。   李定原很矜持的道:“叫哥就告诉你。”   陆州没叫。   拿了行李出门,外面天已经黑了,冷风嗖嗖的。   在陆州的坚持下他背了双肩包。   剩下的行李箱和一大袋零食李定原拿着,他行李箱和零食一只手拎,还伸手给陆州扣上羽绒服的帽子。   李定原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扣子没系。   陆州让他把衣服扣子系上。   李定原说腾不出手,但没让陆州接他手里的东西:“是挺冷,冻一冻也就习惯了。”   陆州知道李定原是故意的,而且他觉得这种让自己遭罪获得什么的方式太孩子气。   最终他还是伸手给李定原扣了扣子。   一排扣都扣上。   这种衣服松着扣子看着很有范儿,但扣子扣上,如果身材不好的话很容易不太美观。   但李定原没有这种担忧   他几乎是按着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绝佳比例长的,衣服怎么穿都好看,敞开了潇洒帅气,扣子扣上修身挺拔。   陆州扣扣子时,李定原一直低头看他,哄小孩儿似的:“叫哥就告诉你。”   陆州羽绒服的帽子很大,几乎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这种遮挡似乎让胆子放大了许多。   扣上大衣最上面一个扣子,他仰头看李定原,声音很短促:“哥!”   李定原定定看着陆州。   那一瞬陆州几乎以为李定原要亲他。   那是种比在酒店房间时还强的侵略感,但李定原只是隔着羽绒服帽子攥了下陆州的脖颈。   陆州只觉颈椎连着整个脊柱都骤然一麻。   他听到李定原有点咬牙切齿的话,好像要将他嚼吧嚼吧吞了的那种感觉:“你就玩儿我吧!”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路。   李定原的情绪重新平稳下来,告诉陆州他救过的那个女孩子被陆州拒绝后,不大甘心,问过李定原有关陆州女朋友的事。   对李定原来说,套一个人的话简直不要太简单,很轻易就从那女孩处知道陆州说了什么。   陆州没再往下问。   看到李定原戏谑的目光,猜测李定原可能知道当时他撒谎的女朋友,对标的一些特质是李定原的。   那时候他身边只有李定原,随口就……   这人太聪明了。   不过反正他不会承认的,就当做没看见。   到车站的入口处,陆州站住了。   再往前,进门就是安检的机器和刷身份证才能过去的通道,李定原没有票,进不去。   李定原揽了下陆州的肩膀,催他:“愣着干什么,走啊。”   后来两人一起进了车站。   这很符合陆州对李定原的认知,这人但凡想做什么,一定畅通无阻似的。   但这很不科学。   陪陆州一路到陆州要坐的那趟火车的等候处,两人坐定后,李定原才告诉陆州他会送他到站台上。   在酒店陆州睡着那会儿,李定原一直在抢票。   不好买票。   他下载了好几个抢票软件,每一个软件都充值了最优会员。   乱七八糟的各种付费。   李定原也没计算到底被这些软件薅了多少羊毛,不过总算让他抢到同一趟列车同一时间的一个短途。   眼珠子一样的人,能往前送一步就送一步。   不过这些事都没提。   李定原不愿意给陆州加这样的压力。   他家小崽儿本来就心思细腻情感丰沛,回去过年就该高高兴兴,这种道德绑架式的东西还是算了。   只轻描淡写道:“看了眼,正好有票。”   陆州“哦”了一声,看上去没在意,闭目养神。   其实他闭眼睛是怕李定原看出什么,这人太敏锐,但凡看出点什么又会对他生出许多希冀。   安市是北方的中心城市,又是历史悠久的旅游名城。   陆州在这读书五年,最知道回家买票有多艰难,虽然近两年交通越发便利,不至于回不了家。   但在年关,这么短的时间,买票的困难成倍的长。   这一刻,陆州真正认识到李定原的可怕之处。   不在于家世背景或者职业习惯等等。   单纯这个人,锐利如鹰隼,凶猛如雄狮,一个劲儿想闯入他的世界,想将他按在爪下。   这让陆州心中生出一种恐惧。   从没预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闯入他的世界,不是他想象过的那种温柔或者安定的类型。   陆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李定原一再的强迫或者怎么样,陆州早不搭理他了,可偏偏鹰隼亮给他看漂亮的羽毛,雄狮摊开肚皮求他的抚摸。   这种明晃晃的密不透风的偏爱,陆州第一次得到。   他艰难抵抗。   确信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危机。   感觉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到时间后,两人一起检票通过安检口。   李定原一路将陆州送上车。   陆州买的下铺。   李定原找到位置后快速安置陆州的东西,行李箱放床下容易拿,背包放床头,一大包零食放床头的床下。   陆州说不要零食。   李定原自顾的放好:“不想吃是一回事,得有,家里不是要去接你?这东西拿着不耽误事,听话。”   然后他又忙碌起来。   安市是大站,上车的人不少,李定原顺手帮好几个人放了行李,老大的箱子他抬手就放行李架上了。   有些能自己放行李的人也求李定原帮忙。   陆州看不下去,又怕李定原下不了车,拉着人胳膊将人拽到车外面,让他早点回去。   说是拽,其实他攥着李定原的胳膊一牵,很轻的力道,人就跟他走了。   李定原由着陆州。   太晚了,从外面往里看车厢里比较昏暗,很多更前头站就上车的人早睡了。   站台上空荡又寂静。   车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提醒:“十分钟后发车,不要走远。”   陆州让李定原回去:“回去开车慢一点,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李定原:“都听你的。”   他展开双臂:“要走了,抱一个?车站送别的人那么多,人家都有抱,就我没有……”   陆州攥了攥手指,站着没动。   但他们还是拥抱了。   李定原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陆州,怕陆州在外面感到不自在,他只狠狠的却又短短的抱了一下。   这一下太过急促,他并不知道陆州的胳膊抬了下。   两个人站的挺近。   李定原问他:“为什么不要我送?讨厌我,烦我了?”   其实他知道陆州不讨厌他,不烦他,要不然整天在人家进进出出,偶尔抱一抱亲一个的,那不成骚扰了。   某种度他把握的很准确,比如陆州对他的喜欢。   但他不是神仙,也的确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陆州不让他送。   是快要回家了,觉得他的存在碍眼?   陆州摇头:“你要一个人回去。”   李定原听清了,一瞬间心尖儿都是软的,但还问,低头很温柔的道:“什么?”   陆州:“你一个人……”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头顶,让陆州回车上去,最后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陆州:“初七早上,七点。”   回程的票他也买好了,初六中午的车,第二天早上到,正好符合医院初八上班的要求。   他怕被父母发现,回家和离开的时间都仔细斟酌过,务求和正常上班的人一模一样。   李定原计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了。”   陆州上车后站在车窗那里,火车开起来,他看到李定原修长笔直的身影留在了站台上,直到他看不见了也没动。   好像就这样一直站着等着他回来一样。   火车开出站后,陆州才上床。   这时候才发现手机上好几条信息,是家里人问他上车了没有,还有再次确认他明天中午是十二点半到,说全家人会去接他。   陆州回了信息。   他没有睡,算着李定原出站台再开车回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这样。   车厢里有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小孩子偶尔哭两声,还有打呼噜的声音,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的交谈声。   人很多,很密集,但陆州却觉得很孤独。   他在想李定原。   他有些舍不得他,是很舍不得的那种,和爸妈弟弟送他离开时的那种不舍不相上下。   有人拍他的床铺,是隔壁床。   陆州看过去。   隔壁床是个女孩子,长头发,光线昏暗中也看得出容貌姣好:“小帅哥,刚才送你那个是你什么人?”   陆州:“我哥。”   女孩子坐起来:“你哥他有女朋友吗?”   陆州:“……有。”   女孩子没听清:“什么?”   陆州心虚的攥住被子:“他有,他有对象了。”   女孩子嘟囔了一声:“这年头好男人怎么都有主了……”   陆州重新躺好,怕自己睡过去还特意定了个四十五分钟后的闹钟。   但他一直没睡。   也没有催促着问李定原到了没有。   开车呢,怕他分神。   直到五十分钟后,手机来了短信:[到家了,晚安。]   陆州回复:[晚安]。   第二天中午,陆州出站台就看到他爸和弟弟在出口那里等。   他弟陆临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陆州给买的,又高又帅,少年特有的那种帅酷,快步过来接过陆州手里拎着的一大袋零食,又拉箱子,还一个劲儿的看他。   陆州笑道:“看什么呢?”   陆临往陆州这边侧了下脑袋:“哥,听说医院上班很忙,三年就从活蹦乱跳的青年蹉跎成秃顶中老年,你这看着不像啊!”   陆州对自己的变化不那么敏锐。   但对一年没见他的陆临来说,他哥本来就长的可帅,现在就是帅的发光,每个毛孔都是种难以形容的光泽。   像一块玉被擦拭掉了灰尘的那种感觉。   陆州能想到的就是他最近几个月吃的挺好,托了李定原的福,还有就是手里有钱还买了房,奠定了未来的基础,心气儿也宽了。   并不知道他以前沉默冷清,现在笑容多了,人看着精气神都涨了一大截。   到跟前,还和自家老爸拥抱了一下子。   陆爸爸使劲儿拍了拍陆州的背。   陆州观察他爸,眼眶就是一酸。   上了年纪种地活又苦,他爸腰身有些佝偻,个子比着年轻时候也矮了,过冬吃的多,人也胖了一圈,脸膛没夏天太阳晒多了那么黑,但也不白。   特地染黑了头发,但能看到发根处都是白茬儿。   不过眼神很骄傲很明亮。   陆州知道这种骄傲和明亮的缘故。   他在大医院实习,以后是医生,他弟在县一中年纪前十名,重点大学预备役。   对父母来说子女将来有着落,前途光明,心里就有奔头。   但他的大医院实习早就是过去式。   陆州心头总有一片阴云浮着。   但陆州在他爸问起医院时还是仔细的讲了,讲科室,讲带教的老师,讲同事,等等。   全是电话里说过的话,但他爸乐意听。   陆州抽空问他妈人呢,陆临在边上说:“妈昨天又头疼,不能吹风,在车里等你呢。”   上车后陆州坐在了副驾驶,他晕车。   转头让陆临将零食袋子给他妈,他妈最近几年不喜欢吃油腻,爱吃水果和零食这些东西。   路上一家人都很高兴。   陆州虽然心里搁着事,但也很高兴,还给他爸拆了个鸡爪递过去。   他爸开车困的时候爱吃点辣的提神,虽然车站到他们城里买的小区也就二十分钟的路,但陆州在他爸开车的时候递吃的都成了习惯。   陆妈妈翻看零食袋子中的东西:“看着就不便宜,怎么买这么多?能挣钱了也不能这么乱花!”   陆爸爸道:“有吃的你吃就完了!孩子买就买了,挣钱了不花干什么,那些能花几个钱!再叨叨,回头孩子再也不给你买,看你哭不哭!”   说罢又看陆州:“你妈是心疼你挣钱不容易。”   陆州就笑:“我知道。”   家里光景也就最近三四年爸妈包了地才越来越好。   他高中时爷爷奶奶相继生病,爷爷抽烟导致肺癌,奶奶总吃剩饭得了胃癌,还有他和弟弟念书……   上有老下有小,那几年爸妈可真是受了大苦。   学校里的陆州两三年没买过新衣服,鞋子开胶了也没告诉家里,就那么穿了一个学期。   苦日子过来的,都明白。   这一包零食如果是陆州买,他也肯定舍不得买这么多,李定原硬要他拿的,这时候又不好说是朋友送的,否则家里肯定刨根问底。   零食火车上陆州没怎么吃,每种都挑了一样放在书包里,打算回头慢慢吃,就当都吃过了。   陆爸爸和陆妈妈夫妻两个都是强势的性格,因为零食的事吵了一路。   陆州和陆临都习惯了,也没劝架。   陆州晕车的症状时有时无,不过他要是在车上玩手机就一定会晕车,但手机收到李定原的信息。   迅速给李定原回了一条:[到家,放心]。   晚上家里吃的大盘鸡。   陆爸爸的意思是出去吃,省的陆妈妈做饭收拾还累,陆妈妈说外面吃价格贵而且还不好吃,说陆州就喜欢吃她做的。   在房间收拾东西的陆州被叫去客厅做选择。   陆州倾向于去外面吃,他爸干活累的腰都挺不直了,他妈干瘦干瘦的,头疼的原因脸色也不好。   他就说他都领工资了,请家里人吃顿好的。   陆妈妈不高兴,一锤定音在家里吃,谁想吃自己去外面吃。   陆爸爸就坐沙发上了,过了会儿陆妈妈大声喊陆爸爸给他切鸡肉去,说她手疼干不了这活。   陆临则偷摸问陆州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州说没有。   陆临不太信,跟着他转来转去。   说直觉陆州肯定有喜欢的人了,想看照片:“看看我未来嫂子什么样,我那天还听爸妈聊来着,都开始给你攒彩礼钱了……”   其实陆临是奉爸妈的命试探陆州。   全家人里陆爸爸和陆妈妈还有陆临,最担心的就是陆州,怕他外面上班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怕他工作不适应,又怕他被人骗。   用陆妈妈的话说,陆州是个直肠子,谁说个什么都信,傻的很。   陆爸爸不赞同这个评价,说陆州就是太善良而已。   但他也认同陆州容易被骗的评价,说现在这社会发展的太快,人太杂,陆州没心机,容易吃亏。   陆爸爸当初坚持让陆州学医,就是想着医生这个职业受人尊重。   他想着医院环境也简单,靠技术吃饭,而且越老收入越高地位越稳,都是被人求着,不用去求人。   这些话在陆州面前说过好多次,但看上去陆州没听进去多少。   父母和孩子有时候不好交流,尤其陆州很多事都埋在心里。   陆爸爸和陆妈妈看得出陆州心里藏着事,但要问,陆州偏偏就说什么也没有,这让夫妻俩一点办法也没有。   深夜聊天的时候也后悔。   感叹当初将陆州管教的太严,让陆州性格这么无害,要是陆州有陆临一半的心眼儿,放出去怎么都不用悬着心。   当初计划着陆州大学后回县医院,老两口能就近照看。   但孩子出息,大学年年有奖学金,毕业又考到大医院规培,有更好的前程干什么还回小地方?   陆州不知道后头有这么多事。   他手机里倒有李定原的照片,但这照片要真陆临看,陆临怕不是要惊的以为他疯了。   就含混过去了。   问陆临的成绩,并且许诺他高考正常发挥,等通知书下来就给他报销手机,五千以内。   陆州当时上大学,物价没这么高,家里经济也紧张,他手机买了六百块,是那种翻盖的。   这手机在火车上还被偷了。   幸亏当时有和他一个火车的同学。   他借口手机没电,借用同学的手机打电话给家里,到学校后又挤出生活费买了个二手手机用了一年多。   后来大二挣了点稿费,才换了新手机。   那段时间陆州过的很窘迫,年轻人消耗又大,他吃的不好,上课总饿的头晕眼花。   现在有能力了,就想陆临能安心无负担的过大学生活。   陆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年轻人没不喜欢电子产品的,但陆妈妈答应他,手机最多买两千的。   最后矜持的表示陆州给他添一千就行。   陆州看他一点没有外面那种酷劲儿,上蹿下跳跟个猴似的,玩笑道:“那就一分都不添了。”   陆临连垮下来:“哥你是我亲哥吗?”   陆州就笑:“直接给你买一电脑?”   他的电脑是大二的时候才买的,那时候宿舍四个人,家境都一般,但陆州是第二个买到电脑的。   爸妈一下子给他打了四千块钱,让他买电脑。   说才知道村里谁家孩子大一就买了电脑,上大学要用电脑,怕他没有电脑耽误学业。   在农村,四千是很大一笔钱了。   那个电脑陆州一直用到去年年中,后来屏幕接触不良总闪雪花,电量也存不太不住,这才换掉。   不过旧电脑他好好收在了柜子里。   陆临一下子就晕头晕脑的满屋子乱转,情绪平稳后又有些担心:“哥你钱够花吗?爸妈给我买得了,外面花钱多。”   陆州说够用,小小给陆州透露了一下他还有稿费的收入。   其实就是个试探。   吃饭的时候,陆州将稿费收入一个月也有两三千的事说了,让家里人不要担心他钱不够花,并且说年货的钱他包了。   然后陆州被训了。   这些年村里也有念出去的学生,有在县医院当医生的人,还和家里沾亲带故。   陆爸爸说他都打听过,医院忙,学的东西很多,让陆州不要再这么不务正业,别到时候正事耽误了。   陆妈妈也说要好好学当医生,医生越老越吃香,写什么小说,能一直写下去?一个人脑子里有多少东西可写?   这件事陆州以前也提过,被爸妈骂了一顿,争执过,然后被教训的更厉害。   现在他已经有经验了,不反驳。   但是心里沉甸甸的,最后只闷头吃东西。   陆爸爸和陆妈妈对视一眼,也不愿意孩子第一天到家就被训斥的不高兴,又使眼色给陆临。   陆临插科打诨,气氛渐渐又好起来。   吃晚饭,陆州收拾桌子,陆临收拾客厅。   兄弟两个说悄悄话。   陆临让陆州不要太死板:“哥,爸妈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了你想写就写么,偷偷的写,不告诉他们就完了。”   他脑子聪明,但学习好不是死学出来的。   也常常偷摸玩儿,但在爸妈面前表现的非常刻苦,很能哄家里高兴。   陆州闷闷的嗯了一声。   已经不是偷偷的事了,这是他唯一选择的职业,并且做出了点成绩,而且心里很放松很快乐。   他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可。   但陆州心里更明白,做医生不是钱不钱的事,而是稳定,体面,有前途,总之父母的想法他改变不了。   暂时陆州也不敢说这件事。   陆州知道爸妈很反对他写小说的念头根深蒂固,跟防自家根正苗红的孩子被坏人勾引误入歧途差不多。   一度反对到他大学回家看书,只要不是看医学类的专业书籍,他爸都很不高兴。   这件事无解。   也许迟早一天要爆发的很厉害。   陆州想到这件事心情就很压抑。   晚上李定原打电话,陆州没接,只说陪爸妈在外面转呢,不方便,其实他只是很咸鱼的摊在床上。   不想让李定原知道自己心情不好。   陆临看出陆州心情不好,第二天晚上就拽着他去外面看灯。   最近几年,全国各地都流行开发美食街、景点之类的,县城今年将公园大肆修建了一番,还起了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   白天看也就那样,晚上灯火亮起来的时候还挺漂亮的。   兄弟两个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陆临苦口婆心的告诉陆州不要总和父母讲道理,顺着他们就完了,至于私下里做什么,那还不是要自己说了算。   又说陆州一垮脸可明显了,父母不生气才怪。   再就是分析医生的前景,也说写小说虽然在外面大城市算正经工作,但老家再过十年二十年估计还是不认可。   所以不是工作不对,是地方不对,让陆州少提。   反正也就不到两周的时间,糊弄糊弄得了,爸妈年纪大了,观念已经定死了,掰扯起来只能大家都不高兴。   道理陆州都知道,但他的确没有陆临想的这么深,也没有要特别粉饰太平的这种成算。   看弟弟滔滔不绝,感慨道:“你长大了。”   陆临有些得意的一扬下巴:“那当然,再过几个月我都十八了,等大学暑假回来我想考驾照……”   他开始说自己的计划,井井有条。   陆州听了一路,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很好。   他算是个不成器的,工作不能让家里顺心,婚姻就更不用想,想也知道,在爸妈的观念来说,就是这儿子白养了。   但陆临这么优秀,做人做事都很有规划,爸妈总算有个安慰和寄托。   转眼就是年三十。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火锅。   陆妈妈和陆妈妈分别给陆州和陆临发了两百的压岁钱,精挑细选出来的,崭新的纸币,图个吉利。   陆州也给了爸妈和弟弟红包,爸妈各三千,弟弟八百。   再多也给得起,但是怕被怀疑。   即使有一天风暴终究会来,但陆州还是希望来的越晚越好,越晚一点,他和爸妈亲亲热热相处的日子就越多几天。   县城最高的楼房也就十二层。   陆州家在八楼,往外能看到景区那边亮着的黄色的灯带,还有烟火。   他站在窗户边拍了照片,在李定原问他年三十过的怎么样的时候,将烟花的照片发了过去。   李定原发了电视屏幕的照片,春晚。   陆州家客厅的电视也放着春晚,他爸看的津津有味,他妈觉得吵得慌,去卧室睡觉了。   陆州看照片里电视很大,背景也不同,知道李定原应当是在自己家。   不过他没问。   只是在十二点的时候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手机短信很多,各种互相祝福的,陆州挑了几条关系亲近的人的回复了,至于其他一看就是群发的,也懒得回。   李定原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州州,新年快乐!”   陆州给李定原留了红包,但李定原不在原来的家,陆州就没说,直到和李定原聊天知道他初一就值班,晚上回去那里睡。   晚上反锁了卧室门,给李定原发了一条语音:“靠窗床头柜,给你留了东西。”   李定原绕过床尾找到了写着“新年快乐健康平安”的红包。   红包压枕头底下。   还给陆州发了一条[想不想我?]的信息。   陆州没有回,但吓得将李定原的消息设置了免打扰,怕不小心让家里人看到。   过了会儿,李定原又发了条信息:[我想你了。]   没告诉陆州和人换班的事,初一到初三值班三天,初四到初七四天的时间,足够他去见一见想见的人。    第49章   陆州家每年过年的流程都差不多。   初一上午回老家。   本家叔伯兄弟都是一个村,互相登门拜年。   下午回县城。   叔伯们也大多在县城买了房,每年会去其中一家聚会,吃饭喝酒要玩到大半夜。   初二是去陆州舅舅家。   四个舅舅两个姨母家都要拜访,通常初二晚上或者初三才能拜访完再离开。   每年走亲戚,陆州都比较受欢迎。   亲朋好友都知道他念医科大学,将来要当医生,也知道今年他在大医院实习,经常会咨询他一些病痛相关的东西。   常见病陆州能判断,但总是建议对方去医院检查。   比如陆州父亲同一辈的人,都是五十多六十岁,种地或打工这种苦力活维持生计的居多,加上抽烟喝酒,大多有腰间盘突出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但亲戚们也就这么一问,回头能扛的决不去医院。   在他们的意识里,不检查身体就都是小毛病,一查说不准就查出大病,家里天都要塌了。   这种观念陆州也改变不了,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今年陆州心里更多了一种心虚感,很多人都开玩笑叫他陆大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假陆大夫。   陆州心情不好,话也不多。   好在他平常就是个话不多的性格,没人发现异常,还夸他性格还是这么稳重,是个做医生的料子。   这种夸奖让陆州哭笑不得。   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陆州会看聊天信息。   不知不觉就翻到和李定原的聊天界面,大年夜那天李定原问他想不想他,陆州没回,之后两个人再没聊过天。   李定原生气了吗?   陆州不知道,但又忍不住猜测。   也许是厌烦了吧。   陆州坐在太阳底下,冬天的日光不烈,正好将人晒的浑身暖洋洋。   他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止因为悄悄从医院辞职,更因为李定原再没理他,虽然只是过去短短一天,但过去几个月,李定原从来不会这么久不联系他。   想明白,陆州心中的无名郁气倒散了。   他坐舅舅家院子里逗猫,找舅妈要了一根火腿肠掰开了喂它,心里弥漫着很沉寂又晦暗的东西。   平铺直叙的孤独和清静,陆州早就习惯了。   这天是初二。   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分开住在舅舅和姨母家。   陆州和陆临住在姨母家,两人睡一个屋,姨母将炉火整治的很旺,还烧了炕,特别热乎。   陆临拿陆爸爸的手机打游戏。   他们县城只有一个高中,管的很严,学生不准带手机,陆爸爸和陆妈妈坚决拥护这一要求,一直没给陆临买手机。   陆州刷视频,神使鬼差的点到相册保存的一段视频。   修眉俊目的少年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眼睛乌沉沉看向他,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视频没看完,有电话进来。   陌生号,陆州想可能是哪个高中同学换了号。   这样的电话他这几天接过几个。   电话接通后,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才道:“陆州,新年快乐。”   对方一说话陆州就听出来是谁了:“有事?”   趴被窝打游戏的陆临不禁看向陆州,他哥说话从来很温和,打电话这人谁啊,这么招他哥的厌。   他哥脾气好是公认的,这人肯定做了很差劲的事。   电话那边,站在窗户边的江时低声道:“还记恨我?是我伤害了你,但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喜欢我,你这么生气,当初是不是……”   后面的话江时没说完,因为电话挂断了。   江时怔楞的看着手机界面。   这么久了,他还是不习惯陆州会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连个新年祝福都不给他。   自从和陆州分开后,江时过了一段很放浪形骸的日子,以前陆州在,他总去找陆州,陆州生活的又枯燥,他竟也适应了。   和陆州分开后,江时找了好几个伴儿。   有长的不比陆州差的,或者是会来事,说好听的话,做好吃的饭,早中晚一次不拉的问候着。   最开始江时也觉得畅快。   可时间长了,这些人会来事的另一面就露出来,不是求财就是求势,还有想勾着他上床来稳固地位的。   陆州就从来不会这样。   这人总是清淡安静的陪着他,叫一声就会出现。   从不暗示他缺钱或者想要什么东西,反而是他随口说个什么,回头陆州就给他准备上了。   这么久过去,江时才意识到他的错处。   那段时间他自以为和家境普通的陆州在一起,是纡尊,是垂青陆州,哪怕包含着欺骗,那也是陆州的福气。   事实上,一直是陆州竭尽全力的好好的养着他,护着他。   江时后悔了。   身后就是一班人闹翻天的包厢,一瓶酒几千上万,一道菜珍稀到可能很多人听到没听过。   可他却从没有过的后悔。   他丢的不仅仅是陆州,还有一颗独一无二的珍贵的心。   江时没有再打电话过去,他知道陆州不会理他。   没关系。   他可以等。   那个房子是陆州的,陆州一定会回来。   江时蹲在地上。   以前只以为抓心挠肝是个很夸张很矫情的词,但这会儿他的心脏好难受,身体里很空,没有办法填补的空。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小县城的某个小山村,   陆州挂断电话后就把江时的号码拉黑,在陆临问时平淡道:“大学同学,挺讨厌的。”   陆临好奇:“怎么讨厌?”   陆州:“心眼很多,人也不正派,仗着家世胡作非为……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说这些的时候无意识皱着眉。   如果可以,他宁愿和江时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星球。   陆临上半身直了下:“他欺负你了?”   陆州摇头:“没有,见过他欺负别人,所以看不上,他刚打错了电话……”   他尽量表现的一切如常。   还好,陆临没有多想,注意力很快被重新开局的游戏吸引。   陆州并没有因为江时的电话心情不好,对他来说,和江时的一段是黑历史,只会让他觉得厌恶,但不生气。   不相干的人,他从来很擅长忽略。   也想到李定原。   陆州不知道他过多久会遗忘李定原,也许不会遗忘,吃过人家做的那么多饭,还有那些亲昵……   回头过完年回去,碰到了要打招呼吗?   陆州想,如果李定原打招呼,他就也回应一下,客客气气的。   如果李定原当不认识他,那他也随着他当做不认识。   陆州的想法会不由自主的消极,当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很安静的刷手机。   纷繁的信息让人脑子一片浆糊,另一种意义上的轻松。   直到手机最上面弹窗提醒来了消息。   李定原:[小猫,睡了吗?]   陆州原本背对着陆临玩手机,一下子翻过身,这样陆临就不会看到他手机的画面。   其实陆临打游戏很专注,压根没注意这许多。   陆州迟疑了一会儿才回:[没有]。   后面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   大多数都是李定原问陆州过年怎么样,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和同学出去玩,明天要干什么等等。   陆州一句一句回。   然后忍不住发了两张聚会的照片,都是拍的桌子上很多食物的。   李定原:[胖了?]   陆州立即回:[没有!]   李定原:[口说无凭,等见了面我得量量]。   陆州记得李定原握过他的腰,也不是腰,是肚子,那次他吃了好几个大包子,给李定原吓着了。   这人掀他衣服看,掌心贴在他肚皮上……   陆州没往下想,安市的生活好像离他很远,像是个荒唐的梦。   还是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腰。   摸不太出来。   又平躺,肚子那里没有很明显的肌肉,这么躺着还凹下去一片,摸着薄薄的。   陆州:[没胖!]   陆临看他哥翻腾,以为是炕烧太烫的缘故,随口道:“哥你烫啊?往边上挨,墙根不烫。”   陆州心里一虚,但心情还挺好:“我回家是不是吃胖了?”   陆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戳,忙里偷闲扫了陆州一眼:“没有,还那样。”   陆州心里就踏实了,再一次道:[没胖]。   李定原看着挨着的两句没胖的强调,靠在床头笑了声,给陆州发了小区里张灯结彩的夜景。   树上挂了很多灯笼,很漂亮。   又道:[回来了带你去看灯,今年城墙上的灯都是新的,很好看]。   陆州觉得心里沉甸甸,像被塞了个热水袋那样,让人完全低落不起来:[好]。   他没有注意李定原说的是“回来”而不是“等你回来”。   话聊多了,陆州也问李定原过年干什么了。   李定原说在单位值班,还发给陆州一张照片。   对着穿衣镜照的照片。   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机遮了半张脸,角度选得也一般。   但自身条件实在优越,黑色带亮横纹衬衫,西裤,长身玉立,有种内敛矜贵糅杂着无声的强势的味道。   李定原:[一换一?]   陆州下载了照片保存,回复道:[不换]。   因为这天晚上的聊天,陆州心情一直很好。   初三下午他们一家才从舅舅家离开。   初四陆妈妈在家等亲戚上门,陆爸爸去姑妈家拜年,陆州和陆临分别去自个的干妈家拜年。   家里亲戚多,每年大家都分头走。   陆州干妈家在县城,拎着礼品出门打了个车,很快就到了。   离开是下午三四点钟。   没有立即回家,街上很热闹,陆州戴着口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不是特别冷,就在外面闲逛。   兜里手机响。   是李定原。   陆州接起来,一直文字聊天,好几天没对话,那边李定原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让他有种很奇特的感觉。   听到李定原问:“干什么呢?”   陆州说才从亲戚家出来,在逛街。   李定原:“天冷,一会儿打个车过来,不急,我等你。”   陆州不太理解李定原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智商更快的直觉让他血液流动加速,已经朦胧的感知到一些东西。   看到李定原十分钟前发了消息。   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县城高中新立不到两年的仿古的门头,深蓝色,很显眼。   高中在县城的中心地带,是标志性建筑。   陆州在县里天桥那儿,距离县一中大门口是一条横向步行街的距离,大概五百多米。   大过年的到处都是人,他是跑着去的。   隔着几十米一眼就看到李定原,还有他那辆很高的车。   李定原侧对他站着,黑色高领毛衣驼色大衣,短发,侧脸鼻梁很挺,因为仰着脸看县一中的门楼,喉结也很显眼。   干净利落中带着硬朗。   但因为穿的很讲究,又有种和县城格格不入的偶像剧男主的那种高贵。   高贵这个词用的多似乎都俗了。   但陆州真觉得李定原很高贵,像他们头顶上很蓝的天,也像县城远处起伏的深蓝色山脉。   这样一个人很喜欢他,这让陆州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在确认自己也喜欢李定原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即将见面。   陆州呼吸都还有些不稳,跑太快了。   真看到人,不知道再怎么接近,有种近乡情怯类似的情感。   陆州打量自己的穿着。   他还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毛衣是新的,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陆州这一晃神,李定原已经直觉般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李定原大步走过去。   风带起他的衣角,但深冬的薄风挡不住他先步伐落到陆州身上的目光,很深很沉也很热。   一如既往,又似乎更胜以往。   陆州下意识慌起来,想跑,跑到李定原抓不住的地方,又或者直接奔向他。   心里的割裂让他最终一动不动。   他站在马路和人行道分割的台阶上,比平常高一点。   但李定原还是比他高。   到陆州跟前一展臂:“新年快乐,抱一个?”   陆州心正虚,哪里敢抱他,看李定原敞开的衣服:“你又不系扣子……”   说着话他先笑起来。   纵然心情非常复杂,性向和提醒他性向的人过分接近他出生地的惶然,喜欢但不敢正视的怯然……   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但所有零散的情绪都敌不过见到这个人的开心。   他的身体不听指挥,像叛变了。   李定原对陆州不抱他很有心里准备,他只是展现自己的期望,但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意见。   纵然从昨晚开车到现在。   一个人的奔赴并不孤独,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就也笑起来,呼噜了一把陆州的头发:“我饿了,给口吃的?”   陆州问李定原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事要办。   李定原一手搭在陆州肩膀上,很哥俩好的样子:“小没良心的,我就不能是来看你?说了想你了。”   陆州没搭话,带李定原去饭店。   以县一中为中心,这里算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界。   闻到李定原身上淡淡的烟味,偏头问他:“开了多久的车?”   李定原想了下:“昨晚七点出发,十四个小时。”   这种算法是除掉昨晚十二点到第二天六点的睡眠时间后的,路上吃饭之类都很迅速,倒有种急行兵的感觉。   不过并不辛苦。   只是单纯赶路,除了偶尔发困提个神,没别的的压力。   李定原没有过这样充满期待的往前,以前往前冲都是执行任务或追捕嫌疑人,脑子里千头万绪,事事都需要盘算到位。   这种只是为着见一个人往前冲,很幸福。   陆州带李定原去了他知道的算好的饭店,要了大盘鸡并一盘面两份米饭,然后又去倒面汤。   大盘鸡是特色菜,分量很大,配菜也多,一般是四个人的量。   县城饭店会配备面汤,大家都习惯这么吃。   又问李定原还想吃什么,一口气数了好几种特色的菜,最后还是自己做主又点了两个特色菜。   期间让李定原坐着别动,跑腿的活全包了。   他无法用语言去回应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做缩头乌龟,只能在其他方面尽可能的照顾李定原。   李定原被陆州勒令不准动后,只得看他忙活。   小猫在心疼他。   很窝心。   也并不吝啬问:“会照顾人了,心疼我?”   店里人少,空荡荡的。   但李定原知道陆州的忌讳,压低了声音问的,但这反而有种引而不发的暧昧。   陆州早想到李定原会问他,很平稳的道:“地主之谊。”   李定原吃了很多。   他是真饿了,面和米饭都吃完,又要了一份面,但还是顺手将鸡腿肉还有鸡爪夹给陆州。   汤也一口气喝了。   陆州吃了鸡腿和鸡爪,只捞了几块炖的绵软的土豆吃。   他一到过年胃口就不好了,看着一桌子菜能看饱,每年过年都会瘦一点。   起身给李定原又续了一碗汤。   李定原吃东西很快,但并不粗鲁,有种很特殊的劲儿。   陆州暗戳戳看了好几眼。   看李定原吃完了,从兜里拿出小包装的纸巾,抽出来散开又叠成大一点的递给他。   饭店的纸巾质量不好,偶尔细细闻,还有怪味。   陆州自己用并不嫌弃,但李定原来他家乡,陆州只想尽可能的照顾好他。   李定原接的时候还看了陆州一眼。   那眼神,陆州总觉得似乎有几分受宠若惊似的,但又似乎了然之类的看透了他什么的感觉。   陆州起身:“我去结账。”   李定原没拦着,这小崽子今天主动性这么强,那会儿按着他手臂让他坐着别动的时候还挺横。   他一点一点咂摸着享受着,哪里会破坏。   心说要能被这么横一辈子,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   在陆州看,就是老大个人被他怎么安排怎么是,有种说不出的以责任感打基地的满足。   他也很想照顾李定原。   但这人太敏锐太厉害了,你给他个棍儿他能给你舞一出金箍棒,陆州遭不住,索性克制着。   但这回是地主之谊,光明正大的。   反正就是这样。   后来两个人回到车上。   陆州熟门熟路的上了副驾驶,反应过来脸上就有点火烧火燎的。   还好家里来了电话。   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路上都亮了灯。   陆妈妈问陆州怎么还不回来,陆州告诉陆妈妈他在路上,马上回去,下午在外面逛了逛。   几句话的事,很快挂了电话。   李定原一手扶着方向盘,往陆州那边倾斜几分,很专注的看他。   陆州不自在的往后挪了一下:“看我干什么?”   李定原:“你好看。”   他握住陆州还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抽走手机,玩儿似的捏了捏陆州的拇指肚:“要回家了……那我怎么办?”   陆州要抽回手,但没抽回来。   他不看他,外面有灯但特别高的建筑比较少,不像大城市那样晚上到处也亮堂堂的。   车厢变成一个昏暗密闭的环境。   无声在蔓延。   陆州看向窗外,几秒钟后说:“你去住酒店。”   李定原捏着陆州的指头肚,叹息道:“酒店行吧,我送你回家,回头我自己找地方住。”   陆州:“不用。”   李定原:“听话,就送到小区门口,天冷。”   陆州就不说话了。   他其实只是赌气跟李定原说让他住酒店,当然这口气是跟自己堵的,也是一种很坚固的畏惧。   但这都是他自己的情绪。   陆州在李定原吃饭的时候就决定了,晚上带李定原回家住,住他的房间,就说是朋友过来玩。   大过年的,把李定原丢在异乡,还是比较贫瘠的地方,陆州做不出这种事。   普通朋友他都做不出这种事。   更不要说李定原专门来找他,这份心意陆州很震动也很感动,而且,李定原在他心里也绝不是普通朋友。   但陆州没想到这样李定原都很平和的接受了。   这让他更愧疚。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的好。   家世好,人这么优秀,脾气不算软弱,可在他这儿好像什么委屈都能受。   李定原将陆州的脸捧过来:“不收留我就算了,但总要看我两眼,让我大过年的也算有个念想?”   陆州就转过来看他。   之后的事陆州记不太清具体怎么发生的。   反正李定原好像是捧着他的脸来着,但后来就变成那种很慢的抚摸,后来李定原一只手捧着陆州的脸变成两只手捧着。   再后来,他亲了陆州。   陆州没有躲,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梗着个脖子僵硬的抗拒。   他握住了李定原的手臂,但又好像被施了定身术,在李定原手指抚摸他的嘴角时也没有避开或者咬他一口表示抗议。   世界一片漆黑,他们只有彼此的强烈的存在感。   黑暗中的对视和近在咫尺的喘息。   陆州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但又似乎看到李定原很明亮很期待又很深的眼神,听到这人有点赖唧唧的低沉的温驯:“真让我走啊?”   李定原是嘴巴贴着陆州的嘴角说的这话。   太近了。   也太又压力。   又似乎是强有力的诱惑。   陆州终于受不了的推开了他,但只是推开了一个巴掌宽的间隙,含混的道:“到我家,别乱说话。”   李定原笑了声:“都听你的。”   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种不意外陆州也听出来了,这人,又装可怜骗他!   但他没有计较,也没有戳破。   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尤其是下唇,刚才李定原亲他,没有很深入,但咬了他好几下。   那种很轻的咬,但绝对不会让人忽视。   陆州觉得自己有病。   他居然会想过去的事,记起车后座他们之间第一次亲吻,那次的李定原很凶,长驱直入,像土匪扫荡一样。   刚才陆州有点希望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外面太冷,大概是李定原找过来这件事本身太动人,大概是在相对封闭的家乡在外面做这样的事,有种挣脱了什么的刺激……   也大概,只是很简单的,他喜欢上了李定原。    第50章   李定原并没有立即跟陆州去陆家,让陆州先跟着他去个地方,说就几步路,还从   后备箱取了个挺大的行李箱。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门店外面。   陆州看着门店上面“鑫盛酒店”几个大字,心里一滞:“我说真的,你跟我去我家,我不可能让你过年的时候在外面。”   眼看里面的工作人员正要迎出来,拉了李定原的胳膊就准备走。   但只要李定原不愿意,三个陆州也绝对拉不动他一个。   李定原反手攥了下陆州拉他胳膊的那只手:“跟你去,不过总得收拾收拾。”   陆州这才明白他误会了。   这时候就明白自己刚才那样的急切很突兀,希望李定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还好李定原没说什么。   李定原开的钟点房,两个小时。   进门后先给陆州按门板上了,吸猫一样下颌搭人脖颈上吸了几分钟,他对陆州的味道很沉迷。   之后就打开箱子找衣服。   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都是很正式的见贵客的装束。   衬衫西裤外搭黑色长款大衣,还有双新皮鞋。   皮箱里甚至还有一次性浴巾。   他让陆州坐床上歇会儿:“想想你爸妈和弟弟都喜欢什么,一会儿告诉我,我得投其所好,总不能因为看你坏了你们家过年的兴致。”   浴室水声哗哗。   陆州原本坐在床上,后来就仰躺着了。   他弟给他发信息,问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又说要出来找他。   陆州说和朋友在一起,马上回去。   和陆临瞎扯了几句,浴室已经听不到水声了,吹风机的声音,李定原在吹头发。   陆州坐起来。   李定原腰往下裹着浴巾。   上半身和膝盖往下都大喇喇露着,他这种露完全是造福众生的级别,和暴露狂、辣眼睛之类完全扯不上关系。   陆州有很正常的审美,有那么几秒钟也愣神一样的看。   家里都是浴袍,他从没见过李定原简单裹着浴巾的样子,坦露着的部分筋骨强韧肌肉线条分明,六块腹肌码的整整齐齐……   陆州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辨认人体肌肉的时候搜过外国的人体雕塑。   那种线条感很美。   现在这些线条活了,活生生的在他眼前。   他甚至感觉鼻腔里有种热意在不受控制的涌动,但还好这种热意并没有冲破什么阻隔,酿出什么让人丢脸的画面。   陆州回过神才发现李定原站那儿没动,催他:“换衣服?”   李定原一侧眉棱骨挑了下,没说什么,只是让陆州帮个忙拉上窗帘。   虽然这家酒店在县城算相当豪华的,楼层也高,周围再没什么更高的建筑,但人的隐私有时候是心理层面的。   陆州听话的拉窗帘。   回身看到李定原从皮箱拿出一条黑色的内裤,又慌忙转过身,背对着李定原。   房间热,他羽绒服早脱了,随便扔床上。   穿着毛衣和宽松的牛仔裤看着身量也不胖。   像一棵嫩而高的竹子,剪过没多久的头发发茬黑亮整齐,映的脖颈那儿白生生。   李定原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移开目光。   陆州盯着窗帘上绣着的花纹看。   那种被盯着的不自觉的紧绷感又来了,他知道李定原在看他,只当不知道,直到李定原说:“好了”才转过身。   陆州原本不觉得李定原之前装束有什么问题,但这人洗个澡换了衣服,还真是更上一层楼的精神好看。   李定原问:“好看吗?”   除了李定原总试图让陆州承认陆州喜欢他之外,对李定原的其他事,陆州就比较实事求是。   简单而诚实的道:“好看。”   李定原伸手胡噜了一把陆州的脑袋:“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州州同志。”   。   陆州家所在的小区是新建的。   小县城地皮相对便宜,地方大,安保也没那么严格,车能直接停在陆州家楼下。   李定原下车后开了后车座的门。   从里面划拉出三个牛奶箱那么大的礼品盒,一箱放着两件白酒,另外两箱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陆州都给看愣了。   他坐副驾驶,没注意后座放着东西。   还有这些东西。   陆州家走亲戚也拎东西,每家一般是两箱东西,直接楼下超市提的货,一箱饮料一箱牛奶。   加起来也就一百块钱左右。   李定原提的两箱礼品陆州不认识,但看包装的精美程度绝对不便宜。   尤其那两件白酒。   那分明是茅台,这东西陆州小时候见家里长辈喝过,但后来再听到这产品都是电视上或者同学聊天说起,成收藏品了。   陆州坚持不让李定原拿。   太贵重了。   李定原看了眼楼门口的人脸识别,门头右上角还有摄像头,低声道:“再不老实我可就在这儿亲你了!”   陆州顿时身体紧绷。   李定原也就吓唬他一下。   看他这样忙道:“叔叔不是爱喝酒?别人送家里老头子的,他也不喝酒,放着也浪费。”   除了坚持不懈往陆州跟前凑这件事,李定原在陆州这儿九成九的事都顺着他,但要是什么事不顺着,那肯定会按着他的意思来。   最后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陆州被分配拎着轻一点的那个礼盒,还被李定原叮嘱:“你总给我看伤,我欠着你人情,所以才会拿东西,这次也是看朋友路过。”   这一下拿贵重礼品的缘由就有了。   陆州看他理由都想好了,也就随他去了。   但还是紧张。   不过陆州很快就不紧张了,因为身高腿长气场一向两米八的李队,站在他家门前深吸一口气,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陆州从没见过李定原这样,保护欲被唤醒:“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   拿钥匙开门。   他走前面。   打开门听到里面喝酒划拳的声音,家里有客人,听着像是他那些堂叔堂伯们,人还不少。   再一看,不止他爸的几个堂兄弟,还有两三个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人,应当是他爸的朋友。   酒场子开始有一会儿了。   七八个人围着茶几坐着,又在划拳,原本没在意开门声。   但陆州和李定原往那儿一站,个顶个的显眼。   有长辈在,叔伯们是早拜过年的,但陆州这是新年 第一回看到他爸的朋友,照着习俗要给人拜年。   他们这儿拜年是相互作揖。   陆州就先问了几个叔叔好,给人拜年,他一弯腰作揖,几个叔叔也站起来回了一揖。   还有人夸他越大看着越出息。   然后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李定原是身上。   陆州知道这是为什么,李定原长的太好,太高,长期工作的缘故养成的那种气场也太不一般。   和人初见时他被江时气的厉害,那也忽略不了李定原。   陆州介绍李定原:“爸,这是我在安市的朋友,李定原,他来这儿看朋友,特地过来给你们拜年。”   陆爸爸忙道:“你好你好,来来来,坐!”   李定原这才放下礼品盒,像模像样的给陆爸爸作了个揖:“陆叔叔过年好。”又给别人打招呼,也作揖,一律都是“叔叔过年好。”这句。   陆妈妈听到动静出来,觉得李定原有些眼熟。   李定原给陆妈妈作揖:“阿姨过年好。”   陆妈妈连忙摆手:“过年好,好好好,你们好就好,快坐,陆临倒茶!再去厨房拿两幅碗筷……”   陆临应了,但先给李定原拜年,还是作揖,说李大哥新年好。   李定原回了礼。   看陆临的眼神很柔和,这是陆州的弟弟,长的和陆州还有几分像,他心里不自觉就生出亲近。   客人们很快给新加入的李定原让出了位置。   他们都是熟客,李定原面生又是陆州的朋友,虽然年轻,但都很给面子的让出了陆爸爸旁边的位置。   李定原没坐那儿,坐在了侧位的沙发。   他那样从容镇定,甚至是如鱼得水,除了说着标准的普通话略有些突兀,简直像年年都来这儿做客一样。   陆州都看呆了。   怀疑刚才在门外时看到的李定原的紧张,完全是错觉。   再后来李定原加入了划拳的队伍,小县城划拳的套路和外面的有些不同,陆爸爸亲手给李定原教的。   后来他还给陆爸爸代酒,两杯白酒一起喝,十分爽快。   陆州没见过李定原这样豪气的喝酒。   唯一见过一次这人喝酒是和师兄周薄贺,安锅饭那次,两人喝酒也划拳,但喝的比较文气,师兄醉的很快。   所以,这才是李定原酒桌上的真实水平?   人多,一瓶酒很快见底。   陆爸爸让陆临再去拆酒,李定原熟门熟路的跟着陆爸爸叫陆临:“小临,拆我带的酒。”   客人拎酒上门一起喝很正常。   陆临就去了,但酒拿出来没敢拆,被陆爸爸催时捧着酒盒子拿过来了:“爸,这个我不会拆。”   其实他会。   白酒外包装结构上来说大差不差。   但茅台两个字他还是认识的,这酒很贵重,哪敢轻易动。   家里喝的白酒是年前楼下超市提的,好几箱,每一箱四百块,一箱四件酒,在亲戚朋友里,他家这待客的酒算是贵的了。   陆爸爸也愣住了。   李定原伸手从陆临手里拿过酒,很熟练的拆开。   这才道:“朋友送的,我爸不喝酒,知道我来这儿,特地嘱咐我带上,和长辈们好好聚一聚,叔伯们不嫌弃的话就品鉴品鉴。”   拆都拆了,李定原还分别给大家满上。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市。   曾经在酒场上所向披靡,后来脂肪肝后被老婆勒令戒酒,但还是爱收集经典款酒水睹物抚慰心灵的李爸爸,很不文雅的打了个喷嚏。   陆州家,   气氛热烈极了,   酒场无父子,喝的半醉的老爸亲切的叫李定原李老弟。   凭空多了个小叔的陆州:“……”   陆州不喝酒,一直坐在窗边藤椅上啃年前他妈卤好的鸡爪,偶尔给长辈们倒茶或者拿个菜之类的。   也是看着李定原,免得他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如果李定原不在,陆州早回卧室摊着了。   陆临喜欢听长辈们聊天,这种时候多是他在旁陪坐,偶尔被支使几下。   一般程序是酒场子到午夜才会散,到时候陆州再出来和陆临打扫卫生,洗碗拖地什么的。   谁想到李定原都混成自己长辈了。   再后来,新来的很得所有人喜欢,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李小叔,被他爸妈热情的留宿在了家里。   还指挥陆州下楼买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拖鞋。   陆州回来,发现半醉的李定原已经被安置在了他卧室的榻榻米上。   平常宽敞的榻榻米忽然多了个一米九的人,顿时有些逼仄,而一米九本人,枕着陆州的枕头,对他傻兮兮的笑了一下。   这是真的有些醉了。   先天基因和后天锻炼后纵横酒场无敌手的李大少爷李队长,在同样喝酒基因优异并且喝了一辈子酒的陆爸爸等长辈手里,终于棋逢对手。   客人们都走了。   陆临、陆州和陆妈妈一起收拾残局。   之后陆临去照看喝醉酒后喜欢和人聊天的陆爸爸,陆州淘洗了新毛巾给李定原擦脸。   怕李定原喝醉酒胡乱做什么的的陆州,悄悄反锁上了门,免得被发现什么。   但很奇怪,李定原只是睁着因为酒意比较明亮的眼睛看他,但什么也没做,手指头都没乱动一下。   在陆州给他擦完脸和手下床的时候,慢吞吞的说:“放心,别怕。”   只有陆州知道李定原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这一晚他看着李定原和长辈们喝酒,看着他喝醉,看着他躺着对自己傻笑,既高兴这人和自己的亲人相处的好,又怕他因为喝酒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或者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但通通都没有。   他一直都这样的稳妥和坚定。   陆州一条腿还跪在床边,低头看了看他,低声道:“谢谢。”   李定原扬着下颌对陆州笑了下,像个立了什么大功的骄傲少年:“应该的。”   陆州家冬天地暖温度很足,短袖单裤都热的人冒汗。   之前客厅里人多,喝酒的时候开着窗户,热度倒还可以忍受,但睡觉的时候开窗户,一不留神就会感冒。   后来李定原就脱了上衣和裤子。   陆州帮忙拽了李定原的毛衣下摆和裤子的裤腿,这些事陆州在他爸醉酒的时候常做,倒还算顺当。   当然,这都是在征求过李定原的意见之后才做的。   李定原西裤底下是秋裤,陆州给他买的那个。   后来李定原就只穿着大裤衩子了。   和陆州同盖一层薄薄的夏凉被,这似乎也热的不行,一直贴着墙根儿,离陆州远远的。   后来和陆州商量,想睡在外侧。   陆州的卧室没有他在安市的房子主卧那么大,比李定原的卧室就更是小很多。   用榻榻米代替床,节省空间。   他弟的房间倒稍大点,但在阴面,窗户外就是储物间。   虽然储物间也是大玻璃窗,很通透,但在光线和隐私度上比陆州的房间差很多。   当初选卧室,爸妈让他们自己商量。   陆州喜欢阳面有榻榻米的卧室,但又觉得该把这个卧室让给弟弟,但他弟说喜欢另一间次卧的大衣柜和摆设。   当时陆州信了。   后来他妈告诉他,陆临说陆州性格内敛,多晒太阳比较好。   陆州知道他妈告诉他这件事的意思,是希望陆州知道陆临对他这个哥好,他妈也经常再陆临面前说陆州的好话。   做父母的就是希望子女感情深厚,将来能互相照看。   这个道理陆州和陆临都明白,兄弟两个也一直相亲相爱的。   当然榻榻米的空间并不比双人床小。   陆州和李定原换了位置。   然后发现李定原又贴着外侧的边缘,仿佛榻榻米的边缘要伸出窗户,那他宁肯挂窗户外边。   陆州不太明白他,怕他掉下去,说不挤,往里点儿。   外面月色很好,窗帘开着一条缝隙借着窗户边的冷意降温,也给房间带来了朦胧的光线。   李定原平躺着。   侧头看了眼陆州:“不了,挨着太热,我可不想大半夜去你家浴室洗一个小时的冷水澡。”   冷水澡三个字被他带出特殊的感觉。   陆州一下子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自觉往里靠了靠,希望给李定原更大的空间,还让他不要挂在榻榻米边缘。   但李定原并不往里靠。   他总对陆州充满绮念,同一张床上后便连看他都不太多,以此保持冷静。   两个人一个努力往墙上挂,一个挂在边上,乍一看像八辈子不相来往的仇人被迫同床共枕。   后来还是太热了,陆州绕过床尾开了卧室的门。   门原本反锁着。   现在的陆州就并不怕家里人万一过来看看他们睡的怎么样之类,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开门后空气瞬间没那么热了。   李定原睡着了。   大概是喝酒的缘故,他呼吸比平常睡觉的时候要沉一些。   陆州有些失眠。   对着李定原的那边侧卧着,借着月光看了很久,也不知道看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过来是听到客厅有人聊天。   虽然卧室门关着,但他妈的声音并不小,听的很清晰:“小原,味道怎么样?吃的习惯吗?”   伸手一摸,果然床边已经没了人。   陆州支棱着乱发起床出去,发现家里就他一个没起。   他爸在卫生间刷牙,他弟坐在李定原身边,看李定原的眼神相当崇拜,他妈更是热情。   看到陆州出来,他妈佯怒道:“客人都起床了,你还不起!”   李定原看陆州头发支棱巴翘的,眼神还有些困倦迟钝,要搁安市,肯定早把人按怀里揉两把。   现在就很有修养很礼貌文雅的还坐那儿。   对陆妈妈道:“阿姨,这怪我,昨晚我喝多了睡的不太安稳,陆州照看我到很晚……”   这话他刚才也说过类似的,在陆临说要叫陆州起床的时候。   在陆州眼里李定原这会儿的做派,总之好大一只大尾巴狼。   他去洗漱。   听着李定原一边称赞他妈包的大包子好吃,回头又和陆临讨论现在的高考政策,什么行业比较有前途之类的。   陆临是个学霸,也爱看杂书,尤其喜欢和推崇史书。   但他毕竟只出生在一个经济贫瘠的小县城的农村,各类资源都很有限,眼光也就被局限了。   像当初的陆州,上大学才第一次坐火车。   陆临长这么大,最远也只去过离家几十公里的市里。   他们和城里孩子从小到处见世面,或者家里有电脑,长辈文化程度高收入高,熏陶着支撑着探索世界不同。   最好的路是努力读书考出去,这才算是开启探索世界的旅途。   考不出去,那就是去打工维持生计,或者种地,再然后结婚生子,在生存上疲于奔命,再没有看一看上一层或者再上层世界的机会。   李定原则不同。   他家的财富地位等等都注定了他自小就接触着最顶层的社会。   这些东西他平常并不显露。   但此刻爱屋及乌的,对陆临的指点几乎是百分百的上心,就这还生怕耽误了孩子的发展,当场还给陆临留了朋友的电话。   他这朋友在教育部门任职,职位相对岁数来说算高的,平常一句话的指引绝对能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   给完联系方式,李定原还给朋友打电话,让他照看陆临,说陆临是他弟,关系特好那种,让朋友上心点儿。   开的扩音。   那朋友也慎重起来:“原哥,你这可是第一次找我办事,放心,你弟就是我弟,回头我们好好聊聊!”   子女的教育和发展问题,是陆爸爸和陆妈妈头等大事。   当下就差点将李定原供起来。   在他们看,李定原和陆临谈论的专业、就业方向甚至将来十年二十年的职位晋升等等,都已经是很难得的东西。   而李定原却说他只知道个皮毛,他的朋友才是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现在已经答应了,要和陆临长期沟通。   这分明是陆临改天换命的机会。   本来老两口对陆州的朋友就非常客气和殷勤,毕竟陆州除了一起长大的县城的同学,再没带人来过家里。   现在更是对李定原敬重感激的不行。   受人这么大的恩惠,陆爸爸和陆妈妈纵然算是老江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的好。   他们跟人差距太大了……   但陆州眼看李定原须臾的功夫,又让他爸妈将他当十分喜欢的晚辈看,还是不见外的亲戚家小孩的那种照顾。   后来李定原还求陆妈妈给他做大盘鸡吃,说听说这里的大盘鸡很好吃。   中午还跟着陆妈妈学做菜。   看着厨房里排排站的他妈和李定原,陆州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   像是感觉到陆州的注视。   李定原从厨台跟前一回头,透过隔着厨房和客厅的落地大玻璃,对陆州扬了扬下颌。    第51章   再后来,李定原开车和陆州一起回安市的事也说定了。   陆妈妈替李定原打算的特别好。   初六中午走,晚上找个酒店休息,初七中午差不多能到安市,休息一下午,初八正好上班。   陆州一早上唯一做的事就是吃了四个大包子,然后被他弟激动的攥着胳膊被迫听了李定原一篇小五千字的赞美。   当天晚上,李定原照例留宿。   这天是初五。   晚上李定原说为了感谢陆爸爸和陆妈妈的款待,要亲自下厨表现一下。   那当然得拦着,哪有客人做饭的道理。   但李定原一句我和陆州是很好的朋友,他都不见外,陆妈妈和陆爸爸却还这么客气,是不是还是不把他当自己人,就解决了。   这天晚上晚饭非常丰盛,比县城的饭店做的好吃的多。   陆临一口一个小原哥,仿佛成了李定原的随身挂件,在被爸妈说要跟李定原学将来也要这么出息时,答应的骄傲极了。   陆州已经不认识他总是高冷的学霸亲弟了。   他听说要混职场尤其是官场,要特别会来事,情商智商都要很高才能应付得来之类的。   但在李定原,陆州一直以为这人就是拼命工作才能混成队长,现在看,貌似也不全是拼命工作的功劳。   陆州没见过这样多面的李定原,但感受得到李定原很用心的和他家里人相处。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他明白李定原会对他家里人这样好,其实是因为李定原喜欢他。   晚上大家在客厅看电影。   李定原忙里偷闲将陆州堵卧室,反手按着门问陆州他好不好的时候,陆州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几秒钟后,陆州小声的嗯了一声。   李定原原本就是这么一说,按常理知道陆州肯定不搭理他这一问。   他只是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看着陆州在眼前晃,却一指头都不碰他的,所以挨着人亲昵一下。   没想到……   当时就有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样儿。   某种直觉让李定原心跳加速,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讷讷道:“州州……”   他看到陆州耳廓渐渐附上一层绯色。   这绯色似乎点在他心上。   近乎躁动的想,陆州是不是,是不是……   陆州抬手碰了下李定原的下颌,指腹刺刺的:“你刮胡刀是不是在车里,要去取一下吗?”   当时他们上楼只带了礼品盒,别的什么都没拿。   他问着话,声音有种不易察觉的抖。   陆州说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考虑,但对上李定原和平常不同的眼神,忽然就觉他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这话说的似乎在暗示李定原,要和他单独相处似的。   但陆州没有纠正。   他放纵了自己,告诉爸妈要去李定原车里拿个东西,然后一起出了门。   电梯不大,也没有监控。   李定原飞快的攥了下陆州的手。   陆州有种手被烫了一下的感觉,李定原的手特别热,热到让陆州几乎不敢看他。   出了电梯就闷着头往前走。   推开单元门,外面寒风呼啸碎雪横刮,冷气扑面而来。   陆州霎时就清醒了。   他就像站在悬崖边快要坠入下面花海的人,掉下去,不知道会落在花上还是撞上僵硬的土地头破血流。   两人上了车。   李定原开了供暖,热风喷洒出来,车厢内温度渐渐回升。   之后他去后座皮箱找出剃须刀,本不该这么磨蹭,但在陆州的家乡,在陆州家的楼下,不该步步紧逼。   重新坐回驾驶座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   李定原刮了胡茬,问陆州要不要检查一下干净了没有。   陆州潦草的看了一眼:“挺好的。”   李定原这才问:“下都下来了,要说点什么吗,或者,做点什么?”   他有点微妙的期待,但并不像往常那样强势。   只是伸臂握住陆州的手,手指头揉捏陆州的手指肚、指头关节,仿佛连筋脉骨骼都要一一拿捏清楚。   陆州:“公园的灯很好看。”   在陆州的人工导航下,李定原开车去了公园。   以前县城的公园有围墙,现在围墙都拆掉了,又加筑了很多仿古建筑,还有被仿古城墙包围的一片仿古街。   仿古建筑外墙勾勒着黄色灯带,远看仙宫一样。   天冷,但毕竟是大过年的,这里却很热闹。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景点中,没有牵手,没有说很多话,只是挨的很近,一看就知道是一伙儿的。   陆州有些走神,不小心踩到道边有半个巴掌宽、深的小排水沟。   差点崴脚。   被李定原揽着肩膀带回了来。   陆州撞在李定原胸口又慌忙要退出来。   李定原扶着他,就要蹲下去看陆州的脚怎么样了。   陆州没让他蹲着,在人半弯腰的时候就拉起来:“我没事……”   他坚持,还挪了几下脚步佐证。   李定原看陆州有点冷的样子,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扣好:“崴了一下,大概没伤到骨头,不过最好缓一缓,免得明白脚疼。我背你?”   说着话他已经背对陆州矮身,稳稳扎了个马步,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他们在路边,这样停留倒也不会妨碍到别人。   陆州犹豫了一下,趴到了李定原背上,被李定原往上掂了掂就稳稳当当的被背着了,视线变得很高。   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陆州羽绒服帽子很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光线又不很亮,他好像有些引人注目好像又没有。   陆州在心里想,他崴脚才被背着。   没什么别的。   虽然脚上这会儿一点异样感都没有,但是……   但是说不准明天会疼。   适应了在人群中被背着,陆州的注意力回到了李定原身上。   没问重不重,这人老背他老抱他,跟抱一床被子差不多,一点压力都没有,但他看到李定原有点红的耳朵。   县城这里冬天比较冷,尤其风刮的厉害。   陆州问他:“你冷不冷?”   李定原偏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你冷的话贴着我一点。”   陆州碰了下李定原的耳朵,很冰。   这时候应该采取一点措施来解决,或者该给捂一捂,当然按照陆州的脾气,会很礼貌的先问一下。   他才不会像李定原一样,总是搞突然袭击。   但陆州没问。   只是伸手扣住了李定原的耳朵,他的手之前一直揣兜里,很暖和。   李定原没说什么,只是走快了点,免得冻着陆州的手,攥着陆州大腿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了很多。   停车场在公园外围很宽敞的一片地方。   他们上车,但没有发动车子。   李定原想给陆州捂手,但李定原的手也冰凉,在意识到陆州手比他的还暖和点后就不攥他手了。   陆州看他手都冻红了,揭了下羽绒服的口袋:“这里热,你暖一下。”   李定原没说话。   他发动车子,快而稳的滑出这一片人来人往的停车场,将车停在了来时经过的一片僻静而且树木茂盛的路边。   陆州嗓子有些干,望向窗外,但只看到李定原在车窗上的影子。   他在看他。   灯光着,暖风一直吹。   李定原问陆州:“现在还方便暖一下吗?”   他甚至来不及等陆州的回答。   倾身过去,双手分别伸入陆州羽绒服的侧兜里,几乎有种束手待擒的感觉,就着这个几乎放弃了力量的姿势,亲吻了陆州。   深入而急切。   陆州僵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他可以往后退,这样李定原绝对够不着他,但他只是呆呆的坐着。   看上去是这样。   但其实陆州知道不是。   他脑子里乱哄哄,但又不那么察觉的一直保持着往李定原那边倾身的姿势。   这原本是为了让李定原好用一用他的兜,但又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后来陆州有些呼吸困难,他听到李定原近在咫尺的不太稳的呼吸声,急切中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那是种很性感的声音。   他的口腔被支配,被动的和李定原的交缠。   不知什么时候,陆州羽绒服拉链被往下拉了十来厘米。   他穿高领毛衣会觉得呼吸困难,一向都穿低领的衣服,像T恤那样的领口。   下颌被半攥半托着,不属于他的热气从嘴角喷洒到下颌,又到脖颈,潮湿而滚烫的蜿蜒向下。   陆州觉得自己疯了。   他很抗拒,也很害怕,但在这背后更深的地方,他竟然希望李定原真的变成什么野兽之类的,完全将他撕碎好了。   但毕竟本能占据了上风。   陆州推开了李定原,他往后缩到几乎要挤出窗户,别开眼不看他。   李定原拉上陆州的衣服拉链,摸了摸他的脸:“坐过来好不好?靠窗户冷。”   陆州就坐直了。   两个人都有点气息不稳,脸色估计也很异样。   李定原开着车绕着不大的县城的外围转了好几圈。   在陆临打电话问他们干什么去了之后,凑近陆州手机说了一句:“你哥带我外面逛逛,在回去的路上。”   这天晚上,两人依旧一人一边的睡觉。   第二天临走,李定原邀请陆临和陆爸爸陆妈妈回头来安市玩,最佳时间大概是陆临高考完。   陆临很兴奋的应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是李定原开车。   陆州不会开车,也没有驾照,他时不时晕车,又总能闻到车上皮革的味道,一直就没考虑过考驾照的事。   但回去的路太远了。   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他一点都不能分担,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报考驾校。   时间越长,陆州心里就越不好受。   现在他和李定原两个人,但李定原来找他,远路,枯燥寒冷的天气,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坚持……   陆州问他:“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很累?”   他们走的高速。   天暗下来,李定原知道前面有一个服务站,今晚得在那儿休息,随口道:“不累,想到能见你,再开十五个小时我也乐意。”   天暗,又下着雪,李定原注意力很集中,一直看着前面。   这给了陆州偷窥的机会。   李定原一直看着前面,但嘴角不太明显的弯了弯。   到服务站发现车停的很多。   住宿的地方,服务员正跟两个年轻人解释:“抱歉,真没房间了,大家都在这时候返程,现在开车的人又多,你们往前再走几里地,前头有个村子,找一户人家借宿……”   陆州看李定原:“没地方了。”   李定原揽了下陆州的肩膀:“没有就没有,再怎么哥也不会让你挨饿受冻,放心。”   他这么说,陆州就不怎么担心了。   大概是李定原给他的感觉是无所不能,也大概再往前住村里也挺好。   反正他不是一个人。   他们去服务站的餐厅要了饭菜。   吃过饭,李定原带着陆州又去刚才住宿的地方了。   服务员还是一样的话,没地方了。   李定原拿身份证给对方:“一间大床房,提前预定的,你查一查。”   服务员立即道:“我知道了,李先生是吗?我同事跟我交代过,您预定了今晚和明晚的房间……”   他迅速给李定原和陆州办理了入住。   到房间放下行李箱,李定原反锁上门又拉上窗帘,检查了热水器等等东西,让陆州去洗脸,如果想洗澡的话也行。   陆州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晚上肯定到这儿?”   至于怎么就确定他会跟着来,那就不用问了,李定原总能猜到他想什么,会做什么。   李定原道:“猜的。”   他算过时间,假设过天气变化对行程的影响,沿途预定过三个服务站的房间,反正绝不会让陆州在路上过夜。   至于不去的那两个服务站,早说好押金不退,否则人家也不愿意留房间。   陆州脱掉羽绒服挂起来,又把李定原扔在沙发上的大衣也挂起来,这种衣服版型好看但也金贵,随便放容易起褶儿。   还问他:“怎么订两晚?”   李定原正从皮箱里拿东西,想洗个澡,坏心眼儿的道:“外面过夜不好吗?两天两夜,从现在开始……”   他那目光里的暗示意味还挺明显的。   陆州顿时身体一僵。   但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半点都不信李定原会伤害他,问他:“到底为什么?”   李定原:“如果你想在家多呆一天……”   没想到陆爸爸和陆妈妈虽然非常舍不得陆州,但对陆州的工作却相当重视,怕陆州请假会让医院的领导有看法。   陆州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低声道:“谢谢。”   脑袋上被罩了一件白色的东西,抓下来才发现是一件浴袍,就他在安市穿的那种。   李定原:“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陆州并不算有洁癖的人,除了牙刷、茶杯这样私人用品,外部环境保持干净就行了。   比如并不介意别人睡自己的床。   但睡过后他肯定会换新的再睡,之前的洗了照样铺。   不过外面的酒店之类的,新闻上报道那么多,烧水壶、浴巾……最好不要用。   陆州抱着李定原从家里拿来的浴袍去了浴室。   房间暖气不太热,陆州洗澡出来就觉得有些冷。   将吹风机在床头插座插好的李定原,催陆州进被窝,又给他吹头发,理由是吹风机是他拿来的,有使用权。   陆州:……完全无法反驳。   头发干了他就完全缩被窝里了,主要是没安全感,身上就一个浴袍。   又要手机。   李定原去桌上将手机拿给陆州。   这之后李定原才去洗澡。   他围着浴巾出来,抱着一捧叠好的衣服放沙发上,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小州哥,能给帮个忙吗?”   陆州:“不能。”   李定原:“赋予你吹风机的使用权,这样行吗?”   陆州从被窝里钻出来:“那行吧。”   他在李定原洗澡时偷摸下过地,换了干净的内裤,没了挂空档的不安,吹的挺认真。   想起刚才洗澡出来,换下来的衣服好像还扔外面洗手池的台子上。   那叠衣服……   李定原顺着陆州的眼睛看过去:“放心,没落什么,都给你放的好好的。内裤得换是吧,那件扔我箱子里,回去洗。”   房间里暖气不热,这里洗了压根不干,也就算了。   他把被子裹跪在床上的陆州身上,之后坐床边等着小猫给吹头发,头发上的水顺着脊背流下去,氤出几道湿痕。   陆州假装裹被子,被角将那几道水迹给划拉了。   吹头发倒容易。   李定原的头发不长,几下就干了。   不过未免睡觉着凉,陆州给他吹的特别干,暗自对比,心道李定原的头发比他硬好多。   忙活完都进了被窝,八点不到。   陆州也不困,就在被窝里玩儿手机,但穿着浴袍总是不太舒服,换睡衣又不太方便。   浴袍穿的时候挺绵软挺吸水,但躺着了总卷边,因为厚,有点硌得慌。   但他没有难受太久。   李定原让陆州把浴袍脱了,穿着太潮了。   陆州窝着不动,说等一会儿。   李定原说一句“小懒鬼!”   下床去陆州箱子里找了睡衣睡裤过来,他自己刚才上床后就把浴巾拽出去了,身上就一条内裤。   陆州被勒令换衣服,让李定原转过身去。   李定原这才反应过来陆州磨蹭的原因。   干脆利落的翻身背对陆州,不过被子盖的也不大老实,宽阔有力的脊背就那么大喇喇的晾着。   陆州快速换好衣服,也没说让李定原转过来的话。   还窝被窝里,瞄了几眼李定原漂亮的背部肌肉,还有肩膀上枪伤留下的那个痕迹。   李定原忽的转过身。   但陆州早警惕着,已经很敏捷的恢复专心玩手机的状态。   李定原抽走他的手机:“看什么呢?”   陆州:“新闻。”   李定原:“满意刚才看到的吗?我是说,偷看我。”   陆州伸手去拿手机:“没看你。”   李定原:“是吗?”   如果他连被人盯着看那么久都没感觉,早被穷凶极恶的歹徒砍成十块八块丢去喂狗了。   但也没必要争论这个。   往前伸手臂:“过来抱一下。”   陆州往后缩了缩,用行动回答了李定原。   当然,这没什么用。   他还是被李定原揽怀里了,窝在人胸口,脸贴人皮肤上了,淡淡薄荷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他们用的沐浴露都是李定原带的。   这人某些细小的地方就能看出非常的讲究,比如剪裁很好的内裤,比如能随身携带的那种小瓶的用品。   像陆州,出门就只带个牙刷牙膏和毛巾。   李定原亲了亲陆州的发顶:“州州,我们处处看,行吗?给我个考试的机会,答卷多少是我的事,你坐在评委席,好不好?”   陆州:“不好。”   一床被子,亲密到近乎温馨的环境,李定原的问询也很礼貌很和气,这让陆州没有感觉到危险。   当然,也许更因为陆州心态也变了。   陆州愿意更坦诚一些:“我不喜欢这样,你喜欢,你应该找个适合的人。”   李定原:“不喜欢哪样?”   这么熟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陆州慢慢的道:“我不喜欢太亲近,可能是上学上坏了……反正像是亲吻,抚摸,还有别的,总之不喜欢。”   他被拢在李定原的胸口,看不到李定原痛惜的眼神。   这次去陆州家,李定原不仅仅是因为想念陆州,更是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东西。   但没有。   包括他和陆临聊天,陆临口中的陆州一切正常。   至于忙于生计的陆家长辈,那就更不可能知道陆州可能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   无从打探。   这个世界每天发生太多事了。   有些过往如果不是当事人说出来,可能一辈子都会被掩埋在时光深处。   如果陆州不主动说,李定原绝不会问他。   但这次去陆州家,李定原也看到了陆家相处的模式,陆爸爸和陆妈妈的确性格比较强势,但很爱护陆家兄弟。   陆州也很关心家里人,在家人面前很包容很柔软也很亲近。   这让李定原十分羡慕。   如果有一天陆州对他能有对家人的一半,不是好坏,是那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和喜欢,那他就很满足了。   当然,许多东西李定原并不会说出来。   正如此刻。   李定原温柔的道:“不喜欢很正常,就像过敏一样,我有个朋友不能吃螃蟹,这你应该比我懂。不喜欢做的我们就不做,不过至少对我,州州,你的承认,抱一抱亲一亲好像可以。也许我是你的例外?反正在你这儿,你说一就是一,你让我上房我肯定不上树,这样成吗?”   还上房,陆州都被他说笑了,但他到底不敢轻易答应。   人和人不一样。   同一个人,这一秒和下一秒也不一样。   相处这么久,陆州知道李定原是个欲望很旺盛的人。   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   到时候彼此肯定会闹的非常难堪,即使不难堪,将来李定原想起来,会不会觉得真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陆州思维发散,也越发低落。   李定原托了一下他的背,低头问他:“想什么呢?”   陆州:“没想什么。”   他不想让陆州看自己,尤其是眼神对视,这人太聪明太敏锐了,肯定会逮住什么。   额头又抵在人胸口。   李定原仔细的问:“亲亲抱抱我们都很适应了,那别的呢,能摸一摸吗,或者往下亲一亲,打个枪什么行吗?你是正儿八经的高材生,学的还是医,知道要怎么做是不是?那样是不是不行?”   听这话,陆州耳朵都烧得慌,让李定原别说了。   李定原就明白陆州的界限在哪儿了。   他说:“那我们说点别的。”   陆州的思维还停留在“打枪”上,这人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不好意思。   李定原道:“试一试?我可以不要名分,你随时可以踹了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生活得开始有滋有味了。我都快三十岁了,遇到喜欢的人可能会冲动,但绝对考虑的很清楚。给个机会,可怜可怜我这个大光棍?”   说着话,他像剥菜心一样将陆州从被子里,从自己胸前剥出来。   问他:“能继续那天晚上的事吗?你喊停我就停,试一试,把我当你们在学校时练手法那些橡胶模特……”   陆州看他:“要是……要是打枪也不行呢?”   他虽然对某些事有障碍,但怎么做,什么方式,反正乱七八糟的知道很多,专业了解还有网络传播,想知道什么都太方便了。   更不要说他的职业。   偶尔也会看到些带颜色的小说,感觉他能写更好。   所以李定原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他,至少陆州知道自己有时候还挺黄的,了解的比一般男生多的多。   李定原:“那就不打。”   想了想又道:“那我能给你打吗?”   陆州:“……不能!”   李定原:“那你能看着我……”   陆州捂住了他的嘴,这人怎么这样。   他也只是想一想,绝不会像李定原这样像吃饭喝水一样的说出来,还一条接一条的,像在读什么正儿八经的细则。   然后陆州就感觉掌心被亲了一下。   他捂着李定原嘴唇的手被从掌心亲到指尖,然后这手就被攥到脑袋旁边了,再后来真的温习了一下那天车里的事。   不用担心被看到,也没有车子发动的声音干扰。   陆州后来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但也没想着拒绝,让张嘴就张嘴,让抬一抬下颌就不大明显的抬了。   但也仅限于这样。   好在李定原真的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虽然将他亲了个透,但手最多在他背上抚了两下,再没做别的。   陆州一直处于紧绷和缺氧状态,后来眼睛都浸出几点泪花。   亲完又抱了一会儿。   抱完了又开始亲,像两条无处可去无事可做的亲嘴鱼。   但大一点的那个亲嘴鱼某些部位蓬勃到发疼,征求了小亲嘴鱼后就在被窝里自我解决,   安全起见,稍微离小亲嘴鱼远了一点。   只是攥着人手腕的手比平常力气要大一些,后来还在人手腕上咬了一口。   深入激烈到像要被吞没。   热而混乱。   手腕被松开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   小亲嘴鱼不敢看他,脸埋在被子里假装睡着。   后来就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他知道李定原匆忙下了床,之后浴室响起水声。   再后来陆州就又被抱回去了。   他被翻了个身靠在李定原温热的肩窝,然后又被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嘟囔了句“困”才被放过。   这天晚上,陆州也下意识的往床边上挂。   但次数不多。   每次都会被揽回去。   每次都会听到李定原说“州州,是我,过来点……”   陆州脸埋在他肩颈,模模糊糊的应:“我知道。”   闻得到。   而且李定原说不说的也没有意义。   这人每次说是让他过去一点,但每次都是直接上手……    第52章   早上陆州刚醒就看到李定原正看着他,一眼不眨兴奋非常的那种状态,草草的说了句早安就想亲他。   陆州按住李定原的脸把人推远了点。   他还有点不适应。   但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在李定原顺从的被推远但幽怨的眼神中,小声道:“没刷牙。”   李定原一颗吊起的心当啷落地。   攥着陆州的手腕亲了他掌心一下:“刷牙了就可以亲?”   陆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李定原已经自问自答了。   就靠在洗手间门框那里等陆州洗漱,在陆州放下牙刷缸的下一秒就满足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渴望。   后来出门前,陆州再三照过镜子,总觉得嘴巴红的不正常。   李定原肯定的道:“挺好的,容光焕发。”   这是真的。   两个人昨晚算是坦诚了一半,关系也更进一步,亲亲抱抱之类一些列活动,全都会刺激人血液加速心跳加快。   这种情形下人的代谢提高,面色也的确会更好。   回到安市已经下午五点。   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一路往上,直接停在陆州家那一层,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让等在步行梯的江时猛的站直了。   江时没有冲出去,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听到李定原的声音,熟稔而宠溺:“晚上吃什么?海鲜粥好不好,坐这么长时间车,肠胃得歇……”   陆州:“出去吃吧。”   李定原:“怕累着我?”   陆州拿钥匙开门,不理会这人乱七八糟的话,但他的确是怕累到李定原,比起一直坐着的他,开车的李定原肯定累。   李定原等在门边上,视线在陆州低头时的脖颈上扫啊扫的。   回家了他精神也松懈。   攥了把陆州的脖颈,门打开,没忍住将人按门框上贴着人后背咬了咬那片白玉一样的脖颈。   第一次进陆州家,陆州就这样亮着后脖颈给他。   那时候李定原心里无名躁动。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那时候的躁动是因为什么,更幸运的是,他在得偿所愿的路上。   两人推推搡搡的进屋,门砰的关上。   陆州被按在门板上狠狠的亲了一顿。   下颌骨还被咬了一口,不很疼,有点痒,感觉李定原是只啃骨头的大狼狗,他是那块骨头。   手按在人胸口:“不要在外面。”   他能感觉到回到家,李定原好像更激动更无法收刹了。   李定原说好,抱起陆州将人往客厅沙发带,在陆州挣扎时兴致勃勃的问:“又不腿软了?”   刚才要不是他托着,人都出溜地上了。   门外,步行梯,   江时铁青着脸,狠狠的踹了几下墙。   果然是这样!   凭什么?!   那么久,他追陆州那么久,他们在一起一年,和陆州牵手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出来!   江时甚至想立即敲门,质问或者嘲讽,随便什么。   如果陆州旁边是别的人,他的确就去了,堂堂江家小少爷,从来都横行无忌。   但那个人是李定原。   是他父母见了都要客气相待的人。   得想想办法。   这一刻江时对李定原既畏惧又仇恨,少年时那点情谊比起对陆州的占有欲,终究不算什么。   他得想想。   得想想到底要怎么办。   房间内,沙发上,   被抱着被迫窝在李定原怀里的陆州,右眼皮狠狠的跳了两下。   陆州按了下眼皮。   他对鬼神、预兆之类的事半信半疑,但有一件事有时候还挺准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卖版权前那段时间,陆州左眼皮连着跳了一周多。   李定原拉下陆州按眼皮的手:“我看看,睫毛又掉进去了?”   陆州的眼睫毛很长,时不时会掉眼睛里,有次他红着眼睛被李定原看见了,问了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陆州说没有。   李定原还是仔细的观察了,是没有,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什么杂质都没有,瞳孔映着他的影子。   这样靠的又比较近了。   他在陆州这里一向没什么自制力,亲在人眼皮上,眼角,又往下……   磨磨蹭蹭腻歪了好久,直到陆州挪到沙发上坐了,问李定原要不要去洗手间之类的,才停下来。   李定原捞过个抱枕放怀里:“不用,我饿着没什么,饿着你就不好了。”   陆州:“……”   晚上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在李定原的提议下还看了个电影。   过年的气氛依旧很足。   灯也很好看。   陆州甚至有点不想回家。   老家还在下大雪,这里很多树木都还绿着,路上也没什么积雪。   又计划了明天白天去逛景点。   李定原怕陆州恋家会多呆一两天,去县城之前包括过年的假还额外请了假,回来还能陪陆州两天。   有空闲,有人陪,这个年陆州过的特别好。   右眼皮跳的事早就忘脑后了。   陆州衣柜里渐渐多了李定原的衣服,卧室的大床上枕头变成了两个。   也渐渐习惯在李定原怀里醒过来。   至于别的,小情侣那些情不自禁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李定原这儿,几乎是每时每刻。   除了陆州上班李定原怕影响他不靠近。   其他时候,他做饭做到一半都会从厨房跑过来亲陆州两下。   有时候陆州会有些不适应,在被李定原碰触到更多的位置。   啃一啃他手臂手指头脖子什么的就算了,还摸他腿,从小腿肚一路捋上来,还说什么之前就亲这儿了,都打标记了。   陆州伸腿踹他,但那没什么用。   腿就算了,反正他夏天热得慌在家穿大短裤之类的,都露着的。   但是脖子再往下。   他居然还捏他……   美其名曰那么大点儿,看着很可爱,就想碰碰。   陆州这次真发火了,把人撵去次卧睡。   但发火只是紧张到快崩溃的表现形式,他不想在李定原面前发抖、僵硬或者别的什么。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李定原根本不会满足于一点点的亲近。   那么蓬勃和激烈,有时候一晚上要偷摸去洗手间两三趟,他以为悄悄的,但陆州都知道。   第二天一早,李定原没事人一样的做早饭,敲门让陆州起床洗漱。   陆州也尽量装作没事。   早饭前,在被李定原问能不能有个早安吻的时候,陆州说不能,但李定原亲过来时,他还是任由他扫荡了自己的口腔。   当天晚上,李定原又抱着枕头回主卧了。   他像是突然觉醒了什么温良恭俭让的细胞,老大个人,光着膀子抱枕头就穿着个大裤衩子在人门口站着。   谨慎且期待的问:“领导,天这么晚了,又冷,你一个人睡我不太放心,你看……”   陆州靠床头玩手机,面无表情的道:“领导不看。”   李定原:“领导看不见了?那不行,那我肯定更不放心,更不能让领导独守空房茫然四顾。”   然后长腿一抬就上床了。   顺手把往旁边让的陆州裹怀里了。   乱七八糟的一个拥抱,最后陆州被压床头,手撑在李定原滚烫的胸口。   再后来有点小别胜新婚似的。   陆州想跑下床,他不想出丑,虽然这只是生理反应不算丑,反正他没有李定原那么厚的脸皮。   又被捞回来了。   李定原用被子将他裹严实了,只往里伸进去一只手:“我帮你。”   说着话他已经开始动作。   陆州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尽量不发出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哼唧两声。   反正在李定原眼里就是小猫的哼唧,脸红扑扑,眼眶都湿着。   有种不顾人死活的诱惑力。   在人挣扎最剧烈时李定原也没停手。   虽然他疼的要死,还是将人抱怀里一个劲的安慰:“没关系,这很正常,互帮互助,是我,又不是别的谁……”   后来陆州去冲了澡,还换了睡衣,被抱去次卧的床上。   李定原收拾床铺,换被套换床单,连带陆州的睡裤睡衣全塞洗衣机,忙进忙出像头迅捷的正在搭窝的猎豹。   主卧和次卧的门对着。   陆州能看到这人那儿还挺明显的,都大半个小时了还是半苏醒状态。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虽然礼尚往来一向是他的原则,但这个……   还是算了。   后来陆州又被抱回主卧,他窝被子里玩手机,只当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过了很久,浑身水汽的李定原也上了床。   这会儿他就没了之前那种紧绷感了,本能的将陆州抓过来亲了两口:“小州哥真厉害,还挺多,都给我攒着呢是吧?”   陆州脸上热气腾腾,但大面儿上的体面早攒起来了,在脑海演习好几遍的平淡铺出来:“这有什么,你不也总这样。”   又提醒他:“衣服洗好了。”   李定原:“使唤我挺顺手么,有什么好处?”   陆州眨巴眼,被咬出两点红印的腮帮子微扬着:“次卧床也挺软的,你去睡,或者我去睡?”   一分钟后,阳台上多了个晒衣服的大高个儿。   就穿个大裤衩子。   那长腿,那码的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陆州没忍住,偷摸汲拉了拖鞋下床,躲门背后拍了两张照片。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陆州接到李定原的电话。   李定原要出差。   曾经被李定原逮捕过的重刑犯,在被押解回原籍入狱时押解车出车祸,趁机跑了。   李定原需要协助当地警方再次抓捕人犯。   陆州问:“我给你收拾行李?”   李定原:“真聪明,我半个小时后到家。”   陆州给李定原收拾了行李,这不是他第一次给李定原收拾东西,不过确实第一次主动收拾。   收拾完在网上买了机票。   他一直在等李定原出差,这样好去做一些事。   李定原拎着包走时,站门口看陆州:“小州哥,没什么叮嘱的了?”   陆州:“注意安全。”   李定原还是站着不动,他有些舍不得陆州,以前也舍不得,现在就是越来越舍不得。   真想揣兜里带走。   陆州抱了下李定原,在李定原很有目的性的侧了侧面颊的时候,在人脸上亲了一下。   这本该换一个很激烈的回吻。   但李定原最终还是忍住了。   天知道让小猫主动亲近这一下有多难,他一点都不想破坏这点蜻蜓点水的温柔。   手搭门把手上:“我这一周都不洗脸了。”   说罢开门走了。   出门就关上了门,没让陆州送,目送他进电梯也不行。   陆州站在门后好一会儿,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没什么太多带的。   身份证、手机、充电器,一套睡衣还有洗漱用品之类,一个双肩包全装得下。   当天晚上八点到南市。   这个南方的新一线城市陆州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是大学时被在这里上学的发小邀请。   都是穷学生,逛了个公园、校园、博物馆之类免费的地方就完了。   但这对陆州来说,因为来过一次,南市也是比较亲近的地方了。   这里没人认识他,经济、医疗等等也很发达,有他需要的帮助。   网上挂的号。   一号难求的心理学专家,陆州从老家回来就一直在挂号,运气好的话一周能挂一次,运气不好两周一次,预约了好几个时间。   李定原在时陆州没法走,眼看着号过期。   这次也是恰好。   陆州戴着帽子口罩,武装的严严实实进了房间,其实看病现在都是实名制,要身份证扫码,他的身份还是掩盖不了。   但他就是想尽可能的藏起来一点。   教授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   也许是见得多的了,又或者本身的包容性,他看到陆州的装扮并不意外,十分和蔼的道:“小朋友,请坐,想聊点什么?”   陆州提前想过要怎么说,心里写了一片小作文的程度。   但大概是紧张太久了。   他说的时候难免还有些支支吾吾,好在最终还算表达的清晰:“……我……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好好的,但我做不到……”   高中的时候陆州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慌乱无措小心隐藏,整个人内耗很严重,觉得自己不正常。   大学陆州接触了更大的世界。   他选修心理学,在图书馆翻阅相关的书籍,接受了自己正常但小众的事。   但陆州从来没想过纠正抗拒亲密接触的障碍。   这对他没有意义。   出身在相对封闭的地区,亲朋好友大部分都观念传统,国情也并不承认,很多东西注定了陆州在感情上不会有进展。   至于私下玩玩之类的,陆州自认为感情就是感情,不能玩弄。   但他没有料到这世上会有一个李定原。   陆州没有说太多关于李定原的事,只是强调了现在的男朋友人特别好。   说了点别的。   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那时候弟弟还没出生。   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   大人们上地干活了,快六岁的小男孩在家门口的树丛里抓蝴蝶,邻居家的老爷爷让他帮忙挠痒痒。   小男孩被捂着嘴抱到了土炕上,被拽掉小短裤乱摸了很久。   不大的窗户窗帘拉的很紧,视线内一片昏暗。   他懵懵懂懂,只觉得不舒服,但又潜意识的知道好像不怎么光彩,谁也没告诉。   再后来,小男孩就忘记了这件事。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件幼时的小事在脑海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痛苦,越来越让人犯恶心。   陆州不知道天生就喜欢同性,还是被这件事影响的,也不知道他性格本来就喜欢安静,还是因为这件事怕接触人。   那个老头在陆州上初中的时候就死了,病死的。   陆州听家里人聊起老头的死,没什么感觉,没有特别痛快,也没有依旧愤恨,人死了,活着的人记忆还在。   他忘不掉,如鲠在喉的恶心。   陆州简略的说完,有些不确定的问:“我这样的情况,能改善吗?喝点酒或者吃点什么药助兴,都能接受……”   教授看着年轻人露出口罩的清澈又漂亮的眼睛:“你能成长到今天这样,能知道求助医生,很了不起。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然可以改善。”   他的话很平和,像是在说天很蓝或者春天快来了之类的。   陆州和教授聊了一个小时。   他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心理学,但医学上的一些东西是相通的,陆州明白教授认为他可以进行系统脱敏法的治疗。   回去的路上陆州心情好了很多。   情况比他预想的好。   还有李定原对他偏强势追求和亲昵,教授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对陆州的情况有改善作用。   陆州回想起来,还真是这样。   最开始他连李定原靠太久都不适应,后来可以抱一下,现在都能亲好久,还能抱在一起睡觉。   上次这人还用手给他……   最后这件事陆州没好意思对教授说。   当天下午陆州就回了安市。   今年回来后他就让李定原不要再让酒店送饭,至少在李定原不在时不要送,不然都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么长时间。   下飞机出了通道,陆州开机才发现李定原给他打电话了。   没敢回拨,也没回短信。   他不太了解刑警的具体工作内容,但电视剧总有抓捕人犯到关键时刻,角色手机响影响行动的剧情。   陆州怕再接不着李定原的电话,手机一直攥手里。   但心情挺好的。   偶尔一瞥路过的大玻璃门,忍不住对玻璃门上自己映出的影子笑了一下。   有陌生电话进来。   因为江时的缘故,陆州对陌生电话很排斥,但怕错过李定原特殊情况打电话之类的,犹豫了一下就接了。   很沉稳简洁的男声:“陆州先生是吗?”   陆州:“……是。”   那边的人道:“您看十二点钟方向,十米处柱子那里。”   陆州抬头看过去。   不远处宽大的柱子那里站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对陆州招了下手示意,而后挂断电话快速走过来。   中年男人自称姓钟,是一名助理,当着陆州的面打了个视频。   在这之前,钟助理给陆州看了一张合照,全家福,一家三口,站在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妻身后的是稍年轻一点的李定原。   这是陆州被莫名其妙拦住但没有离开的原因。   打通的视频那头,全家福中面容秀雅气度雍容的夫人,笑眯眯看着陆州:“你是小州吧,我是李定原的母亲,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陆州点点头:“有空。”   他不知道李定原的母亲找自己有什么事,甚至没反应过来就答应了。   因为视频那头的是李定原的母亲,非常和善非常礼貌,让人不由自主的呵护和尊敬的那种感觉。   陆州见过上一个有这种气质的人,是老家一个当了一辈子中学老师的亲戚,就是他给陆州报考大学当的参谋。   那是一种经历世事还心怀慈爱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信服和向往。   陆州被接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不知道是住宅还是餐厅的地方。   他被钟助理领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沙发,最中心是一张聚餐的那种大圆桌,圆桌旁坐着李定原的父母,比那张全家福年纪要稍大一点,但气质却更出众。   看到李定原的父亲,陆州几乎以为看到了更成熟版的李定原。   同样的高大英俊。   不同的是李爸爸更儒雅更温和,而李定原大概是工作的性质还有年龄,更锐利和强势。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爸爸都不像天天在厨房做菜给家人吃的那种人。   陆州想想李定原光个膀子在厨房忙活的事,又觉得这种事好像也并不玄幻。   父子血缘上的相似还有李家夫妻陆州的亲近和呵护,让陆州即使不明白为什么被邀请,心里也不自觉很放松。   但心里总直觉似的有一角紧绷。   他们一起吃饭。   聊天的时候陆州诚实的说了和李定原认识的经过,不过没说江时那一段,还有目前他和李定原胡天胡地的事。   他没说,李妈妈却主动提了。   在肯定陆州对李定原的照顾帮助,还有陆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后,李妈妈恳切的对陆州说:“阿姨知道你们互相有好感,可能已经是恋爱状态,但是小州,阿姨还是想恳请你离开我们家定原。”   一瞬间陆州血液都有种凝固的感觉。   他脸色变化很明显,本来就比较白的皮肤,一下子几乎有种惨白,像被谁毒打了一顿。   李妈妈有些不忍心。   在见陆州前陆州的一切都调查的一清二楚,陆州的出身,陆州大学的成绩、为人还有目前的状态,包括陆州在雨夜的路见不平。   这是一个有些内敛的,单纯善良又上进的青年。   他们家没那什么门户之见,李家的钱够多的了,八辈子也花不完。   如果陆州是个女孩子,这样的长相人品,李定原又喜欢,李妈妈巴不得赶紧将人娶进门。   但偏偏是两个男人。   在听到消息时李妈妈眼前都是一黑。   她是个很开明的人,年轻时候就出国留学,丈夫陪同他留学,是志同道合的青梅竹马。   同性之间的爱情见过许多,并不特殊看待。   但是事情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就太难接受了。   李定原的出身注定了他会受人瞩目,还有他的仕途,国内的大环境,将来本该老有所依子孙满堂……   李爸爸握住了妻子的手。   他们是有孩子的人,爱屋及乌的,对同龄的年轻人总会多几分宽容和爱护,尤其通过刚才的交谈,陆州实在是个好孩子。   但人有远近亲疏。   就家里那混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劲儿,老夫妻两个只能在陆州这儿使劲。   当然,陆州要不是这么个性格,李爸爸和李妈妈就是雷霆手段了。   对症下药而已。   像陆州这样的人,开诚布公晓之以理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李爸爸恳切道:“小州,定原的脾气你清楚,他从小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走到现在也几乎没靠过家里,他的志向他的勇气他的能力,他什么都大放异彩。可你们要在一起,你们这样的关系,只会让他被人嘲笑,不止他,还有你,你的父母亲朋又会怎么看?年轻人爱情至上我们都理解,我和你阿姨也有这样的阶段,但性别错了就都错了,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真喜欢他,就应该放他走更好的路。你说是吗?”   陆州脸色苍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事他以前都考虑过,他怕拖累李定原,他知道李定原的优秀,但后来可能是太贪心了,这些考量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现在被点出来,内心也很认同。   但是还是忍不住,眼睛好像一下子看不到了,直到手里被递了纸巾。   陆州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谢谢阿姨。”   李妈妈看陆州这样儿,心里也不好受。   她这个年岁见过多少好看的有趣的聪明的人,对陆州这么懂事又漂亮又礼貌的个小年轻,都很喜欢,更不要说自家儿子了。   但是有些事就得一步到位,这是他儿子的一生。   怎么就不是个小姑娘呢……   心里百感交集,该硬的心肠还是得硬。   李妈妈道:“小州,我不知道你喜欢男性是多久的事,但定原绝对不是天生就喜欢同性的人,他小学就和小女生手拉手,初中和小姑娘恋爱也没少谈,再大了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最近几年奔事业没顾上,但去年过年时候还说让我给他物色个性格好人品正的姑娘,说我们也到了抱孙辈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就看对了眼,但是将来你们没有后代,没有家庭,没有婚姻……再热烈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竟然并不和他一样。   去年过年……   再往后半年他才认识的李定原,而后那人就硬生生的挤进了他的生活。   陆州低声道:“我知道了,叔叔阿姨,今天多谢你们的款待,李定原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该耽误他。我……”   他忍着泪水,努力的平复情绪。   缓了几秒钟后清晰的将话说清楚:“是我纠缠的他,我知道错了,我们会分开。”   陆州站起来。   他感觉有些头晕,但身体还算健康,只是恍惚了一下就站稳了:“谢谢你们的招待,谢谢……”   李妈妈也站起来,伸出的手慢慢收回来:“阿姨还有件事想求你。”   陆州回避她的目光,这是他唯一的本能的抗拒:“您说。”   李妈妈:“今天的事,能不能……”   陆州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李定原。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会和他分开的。他特别好,是该有很好,很正常的人生。”    第53章   钟助理开车将陆州送回了陆州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不算短的路程。   陆州靠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天气很好,行人大都面容欢欣,还没出正月,过年的气氛还在。   但陆州没有下飞机时那种带着期待的好心情了。   车很舒适,他却好像被关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和外面的快乐隔绝开。   很恍惚的一段经历。   自卑和惶恐甚至这时候才泛上来,让人浑身发冷。   这不关李定原父母的事。   陆州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他的出身,他的工作,他的性别,和李定原以及整个李家相比,他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陆州也并不觉得爱情大过天,所有的东西都该让路。   现实就是要面对。   他已经无法改变,但李定原明明能有更好的生活,光明正大一生顺途,他认同李定原父母的想法和安排。   要他是个女孩子就好,他会争取……   到地方后,陆州下了车。   钟助理面目周正神情温和,打眼一看就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他给陆州开的车门。   本来不该多话。   到底没忍住,问陆州:“您没事吧?”   陆州摇头:“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进了小区,正是下晌太阳光最烈温度最高的时候,不过到底还在冬日,不晒人,刚好暖洋洋。   陆州在小区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背对着太阳。   后背晒了晒,没那么冷了。   大自然对光线和温度的慷慨让陆州好受了很多,他甚至抻了抻手臂和腰背,自觉精精神神的。   陆州回了家。   先洗澡换衣服,又收拾出门的行李。   身份证收起来,医院的挂号单子撕碎冲马桶,背包翻起来,衣服放洗衣机,还给花浇了水。   一窗台的多肉因为李定原的照顾,每一个都肥肥壮壮,可爱又健康。   手机有李定原的信息,两个小时前的:[小懒猫,睡醒了给我电话]。   陆州有睡午觉的习惯,一般一点睡,有时候会睡到下午三点多。   这会儿三点半。   陆州打了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了。   李定原:“刚醒?”   陆州:“嗯”   李定原:“上午怎么不接我电话?”   陆州:“晾衣服没听到,你出任务,怕打扰你。”   李定原笑起来:“还挺机灵,我在局里呢,逃犯车祸内脏受损大出血,跑山里半道就昏迷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正点儿下班。”   陆州:“烧烤。”   李定原:“能点红烧小猫咪吗?”   陆州:“不能。”   搁以前陆州早把电话撂了,但是现在每分每秒好像都变得弥足珍贵,他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就按了录音。   李定原只以为两人关系大有进益,低声道:“州州,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陆州没说话。   以前他可能说不想,嘴硬或者怎么样,都习惯了,但现在就一点都不想说了。   他很少说谎。   不想说的时候就沉默。   李定原也不催他:“乖,等我回去。”   在其位谋其政。   他只能在自个的办公室偷摸说这么几句,而后又威严了面孔出去,高效率的忙起来。   陆州也坐到了书桌前。   他有些庆幸还没来得及答应李定原什么,他们只是含含混混的亲昵了几次,再没有什么。   陆州坐在书桌前发呆了很久。   头疼。   吃了止疼药,再回到书桌前也什么都不想做,后来趴着睡着了,外出很累,中午那场“饭局”也很累。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精力旺盛的人。   陆州是被痒痒醒的。   屋子里很昏暗,窗户上映着一点红色的余晖,他抓住李定原碰他脸的手:“你回来了?”   李定原:“还要睡吗?我抱你去床上。”   陆州摇头,坐起来,双手捂着脸醒了醒神:“不困了。”   李定原:“累成这样,干什么了?趁我不在家熬夜……”   陆州有熬夜的毛病。   忽然发现一个什么小说好看,或者就是起了玩心,能一路从晚上六七点玩到凌晨三四点,几个喜欢逛的手机APP来回倒腾,能无限循环。   后来床铺被李定原占了一半,陆州这毛病一度被改了七八成,他要不睡就要被李定原逮着玩儿,早睡倒是很好的逃避方式。   等两人熟了,陆州适应了李定原的存在,会偷偷起来玩。   手机光线调很暗那种,又或者借着去卫生间直接跑去次卧,最后被拎回来训了一顿。   李定原给陆州普及熬夜的危害,并且万分委屈的控诉。   有段时间他看陆州精神萎靡,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陆州压力过大,没想到这小崽子是熬夜熬的。   算起来,陆州很久没熬过夜了。   现在被李定原脸贴脸的“审问”,陆州往旁边偏了下脑袋:“睡不着。”   李定原胡噜他脑袋:“想我了?”   陆州从椅子另一侧溜出去:“我饿了,他家生意好,去晚该没位置了。”   每次吃烧烤,两人都是去李定原第一次带陆州去的那家,味道好材料也新鲜,距离还不远。   李定原跟陆州身后:“不急,我预约了位置,七点半到就行。我也饿……”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伸手将陆州捞怀里了。   陆州不禁挣扎。   他答应了要和李定原分开,即使现在还没想出什么合适的方法,但他总该对李定原的人生负责。   挣扎时还有些生气。   小学就知道划拉小姑娘,初中就谈恋爱……   陆州的挣扎没什么用。   他像一个仰壳的小乌龟,被李定原从眼角眉梢亲到嘴巴下颌,最后还在脖颈那儿流连个没完。   后来又亲到嘴巴。   陆州忿忿的咬了他一下,不重,因为李定原不防备他,所以陆州能找到很多机会并且能控制住力道。   然后他被亲的更凶了。   最后陆州使劲才从衣服下摆将李定原的手拽出来,然后手脚并用的从沙发上往远离李定原的那边爬。   李定原将人拦腰带回来:“好了好了,欢迎仪式结束,陪我歇会儿。”   他捏陆州的手。   后来又扒拉了下陆州的红润饱满的嘴唇:“还会咬人了,吃饭的家伙别咬啊,下次咬我手,咬肩膀,咬脖子,人家问我就说家里小猫挠的,多有面子。”   陆州:“……”   过了会儿实在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会有面子。   李定原:“哥有猫啊,这还不叫有面子?”   陆州再次接不上话。   不过在李定原说很想他,想要能被人抱一下时,坐人怀里的陆州还是转过身抱了下他。   他脸贴着李定原的脖颈,好久不愿意动一下。   这种软塌塌黏糊糊的小猫,李定原受宠若惊。   摸了下陆州的额头,还好不热,低声问:“哪儿不舒服吗?还是终于知道要黏着我了?”   陆州:“累”   不过李定原问陆州要不然在家里吃饭,他给做的时候,陆州还是坚持去外面。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会儿。   李定原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两人才一起出门。   地方不远,走着去的。   老板给李定原留的靠窗的位置,清静。   陆州看李定原喝啤酒,也想喝,他除了几年前的升学宴外再没怎么喝过酒,印象中啤酒很难喝。   李定原拿自己的杯子,给陆州倒了半杯。   陆州尝了尝,还是一样的难喝,又给推回去了,他心里难受,但却也不想再多遭什么罪。   店里爆发出阵阵欢呼,是一群大学生。   有鲜花。   好像是有人表白成功了。   陆州看了会儿,问李定原:“你以前跟人这样过吗?”   李定原:“没有。”   他带着个笑模样观摩陆州的神情,有点儿得意似的报备:“哥以前哪有空关注这个,一心就想着进部队玩枪。”   陆州:“没想过成家?”   李定原递给陆州一串陆州最喜欢的烤鸡胗:“计划过。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成个家,那时候职位能再升一升,不那么忙,有时间陪伴家里人,谁知道真碰到喜欢的人,什么时间还是别的什么,通通都不作数,就看着他站在那里就能高兴的找不着北,一点都忍不住。”   周围人多,他说的很含蓄,也没有特别的指代性。   但眼睛一直盯着陆州。   从来不吝啬于表达爱意,完全忍不住,太喜欢了,怎么样翻腾都不能熄灭的一种燃烧到骨头里的热情。   陆州有些后悔下午咬李定原的事了。   什么小学、中学之类,那么大点的小孩子懂什么,至多就是个过家家的程度,他居然还上纲上线。   陆州低声道:“也许只是荷尔蒙在作祟,过段时间就平复了。”   斜对桌的一个男士插话道:“这可说不准!的确荷尔蒙会起作用,但荷尔蒙之后还有新的相处,爱情、亲情、恩情,感情这东西很复杂,纠纠缠缠起来一辈子也就一直甜蜜下去了,像我跟我老婆,那时候就是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也没平淡多少。找对了人,一辈子太短,没处够呢!”   男士旁边面容丰润和善的女士推了丈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丈夫的眼神还似乎有星星一样。   两人笑起来表情都有些相似,是很典型的夫妻相。   女士对陆州道:“他喝醉了就比较话痨,真是不好意思。”   陆州笑了笑,有些羡慕。   女士道:“小帅哥不要着急,你这样的人,喜欢的人肯定很多,找到喜欢的人了要追求的话也肯定很容易。”   李定原笑道:“就是,我弟肯定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短暂的交谈后,还是各吃各的。   陆州最后还是喝了好几杯啤酒,他喝酒不怎么上脸,但能感觉到脸发烫。   回去的时候帽子被严严实实扣着。   进屋就被压门板上亲了好一顿,李定原美其名曰是尝尝他嘴里的酒味儿。   后来还是电话打断了后续。   陆妈妈的视频。   看陆州脸色不正常,眼睛也亮汪汪的,问陆州是不是发烧了。   陆州说出去吃饭,喝了几杯啤酒,在陆妈妈问是不是同事聚餐的时候,陆州含混的应了。   后来话题就有些偏。   陆妈妈问陆州聚会有没有女同事,让陆州也得抓紧了谈个恋爱什么的,谈恋爱一两年再结婚,再生孩子,一堆事儿了,一步晚步步晚。   陆妈妈一向很有规划,让陆州回头最好生两个孩子,家里热闹,将来孩子大了能互相照应……   陆州听的头疼。   不过他妈脾气急,你不听她的或者反驳,那得挨骂,他只得耐着性子应付,免得人着急上火。   至于李定原,被陆州勒令去次卧,不准出来。   但李定原还是站在门边看陆州,在视频镜头的盲区。   陆妈妈那头陆爸爸喊她差不多得了,陆妈妈最后说了一句:“只要你结婚了父母的任务就完成了,再也不催你了!”   视频挂断,陆州看向站在门口的李定原。   只要结婚,任务就完成……   模模糊糊的,他好像有点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李定原放手了。   视频的声音是外放,陆州妈妈声音又很大,李定原听的一清二楚。   陆州家里催婚是常态。   像过年的时候,陆妈妈当着李定原的面催过陆州好几次,不过在得知李定原也没结婚后倒不那么焦虑了。   不过还是请李定原多留意,有合适的姑娘记得给陆州介绍。   但人的心态是被环境带动的。   陆州妈妈所在的小县城年轻人普遍结婚都很早,尤其陆州的临床专业是五年,还比人在学校多留一年。   陆州高中同学没上大学或者念了中专毕业早的,有孩子的很多。   陆妈妈和人聊天,回头就又开始催。   视频聊天结束之后,陆州有点没精神,反正不是催结婚就是提醒他在医院好好工作,让人很烦躁。   但现在这烦躁之外,另有一种伤感。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头发:“阿姨就是关心你,你知道她在关心你就行了,别的不用在意,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陆州记得。   那时候李定原安抚他,说家长最希望看到他其实是他开心健康。   陆州被李定原抱在怀里,也伸手回抱了他。   这很少见。   李定原低头亲了亲陆州的发顶:“好了好了,我在呢。”   以后的事该怎么着,他心里已经有了规划,包括自家父母那儿还有陆州爸妈那里都会由他承担。   总之都是他引诱了陆州,陆州是被他掰弯的。   他会负责,用他这一生所拥有的时间、金钱、以及世俗意义上的地位等等,将陆州照看的好好的。   不过这些如今说为之尚早,总要等到陆州答应了和他在一起。   陆州不知道李定原在想什么,只是抬头看他,这个男人这样的温暖和强大,这样的可靠和温柔。   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低声道:“我知道。”   陆州其实不知道,他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李定原。   这是种对李定原来说很诱人的眼神。   他们拥抱着亲吻。   因为逃犯半路昏迷,李定原预计一周的出差一天就结束了,但陆州感觉这人对他的热情真跟出去一周攒的一样,让人招架不住。   看电视要挨着他,晚上睡觉就更要将他牢牢攥在怀里。   都是年轻人,互相之间又都有意思,挨挨蹭蹭火气很容易就起来。   虽然李定原掌控的并不是陆州的颈椎,但陆州还是感觉自己就像被拎住了后脖颈的猫。   他被操控,被迫恳求。   但白天比较好说话的李定原,这时候就像在狩猎状态的大型猛兽,十根大铁链子都拉不住。   咬着他的脖颈,很有技巧的折腾他。   陆州最后埋在被子里,感觉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弄脏了李定原的手。   还有被子。   人类事后特有的气味弥漫出来,让陆州想钻床底下。   其实也还是会不适应,但那些畏惧、僵硬、抗拒之类的东西,恰好在陆州能承受的范围内。   甚至有一阵,没顶的巨大愉悦完全淹没了那些阴暗和滞涩。   陆州通红的耳朵被亲了亲。   李定原和他打商量:“你身上没有,我抱你去次卧,歇会儿,回头我收拾。”   说着话还给陆州提好睡裤。   他声音和缓而平稳,但细细听就能感觉到一种紧绷和急切。   陆州不说话,但在李定原要抱他起来的时候抓着被子不撒手,很明显的拒绝。   李定原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如果陆州刚才的冲动只有一颗星,那目睹陆州所有神态,听到陆州那样呜咽过的李定原,现在就已经绷到了五颗星。   随时在爆炸的边缘。   李定原不愿意吓到陆州,时间紧迫,只得暂时妥协:“那你等我回来,我去洗个澡。”   说完就要下床,大裤衩子的下摆被拽了下。   李定原睡觉不爱穿睡衣,顶多就穿个大裤衩子,生活习惯,也乐意这么显摆自己的身材。   他知道陆州爱看。   虽然可能大多数时候都跟看男模似的,那也是爱看。   陆州拽那一下挺仓促,但也不后悔。   李定原问他:“怎么了,渴吗,要喝水?”   然后就见脸还埋在被子里,大半个身体都背对着他领口松散的青年,那只拽了他一下的手,胡乱摸到了他腰上。   那是种很微妙的暗示,像蜗牛从壳子里伸出一点透明的小触角。   要是心大的人可能就忽略了。   但李定原在对待陆州的心理上,从来都是加了放大镜buff的状态。   一瞬间就明白了,然后血流加速,整个人都有种控制不住的被某种剧烈的罡风扫到的难以自控。   他缓慢的又挪回去。   随手在床单上抹了把手,把陆州翻过来面对自己:“真的可以吗?”   陆州恼羞道:“不可以。”   但人类的语言有时候不仅仅要听内容,还要猜度语气。   李定原确定陆州的意思是很可以,最好快一点,否则过期作废。   这让他兴奋,又无端羞赧。   但最大的情绪是被一只小猫勾了勾爪子后,将这只猫无法自控的捧起来从上到下都吸一遍。   陆州一直没怎么睁眼。   他的手被操控,想起小时候家里修拖拉机时,他拖着根重的要命的很粗的钢筋棍子学当孙悟空。   但钢筋棍子可没这么烫手。   最开始比较不好意思,机械化,后来放松了点,但时间太久了,手指头都木了的感觉,再次进入机械化。   陆州觉得好难捱。   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李定原还是主力部队,手把手的辅导,也大概因为他感觉李定原非常享受。   后来陆州的手被李定原放被窝外面了。   李定原也忽然后撤,离他远了很多。   陆州睁眼看他。   李定原乌沉沉的眼睛还盯着他,呼吸很快,在那种犹如实质的目光的笼罩下,陆州没有移开目光。   直直看着李定原额头上的泛着光的细密的汗。   陆州后来一直记得李定原这个时候的状态,这种让他想凑上去帮他擦擦汗或者亲一亲的样子。   浓烈的气息宣告乱七八糟战场的结束。   陆州和李定原枕在一个枕头上,面对面,很轻很轻的接吻。   后来陆州去了次卧。   他还是挺不能直视床上那些东西的,但在李定原将床单被套都扔洗衣机,要换新的时,陆州去协助了。   后来陆州就睡着了。   他梦到又被那只老大的狮子咬着后脖颈在草原上奔跑,有时候又是被啃着爪子或者脊柱之类的骨头。   陆州后来醒了,大概是下午趴桌上睡了一觉,不太困。   卧室门开着。   深夜。   外面客厅的大窗户透着月光,让卧室也是很黑。   陆州摸了摸李定原的脸。   他有些唾弃自己居然又和李定原这么亲密,似乎看到原本对他态度和善的李定原的父母生气的样子。   陆州的手很快被攥住。   李定原睁眼看了他一下。   他没有完全清醒。   下意识咬了陆州的指尖,将陆州的手塞自己胸前,又把陆州揽的紧了点,给他掖被子,低声哄道:“小可怜,睡吧。”   陆州就闭上了眼。   第二天李定原去上班,陆州翻看大学同学群的群消息。   这个群他平时都屏蔽。   不过几天前班里有个同学钱方爱@了所有人,宣布了自己要结婚的消息,说有空来他婚礼的同学,私聊。   钱方爱大一大二的时候和陆州关系不错。   不过后来他们专业试行了一个外省的小班教学,学生自愿报名,钱方爱报名去了小班。   陆州是不爱交际的性格,和钱方爱关系就淡了。   他私聊了钱方爱,问人婚礼是什么时候,说他正好有时间,想去参加。   钱方爱很高兴,大学同学参加他婚礼,尤其陆州仪表不俗,这是非常长脸的事。   他毕业后没考规培,直接进了老家县城的医院,医院给应届生编制,错过了就没有了。   大部分同学都在大城市,他回了老家。   也许是看和他以后不会再有大的交集和发展,除了他同寝室的铁哥们,再没有主动联系他说要来婚礼的。   钱方爱想起大一冬天他摔到手骨折,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时候很多人关切和帮忙,但一两次后就没了后续,也只有陆州话少人也冷淡,却在他求助时默默给他带了两周的午饭。   食堂午饭的时候人最多,去一趟就出一身汗。   钱方爱那时候很感激陆州,但是后来他去了外地,陆州又总是冷冷淡淡谁也不联系,这段情谊就变浅乃至消散了。   没想到陆州还惦记着他结婚的事。   陆州被迫听了钱方爱对他们大学生活的回忆。   有些心虚。   其实如果不是要借用钱方爱的婚礼开个头,陆州早把对方忘记了。   那件事后他不习惯和别人太亲近,渐渐的和别人相处的记忆也不再牢固,甚至开始有些脸盲。   陆州想,回头给人婚礼随礼的时候,看当地怎么随,他随双份好了。   钱方爱的婚礼在一周后,正好在周六上午。   陆州说一定会去。   还有一周的时间,他越发珍惜和李定原的相处,后来两人大晚上的又互相合作了两次。   陆州也想努力的让李定原再多得到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   除了还算能看的身体。   但是人的本能骗不了人,再更进一步时,有时陆州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推开了李定原的脑袋或者手。   还好李定原并不生气,甚至还会安抚他,检讨自己太用力或者太着急了。   陆州以前没注意或者刻意忽略的细节一点点显露。   他知道,李定原真的在很用心的让他适应,耐心的对待他,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都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和呵护。   这样好的一个人,以后因为他仕途受损或者遭受嘲笑,陆州想一想都受不了。   陆州不知道的是,李定原也在思考陆州的变化。   太明显了。   小猫从没有这样黏过他。   这种努力的热情和亲近,虽然和正常情侣还有差距,但在他们,简直是快速的爬上了珠穆朗玛峰的程度。   这让李定原心里七上八下。   他直觉一向很准。   但真要细究,竟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李定原甚至给宋望津打电话,将事情简略的说了说,就是以前小猫总给他两爪子,现在却总给撸毛毛。   宋望津:“这还不好吗?”   李定原:“太快了。”   他其实想说,这感觉就像生离死别前的狂欢一样,让人犯怵,但这话不吉利,就没说出口。   宋望津:“也许是质变引起量变,一顺百顺嘛。变化是过年后开始有的……话说原哥,要我是小陆哥,你冒雪开十来个小时的车来看我一眼,我当场就能嫁给你,现在只是态度好了,亲密了,进度已经很慢了好吗?”   李定原道:“也许吧。”   但还是哪里不对。   也许也不该找宋望津咨询。   宋大少万花丛中过,谈对象向来不是周抛就是月抛,如果不是出手大方,早被人套麻袋揍不知多少回了。   李定原找不出问题,也只能安抚自己或许真是时候到了。   。   陆州告诉李定原他要去参加同学婚礼的事。   问李定原要不要去。   婚礼在安市附近的小县城,陆州搜索过地图,开车去一趟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李定原正仰头修荷叶窗。   陆州家客厅的窗户装的是那种上下拉拽的窗帘,其中一片窗帘卷轴有点问题,总卡。   李定原闻言道:“想我陪你去?”   他满以为陆州会说才没有。   在李定原看,陆州几乎没有点亮过求助他或者邀请他的技能。   家里锅碗瓢盆窗户地漏,要不是他检查,陆州绝对不会说,能凑合过也就凑合着过了,适应力特别强。   陆州道:“听说挺有意思的。”   李定原跳下椅子,将人稀罕了一顿:“那就多谢小州哥有好玩好看的,都知道带上小的了。”   陆州被他亲的舌根发麻。   李定原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又上凳子接着干修理工的活了。    第54章   周五傍晚,李定原下班到家前已经让人把晚饭送到了家。   最近风平浪静。   他经常能正常下班,尤其是这样的周末。   一般会带陆州出去吃或者就在家做,在家做的话会给陆州一个蒜头在他边上剥。   但明天就是婚礼。   两人提前计划好周五晚上吃过晚饭出发,晚上十点左右到钱方爱所在的县城。   男方在周六早上七点接亲,十点婚礼,十一点开席,周六再出发来不及。   陆州既然对婚礼感兴趣,李定原就想让他完完整整的参与。   回到家,陆州已经把外卖打开摆好了。   他的衣服已经换好,李定原要穿的衣服从头到脚一整套,陆州已经平整的放在卧室的床上。   大衣和衬衫他是去楼上取的。   吃完饭李定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   本来就是硬件设施顶配的人,这会儿长款黑色大衣内搭西裤和衬衫,是种很硬朗的俊美。   穿好了展臂让陆州看:“好看吗?”   陆州点点头,然后就被挤墙角去了。   他们在玄关的入口那里接吻,模模糊糊中陆州听到李定原的声音:“以后多穿给你看。”   陆州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李定原的腰侧的衣服。   没有以后。   他只能尽可能的记住李定原的各种样子。   在揣摩人心这方面陆州几乎是个新手,他封闭自己太多年,几乎不怎么和别人构建心理链接。   所以尽管一再的设想,陆州也无法想象李定原回头会是什么反应。   暴怒或者伤心,纠缠或者仇恨。   陆州只能确定他自己,绝不心软,绝不回头,绝不让李定原看出丝毫破绽。   冷不丁听到李定原的话:“哭什么?”   陆州不知道他怎么哭了。   但李定原指尖上分明有一点水迹,刚从他眼角抹过来的。   陆州不看他:“你别总这样。”   李定原:“不舒服?”   陆州:“缺氧……”   李定原:“主动出击的话就不会缺氧,你回应我试一试,也许缺氧的变成我也说不定。”   因为陆州的话,他将这滴泪归于生理性刺激导致。   之前在床上也有过。   当时陆州受不了李定原作恶的手时,还咬过李定原手臂一口,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用,这人手臂上的肌肉也好硬……   说回应试一试之类,李定原就是说着玩儿。   他心里有数。   这对陆州来说很难。   拢了把陆州的脖颈,李点原道:“时间差不多了,我给你拿外套,我们出发。”   他从陆州脖颈收回了一半的手臂被按住了。   陆州双手攀着李定原的脖颈。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一直都是按着或者推着李定原的胸口,或者攥着李定原的腰那里的衣服。   李定原几乎都懵住了,任由陆州自由发挥。   好大一只,顺从的被调转了范围,被陆州按在了门板上。   陆州用蚊子的那种音量快速的道:“你张嘴。”   开始的像蜻蜓落在水中小草上的吻。   陆州胡乱的探索了几下,感觉并没有李定原掌控时的那种窒息般的压力,比起压力,更多的说不出但渴求的东西。   但李定原开始慢慢的引导他。   这是一个漫长的对李定原来说堪称折磨,但又似乎是享受的一个时间段,他甚至呼吸都不敢太大。   直到感觉到陆州有结束的意向。   李定原反客为主。   将陆州抱到平常放钥匙之类的一米高的台子上,这让两个人能平视,他握着陆州的脖颈和下颌,极其猛烈的进了短暂且丰盛的一餐。   陆州被放下来时人都是懵的,胸口剧烈起伏。   李定原伸手摸了摸陆州带着潮气的眼角。   抱着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大尾巴狼一样心平气和的道:“这是奖励,小州哥真猛,让我根本招架不住。”   陆州:“……”   他想,如果胡说八道有段位的话,李定原一定是登峰造极到能开宗立派的那种。   两个人也不仅仅是面对面,小兄弟也在对峙。   这有些尴尬。   不过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李定原很想直接将小猫扛进卧室,在能做到的范围为所欲为。   但他还是忍住了。   甚至没再多说乱七八糟的话。   稍稍平静后两人一起乘电梯去了负一层停车场,开始他周末的溜小猫之旅。   晚上十点半,两人到达钱方爱安排的酒店。   正好两人一间房。   钱方爱的堂兄去高速公路下车口接的他们。   很抱歉的表示招待不周,目前没有两张床的标准间了,只有一间大床房,可能要委屈他们挤一挤。   本来没这么抱歉的。   这是县城最好的酒店,能在这里安排客人,他们婆家人都相当的有面子。   但是没想到钱方爱的这两个同学这么出众,从穿着打扮到气质样貌都和他周围的人割裂开来。   李定原表示有住的地方就很好。   堂兄看这位看上去气势不凡的男人这么好说话,顿时放心。   后来钱方爱抽空来了趟,和陆州寒暄没几句,期间被七八个电话催问各种事,只能再匆匆告辞。   李定原发现钱方爱和陆州之间说话很客套。   不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或许说话的界限上来看往好了算,也就勉强够得上是朋友。   比那个叫赵封的关系要差一大截。   赵封的婚礼,陆州在那种有钱有闲的状态下都没去参加,却来了这里。   完全是下意识的分析。   在陆州介绍他和新郎认识时,李定原表现的彬彬有礼,并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李定原职业病犯了,分析后自己还给出了答案,结合陆州最近对他的态度,他想这大概是陆州寻找的和他度过周末的方式。   就像他曾经在十一假期的时候约陆州去爬山那样。   酒店、大床房,总似乎能牵连出很多的气氛。   李定原没放过这个机会。   他在陆州这儿的版图扩大了许多,第二天早上陆州穿衣服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布料摩擦到胸口那里。   新娘子从县城附近的村里接来后,安排再酒店的新房等待婚礼的开始。   陆州和李定原旁观。   看新郎在伴娘们的阻拦和伴郎们的帮助下,从床头柜还有天花板吊灯里面找出婚鞋。   装着细碎的七彩亮片的礼炮被拉响,整个屋子都飘着这种小亮片。   所有人身上都落了很多。   陆州看到李定原头发上和肩膀上都有,想给他摘一摘,但被李定原拒绝了。   李定原拿手机拍照。   没有拍新人,拍了他们两个的合照。   他们都穿着中长款的大衣,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彩色的亮片,如果忽略性别,乍一看像一对新人。   后来阵地转移到婚宴的酒楼。   陆州去随礼。   看到礼单上大多都是一百块,想了想随了五百。   他提前换好的新钞,乍一看又多又新,这钱将酒店的费用也算了进去,以弥补他来参加婚礼并非真心。   写礼单的老大爷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有些吃惊。   陆州看了眼旁边的李定原,笑眯眯道:“我们两个人的。”   他在外有固定的两套面具。   在不想搭理的人或者日常想隔绝交际的时候,会没个笑模样,但面对长辈或者亲朋好友,会很温和。   皮肤白五官清俊。   冷着脸的时候生人勿进,笑起来暖融融很讨喜。   老大爷问了陆州和李定原的名字,将他们的名字并排挤在一个竖格子里,名字下面的格子写的伍佰元整。   入席后桌子上只有茶水和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要等婚礼进行完才开席。   台上,新郎新娘都哭了。   陆州看的很专注,但他无法将自己和李定原带入进去。   他们不可能。   这么多的人,这样正大光明的酒席、婚宴,如果是两个男人的婚礼,在华国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即使人都聚齐了,心里也肯定是猎奇或者嘲笑。   李定原看着陆州专注的侧脸。   他想,结婚的时候可以让陆州穿一套白色的西装,还可以试一试中式带金色小马甲的那种长袍。   穿红的也好看。   反正到时候多准备几套。   李定原是个很早就了解现实并且能适应和利用现实的人,否则他这个年纪也到不了这个位置。   毕竟不论是审讯抓捕还是上下级相处,里面的水都很深。   但这不影响他计划和陆州的未来。   国内的大环境不允许,李定原并不觉得会怎么样,大势不可逆,那他换个地方就好了。   去国外领证,举办婚礼。   到时候陆州想通知谁就通知谁,想怎么办婚礼就怎么办婚礼。   在国内生活,在外面,头铁的手拉手宣布自己的爱情,如果陆州愿意李定原完全支持,但以陆州的性子,大概无法面对大众的目光。   这也没关系。   社会没发展到那个程度,没办法的事。   在外李定原一直很注意和陆州的相处,反正肉烂在锅里,这也是这么久以来陆州并不排斥李定原的原因。   李定原心里有很多计划想告诉陆州,但又想给陆州一个惊喜。   当然最终没忍住。   在陆州周六下午回去,非要下厨给李定原好好做一顿饭,并且拒绝李定原的帮助后。   陆州的厨艺有限,但他还算有点钱。   素菜和汤都是他亲自操刀,凉拌黄瓜、醋溜白菜、醋溜土豆丝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外卖了一份糖醋小排骨和一条红烧鱼。   茶几上被摆的满满当当。   李定原吃了很多,然后想要的更多,而陆州提前进卧室还拉上了窗帘。   天色昏暗。   他还穿着去参加婚礼时的白衬衫。   两个人在床上胡天胡地。   在李定原无法完全释放的爱意无法克制,发展到俯身从陆州胸口一路亲到小腹那里,还要继续往下时,陆州捧住他的脸。   他很坚定的道:“不要!”   不是恐惧或者僵硬的那种制止,但比这种本能的反应还要坚定。   陆州不想让李定原这样的低就,在他心里,李定原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虽然他可能不太会表现出这一点。   李定原就没有继续。   他们重新接吻,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亲昵。   期间李定原的自制力全面崩塌,像被喂了影视剧中那种坦白水一样的东西,早忘记惊喜的事。   坦诚而热烈的告诉陆州他的计划。   他们以后的生活。   领证、婚礼,他的财富和人都全归陆州,还有住宿,楼上楼下打通……   陆州窝在李定原的胸口。   李定原看不到他的脸,但感觉陆州前所未有的依恋他,他抬起他的脸想继续亲一亲。   他看到陆州面无表情的严肃的脸。   那不是爱恋或者期待,眉头甚至皱着。   这样冰冷的陆州和很久之前的一个画面重叠,那是推开包厢门,简单又冷傲的将江时训斥了一顿的陆州。   当然,这时候的陆州情绪更平静,更让人心里发凉。   李定原几乎立即冷静下来:“州州?”   陆州也看向李定原。   他们在被子下的身体像婴儿那样袒露。   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   陆州很平静的道:“到此为止吧,李定原。”   李定原像被雷劈了一样,一瞬间甚至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神情。   陆州没办法维持冷淡,但他已经前所未有的坚定,重复般的继续道:“到此为止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李定原攥着陆州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陆州道:“我想结婚了。”   李定原亲了亲陆州的眉心:“我也想,我们现在就可以计划……”   陆州偏开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陆州感觉到李定原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在收紧,他知道他伤害了李定原。   但长痛不如短痛。   陆州冷静的道:“我的婚礼想要父老乡亲的承认和祝福,像钱方爱的婚礼一样,我想要一个正常的家,正常的爱人,上有老下有小,我想和爱人手牵手走在阳光下。我想让父母放心,让父母骄傲,让他们看到期待的儿孙满堂一生顺遂。”   以前他们之间一直是李定原话多,但今天反过来了。   这段日子陆州心里想了很多话,继续道:“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不想当异类,在和江时之后我就想改变,你来的太突然太不客气,也太吸引人,我没有办法。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是我更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家你去过,我爸妈什么样的态度和想法,你也知道。你不可能比我的家里人更重要,你也不能生孩子……”   感觉到内容逐渐混乱,陆州停了下来。   他很安静的躺平。   闭上眼。   忍着羞怯和心酸道:“是我辜负你。你生气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你想做什么,在今天晚上,也都可以。天亮后请你离开,我走到今天不容易,我想做个体面正常被人羡慕的人,这样的生活,你给不了我。”    第55章   长久到似乎没有尽头的静默。   陆州能听到李定原有些发沉的呼吸,还有被注视着的压力,这种紧绷和沉郁让他无所适从。   后来身上盖了被子。   他被卷吧卷吧,像只蚕蛹一样被抱着靠在了李定原的怀里。   李定原轻轻吐了口气。   他确信能等到陆州对他说喜欢,却没料到陆州会前脚说喜欢他,后脚要求分开。   以无可辩驳的理由。   陆州听到李定原问:“所以,这才是你带我参加婚礼的原因?”   陆州睁开眼,但视线聚焦在对面的墙上:“是。”   李定原低声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想和我出去转转,你想我陪着你……是我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陆州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没有说话。   到这个时候,已经算是无话可说。   不过陆州并不会因此改变想要驱动李定原离开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享受社会正常荣光的决定。   他变得沉默,有种消极抵抗的意味。   李定原扯起被角擦了擦陆州的眼泪。   想了想问他:“除了生孩子,别的我会做的很好,州州,可以……可以再给个机会吗?”   这话说的很艰难。   头一次心里这么没底。   陆州听出李定原话里的软弱和恳求。   以前李定原也总说求他的话,但那种笃定和从容,那种强势和洒脱,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从来没有这样过。   是他让李定原变成了这样……   陆州低声道:“我不想让人家觉得我是个变态。我们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我……我会活不下去……”   他感觉到被子包裹着他的力道变得大了许多。   后来又松开了。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李定原走前还是捋了捋陆州的脑袋。   他穿上衣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钥匙串,将陆州家的钥匙取出来放在床头柜。   这些动作都很慢。   最后道:“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我一直都在。好好吃饭,晚上早点睡。”   李定原就这样走了。   陆州听到玄关那儿门关上的声音。   他没有动,没什么力气,就是很没出息的一直流眼泪,就这么在被子里窝到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陆州后来头疼的受不了。   他起床吃药。   出来后发现客厅的灯和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   陆州记得他和李定原进卧室的时候是黄昏,他怕外面有人看到什么,甚至还拉了窗帘。   陆州吃了两倍的药量。   十一点多了。   他给小吴打了个电话,让小吴最近多看着李定原,他们的工作性质比较危险……   小吴犹豫的问:“小州哥,你们吵架了?”   陆州:“也不算,就是不是一路人,以后可能都不来往了,总之是我不好。”   小吴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你们分手了?”   陆州平静的道:“没有,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你师父看上去也不是会喜欢男人的人。不要瞎说,对他不好。”   小吴没敢反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州的声音平稳到连最微小的起伏都没有,无端让人不敢造次。   陆州:“我打电话的事,不要告诉你师父。”   小吴:“……好。”   陆州又给接他去见李定原父母的钟助理打了电话。   他不确定钟助理知不知道自己和李定原的事,这算是李定原的私事,也是李家人的私事。   打电话之前陆州慎重的考虑过要怎么说。   最后只对钟助理说了一句:“那天李先生和李太太要求的事,我做到了,请他们放心。”   钟助理道:“好的,我会转达给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   这天之后,陆州一周没出门。   家里有很多李定原生活的痕迹,衣服裤子、生活用品,修理过的地板踢脚线、客厅的窗帘……   陆州没有收拾。   衣服还在柜子里,牙刷牙杯都还放在洗漱台,就好像这个人只是出了差,他们还好好的。   要真的了断,最好再不见面,再不搭话。   衣服之类的对李定原来说不算什么。   陆州不想因为这个再和李定原接触,不想这件事再有什么变故。   还有一点儿私心。   总之最后陆州没有将李定原的东西还回去。   至于他自己,基本没什么特别的需求。   要什么直接外卖。   工作也正常进行,效率减半但好在他有的是时间,常常磨蹭到半夜。   期间物业上门确认房子是出租还是业主在住,有外卖员走错楼层乱敲门,陆州和对方交涉。   这是他一周内不多的几次和外人的交流。   后来外卖盒子还有其他一些生活垃圾,攒了三个垃圾袋。   陆州不得不出门扔垃圾。   出门就被阳光晒的眼前一黑,短短一周,安市的春天好像来了,空气都是有别于冬天的那种温和的气息。   陆州沉默的扔掉垃圾,去小区的凉亭坐了坐。   他心里很不好受,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有些不对劲,但生活总是要继续。   下午陆州洗澡换衣服,带身份证出门。   他在街上乱晃。   没有目的的走了很久之后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陆州开了一间房,点外卖要了很多食物,又要了一打罐装的啤酒。   真难喝。   他反锁门,断断续续的喝,后来就喝醉了。   其实陆州最开始是想去热闹些的地方喝酒,酒吧之类的,他从没感觉这么孤独过。   但曾经李定原的科普陆州一直记得。   在家里喝又怕被李定原碰到。   陆州要确保自己在李定原可能出现的地方,尽量表现的过的很好的样子。   陆州以前喝酒的次数很少,喝的也不多,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情况。   反正醒过来是第二天早上十点。   他裹着被子蜷缩在地毯上,眼睛肿的几乎挣不开,屋子里倒还算干净,除了乱扔的空啤酒罐子,再没什么垃圾。   陆州又续了一天房。   这天晚上没有喝酒,一个人吃东西看电影打游戏,家里给他打视频时陆州才意识到这天是周日晚上。   他没接,回短信说在值夜班。   第二天陆州走出酒店,阳光很好。   他在外面吃了午饭,是比较喜欢的土豆牛肉盖浇面,没什么胃口,但人总归要吸收食物的热量活下去。   电梯直上陆州家所在的楼层。   陆州看到门口的李定原,是正要敲门的姿势。   听到电梯的声音,李定原回头。   李定原穿着黑色的长裤,黑色丝绸质地的衬衫,逼人的干净和英俊,但陆州总觉得他好像瘦了很多。   陆州走过去,站在李定原两步远的地方:“有事?”   李定原:“手机充电线在你这里。”   陆州不确定李定原是新的手机充电线不好用,还是只是找个借口接近他,但这都不重要。   他只是道:“你等一下。”   陆州没有请李定原进屋,去卧室抽屉拿了盘好的充电线出来。   东西递给李定原,然后关门。   自始至终陆州都能感觉到李定原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但陆州没有和他有直接的对视。   陆州进门后开窗通风,收拾屋子,顺便将李定原的东西通通打包好放去次卧的柜子。   他庆幸李定原没有进来。   但是这样的漏洞陆州总觉得要补一补。   陆州的生活一如既往。   会出去吃喜欢的东西,会去看电影,春天席卷安市,冬天深绿的草木中夹杂着嫩绿。   小区花园的桃花开了,一晚上落很多花瓣。   陆州瘦了下来。   他忽然就不那么喜欢吃东西了,看电影也总走神,但还是总去电影院,人多,没那么孤独。   陆州开始比较喜欢出门。   很明显的感觉到没有人属于他,没有人陪伴他,他像漂浮在这个城市的一株什么没有根的植物。   有时候会安慰自己,至少他时间充裕,没有人催着赶着做什么。   也会在人群里搜寻,即使并没有熟悉的面孔。   这天陆州从外面回来,碰到了江时。   陆州知道江时是来找他的。   那种对江时的讨厌好像也没有了,这就是个陌生人。   问他:“有事?”   江时有些痴迷的看着陆州,自从分开他身边的男伴换了十多个,有些只是几天就会被赶走。   没有人是陆州,没有人比得上陆州。   江时真正的认识到他应该的确喜欢陆州,很喜欢,只是那时候不明白自己,做了蠢事。   他后悔了。   还好现在还有机会挽回。   江时想过以后。   他可以尽量往后拖结婚的时间,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又受宠,能和陆州在一起很久。   至于再往后。   总之不会像李定原是独生子,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陆州的眼神江时很不喜欢。   江时确信他喜欢上了陆州,很喜欢,但也没有忘记陆州过去几个月的冷落和无情,禁不住嘲讽道:“看你现在过的也不怎么样,怎么,李定原不要你了?”   陆州很多事都很迟钝,但这一瞬却很敏锐。   心里生出一种完全控制不住的戾气,但他记得家里人说过他生气时会很冲动,对外人几乎知无不言,会被人利用。   电光火石间,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谨慎骤然充斥心头。   陆州问他:“是你?”   这话几乎没有任何指向性,但只要江时真的参与了什么,比如告诉李定原父母他和李定原之间有什么,江时一定会听懂。   江时语重心长的道:“我也是为了你好,长痛不如……”   后面的话江时没有机会说出来。   陆州心中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明显的无法自控的愤恨,他一向觉得人要平和,要有礼貌。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修养,什么打人犯法之类的,全都忽略了。   陆州一拳打在江时的脸上。   没什么章法,但力气绝对是能使到的最大,然后紧跟着又是一拳。   这是陆州第一次打人,一动手还就这么狠。   江时摔在了地上。   长这么大江时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尤其打他的是印象中温和有礼,生气最多转身就走的陆州。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陆州!你……你打我?你为了李定原打我?”   陆州手腕有些疼,大概是扭到了。   但他不愿在江时面前露出一点儿缓和的情绪,不论是软弱还是亲近,他对江时的厌恶到了极点。   不过他并不恨江时。   如果不是江时,陆州大概不能及时清醒,会将李定原拖入深渊,而他自己,面对李定原父母时大概会更狼狈不堪。   有些事如果结局早已注定,宜早不宜晚。   陆州确信他就是喜欢同性,但李定原并不是,李定原只是被他迷惑了而已。   陆州:“你该庆幸动手的是我。你的炫耀到此为止,滚吧!”   从江时前两次找他,尤其警告他对李定原远一点,这次又从中作梗,陆州也琢磨出点东西。   他想,江时应当对李定原有意思。   但江时不会有机会。   江时嘴角破了,说话的时候会扯到伤处:“你敢打我,想过后果吗?”   他原本是想向陆州求和。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没关系。   现在陆州算是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如果陆州道歉并且答应和他正常来往,江时可以放过他。   陆州不想事情闹大,他不怕被关,但是怕李定原知道。   有些事就该断的干干净净。   冷着脸道:“想过,你可以立即报警让人抓我,罚款或者拘留,但在那之前,我会告诉李定原你做了什么。”   这其实是互相之间的试探。   见江时面色难堪,陆州就知道这件事算是画上了句号。   陆州转身离开。   江时追上去:“如果我说我不是来炫耀,我是来认错……”   陆州停下脚步。   江时快速道:“陆州,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别人玩那种无聊的游戏,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才是一对。重新开始,好吗?这一次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绝不再骗你。”   陆州没想到江时竟然是来挽回。   很意外。   但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了。   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陆州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江时。   平静道:“我们之间最好是当陌生人,我不喜欢你,你现在每出现一次我就更讨厌你一分。”   江时:“你撒谎!”   陆州从兜里拿出手机,头顶是花开的很好的桃树,一片粉雾。   但他神情却很冷淡,像灵魂还留在冬天:“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们是分了手,但我确信如果李定原知道你做了什么……要我现在告诉他吗?”   江时没有敢再纠缠,只得离开。   陆州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回了家。   与此同时,距离陆州这里一公里左右的市局刑侦支队。   李定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支队永远不可能有闲下来的时候,只要他想,能忙到不分白天黑夜,而忙碌也最能让人麻痹自己一些东西。   小吴关切道:“师父,你是不是感冒了?吃药吗,穿个厚衣服?再不行我订一份姜茶过来……”   李定原说不用,拿着文件回了办公室。   同事凑过来:“小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往老妈子方向发展了,咱原哥壮的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让小小的感冒趁虚而入!”   小吴心说你们懂什么。   失恋最容易让人伤春悲秋体衰气弱,尤其美人关英雄冢什么的,而且他还是奉命照看。   嘴上道:“我这不是看我师父最近连轴转太累了么……”   调侃他的同事道:“说的也是,最近原哥跟上了发条一样,咱们能轮班缓缓,原哥却一直不休息。”   和大办公室连接的小办公室的门从里侧推开。   李定原道:“小吴!”   小吴高声应了,心道肯定是让他去买药之类的。   但进去后李定原却又忙起来,直到小吴站那儿腿都酸了,忍不住问:“师父,你叫我来……”   李定原抬眼看他。   他对小吴一向很温和,亲手带的徒弟,聪明伶俐又会来事,专业素养又高,以后妥妥是队里的一员干将。   但此刻目光却是审度而严厉的,犹如实质一样让人犯怵。   小吴头皮发麻,站的规矩了点。   李定原:“还想瞒我多久?”   小吴心里当啷一下,最后小声道:“不是我想瞒着,小州哥他让我别告诉你。”   这东西也不好说么。   答应了人不说是一回事,还有知道领导分手,说出来不是戳人肺管子么。   让小吴没想到的是,他师父居然很平静。   李定原只是诈一诈小吴,没想到是真:“他怎么说的?”   小吴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字不差。   李定原让小吴出去。   小吴老实的出去了,回头关门的时候偷摸看了一眼。   坐在那里高大俊朗,一向领着他们所向披靡的男人,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皮垂着,没什么表情,却让人看着就有些难过。   李定原这天晚上回了家。   不是和陆州一个小区的家,是他父母家。   前两天爸妈就打电话让他回去。   说是好久没见想他了,让他不要总那么拼命工作,也得注意休息之类。   李定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也怕父母发现什么端倪再担心。   可今天,实在绷不住了。   他需要亲人的温暖和关爱来压一些东西,哪怕只是回到那个自己长大的,能让心底里安稳的地方。   回去没想到父母都在。   李定原没事人一样和父母吃了饭,饭桌上也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一如既往的轻松和谐。   饭后他上楼泡澡。   李爸爸和李妈妈自客厅往楼上看。   李妈妈心疼的道:“怎么瘦了这么多,看样子是对陆家那孩子动了真感情了……”   李爸爸揽着妻子的肩膀:“熬过这段就好了。那孩子我原本想让钟力看着点,但这混小子太精明,又怕他发现什么……”   李妈妈叹口气:“都是成年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那孩子挺厉害的,靠着自个儿在安市立足了。”   老夫妻两个低声说了两句,到底心里都不踏实。   也许是因为那天陆州苍白无助的样子,也许是陆州这么快就做到了答应他们的事情。   孩子不坏,反而太好了,这让人难免愧疚。   这天晚上李定原失眠了。   从来没想到自个家也有失眠的时候。   想陆州。   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吃的什么,现在睡了没有,家里犄角旮旯锅碗瓢盆有没有什么出问题的地方。   说了喜欢他呢,转头就……   李定原翻身坐起来,也没开灯,直接拉开窗帘,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月光冷淡,让他心里更不好受。   但凡两个人之间是其他问题,他凭着命都要趟过去。   可要儿孙满堂光明正大,他李定原哪怕变性也生不出孩子,华国的国情,光明正大昭告天下可以,但那不是陆州想要的光明正大。   李定原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   心乱如麻。   一会儿是陆州在他怀里仰头被接受他的亲吻的乖样子,一会儿是流着眼泪恳求他放过的可怜相。   拿了烟和火机下楼。   花园里只亮着几盏灯,合着朦胧月光越发安静凄清。   李定原站在树下抽烟。   点了烟看着桃树开着花的枝条搭他肩膀上,又往后退了退,免得花被烟头烫着。   一支烟没抽完,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李定原想起来父母有时候会来花园夜游,尤其是春夏两季,高兴了不高兴了,总会来转转。   自然总有种磅礴又和缓的力量,让人想融入其中。   他没想着听恩爱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说悄悄话,心头微涩,都没和小猫大晚上在花园逛过呢。   李定原打算悄悄从别的路离开,他打小在这园子里玩,闭着眼都能找回去。   太安静了,只字片语飘过来。   是他母亲的声音:“陆州不是网文作家么,不如让钟力打听打听写的什么,买几本版权,经济宽裕了再怎么也能过的好一些……”   李爸爸拂开挡路的花枝,护着妻子往前走:“这样也好。”   李妈妈:“定原的事也要抓紧,以前想社会开放,他想三四十结婚也没什么,但现在……他不成家我心里总不踏实,但凡有了家,以定原的性子肯定不会再胡来。”   李爸爸道:“再过一段时间吧,现在就提,才分了手,孩子心里正不好受,再起逆反心,你忘了他高考的时候……”   高考的时候家里不同意李定原报军校,想给报国金融系。   他成绩很好,上顶尖学府的金融系一点问题都没有,毕业直接出国继续攻读,回国后继承家业。   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爸爸怕出意外,虚晃一枪,说已经提交了李定原的志愿,从军校改成了金融系。   李定原没发火,只说了一句话:“那我复读,一年考不上就两年,两年考不上就三年……”   家里妥协了。   知道李定原就是这么个人,认定了什么谁也别想改变他或者安排他。   正是这前车之鉴,李定原的父母才会从陆州那儿使劲,想将李定原拉到“正轨”上来。   月色犹如实质,侵袭在僵硬的站在暗处的李定原肌肉骨髓中。   从只字片语还原事情真相,谁能有他擅长?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满以为顶天立地早已能独断专行,没想到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爱人被最尊重的父母逼迫。   愧疚和心疼让李定原整个人都难以自控。   张了张嘴,第一次竟然没说出话。   但他到底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嗓音哑的很奇怪:“爸、妈,我们谈谈。”    第56章   客厅灯火通明,一家三口相对而坐,少有的僵持和沉默。   李妈妈道:“定原,你还年轻,不知道自己差点走上的路到底有多艰难。我们是找过陆州,没有为难他,只是好好聊了聊,他很懂事……”   李定原坐在父母的对面,沉声道:“他是心地太好了。”   李妈妈:“那你要爸爸妈妈怎么办?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健康,有妻有子幸福美满。两个男人,连结婚证都不能领,四处都是异样的眼神打量你们,你们能好多久?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就该及时回头,这样对谁都好。”   李爸爸看着李定原:“你妈妈说的对。你从小就聪慧过人,这么些年社会上历练过,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时失控很正常,但放任自己沉沦,是在毁了自己的人生。当然,我们不该绕过你去找无辜的人,但是定原,爸爸妈妈也是血肉之躯,怕和你因此生了隔阂,怕说服不了你。往前走吧,等你十年二十年以后回头看,会庆幸现在没有一意孤行。”   李定原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平复心绪。   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失控,也不是沉沦,我很清醒。爸、妈,我今年二十九岁,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遇到他是我的运气,我费尽心机接近他,找各种机会插手他的生活,围追堵截,我不是一时起意,一想到能和他生活一辈子,我就觉得这辈子太短了。我追求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男人,但喜欢男人又不犯法,只要不作奸犯科,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做什么也都可以。他一直拒绝我,好不容易才答应跟我试一试……”   他想起陆州眼泪汪汪的望着他说喜欢的样子。   那么害羞的一个人,不知道背地里经历过什么,怕人靠近,怕人碰,却乖乖躺在他面前,说他做什么都可以。   李定原捂着脸,压抑的啜泣了一声。   他感觉他的心脏都在疼,如果不是今天恰巧听到一些东西,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陆州因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   李妈妈惊痛的看着李定原:“定原……”   李爸爸同样震惊。   自从李定原从婴儿变成能下地走来走去的小男孩,多少年了,他们从来都没见他哭过。   老夫妻深刻的认识到,这一次他们真的伤害了这孩子,也真的认识到,自己的儿子对别人家的儿子已经情根深种。   怨恨都怨恨不起来。   原本以为两个孩子是相互接触互有好感,这才黏糊到一起去。   现在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孩子缠着人家不放,就李定原的性子,看上什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陆州,那样安静纯良,倒完全是个受害者。   这……这让人怎么办才好?   李定原缓和了情绪,继续道:“爸、妈,我不可能放弃他,正如我不可能忽然有一天就不认你们。我这辈子最幸运的有三件事,一件是我们是一家人,一件是当初命大没死在境外,还有一件就是遇到陆州。恳请你们成全我,如果不能,这并不影响我孝顺你们,尊重你们,但却也不能改变其他的事。陆州无辜,请你们不要再给他施压,这是第一次。我们开诚布公彼此都退一步。很抱歉让你们担心……陆州那里我会道歉,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们仍旧出现在陆州的生活,我会带他离开,走的远远的,绝不干扰你们的视线。我不会不要你们,我还是你们的儿子,我会定期来看望你们,就这样。”   李定原是个成年男人,有能力有城府并且说一不二,这一点不光认识他的外人很清楚,他的父母更清楚。   那些不放弃、可能会离开,从来都不是威胁,只是提前告知的流程。   李爸爸和李妈妈无话可说。   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   正如预料的,李定原认定了什么绝不放手,绝不回头,这样优秀的儿子,他们过去很骄傲,如今束手无策。   李定原离开了别墅,几乎迫不及待。   但临走前他还是按捺着要见陆州的急切,给沉默不语的父母倒了热茶,分别拥抱了他们,叮嘱他们早点休息。   黑色的车身风驰电掣的掠过凌晨的街道。   李定原站到陆州家门口才意识到,他还穿着睡袍和拖鞋,简直像被另一半从家里撵出来的落魄男人。   但这种想法倒让他精神松弛了几分。   等生活在一起了,哪天真被不高兴的小猫踹下床或者怎么样,倒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   他甚至有些期待。   李定原想敲门,又怕深夜吓到陆州,就先打电话。   那会儿他睡不着下楼散步,原本是想看看陆州的照片才拿的手机,这时候倒正用得着。   此刻是午夜十二点半。   陆州刚刚睡着。   被电话惊醒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接了电话,但没有说话。   他们很久没联系了。   这么晚。   陆州怕李定原有什么急事,他虽然不会和李定原在一起,但却仍旧暗自关心他担忧他。   那头李定原似乎呼吸不稳:“州州,开门,求你。”   陆州下床。   打开门。   只来得及看清李定原衣衫不整,是那种家里突然着火后窜出来的装束,就被紧紧的抱住了。   李定原一直低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州觉得李定原可能受了什么刺激,禁不住捋了下他的背:“没事,没关系,你怎么了?”   外面还挺凉的。   李定原看陆州穿的单薄,怕他感冒:“进去说?”   陆州将人带进来,去给李定原倒了杯保温壶里的热水,坐在了李定原的对面,温和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尽量很彬彬有礼,像一个安抚熟人的好邻居。   清正无私乐于助人那种,再没有别的。   但还是将李定原现在的样子牢牢的记在了眼里和心里。   李定原穿着深海蓝的丝绸睡袍,睡袍只有腰上松散的系着个带子,露出大半个健硕的胸膛。   坐着的缘故,长腿光着,隐约能看到大裤衩子。   陆州觉得这样的李定原,这样的衣着和形容,真的很神话故事里深夜出现的那种俊美的神祇。   但他只是偷偷这么想。   还是耐心的等着李定原说话。   李定原也在看陆州。   这段日子他偷偷看过他很多次,在人老不出门时会找人敲敲门打探一下,怕人生病或者怎么样。   很久没这么近的距离了。   看他白色的睡衣,棕色的纽扣,还有睡衣一侧有着棕色横边儿的小兜。   这个兜被他扯坏过。   衣服陆州不舍得扔,说穿着舒服,还自己上手又把兜缝好了。   人来了,坐下了,李定原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太愧疚了,还有忐忑。   甚至束手束脚。   最后起身去了洗手间,拎着放在洗手台底下柜子里的小搓衣板出来了。   这搓衣板是陆州用来洗袜子的。   后来他还是懒,索性买了个洗袜子机,东西就闲置了,放在浴室的一角,还是李定原收柜子里的。   李定原拿着搓衣板往陆州旁边一放,因为搓衣板比较小,双腿跪不下,索性单膝跪那儿了。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没经验,跪猛了,疼的脸都扭曲了一瞬。   以前审案子的时候嫌疑人提过这个,说是家里那口子一生气这招最管用,什么气都能消了。   那时候听着搞笑,此刻却当成了救命稻草。   陆州完全被李定原这种乱七八糟的行为搞懵了,想拉他:“你起来!干什么?”   李定原没起。   他跪着也还是好大一只。   将陆州按回去,还趁机拉住人一只手,仰脸道:“小州哥,我错了,对不起。”   陆州:“……”   想推开李定原或者抽回手,结果另外一只手也被人攥住了。   这让人不安。   李定原实在是太难受了。   尤其看陆州这样懵懂又安静的坐在他面前,像一尊很乖很珍贵的玉雕,一点儿受过委屈的样子都不露。   他索性抱着人膝盖,脸靠上去,像最虔诚的信徒。   低声道:“我都知道了,我爸妈他们……我替他们道歉,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们好好在一起,原谅我的愚蠢,好不好?”   陆州摸了摸李定原的头发,心里有一种很柔软的情绪在涌动。   但他很平静。   低声道:“不用道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来没有怪过叔叔阿姨,他们人很好,还请我吃饭,很亲切,也没有为难我。你妈妈真好看,很温柔,你和你爸爸长的很像,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你将来的样子。提前看到你年长的样子,跟穿越时空一样,赚到了。他们很好,也很爱你,不要怪他们。”   这样平静的陆州让李定原有些不安。   他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紧紧的抱着陆州的腰:“我好想你,我特别爱你,不是喜欢,见到你就特别爱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爱你……”   这样的李定原真的好像一只大猫。   陆州将人拉起来,很安静的拥抱了他,这些日子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完全被填满了。   他觉得很幸福。   低声道:“你特别好,我知道,你真的特别好。”   李定原捧着陆州的脸,好好的看他,看的很仔细,像古玩专家碰到稀世珍宝那样。   陆州也不躲。   他对李定原笑了笑:“以后不要这样了,深更半夜,不安全。”   李定原道:“都听你的。”   陆州不敢看这样的李定原,但又移不开视线。   这样满眼都是他的李定原,会让人产生很阴暗很自私的想法,想什么都不管的将人引诱到自己身边,随便外面怎么样,随便将来怎么样。   他又重新抱拥抱他,脸贴着李定原的脖颈。   这样的亲近让李定原心中升腾起剧烈的欢喜,也很用力的拥抱陆州。   低声的不断的喊他:“州州……州州……”   失而复得的欢欣,手足无措的爱恋,太多的情绪自他心脏发散至全身,四肢百骸都因为这样激烈的情绪微微颤栗,只本能的想将怀里的人揉到自己肌肉血液乃至骨骼中去。   陆州被拥抱的有些痛,但又觉得心里很踏实,也更坚定。   他从来不是因为李定原的父母才决定和李定原分开。   陆州非常理解李定原的父母,并且和他们一样,对李定原抱有让他正常而幸福的过一生的期待。   低声道:“上次没有好好告别,正好补上。”   告别?   一刹那李定原的血都凉了下来。   选择性的当没有听到。   但陆州知道李定原听到了,他感觉到刚才有几秒,李定原忽然就将他抱的更紧了。   陆州任由李定原抱着,很久之后拍了拍李定原的背:“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想要从李定原的怀里挣脱出来,但这没什么用。   早习惯了。   陆州就慢慢的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以前我总不答应你,就是因为在犹豫,我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不是只有两个男人的那种,可是总被你打断。现在我真的想好了到底要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你的从来都是我,害你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不过你以前说过,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分开,男子汉大丈夫,总要说话算话。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都回到该有的轨道。”   李定原往后撤了撤,但还是紧紧攥着陆州的胳膊。   死死盯着陆州,双眼通红:“什么是正常的轨道?我的轨道只有你!你不在,我就翻车了,翻车就是掉下悬崖……”   陆州眼眶里也湿汪汪的,他从来都不是个能憋住泪的人。   他不是个硬心肠的人,但有些事做了决定却也轻易不会更改,尤其这涉及到李定原的一生。   明明有坦途,又怎么能自私的将人拽到崎岖的小路上。   陆州眨了下眼,眼泪被挤出眼眶。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那天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所以这已经不是追求,是纠缠。还要我怎么样呢,话说的更难听,朋友变成仇人,还是怎么样?”   很冷酷的话,但他语调一直很平稳,没有半点火气。   深思熟虑无可更改,也无懈可击。   李定原感觉像被一团冷冰冰的雾气裹住,吹不散挥不走,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力。   无力变成冲动。   他迫切的需要温度和回应来得到一些力量。   亲吻、抚摸或者更深一层。   猝不及防之下陆州挣扎过,但很快他就不挣扎了,很配合,像一只河蚌失去了自己的蚌壳,露出毫无攻击力的内里。   不回应,也不阻止。   甚至还有余力想别的事。   比如李定原带着颤意的呼吸,比如绷断的扣子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些更清晰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掌握……    第57章   陆州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接纳一些东西,哪怕这个人是李定原。   这是他的问题。   他最后蜷起来,像一只虾米一样,眼睛闭的紧紧的。   后来被抱去了床上。   被裹在被子里。   李定原坐在床边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轻轻的拍他:“好了好了,没事了,是我……我错了,打我两下好不好?不逼你了好不好?你看看我……”   陆州攥成拳头的手指渐渐松开。   他有些委屈。   但听得出李定原很紧张很担忧,还是动了动头调整视线去看他。   李定原去柜子里找了新的睡衣让陆州换上。   陆州就坐起来。   没换裤子,衣服穿好后又窝了回去。   李定原攥着陆州换下来的睡衣,看着陆州长而翘的睫毛一呼扇一呼扇的,有些委屈的问:“真不要我了啊?”   陆州没看他。   他也不知道视线落在了哪里,有些发散,好一会儿后低声道:“回你自己家吧,好吗?”   李定原回答他:“好。”   但他坐着没动。   很艰难,可能以后再没有机会这样靠近了。   陆州想了想又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告诉李定原他们之间的事可能是江时告密,以前不说是怕李定原知道后再来找他,影响分开。   但现在就没关系了。   陆州还是有点记仇的。   记仇江时是个小人,也记仇江时以后会装作若无其事的纠缠李定原或者怎么样。   想起来他气儿就不顺。   李定原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知道了,他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睡吧。”   后来灯被关掉了。   陆州摸了摸胸口地方,那儿可能有个牙印。   这让人有点安心。   想着门没有反锁,但也不是很害怕。   陆州第二天起床,发现他换下来的睡衣叠得很整齐的放在沙发上,上面的扣子已经被缝好了。   看针线比他缝的好多了。   陆州知道,李定原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件衣服他没有洗,还按照李定原的叠法叠好,一直放在床头,偶尔摸一摸或者枕一枕。   去照了镜子。   果然有牙印,还不止一个。   陆州有点羞耻的看了好半天,然后对着镜子拍了照。   不露脸的那种。   他以前很少自拍,至于露身体的照片,就更不会拍。   听过手机私密照片泄露的新闻,所以陆州很有心机的没有露脸拍照,这样自己就更安全一点。   早上陆州订了有点贵的海鲜粥。   然后正常上班。   这段日子他已经又习惯了独自生活的节奏。   除了添了个和以前相比会多出门散步和觅食,还有会看路上的人的脸的习惯,再没什么大的改变。   而昨天晚上话说开了更多,陆州心里又更坦然了。   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大概是已经伤心完了。   他还赚了呢。   现在的陆州感觉自己有点黄。   他有点喜欢李定原亲近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结果大晚上白得了一回,所以有什么不满意的。   胳膊上红红的一小块,陆州工作的时候一撸袖子看到了。   想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怎么留下的。   陆州看到这个痕迹就不太想工作了,又上床歪着去了,抱着睡衣,做贼一样亲了亲这一小块印记。   过了一会儿又亲一下。   但是他皮肤容易留痕迹,恢复的却也很快。   第二天下午印记就看不见了。   陆州想过一点歪点子,比如自己在这上面咬一口留个纪念什么的,但又觉得这样有点变态。   他不该总是沉湎过去。   陆州想到了更好的留住过去那段记忆的方法。   他在工作之余又开了一篇小短文。   不发表的那种。   像写日记,每天都写一点,写他和某个人的认识,写每一句对话或者接触,也写他当时的想法。   小短文让陆州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本质上是个喜欢安逸的人,不喜欢生活有很大的波澜,那会让他觉得疲惫,日常只要吃饱穿暖就很满足了。   陆州又过上了最想过的日子,而且感觉比以前更快乐点。   以前他感情这方面是茫然的,是空的,但现在他心里住了一个人,有种另辟蹊径一样的充实。   网上挂的南市那边的专家号,提醒他又该去治疗。   陆州把号退了。   他不需要了。   有时候也想,不知道李定原怎么样了。   不过不担心。   在适应社会这方面李定原比他强的多,将来也会越过越好。   李定原状态其实不太好。   那天深夜从陆州家离开后,由于没有家门钥匙,他临走前从陆州家抽屉拿了一张空水卡开的门。   没怎么睡,第二天还要上班。   不是能随意请假或者旷工、溜号的职业和职位,忙的昏天黑地。   这种忙还不能出错,否则案子调查走错方向,连累手下人白做功或遇到危险,乃至导致普通人蒙冤或者受害……   李定原精神高度集中,感情上的无措和悲怆紧紧的压在某个角落。   直到过了一周多,他才有机会缓口气。   这时也收到江时相关的资料。   没有谁在这个世界上会洁白无瑕,更不要说江时本就行为不端,而且最近更是猖狂。   江时被从混乱的聚会中一把按倒并戴上铐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后来就是拘留。   聚众淫乱,他还是组织者之一。   这件事虽然有人刻意压住消息,但也有另外的力量扩大影响,一时间江时的名声一塌糊涂。   不是陷害,而是被揭露。   江家无话可说。   宋望津和李定原八卦这件事。   着重说了江时如何被家中长辈训斥和上家法,感叹道:“幸亏当初小陆哥没和他有纠缠,江时这小子人不大玩的还挺花……”   其实周围比江时玩的还乱的人多得是。   但玩儿归玩,被抖搂出来丢脸成这个样子的,真是少见。   不过介于陆州现男友在听,他及时刹住车。   问李定原:“原哥,你那婚礼还有信没信儿了?要不出来吃个饭么,等我和小陆哥混熟了,回头给你催催。你这个太磨蹭了……”   李定原:“他不要我了。”   至于江时,江家求到了他头上,李定原碍于不能将陆州置于江家的视线中这是陆州所希望的,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只冷淡推脱了。   不过他去看过江时。   江时在看守所和一帮偷盗、卖淫、抢劫之类的人关在一起,惶然不安,短短几天瘦了好几斤。   看到李定原出现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定原用了点关系,单独和江时待了几分钟。   没说太多话。   他点了烟,把玩着那只珍藏许久的火机,烟雾缭绕中人前英俊硬朗的脸有种很晦暗危险的东西在浮动。   江时盯着那只火机:“那天是你……”   李定原盯视他:“我看见了,就是我的。管好你的嘴和手,再有下次……”   江时打了个冷战。   在看守所他被那些恶意的视线盯着,已经够害怕,但李定原此刻看着他的视线比那些人加起来的还要让人害怕。   这一次深刻的认识到,陆州不是在说大话。   他再没有机会,不论是江家小少爷品学兼优的名声,还是陆州的真心。   李定原没说见江时的事,他和陆州的问题不在江时这里,陆州不要他了,这几个字只是说一遍心口都疼。   宋望津:“……”   后来两个人就约了酒。   自家兄弟再好,但感情上的事到底比较私人,李定原其实没想着找谁说,但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焦躁和失落。   喝了很多酒,连带陆州被家里爹妈找的事也没瞒着。   还有陆州的拒绝。   宋望津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看,陆州有错吗,没有,李伯父和伯母有错吗,好像也没有,李定原当然也没有。   这叫个什么事儿。   没拦着李定原喝酒,总不能真给人憋坏了。   自个儿也陪着喝了很多。   宋望津问李定原:“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李定原仰靠在沙发上,一气儿灌了半瓶啤酒:“不怎么办,他不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宋望津:“……以后总得结婚吧?”   李定原:“三年,三年内他要真娶媳妇了,我不打扰他,要三年后他还一个人,那就别想再赶我走。”   至于自己结不结婚。   正确答案就在哪里,错的人他不会接受。   宋望津不是很意外,他原哥就是这么个人。   挺佩服的。   但大概他喝的酒不是太多,想的还挺周全:“那要是三年内小陆哥谈了,还谈了个带把儿的呢?”   李定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看了宋望津一眼。   挺轻描淡写的一眼,但答案宋望津已经知道了,举双手做投降状:“瞎说瞎说……”   吓死个人。   提前为那个要觊觎陆州的人点个蜡吧,假如真有这么个人的话。   其实李定原心里有底。   知道陆州很喜欢他,而以陆州的性格,喜欢上谁轻易不会变,什么其他人,压根是没影的事。   但只是假设,他也无法接受。   尤其陆州真的是个很吸引人的存在。   不止是外貌,那种沉静平缓的性格,纯正温和的气质,在这个节奏飞快利益涌动的社会,太难得了。   李定原虽然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但也会疲惫,也会被每天各种各样人性的恶劣影响到。   而陆州就是他所求的最安全最贴合最放松的存在。   第一眼就看上,无法自拔。   和宋望津这一场酒,李定原心里的郁气发散了大半,方向也很明确。   接下来就是忐忑的等待。   三年……   在陆州这里李定原一退再退。   他愿意看他幸福美满。   但李定原心里还有另外的猜测,陆州是希望他李定原能回到那个所谓的正轨,才一而再的拒绝他。   只是世界上哪有绝对的正轨。   心在哪儿路就在哪儿,没有的话就蹚出来。   一切又恢复平静。   李定原甚至会好心情的和陆州在小区中偶遇。   小区地方大,绿化也不错,陆州喜欢中午或者下午太阳还没落的时候,在小区四处转转。   尤其将近四月,安市春暖花开。   李定原会很平和的和陆州打招呼,有时候问陆州吃了没有,要不要约个饭,礼貌而端正,像个很懂界限朋友。   但这其实让陆州十分苦恼。   在李定原自己以为的平和放松,在陆州就还是那种被猛兽盯梢的感觉。   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尤其李定原这人最能坚持不懈,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几乎是本能。   今天看陆州态度好一点,明天就能问他要不要吃饭,后天就主动给他拎东西,然后趁机再进陆州的家。   陆州预见到了以后,但这种以后他不准备放任。   这天又遇到李定原。   李定原拎着两袋西瓜,每袋都是半份,递给从外面小饭馆吃过午饭回来的陆州其中一半:“我看着切的,很新鲜。”   他知道陆州喜欢吃这个。   但西瓜一整个吃不了,吃切开的总觉得不新鲜,这都是陆州以前提过的。   陆州没要西瓜,说他不想吃。   李定原跟着他往单元门那儿走:“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陆州没回应这个问题,最后在进门前站定了,看着同时也站住了,甚至有些堪称乖巧的看他的李定原。   很高大英挺的男人,却很纯良的看他,生怕被挑出什么不好一样。   陆州说:“搬家吧,你这样,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李定原拎着塑料袋的手指微微蜷缩。   陆州:“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考虑一下。不行也没关系,我搬走。我的钱只够买这一套房子,要还房贷,外面再租一套,压力可能会有点大,但每天加个班,应该也能支撑。”   他知道李定原心疼他,所以便利用了这种心疼,特意说了得加班。   李定原喉结动了动,最后道:“你住你的,我……我不烦你。”   后来陆州在小区就没见过李定原了。   他不知道李定原搬家了没有,但那已经不重要,只要不怎么见面,远近亲疏,时间会给出答案。   这天陆州接到家里电话,是他舅舅的。   舅舅说舅妈出了车祸,手术已经在当地做完了,但心里总是不踏实,想让陆州看看做的有问题没有。   陆州在医院的时间有限,不敢轻易拿主意。   正好周薄贺在外科,陆州就把手术的情况还有相关的检查报告以及影像图片给人发了过去。   周薄贺说手术做的挺好,没什么问题。   又问陆州最近怎么样。   师兄弟最近很少联络。   一个是周薄贺比较忙,而陆州不是很能社交的那种人,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   其实忙之外,周薄贺也是在避嫌。   他对陆州的心思在李定原那儿过了明路,又看得出陆州对李定原有意……   但既然联系了,忍不住问两句。   问陆州谈恋爱了没有,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州道:“没有,不想谈恋爱。”   那头周薄贺就愣住了。   很短暂的停顿,笑道:“我还以为你和那个李警官……”   陆州并不想让很多人知道李定原喜欢过他主要是喜欢一个男人的事,即使周薄贺纪曾经看到过一些东西,比如那次酒吧他被扛走。   刻意轻松了语调道:“怎么会,他又不喜欢男人,以前都是闹着玩。”   周薄贺:“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周末有时间吗,约个饭?你师兄我最近真是忙成狗,你得好好听我唠叨两句。”   陆州其实不太想和周薄贺吃饭,怕人再问李定原的事,但听周薄贺疲惫的声音又没有拒绝。   他这个师兄在外面挺高冷的。   没办法,师兄家境太好,关系在医院更是四通八达,多得是人找他,不冷淡点不知多少人和事缠身。   而陆州有耐心又不爱八卦,就成了周薄贺不设防的交流对象。   周末,   陆州没让周薄贺来接,难得的休息日,能歇一会儿就让人多歇一会儿。   周薄贺也没强求,给陆州发了地址和包厢号。   陆州到地方,问侍应生包厢在哪儿,挺高档文雅的个餐厅,他没来过,边走边四处看。   没注意到侍应生的眼神有点兴奋,当然并不带恶意。   陆州推门进去。   周薄贺已经在了,站起来对陆州笑:“小州!”   见到熟人陆州还是很开心的,尤其周薄贺今天好像格外斯文帅气,陆州毫不吝啬的称赞:“师兄,你好像又帅了!”   往常的话周薄贺会和陆州你来我往的打趣几句。   但这次周薄贺只是笑起来:“是吗?”   陆州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做,对着窗户,他喜欢亮一点:“当然。”   两人聊很多事。   太熟悉了,天南海北还有彼此的工作,烦恼等等。   不过陆州没有提李定原,还好周薄贺也没提,和让陆州松了口气。   气氛很融洽。   周薄贺还给陆州夹菜。   虽然用的是公筷,但陆州还是有些不习惯,以前师兄不这样,至少没今天这样过分的比社交距离更近的那种感觉。   在这方面陆州很敏锐,他不喜欢别人靠自己太近。   但陆州也没太当回事,只是说他自己能夹菜,都这么熟了,让周薄贺不用这么客气。   周薄贺笑道:“照顾你都照顾习惯了。”   两人还喝了一点酒,周薄贺特意带的红酒,说是藏品,想让陆州尝尝。   陆州喝了点。   他可能比较俗气,而且没见过世面,品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没有外面超市卖的三四块钱的可乐、葡萄汽水好喝。   不过看周薄贺挺喜欢的。   饭过半,服务员推开门。   陆州看到小推车上精致的双人西餐,还有非常显眼的一大束玫瑰花。   顿时就僵住了。   服务员将东西摆放在窗户边另外的小餐桌上,就离开了。   陆州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装作没事人一样笑道:“师兄,东西够吃了,这会不会太浪费?”   他选择性的忽略玫瑰花。   现在陆州家总有花。   自从李定原送他一束紫色的玫瑰后,每隔几天这人总带回来一束花,除了过年那几天俩人不在家,其他时候从不间断。   现在分开了,陆州还是会去花店买花。   家里的花瓶里放一束鲜花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有点奢侈,但还是想放。   不过陆州不想收别人的花。   周薄贺抱着玫瑰花在陆州面前单膝跪地:“小州,以前的我生活不太谨慎,以后不会再那样。我喜欢你,我们……”   陆州往后退了一步:“师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周薄贺还想说什么。   陆州已经快速的道:“师兄,我撒谎了。我有喜欢的人,不止是喜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不会再有别人。”   周薄贺:“是李定原?”   陆州不意外周薄贺的话,师兄一向比较聪明,他点点头,直接离开了。   到一楼大厅,陆州问包厢的费用,说想结账。   但侍应生说包厢费用使用前就结过了。   陆州只得离开。   路上周薄贺有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陆州没接电话,只是回消息说他回家了。   再没有别的话好说。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和尴尬,师兄怎么会喜欢他呢?   他见过周薄贺那些男朋友,各有特色非常有风情,对比之下他就是一块木头,顶多是个好看点的木头。   陆州打了个车,让司机将他放在家附近的一处商场。   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在外面走走,看个电影之类的,缓一缓,也是怕周薄贺追到家里去。   太奇怪了。   陆州下了车就看到很多人脸上都带着惊惶的神色。   再然后他看到了李定原。   很混乱的场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神病人还是什么,拿着刀追砍行人,就在商场门口的广场上。   手里现在挟持了个小男孩。   李定原在和拿刀的人僵持。   但那个人很疯狂,短暂的停滞后就拿刀冲着小男孩的脖颈剁了下去。   李定原冲了上去。   小男孩被歹徒推进李定原的怀里,随之下来的还有歹徒的刀,这次刀锋是向着李定原去的。   这一刻陆州全身的血液几乎全都涌到了脑子里,热轰轰的。   什么也没想,也来不及想。   本能让他冲了出去。   他挡在了李定原和歹徒的刀锋之间。   刀锋直面而下让陆州周身不自觉紧绷,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还好赶得及,他想。    第58章   陆州不知道歹徒的刀会扎到哪里,只是本能的闭上眼睛。   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扳着肩膀离开了原地,后背贴着一个坚实的胸膛,听到哀嚎和利器当啷落地的声音。   歹徒被李定原当胸一脚踹了出去,刀飞出去。   一拥而上的路人将歹徒压在地上。   被李定原护在身后的小男孩哇哇大哭,家长抱着他喜极而泣,又向李定原道谢。   陆州看到地上的血迹。   李定原受伤了。   伤在胳膊上,被划了一刀,胳膊当时挡在陆州的前面。   周围乱糟糟的。   陆州看着李定原滴答血的胳膊,刀口不深但有五六厘米长,看着很骇人,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按在伤口上。   警察来的很快。   两人出警。   其中一个和李定原打招呼:“李队,见义勇为,真是太感谢了。您先去医院看伤,回头再去所里做个笔录?”   李定原随手按着胳膊上的伤。   温度还可以,大多数人在薄T恤外面穿个外套,他出门也是,但感觉还是热,外套就脱了拿手上。   要知道挨一刀,说什么也穿着外套挨。   随口道:“不用,走吧。”   有围观群众将李定原的衣服送过来。   李定原说了谢谢,但手不方便,就看陆州,陆州把衣服接过来,对好心人道:“我们认识,给我吧。”   因为陆州也是参与者,也跟着一道上了警车。   坐在李定原的旁边。   这会儿就有些局促,但到底局促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就抱紧怀里的衣服。   只是看着李定原胳膊上的伤,想着派出所应该有能处理伤口的地方,这样随意按着不行。   手机响。   陆州看了眼,是周薄贺。   没接。   感觉一道视线也落过来,知道是李定原,就有些心虚。   李定原:“怎么不接?”   陆州:“不方便。”   李定原就再没说话。   很快到了派出所。   陆州看他跟派出所的人都很熟。   很多人和他打招呼,李定原还熟门熟路的要东西:“老李,来杯水。有纱布和药吗,也拿点。”   老李隔着窗户应了一声,还问要不要帮忙包扎。   李定原道:“不用。”   出警的警察和同事沟通这起持刀伤人案,说了陆州和李定原都是见义勇为,然后又要去忙别的。   上次受伤陆州是在医院做笔录,这是第一次来派出所。   默默的观察。   看出来出警的人并不负责做笔录等处理这个案子的后续。   新的警察叫陆州去做笔录。   李定原道:“等会儿吧,他跟着我,一会儿一起笔录得了。”   有人问:“原哥,你熟人啊?”   李定原:“我弟。”   很多人就和陆州打招呼,好奇的打量他,还说什么虎哥无犬弟什么的。   李定原和陆州进了一间办公室,人不多。   老李一手拿着个大托盘,一手端者杯水进来。   李定原让老李该下班下班,他伤口有人处理,说着话将纸杯装的水递给陆州。   老李看了眼陆州,走了。   陆州没喝水,先给李定原处理伤口。   李定原没让:“嘴都起皮了,喝点儿再帮我忙,听话。”   陆州就喝了。   那会儿去商场是有点渴的,主要他心里一直将周薄贺当哥哥,忽然被表白,心里很慌乱。   走的也很匆忙。   现在想,这件事他处理的非常糟糕。   但这会儿周薄贺的事都是次要的,李定原受了伤。   渴劲儿早过了,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李定原拿过陆州的杯子,一口气将剩下的水都喝光了。   陆州站在他跟前给他处理伤口,这样跟方便也快速,也知道李定原在看他。   后来做笔录。   李定原先去,而后是陆州。   陆州出来后发现李定原靠着墙等他,外套搭臂弯里。   看陆州出来,李定原站直接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陆州:“不用。”   他有些怕这样的李定原。   看上去很平静,但让人直觉很危险,尤其以前他给李定原夹个菜都被这人调侃好半天,这次却没多说什么。   李定原抬胳膊揽着陆州,低声道:“别人的地方,别撒娇。”   陆州:“……”   没敢动。   因为李定原是用那只包扎过的胳膊揽他。   后来打了个出租。   谁也没再说话,除了上车后李定原将外套又塞陆州怀里了。   上楼,等在门口的周薄贺看过来。   他手里还抱着玫瑰花。   看到李定原和陆州同时出现,原本焦躁的神情就是一僵。   陆州也感觉浑身僵硬。   下意识看李定原。   李定原攥了下陆州的后脖颈,就这么揽着陆州到门口了。   抬了下受伤的胳膊:“周医生,好久不见。花不错,慰问我的?不过今天我俩可能没空招待你。”   周薄贺看了眼陆州,但陆州并不看他。   很明显的拒绝。   他知道再没有机会,甚至因为一时冲动而毁掉了自己的友谊。   颔首道:“打扰了。”   而后就离开了。   周薄贺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电梯运行的声音从传来。   陆州这才开门,但没让李定原进:“你家在楼上。”   李定原:“手疼,在那儿紧张吧,包的有点紧,给松松?”   陆州不知道李定原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让开了。   还是在沙发上。   陆州恍惚回到第一次给李定原处理伤口的时候。   李定原随便胳膊让陆州怎么摆弄,看向电视柜上的鲜花,是一束白色带着点绿的玫瑰:“你买的?”   陆州低声应了一下。   李定原:“那会儿,害怕吗?”   陆州知道李定原问的是那会儿广场上的事,没顾上害怕,那会儿只怕李定原出什么事。   但他没有回答。   李定原也不追问,又说:“这么喜欢我呢,怕我受伤,怕我死?”   陆州包扎好伤口,起身收拾药箱,又被李定原拽回去坐着了。   李定原还问他:“我要真死了,你哭不哭?”   这话很不吉利,陆州有点小迷信,平常就很注意避谶,皱眉看他:“不要乱说。”   李定原就笑:“你自己整天胡说八道,还不让我说了?这么霸道,除了我谁敢伺候?”   陆州:“……”   李定原握住陆州的手:“我认真的。你喜欢我早已经胜过喜欢自己,你爱我,怕我出事,是不是?”   陆州:“换作别人,我也会救。”   其实不是。   他是个很普通很自私的人,会豁出命去救的人只有爸妈和弟弟,再就是李定原,没有别人了。   想过这个问题。   他要是出事了,爸妈和弟弟会很伤心会痛苦。   所以帮扶别人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让亲人难过。   现在又加了个李定原。   李定原也不生气,陆州挡在他面前这回事当时肝胆俱裂,此刻却是无比的踏实。   三年,他等不了了。   他可能要特别自私一回。   低声问他:“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忽然就死在哪个角落,你会不会后悔一直对我的爱置若罔闻?我这个工作性质,你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大。”   陆州喉咙有些干:“没有如果。”   有人敲门,陆州去看门,发现是外卖。   很大一包东西。   是李定原趁着陆州去取医药箱订的东西,下酒菜,还有两打啤酒。   李定原起身拿了医药箱放好,又拎着老大个袋子陆州不想往屋里拎,并且想把东西和人都弄出去。   但被李定原拒绝了。   还说今天他们舍命救了彼此,还都平安无事,怎么也该庆祝一下。   陆州说李定原受伤不能喝酒,但李定原说这点伤不影响什么,又疼,喝酒能好受点儿,他以前总这么喝。   后来两人就一起喝酒。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喝。   两人输赢差不多。   但陆州后来就手撑脑袋趴桌子上了。   他酒量如果一直训练的话应当会不错,毕竟基因在那里,但没喝过几次,就很难招架。   后来仰靠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理智在消散,直愣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李定原,就觉得真好看。   后来的事陆州记不太清了。   好像李定原坐在他身边了,好像还和他聊天。   这段日子陆州心里压了很多事,都是和李定原有关的,一时间控制不住,觉得该和他说一说。   如果清醒着,他肯定不说。   但这会儿好像很多标准和警惕都变了。   陆州劝李定原不要和他纠缠。   说李定原工作好人长的好家境也好,很招人喜欢,将来成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的,多好。   李定原点头:“听着是不错,那你呢?”   陆州摇头,看着天花板发呆:“我就这样啊,我喜欢男人,和女孩子……总不能骗人家,不行不行……”   他胡乱摆手。   因为李定原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坐到了他身边,还差点给人一巴掌。   李定原攥着陆州乱动的手,确认了陆州拒绝他的真正原因,果然是他猜的那样。   心头滚烫。   就说:“我也喜欢男人,我们一样。”   陆州捧着李定原的脸,摸来摸去仔细观察:“不一样,你不是喜欢男人,你喜欢我,你也可以喜欢别人,你可以喜欢女孩子。”   李定原问他:“你怎么知道?”   陆州有些不高兴的拍了他腿一巴掌:“你这个萝卜!”   李定原:“萝卜?”   陆州:“花心大萝卜!”   他控诉李定原小学就和小姑娘牵手,初中就谈恋爱,现在又说喜欢他,还说从来没谈过恋爱,是个骗子!   陆州很难过,不想说话了,抱着抱枕默默的淌眼泪。   李定原将人抱在怀里哄,心头碎了。   他爸妈到底胡说了些什么?   小心翼翼的回忆和解释:“没有牵别的小姑娘,那是我表妹,胆子小,小学我们上一个学校,我每天送他回家。”   又回忆初中。   想清楚了检讨:“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澄清绯闻。女同学追我,没搭理,她散步谣言想逼我就范,我没理会。我只喜欢你。”   陆州看他:“真的?”   李定原看这祖宗眼泪汪汪的,温柔的道:“真的,我只喜欢你,什么性别什么年龄差距还是别的什么,通通都忘记了。”   后来李定原给陆州说他的计划。   很多有关陆州的计划。   想带他去家里逛花园,给他看自己从小到大的奖状,想带他去到处旅游,去国外领证结婚,去海边度假,在星空下相拥而眠。   太多太多了。   陆州有些糊涂又有些清醒,时不时就提一下李定原该去结婚生子正常生活。   李定原:“你不要我的话,我打算孤独终老。”   这听着像威胁或者道德绑架。   以前李定原没说过,他怕陆州是真的想要娶妻生子,自己的这些话会让他心里痛苦。   但现在知道了陆州是为了他,那就无所顾忌了。   陆州迷茫的看他。   李定原将人抱去了卧室,反正该做的也没少做,他不介意被睡然后要求睡他的小猫负责。   这是有些混乱的一晚。   喝醉的陆州有些热情,在确定是李定原的情况下,还允许李定原往下摸摸他的腿。   他自己也挺凶的。   很喜欢咬人,一口咬在李定原的胳膊上,还看李定原。   李定原摸小猫的后脖颈:“不疼,很舒服。”   得到肯定和鼓励的陆州,又一口咬在了李定原的肩膀上,反正做了很多记号,像曾经李定原做过的一样。   后来两个人身上都乱七八糟。   但有时候陆州觉得李定原让他有点受不了,亲吻或者别的什么,有点害怕,就又自己缩一边。   但李定原看着真好看。   没一会儿他自己又过去了,抱着人说乱七八糟的话。   抱怨一些小事情,比如李定原总在他跟前晃,一点都不听话,也会夸他,这好那好之类的。   李定原抱着他靠在床头,被说一句就回应一句。   后来陆州睡着了。   李定原抱着陆州去洗澡,然后一起睡觉。   他很注意,也很克制,陆州除了嘴巴有些过分红之外,身上干干净净。   但李定原自己,上半身好多个牙印,下颌也有。   李定原很满意。   他很期待明天的生活,不止明天,反正生活总是充满希望。   陆州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不是很想睁眼睛,脑袋昏昏沉沉,不舒服,好像还忘记了什么事。   但很快他就倏然睁开了眼睛。   在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布料都没有时。   陆州身上裹着被子,裹的很严实,僵硬的坐在那里,看着几乎算是挂在床沿上的只穿着条内裤的李定原。   还有李定原肩膀和胳膊上好几个牙印。   陆州现在能回忆起的只有他和李定原一起回的家。   李定原让他给重新包扎伤口,还一起喝酒。   陆州本来不想喝酒。   但是李定原问的那句如果他忽然死了,陆州会不会后悔过去对他的爱一直置若罔闻,让人听着心里难过,就放纵了。   再后来,陆州只能模糊的记得和李定原说了好多话。   陆州裹着被子下床,去衣柜找衣服。   轻手轻脚的穿好,又把被子盖在李定原的身上,绕到李定原面前给人盖被子,就更清楚的看到李定原身上很多痕迹。   还有李定原眉宇间的疲惫,受伤的胳膊纱布上渗出的血迹……   这让陆州觉得自己很禽兽。   难道昨天晚上他喝醉之后耍酒疯了?   可李定原制服他应该很容易,怎么会……   也不一定,李定原总让着他。   陆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李定原,说了要分开还又纠缠在一起,而且明显是他很不老实。   他洗漱,一边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头绪。   转头看到倚在门框上的李定原。   高大精健的身体,因为多了很多别的东西,又添了几分放肆野荡的意味,让人脸红心跳。   陆州不太敢看他,匆忙收拾好就要出去,然后被拦腰抱起放洗漱台上了。   他不敢抬眼。   但视线无可避免的看到李定原胸口上的牙印。   陆州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咬人的毛病。   李定原亲了下陆州的侧脸:“等我会儿,起来怎么不叫我?”   他飞快的洗漱。   在陆州试图跳下去时一伸胳膊又给人揽回去了。   洗漱之后,李定原当着陆州的面照镜子,前面后面都照,捏着陆州下颌,指腹蹭过他的门牙:“牙口还挺好。”   陆州:“……”   昨晚这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人。   虽然他也想过李定原是不是栽赃嫁祸,但再怎么栽赃也不可能自己咬到自己的肩胛骨。   李定原的手指渐渐变了味道,又往里探了探。   陆州往后仰。   李定原收回手指,站在陆州两腿之间,将人往前揽了一把。   两人贴的很近。   他解释:“小学牵手的那个小姑娘是我表妹,她胆小,每天都要我送她回家,初中谈恋爱是绯闻,小姑娘自己散播的,我没管。再就没有了。”   昨晚这些话也说过,但看陆州这记性,大概率是断片了。   陆州其实心里一直很在意这些事,说服自己不在意,但却不知道喝酒后会算账。   沉默的听人说了。   然后道:“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李定原额头抵着陆州的额头:“这就不认账了?昨晚非要抱我亲我的不是你?不给咬就哭,就说我不是真的爱你……”   陆州捂住李定原的嘴。   李定原亲了亲陆州的掌心,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脖颈上:“昨晚当你醉了。这会儿好好聊聊。”   这么近,他自制力着实不好。   亲了亲陆州的嘴唇才继续道:“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生子,你要我,我们就一起过一辈子,你不要我,我就自个儿过,你不想见我,我可以搬家。陆州,我对你一见钟情,再看不见别的人。你想象的想要我过的那种生活,我过不了。时间能抹平很多东西,但也能历久弥新。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死了,你后不后悔总推开我?后不后悔?”    第59章   陆州看出李定原眼中的认真。   他知道李定原不是在威胁他,只是很正常很坚定的告诉他,如果他不要他,那他将会孤独终老。   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只本能的讷讷的道:“你不能……”   李定原的目光温柔而平静:“我能,我可以。你不管我,谁也管不了我。将来我会好好的生活,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只不过要一个人而已。也许上班的哪天忽然就……”   陆州捂住李定原的嘴,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诅咒自己。   李定原握住陆州的手腕,攥在掌心。。   再一次问他:“世事无常,如果真的面对死亡,我会后悔没有更早遇到你,你呢,你会后悔推开我吗?”   陆州没有办法回答李定原的问题,只狼狈的别开眼。   他的下颌被抬起。   后来是一个很温柔绵长的吻。   陆州被迫接受。   他脸上湿漉漉的,他在流眼泪,完全控制不住,他很委屈,也很害怕,最后抱着李定原的脖颈哽咽出声。   后来眼泪被亲吻掉了。   陆州低着头不看他:“你怎么能这样……”   李定原小心的抱着他,嗓子干疼,心口那里也疼。   他道歉,说了很多话:“州州,你喜欢我,你只喜欢我。除了我,你谁也不会要,除了你,我也谁都不要……”   李定原亲吻陆州的眼泪,耳廓,手指,也一次一次的问他:“要不要我?要不要……”   他耐心又期待。   带着忐忑。   又似乎有别样的坚定的结局,不论好与坏。   陆州渐渐地抬起脸。   视线有些模糊,因为已经做了决定,因为无路可退,就不大客气的在李定原的肩膀那里的衣料上蹭了蹭。   后来慢慢的将搂着人脖颈的手收紧了。   李定原一颗心落地,将人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没有让陆州看到自己眼里的水光,低声的喊他:“这次真是我的小猫了,是不是?”   陆州听到李定原有点哑的嗓音。   心里很难过。   又不自觉的想,被他推开的李定原一定更难过。   他也紧紧的抱着李定原,在他耳边道歉:“对不起。”   李定原:“那要怎么弥补?”   陆州没说话,他也不知道。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后脑勺:“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内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跑,我不会太过分,我只是太想你了。可以吗?”   问完就没再动作,一下一下捋着陆州的脊背。   陆州短暂的考虑了一下,有点害怕,但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还是别的什么,低声道:“要现在开始计时吗?”   他睫毛还湿漉漉的,一贯的认真。   李定原一下子就觉得他可太坏了,一旦将人又拢到手里就又开始筹谋,比如彻底让陆州没有退路。   这实施起来很简单。   他知道陆州是个很知道好赖的人,不会让谁的心意白白被辜负。   所以李定原想要增加筹码。   当然这筹码也是他期待已久的,总想怎么样将人吞下去,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   后来大概不止二十分钟。   李定原从陆州的额头鼻梁一直往下亲,像剥笋一样将陆州剥出来。   他一直往下。   目标其实很明确,这种时候当然要急行军,开疆拓土,开出一点是一点,这是李定原很早就有的觉悟。   陆州看出李定原的目的时已经有点晚了,慌忙阻止他。   不想让李定原那样。   太低就了。   在他心里李定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很野性但也很高贵的那一类人。   但李定原剥开了陆州的手。   陆州按着冰凉的洗手台,后来又攥着李定原的肩膀,他被包裹着,很热,很崩溃,却也很渴求。   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慌张又刺激。   像在旷野上,太空了,但又被清凉的风温柔的拂过,又不那么怕了。   他无法自控也无法自我保护。   更无法自拔的沉溺。   但奇怪的是,又觉得一直限制着他的那层壳碎掉了。   连声音都是乱七八糟的动静。   之后脑袋都是空茫的,含混的让李定原吐掉。   李定原问他:“吐什么?”   既然能说话,说明已经没有吐的必要,陆州只得道:“你……你漱个口……”   李定原这次听了:“还挺讲究,不脏。”   陆州:“……”   李定原靠着洗手台静静的抱了陆州一会儿。   问他:“要不要在一起?总要给个名分吧小州哥。我都这样了,你不会还要始乱终弃……”   陆州也不知道这话怎么说。   努力了半天才道:“我喜欢你,很喜欢,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李定原捧着陆州的脸,眼里的光很柔和:“好。”   陆州的手扒拉了一下李定原的短裤的松紧边:“你……你要不要帮忙?”   李定原亲了亲他:“不急,洗个澡就好了。”   并保证胳膊的伤会注意。   他把陆州抱回了床上,让他再歇会儿,喝醉酒又胡闹了好半天,水灵灵的小白菜看着都蔫了。   陆州有些不明白。   李定原将人塞回被窝:“我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等你休息好了的。浴巾给用不?”   陆州:“你用,都可以用。”   李定原呼噜了一下陆州的脑袋,快步出去了。   陆州没有休息,去次卧收拾东西。   那些被他收起来的李定原的衣服,又都整整齐齐的像以前那样挂好了。   之后收拾客厅。   昨晚喝酒喝的乱七八糟,锅碗瓢盆都还放着。   收拾起来才发现酒真是没少喝。   陆州收拾了东西又拖了地,还倒了两杯开水晾着,问洗澡出来的李定原中午吃什么。   两个人一起窝沙发上点了菜。   陆州给李定原的胳膊换了纱布。   后来李定原接了个电话。   是家里的。   昨天的事传到了老两口耳朵里,李定原提供的现场视频。   老两口对陆州冲出去挡李定原面前的事,震惊又感慨,看过视频后都好半天回不过神。   生死面前,还要质疑真心吗?   虽然仍旧不看好两个男人之间的恋情,但也决定不再管了。   之前的不管是因为李定原明确的划清楚了的界限。   这一次却是心甘情愿。   表达了想要请陆州吃饭,好好感谢的意愿。   李定原低声问陆州。   陆州着急忙慌的摇头,觉得很惭愧,他食言了,就不太敢见李定原家的长辈。   李定原道:“等以后有机会的,不着急。昨天陆州受了惊吓,我也吓的不轻,等我们都缓一缓。”   挂了电话,李定原摸陆州的耳朵:“都听到了吧,这可过了明路了,回头就带你去见家长,以后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陆州认真点头。   过了会儿道:“我家那里,等我弟高考完再说,行吗?”   他有点怕,但却想说了。   不可能瞒一辈子,不想让李定原真就躲躲藏藏,外面管不了,但家里人肯定要都知道李定原到底是他的谁。   李定原有些意外。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过个两三年陆州家里催的紧,他自己去坦白的准备。   没想到……   他的小猫也很有担当,很有勇气,很护着他。   陆州还想着一些其他事。   比如周薄贺。   再怎么样好几年的友情,他没少受周薄贺的照顾,那样慌忙逃避对人家也很不尊重。   总要好聚好散。   陆州征求李定原的意见:“我想和周薄贺聊聊,可以吗?”   李定原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在他眼里周薄贺压根算不上竞争对手,问他:“之前发生什么了吗?”   陆州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白的很细致。   也很注意措辞。   比如周薄贺是以为他和李定原没有在一起,所以才表白,然后陆州也困惑,以前没看出师兄喜欢他,太突然了。   李定原让陆州看着办。   陆州就跟周薄贺道歉,发的信息。   说他喜欢的人是李定原,然后祝周薄贺以后工作顺利之类的。   在他看,以后可能也就来往不了了。   太尴尬了。   而且他有男朋友了,不能让男朋友不安和不高兴。   周薄贺说没关系,问陆州以后还能一起吃饭吗。   陆州不知道怎么回。   想了想自觉有些残忍的道:[当然,不过我可能会带家属]。   周薄贺那边好几分钟后,回了一个:[好]。   陆州心里有些难过,他朋友不多,周薄贺是其中很有分量的一个,但朋友就是朋友,不可能再变成别的关系。   聊完天,陆州问李定原要不要看聊天记录。   李定原说不用。   隔阂尽消,陆州也没有再刻意的拉开两人的距离,还有种谈恋爱的新鲜感和说不出的亲近感。   问李定原怎么都不吃醋。   李定原将人压在沙发上:“只想吃你。”   陆州捧着李定原的脸,主动在李定原嘴巴上亲了亲:“不用吃醋,我只喜欢你。”   真的决定要和李定原在一起,陆州就一下子坦然和踏实了。   大概是一直以来的相处李定原都特别热烈,陆州甚至不需要什么感情方面由淡到浓的过度。   有点不好意思。   但很想李定原在他旁边的意向表达的就很明确。   陆州和江时那一段可以直接归于普通同学的相处,严格意义上来说,李定原是陆州唯一动心的人。   陆州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很会照顾人。   大概是从小就沉默但周全,性格使然,又或者从小父母就忙农活,细小的活计要陆州担起来。   他心疼父母劳苦,便力所能及的照看别的事。   现在这种细致的照顾和关心不用再掩藏,明晃晃的落在了李定原身上。   陆州给李定原剥虾,给他盛汤,饭后还主动收拾碗筷,不让李定原沾手。   李定原胳膊上的伤其实并不影响行动,但陆州说他不准动,他也不敢动,就跟着陆州转来转去。   问他:“这么心疼我啊?”   陆州在洗碗,双手湿淋淋的,偏身用额头蹭了下李定原的肩膀。   他还是不太习惯特别清晰热情的情感表达。   问道:“要不要吃西瓜?一回儿我们下去买一个,放冰箱冻一会儿,我给你切成小块放盘子里吃。”   陆州还记得李定原拎着西瓜跟他“偶遇”,他却让人家搬家的事。   当时心里挺难过。   现在想起来就很心疼李定原,想把这个事给补起来。   李定原看冰箱的存货,不太多:“要不直接去超市逛逛?”   后来他们就去了超市。   陆州坚持要推自己小推车,还是顾忌李定原的伤,还有就是他看货架上那么多东西,挑起来累得慌。   但李定原眼神就特别好,记性也好,知道需要什么。   陆州就很咸鱼的推着车跟着李定原转悠。   两大包东西。   结账的时候陆州将李定原推开了,亮着手机二维码让收银台扫,李定原也没和他争。   回去的时候李定原拎着比较重的个袋子,还揽着陆州的脖颈:“就这么分配,不同意的话我就连你也扛起来。”   陆州妥协,拎着小一点的袋子。   俩人一起收拾东西,之后陆州切西瓜,李定原说上楼取点东西。   吃西瓜的时候,李定原从兜里摸出来两张卡。   一张卡是普通的那种卡,另外一张陆州没见过这种样式,是看上去比较神秘高贵的黑金色。   李定原用牙签扎了一块西瓜喂陆州:“一张卡是我的工资卡,另外一张是家里给的卡,我忙,家里添置东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密码我回头发你手机上。”   陆州不想要:“我的钱够用。”   李定原:“所以还是觉得我们没有未来,还是想和我分开,提前防着我呢?”   陆州说不过他,把卡收了,反正用不用是他的事。   他不太习惯用别人的钱,虽然李定原不是不亲近的人,但陆州还是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但改不了。   不过心里还是开心的。   在一起的第一天就交财政大权,直接又坦荡,很李定原的风格。   昨晚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好,吃过西瓜就去补觉。   没立即睡。   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就在身边,陆州睡不着,李定原也睡不着。   两个人面对面的看对方。   过了会儿就亲一块儿去了。   陆州开始学着回应,也会胡乱摸一摸李定原,练过就是不一样,手感特别好,他开始觉出肉体的美好。   也很不好意思的问:“疼吗?”   李定原直接坐起来将体恤扯掉了:“忘记了,要不然再体验一下?”   陆州下不了口。   摸一摸还行,咬两口或者亲下去什么的,他还得再酝酿酝酿。   但李定原不用酝酿,也不用邀请,主观能动性非常的强,陆州的衬衫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被李定原探索身体,丈量腰身。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想阻拦又好像羞于面对,就扯起枕巾蒙住脸。   李定原隔着枕巾亲他。   用非常专业也并不羞耻,但明晃晃的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耳朵发烫的话,形容陆州和陆州的身体。   亲昵缓解了很多东西。   陆州被抱着压在了李定原的胸口,脑袋枕在李定原的颈窝喘气:“你别总咬我……那里,很奇怪。”   李定原捻着他:“哪儿?这儿吗?还是哪儿?”   陆州亲了亲李定原的耳朵,根据网络学来的一些东西,试探着往李定原耳朵里头头吹气。   大有想要扳回一局的意思。   但事实证明,刺激大了不是好事。   李定原本来就压着冲动想要抱着小猫睡了,这一下直接被耳朵那儿传到全身的电流给炸燃了。   陆州不得不割地赔款,让出了自己手的使用权。   后来谁都没睡成。   玩闹告一段落的时候都傍晚了,又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谁也不想起。   李定原摸着陆州滑溜溜的肩膀,克制住了用牙齿尝一尝的冲动,已经咬了好几个印子了,还有手指头印。   等好了的,再往上添。   也不是他下手重,陆州皮肤很白,很容易留下痕迹。   问道:“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陆州瞎掰:“今天早上。”   李定原的手一路往下:“看来不严刑逼供小州哥不会招了……”   陆州攥住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提溜出来还放肩膀上,在李定原怀里翻了个姿势平躺着。   很认真的想了想。   但很可惜,没有答案。   他说:“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印象深刻,又或者以后的每一次都会喜欢一点,但最开始是不敢承认,后来是不能承认,就一直拖。   李定原肯定的道:“那就是一见钟情,那么多人,你一眼就看到我。”   他也就这么一说,日常调戏小猫。   没想到陆州紧跟着就赞叹的道:“也许吧,你那时候很特别,和别的人……就其他人,不一样。”   陆州回想第一次见面。   他已经忘记江时那时候什么神情了,但清晰的记得李定原的。   那时候包厢的气氛是惊愕中带着看热闹的。   只有李定原,好像处于另外一个维度在看着这一场闹剧,有点轻微的不愉,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时候陆州不知道,也没往深里想。   但现在隔着不远的时光回溯,感觉那时候他们虽然不认识,但李定原是站在他这边的。   陆州又翻腾过去,靠在李定原的怀里,亲了亲他的下颌:“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李定原低头看他:“什么?”   陆州想说打火机的事。   他看到李定原偷偷收着的那个打火机了,但那东西是曾送给江时的,这又让陆州觉得说这个不好。   李定原习惯陆州的欲言又止,也不追问:“想说了告诉我?”   陆州说好。   他们一直拥抱着说话,一直到夜色渐深,彼此都饥肠辘辘,才穿戴好又去外面觅食。   就是想互相陪伴着去外面走走。   李定原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很深,带着陆州穿梭在神秘但出美食的大街小巷。   后来陆州走不动了。   李定原就背着他,但在大路上会把陆州放下来。   他们看上去和大街上任何人都一样,男男女女,情侣、兄弟、朋友,没有人会过分的关注和探究。   回去已经是深夜。   陆州按了去李定原家楼层的电梯,晚上他想在李定原的床上睡,没什么理由,就是想这样而已。   也许是以前过的太匆忙,想补上。   在李定原开门后,陆州没让他开灯,借着外面的月色和城市混合的灯火,垫脚亲吻李定原。   黑夜中他胆子大了很多,热烈又主动。   李定原短暂的怔楞后就也同样热烈的回应,抱着他的小猫在墙角亲昵,就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州睡熟了就习惯性的团成一团。   李定原会将人抱回来:“州州,是我。”   陆州有时候会睁眼看一下,但大多数时候不用,他闻到熟悉的味道,自动的蜷缩进李定原的怀里。   这种时候李定原会有些恍惚,他真的得到了最想要的。   至于另外一种进程。   如果用百分制来算,大概卡在百分之七十这样,陆州很害羞,也还有那种方面本能的防御。   李定原心知肚明,但并不表露出来。   教授说陆州这样的进度已经算很快的,说这得益于陆州对李定原十足的信任和爱恋。   李定原很好的把握着度,他有足够的耐心,对未来也充满期待和希望。   不过陆州有一方面的习惯,他决定纠正。   在金钱方面,陆州和他算不清,却是那种一力承担的不往清了算。   李定原想养着他的小猫。   他想和陆州夹缠不清,再也无法分清彼此,目前身体的亲昵还做不到没有一丝间隙,那就在物质上先要培养出来。   李定原开始提要求,要这要那,衣服鞋子水果零食等等。   陆州都满足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他喜欢被李定原需要的感觉,之前一直是李定原照顾他,他能在别的方面照顾李定原,这让人很踏实。   然后在这个月末,李定原就说要报答陆州。   陆州不太明白。   李定原告诉陆州,由于陆州最近一直养着他,他决定以身相许来偿还,而且是单方面输出,陆州必须无条件接受。   后来一整个晚上陆州都被翻来覆去的报答。   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他已经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一颗水果被榨汁机来回的压榨,感觉骨头缝都空荡荡。   然后才明白,李定原报答的点在哪里。   陆州就说这种报答可以抵消,比如李定原平常会做饭,还让酒店送东西,他只是偶尔花小钱买点东西,不算什么。   李定原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陆州松了口气。   紧跟着听到李定原说:“那这样的话,你也要报答报答我,我们继续。”   陆州已经感觉有些麻木的手指又被迫开始工作。   这天之后,他有些怵李定原。   不是心理层面的害怕,而是生理层面,脑海里全是乱七八糟很不能展示的画面。   在又一次逛超市。   陆州习惯性的拿出自己的手机。   站在他身边的李定原没说话,只是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了陆州的裤兜,那是陆州放在写字台抽屉的李定原的工资卡。   陆州看李定原。   李定原也看他,不催促,也没什么别的意味。   但陆州陡然想起不久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没骨气的恳求,甚至还想爬下床,之后就更崩溃……   陆州感觉腰有些酸,从裤兜里拿出银行卡付账。   输密码的时候手忙脚乱的从聊天记录中找,在某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智商高速运转将密码背了下来。   果然,当天晚上就有考密码的游戏。   被迫坐在李定原腰腹部的陆州飞快背诵密码,然后终于得到了在亲昵活动中可以喊停的奖励。    第60章   陆州是被热醒的,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个滚烫的怀抱。   脸埋在李定原的脖颈,手蜷缩在人胸口,腰上是不属于自己但又极度熟悉的,无时无刻不带着力量和索求的手臂。   仰头轻轻吐了口气,又禁不住凑上去亲了李定原的下颌一下。   这一亲就给人亲醒了。   两个人侧卧的姿态变成上下,陆州双手撑着李定原的胸口,急促道:“不要了……”   蜷缩和伸展之间,他能明显感觉到手指关节那种因为近期长久固定抓握过之类的姿势,还残留着某种僵木。   李定原抄着陆州光裸的脊背往上一托,两个人几乎亲密无间。   他喜欢这种贴近。   这么些日子以来也并不避讳因为是大清早,因为都血脉迸张,所以贴近后某些更明显的虎视眈眈。   额头抵着额头,问他:“不要什么?”   陆州无奈的瞪了瞪他。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反而心里其实大概太喜欢眼前这个人了,他的眼角眉梢,他有点蓬乱的头发,都看起来非常吸引人。   在李定原很深很幽暗的什么都明白的眼神中,不好意思的别开脸。   锁骨处被摸了摸。   陆州抓住李定原的手:“痒”   李定原亲了亲陆州锁骨上有些明显的那道印子:“疼吗?”   不记得什么时候咬的。   自我揣度他应该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但话问的挺心虚。   陆州太白了,身上有点痕迹就会很明显,而且当时不明显的经过一晚上发酵,看上去会有些……   不至于惨烈。   但会绮丽的让人生出更深更难自控的东西。   陆州看了眼。   他记得锁骨这儿怎么回事,也知道李定原为什么没太多印象。   那会儿李定原很激动。   激动在别的无法自控的地方。   这种事陆州不好意思提。   但会想起来李定原汗涔涔的额角,无法自拔的那种沉迷,由于这种沉迷是对自己,陆州心里又有种很柔软的东西在浮动。   陆州的情感不是涓涓细流的那种。   在他不喜欢的时候,心里有很坚固的大坝,任谁来也半点好处都得不到,但真的大坝开始有水流放出,是直接倾巢而出。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现在那道大坝被李定原蹚的不能再平。   忍不住笑:“不疼。”   李定原将陆州的双手抓到头顶,追着他轻轻的啃咬:“笑什么?”   陆州不说话,仰头迎接细碎的亲吻,会试探的伸出舌尖。   今天是周六。   他们都知道今天是周六。   什么都不用想,外面的一切和他们都没有关系,只本能的亲近彼此。   李定原总是精力旺盛。   这让陆州很不能招架,即使他已经缓了一宿,在李定原又往下亲吻的时候就拽着内裤不撒手。   李定原就又往上亲他。   在陆州耳边循循善诱:“真不要啊?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它喜欢,我都看到了。”   陆州捂住李定原嘴巴。   李定原就去亲陆州的脸。   眼角,鼻梁……   还有陆州的手指,捉住了可以啃一啃,他没办法表达这种迷恋,真的想将人从头到脚都吞进去。   陆州没法招架,吭哧半天只说了一句:“不好,这样不好……”   他知道亲近有很多种方式,但知道是一回事,在心里本能的,还是最认可最正统那种,即使目前不行。   至于其他。   反正不能总让李定原那样。   陆州觉得这样太欺负人。   他给予李定原的已经很少,不能再仗着人家的喜欢让对方这样俯就。   李定原开始不太明白陆州的意思,以为他是在抗拒,还准备再努努力,寸土必争,没道理已经占领的地方还要再退还。   等忽然明白陆州的意思,就窝心的不得了。   他最擅长乘胜追击。   马上就问:“那能要一点补偿吗?”   胡七胡八的亲昵中,陆州看不到李定原危险的眼神。   问他:“什么补偿?”   他做好了贡献手或者去做顿饭之类的准备,或者给李定原按个摩。   后来陆州不太想说话。   挣扎过,挣扎的不太明显,抓着枕头,脸也埋在枕头里面,有些慌张但渐渐的又觉出别的东西。   后来奇异的感觉淹没了慌张、羞赧和不适,比起这些,他渐渐开始关注李定原的动静。   那种很有魅力的呼吸。   对他沉迷的急促的不可遏制的冲动。   这让陆州有种诡异的成就感。   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这样的迷恋着他,这样的渴求和亲近着他……   陆州觉得很幸福。   虽然会不自觉的忍耐。   但有比忍耐更强烈的更让人心动的东西在支撑着他,让他只是紧紧抓着床单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并没有躲避。   李定原会说很多话,比如:“州州,小猫……你真的太要命了!”   陆州都要羞死了。   他觉得是李定原想要他的命才对。   后来直接吃的午饭。   陆州拒绝了帮助自己去洗澡,走路的姿势也很正常,但关上浴室门后他就扶着墙了,做贼一样的检查。   没破皮,但红了一大片。   午饭后被按在沙发上检查了一顿。   陆州被李定原抱在怀里,听李定原说:“你真好,我下次轻一点……”   百叶窗落下来,遮挡外面的视线,外面阳光很好,从缝隙钻进来的光带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的李定原眉宇舒展,像一只餍足的大猫,虽然不是真正的生吞了小猫,但这是一件极其有里程碑意义的节点。   尤其陆州没有特别的抗拒。   李定原知道这不是他多好,是陆州在努力的接受他。   他的小猫,真的太好了。   怎么能这样好。   这让彻底释放过荷尔蒙恢复了极度冷静的李定原,在内心评判自己真的很不是人。   李定原确信他得到了陆州。   这种得到不是身体上面的,即使陆州真的一辈子都无法接受更亲近的接触,李定原也不会放手,他早已接受这种可能性。   他已经得到了更好的陆州。   眼里心里都是他的陆州。   陆州真的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种全心全意,那种包容柔和,纵然是李定原,在没有得到时也完全想象不出来。   李定原已经心满意足。   陆州搭在李定原胳膊上的手攥了攥他紧实的肌肉:“你也很好。”   至于别的。   反正他已经选择性的忽略,就没提。   心里知道,李定原有点坏,说是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腿,但其实有好几次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还是准头不好……   总要有这么一天。   陆州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准备,也许这种准备永远都不会有,也许有压根不需要准备。   抱住李定原的脖颈,他不想让李定原等太久。   他们又亲吻在一起。   后来一起看纪录片,偶尔陆州会抱着李定原的手臂,在李定原的手臂上啃一啃,大概是被带坏了。   李定原握着他脖颈鼓励:“不疼,可以再用力点。”   陆州没有用力,凑近李定原的耳朵,小声的说:“你要再用一下吗?”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预料到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就是说了,明明那时候不太行了,明明有点怕,但又似乎无法自控的想怎么样。   后悔说了这一句,但又不想追回。   两个人之间太亲近太黏糊了,很多话不用说的特别明白。   李定原攥着陆州的腰:“沙发上?”   陆州不看他,认真的看着电视屏幕:“电视挺好看的,还是看……”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沙发还挺大的,而且更坚实却也更有弹性,反正陆州躺着的时候觉得比床上舒服,有些紧张的揪着李定原的衣服。   他感觉自己招惹了一头雄狮,完全难以招架。   陆州又后悔了。   但这种后悔还有对李定原身体的关心,从昨天白天到晚上再到现在,次数不少,尤其李定原还是出力的那个。   他担忧的道:“还是不了吧,你……对身体不好。”   天地良心,这真的是纯正的关心。   但陆州觉得李定原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并且身体力行的让陆州感受到他身体特别好,特别行。   而他自己,很不行。   陆州觉得这一天过的真的太不正经了,但他手指头都不想动。   也不想盖被子。   他不想被任何重量压着了,会让人下意识的崩溃,而且碰到哪儿哪儿都会感觉比较异样。   至于李定原,居然还有力气去厨房。   晚饭是三菜一汤。   陆州趁着李定原忙碌,颤巍巍的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   李定原看他穿戴整齐,很意外:“要出门?”   陆州:“没有,白天,穿衣服很正常。”   他只是想稍稍正经一点,顺便也清一清脑子里的黄色画面,虽然根本没什么用,尤其李定原还光着膀子忙活。   很美好的画面。   陆州感觉脸又有点烧,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又挪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转头看见李定原在门口等他。   陆州很正经的问他:“怎么了?”   李定原没说什么,直接抱陆州去客厅,将人放沙发上后顺了顺陆州的头发:“今天已经被你掏空了,明天休息,小州哥批准一下?”   看得出来陆州被情欲冲击的人都迷糊了。   如果是普通的年轻人不会这样,但陆州二十几年一直处于自禁状态,一下子遭受不住很正常。   李定原原本没意识到,他喜欢陆州黏糊他,求之不得,一时失察。   但做饭的时候冷静了许多,就看出来了。   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虽然承认自己不行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些艰难,尤其他其实还很可以,但那都不重要。   陆州很不好意思,他这几天不好意思的次数可多了,但那也没适应。   手搭上李定原的后腰,揉了揉。   想想还是觉得得做点什么,慎重的道:“一会儿我洗碗。”   李定原道:“……下次吧,不是手不舒服?”   后来两个人一起收拾的东西。   李定原看陆州走路都慢腾腾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只能按着性子没有拆穿,加速将厨房收拾干净。   后来都上床歇着了。   没做别的,就只是安静的抱一起说说话。   后来陆州睡着了。   李定原心满意足的将人搂在怀里,伸手关了灯。   这天晚上由于睡的比较早,陆州醒的也很早。   不过他不太想睁眼睛,脑袋又往李定原颈窝那里埋了埋,能感觉到李定原也把他揽的紧了很多,应该也醒了。   两个人贴的很近。   谁也没说话,但陆州心里就是很满足。   然后还想要点别的。   陆州虽然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更亲密的活动,但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是,他却很喜欢李定原掌握他丈量他。   即使很多时候他其实受不了。   但本能的会想要被更粗暴、强势更无可阻挡的对待。   身体上的亲近对陆州来说很新奇,尤其这个人是李定原,陆州想一想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画面都会浑身发热。   不过残留的睡意渐渐褪去,陆州就想起来昨天的事。   不能太纵欲。   还是身体要紧,不单是李定原,还有陆州自己。   陆州这几天也总晕乎乎的。   睡眠不足,手指手臂还有腿酸疼酸疼,腰那里也空落落的,再往下……总之他也真的不太行了。   后来李定原先起的床,问陆州早上想吃什么。   陆州不想李定原太累,说点个外卖。   李定原说那也行,让陆州看着点,然后去洗澡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样好的早上,他肯定将小猫按在怀里好好撸一撸,新鲜的记忆中陆州的腿又长又白,特别好玩。   但想想陆州这两天迷迷蒙蒙的困倦样儿,又算了。   至少得缓上一周。   不过这一周李定原也没准备闲着。   他忘不了陆州挡在他面前直面刀锋的事,而且这不是陆州第一次遇到危险,李定原计划教陆州一些防身术。   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就行。   到底是和平社会。   普通人保护自己完全是本能,没有章法,稍稍掌握了一下技巧的人,安全性就会提高一大截。   陆州对防身术不感兴趣。   他本来就好静,日常都是能少动就少动,能不动就不动,不止防身术,一切体力活动都是能免则免。   但陆州对李定原很感兴趣。   不过没想到教他防身术的李定原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干脆利落严肃认真,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员一样。   事实上李定原已经手下留情。   经过他手训练过的人,哪个不是要么流泪要么流汗,见了他腿都哆嗦。   不像家里这只。   练习一会儿还要给端茶倒水捏肩揉腿,还得克制着本能不要摸摸他的脸或者牵牵手什么的。   对陆州来说,新鲜并且晕乎乎。   严肃认真似乎不近人情的李定原,魅力并没有减少,正相反,这样正经八百肃厉干脆的李定原,陆州毫无抵抗力。   如果不是顾忌李定原的身体,陆州早想抱着人腰赖叽了。   但这时候他还是很有责任心的。   会时不时问一下李定原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李定原最开始以为是陆州累了,这是变着法儿的提醒他,自己想要歇一歇。   但后来就不对味。   回过神将人扛自己肩膀上了,反射性的到卧室门口,心头一个急刹车,又拐了个弯在客厅到厨房这段晃荡了一圈,才将人放下来。   以此展示自己的实力。   陆州不知道李定原心里出现过怎样艰苦卓绝的斗争。   不再问。   心里想,大概李定原真的是非常天赋异禀,不像他,累了就是真的体力不太行,而李定原床上累了床下还这么生猛。   中午李定原下厨做饭,陆州就再没阻止。   但他陪着来着。   在旁边扒蒜或者洗两根小香菜什么的,有时候会被李定原呼噜一把脑袋。   陆州有点小失落。   坐在厨台上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以前那么多次机会,好像真没怎么珍惜。   但他也没提。   就是脑子里总转着和李定原亲近的画面。   陆州这种状态在两三天后才好转。   两个人都要上班,晚上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在沙发上看看电影,练习练习躲避或者突然攻击的技巧。   为了调动陆州的积极性,李定原采取了奖励机制。   如果陆州的某一项指标达到他的要求,他会许诺陆州一件事,有时候这件事是李定原列出三个选项让陆州选择,比如亲昵的时长或者别的,有时候是陆州自己提要求。   陆州已经深刻认识到李定原的实力,所以努力的争取将来的活动空间。   反正总不能每次都逃走并且逃走失败。   又一个周末。   陆州适应力很快,习惯了和李定原亲近但不那么黄色的生活。   对他来说陪伴就已经足够。   身体和精神状态非常饱满,觉得生活美好到不像话。   直到看到李定原腰间系着浴巾大喇喇从浴室出来,直接去窗边拉下百叶窗还有卧室的窗帘。   陆州这时候已经知道李定原一直在诱惑他。   不知道李定原是怎么看出他喜欢看他穿衬衫,在浴袍和浴巾之间也更喜欢浴巾的,反正李定原的生活细节会有微妙的调整。   陆州嗓子有点干,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   他装作没注意到李定原的动作,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然后水杯就让李定原拿走了。   陆州抬头看他。   李定原握着陆州的手搭在浴巾上:“解不开,州州,帮个忙?”   陆州耳朵尖通红,支支吾吾的道:“那……那我试一试吧。”   但他并没有解开浴巾,做不出这样大胆的事,不过在李定原倾身过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抱住了李定原的脖颈。   理智还在。   低声问:“你好了吗?”   耳边响起一声闷笑,李定原低声的回他:“不知道,要不然你检验一下?”   后来陆州就被迫检验了。   沙发软硬适中但垫子有点磨膝盖,床单是深蓝色,乱七八糟的搞一通很快就不能看了,窗户边的写字台,陆州手撑错地方,电脑差点压坏。   夜晚很长,让人很安心。   陆州被撸起潮湿的黏在额头上的碎发的时候,握住李定原的手腕递到嘴边,亲了亲。   后来是一个绵长深入但很温柔的吻。   陆州趴在李定原胸口,有点小抱怨的说:“我还一直担心……还好。”   李定原一下一下捋着他温热的脊背:“担心什么?”   陆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下。   他眼睛里还残留着几点水光,像落了碎星,有点淘气的那种笑,但底色依旧是温驯而柔和的,会显的很乖。   李定原看懂了:“小坏猫!哥厉害着呢!”   陆州仰头,下颌支再李定原胸口:“哪儿厉害?”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眼角说:“让某人掉珍珠子儿,可怜吧唧的说不要……”   陆州慌忙捂住了李定原的嘴巴。   后来很久没睡。   有时候做点什么,有时候什么都不做。   陆州其实有点困了,但他不想睡,明明李定原就在身边,但他还是想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直到实在撑不住。   一条腿惯性的搭在李定原的身上,这样比较舒服。   睡意袭来时的最后一刻,低声回应了很久之前的追问:“我也特别稀罕你……”   李定原亲了亲陆州的眉心:“我知道。”    第61章   陆州第二天醒过来,发现他睡在李定原的枕头上,李定原不在,但看到李定原的手机放床头柜。   拿过来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昨晚最后一次两人都洗了澡,被子里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味。   李定原的味道。   陆州不怎么用李定原这个带着薄荷味的沐浴露,里面薄荷的成分有点清凉,沾到他身上有些地方,会有点刺激。   但他喜欢闻,会觉得很安心。   赖叽了一回儿起床,裤子穿好衣服就有点犯难。   不管是T恤还是衬衫,穿上后一抬胳膊或者一动,胸口那里的皮肤和布料摩擦都有点刺痛。   没法忽视。   厨房,最后一笼大包子上了锅。   李定原出来叫陆州起床。   看到陆州从客厅柜子里拿医药箱,快步走过去:“哪儿不舒服?”   陆州从医药箱拿了两个创可贴,合上箱子:“没什么,拿两个出来备用,前几天差点被书划到手……”   他做什么心虚事的时候会忍不住解释。   李定原将箱子放回去:“到底怎么了?伤哪儿了?”   昨晚有些过头。   虽然某些禁地还是不能碰,但在已知的领域上开发的就比较过度。   他最开始还能分出一份清醒的神智关注陆州,但后来发现陆州在享受,甚至主动的说喜欢,脑子就发热了。   两个年轻男人,理智时有时无,扑腾起来阵仗不小。   后来被子枕头都在地上,打碎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的杯子,浴室洗脸的毛巾都踩成一团抹布了。   这些谁也没管。   都是早上李定原清扫的战场。   如果不是陆州睡的太熟,脸粉**白的看着乖的不行,李定原没准大早上还要拉着人再做点事什么。   这会儿,李定原一眼就看出陆州在撒谎。   陆州也看出李定原的担忧,反正好像昨晚那么乱七八糟的人不是他,这会儿小声又迅速的说:“破皮了……”   说完就要溜。   李定原攥着陆州的手腕,将人拉到窗户边。   外面光线很好。   上下打量他:“哪儿破皮了?”   陆州:“……”   卧室的窗帘还拉着,外面看不到里面。   陆州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扯高了衣襟让李定原看了眼,然后催李定原出去,他要自己处理。   李定原开了卧室的灯。   后来陆州衬衫的衬衫扣子就都被解开了。   不单破了皮,看着还肿了,以李定原侦破大案要案积累的经验,还能从那些重叠的痕迹中数出至少三层牙印儿。   印象中他好像比较偏爱这里,但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陆州被李定原看的有些窘,尤其李定原靠那么近的观察,呼吸都喷过来。   他膝盖弯了下,在李定原嘴巴边亲了一口,推着人往外:“我自己弄,不疼,就是有点怪……”   陆州推人的力道在李定原这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转头他就被抱上写字台了。   李定原虚碰了碰陆州受伤的地方,很懊恼:“下次不舒服了告诉我,以后不碰了……”   小心翼翼的一边儿贴了一个创可贴。   看着是有点怪。   陆州有些想笑,额头抵着李定原的额头:“没有不舒服。”   清醒的时候这些事他不好意思说很多,但李定原看上去很有种想将昨晚的自己揪出来打一顿的追悔,就很舍不得。   又重复到:“没有不舒服,很舒服,我喜欢……”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脸,没有说话。   陆州真怕李定原以后就真的束手束脚了,他喜欢李定原亲近他,喜欢他们之间的亲密。   更不想这种事成为李定原的负担。   陆州在这方面有点笨拙,但会还是会点儿的,虽然没怎么吃过猪肉,但见的猪跑多了去。   然后,在李定原给陆州系上一颗扣子时,陆州就又把这颗扣子解开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阳光从荷叶窗的细缝落进屋子。   陆州将一边的衬衫往边上扯了扯,露出一侧的肩膀,然后是另一边。   没有完全脱掉。   他腿还挺长的,因为坐的高的缘故,很轻易的将李定原环住了。   李定原顺从的靠近,抵在写字台边缘。   扶着陆州的腰问:“不累?”   陆州摇头,又往下瞄了瞄,瞄的不是他自己,是李定原:“你也不累。”   厨房里,蒸锅上的气喷在玻璃窗上。   小包子被蒸气熏成大包子,挤挤挨挨的等待着被从笼屉里拿出去,但十五分钟过去,又十五分钟过去。   厨房门开着,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   卧室有细碎的动静传过来。   卧室的门也开着。   陆州的房子不是很大,陆州闻到熟悉的包子的味道:“包子……锅要干了……李定原……”   没有回答。   只有沉而有力的呼吸在脊背和脖颈来回,落下数个灼热的亲吻。   陆州想要逃跑,直起的腰又被往下按了按。   他祈求的回头。   想说点什么,但嘴巴被捂住了。   陆州有点后悔,他那会儿只是想被亲一亲,亲一亲的范围可以到肩膀的那种,不是这样……   写字台和衣柜、书柜是一体的,原本该很稳固。   可现在总是晃。   他也晃,被推出去又被揽回来……   陆州忽然就觉得也许让李定原稍微愧疚一点也提好的,而不是这样,这样……反正下次不了。   嗯……白天不了。   后来他精疲力竭,被放进被窝里时腿上的肌肉都还在轻微的抽搐。   好累。   眼睛不累,看到蹲在床边的李定原眼睛很亮,舒展的充满爱恋的。   陆州又忍不住摸上李定原汗涔涔的额头,拉过李定原的手,脸蹭上去枕在上面。   有点理解以前李定原说的,想把他揣兜里带走的事了。   他也想变得很小那样,随便李定原放在贴身的哪里,只是这样想一想,他都喜欢的不得了。   李定原由着陆州枕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陆州的腿。   肌肉记忆让陆州下意识往后挪,有点怕。   李定原就不碰了:“我去拿毛巾,擦一擦……”   陆州:“包子……锅里水都熬干了……”   李定原:“不会,我定了时。”   怕吵着陆州睡觉,他从楼上拿的专门的蒸锅,动静小还可以定时,那会儿陆州在他怀里扑腾很有意思,就没说。   后来陆州在床上洗漱,然后吃包子。   一边吃包子一边看李定原擦写字台、拖地,偶尔李定原一个眼神扫过来,陆州就眼神游移的不看他了。   白天和晚上还不一样。   反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能直视写字台了。   周日晚上,两个人就都很老实的睡觉。   明天要上班。   但还是会忍不住亲一亲。   陆州现在学着李定原,睡觉也只穿一条内裤,还挺舒服的。   周一两人都按时起床,热之前蒸好的包子吃。   陆州送李定原出门,门打开前,两人靠着门边交换了一个时间不短的亲吻。   李定原走后,陆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没什么别的意味,就是冷静冷静,然后打开电脑忙自己的事。   上午,有陌生电话进来。   因为江时的缘故,陆州对陌生电话很有警惕性。   他还是接了电话。   想着那边如果是江时的话,要骂他一顿,然后等李定原晚上回来,再小告一状。   以前陆州尽量不会惹事,很多不高兴的事都会含混过去。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别的不开心的事,只工作和性向两样已经让他总有种筋疲力竭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   反正他胆子大了很多,精力也充足了许多。   电话那头不是江时,但听着很熟悉:“陆先生吗?”   后一句是:“我是钟力。”   陆州反应了一下后背立即绷直了:“钟助理。”   钟力告诉陆州,他在小区楼下,受李定原父母的委托给陆州送来一点小礼物,希望陆州能笑纳。   顿了顿又道:“李先生和李太太也在,如果您不方便见他们的话,我可以将礼物送上门。”   陆州一直有点躲着李定原父母的意思。   但不是害怕,是羞愧。   即使后来李定原的父母曾邀请他吃饭,表达过接纳的意思,但陆州还是跟鸵鸟一样躲着。   但长辈在楼下,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陆州立即道:“不用不用……我这就下去。”   他下楼,看到李爸爸和李妈妈分别提着礼物站在楼下,旁边是钟力,还有一辆看上去就很贵的黑色轿车。   李爸爸和李妈妈看上去还是那样和气,但陆州还是很紧张。   礼貌的打招呼,又邀请他们上去。   后来钟力开车走了,只有李爸爸和李妈妈跟着陆州上了楼。   电梯开始上行,密闭的空间,李爸爸和李妈妈又是那种虽然看上去比较和气,但气场十分强大的人。   陆州不自觉感到呼吸空难。   然后肩膀被按了一下,是李爸爸。   李爸爸带着笑意打量陆州:“小州比上次见面瘦了点,一定是定原没有好好照顾你,回头我说他。”   李妈妈也道:“是瘦了,回头来家里吃饭,让你叔叔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陆州心头一松,眼眶一下就热了。   低声道:“我挺好的,原哥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难免想起上次见面的事。   很歉疚的道:“对不起,我……”   李妈妈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你是个好孩子。”   她不是性急的人,这些话也应当到了房子里坐定了再说,但陆州这样诚恳乖顺的孩子,实在让人忍不住。   心里也的确歉疚。   尤其想到陆州不顾一切的挡在李定原面前的那一幕。   电梯里气氛就轻松了。   到家后,陆州给李爸爸和李妈妈倒了茶,站在边上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后来就不了。   李妈妈拉着他的手说想参观一下房间,又问阳台上的多肉怎么养的这样好,还问陆州工作累不累。   陆州就渐渐不紧张了。   后来李爸爸问陆州周末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饭,他亲自下厨。   他很期待的样子。   陆州哪里忍心拒绝。   后来李妈妈给陆州看带来的礼物,有给陆州的零食,都是口味偏酸辣的那种,给李定原的则是干果一类补充能量的。   还有两套衣服,陆州和李定原一人一套。   陆州这时候彻底的确定,李爸爸和李妈妈接受了他成为李定原的伴侣。   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对长辈的认可一直很重视,自家家里还没有提,一直忐忑着,在李定原家这边的认可就非常能鼓舞人心。   后来陆州送他们下楼,看着他们上了钟力的车。   黑色的轿车再也看不到了之后,陆州才忍不住再地上蹦了一下。   想联系李定原。   但想想这件事有很多要说的,而李定原的工作性质又不同,陆州就又忍住了,想等晚上李定原下班了再聊。   晚上李定原下班回家,就迎接了陆州热情的拥抱。   李定原揽着陆州坐在沙发上,听陆州吧嗒吧嗒说上午发生的事,说他的紧张,说父母的和气。   也说他答应去吃饭的事,又问李定原他答应的妥不妥当。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头:“很妥当,表现的很好。”   一家人在一定程度上爱好是相当的,他喜欢陆州,父母也肯定会喜欢,但这种喜欢其实也有不同。   像李定原,很确定他非陆州不可。   但以李定原对父母的了解,父母是因为他而妥协,还远没有到彻底接受陆州的时候,大概率在等他们情感消散自然分开。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而且是不看好的顺其自然。   这些李定原心知肚明,不过他不准备告诉陆州。   只要他喜欢陆州一天,护着陆州一天,李定原确信陆州绝不会再承受到他家里的压力,这样就足够了。   一天又一天,一辈子就过去了。   因为心情好,陆州和李定原干脆去外面吃。   他们吃了火锅,又一起去看电影,当然这一切的资金陆州都是用的李定原的那张卡。   那卡被李定原亲自操刀,绑定了陆州的手机支付软件。   他偶尔一次出门忘记了或者有意不用,回头就会接收到体力耗尽的惩罚。   现在陆州都习惯了。   但他还是觉得总用李定原的钱不好,由于出门大都是跟李定原一起,陆州就暗戳戳网购给李定原衣服或者别的。   电影是最新上映的神话大片,非常精彩。   看到激动处陆州忍不住攥了下李定原的胳膊,李定原看过来,陆州就凑过去小声的道:“好看!”   怕影响到别人,陆州有一肚子话也暂时憋住了。   陆州专心致志,并不知道坐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在观察他和李定原,时不时兴奋的对视。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陆州和李定原都站起来,由于他们的座位在中间,要等前面的人先走。   后座的姑娘拍了下陆州的椅背。   陆州看过去。   姑娘看看陆州又看看李定原,最后目光锁定看上去就比较好说话的陆州,有点小激动的道:“帅哥,你们是一对儿吧!”   她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一小圈的人都看过来。   陆州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有种被毒蛇咬一口的那种惊惶:“不是!”   肩膀上搭了一只手,沉稳的力量,陆州直觉的知道是李定原。   他听到李定原沉稳的声音,很随意很松弛的状态,带着点轻微的笑意:“什么一对儿?这是我弟。”   这样的坦然,那俩姑娘面面相觑,也没再说什么。   而陆州的失态只在短短的那两个字,不是了解他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一点很小的插曲。   由于看电影的商场就在陆州家小区附近,两人步行回去。   街上很热闹。   但陆州心情一直不太好,不是因为被那个姑娘点出是一对儿的惊吓,而是脱口而出的否认。   即使李定原看上去很淡然,但陆州也很愧疚。   回到家,   陆州鼓起勇气对李定原道:“对不起……”   眼睛垂着,像犯了弥天大错。   李定原将他抱到沙发靠背上,这是一种陆州能俯视李定原的位置,他垂着眼也不能回避李定原的目光。   陆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再一次道:“对不起。”   很愧疚,又很委屈。   这种委屈不是来自那个姑娘的问题,也不是来自李定原,陆州说不出来自哪里,就是很不好受。   李定原一手揽着陆州的背,免得他不小心掉下去。   额头蹭蹭陆州的面颊和肩颈,就着这样的姿势抱着他,低声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非要缠着你,是我强求你,州州,是我对不起你,我自私又霸道,知道你难受竟然也不想放开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陆州面颊贴着李定原的额头:“没有强求,我愿意的,我就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虽然社会没有开放到承认同性恋情,但大城市偶尔也能见到两个男性牵手。   但陆州做不到这样。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有病或者变态,但他还是不想让人围观或者议论,不想要那样看新奇的打量的眼神。   但与此同时,陆州还想和李定原在一起。   李定原捧着陆州的脸:“不是自私,这叫适应环境。能在家里亲亲抱抱我已经很满足了,在外面,咱俩就是哥们。我也不敢到处嚷嚷我喜欢男的,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陆州一直觉得李定原很勇敢很坦荡,如果换一个人,也许就会跟李定原一样会大方磊落的走在人前。   这方面,他觉得亏欠了李定原。   没想到李定原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现什么,这让陆州松了口气。   李定原看小猫脸色好了很多,没那么想把自己悄悄团起来的可怜样子了,心里柔软的不行。   亲了亲他道:“我们没有错,只是生不逢时而已。最大限度的让自己过的舒服是勇气也是智慧,不丢脸,对不对?”   陆州看着李定原哄小孩一样的神情,点了点头。   李定原又道:“那叫声哥来听听,提前练习练习,成吗?”   陆州将脸埋在李定原脖颈:“不要。”   他平常很少叫李定原的名字,他的世界大多数的空间都被李定原占据,不用特地喊名字。   但偶尔也都是叫李定原。   叫“哥”的时候也有,但那是在另外一种情境下。   这个字会带出很多旖旎的画面。   后来陆州还是叫“哥”了。   他心里有很多难以跨越的障碍,今天这样的情形也是,现在被李定原开导到能够自恰,就很难自控。   这样热情的小猫,李定原求之不得。   不过这次没有用陆州的腿,前天磨红了一大片,现在还没好呢。   这天之后,陆州再和李定原出门就坦然了很多。   周末,他们的安排有些多。   周六去了李定原家,真的看到李定原和李爸爸在厨房忙碌,陆州感觉挺新奇。   他还参观了李定原的收藏。   准确的来说是李妈妈收藏的李定原从小到大的奖状、奖品等等。   其中有李定原少年时的照片。   那时候的李定原和现在比眉眼不算大变,但少年气十足,更精致更俊俏,看的陆州稀罕的不行。   第一次主动要东西。   在偷偷亲了李定原脸一下后,他得到了这个有李定原照片的相框。   周日晚上,陆州被李定原带去见他的发小宋望津。   由于李定原提前解释了宋望津的情形,包括和江时分手时包厢里就有宋望津,所以陆州也不怕宋望津看出什么。   而且宋望津还因为陆州给陆州的同学免单。   陆州心里很承宋望津的情。   在心里,他将宋望津归为这是个比较可靠的知情人。   在宋望津,好奇的抓心挠肝。   他知道的自家原哥,多直男多不解风情一个人,多少年铁树都不开花,谈恋爱是什么样儿,实在想象不出来。   再说陆州,那样清淡沉静的一个人,谈恋爱又什么样?   约的地方是宋望津名下的酒店。   酒店最上面一层是他私人空间,目前这一层能刷脸通行的除了宋望津本人就只有李定原。   到最上一层。   出了电梯,李定原就牵上陆州的手:“这里不会有外人。”   陆州对李定原的信任是百分之百,虽然有点不习惯在外面牵手,但不害怕了,回握了李定原的手。    第62章   等的心焦的宋望津再一次出来观望,眼睛就禁不住瞪圆了。   他原哥笑的忒不值钱了,还有陆州,模样儿好像更好看了,和以前看谁都淡淡的不同,居然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他原哥。   总之看上去就完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州也看到了宋望津。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牵手,陆州下意识有些紧张,但他没有放开李定原的手,只是冲宋望津友好的笑了笑。   陆州不是很擅长社交的人。   但大概是李定原和宋望津关系特别好的缘故,他看宋望津也就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   这让人很放松。   成年之后,不论处在哪个位置上的人都不得不戴上面具。   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在不会感觉到任何压力或者威胁的场合,就会袒露出最本来的一面。   陆州听李定原和宋望津聊天,也会和他们聊几句。   注意到李定原在宋望津面前会有种不设防的少年气,舒朗开阔,宋望津则就完全是个漂亮又和气的青年。   陆州注意到李定原和宋望津的不同时,宋望津也在观察陆州。   这种观察不带任何恶意,完全就是好奇。   他和他原哥喝了点酒,陆州不喝酒也不喝饮料,喝白水,但要了一小碟花生,时不时剥几颗放在他原哥盘子里。   很自然的这么做了。   偶尔他原哥和人对视,陆州眼睛会无意识的弯一下,是个自然而然亲近的笑模样。   宋望津知道花生养胃。   他还知道更多养胃的东西,因为经常要在外应酬,身边的伴儿虽然换得勤,但不是没有能很周到照顾他的。   但还是很不一样。   宋望津有些羡慕李定原,心里忽然就有了恋爱的冲动。   与此同时,他对陆州也有了别的判断。   宋望津在此之前只见过陆州两次,一次是陆州包厢里冷静干脆的和江时分手,有原则又冷傲,让人折服。   另一次是陆州应同学赵封的饭局,路上被开车的宋望津看到,说了两句话。   那时候的陆州很冷淡。   两次下来,宋望津知道的陆州是一个冷清又很有原则的,很不好接近的人,差不多就是高岭之花。   但他现在就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纳入了陆州的世界。   因为他原哥的缘故。   也因此,陆州真实的一面显露出来,简单又平和,是那种很明显的不管你落魄还是发达他都不会改变态度的感觉。   这让宋望津甚至生出一种受宠若惊来。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今时今日在人前的待遇来源于权势地位,不管着权势地位是家族还是自己奋斗。   人是社会性动物,必然要依托于社会生存。   但在陆州这里,好像摒弃了这些,可以很单纯的论感情。   这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很多外部附加的东西,感知到另外一种轻松。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他原哥对陆州这样痴迷了,陆州这样的人,不是不正常,但在这样的社会中真的是个异类。   饭局结束时天已经黑透。   李定原喝了酒,陆州又不会开车,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开车送李定原和陆州回去。   陆州和李定原坐在后座。   李定原没喝醉。   有点微醺的样子,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淡淡的酒气,看向陆州的眼神比平常要明亮,又似乎很深。   陆州被他看的脸慢慢的升高了一点温度。   他一直是个有点颜控的人,而今天喝醉了点的李定原,慵懒又洒脱,是有别于平时的另外一种样子。   这让人分外心动。   陆州心动到感觉自己也喝了酒,而且喝的还不少,也有点醉。   前后座之间有视觉盲区,开车的司机看上去专业素养特别高,专注看着前面,像机器人。   陆州正襟危坐,靠近李定原那侧的手很胆大的划过去。   他握住了李定原的手。   李定原懒懒的仰靠在座上,嘴角微弯,反手攥住了陆州的手,拇指一下一下捋着陆州的手背。   谁也没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对方。   窗外霓虹落在窗户上,落在他们身上,像穿梭瑰丽的时空。   陆州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车是李定原的,在小区做过登记,直接开入地下停车场。   陆州拒绝了司机要帮忙扶着“醉酒”的李定原上楼的好意,将李定原搭在他肩颈上的手收紧,扶着人进了电梯。   李定原的呼吸喷洒在他耳际。   甚至若有若无的,陆州感觉李定原想亲他耳朵。   陆州小声道:“有监控!”   李定原就老实不动了,但又很不老实的低声笑了一下。   很低沉的声音。   陆州听得耳朵都有点麻。   他知道李定原没有喝醉,完全不用扶,但不想说出来,李定原也就一直醉着,由着他扶着进屋。   房门关上。   他们靠着门板接吻。   陆州不喜欢喝酒,也闻不惯喝酒的人的味道,但喝酒的李定原口腔里和呼吸都有种淡淡的酒香,好闻,让人有点晕乎乎。   他费劲的将李定原的手从自己衬衫下摆拽出来。   李定原不解的看他。   陆州仰头注视着他:“要不要洗澡?”   李定原顿了两秒,试探的问:“一起吗?”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洗过澡。   即使非常累了,即使腿酸的走两步都打颤,陆州也会坚持自己去洗澡,尽管前一秒他们在床上其实很坦荡的相对。   但下床了陆州就总还想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陆州脑袋抵在李定原的肩膀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这在李定原眼里基本就是回答的很干脆了。   屋子里只有玄关的灯开着,后来是浴室的灯。   视线水蒙蒙的,听觉也是花洒水流的声音,似乎掩盖了一切又似乎参与和鼓舞着一切。   陆州喜欢李定原针对他的那种很有攻击性的眼神和动作。   但还是不行。   在被从背后笼在墙壁上触碰某种禁忌的时候,陆州还是慌张的喊:“不要……”   气氛已经很热烈,甚至难以自控。   但在陆州声音不大的一声拒绝后,很快就又被翻过来了,李定原的手几乎令行禁止般的移到别的地方。   陆州被狠狠的亲吻和触摸,在他能适应的范围。   这让陆州感到安全。   极度的安全范围内人的胆子会不由自主的变大,而变大的胆子要作用于哪里,陆州早有打算。   他伸手摸过去。   李定原不可遏制的握紧了陆州的肩膀。   但紧跟着李定原就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想将滑溜溜的像一尾小鱼的,想要游到下方的陆州揽起来。   陆州仰头看他。   他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这一刻却很坚定,也许冲动,但绝对不后悔。   这种事李定原对陆州做过很多次,陆州每次都羞怯的看都不敢看,但过程真的很舒服。   像变成自由的风,又像埋在烟花漫天的天空。   陆州也想让李定原这样高兴。   他的眼神很坚定,那种要是被拒绝就要马上非常生气的坚定。   李定原还是拒绝。   他无法很准确的描述陆州在自己这里的地位,但眼前这个人,他是一直放在心窝里珍藏或者想顶在脑袋上的让他高高在上。   低声道:“这样就很好了,不用抱歉。”   陆州没明白李定原什么意思,直到李定原又说了一句“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他理解了。   原来李定原是以为他不和他彻底的那样,所以抱歉,所以想用别的方式弥补。   陆州的确抱歉,但这不是弥补。   他只是想在所有能奉送的范围,让李定原得到能得到的,而且陆州也很想这样。   渴望是彼此,不是单一。   陆州踮起脚凑到李定原耳边。   想说一句很黄色的话,但实在说不出口,后来就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换了一句比较朴素的:“是我想……”   李定原看到陆州眼里跃跃欲试的欢欣,没有半点勉强。   后来小鱼就又往下游去了。   水雾蒸腾,李定原也感觉他自己都随着水汽在漂浮,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灵魂都在被抚慰。   陆州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掌握李定原的喜怒哀乐,起了玩心。   后来很晚才睡过去。   他头发还没干,感觉到被吹头发之类的也没有醒。   从来没这么主动的靠近过。   陆州第一次没有尽量维持着一点清醒,用被子盖一盖自己或者怎么样,他随便的袒露,自在放心的沉睡。   后来感知到另一个人上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陆州摸索过去,在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彻底的睡了过去。   以前陆州哪天休息都是随机的,看他心情,但自从和李定原在一起后,他也跟着李定原在周末休息。   这样两个人就能有更多的相处空间。   第二天是周一,是陆州的工作日。   陆州被闹钟叫醒,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里有李定原留的短信,说是单位有事要提前去。   这种事偶有发生,陆州也很习惯,回了李定原一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表情包是李定原发他的,陆州喜欢,就收藏了。   起床。   掀开被子又猛的盖上,有些窘。   被子里的他什么都没穿。   陆州又窝回去,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已经想不起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还挺好的。   又忍不住摸了下嘴巴,那种异样感还有残留。   陆州没有赖床太久,起床洗漱后拿了冰箱里的包子热了吃,然后开始工作。   十一点餐厅发信息问陆州想吃什么。   餐厅是李定原家旗下的,每天中午十一点和晚上五点,都会问陆州要吃什么。   陆州最开始不太习惯总让人家送饭。   但彻底的在一起后,这些事也跟李定原磨着他家收银行卡一样接受了。   用李定原的话来说,他就想好好养着他。   尤其前段时间两人刚从分手又在一起,每天都毫无节制的胡天胡地,陆州明显感到体力不济,更需要合理营养的补充。   至于周末,只要李定原在家,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自己安排。   昨天晚上刺激的有点大,陆州想缓一缓,不想出门,就点了醋溜土豆丝和鱼香肉丝并一份米饭。   很家常的菜。   但餐厅那边送来的时候还加了一份鸡汤。   下午陆州睡到两点半才起床,从楼上的冰箱拿了一份水果下来,吃完了继续工作。   房子没有人住落灰会很快,也容易颓败。   陆州和李定原只要下班了就会形影不离,两个人楼上楼下会轮换着住。   有些东西楼上楼下都放。   虽然楼上楼下还没有像李定原设想的那样打通,但陆州已经溜达熟了,感觉像住了个小二层。   晚上六点,陆州结束一天的工作。   五点半的时候和李定原聊过,知道李定原会按时下班,陆州还和李定原商量了菜谱。   李定原今天出现场了,会比较累。   这个比较累是陆州自己的理解,所以做主晚上在家吃但不在家做,从餐厅点了排骨炖土豆和蒸饺还有干锅虾。   六点三十,饭菜准时送到。   陆州将饭菜在茶几上摆好,倒了白水晾着,在客厅转圈。   电视柜上的花有点蔫了,本来周末的时候就该换,但一天去李定原父母家吃饭,一天和宋望津约了饭,就都没顾上。   陆州计划吃完饭和李定原出门转转,顺便买一束花。   他现在经常和李定原去买花。   被服务员问给谁买的时候,陆州会说给自己对象买,有时候是李定原说给对象买。   坦坦荡荡。   反正好兄弟陪着给对象买个花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唯一不同的是,陆州和李定原买花会经常换店铺,免得和店家混个脸熟后被探究更多。   六点三十八,敲门声响。   很规律的敲门声。   陆州一听就知道是李定原。   家里的钥匙李定原也有,但只要陆州在家,他就会敲门让陆州给自己开门。   有时候陆州在楼上工作,会提前告诉李定原他在楼上。   然后李定原下班回家,就会去楼上敲门。   陆州打开门,迎面是一束火红的玫瑰。   李定原很高,玫瑰花虽然大捧但并不影响他看陆州,甚至在关上门后,即使两人还隔着一大捧花,还凑近的接了个吻。   陆州和李定原都比较喜欢吃蒸饺,蒸饺那层皮比水饺由韧性,很好咬。   陆州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在李定原伸手摸他肚子的时候努力的吸了下气。   李定原就笑,摸了摸陆州的嘴角。   他以前也这样,总是会碰碰陆州的眼角嘴角或者脖颈。   但昨天晚上才那样过。   陆州有点不好意思的往后躲。   李定原:“躲什么?”   很快也反应过来,摸了摸陆州的头发,看他脸红红的比较害羞了,就什么也没说。   对李定原来说,昨天晚上那样也刺激大了。   吃完后一起收了垃圾,下楼扔。   主要是下去溜溜食。   现在已经六月初,天气已经很热,还好晚上还算清爽。   小区里的灯不十分明亮。   陆州和李定原绕着楼慢悠悠的走,陆州告诉李定原他弟马上就高考了,等考试完就会来安市玩儿。   这些事李定原知道。   他和陆临有联系方式,也经常会聊两句。   陆州也不单单是说这个,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陆临住我那儿的次卧。”   他眨巴眼看李定原。   李定原看出小猫崽子的坏心眼子,伸手捏了捏陆州的面颊:“怎么,小州哥这是在撵我呢?”   不是次卧的问题,李定原现在就没睡过次卧。   只是目前两个人关系没公开。   到时候陆临来,李定原和陆州势必不能再时时刻刻的黏糊,尤其是晚上,陆州必然要规规矩矩的睡在主卧,单独睡。   陆州背着手倒退着走,矜持的道:“看你表现,小州哥可以考虑上楼去探班。”   李定原:“小样儿”   他喜欢陆州这样活泼的样子,呼噜了一把陆州的头发:“看来这段时间我得好好表现,让小州哥食髓知味离不开……”   最后一句压低了声说的,尾音袅然,很动人。   天蓝色水磨牛仔裤,简单白T恤,长腿闲散的迈过来,帅的头顶的星空都黯淡了。   陆州挺受不了李定原这样的。   以前虽然对李定原有点好感但不多的时候,他很不能理解李定原总想靠近他的那种冲动。   但现在就深刻的感同身受了。   陆州也低声的回他:“那你先表现表现我看。”   两个人这样儿像做贼。   晚上出来遛弯的人不少,他们就都绷着,很一本正经的上楼回家,但对视的时候只有自己和对方才会明白那种克制的冲动和雀跃。   电梯里,陆州按了去李定原家的楼层。   下午他去李定原家拿水果,看到卧室床上铺着纯黑的床单,他挺喜欢的。   进屋也没开灯。   李定原家的窗户比较大,淡淡夜色进来,不用开灯也不用拉窗帘。   床单真的很好,颜色好手感也好。   陆州其实有点小心机。   他知道自己很白,这样的床单一定很衬他,然后李定原一定会觉得好看,即使只是在没有月色的星光下。   果然,李定原真的很激动。   陆州也很激动,也很开心能让李定原这样开心。   后来陆州就累睡着了。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坚持自己去洗澡然后再睡,或者在李定原拿来毛巾后,自己躲在被窝里擦一擦。   但现在就不用了。   他又梦到了很大很大的草原。   不过这次他不是被大型猫科动物叼在嘴巴里面掠过风,而是和这只漂亮的大猫一起狂奔。   这感觉特别好。   李定原用被子裹住睡熟的小猫,下床拉上卧室和客厅的窗帘,然后开了几盏不那么亮的小灯。   又从被子里将小猫剥出来。   他带着小猫一起去浴室,用同一块浴巾擦干水分,然后一起滚进被窝。   日子过的很快。   陆州和李定原相处的很好。   他是个宽容的人,李定原是个很理性很能理解别人的人,两个人又彼此喜欢,几乎没有什么矛盾。   偶尔一点细碎的挣扎来自陆州,不过那都是小情侣床上的小把戏罢了。   陆州心情好,小说写的也来劲,感情戏再没有以前读者偶尔吐槽的生硬,被很多人夸他进步大。   收入很好,还又卖了个五万多的小版权。   家里那边,陆州也越来越坦然。   他的那些困惑和挣扎在李定原这里都是小问题。   陆州也越来越认识到,他对父母的尊重爱护不是要按照父母选的路走,而是自己过的舒适安心,以后有能力让父母过的舒适安心。   这样下来,和家里人也再没有什么争吵。   至于被催婚,陆州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应诺父母,说在物色合适的对象,不出意外的话不是今年就是明面,会谈恋爱。   他答应的这样平顺,父母反而催的不多了。   整个这一年家里最重要的事,其实就是陆临的高考。   很快高考结束。   陆州提前嘱咐爸妈在陆临所有科目都考完之前,不要问陆临考的怎么样,鼓励他平常心发挥就行了。   这样的叮嘱也有前因。   当年他高考的时候数学是弱项,那年题目又特别难,陆州还有点感冒,考的不好。   考完数学出来,他爸就问他考的怎么样。   陆州那时候也不会找理由,比如题太难或者他感冒了感觉头晕之类的,只是说感觉考的不好。   他爸也着急,当即把陆州骂了一顿。   陆州被骂哭了,晕头晕脑的午饭也只吃了一点,中午也没睡着,下午又接着考试去了。   总之状态真的不好。   好在陆州平常的学习不算特别出众但很扎实,很多会的东西本能的就答了。   成绩下来,算是稳定发挥。   高考是一辈子的大事。   他记得他爸当时急的脸通红,说他如果高考瞎了以后难不成要回家种地吗,就陆州这个身板,怕不是要饿死!   陆州也很理解他爸,爱之深责之切么。   但到陆临,陆州还是尽量想着自己所知道的经验,想让陆临有个更好的环境发挥。   他现在工作了,也沉稳了,爸妈这些事会听他的。   很快陆临高考完。   据陆临说考试他发挥的很好,大概率能上吴老师给他挑的学校和专业。   吴老师就是李定原介绍给陆临的高考指导。   家里人都很高兴。   陆州给陆临买了到安市的机票,他弟还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呢,至于手机家里给买了,他准备给陆临在这边买个电脑。   一切就绪。   想了想,陆州又给他弟发了坐飞机的攻略。   陆州第一次坐飞机是规培的时候,跟着医院的老师出差,人家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还好没出错。   但那种心里没底的感觉还挺印象深刻的。   至于他爸妈,家里今年包了两百亩的地,正是忙着除草的时候,实在走不开。   陆州就计划等过年的时候把家里人接过来在安市转转。   而他弟一个人,也正好。   陆州有自己的计划,他想坦白了。   如果是以前的陆州,可能就闷头一股脑对爸妈说自己工作和喜欢男人这些事,然后硬着头皮迎接狂风暴雨。   但大概是被李定原的理性影响,陆州考虑事情也开始有章法。   陆州知道比起他,陆临更了解父母也更会和父母相处,而且陆临年轻,也更容易接受新观念。   陆州想将一切先告诉陆临,让陆临给自己做参谋。   而这一切,他没告诉李定原。   正如李定原告诉陆州他家里的一切不需要陆州担心,陆州也想承担一些东西,比如自己家里的压力。   陆州知道他爸妈的脾气有多火爆,对他的期望有多大。   如果知道一切,难免迁怒李定原。   所以陆州想单方面将这件事先解决。   问就是他天生就喜欢男人,而且一眼就看上了李定原,生拉硬拽的将人骗到了自己手里。    第63章   给陆临订好机票后,陆州和李定原商量陆临过来的事。   陆州既忐忑又开心。   因为陆临过来的那天是工作日,陆州拒绝了让李定原开车一起去接的提议,说他自己去就行。   这里面有点他自己的考量。   一个是怕耽误李定原的工作。   再一个,陆州是打算告诉陆临他和李定原的事,但要在陆临开心的在安市好好过几天假期生活之后。   他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信心,陆临又聪明。   作为他“普通朋友”的李定原在工作日开车接人,这太亲密了。   白天陆州已经把次卧收拾了出来。   李定原看出陆州的忙碌和紧张,不想给陆州增加压力,自然答应。   但当天掐着点给陆州叫了网约车。   他知道陆州对给他还有给家里人花钱挺大方,但对自己却有些含混。   从家到机场坐地铁两个小时,打车四十分钟,李定原猜陆州大概率会选择地铁去机场。   陆州还真打算坐地铁。   回来的时候弟弟带着行李,外出又累,那时候再打车,直接到小区门口。   没想到……   车在小区门口,容不得陆州拒绝。   陆州在车上不能玩手机,否则会晕车,就趁着红绿灯的时候给李定原发信息,告诉他自己上车了。   李定原在开会。   从软件上看到司机已经接客放了心,忙里偷闲的回了陆州一句“真乖”。   看着聊天框,尽管早上才从一个被窝里醒过来,陆州也忽然很想李定原。   窗外树荫浓密人流如织。   他心里沉淀着一种很坚定的情绪,虽然仍旧担忧,但不沉重,甚至很安心很平静。   陆州在接机口一眼就看到陆临。   陆临穿着一身黑,黑色的短袖和黑色五分裤,戴着耳机,背着黑色的大书包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他本人又高又白还帅,气质又冷淡,俨然一个极冷峻帅气的城市少年。   陆州忍不住先拍了个照,然后才走过去叫住陆临。   陆临看到陆州后脸上就迸出个大大的笑容,他又长高了一点,比陆州高两三厘米的样子。   悄悄问陆州:“哥,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第一次出门,他查了很多攻略,也看了天气,从头到脚都仔细的规划过,知道没问题但还是想要肯定。   陆州也低声道:“特别帅!”   在做事情有条理有规划上,他知道自己和弟弟差的很远。   想起自己来安市上学的时候。   那时候陆州坐的绿皮火车,坐票,到安市要将近三十个小时。   虽然也有面对大城市的不安,但不安并不多,至于向往之类的也没有,情绪没那么丰富。   至于穿着打扮,好像和家里差不多,到底穿戴的什么,早忘记了。   就是按部就班的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而已。   陆州叫了个网约车,车就在机场,他和陆临坐在后排。   先回家放东西。   告诉陆州他是和人合租的房子,次卧是一个师兄在住,师兄最近去国外交流一个月,正好空了房间。   为了逼真,陆州还用胶带封住了次卧其中一个柜子。   说里面是师兄的私人物品。   其实那个柜子放的是他和李定原一些冬天穿的衣服,大衣羽绒服之类。   陆临还有见到哥哥的兴奋和见识到高楼大厦的激动。   没多想。   看了眼脚下的拖鞋:“那你师兄脚可真大。我穿他的拖鞋,没问题吗?听说医生或多或少有点洁癖。”   陆州才意识到拖鞋是李定原的,镇定道:“没事,他人很好,不会介意这些。”   放下行李就该吃顿好的欢迎陆临。   出门前陆州借口去卫生间,靠着墙壁给李定原发信息说接到陆临的事,说他们会去外面吃饭,晚饭不能陪李定原一起吃了。   这是早说好的事。   但陆州还是忍不住再和李定原聊两句,并为不能和李定原吃晚饭而愧疚。   李定原回复说晚上正好部门聚餐。   知道李定原有更多的人陪,陆州心里轻松了许多。   事实上没有什么部门聚餐,李定原对吃的不是很在意,就在办公室拆了一桶泡面外加两个卤蛋,混了一顿。   之后处理一下可加班可不加班的东西。   。   陆州带陆临去了家附近的综合性大商场。   问过陆临后他们两人去吃了焖锅。   看陆临不动声色的打量周遭一切的样子,陆州忍不住对他道:“你长大了,以后就能经常来,将来我们在大城市买房子,把爸妈也接过来……”   陆临点了点头:“大城市的医院好,爸妈这几年身体不行了,有机会好好检查检查。”   陆州也是这么想。   但同时又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爸妈认为的大逆不道的事,回头老两口不要再被气出个好歹。   吃完焖锅,陆州又带陆临去看了电影,出来又去游戏厅。   这些活动商场里都有。   陆临意犹未尽,但还是担心陆州的花销问题。   打车他不知道多少钱,但吃饭和电影、玩儿加起来都好几百了,一晚上好几百……   他哥一个月工资不到五千。   陆州说这个月他小说收益不错,这样带陆临玩十天半个月都是小意思。   的确手里算有钱,说这话也很轻松。   陆临信了,松了口气:“哥,等我在京市那里挣钱了,你过来玩,我一定把你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他想报考的学校在京市,考试发挥的有不错,感觉十拿九稳。   陆州笑着答应,他还没去过京市呢。   晚上回去,兄弟两个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州习惯性的将脑袋靠在陆临肩膀上,感觉不对,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陆临不是李定原。   主要是李定原比起尚在少年期的陆临,更高更健壮,肩膀也更宽厚。   陆临从来没有被陆州主动这样靠近过。   顿时不敢动。   怕陆州靠的不舒服。   心里想,他哥这么依赖他,在这个老大的城市平常一定会有些孤独吧。   快十二点,陆临说困了。   陆州给他准备了浴巾等等一应的洗漱用品,还有两套洗好的新睡衣家里没有穿睡衣的习惯,让陆临洗漱睡觉。   明天他们会去逛景点。   陆临一边刷牙一边含混的道:“哥,你真好!”   工作了的人到底不一样。   他从来不知道他哥还有这样体贴照看人的一面,当然他自己也没有,在他们的生活中学习一直是第一位,再就没有了。   陆州笑着没说话,偷摸在床边给李定原聊天,问李定原睡了没。   李定原说刚刚洗漱。   陆州就跟李定原说晚安。   这之后他抓起玄关的钥匙:“小临,医院晚上有个手术老师要我去跟台,给你配的钥匙在茶几上,明早我回来。把门反锁好。”   他是趁着陆临洗澡隔着门板说的这话,撒谎总还是有点不自在。   陆临大声应了一声,让陆州注意安全。   陆州出门,又回头确认了一下门关上了,扯不开。   楼道灯亮着但到底是凌晨了,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陆州不敢多想,一口气从安全通道跑到了楼上。   他悄悄的开门,想给李定原一个惊喜。   卧室的灯开着,客厅包括玄关这一块儿就不是特别黑。   陆州并不知道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即使动静再轻,某种本能的高度职业性的觉察让床上的李定原迅速站在了门后。   当然,这并不是防卫性质的躲避。   他家门锁虽然延续了传统的钥匙开门模式,但安全级别很高,不用配对的钥匙很不好开。   偷溜来的小猫咪是深夜的意外惊喜。   陆州被从背后抱起时吓得叫了半声,后半声被热情而深入的亲吻吞没了。   短暂的惊愕后他打开自己,承受和柔和的回应。   在被剥光了拥在被子和滚烫强势的怀抱中的时候,他努力挣扎出一两分的清醒提醒李定原轻一点,不要留下痕迹。   短暂的分离让两个人都比较急切和热情。   一切平复后,在水汽朦胧的浴室中,李定原才有空问陆州怎么上来了,是不是想他了。   摸着他耳朵玩儿:“这么粘人呢?”   陆州仰头看他,理直气壮的道:“就这么粘人!”   第二天早上,陆州和李定原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然后顺了四个热乎乎的大包子下了楼。   包子是周末做好冷冻的,热好跟新出锅的没什么两样。   他也不着急下楼。   陆临在节假日的时候起床时间一向很晚,能一路睡到十二点,更不要说昨晚还玩的晚。   反正时间多得是,陆州也不想催陆临起床。   睡饱了下午再去逛。   他存了很多稿,陪陆临在外面逛个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   陆临起床到十一点半了。   陆州给他热了两个包子垫一垫,又带陆临去外面的饭馆吃米饭炒菜。   至于酒店送餐,暂时让他叫停了。   酒店的餐食一看包装就知道规格很高,陆州不想引起陆临的怀疑。   下午陆州带陆临去逛了两个相邻的景点,拍了很多照片给家里发过去,又告诉陆临,晚上李定原请他们吃饭。   陆临很开心。   和陆州八卦了一下李定原,说从吴老师那里了解到李定原非常厉害,是那种剥离了家世后也相当厉害的人。   还和陆州说想要成为李定原那样的人。   两个男人在一起,陆州也不知道陆临知道了李定原和他的关系后,应该怎么称呼李定原。   姐夫或者嫂子?   都怪怪的。   但陆临这么敬佩和喜欢李定原,陆州心里很高兴。   由于昨晚突发奇想的当了一回深夜小甜点小甜点的称呼来自李定原,陆州走路会有点慢。   没破皮,但有种被砂纸打磨过的异样。   这不怪李定原。   陆州有种奇怪的反骨,在李定原说他明天要陪陆临出门,会走很多路,要好好休息时,他非要做点什么。   其实不用做什么。   反正说两句含混的勾勾搭搭的话,李定原就沦陷了。   陆临正是精神的时候,发现陆州的奇怪:“哥你不舒服啊?腿疼?”   陆州顿时就是一僵。   太羞耻了。   但他现在临时反应能力还不错,淡定的道:“没事,昨晚医院……站久了,膝盖有点僵。”   反正站和跪也差不多,膝盖也确实有点僵。   陆临就提议回去。   陆州有点难受但很微末,不影响逛景点,强调了好几次没事,陆临才信他。   然后陆临还是坚持租了个双人骑的那种自行车。   总体下来,除了被问腿不舒服的时候陆州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天过的十分的好。   陆州以为他会累,毕竟不是很爱出去玩的性格,体力也一般。   但他发现和陆临一起就不那么累,渐渐意识到他之前不愿意出门是不想有太多情绪上的消耗。   家人面前就没有情绪消耗,自然精神。   外面风景真的很不错。   陆州按按计划回头和李定原周末了也出门逛逛。   之前他不喜欢出门,李定原是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两个人每天都在家里,倒是委屈了李定原。   晚上李定原开车来陆州和陆临游逛的景点接他们。   开的车很显眼,人也显眼,陆州和陆临几乎都是一眼就看到了李定原。   毕竟很久不见,虽然总聊天,但面对面还是有些生疏。   陆临将这种生疏藏的很好。   但李定原还是看得出来几分,拍了拍陆临的背:“大小伙子了,听说高考考的不错,真厉害!”   他毫不见外,陆临顿觉亲切。   吃饭的地点是李定原选的,一家古色古香的门头,非富即贵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   陆州来过,假装没来过。   但这里菜是真的好吃,反正都是自家人,他就只管安安心心吃饭,看李定原和陆临天南海北聊的非常开心。   期间家里打了电话来。   李定原和陆州的爸妈打招呼。   陆临报备了一下今天都做了什么。   因为陆州提前给家里说过前段时间他总夜班,这几天医院老师给他调休,所以家里没说他工作日不上班的事。   打完视频,三个人继续吃饭。   李定原要了一瓶温豆奶,又问陆临喝什么饮料。   陆临心想原哥这么大一个汉子,居然喜欢喝豆奶,还是温的,这有种反差萌很接地气,说他想喝可乐。   李定原就要了两瓶可乐一瓶豆奶。   陆临眼看李定原倒了豆奶放到专心吃鱼的他哥面前,他哥眼皮都没抬,伸手就拿过去喝了好几口,挺新奇。   心道看来原哥和他哥的关系比他以为的还要亲近。   这样很好。   亲眼看到安市这个城市多么的繁华多么的大,而他哥哥还是那样单纯温和,有个靠得住的朋友在这里,也让人放心。   陆州没觉得什么,顺手给李定原夹了一筷子鱿鱼之后,本能觉得不对。   然后又提筷子。   这次给陆临夹了一筷子毛肚。   心里砰砰跳,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好在陆临没看出什么来。   或者因为陆临完全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就是陆州和李定原当着他面勾肩搭背,他也不会多想。   李定原看到碗里的鱿鱼倒微微一顿。   看陆州。   只见陆州无辜的看他一眼,又无辜的和陆临对视了一眼,相当的成熟淡定。   其实陆州看着淡定,心跳已经特别快,还好陆临没多想。   转眼陆临来安市已经四天。   这天是周六,李定原邀请陆州和陆临在他家吃顿便饭,他亲自下厨。   陆州和陆临自然答应。   陆临知道李定原会做饭,但是没想到李定原厨艺居然这么好,不单会做鱼虾这样的海鲜,还复刻了他老家的大盘鸡。   大盘鸡的味道和他妈做的差不了多少。   过年那时候李定原说陆州妈妈做的大盘鸡好吃,还跟人学过,后来回安市给陆州做过很多次,他知道陆州是个很恋家的人。   厨房还有个汤,李定原去端。   陆州让陆临先坐,他去拿碗筷,也跟着李定原进去了。   平常李定原做饭的时候陆州会帮忙,虽然都是些小忙,洗个菜或拍个蒜之类,但总是陪着李定原。   这次为了不让陆临怀疑,都是李定原忙前忙后。   陆州很心疼,在厨房小声的问李定原:“累不累?”   李定原抬了下手,想摸摸小猫的脸,这几天骤然一个人生活,挺不适应,但又忍住了。   怕给陆州加负担。   比起陆州时不时露馅也亏得陆临不胡思乱想,李定原恪守界限极了。   只是道:“不累。”   陆州飞快的往客厅看了眼,陆临坐在餐桌那里在看手机。   他拉李定原往厨房里面走了两步。   回行的空间,这一下两个人都被墙壁挡的严严实实。   陆州拉起李定原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双手飞快的抱着李定原的脖子,踮脚亲了亲李定原的嘴唇。   他这样的大胆,李定原都没反应过来。   陆州很少见李定原迟钝的时候,本来是很克制的亲亲,却又大着胆子往里探去。   李定原搂着陆州的手臂收紧。   短暂而凶狠的一个吻。   陆州最后在李定原耳朵边道:“晚上我上来。”   李定原说好。   短暂的平复了一下心绪后,陆州拿了碗筷,往从锅里往外舀汤的李定原身边挨了下:“在厨房?”   说着坏心眼的看了下李定原腰带往下。   李定原:“……”   后来李定原过了足足七八分钟才从厨房出来。   期间陆临问陆州怎么回事,陆州说李定原觉得那汤还不够火候,要再煮一煮调调味道。   陆临不疑有他。   饭后陆州主动收拾卫生,美其名曰今天已经够麻烦李定原的了。   陆临也帮忙。   李定原看着陆州弯腰拖地的样子,也就几秒又冷静的转移了视线,看向外面清朗的天空。   晚上……   怎么也要在陆临休息了,差不多十个小时。   吃晚饭李定原叫陆临去打游戏。   他有专门的游戏房,里面不止一台电脑,以前也就和宋望津在这儿玩过。   陆州去洗了水果,给李定原和陆临面前一人放了一盘   他自己则去沙发上玩手机。   很快又到晚上。   李定原知道陆州心疼自己,也想让陆临吃点珍稀的东西,从酒店要了饭菜。   陆临果然很惊奇。   他在外面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少年,比同龄人要成熟和有规划的多,但在崇拜的原哥和亲哥哥面前,就是个单纯的少年人了。   毫不吝啬的夸赞了这顿饭。   陆州看李定原和陆临相处的这样好,心里非常高兴。   忍不住想,将来他也要和李定原的爸爸妈妈好好相处,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亲人和睦,真的是一种很特别的愉悦。   回到家后,陆临还忍不住夸了李定原很多话,又神秘兮兮的问陆州,李定原的对象什么样儿。   他想象不出来李定原那样完美无缺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纯粹的好奇。   陆州一下子僵住。   但好在陆临问这话的时候,陆州在阳台上浇花,兄弟两个有一定的距离。   问陆临:“你怎么知道他有对象?”   陆临:“感觉,总觉得那里有另一个人生活的气息,很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杯子、拖鞋……”   其实和陆州有关的东西,李定原都收起来了。   但太过微小的细节在陆临本能的智慧和直觉下,总会露出一两分,比如健身器材的高度或重量,比如透明柜子里成双的情侣杯……   陆州:“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发小,经常过来。”   陆临原本也只是好奇,闻言也不再问,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他有了新的奋斗目标。   做像李定原这样的人。   有钱有品味有社会地位有修养,总之虽然家世不同,但别的方面陆临觉得可以奋斗一下。   不过这些他没有告诉陆州,他哥只要等着享福就行了。   这天晚上,陆州九点就忍不住想出门。   反正现在陆临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生活,大小伙子,完全不需要他陪伴了。   他太想李定原了。   陆州就还说是医院有点事,他现在要过去。   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陆临不疑有他,含混的应了一声。   陆州就出门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后的下一秒,陆临已经飞快的从沙发上跳下来,打开玄关门上猫眼的小盖子。   陆临觉得他哥谈恋爱了,有时候对着手机神神秘秘的,看上去就是个恋爱脑。   很好奇。   但比好奇更多的是对他哥隐瞒这件事的不解和担忧。   陆临太知道他哥人多好,有多好骗。   他哥谈恋爱的事不告诉爸妈能理解,爸妈那种刨根问底的劲儿确实难以招架,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陆州怕陆州被骗,决定暗地里看看未来嫂子什么样儿。   猫眼清晰的看到外面。   他原本想等着他哥下电梯了再出门,却看到他哥没有按电梯,而是去了安全通道那里。   未来嫂子找过来了?   陆临轻轻的打开门又合上。   出门前攥了钥匙在手里,心想如果被发现,他就说他哥忘记带钥匙了,他来送,这样大家就都不尴尬了。   楼道里没有人,陆临清晰的听到上楼的声音。   他跟上去。   敲门声,而后是开门声。   陆临听到李定原的声音,带着陌生的熟稔又亲昵的感觉:“这么早?”   再然后是他哥的声音。   他哥的声音也好奇怪,是从未听到过的同样的亲昵还有骄矜:“不欢迎我就走了!”   陆临整个人都是懵的,但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   在小县城长成的生活信息封闭,并且从没有像陆州那样从初中就开始怀疑自己性向并为此痛苦的少年,只本能觉得怪异。   直到他好奇的微微探头。   陆临看到门被带上。   但在门完全关上前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他哥腰上攥着一双手,还有两个人亲吻的侧影。   那侧影,不论是谁的,他都很熟悉。”    第64章   陆州并不知道他和李定原迫不及待的亲近,再一次被看到。   上一次是被江时。   后来李定原告诉过陆州,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他父母知道是江时告密,而江时告密是因为跟踪过来,恰好看到。   那之后,陆州就很注意了。   但由于李定原家这一层两户都被李定原买下,再没别人,而陆州又过于急切,所以没那么多想要遮掩的心思。   陆州不知道陆临被雷劈了一样,彻底傻在了楼道里。   房间里的灯被关上。   卧室的灯亮着,这一点光亮足够用了。   陆州搂着李定原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攀着他,低声道:“我好想你。”   李定原亲亲他的耳朵:“我也是。”   后来不止是去厨房。   他们乐此不疲的亲近着彼此能被触碰到的每一个角落。   短暂的不得不疏远的几天让陆州热情高涨,甚至明确的要求李定原不用特意的遏制自己的力道。   后来陆州就累瘫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在李定原这儿睡了,还被抱去洗了澡,但陆临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陆临:“哥,你不在,我有点不习惯。”   在陆州心里陆临一直都很独立和聪慧,这样有点软和孤独想要人陪的需求,几乎从小学毕业就没了。   情侣间的安抚已经到位。   陆州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再去陪弟弟。   还好还没来得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洗衣机,原本的计划是一会儿将衣服洗掉烘干,明天直接能穿。   李定原下床给陆州捡衣服。   站在床边给手软脚软的陆州穿衣服,一边儿捏捏他的手腕和腿给他松松肌肉,免得明天难受。   他自己则只下床前捡了条内裤穿。   陆州看着李定原强悍完美的身体,一时间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伸手摸了两下。   然后接受彻底的按摩。   挺舒服的,舒服到很想睡过去。   但算算时间,他从医院赶回来也就差不多四十来分钟。   陆州窝在李定原怀里看时间,还能磨蹭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后,陆州打开了楼下的房门。   陆临坐在沙发上,没有看他,一点儿都不像特别盼望哥哥回家的孤独寂寞的小弟弟。   陆州将钥匙放在玄关,走过去:“游戏打输了?看着不高兴。”   陆临搓了把脸:“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州知道陆临的性格,一般对什么有疑问的时候,其实已经心里有数。   心里咯噔一声。   是医院的事或者……   他不确定。   不过也不是特别慌乱,原本就准备周末之后告诉陆临他的工作和恋情,因为要真在医院上班,总不能放这么长时间的假。   哪怕是调休,三天正常,一周也太离谱了。   陆州其实是个冲动的性格,过去只是被压抑太久了,有点无欲无求。   现在养出了正常的情绪。   包括那点冲动,冲动的在陆临在客厅时亲吻李定原,冲动到晚上去找李定原,也冲动到决定现在就说一些事。   问陆临:“你问的哪一件?”   ……哪一件?   难不成还有和男人谈恋爱同等程度的严重事情?   陆临几乎眼前一黑。   但就像陆家父母对两个孩子的评价一样,但凡陆州有陆临一半的城府,他们都不会那么担心陆州。   陆临心中翻江倒海各种念头,却很淡定的道:“我都知道了。”   然后就见他哥轻轻吐了口气。   陆临也想叹气。   现在在他心里,能力强家世好人品端正的李定原,已经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富二代的形象。   他哥人单纯,长的又好。   肯定被骗了!   就很像电视剧演的那种被富二代盯上玩弄的,普通人家的漂亮孩子。   但电视剧上都是男女之间……   刚才看到他哥和李定原亲嘴,陆临头皮都炸了,这会儿其实也没有缓过来,但这时候也只是强撑着沉稳。   也正是这种骨子里的沉稳,让他那会儿没有强硬的去敲门。   得顾忌他哥的脸面。   现在只有兄弟两个,什么话都能好好摊开了说,比如两个男人是不正常的,比如李定原家世那么好,将来必然要结婚……   陆临没有特地了解过李定原的家世,只看过年时李定原谈吐、穿戴和带的过年礼品,估摸着对方家境很好。   知道更详细是给他报志愿的吴老师提的。   那时候只是吃惊,再没什么别的想法。   现在想起过年的时候李定原睡在他哥的卧室,两个人一张床,他顿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陆临的脸色很沉,但陆州心里倒比较轻松。   刀落下来反倒放开了。   如果是他爸或者妈沉着个脸,陆州心中必然忐忑,但陆临是弟弟,陆州就也没仔细看对方脸色。   也没顾得上问陆临怎么知道他和李定原在一起。   下意识觉得陆临是看出来的,毕竟他这几天很多事惯性的不是很严谨。   按照早就想好的,先去卧室取了房本给陆临看。   陆临:“……!”   他不理解。   甚至出离的愤怒,一巴掌将房本拍在桌子上:“就为了这个?医生越老越有资历收入越高,再不行你等等我,我将来有钱了买给你,爸妈也在攒钱想给你买房给你娶媳妇……”   陆州听出来陆临误会了,忙道:“这是我自己买的,我自己的钱。”   后来就把卖版权的事说了。   未免陆临怀疑还个陆临看了收款截图,没有看合同是因为合同有他的笔名,他不想暴露笔名,对谁都不想。   陆临心情跟过山车似的,这一下又回落了。   仔细看房本。   又问房价,忍不住道:“哥你真厉害!去年就买了房,怎么不跟家里人说?”   陆州然后就说了辞职的事。   陆临:“……”   不管陆州说多少句不想去医院,就喜欢写东西的话,陆临打心眼里觉得陆州这个决定太草率了。   大城市的大医院多难进,他听过年的时候来家里的城里亲戚说过。   那亲戚是镇上当官的,平常对他家态度一般,在他哥留在大城市的医院后倒有几分谦恭了。   陆临明白为什么。   谁没个病没个灾,将来说不准就求人求到他哥身上。   医生不止是一份工作,还代表着很多的社会资源……   就不能一边写东西一边上班吗?   不过陆临这次没有特别生气了,写书写到能卖百八十万直接买一套房,说明他哥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在老家,很多公务员家庭一辈子也就攒他哥半本书的钱。   但是……但是明明能两全。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如果是陆妈妈和陆爸爸在这里,大概会就陆州辞职这件事唠叨很久很久,但陆临虽然年纪小却很有决断,从不在没结果的事上纠缠。   当下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陆州:“我天生就喜欢同性,初中知道这件事,这不是病,只是小部分人天生的偏好,改不了。和李定原,是我追的他,他受伤需要包扎,我一眼就看上了……”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在他之前我也谈过男朋友,大学同学,就过年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想复合,我没答应。”   陆临:“……”   他今天晚上无语的次数太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次,但还是不太相信他哥居然会主动追男人。   尤其李定原看上去绝不是那种被动的人。   照他看,就李定原那样强势果断的男人,家世又那么好,在电视剧里就是那种强取豪夺的大反派。   陆临现在对李定原的印象极其不好。   但他没说出来。   沉默了半天后问:“能改吗?我是说,喜欢女孩子不好吗,总要成家立业……”   他的目标是上个好大学,将来工作了好好挣钱,在大城市立足,找个喜欢的姑娘成个家,像爸妈那样扶持着走一辈子。   而给他报志愿的吴老师也愿意和他交流这些,这大大的开阔了陆临的眼界。   不过现在想起吴老师是李定原介绍的,又一阵气闷。   陆州道:“改不了,这不是病,天生的,就像水果,你们是苹果我可能是草莓,没法改。”   陆临:“他会负责吗?他家特别有钱有势,还是独生子,以后要是结婚了或者怎么样,你怎么办?”   这话很残忍的,但陆临还是说了。   他心中还有很大的希冀,他哥只是暂时走了弯路,早清醒早回到正轨。   陆州道:“他不会结婚,我们会去国外举行婚礼,国外可以领证,喜欢小孩子的话可以领养,不喜欢就两个人过。”   这话说的很平常。   看陆临一脸懵然,陆州禁不住笑起来。   他最开始听李定原念叨这些也是陆临这样,感觉在听天方夜谭,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的了解,陆州也认识到这不过是很寻常的计划。   这个世界很大,人们的生活方式多种多样,他能看到未来不同的色彩,真是太幸运了。   陆临问:“他和你说的?”   陆州这会儿觉察出弟弟对李定原的抵触,连名字都不愿意叫,得是很讨厌了。   禁不住道:“是他说的,不过不是骗我。你以前不是说过别的都是虚的,钱在哪儿爱在哪儿,他钱都在我这。工资,还有别的很多钱的卡,都给我,随便花。”   虽然他并没有随便花。   不知道花哪儿,也始终觉得随便花别人的钱不好。   但李定原把所有东西交给他,这让陆州提起来就很有底气。   至于陆临说的钱在哪儿爱在哪的话,是看邻居家的事私下和陆州议论的。   邻居家夫妻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平常对两个孩子貌似一样,但早早给男孩子买房娶媳妇,女孩子嫁出去也只是少要了几分彩礼。   村里人都说这家人对男女都一样。   陆临对此很不屑。   就他看到的,邻居家的姐姐虽然也让念书,但从小就要洗锅刷碗干很多家务,根本没花多少钱。   但邻居家夫妻居然说他们对孩子一视同仁,将来孩子也要一起孝顺他们,养老费用平分。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陆临只是和陆州嘀咕了两句也就算了。   陆州认同陆临的说法。   这会儿,陆临问:“多少钱?”   他还是不太信将来李定原会和他哥什么国外结婚之类的事,但也想看看李定原对他哥有多少真心。   县里有钱人包养小三的也不少。   他们班上就有个小三的孩子。   同学私下议论的时候陆临听了几句,听说那个包工程的有钱人每年给小三二十万。   陆州当然不是小三。   但在陆临看,这样见不得光的恋爱关系想要判断真伪和深浅,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式了。   陆州从手机上调出银行卡界面。   他有李定原的两张卡。   第一张是工资卡,上面有七十来万,是李定原从部队到市局这些年工作的总额。   李定元几乎没怎么花过。   他在部队的时候不需要花钱,后来回安市工作,吃穿用度等等都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   现在陆州主要花这张卡上的钱。   他倒是也能花另外一张卡上的钱,但每次收到扣款短信时看到那一长串的数字都会眼晕,索性当那张卡不存在。   对陆临来说七十来万算多的,老家两个成年人打工一年也就赚七八万。   这几年爸妈包地挣钱,一年也能挣个二十来万,已经算是亲朋好友里收入特别好的了,但辛苦也是成倍的。   赚这些钱还得是风调雨顺才行,农民毕竟还是要看天吃饭。   但陆临比较理智,想起吴老师说的李定原家的资产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号,所以几十万对李定原来说,大概跟他们出几毛钱差不多。   陆临就道:“就这么点?”   陆州:“挺多的,我要在医院上班,十年能攒这么多算不错的,这个是平常零花的钱,还有一张卡。”   然后又飞快的调出另一张卡。   因为陆州最开始操作不那么熟悉时花过几次,导致这张卡的数字并不是一长串零的那种。   一溜趟乱七八糟的数字,看上去非常震撼。   陆州早习惯了,对他来说一万块钱都来得比这一串数字震撼,一万块是具象化的,这一串就真的是一串。   他没想着花,也不会花,比较平和。   陆临是打定了主意想劝陆州回头的,所以比较看重数字,然后就一阵眼晕。   数了下。   数了三遍才确定真的是九位数。   他过年的时候拿老爸的手机玩线上斗地主时,欢乐豆都没这么多。   陆州很想让陆临对李定原不那么有成见,就赶紧说:“这是其中一部分,那会儿他手上暂时就这两个卡,让我随便花,也从来不问我花哪儿了,扣款短信也改成我的,还有什么房子之类的,想让我去看个度假的别墅,安市或者别的城市,我没去。这个房子就挺好的。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做饭、洗衣服……”   陆临:“……”   陆州继续道:“他是真的和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他爸妈还请我吃饭,还来给我送过衣服和零食,说要是他不好好对我可以告状。”   陆临被数字砸晕的脑袋清醒了很多:“你见过他爸妈?”   陆州当然不会提,最开始李定原的爸妈想让他和李定原分开。   捡好的说:“见过,他家里人很和气,他爸和他长的特别像,去他家的时候他爸还亲自下厨给我做饭吃。”   陆州所说的一切和陆临想的完全不一样。   以他的判断,除了性别出了点问题之外,李定原这样家里有钱有势本人也格外出众,家里人还认可了他哥的人家,实在一点毛病也挑不出。   怎么就不能是个异性呢。   李定原是女孩子或者他哥是女孩子,那就完美无缺了。   怕陆临对李定原还有什么意见,陆州努力的半真半假的说一些过去的事。   比如前男友是个渣男,纠缠他时是李定原出面摆平。   那时候两人还只是朋友。   比如他遇到歹徒行凶是李定原救的他,胳膊上还留了伤,再比如他受伤住院是李定原照顾的他。   还有李定原总给他做饭吃,他忙的时候就让酒店送。   还有陆临那天吃的大包子,因为陆州喜欢吃包子,每个周末李定原都会做出一周的量冻在冰箱里。   陆临看着眼睛很亮语气起伏比较大的陆州。   他从来没见他哥这样。   家里时他哥是个很沉默很淡然的性格,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性格好,长的好,再就没别的了。   有时候能看得出心事重重。   但现在的他哥,很鲜活,好像黑白画变成了彩色的。   这都是因为李定原?   陆州注意到陆临看他的眼神:“怎么了?”   陆临摇头。   才知道陆州和个男人好了,这冲击太大,他轻易说不出祝福陆州的话,但他哥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   而那么大一串数字,就这么给他哥,李定原还算真心。   都见家长了……   陆临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以他的判断暂时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摇头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你想好怎么和爸妈说了吗?”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房子买了是大喜事,但和男人谈恋爱,和在家里丢了个炸弹没什么两样。   陆州脸垮下来:“过年的时候说?你觉得呢?”   陆临听出他哥求助的意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想吧。”   陆州又道:“李定原那里,我不想让他面对家里的压力,是我缠着他,是我非要和他在一起,在我之前他都喜欢女孩子,你别让他知道你知道了。”   陆临:“那将来他万一又喜欢女孩子了……”   陆州道:“他不会,他是个负责人的人,我们好了后他就发誓只喜欢我一个,再也不变。”   看他这样笃定,陆临也就没再追问。   总之两个男人之间会有爱情,会好一辈子,这对陆临来说还是个挺有冲击的事情,   他并不想听细节。   陆州就这样半真半假的把所有事都堆在自己身上。   这一晚他睡的很好。   潜意识知道有关家里的事听他弟的准没错。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有关心自己的父母,能干可靠的弟弟,有李定原这样两情相悦的伴侣,人生已经超越了九点九成的人了。   临睡前也计划了点别的事。   几乎迫不及待。   这几年爸妈种地太苦了,他又在上学,除了缩减开支和努力写书之外没什么别的办法。   现在卖影视版权加自己的收入,手里算是有点积蓄。   等不在医院工作的事说开了,陆州就能不那么遮遮掩掩的给家里花钱了。   爸妈手里不缺钱,但都舍不得花,想给他和陆临将来结婚买房用。   陆州打算负担陆临大学的费用,如果他写书状态稳定的话,将来可以给陆临攒个首付。   如果运气好再卖个版权,就给陆临也买套房子。   每一个家庭都在为买房的事奋斗,这件事解决了,爸妈压力就能减轻一大半,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至于李定原的钱,虽然是好大一笔,虽然能随便用,但陆州还是没有用。   自家的事,陆州还是想自己负责。   有多大能耐端多大的碗。   在陆临高考的事上李定原已经帮了大忙,陆州很感激他。   至于别的,陆州想自己奋斗,而他的爸妈和弟弟也在自己奋斗,他们能靠自己过的很好。   陆临这儿,一晚上没睡着。   他还是想再看看他哥和李定原之间的相处模式,至于别的事,辞职的事可以用他哥买了房子抵消。   至于恋爱,过年的时候再说。   有了个暂时的计划,陆临总算不那么压力山大了。   还是睡不着。   起来在客厅转了转,又站在阳台上看着明灭的灯火,在安市这样的大城市买市中心的不大不小的房子,他哥真的很厉害。   陆临有点骄傲,然后又生出一种好胜心。   他要努力念书,回头也要靠自己在大城市买房子,这样爸妈的压力能小很多。   这几天到处转,能看到城里的老年人穿着凉快又轻薄的衣服,姿态闲适的在大街小巷溜达。   同样的年纪,他的父母还在下地干活。   陆临有些心酸,暗自发誓再过几年让父母也享受到这样的生活。   第二天是周末,陆临和陆州、李定原一起出游。   陆临毫无异样。   该怎么和李定原相处还怎么相处。   倒是陆州偶尔会有些不自在,总是会观察陆临和李定原,他就是不能太藏得住事。   私下偷偷告诉李定原,他把买房和辞职的事告诉陆临了。   陆临的意思是陆州可以在他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说这件事,陆州买了房,他考了好大学,双喜临门。   至于工作,辞掉就辞掉了。   回头他会劝爸妈,说将来如果陆州写的不好了,反正重点大学的**在,再考医生再进医院也来得及。   而且现在医院普通医生压力可大了,辛苦半辈子可能房贷都还不完。   而他哥一下子都买房了,房贷剩一点点,提前完了成了很多人半辈子的目标,追求自己的理想也没什么。   李定原也挺赞同陆临这样的规划。   至于陆临发现恋情的事,陆州没说,好在李定原也没问。   总之陆州能光明正大的赖在家里,再也不用想什么医院给他调休之类的借口了。   但还是会偷偷去找李定原。   这个偷偷不再是针对陆临,而是对李定原说他是偷偷上来的。   李定原问陆州想的什么理由。   陆州有时候说是告诉陆临去见个朋友,有时候说自己卡文了下去转转,对李定原说反正陆临信任他,不会多想。   李定原问:“小临不会好奇你是不是去见女朋友?”   陆州:“怎么会?!”   李定原亲了亲他:“好好好,不会不会。”   转眼又是一周,陆临要走了。   安市这个季节热的不得了,水汽还重,陆州已经适应了,但陆临还是更喜欢比较干燥和凉快一点的老家。   在这儿他总觉得肺泡在水里,透不过气。   而且毕竟毕业了,好多高中同学都开始约饭,日后天南海北的再难聚齐。   陆临有很多朋友,想和朋友们聚餐去了。   他走的这天是工作日,李定原很忙,来不及送,但让小吴开车去送了。   陆州这次没拒绝,反正陆临都知道了。   兄弟两个临别时拥抱,陆临嘱咐陆州有事及时联系他,不要再搞这种突然袭击,万一哪次运气不好呢。   陆州答应了。   在旁边的小吴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如果不是陆州和陆临相差六岁,陆临的确是个少年的样子,他都要觉得陆临才是那个当哥的了。   偶尔一晃神,看到远处一闪而逝的个熟悉身影。   那高个儿那长腿,那气势,虽然隔得老远也让小吴心头一动,感觉像自家原哥。   不过不可能吧。   原哥要来机场,陆州在,怎么会不出现。   陆临这里,上飞机后也没有第一次那么新奇了。   他的座位在过道,看窗外不太方便,遥遥望了几眼后就低头看手机。   直到空姐过来说他的座位有问题,免费给他升舱。   陆临不疑有他,跟着去了头等舱。   空间大了不少,还有别的一些细节都更好了。   但也有不好的。   他站在座位旁边,看着坐在自己相邻座位上的高大英俊的男人,没说话。   直觉让他再没有办法维持什么都不知道的面容。   也叫不出一声“原哥”。   李定原早有预料,看陆临这样就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小临,坐。”   头等舱人很好,空间更大也更私密。   李定原道:“我们聊聊。”   这几天他偶尔下班或者有时间会陪陆州两兄弟玩,陆州放得开了很多,也总溜上来陪他。   虽然陆州不觉得有什么,还找好了理由。   但在李定原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了许多事,比如陆州对陆临坦白的事可能比陆州告诉他的要多,也许知无不言。   陆临运气。   虽然陆州很多次强调他本来就喜欢男人,是他追求的李定原,但陆临还是有种单纯的亲哥被狼叨走的落差感。   最后还是坐了。   他可不觉得李定原在这里是巧合。   一时间又觉得李定原倒真挺在乎他哥的。   飞机舱门已经关掉了,李定原这也算为了他哥坐一趟飞机,对有钱人来说时间大概比钱更金贵。   理智的分析着,心里还是很矛盾,很不自在。    第65章   两个小时的航行时间,足够交流很多东西。   不过李定原并不是话多的人,而陆临看上去对他十分抵触,所以交谈就更要简明扼要。   李定原告诉陆临两件事。   第一件是同性恋不是病,但也很难改变。   陆州是个为了家人和朋友总会委曲求全的人,虽然李定原早已确认陆州不会再抛开他,但陆州很在乎家人。   如果家人一再的逼迫,陆州会很痛苦。   他希望陆临能在家庭环境中给陆州撑一撑喘息的空间。   李定原对陆家父母没有偏见。   那是一对很有奋斗精神也很正派的夫妻,但到底上了年纪,很多观念早已定型,大概很难接受陆州在感情方面的选择。   第二件事,李定原告诉陆临,是他追求的陆州。   陆临微微诧异,他哥居然会撒谎了?   虽然他年纪很小,但因为陆州的缘故很不想在李定原面前露怯,一直硬撑着一副深沉的面无表情的神态。   这点微小的神情变动,几不可查。   但李定原注意到了,也因此心中便有了猜想。   一时间心头软塌塌的。   过年的时候去陆州家,他曾很羡慕陆州对家人的关心,会给父亲倒茶,会给弟弟礼物,会收拾碗筷拖地整理卫生,让母亲轻松点。   李定原很想成为让陆州这样维护和默默保护的家人。   现在他真的成为了。   但他却不想让陆州这样的保护他维护他了,而是想将陆州庇护在自己能完全做主的空间内。   李定原简单的说了追求陆州的经过。   没提陆州和江时的往事,提了陆州因为性向痛苦又怕家人有压力,想要孤独终老的计划。   也提了未来和陆州在一起后的规划。   他话说的很诚恳,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这份文件是给陆临看的,也是准备给陆州父母看的。   有关去欧洲某个风景秀丽小国家举行婚礼的策划案,有关那个国家承认同性婚姻和财富共享的法案,还有和陆州出门游玩时的合照。   陆临被李定原这样严谨认真的态度所触动。   他仔细看李定原和陆州出游的照片,从来没看到过他哥这样肆意开朗的微笑,甚至还有搞怪的表情。   他哥那样内敛的人,得在多信任一个人时才会这样?   一沓照片后是一份遗嘱。   遗嘱的主人李定原,里面详细安排了如果他有个万一,作为伴侣的陆州会得到什么。   几乎全是物质方面的东西,多到让人吃惊。   李定原甚至在遗嘱中给陆州准备了一整个管理惊人财富的团队。   陆临比陆州更早知道金钱的作用有多大。   但他有良好的家教,虽然被李定原列出的财富惊讶到,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和陆州一样,更偏向于要什么自己去追求。   比起对遗嘱中财富的震惊,陆临更震惊的是李定原这么年轻居然会列遗嘱。   而遗嘱的唯一受益方只有陆州。   他从这些东西中感受到李定原磅礴的爱意,这种爱已经超越了性别。   这让陆临再没有办法对李定原冷脸。   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平和着语调道:“遗嘱……这也太不吉利了。”   李定原颔首:“有备无患。不过我觉得我命还挺硬的,我也会尽量活的长长久久的,照顾好你哥。”   他不是傻白甜,就这么直戳戳的将遗嘱摆出来。   也是观察和判断过,陆州一家绝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李定原叮嘱了陆临遗嘱的事不要往外说,不告诉亲朋好友,也不要告诉陆州:“你哥知道会睡不着。”   陆临:“知道了。”   李定原最后又郑重的拜托陆临,如果陆州因为感情的事受到家里的压力,请陆临一定要告诉他。   他认为这件事他负主要责任,什么情形都该由他来面对。   陆临不再隐瞒,告诉陆州嘱咐李定原的话。   这不仅仅是被李定原感动,而是想借此告诉李定原他哥对李定原多么看重,多么有保护欲。   李定原眼神柔和,但什么也没说。   后来陆临和李定原非常和谐的享用了一顿飞机餐。   李定原送给陆临一个平板作为升学礼物,平板和陆州给陆临准备的电脑是一个牌子。   这东西对他来说不算贵。   但日子还长,送贵的陆临一定不会接受,他有的是时间。   陆临收了礼物,落落大方的道谢。   下飞机后,李定原没有离开机场,他要马上飞回安市,晚上还有一场抓捕行动。   临走前,陆临忍不住问李定原:“原哥,你和我哥一样……”   没头没尾的话,但李定原听懂了。   很自然的道:“不知道,我只有你哥一个对象,不过是他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   送陆临离开后,陆州回到家就觉得空荡荡。   李定原出任务了,说晚上会回来的很晚,让陆州不要等他。   陆州楼上转了一趟,楼上房间很干净,他就把楼下的房子收拾了一遍,次卧柜子上的胶带也撕掉了。   忙忙碌碌了一阵儿,很无聊,索性睡觉。   醒过来已经是傍晚。   陆州热了冰箱里的包子做晚饭,吃完后又赶了一会儿稿。   他要攒一些稿,等陆临升学宴的时候回家,那时候还有工作的事要坦白,也许会耽误很长的日子。   晚上十一点多,陆州接到电话。   李定原的电话,很简单的道:“州州,开门。”   如果李定原晚上按时下班,他会直接敲门,但如果回来的晚,未免吓到陆州,他会先电话告诉陆州自己在门口。   陆州跑去开门,闻到浓烈的土腥和血腥混杂的味道。   这他很习惯。   虽然他们的感情趋于稳定,但李定原的工作还是那样的忙碌,时常带着血腥气,当然这血腥气绝大多数都是别人的。   关上门,陆州就问李定原有没有受伤。   李定原说没有。   抓捕行动很成功,后续的事要熬个夜,他单位离家近,回来看一眼背着他扛事的小猫,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去熬通宵。   陆州就要往李定原身上扑。   李定原手背抵着陆州的肩膀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身上脏……”   陆州在李定原这很有点反骨。   他已经换了睡衣,白色带点蓝色波浪线的那种,很干净,但非要挂在李定原的身上亲昵。   陆州每次听李定原要出任务都很担心。   现在也习惯了。   只要李定原没受伤,他就又会启动痴迷李定原出任务回来后那种粗狂强横感觉的恋爱脑。   这样的李定原简直荷尔蒙爆棚。   李定原在陆州往自己身上蹦时,只得接住他,然后就看到陆州很干净的睡衣上多脏印子。   他手上的,还有衣服上的。   这样热情的陆州,李定原完全没有抵抗力,将人压在门背后,声音贴着陆州的耳朵,急促而灼热:“两个小时。”   作为职业家属,陆州知道李定原的意思是两个小时他得回局里。   低声道:“知道了。”   后来由于两个人衣服都脏脏的,就一起洗了个澡。   陆州大概洗的更彻底一点,因为是四只手给他洗。   后来床有一半也潮乎乎的。   好在床够大。   很激动的情绪平息后,陆州和李定原拥在相对干净的那一半床上。   李定原顺着陆州光滑的脊背:“一切都有我呢。”   陆州含混的嗯了声。   他原本只是想和李定原亲近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外面任务刺激大了,今天晚上的李定原特别厉害。   陆州招架不住,现在还有点迷糊,就没明白李第原这句话什么意思。   后来李定原要走,陆州又挣扎着起来非要给李定原找干净的衣服,并且坚决拒绝了李定原要换床单的行为,说他精神的很,要自己换。   时间来不及,李定原就先走了,说明天大概下午才能回来,让陆州太累的话就直接去次卧睡。   陆州表示明白。   在李定原走后,他又窝回了床上,也没换床单,枕着李定原的枕头胡乱睡了。   。   陆临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时,正是安市最热的时候。   收到陆临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时,陆州正捧着半个小西瓜舀瓤儿,西瓜要不是李定原及时护住,差点倒扣在地上。   陆临高考发挥的特别好,考上了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   专业也非常好。   陆州几乎已经看到陆临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给陆临发了个大红包,又抱着李定原说陆临很多事,从小到大许多的事,充满了分享欲。   李定原看着陆州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的脸,忍不住亲了上去。   这天是周末。   后来陆州睡过去了,四仰八叉。   李定原拉起夏凉被盖住陆州坦露的肚皮,和陆临聊了几句,并发了个和陆州一样数额的红包。   又十天,陆州收拾东西回家参加陆临的升学宴。   临出发前,按照陆临的提示带上了房本,还打开录像将屋子里里外外以及小区的风景都录了视频。   李定原工作的缘故走不开。   即使能挤出时间,他过年时就去过陆州家里,现在特地去参加陆临的升学宴,太奇怪了。   事缓则圆,李定原也倾向于公开恋情到过年的时候最合适。   所以只送陆州去了机场。   陆州坐的头等舱,李定原买的票,他后来才知道。   他长的好,现在很多衣服都是李定原妈妈让人送来的,不穿不礼貌,穿了之后会让人以为他家境特别优越。   这样品貌家世都好年纪也合适的青年,很受青睐。   旁边的女孩子搭讪。   陆州礼貌的告诉他,他有对象了。   女孩子看陆州只是说有对象了一句话,已经比之前冷淡的样子温柔了许多倍,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陆州下飞机后坐公交回的家。   家里很凉快。   他打开车窗拍窗外的风景给李定原看,很高的天,很广阔的地面,没有安市繁华却也没有安市那么拥挤。   陆州发了最后一张图片后,发文字:[我好想你。]   李定原发的语音:“我也想你。”   陆州把这句话听了好多遍,听到李定原语音的背景音有些嘈杂,知道他在忙,就叮嘱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李定原回了一句:“遵命!”   陆州心里满满当当的喜欢,虽然还有些忐忑要坦白工作的事,但也不是那么怕了。   不止是因为李定原的存在。   而是和李定原这么久的相处,他们时常聊起李定原一些不涉密的工作内容。   听多了人生百态世事无常,陆州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如今的心智和应变能力以及看待社会的态度,早已经深入和从容了很多。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接纳这个社会和保护自己中找到了平衡。   就是到晚上才忙完地里的活,特意从老家赶到县城房子上来看陆州的陆爸爸和陆妈妈,也被大儿子不再像过去那样看上去就单纯又有些忧郁的,明亮而从容的眼神所震惊到。   陆州知道爸妈都没有吃饭,提议出去吃。   老家农活很忙,陆爸爸和陆妈妈也只是早上吃了点东西,这一天偶尔喝口水,一直忙碌到现在。   偶尔开开荤也挺好,就都没拒绝。   但出去吃饭总不能穿着下地干活的破旧衣服,陆爸爸和陆妈妈去换衣服。   卧室,夫妻两个小声说话。   陆妈妈扯了陆爸爸一把:“孩子刚回来,你别着急,有什么话等吃完饭等回家了再说!”   陆爸爸压低了声不忿道:“翅膀硬了,好好的工作说不干……”   他看上去十分生气,但陆妈妈知道丈夫这是答应了她,一会儿吃饭不会提陆州私自辞去医院工作的事。   出去吃的火锅。   这家店和大多数一盘一盘点菜的火锅店不同,是论斤称菜,荤菜二十五一斤,素菜十块一斤。   另外还有水果、小零食之类。   分别取两大盘菜,一家子人就够吃了。   陆州拍了照片,打算回头给李定原看他们老家吃火锅什么样。   不过没有立即发图片。   家里人都坐在身边,他不敢和李定原深聊,但李定原如果发信息他不回,又觉得冷落了李定原,心里会不好受。   所以先等等,等有空间了好好聊。   看爸妈吃的很满足,陆州也高兴。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   陆州烧了开水分别给爸妈晾了一杯,又开电视,想找个他爸喜欢的武打片放出来。   坐在沙发正中央的陆爸爸道:“不看电视,小州,你工作怎么回事?”   陆州如遭雷击。   看陆州脸一下子就白了,陆妈妈不禁对丈夫道:“好好说话,别吓着他了,工作没了又怎么样,百八十万的房子说买就买得起,咱儿子多有出息!”   坐在阳台边藤椅上的陆临也道:“就是,爸,我都打听过,安市平均工资也就四五千,想买得起房得攒十年首付,还贷款还要三十年,每个月起码四五千,哥的房子地理位置很好,虽然是二手房但房子很新,首付出的多,现在每个月就还两千的房贷,比医院很多上了一辈子班的人强多了。”   在陆州看向陆临时,陆临给了他个没什么大问题的,安抚的眼神。   这些话陆临对陆爸爸和陆妈妈说过。   还有其他一些话,比如陆州在写作这一条道路上前途不可限量,干得好了几乎没有天花板。   而医生也就按部就班,想要到陆州现在的收入,得十年。   这也是陆爸爸和陆妈妈虽然觉得供出个学医的大学生,现在居然放弃去大医院的机会,实在可惜,但也不是特别生气担忧的缘故。   但生气还是生气的。   在他们心里陆州一直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乖孩子,是需要父母庇护和担忧的,居然背着家里做这么大的决定,是得好好说几句。   陆爸爸其实心里很骄傲,他儿子会写书,写的书将来还会拍成电视剧,这是作家啊!   再加上妻子和小儿子说了几句。   气也完全生不起来了,但还是冷硬着就语气道:“真买房了?房本呢?不是骗我们的吧?”   陆州这时候也意识到气氛雷声大雨点小。   去卧室找书包,从书包夹层拿出房本给陆爸爸和陆妈妈递过去。   后来一家人就讨论房子的价格和面积了。   他们这楼房一共十二层,陆州家是八楼,很吉利的楼层,房价也高,别的楼层每平米是两千八百八十八,他们这个是三千一百八十八。   但陆州的房子,一平米是一万八千。   这样的价格即使陆爸爸陆妈妈早从陆临这里知道个大概,但真从陆州这里再次确认,还是忍不住咋舌。   陆州在陆临的提示下,又给陆妈妈和陆妈妈看他拍的房子和小区的视频。   视频他直接传到了爸妈的手机上。   怕自己手机上万一李定原来个信息,被爸妈看到……   后来就是很寻常的聊天了。   陆州被夸了,说他有出息。   陆妈妈忍不住惆怅了两句。   说陆州现在不出去上班,哪怕挣钱再多人家也看不着,怕不是被嘴碎的说是游手好闲。   陆州知道小县城的观念普遍是这样,你在公家单位挣两千比在家挣两万要风光。   陆爸爸道:“这有什么,房子在那儿呢,比什么都强!一万八一平,那些碎嘴子一辈子都买不起!”   陆临道:“就是!回头家里亲戚谁去安市,去哥那儿看一眼,回来一说,谁还敢说我哥不厉害,说我哥从医院辞职是错误的?”   陆妈妈也禁不住笑起来,对陆州道:“你看看你爸,之前还生气,这会儿尾巴就翘起来了……”   一家人又商量了好多。   比如怎么和亲戚朋友说陆州不干医生的这件事。   老家亲戚友朋之间来往的很密切,孩子说不干医生就不干了,没个明确的理由,回头陆州背地里肯定会被议论出很多不好。   陆爸爸说直接在陆临的升学宴提一嘴这个事。   房本上写了具体的居住地址,不方便往外拿,那就让亲戚看看房本照片得了,把地址涂掉的那种。   陆临出主意:“干脆让哥发个朋友圈,这样都看得见!”   陆州都答应了。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预想中的母亲被气哭父亲气到暴躁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换工作这么严重的事,就这样过了?   陆州看着爸妈关心他写东西累不累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他给爸妈转了十万块钱,让爸妈如果身体遭不住明年就少种点地或者干脆别种地了,跟他去安市享享福。   老家冬天特别冷,对老年人的身体不太友好。   陆爸爸道:“这给你厉害的!我们老两口还挣的动,总得挣点养老钱,你那点钱留着将来老婆孩子花吧,大城市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看似说教,但脸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骄傲。   陆妈妈也是同样的说法,就是担心陆州写东西总能写出来吗,如果将来有一天写不出来呢?   哪有那么多好写的东西。   陆州就说他会看书,会看电视,能吸收很多有用的东西,会一直写下去。   至于钱的事,陆州就比较坚定。   既然爸妈不收他的钱,陆州就说要供陆临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他全包。   陆爸爸和陆妈妈这次没有拒绝。   晚上老两口夜谈。   陆妈妈还是有些犹豫:“小临的学费要六千,京市的大学,生活费每个月怎么不得两千,小州还有房贷,压力会不会太大了?他能每个月都收入一万多?你没听陆临说么,孩子生怕收入不高我们不让他干这个,每天写东西到深夜……”   陆爸爸道:“不是钱不钱的事,小临脑子多活泛,你看这次,小州闷头担心成那样,小临就知道先给我们打预防针,还知道使苦肉计,说了那么多小州工作多辛苦之类的话,回头等小州回来,我们这儿气也消了……现在小州确实有能力,有个当哥哥的样儿,将来小临记着这份情,等我们不在了他们兄弟也能更好的相互照管。小州是有才华有天赋,但人活在社会上总要和别人打交道,有小临看着,我也放心。今年收成应当不错,过年的时候给他们兄弟俩都发个大红包,奖励陆州买房,多发点儿,钱上补一补,让他不要在小临上学上有压力。”   做父母的只盼着孩子们过的好,哪里会要他们的钱,外面生活压力大着呢。   陆妈妈也确实更担心陆州,闻言不再反对。   也难免提几句陆州现在主意太大了的事,一百多万的巨款,商量都不跟家里商量就买了房。   不是钱的事,就是忽然孩子的事插不进去手,被排外了,心里不是滋味,   但说很不是滋味吧,知道陆州买的房子地理位置好,房子也好,又觉得很骄傲。   完全就是放手和不放手之间的一种纠结。   被爸妈认为比较有心眼的陆临,正躺在床上思索最近发生的事。   与其说是思索,其实更多是震撼。   他即使再聪明也只有十八岁,生活在学校和家庭的时间非常久,并没有混迹过成人世界,到底手段有限。   能够提前打通父母这里的关节,等陆州回来后雷声大雨点小的将工作的事抹过去,其实完全是李定原的功劳。   陆临第一次见识因势利导揣摩人心的威力。   他爸妈的反应和陆州的反应,这件事最终的结果,都被李定原料的一清二楚,而提前对爸妈说他哥辞职的事,也是李定原教给他的。   陆临觉得李定原很可怕,但渐渐的又觉得李定原这样的心机手段很新鲜,对他来说很新鲜。   原来还可以这样安排周围的人和事。   又庆幸李定原是真的喜欢他哥,怕他哥受伤害才这样筹谋。   想了很多,最终也只谨慎的给李定原回了一句:[原哥,一切顺利]。   李定原回的很快:[辛苦了,回头哥请你吃饭]。   他回的这样快,是因为正和陆州聊天。   陆州心情非常激动,学医当医生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没想到就这样轻飘飘的被移开了。   他甚至不想打字,直接发语音。   房门反锁也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但再谨慎语气里的欢快也完全压不住:“没想到我爸妈这么开明,我好开心!本来以为要被说很久,也许我妈会被气病,她身体不好,还有我爸,发火的时候很吓人的……”   后来干脆又打了语音电话。   李定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笑意:“爱之深责之切,叔叔阿姨很关心你,当然你也很出息,他们觉得你有本事养活自己了,自然不会再多干涉,我的小猫咪很厉害。”   陆州低声道:“真的?”   李定原:“当然是真的。”   陆州在被窝里打了个滚,低声道:“要视频吗?我想你了。”    第66章   以前陆州在家时,即使李定原发条信息过来都会紧张和心虚,但不知不觉中他胆子就比较大了。   李定原这次有好几秒没说话。   陆州看了眼手机屏幕,语音通话没有挂断。   问他:“网卡了吗?”   一声轻笑从手机传来,李定原:“没有,那挂断,我打给你。”   两人接通视频。   然后陆州就有点明白李定原刚才没有说话,不是网卡或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概是不好意思。   李定原怀里拥着的被子,蓝绿色打底带粉色大花,是陆州的被子。   换句话说,李定原在他床上。   平常陆州和李定原一起裹在这被子里时,陆州没觉得有什么。   但李定原一个人抱着个花被子……   陆州知道李定原这是想他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是分别没多久,还有心情调戏他:“私闯民宅,我报警了啊”   李定原仰躺着,手机在脸的正上方,一手枕在脑后。   佯装出几分紧张:“陆哥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我这也是没办法,老公离家出走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我实在没地方去,不然陆哥收留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州就虎着脸:“做什么都可以?”   李定原脚一蹬,怀里裹着的被子就往下挪了半截,露出肌理分明的上半身。   陆州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李定原看他笑,也跟着笑起来。   好一会儿后李定原定定的看着陆州还带着笑意的眼睛:“陆小猫,想不想我?”   陆州眨巴了下眼:“想”   李定原:“有多想?”   陆州想了想,声音压的很低,到最后几乎只是口型了:“哪里都想,想和你一起洗澡……”   最后两个字基本听不到声音。   如果李定原真在他身边,楼上或者楼下,陆州大概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会鬼鬼祟祟出门,然后蹿李定原怀里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但好像无师自通一样,反正胆子变得很大。   李定原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陆州坏心眼的挂了视频,然后抱着被子在床上有点快乐又有点难受的滚了滚。   后来李定原发了信息过来。   是一张照片。   照片只有一只手,筋骨分明手指修长。   手的背景是地面,石青色的地砖,陆州认得这是他家浴室的地面。   陆州翻出很久之前的照片。   那是他和李定原分开后照的一张照片,那天晚上李定原深夜来找他,穿的睡衣,还跪了搓衣板。   他肩膀上留下一个很明显的吻痕。   陆州那时候以为和李定原再没有以后,拍了照片做留念。   没想到能用上。   给人发这种照片有点羞耻,但陆州还是发了。   后来又和李定原聊了几句。   李定原回消息变得很慢,后来让陆州先睡,说他在忙,可能要很久。   陆州没问李定原在忙什么,就睡着了。   第二天陆州被他妈叫醒,一看时间才七点半。   往常陆州工作日也是八点才起床,九点前开工,这一下有点不适应,问他妈有什么事。   陆妈妈手里拿着抹布,已经打扫卫生了。   昨天半夜下起了雨,这会儿雨还没停。   地里的活再忙也不能冒雨干,陆妈妈和陆爸爸商量了下,今天休息,就在楼上呆着,也顺便给两个孩子做点好吃的。   惦记着陆州现在是在家里上班。   七点半也该起床了,等不到陆州出来,就来叫,怕耽误了他的工作。   平常忙农活的话,陆爸爸和陆妈妈一般五点左右就会起床。   陆州说他有存稿,最近半个月都可以休息。   陆妈妈半信半疑但还是说都这会儿了,在家上班也要有该有的态度,不写东西那可以看看书什么的,积累积累经验。   陆州没想到他妈接受度这么快,然后又开启了新的催促。   这让陆州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被人催着赶着干什么事,好像个傀儡在被支配一样,但知道他妈是关心是好意,也不能显的很不高兴。   陆州就说知道了,然后起床洗漱。   等一家人吃完早饭,陆州就说要看书,直接反锁了卧室门闭关去了。   其实没看书。   就是直接倒回去想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中,陆州听到他妈跟他爸说电视声音关小一点,说他在看书,不要影响他。   陆爸爸年轻的时候做木工活,耳朵在机器的噪音中有点损伤。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上了年纪后就有点耳背,自己说话会很大声,看电视或者刷手机视频声音也都开的很大。   在陆妈妈说完后,电视声音就一下子没有了。   陆州又起床,打开门跟他爸说他只是看书,什么都不影响。   陆爸爸摆手:“你忙你的,我们这都不是正经事,电视剧现在都有字,看字一样的,倒是你,选了做这个就要努力,卖一本书可能是运气,要多卖几本,以后就不愁了。”   陆州就又缩回去了。   他和家里人好像格格不入,像他爸妈和他弟弟,对人生都很有规划也很有冲劲儿,总有用不完的精气神。   陆州自己,就习惯慢悠悠安静的做点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家里人都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的方式,担心着他爱着他。   陆州就坐到了书桌前。   他精力不太行,没睡饱的话总是会昏昏沉沉的,勉强看了会儿书脑袋晕的很。   后来就又摸上床了。   想起他弟说的只要目的是好的,过程自己把握就行了。   目前他有存稿,收入不错,有一笔不大不小的存款,一切都算过得去,可以稍稍休息一下。   然后就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州给他爸妈看自己受益的截图,这个月还有一周,这时候收入已经一万六。   爸妈都很吃惊,然后就非常的激动,算陆州一天挣多少钱。   看爸妈激动又高兴的样子,陆州上午睡了一上午的心虚就没了,趁机提议晚上一家人出去吃火锅。   后来晚上倒真的吃火锅了。   不同的是陆妈妈觉得火锅店太贵,去超市买了菜回来自己做。   陆妈妈年轻的时候去新疆打工,主要是摘棉花,辛苦过度手指都变形了,一劳累或者碰的水多了就手指疼。   陆州就主动去洗菜。   至于陆临,小孩子这几天每天在外面都有聚会,今天一天都不在,说是晚上还去吃烧烤去了。   陆州给陆临转了五千块钱,让他好好玩,不要舍不得钱。   他高中毕业后那会儿,家里只是爸妈种自己二十来亩地,再就是出去打工。   这点收入供两个学生,很吃力。   陆州去参加同学的升学宴和聚会,也都是挑着参加,能不去就不去,可以省钱。   好在他那时候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倒没觉得什么。   但没钱不能去和不想去还是有区别的。   现在到了陆临,陆临又是个交游广阔的,陆州就想陆临想做什么做什么,让他开心,也好像弥补了自己过去的一点什么东西。   饭后陆州又收拾桌子和锅碗瓢盆。   做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比较欢欣,他自从初中就在学校住宿,能帮家里干点活的时候不多。   饭后又切了水果,把家里过年时的瓜子盘拿出来,倒上各种干果。   陆爸爸喜欢看电视的时候嗑瓜子,陆妈妈不爱吃油腻的,喜欢吃水果。   但超市东西都太贵了,他们宁可不吃。   陆州就自己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回来,说是庆祝这个月收入不错,三百多的东西,被问的时候说是一百二。   就这陆爸爸和陆妈妈都觉得太贵了,让陆州不要再买了。   陆州应的很顺溜,但计划着过几天等爸妈不在家,他就去超市买很多他们喜欢吃的东西回来屯着。   等他去安市了,爸妈也能时不时的吃上爱吃的零食。   很快到陆临的升学宴。   陆州那时候的升学宴是老家摆的席,前一天家里请的做大席的大师傅就开始带着人忙碌。   叔叔婶婶这些人都会来帮忙择菜烧火等等。   六年过去,现在都流行在城里的酒店摆席招待客人,到时候吃完就走,方便快捷。   陆临的升学宴就定在酒店。   前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陆州的事。   陆州既然已经不在医院干了,这件事就要对外说,只是怎么说还要商量一下,免得到时候出纰漏。   哪里都逃不开人际关系这一茬。   陆州家这几年包地挣了不少钱,眼红的人不少,而陆州和陆临又都有出息,盯着的人就更多。   当面人人夸,背后说难听话的很多。   千奇百怪的。   总之提前商量一下,能少招惹的是非就少招惹,当然也不能过分避忌,让别人看低了陆州。   陆州以前不喜欢听这些,觉得没所谓。   现在大概是听李定原说那些案子之类的多了,很多事渐渐的开窍,知道人只要还生活在这个社会,很多事都逃不开。   像陆州不去医院选择写书。   大城市没人管你干什么,但县城里的人一听就觉得他这是不务正业无法无天。   更是甚者会指责陆爸爸和陆妈妈由着孩子胡闹,一点当家长的样子也没有。   最开始定的陆州直接发朋友圈说自己买房了。   但后来这一条被全家人商量着否决了,太高调了,万一将来写的不好了,总之要缓缓的来。   后来就定了陆州现在收入一万左右,很有前途,就完了。   县城的医院,明面上医生的收入也就三四千,要是加上点不可说的,大概也就六七千这样。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吃席的时候,陆州不去医院的事陆爸爸就说开了,挺骄傲说了陆州现在写书挣钱一个月都在一万以上。   又叹气:“孩子大了就是管不住,书读得多的有自己的想法,说外面大城市三百六十行哪一行都能赚钱,路子多的很……”   很多人叹息,惊叹或者可惜陆州的学历之类。   陆州的小舅妈惊诧的道:“说不去就不去了?你们两口子也太由着孩子了。写书算什么正经营生?听都没听过。现在写能一辈子写?将来写不出来喝风去?不像医生,老了还有退休金,我们家率率要是敢这么胡闹,我打断他的腿!”   张率是小舅妈的小儿子,也学的医,不过高考成绩一般,只上了个普通的本科。   陆州的小舅妈一向和陆州妈妈不对付。   当初陆州外婆还活着的时候,跟着小舅舅和小舅妈过日子,小舅妈脾气比较横,没少为难老人家。   这还是在外婆给小舅妈带大了两个孩子的基础上。   陆州妈妈因为这个,一直很生小舅妈的气,加上本身性格也不对路,外婆去世后和小舅舅家也就逢年过节礼貌的问候一声。   陆妈妈脸就沉下来了。   陆州刚才给长辈们倒酒来着,正好在旁边站着呢,一手按在陆妈妈的肩膀上。   心里有些紧张,但看不得自己亲妈被人这么挤兑。   笑眯眯道:“我爸妈也是这么说,说我将来要是没出息,一直拿家里钱鬼混,那他们肯定不管我。写一辈子我保证不了,但最近运气好稿费正好够买套房,再努努力,争取早点存够养老钱,让爸妈早点享福。率率最近没挂科吧,我虽然已经不在医院,但学过的东西还记得点,他要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   表弟张率性格跟了小舅妈,争强好胜又好逸恶劳,年年都挂科,有一年过年小舅舅喝醉酒生气,为这事当着亲戚的面说了张率几句。   后来听说那一年过年,小舅妈和小舅舅打了好几架。   陆州听过这个八卦,但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倒用上了。   也是冲动。   之前商量好的不说买房的事。   但陆州毕竟没有怼人的经验,也拿捏不了分寸,只是直觉知道自己辞职的事让爸妈脸上没光了。   所以直接就说了买房的事,为爸妈挽回颜面。   这一下很多人都惊着了。   既惊讶一直温和的陆州竟然有这么干脆利落的时候,又惊讶陆州挣的钱居然够买房子。   就是他们县城的房子,一套也要二三十万呢。   话题就跑到了陆州买房子的事上。   陆爸爸纠正说陆州已经买了房子,钱上也含混的说好像用七八十万,多付首付将来还贷还的少。   又叹息陆州背上了房贷,以后压力大。   说这句是表明陆州虽然收入还行但现在供着房呢,防着人朝陆州借钱。   就陆州的性格,给谁借钱那相当于白给,多半要不回来,不像他们和亲戚们的金钱来往,种地的时候互相依靠,没人敢赖账。   小舅妈没有再说话。   她脸色很难看,但又没有甩手就走的勇气,别的人都在关心陆州房子的事,也没什么人理会她。   陆州怼了人心里没底,尤其看小舅妈脸色十分难看,回头跟陆临说这件事。   陆临倒很高兴:“就该这么说她!当初咱们家没钱,小舅舅开大车挣了钱,买了小车,小舅妈阴阳怪气的不让小舅舅开车送咱妈回来……”   后来两兄弟商量了一下,干脆陆州就发了个朋友圈。   朋友圈是打码了关键信息的房本。   这一下陆州离开医院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干什么都是挣钱生活么。   医生的确好。   但要谁有了陆州这样挣钱的本事,早早的买房了,医生也不是不可以放弃。   总之明面上陆州被夸了很多,陆爸爸和陆妈妈也都高高兴兴的,至于亲戚友朋底下怎么议论,那就管不了了。   晚上回到家,陆州被夸了。   陆州把这件事告诉李定原,就说是家里亲戚因为他辞职的事讽刺他妈,他给怼回去了。   李定原夸他:“这么厉害呢?”   陆州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年小舅妈也难过,表哥初中就不读书了,表弟在学校花钱大手大脚,总挂科,女朋友一个又一个换,看小临高考考的好,心里不舒服了……”   李定原道:“这不关你们家的事,就事论事,你维护家里人这件事没做错,我记得前段时间你小舅妈车祸手术,你还给她问病情了是不是?你看,你帮忙的事人家一点都不记得……”   这件事陆州都忘记了。   由于当时问病情是让周薄贺帮的忙,结果周薄贺直接表白……   陆州把这件事当做恋爱期间的坦白。   现在提起来,陆州就点头:“就是说……那我就不难受了,反正我们家问心无愧。”   在陆州和李定原嘀咕白天的冲突时,陆爸爸和陆妈妈也在说陆州的事。   陆妈妈感叹陆州变化大,有点锋芒了,这样也不那么太担心他被人欺负。   陆爸爸则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当初他一力主张陆州要么学医要么去师范,将来当老师,就是再往前陆州想学文科也是他直接否决。   没想到这么多年,陆州到底还是开始了偏文科的道路。   而且真正做自己喜欢的事的陆州,现在看上去眼睛也有神了,人也机灵有活泛气儿了。   不像前些年,一直老实又安静,看着蔫蔫的。   是他耽误了陆州吗?   这个问题注定无解,说了几句也就没往下说了。   倒是陆州的将来。   陆妈妈道:“原本打算小州将来在县医院上班,家里给买个房再娶个媳妇,有我们就近看着,不至于吃什么亏。后来他在大城市上班,想着努力攒钱给他出个首付,他自己谈个医院的女孩子,也算在安市扎根了,现在……”   陆爸爸明白妻子的意思:“到底写书这个工作不稳定,买房的决定没错,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走着看吧。要是过几年写不动了,我问小临了,只要是医科大出来有毕业证学位证,学历又不过期,将来再干医生也不晚。就是这个对象……总是呆在家里不出门,上哪儿找去?”   夫妻俩都是很雷厉风行的性格。   晚上这么一商量,第二天就跟陆州提了这件事,说是既然陆州在安市买了房,将来肯定要在安市安家落户。   他们回头在亲戚朋友这里打听打听。   最好是人家有姑娘在安市工作的,让陆州接触接触,要不在安市,人家要愿意和陆州谈,谈好的话跟着陆州去安市也不是不行。   反正现在交通发达,年轻人工作也总换,好弄的很。   陆州已经完全听懵了。   他这是要开始被家里人安排着相亲了?   陆妈妈看陆州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就是一照面就能看出他脾气好又单纯。   人善被人欺。   和一旁的陆临感叹:“你哥对象肯定好找,到时候妈给他把关,谈个脾气好的姑娘和人家,不然肯定被人欺负!”    第67章   对陆州忽然要被安排类似相亲程序的陆临,也有些猝不及防。   但他反应很快。   看陆州脸色不对,怕陆州一激动说出什么,现在正农忙,爸妈要是再因为陆州的恋情着急上火,累出毛病怎么办。   忙道:“急什么,哥现在年纪又不大。介绍的总归不如自己谈的好,先让哥自己谈去,过个两三年谈不拢了家里再介绍。而且现在哥才写书一年多,将来什么样还不知道呢,等收入彻底稳定,或者再卖个版权有笔钱,到时候也能谈个更好的对象。现在让别人介绍,人家认为哥工作不稳定,大概率也不给介绍好的。”   陆爸爸和陆妈妈被陆临说服了。   但还是想听陆州的看法。   陆州想起回家前李定原和他的一次聊天。   李定原让陆州遇到事情别着急,事缓则圆,遇到不想答应的事就先放一放,反正放一放又不会怎么样。   陆州平常闷不吭声,情绪上要么压抑至极要么冲动起来刹不住。   这是交际太少又活的太认真的缘故。   李定原很早就发现了陆州这一点,当然陆州什么样在他心里都很可爱会忍不住怜惜。   但陆州总要面对他以外的人。   所以李定原不止在陆临这儿留了一手,在陆州回家前也有意无意的给陆州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而如今真正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放开了手脚和思绪,又在工作环境复杂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的李定原身边这么久的陆州,早已经成熟很多。   陆州在爸妈提出要介绍女孩子给他的时候,确实又习惯性的排斥被安排,但他也并不会特别冲动。   以前他会因为看爸妈辛苦,就压抑自己顺着家里的意思。   但现在的他更深层次了解到爸妈是想他过得好,而想要自己过的好,就要自己拿主意。   这样即使将来后悔,也只是怨自己。   落子无悔,心境才能通畅。   当然也要听得进意见然后改进自己,然后走自己的路。   陆州就说:“妈,我觉得陆临说的对,我自己谈总归比介绍的要好。我同学就是相亲结的婚,结果现在脾气不和,都开始闹离婚了。”   什么同学闹离婚是一句谎话。   陆州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撒一些小谎了。   又想起李定原。   他以前也想着谈个情绪比较温和的人,而李定原绝不属于情绪温和的人,这个人像火一样炼化了他,又像猛兽。   但再凶猛都是对着外面的。   不是很温和的人,情绪却相当稳定。   对他,又总是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像一只很好撸的大猫。   陆州想起李定原,情绪就更平稳了,潜意识知道不论生活中出现什么问题,只要李定原在他就是安全平稳的。   陆临看着他哥平稳中透着几分甜蜜神色的脸,捏了捏鼻梁。   陆爸爸和陆妈妈就说让陆州先自己谈。   当然他们被说服的这么痛快,可不止是觉得让陆州自己谈恋爱更能找个适合的人。   回头就把要出门聚餐的陆临给单独拽去了。   问陆临去安市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陆州是不是谈恋爱了,或者和哪个女孩子走的比较近。   刚才陆州那样子,看上去可不像单身。   在安市时,陆州和李定原当着陆临的面都比较克制,发乎情止乎礼,看上去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兄弟那样。   谁也不知道陆临看过他们亲近,即使只是关门那一瞬的一瞥。   那种贴近、迫不及待的亲吻……   反正如果陆临不是亲眼看到,即使将来陆州结了婚,陆州打死也想象不到他哥和谁亲密到这种地步是什么样。   啊   这要人怎么说。   陆临倚着门框,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好像没有,我去那几天一直和哥在一起快儿,没看他特别联系谁或者提起谁。不过他也到谈恋爱的时候了,没准过年或者明年就给你们领来个对象。”   当然,过年的时候大概率就领来了。   而且他爸妈还见过。   不是女孩子,是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长的很不错,家世好到爆,为人和品行以及能力更是相当不错。   陆临撒谎陆爸爸和陆妈妈是看不出来的。   回头就出门玩去了。   走半道接到陆州的电话。   陆州嘱咐陆临在爸妈面前不要露马脚:“等过年咱们一家去安市玩两天,那时候再说。”   这是陆州暂时的计划。   让爸妈看看大城市,看看他新买的房子,然后再提恋爱的事,总之先做铺垫。   陆临也有这样的想法,自然答应。   至于露马脚这回事。   也没提醒陆州。   提醒了估计他哥反倒不自在,不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   反正陆州决计不可能现在就和爸妈坦白,而爸妈即使有猜测,他哥不坦白那也没招。   陆州不知道陆临被爸妈私下“审问”的事。   白天他爸妈要去老家干农活,因为早出晚归,一周能抽出一天晚上过来看看陆州和陆临就算好的了。   陆临毕业之后完全是鸟出樊笼虎入深山的状态,见天的不着家。   白天家里就陆州一个。   陆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除了比较想李定原,小县城外卖比较少而且价格稍偏高外,再没什么别的不便。   就是他可能没办法按原定计划,在家呆一两周就回去。   爸妈农活太忙,陆临除了安市又没出过远门,京市比安市还要远,回头上大学总的有人送。   这个“有人”只有陆州最合适。   陆州就要在家再多呆十天,然后送陆临去京市上大学。   这是陆爸爸和陆妈妈的安排,反正陆州只要有电脑,在哪儿都能工作,不会耽误什么事。   就是房子。   陆妈妈问陆州:“我看视频你房子里养了花,那些花没人照看不行吧,找个朋友给你照看一下,浇浇水……”   陆州就说来的时候拜托朋友照看了。   陆妈妈眼睛一亮:“哪个朋友?大学同学还是后来医院认识的?”   陆州心里紧张的很,但又想说。   揣度着道:“你见过的,李定原,他家在我买的那个房子的楼上,我走的时候给他留了把钥匙。”   陆妈妈还真不知道陆州和李定原住这么近。   闻言道:“那就好。”   至于陆州给李定原钥匙的事,压根没太关注。   像她和丈夫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时常把钥匙给隔壁的婶娘,家里有人来拿农具或者别的什么,给人打电话开个门就完了。   邻里邻居的帮忙,这太正常了。   陆妈妈又问了两句李定原的事,主要集中在婚恋上。   陆州说李定原没谈恋爱,又说大城市大家普遍结婚都在三十往上,太早了压力大又都生活不稳定。   又说研究表明越晚结婚,婚姻的稳定程度反而越高。   陆妈妈就道:“少给我灌迷魂汤,就这两三年,你结婚肯定不能太晚,太晚了养孩子将来压力大,再说了亲戚朋友都看着呢,你正式工作不要了,又不结婚,人家还以为你怎么了,再说闲话……”   陆州:“……”   早知道就不说结婚晚比较好的事了,果然言多必失。   至于孩子不孩子。   现在的陆州神经粗了很多,又早坚定了和李定原在一起的心,加上换工作的事太顺,他对陆妈妈随口的话也不那么感觉压力山大了。   又十天,陆州和陆临出发去京市。   临走前一周陆州就开始上网查资料,车站、景点、学校等等注意事项,完全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没去过京市,陆临的学校又是知名学府……   总之陆州很有当哥哥的觉悟,想让陆临这一趟出远门能舒服又顺利。   也会问李定原一些事,李定原当初大学就是在京市念的,学校在全国的排名比陆临的还要高。   李定原会仔细和陆州聊一聊过去。   如果不是太忙了走不开,他很想去京市陪陆州办这些事,既然走不开,也没说要是我在之类的话。   在交通方式上,陆州想买机票。   他现在每个月的收入不算少,负担得起机票还有好一点的酒店开销,想让陆临不那么遭罪。   不过机票的事刚起个头就被爸妈训了。   说他现在挣点钱就飘了,钱多也还是要计算着花,攒起来,有备无患。   在内心深处,陆爸爸和陆妈妈还是比较担忧陆州。   在他们朴素观念中,找个公司或者机构上班,哪怕工资少一点,只要公司不倒就是很硬的靠山。   像陆州这样一个人闷在家里的,看着就飘摇,让人不踏实。   陆州说外面公司也不稳定,动不动就裁员,收入不高而且压力大,总要加班之类。   都是大实话。   但陆爸爸不相信:“哪有那么严重!人家能开公司能是一般人?”   陆州就不说了。   以前他可能会据理力争,但现在就知道很多争执没有必要,爸妈只是单纯的担心他而已。   到最后,陆州到底只买了两张卧铺票。   上车后分别给爸妈还有李定原发信息,告诉李定原他和陆临上了车,一切都好。   李定原很久才回:“注意安全,有事就打我电话。”   回完了信息靠在车门上灌了一整瓶的矿泉水,他靠着的车一侧车头瘪了下去,这是追捕逃犯逼停对方车时的损耗。   不过这些事他不会给陆州提。   这个职业是他自己的选择,风险和辛苦是他为自己的理想买单,让小猫担心他可舍不得。   陆州对李定原消息回的慢很习惯。   他知道如果李定原有时间和空间会第一时间联系他,慢了就代表在忙,很忙的那种忙。   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陆州下火车后脚有点发飘,耳朵里也嗡嗡嗡的在响。   但算算价格,他和陆临两个人要是买机票的话要贵出一千五百块钱,也就是说他们三十个小时省了一千五百块。   陆州问陆临难不难受。   陆临摇头:“还行。”   他知道陆州当初上大学十来个小时的火车,哪里买得起卧铺,来回都是坐票,特别熬人。   至于怎么知道坐票熬人,是陆临看到同学群比他早上大学的同学的吐槽。   两人才下车,陆州就接到了电话。   李定原的。   李定原告诉陆州他安排了人接陆州和陆临,之后不论是住宿、旅游还是学校报道都不需要陆州操心。   又道:“好好玩几天,我很久没去过京市了,把我的那份也玩了。”   陆州没想到李定原连这个也安排了,很多情绪在心里涌动,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和李定原已经二十三天没见了。   自从第一面开始,还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过面。   挂断电话后,陆州看到微信上有李定原发的电话号。   后面还有一句:“接你的是我公司的人,这一趟给人季度奖金加倍,所以不用客气。”   陆州其实有点担心怎么和李定原安排的人相处,他天然对人际关系有点怵。   但付钱了相当于雇佣,他心里就坦然很多。   依旧很客气,但不会努力的想要活跃气氛或者总是道谢什么的。   陆州一共在京市呆了五天。   他陪陆临报道,在学校熟悉环境,去有名的景点打卡,和陆临去吃美食……   一点都不累。   有种跟着导游的,不动脑子轻快便利。   导游就是李定原安排的公司员工,是个很开朗热情的京市本地小伙。   这天周日下午,陆州把陆临从酒店送到学校。   周日晚上陆临要开班会,就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接下来的安排都听学校,出校门也就不方便。   这天晚上陆临会住学校宿舍。   分开后,陆州站在路边给陆临又转了一万块钱。   他大学的时候太缺钱了,那时候只是吃饭还有买点生活用品,但总觉得钱一直不够用。   也没心思体验什么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   但陆临不一样,长的帅人缘好还外向,总不能因为钱的事情困住。   几分钟后陆临打电话来:“哥,我有钱!你不要再给我钱了,学费都是你交的……”   陆州原本说要负担陆临的生活费。   后来这件事还是被陆爸爸和陆妈妈否决了,虽然一个月两千陆州认为不多,但他们不想给陆州加这种压力。   最后决定了,陆州给陆临出学费就行了,六千五。   陆州之前就给陆临转了七千的学费,这会儿又转的一万。   对陆临道:“这一万是备用金,爸妈不知道,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就从里面挪,回头谈恋爱或者和同学吃饭、旅游,大学生活可丰富了,这钱就算你用不到,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听话。再不行你可以投资,听说很多大学生上学的时候就学着理财什么的……”   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只是希望陆临不缺钱。   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以前陆州上学的时候说需要十块钱,家里一定会给他十一块或者十二块,说是有备无患。   站在教学楼下的陆临眼眶酸酸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简单的说:“知道了。”   多余的话说不出口。   反正他会争气,将来会对他哥好。   陆州回了酒店。   他订的明天早上的机票,中午就能到安市,就是见到李定原可能就到晚上了。   还有一天。   陆州决定先回酒店歇会儿。   然后去买点京市的特产什么的,特产一部分寄给爸妈,一部分带给李定原。   回到酒店,陆州睡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   陆州觉得他大概是没睡醒,或者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做梦,清明梦之类的,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李定原。   后来房门还是被李定原关上的。   陆州抱着李定原的腰,仰头看他:“你怎么会来?”   李定原:“接你回家。”   他最近一直在忙一个大案子,加班加点的昨天下午收尾了,然后就过来了,顺带请了一天假。   反正最近几乎没休假,歇一天不算什么。   但这些在看到陆州的时候都不用说,只要见到陆州,李定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月不见。   大概是出去玩的原因,陆州好像晒黑了点,但眼睛很亮,人也很精神。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脸。   陆州偏头亲了亲李定原的手,一眼不眨的看着李定原。   他知道李定原最近肯定很忙很辛苦,眼睛里都有血丝,一看就是长期熬夜没休息好的那种。   问他:“要睡一会儿吗?”   李定原有些诧异:“这么热情,小别胜新婚?”   陆州:“……闭眼睛那种睡!”   李定原:“那你先闭眼睛。”   两个人就站在门口拥抱着,这也不是睡觉的条件,但陆州还是听话的闭上眼睛。   李定原带着闭眼睛的小猫挪了挪位置。   小猫靠着墙壁。   李定原腾出手托起陆州的脖颈和下颌,一手握着陆州的腰,在陆州耳边道:“我不想睡,你陪我,好不好?”   京市这时候非常热。   不过酒店房间空调开的很足,很凉快。   但是陆州还是一下子耳朵就红了,感觉到隔着薄薄的意料属于李定原身体的热度。   热度是会传染的。   他也很热了。   没有说话。   飞快的睁眼看了下,准确的亲了亲李定原的唇角。    第68章   陆州和李定原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到的家。   开门的是陆州。   陆州发现李定原不喜欢开门,其他事情李定原总会冲在他前面,但就开门,总会慢一步跟在他身后。   这种小事,其实没所谓。   陆州会关注,会多想几分,也是忍不住会观察李定原的缘故。   进屋后很恍惚。   电视柜上的花瓶里是一束新鲜的玫瑰花。   沙发上灰色的小毯子耷拉下一半,窗台上一溜趟的多肉像一道袖珍的五彩斑斓的墙。   干净又有生活气息。   看到这些,陆州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没有离开,回老家是一场梦。   李定原捏了捏陆州的脖颈:“换鞋,去躺一躺。”   陆州踩了李定原的鞋子一下。   他是很累,但不是坐飞机的旅途累,是夜生活不那么平静导致的腰酸背疼。   罪魁祸首就在他身边。   李定原不在意陆州这点力气,直接把人抱沙发上去了。   没再做什么。   就是稍微的亲昵了一下。   分开的太久了,他需要这方面的填补。   在陆州反射性呜出声时抚了抚他的背,轻声安抚:“好了好了,不生气,答应了不碰你,好好歇着,晚上哥给你做好吃的。”   陆州不太信他。   随手抓起一个抱枕塞在两人中间做隔离带。   他现在很了解李定原了。   这人理智的时候相当理智,仿佛世上没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安全感爆棚。   但不理智的时候,像能把他骨头都啃了。   分开一个月,陆州也很想李定原。   但他在李定原的热情进度条到三分之一就很满足了。   然后就是摊平了承受。   忍不住但还是很有尽义务道德的努力承受。   昏昏欲睡的承受。   骨头都要散架不得不起义最后被一只手按倒……   然后重复上述过程。   总之李定原非常的不做人。   但陆州有点不明白自己。   他大概是恋爱脑。   飞机上李定原睡着了,陆州又忍不住偷看他,从浓密的头发打量到修长的眉毛又到高挺的鼻梁。   最后忍不住靠过去了一点。   晚饭两人到底没在家吃。   陆州和李定原的爸妈在手机上聊过天,也告诉过两位长辈他什么时候回安市。   这天晚上就被邀请去李定原家。   还是李爸爸和李定原下厨。   有陆州最喜欢吃的咖喱土豆炖牛肉,还有香辣虾什么的。   陆州在李定原家吃到过很贵很珍稀的食材,有些他听都没听说过,但他大概就生了个普通的胃,还是比较喜欢吃大众的东西。   去的时候陆州带了一点礼物。   在京市时他本来打算给李定原买特产,李定原突然出现也并不改变这一点。   但现在被邀请,这些特产就带去给李定原的爸爸妈妈了。   被邀请吃晚饭,陆州就有些惭愧在买特产的时,没有想起李定原的爸爸妈妈。   不是忽视,是陆州一种下意识的回避。   陆州很喜欢李定原的爸妈,也很尊重他们。   但陆州也很敏感。   以前他还很担心要是李定原的爸爸妈妈问起一些事,比如他的父母知不知道他和李定原在一起,以后有什么计划等等。   但李定原的爸爸妈妈没有问过。   从来不问他的家里,知道他回老家也没提起过这些。   还有其他一些细节。   陆州大概知道李定原的爸爸妈妈对他的态度。   他们对他很好。   但这种好是基于他救过李定原虽然没成功,反而还被李定原救了,还有就是他算是个比较识趣的人。   再就没有了。   他们本来就是有道德有修养的人,又看在李定原的份上,怎么样都做不出伤害他的事。   仅此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州就再没有主动在李定原的爸爸妈妈面前刷好感的冲动了。   热情用错了地方,只会让对方觉得烦恼。   他会陪李定原回家,和李定原的爸爸妈妈见面基本保持在一个月一次。   这些事陆州没有和李定原提过。   父母天然偏爱自己的孩子。   即使李定原坚定的告诉父母,是他选择了陆州,但陆州的性别注定了李定原的父母对他,本能的会有一定程度的责怪。   也许还会忍不住假设一些事。   比如要是没有陆州这个人,也许李定原会和社会上主流的生活方式那样,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这些事陆州想的很清楚。   最开始会有点压力,他还是比较在意自己关注的人对自己的看法的。   后来就看开了。   命运对他已经足够眷顾,总不能事事都如意。   只要在一起一天,他就会好好的对李定原,如果将来李定原有别的想法……   陆州想,他不会纠缠。   他会祝福李定原,然后安静的离开,再不会出现在对方的世界。   很快就到九月。   李定原的生日就在这个月份。   陆州从小到大很少过生日,家里不讲究这个。   但他上大学后会被邀请去同学的生日聚餐,才意识到过生日对很多人来说是一年中很重要的一项事情。   陆州不知道要送李定原什么生日礼物。   其实好像也知道。   如果他能在某些方面更进步一点点的话。   李定原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他太忙了。   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   而且小时候过生日那一大帮人嘈杂的要命,这让人体验相当不好。   知道自己生日了还是小吴提的。   小吴问李定原生日怎么过,和大家一起聚餐还是要二人世界,说到后一项的时候表情比较搞怪。   李定原这才意识到他生日了。   然后回想早上出门上班时的陆州,陆州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被窝里坐起来,抱着他脖颈又眯了一会儿。   还说了一句今天要去剪头发。   然后就没了。   李定原有点儿失落。   但这种感情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小猫咪每天都陪着他,什么生日之类的自己又没提,不记得不奇怪。   至于陆州的生日,李定原知道。   李定原记性好,看一眼陆州的身份证号码就记下来了。   不过去年那阵子两人还不是特别熟。   他刻意收敛着分寸,没有贸然给人过生日,但知道陆州那天出门了。   在李定原犹豫要不要约陆州吃个饭时,周薄贺上门接的陆州。   像周薄贺那样细致的人,一定记得陆州的生日,所以去年陆州的生日大概是周薄贺陪着过的。   想起这些,李定原心里有点酸溜溜。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点,恰巧也没什么需要加班的事,他风驰电掣的回了家。   说不清是期盼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很想见到陆州。   敲门,陆州开门。   房子里一如既往的温馨和干净,什么也没有,连电视柜旁边的花都还是前两天买的那束。   李定原飞快的扫视,然后不动声色的按下那一点小失落。   没有就没有吧。   人生总要抓大放小,人在他身边就行。   而且也有不同。   比如陆州今天理了头发,穿的新衣服,看上去又精神又漂亮,像雨水过后的一丛青竹。   这样好的一个人完全属于他,这让李定原别无所求。   陆州看李定原一如往常,心道这是真的忘记今天自己生日了。   有点心疼。   说想去外面吃饭,出门了又记起楼上的多肉好几天没浇水了,得先给浇个水。   这些事李定原都依着陆州。   两人一起上楼。   陆州打开门的一瞬间,李定原听到音乐声从房间中倾泻出来。   生日快乐的轻音乐。   李定原看向陆州。   陆州第一次给人准备生日的事,有点不好意思,矜持的背着手,脑袋往门那边偏了下,示意李定原进去。   李定原揽着陆州一起进门。   往右边看,茶几上用很漂亮的花瓶插着一束玫瑰花,旁边放着生日蛋糕。   往左边看,餐桌上摆放着晚饭,还冒着热气,是陆州掐着点儿让人送来的李定原爱吃的菜。   这对李定原来说是当之无愧的,除了陆州答应和他好之外,最大的惊喜。   比起吃蛋糕和吃晚餐,他对陆州更渴望。   但陆州说要先过生日,李定原只好很克制的只是亲了亲陆州,而不是让他一身漂亮的衣服提前下班。   吹蜡烛、吃蛋糕、晚餐。   这样之后陆州把李定原拉去了卧室。   卧室房门紧闭。   陆州推开后,李定原才看到卧室地面上均匀的铺着玫瑰花瓣,床上的四件套是纯黑色,泛着幽深的光。   卧室靠窗那边的小茶几上也有花瓣,上面还放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葡萄酒。   其实陆州还想学电视里那样,用玫瑰花瓣在床上圈个心什么的。   但他摘花瓣的时候发现花瓣上有小虫子。   花是地里种出来的,有小虫子很正常,但有小虫子的花瓣陆州还是不敢往床上弄的。   毕竟一会儿可能会不穿衣服。   至于酒,陆州不懂这个,从李定原客厅的酒柜里拿的,就是个气氛。   房间里的一切,暗示意味可太明显了。   李定原感觉浑身都干涸的要冒烟了,揽着陆州肩膀的手下意识收紧。   陆州也有点紧张。   但越到这种时候,尤其看到李定原也绷着,他那些紧张倒又化成了冲动,将李定原按坐在了床边上。   这样陆州就会高一点。   他站在李定原的腿间,双手扶在李定原的肩膀上,低头看他:“我理发了,换了新衣服,还……还洗澡了,你要不要开发一下新地图?”   以前李定原说过什么寸土必争之类的。   陆州那时候觉得好笑,还有点心酸。   但现在正好用上。   反正更直白的话他才不说。   至于新地图。   他们自从在一起后一直是热恋期,除了最后一步之外几乎亲密到了极致。   然后陆州就感觉到李定原握在他腰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了。    第69章   陆州睡的不是很安稳,李定原一叫他就醒了。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如果可以,李定原今天一定不会出门,会陪陆州一整天甚至更久,但他肩上有担子。   陆州看到的就是穿戴整齐的李定原。   昨晚的事还有些懊恼,但他还是从被窝里顺从的往前挪了挪,枕在坐在床边的李定原的腿上。   拉下李定原的手,脸埋在人掌心。   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昨天晚上也说过。   说不清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而事到临头畏惧,还是那些过往阴影导致的排斥还没有消散。   总之他还是不行。   在那种箭在弦上的时候,喊了停。   陆州记得推开李定原的时候,李定原绷到僵硬的肌肉,猝不及防下错愕而艰难的神情,与此同时还有他砰砰乱跳的心脏。   陆州紧张又畏惧。   怕被强迫发生些什么,也怕李定原被他这样无常的行为搞到产生厌恶。   但本能的担心都没有发生。   陆州被李定原用被子裹成了个粽子,这让他感到安全。   然后被隔着被子抱住了。   他额头上被轻轻弹了一下,带着取笑的意味:“还以为多肥的胆儿,就这?”   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   气氛很温馨。   不久前那种紧锣密鼓又汹涌澎湃的亲近似乎是幻觉。   陆州缓过来了点,很理亏的小声的道歉。   事情是他挑起来的,结果又中途不干了,他以为他可以了……   脑袋被呼噜了一下。   陆州能感觉到李定原的呼吸和说话都带着中压抑,像是火山将要喷发,又像汹涌的河流贴近了岌岌可危的大坝。   但李定原的声音很沉稳:“这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我很满足,没有什么对不起,是我该说谢谢。谢谢小猫给我这样美好的一个夜晚。”   陆州低声道:“不美好。”   李定原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这样就看不到陆州的肩膀。   下颌隔着被子抵在陆州肩膀上:“什么时候修炼的读心术?高不高兴我自己不知道?你看啊我们以前说好的,就像我原本以为你会给我一块钱,现在你都给我五块钱了,我很满足,真的。”   心情不好或者心虚自责的时候,陆州会垂着眼睛。   但李定原一直很温柔的很他说话,他就像看看他,然后就抬起了眼睛。   四目相对。   陆州就知道李定原说的是真的,他不是在安慰他,是真的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   这让陆州心里好受了点。   然后又偷偷摸摸的鼓起了一些勇气,虽然这次不行,但下一次、下下次,反正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后来陆州愿意将被子揭开,让李定原一起睡了。   他们靠的很近,也没管凌乱的衣服和床铺怎么样,虽然到底没有亲密到最后,但还是就这样很亲密的睡着了。   不过陆州的心结没有完全解开,睡着都皱着眉头。   李定原在陆州睡着后起来过,到底需要冲个澡,就着昏暗的夜灯揉了揉陆州皱起的眉心。   这也是他早上要走和陆州说一声的缘故。   平常陆州没醒的话李定原不会吵他,知道陆州如果晚上睡不好,接下来的一天精神都会不太好。   但这次不一样。   李定原不能擅自抛下工作,那也太不负责任,但也怕陆州醒过来看不到他心里不好受。   又听陆州道歉,摸了摸他的脸:“能要个补偿吗?”   陆州不知道李定原想了这许多,闻言仰头看他。   李定原:“想吃醋溜白菜。”   陆州:“还有呢?”   李定原又想了想:“西红柿鸡蛋汤。晚上回家我给你带串串,鸡胗、年糕……”   家附近有家小店炸串味道一绝,但这家不外送,李定原偶尔下班早会给陆州带几串他爱吃的。   不多带,免得陆州不好好吃晚饭。   因为李定原提了要求,陆州没那么抱歉了。   太阳升起来的不高,橙红色的光线攀爬到窗帘上,艳丽又冷清。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十来分钟的话。   陆州看了看时间,再有三分钟时间会滑到一个整数,对李定原来说上班也不算迟。   他从被窝里爬起来。   因为什么都没穿,一只手又去捞被子。   李定原看出他的动向,替他捞被子盖着后背。   陆州就爬到李定原的怀里窝起来了,搂着他的脖子,腿让冰了下,是李定原皮带头上的金属壳。   也没管,反正就这么窝着了。   怕李定原着急,还说了一句:“三分钟。”   李定原就在床边抱着团过来的小猫,脖颈交互着抱着他。   后来抱了五分钟。   李定原的一如既往让陆州安心了,被放回床上后在被子里滚了滚,催促李定原去上班。   至于早餐的问题不用担心。   虽然李定原现在多数时候在家吃,但这个多数是陪陆州。   在没和陆州住一起的时候,李定原都是快速洗漱后直接去单位,安市这个地方生活气息很浓重,早上遍地早餐摊。   来不及的话进了单位大楼,随便哪儿薅几口也就填肚子了。   晚上下班回来,李定原吃到了醋溜白菜和鸡蛋汤,还有排骨炖土豆加小饼子。   最后一道大菜是外送的。   陆州虽然厨艺一般,但安排起衣食住行一向井井有条,一直贯彻执行着李定原的工作辛苦需要荤素搭配的原则。   至于那天晚上本能的抗拒还有道歉,谁都再没提。   转眼就是十月下旬。   陆州刷视频听人预测说今年夏天反常的热,冬天可能比往年都要冷,就深入研究了一下。   很多人预测今年冬天难熬。   原先陆州不怎么出门,一直都不太注重天气怎么样。   但现在家里有天天出门上班的人,尤其动不动还要外出勘察,最受天气影响。   陆州的雷达被波动,搜索相关预测,然后果断的开始囤衣服。   安市冬天一向不太冷相对陆州老家冬天零下二十多度,李定原又正年轻火力旺盛的年纪,冬天最冷也不过穿个大衣或者厚点的外套。   唯一一次穿多还是去年,陆州给买了秋裤。   陆州这次给李定原买了两件羽绒服,一件中长款在市内穿,一件短款如果出外勤可以穿,不影响活动。   他不认识特别好的牌子,就照着自己的白色羽绒服牌子同款。   陆州的羽绒服穿了五年了,还是一样的轻薄保暖,质量算是很有保障。   衣服买了但没告诉李定原,用得着再说。   十一月初,一场寒流席卷中部地区。   安市骤然从零上十来度降温到零下七八度,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狂风大作还下了会儿冰雹。   整个城市像被突然塞进了超级大冰箱。   很多人都被冻懵了。   陆州也懵了。   昨天天气预报好像说要降温,谁也没当回事,本来越靠近年尾就越冷,而且再降能降到哪儿去。   十一月中旬才通暖气。   房间冷飕飕的,穿着厚实大衣的陆州彻底坐不住了。   其实昨晚他就把李定原的大衣拿出来了,让李定原穿厚点,怕降温,但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翻脸无情。   纠结了十来分钟后,陆州翻出自己的羽绒服穿上,拎起装着羽绒服的白色大服装袋子。   现在一点半,距离六点半下班还有五个小时。   不能让李定原冻这么久。   也是陆州生活经验确实不足,这种情况他其实可以叫一个跑腿送衣服。   没这个概念。   让人送东西目前在陆州这儿只限于外卖,快递都是楼下快递点自己拿的。   反正陆州纠结了一路,中途还进了一家超市。   听说过李定原提起谁谁谁家家属来单位,拎着吃的喝的什么的。   说这话的李定原还没和陆州在一起呢,胆儿肥的没边的时候,天天暗示单位谁都有家属,就他没有。   现在真有了,却也舍不得陆州来单位,怕他压力大。   这会儿办公室喊冷的人不少。   都是外面泥潭里打滚,从犯罪分子手里空手夺白刃吭都不吭一声的主儿,这会儿却也真是招架不住这冷。   但喊两声闲话几句,还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定原也冷,但冷的不算很厉害。   身上穿的毛衣还有外面搭的大衣,都是陆州非要找出来塞给他的,早上穿好了还得被检查才能出门。   就是脚底蹿凉气儿。   出来在大办公室转悠伸伸腿脚,正碰上手下刑警换家属送来的大棉袄。   其他人羡慕坏了。   小吴搓着哇凉的手,念叨着今年绝对不推了家里给安排的相亲活动,家里有人就是不一样。   李定原看他那可怜相,说自己柜子里还有一件皮夹克。   小吴吱哇乱叫的去拿了。   李定原接了杯热水又转回办公室继续写结案材料去了。   十来分钟后,小吴裹着略有些大的皮夹克推开办公室的门,还时不时的往后看两眼,激动万分:“原哥”   那表情和有大案子或者局里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截然不同。   某种心灵感应骤然升起。   李定原从办公桌后面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小吴半推开的办公室的门,看到了站在大办公室入口处办公桌前的陆州。   太显眼了。   穿着白色羽绒服,眉眼清俊温和的青年,清凌凌的像发着光。   办公室的同事都不认生,围着陆州说话的就好几个,问他是谁的家属,感谢他带来的零食……   陆州一路上都在紧张,来了反而不紧张了。   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他是李定原的表弟,天气降温,奉李定原家里的命给李定原送衣服。   没人怀疑他的话。   之前李定原的朋友宋望津来过,那也是很俊俏的一个人。   陆州也极好看,是和宋望津不同的好看。   总之同事们都习惯了他们原哥以及原哥的亲朋好友都是女娲精心设置款,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陆州和热情的刑警们说话,都是他在回答问题,间或用目光寻找。   有人看陆州着急,安抚道:“吴儿已经叫原哥去了……”说着往李定原办公室那儿瞅。   陆州跟着看过去,就看到李定原大步走过来,身边跟着小跑的小吴。   说过绝对不来,这又来了,陆州就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到有人和李定原说话:“原哥,你表弟人真好……”   李定原眉梢微抬,表弟?   撒谎什么的,一回生二回熟,当着小吴这个知情人的面陆州有些不自在,但越紧张他有时候发挥的还会更好。   用很寻常很亲戚的目光望着李定原:“表哥,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第70章   手下这些人都精的猴似的。   因此纵然李定原被一句“表哥”叫的气血翻涌,在将陆州带入自己办公室前,半点异样也没露。   他倒不怕向全世界昭告自己的恋情,怕的是影响陆州。   好不容易小猫往他的世界探了探脑袋,别再给留下什么阴影。   李定原一手揽着“小表弟”的肩膀,一手接过陆州装衣服的服装袋,还顺手从桌上的零食大礼包摸了两个鸡爪一个鸡腿。   办公室门啪的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陆州松了口气,想从李定原的臂膀下逃开。   太重了。   李定原抬起胳膊,好整以暇的低头看陆州:“我怎么不知道自个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神仙表弟?”   陆州被他取笑,霸道的一抬下颌:“我说有就有!”   李定原手搭他肩膀上:“再叫一声?”   陆州没管他,将李定原手里的袋子拿走放到大办公桌上。   从里面拿出羽绒服,羽绒服下面是秋裤,还有一双两个塑料袋分别包扎严实的厚底带绒作战靴。   李定原看他像个仓鼠似的往外掏东西,心里暖烘烘的。   被撵去换衣服也顺溜的听了。   他办公室附带一个小的休息室,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   走前将衣兜里塞的鸡爪和鸡腿塞陆州手里。   将人按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表弟辛苦了,吃点东西,歇会儿。桌上有水,我杯子……”   其实换个衣服也就几分钟的事。   但他就是一秒钟都不想让“小表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后来陆州跟过去了。   好奇李定原的小休息间是什么样。   出乎意料的简陋,至少和李定原小区的房子一比就是个寒窑,更不要说李爸爸和李妈妈位于别墅区又大又有品位的中式住所。   看了几眼,又看李定原的办公室。   就是很普通的中层领导的办公室,从办公桌到垃圾桶,都是很明显的冷硬简洁风。   对陆州来说不太普通的是办公桌桌角的烟灰缸。   烟头不少。   挺意外。   他知道李定原抽烟。   去年过年那会儿李定原去他老家找他,陆州上车后闻到过淡淡的烟味。   那时候烟味儿挺淡,平常又没见过李定原抽烟,陆州就一直以为李定原只是会抽烟而已。   现在看,分明是个老烟民。   陆州挺理解的,李定原通宵办案或者压力大的时候不少,抽烟很正常。   也没说让李定原少抽点这种无关痛痒的关心话。   没什么用。   真需要排解的时候抽烟其实是个很低成本又危险性少的活动。   只心道回去查一查清肺养胃的饮食都有哪些,回头给李定原安排上。   陆州在李定原办公室没多呆,就十来分钟。   在李定原的盛情邀请下啃了两个鸡爪,看着李定原吃了一个鸡腿,又喝了人半茶杯的茶。   李定原倒掉烟灰缸的烟头,让陆州把鸡爪骨头吐里面。   陆州没拒绝,不过在吐骨头前往烟灰缸里垫了一张抽纸,回头倒掉的时候烟灰缸不会沾油腥。   他是个吃鸡爪的熟练工。   从头到尾吃完鸡爪手都不带脏的。   只偶尔一抬头会看到李定原看着他,那眼神,大概跟他看鸡爪差不多。   要是平常时候,启动这种眼神的李定原肯定会将陆州从头啃到尾,但这次他只是坐在临窗待客的沙发上,一动没动。   后来把陆州好好的送到了单位门口。   不到一公里的路,陆州说想走一走,没让李定原给他叫车。   看着人走远,拐过红绿灯陆州淹没在人群完全看不见,李定原才转身回来。   没有立即回办公室。   骤然从头到脚厚了一身,冷意早散了,还有点热,在楼下转了几分钟。   陆州慢悠悠的溜达回去,心情很好。   原来也没那么难。   天气虽然很冷,但安市的市民们显然没有应对极度寒冷的经验,或者因为没遭过寒冬的毒打,穿的并不十分厚。   至少像陆州这样穿着长款羽绒服的人,几乎没有。   多数人缩着肩膀步履匆匆。   穿着白色羽绒服长身玉立的陆州,在拐入一条人流洗漱的街道时,愉悦的蹦跶了两下。   有点期待晚上。   能感觉到李定原被他的“表哥”称呼刺激到了。   但这天晚上李定原没回来。   临下班前凶杀案砸了下来,立即带队出警。   第二天晚上李定原才回来。   胡茬儿都冒了一圈。   回来换衣服洗澡忙里偷闲把陆州按怀里稀罕了几分钟,又走了。   走前狠狠的夸了陆州:“外头比市里还冷,小吴冻的鼻涕二尺长,只有哥不一样,哥有家有口的,一点儿没冻着。晚上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李定原穿走了另一件新的长款羽绒服,那件已经脏了。   陆州把脏掉的羽绒服送去洗衣店干洗,回来别的衣服已经洗好了,他晾在阳台上。   又下单了两件羽绒服。   照今年冬天这个样子和李定原的工作强度,衣服多准备绝对没错。   晚上又想起手套估计也需要。   挑挑拣拣了很久,又买了三双手套。   皮质、里面是细绒毛,又暖和又经用,好评率百分之百的店铺买的。   至于表哥表弟的小情趣,早已经抛到脑后。   七八天后的一个晚上,陆州想起了表哥表弟的事,在被李定原极其热情的提醒后。   汗涔涔的被逼着叫。   叫不出来就没个完,叫了之后好像更没完了。   陆州后来又去了李定原的单位两次,一次是给李定原送落家里的材料,一次是元旦李定原加班,他去送饺子。   和很多人都混熟了。   他虽然还是话不多,但很喜欢李定原单位那些人热闹又忙碌的样子,烟火气,正义感,总之让人很踏实很安心。   元旦之后还有一个月过年。   陆州这边已经开始给家里人看票,计划的是爸妈会在陆临放寒假后过来,陆临直接从学校来安市。   一家人在安市待一周多再回老家过年。   老家每年要给祖先们烧纸钱,要打扫房屋,要拜年,不回去不行。   算算时间也就半个来月的功夫。   时间过的太快,加上习惯成自然,陆州已经决定了要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坦白,但年关将近竟也不是特别紧张。   也许还因为他一年又一年成长的更多,心里更能担住事。   该准备起来的不止机票。   陆州开始蜗牛一样的将李定原的东西收拾出来,一点点的往楼上挪。   不收拾不知道,收拾起来才发现李定原的东西已经充斥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都渗透太深了。   普通的四季衣服、鞋袜、剃须刀、洗漱用品等等不算。   还有李定原职业相关的书、一起出去玩装行李的李定原的大行李箱,李定原平常喜欢把玩的摆件……   整整一周陆州才把东西收拾干净。   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让陆州一点都不敢挑战他爸妈的观察力,他还是更愿意让爸妈在安市好好游玩几天后,再主动坦白。   东西收拾干净,剩下的就是查漏补缺。   陆州以前出门也有这个习惯,提前一天收拾东西,留出第二天查漏补缺,这样出远门不会忘东西。   这习惯也带到了现在的情境。   他直接住在了楼上,白天在楼下上班,时不时从犄角旮旯找出点李定原的东西。   这天从洗漱台下的柜子里扒拉出那个小搓衣板。   想了想带上楼了。   想起当初的难过劲儿,陆州暗自发誓说什么他也不会再和李定原分开。   即使是他家里人逼迫也不行   他要做的是做一个好儿子,负担起父母将来的养老,承欢膝下,但这不包括为了让父母高兴舒畅就放弃自己的爱情。   一年前的陆州断然不会这样清晰的割裂开爱情和亲情。   但人总要长大。   他虽然成长的有些慢,但却也更坚固的认清了自己的心。   李定原这天加班。   下班回家十一点多,看陆州迷糊着眼给自己开门,问了才知道在沙发上睡着了。   让他下次早点睡。   陆州额头抵在李定原形胸口:“知道了。”   可敷衍的回答。   李定原对他这一点一点招儿都没有,陆州要是固执起来还是很固执的。   后来两人就亲到一块儿了。   陆州渐渐清醒,有点兴奋的拉着李定原去看放在健身器械那屋的小搓衣板。   李定原:“这都搬上来了?”   陆州戳了戳李定原的腰:“你要试一下吗?”   后来搓衣板就被带去主卧了,用不用的另说,总之放在那儿好像就有点别的意思。   再后来一切发生的很自然。   第一次结束后陆州都有点懵懵的,剧烈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刺激让他还有点没缓过来。   没那么难,甚至最初的不太匹配之后就直接坐云霄飞车了。   这得益于李定原的耐心和技巧,虽然他动作上比较生疏,但技巧方面因为陆州的特殊暗自深入研究过。   陆州埋在枕头里不说话,李定原就有点慌。   真刀真枪和其他那些还不一样,李定原现在鬓角都还有点发麻的感觉,捞着陆州问哪里不舒服。   毕竟是负距离接触,陆州不好意思说感觉还好。   慢慢的将脑袋靠在李定原胸口,李定原的皮肤有点潮,很热,心跳声也很大,很剧烈。   陆州就说有一点疼,又问:“你喜欢吗?”   李定原点了点头,意识到陆州看不到又说了一句:“很喜欢,辛苦了。”   陆州知道李定原很喜欢。   那会儿李定原的呼吸声都很不一样,虽然他也迷迷糊糊刺激大了,但就是记得李定原的不同。   两个人安静的抱着。   因为陆州不让动,李定原就不动,一会儿又问他还疼不疼,要不要上点药什么的。   陆州想起李定原从床头柜拿东西的顺当劲儿,一抽屉……   小声的道:“还有点疼。”   李定原听了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就要起来看一看,之前陆州害羞不让看。   陆州把他拉住了。   耳朵红的快要冒烟儿,以更有气无力的声音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见:“还想再疼一点。”    第71章   过程中李定原很温柔。   但陆州毕竟是初次,而且再温柔的李定原身体素质也一如往常,而陆州对李定原的吸引力向来强大。   陆州有点累,还有激动过后的余韵让神经颤栗。   但又更贪婪。   本能的亲近驱逐了理智。   只想要李定原像刚才那样因为他而不同以往。   李定原看到陆州有点潮湿的眼睛,那里藏着一点点羞怯,还有无声的邀请。   亲吻埋在陆州颊侧。   后来温度又渐渐的身高,糅杂成陆州难耐的啜泣。   时间被无限拉长。   陆州知道这件事有很多的方式,但不知道李定原居然这么会,理论吩咐操作循序渐进的那种会。   坐在他怀里抱怨:“你怎么这样……”   李定原握紧他的腰,带着点笑意问:“哪样?”   他问的很温柔。   但这时候的李定原也仅仅是说话温柔了,带着点孩子气的满足的狎昵。   陆州就没有办法回答了。   压根说不出话。   像一艘小船在风急浪骤的海面上被迫飘摇。   这样极度的亲密一共进行了两次半。   两个人都汗涔涔的。   陆州一动不想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定原进行后半次,从他眼角眉梢一路欣赏到脚趾。   被子在床下。   两个枕头一个在陆州脑袋下。   一个被抽出来后被随手扔在陆州身边。   陆州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李定原可能会把他嚼吧嚼吧连骨头都吃掉。   反正能吃的都吃了。   像还算饱满的水果被完全榨干了汁液。   陆州被看的很羞耻,极度紧绷的运动让他头发丝都很累。   但他精神却又极其明晰。   再一次驱动他用仅有的力气将双腿微微分开。   很大方的示意。   尤其陆州不论是脸还是身材和皮肤,都很有示意的资本。   那种血液轰隆的冲击再次袭来。   李定原按捺住不做人的冲动,摸了摸陆州的额头。   微微有点发热。   就开荒来说,尤其李定原强健勇猛,陆州的状态算特别好的。   这是他被仔细耐心对待的结果。   但以防万一,李定原还是下床给陆州喂水喂药,将他搂在胸口,额头蹭着额头低声哄他:“小猫真厉害,我被榨干了。”   很多事陆州当时会被骗,后来某个时刻会突然醒悟。   李定原说被榨干这个,他这次就不信了。   努力的抬起腿,在李定原的帮助下将腿搭在人腰上。   李定原本以为陆州想这样休息,但之后陆州却又往前动了动腰,无声的邀请。   这不正常。   抬手摸了摸陆州的眼角:“这次不淌眼泪了?”   陆州将头埋在李定原脖颈:“要是……要是没有下次了呢?”   他心里也没底。   不清楚这次怎么就可以了,但又怕下次不行了。   李定原心里骤然塌了一片一样:“没事,中五百万这回事,有一次就够用了。”   其实如果可以,今天晚上都可以不睡觉。   但陆州是第一次。   至于以后。   李定原觉得应该没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就面对和解决。   已经得到很多了。   以前追求陆州的时候,他可想都不敢想冷淡的小猫有一天会这样对待他。   亲昵的陪着他。   努力的照顾他,想让他开心。   更是任由他……   李定原体温微微升高了一点,热血沸腾的感觉,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哄着放宽心的陆州睡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定原和陆州是一种人。   都比较珍惜其他人的心意。   陆州的珍惜在于天性加心思细腻善于捕获。   李定原则是见过太多不幸和肮脏,明白美好的珍稀和重要。   世上没那么多理所当然。   他渴求的时候便知珍贵,得到后并不自得,只觉幸运和感恩。   陆州不知道他睡着后全身都被温热的毛巾擦过一遍,虽然不那么需要但还被上了药。   醒过来还算舒服。   一点点的异样和很多点的疲惫。   再就没有了。   窗帘拉着,但因为卧室门开着,能感觉到已经是大白天。   陆州没有动,回想昨天的事。   主要是想李点原。   被支配和被占据的画面,神经被强势拨弄的刺激,特别特别黄色,但因为是李定原,又特别特别的好。   枕头边就是手机。   陆州缓了缓神拿过手机,上午十一点半了,还有李定原的短信。   李定原:“我在厨房,醒了电话。”   因为比起自己陆州身体素质相对差一点,还有心理的问题,李定原和陆州过分亲昵都会选在周末。   这次也是。   昨天是周五,今天李定原不用上班。   陆州没有打电话,他什么都没穿,昨天还那样了,有点不好意思。   穿好睡衣汲拉着拖鞋出去。   厨房关着的透明玻璃门后,李定原微弓着背忙碌。   楼上专门按照李定原的喜好装的,包括厨房台面都适应李定原的身高,但陆州家不是。   尤其李定原又格外高。   这样微猫着腰其实会不那么舒服。   但他还总是乐此不疲的在里面捣鼓养小猫的食物。   陆州慢慢的挪步过去。   双腿像在醋里泡了一夜,没什么力气,手也是。   厨房的玻璃门有点重量。   平常没觉得,这次就打不开。   陆州拿脑袋撞了撞玻璃,闹出了一点响动。   后来他就被抱沙发上去了。   穿着宽松白色薄毛衣的李定原有种很居家的英俊,高大沉稳气息熟稔。   被拥抱的陆州感觉陷入一片柔软安稳的云彩中。   陆州枕在李定原腿上,很慢很慢的和他接了个吻。   在被问到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有点累,但下次还敢。”   李定原摸了摸陆州的脸,夸他:“真厉害。”   这一次陆州缓了一周。   下次就变成了再一周的周末。   开始的还是很羞涩。   但陆州毕竟身体健康体力正常的青年,努力的和李定原一起亲近到了后半夜。   他鼓励李定原不用太顾忌自己。   然后真的信了的李定原就展示了不那么绅士的一面。   一切都酣畅淋漓。   陆州累的感觉一会儿就化成烟飘走了。   但看李定原眼睛明亮精神焕发,俨然得到极大愉悦的样子,他又忍不住亲了亲李定原的额头。   抿掉了额头上那一点汗珠。   李定原掌心皆是细腻微潮的皮肤,五指微微陷入,掌控的牢不可破,唇抵着唇问他:“好不好?”   陆州觉得这个问题有威胁的嫌疑。   下意识动了动。   但是负距离并没有因此改变,反而更嚣张跋扈。   他没有回答。   后来大概是回答了,在混乱沉迷的夜色中。   再无隔阂的亲昵加速了时间,很快到了陆州爸妈要来安市的这天。   晚上七点到安市的飞机。   从陆州家开车到机场要一个半小时。   李定原提前下班了一个小时,回家接了陆州一道去机场。   车到机场,飞机还有二十分钟落地。   陆州左右看看,停车场暂时没有人,扶着椅背探身亲了下李定原的侧脸,又赶紧坐回去。   李定原没想到陆州胆子这么肥了。   陆州只是对他笑了笑。   查看环境和亲吻的飞快不再是畏怯,只是不想多出麻烦。   他又没有作奸犯科,喜欢一个人很正常。   李定原看着陆州笑意谙然的模样,伸手揉了揉陆州的脑袋。   陆临明天下午到安市。   这次接的只有陆爸爸和陆妈妈。   两个老人家在陌生的环境有点不适应,但看到陆州眼睛就是一亮。   也认出了李定原。   车上的时候感谢了好几遍李定原开车来接的事。   李定原礼貌亲近一如在陆州家过年的时候:“应该的,我还是听小临说您二老要过来。阿姨的手艺我一直念念不忘,提前献献殷勤,到时候您可不要嫌我总来串门。”   陆妈妈很喜欢李定原。   这样大方得体聪明又亲和的青年,很难让人不喜欢。   连连说好。   当天晚上陆州为陆妈妈和陆爸爸的接风,带他们去外面吃饭,李定原在陆妈妈的一再邀请下,顺理成章的跟着了。   第二天陆临过来。   在大学待了一个学期的陆临,已经很能适应大城市的节奏和环境。   没让陆州来接,自己坐地铁从机场到陆州这里,还分别给父母哥哥还有李定原带了点京市的特产。   他已经考下了驾照。   这是李定原提醒过的,趁着大一不忙拿下驾照,正好过年的时候能开车带家里人到处逛逛。   李定原更想自己带着陆州一家人出游。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只能在休息日,平常上班还是要认真对待,尤其过年的时候,要格外严谨。   陆临开着李定原的车带家人出游。   不是李定原常开着上班的那辆车,但车身沉稳空间充足,十分适合出行。   陆妈妈嘱咐陆临小心开。   不要弄坏人家的车,还车的时候要把油加满,车里的卫生要打扫干净,送还时再放一个红包。   怕到时候李定原不收,她还想好了借口。   就说这车看着是新的,老家亲朋好友的新车都要给红包的。   陆临一一照办。   至于陆州,平常就跟着拎包、带着家人逛景点,拍照之类,再就是回家后上楼叫李定原下来吃饭。   最后一条是陆妈妈催促的。   陆州一般会上去二十来分钟,享受一下李氏按摩。   因为房子是陆州买的,陆妈妈十分有当家做主的觉悟,什么都用的比较顺手,俨然飞速的掌握了主动权。   就是看陆州装饰房子还用鲜花,觉得浪费。   陆州就说看到鲜花会比较有灵感。   既然跟工作相关,陆妈妈就不再说了。   转眼一周过去。   陆州也开始找坦诚自己恋爱事情的时机。   这几天眼看爸妈每天都心情特别好,就是催促他谈恋爱都温和许多,陆州觉得坦白的时机很多。   但坦白比想象中艰难。   对着年老朴实的父母说自己喜欢男人,这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陆州酝酿着,压力渐渐上来了,会和陆临聊几句,让陆临看看什么时机合适。   他和陆临睡一个卧室。   陆临就说他先观察观察,让陆州不要冲动,看到时机了他会告诉陆州。   因为之前工作坦白的事,陆州对陆临很信任,答应了。   陆临其实压根没观察,这件事李定原说要一力承当,陆临更好奇李定原会怎么处理。   安抚陆州也是李定原让陆临做的事。   对这个自己亲哥哥的伴侣,陆临现在已经很信服。   又一个周末,下了雪。   好几天的游玩,也逛累了,一家人都没出去,在家吃火锅。   李定原也在。   饭毕,陆州接到电话。   很久不联系的周薄贺打电话求助。   周薄贺出了车祸。   不严重,但怕家里人担心他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在疗养,他现在在一家小医院住院。   亲朋好友都不便惊动。   就想到了陆州。   周薄贺:“小师弟,能不能麻烦你几个小时,晚上我联系的护工就到了。”   自从周薄贺表白后,陆州就刻意的和人拉开距离,但过去几年被周薄贺照看的情分一直在。   这种情况怎能能撒手不管。   答应了。   回头和李定原商量,如果李定原介意那他就不去了,让李定原安排个人去。   在李定原的刻意培养下,陆州已经习惯了夫夫一体的生活。   像让李定原安排人的事他就说的很顺口了。   李定原说不介意。   他建议陆州亲自去,周薄贺这种情况来求助,看在友谊的份上照看不算什么,撒手和避嫌才让人寒心。   陆州也是这么想的。   陆爸爸和陆妈妈听说是陆州医院的前同事,也很支持,让陆临开车去送。   临出门前陆临看了眼李定原,李定原不送他哥让他送,这让陆临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李定原也看了眼陆临。   那一瞬陆临就有七八分确定了。   下意识的思考,李定原不单要把他哥摘出去,也把他摘出去了。   摘出去他哥是怕他哥受伤害。   摘出去他,是留后手?   目光交错而过,陆临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送陆州去医院的路上,陆临问陆州最近和李定原相处的怎么样。   陆州说很好。   陆临看他哥眼角眉梢的放松和幸福,心里也踏实很多了。   在陆州喜欢男人这件事上,在大学开阔了眼界,并且见过大学校园里有男生公开性向的陆临,已经坦然多了。   只要他哥幸福,陆临觉得结不结婚,和男人在一起还是和女人,都不重要。   与此同时,家里。   李定原打下手收拾了饭后残局,态度很平稳的告诉陆爸爸和陆妈妈,他有些事想和他们聊聊。   这样郑重的态度,陆爸爸和陆妈妈不由自主的谨慎。   陆爸爸问:“是陆州哪里遇到问题了吗?”   听到这话,陆妈妈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第72章   李定原从兜里拿出折叠起来的诊断单。   诊断单上写的陆州是轻度抑郁,医院是南市中心医院心理科。   诊断单是假的。   但陆州的确曾挂号南市中心医院心理科。   当初两人分手又和好,对陆州来说是一马平川一心一意,李定原却仔细的问过钟助理前因后果。   得知他出差后陆州立即也出门了。   这不正常。   李定原从不公器私用,不曾动用他作为市局刑侦支队长的权利,以李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调动资源。   调查在陆州挂号心理科截止。   正如李定原猜测到陆州曾受过伤害,但是却从未深问,陆州不告诉他心理咨询的事,他就不会追根究底。   他等着陆州告诉他。   不告诉也没关系。   人就在自己身边,李定原自信看得住也护得住。   但这件事给了李定原提示以及操作空间。   陆州性向到底是天生还是后期被骚扰导致,已经不可考。   若告诉陆州父母陆州曾遇到不好的事,那他们对陆州一定会愧疚和宽容许多,但与此同时,老两口可能一辈子都会追悔在孩子幼年时保护的不周密。   李定原知道陆州对家人有多看重。   单工作的事,宁肯顺着父母压抑自己那么多年。   所以就有了这张诊断单。   陆爸爸和陆妈妈虽然读书不多,眼界也有限,但抑郁症还是听说过的。   县城就那么大。   年年县一中和几个初中,总有学生因为学业压力或者成长压力休学或者跳楼,后来就传说是抑郁症。   在老人家朴素的观念中,抑郁症代表着人会想不开,会自杀。   陆爸爸和陆妈妈顿时脸都白了。   陆妈妈喃喃道:“看不出来……他天天高高兴兴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陆爸爸也看向李定原。   李定原说了陆州的性向,说陆州这些年的痛苦,也解释同性恋并不是什么病。   陆爸爸和陆妈妈都愣住了。   这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   怎么就喜欢男人了呢?   因为抑郁症的打底,陆爸爸和陆妈妈得知陆州喜欢男人,情绪不自觉平稳许多。   陆妈妈想起陆州从小到大从不早恋。   现在提起谁家姑娘好看、工作好人品好,适合谈恋爱,陆州也从不感兴趣。   原来是喜欢男人?   这可怎么好?   看了看丈夫,又喃喃道:“不能治吗?”   李定原摇头:“这个不是病,治不了,陆州自己就是医生。”   一直没说话的陆爸爸看着李定原:“抑郁症、喜欢男人……你怎么知道?”   这个一直温厚乐呵的男人,风霜侵蚀过的苍老面庞露出犀利的一面。   李定原一直觉得陆州更像陆爸爸,现在看,陆临其实更继承了陆爸爸内里的一面。   而男人更了解男人。   陆爸爸敏锐的感知到李定原和陆州也许夹缠着些别的什么。   之前没多想。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什么好想的。   可现在……   然后老两口就又吓了一跳。   李定原一下子就跪他们面前了。   挺大个人,成年男人,有家势有社会地位,器宇轩昂的,跪也似乎比别人的跪来的有分量,也更让人震撼。   李定原诚恳的看着陆爸爸:“因为我和陆州一样,所以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所以我知道。”   陆爸爸呼啦就站起来了,怒气冲冲道:“滚出去!”   他虽然没有李定原受的教育多,接触的世面广,但几十年的阅历在那里,李定原对上陆州,能将陆州盘算的明明白白的。   甚至于,陆州也许是被李定原蛊惑……   陆爸爸平常和善宽厚,很少发火,但发起火来其实家里人谁也不敢顶嘴。   李定原跪着没动:“陆叔,是我的错,我年纪比陆州大,不论什么事责任首当其冲都在我。我们分开过,陆州说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想让你们蒙羞,老家的环境陆州一直清楚。但陆州病了,他过的不好,我想照顾他。我家里那边已经公开,我爸妈也只认陆州。这些年他一直很痛苦,我……我绝不会看着他孤零零的做出什么傻事。”   这里李定原偷换了概念。   陆州的病不在抑郁,但的确是病了。   现在这病算好了。   他和李定原亲密无间,也开始慢慢的欣赏这个世界的生机勃勃。   陆妈妈迟疑道:“你家里……”   李定原点点头:“知道。同性恋在国外可以领结婚证,可以办婚礼,合法很多年了,我爸妈很喜欢陆州,让我好好对陆州。”   李定原家里居然同意李定原和男人在一起,居然已经认可陆州这件事,这件事让陆爸爸和陆妈妈有些茫然。   人家是大集团大老板,水平肯定比他们高的多。   难道真是他们狭隘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陆爸爸还是铁青着脸将李定原撵出去了。   陆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回过神念叨丈夫:“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干什么这么……”   陆爸爸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   心里乱极了。   一会儿是陆州坦白工作的事都诚惶诚恐的模样,一会儿是陆州兴高采烈的领着他们在景点逛的傻乐的样子。   他多好的儿子,怎么就……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不能李定原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人城府太深,在大城市当公家人,还混上了领导的职位,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再说了,总要看看诚意。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社会上混的如鱼得水的领导,又长的那副样子,身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如果是玩玩呢?   人家玩得起,陆州却是个实心眼。   陆爸爸和陆妈妈迅速的冷静下来,互相交换了意见。   还有陆临呢。   这件事要告诉陆临,陆临对外面的事了解的比较多,什么抑郁、同性恋之类,都可以问陆临。   再就是打探陆州这里。   兄弟两个都是年轻人,好沟通。   让陆临试探试探陆州,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但一致决定先不要告诉陆州他们什么都知道的事,怕吓着孩子。   这孩子面皮薄,性格也闷……   陆临这里,停好车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了想在车上给李定原发信息:[原哥我回来了,外面冷,要带什么东西给你们吗?]   然后李定原的电话就来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陆临心里有数,这才上的楼。   半小时后,陆临努力的绷着脸表示自己也被震惊到了,喃喃道:“难怪哥总不谈恋爱,原来他喜欢同性。”   他的震惊和陆爸爸、陆妈妈的震惊还不同。   不是那种价值观受冲击的震惊,只是骤然知道一件事的诧异。   陆妈妈问:“那个同性恋,正常吗?”   陆临想了想道:“正常吧,我学校里就有好几对这样的情侣,有女生和女生一起的,也有男生和男生……”   他从手机相册调出两个男生牵手的背影在照。   陆临对别人的事不怎么关心,但有备无患的,他特意从学校论坛偷偷下载了这张照片。   陆爸爸问抑郁症的事。   陆临也解释了许多,重点猜测了陆州的抑郁可能是长期压抑自己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压抑,很明显么。   陆州这里,接到李定原的电话从病房出来,惊讶又高兴的看着李定原:“你怎么来了?”   李定原道:“来接你回家。”   陆州:“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师兄的护工还没来……”   李定原:“这么晚了,没准一会儿就来了。”   还真被他说着了,过了十来分钟护工就来了。   看着很专业的样子,将病床上一条腿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周薄贺照看的很妥帖。   陆州和李定原告辞。   周薄贺看着陆州和李定原亲昵的挨着的样子,笑着道谢,让两人回家。   出门的时候,李定原回了下头。   周薄贺看到这个一向气场强大锋利的男人,无声的对他道谢。   他安静的看回去。   心里想,谢就不必了。   看陆州越发光彩照人的样子,周薄贺知道陆州没选错人,足够了。   但还是会不甘心。   如果最开始遇到的时候,他能有李定原这样的决心和毅力……   可惜没有如果。   陆州和李定原没有立即回去。   去了酒店。   两个人已经一周多没有很亲近过了,陆州很想李定原,李定原也是。   陆州还没有坦白,不敢在李定原家和他亲热。   在酒店就比较放得开。   过程克制而温柔。   只有最后一小段时间李定原发了狠在被陆州要求后,结束后在陆州耳边说了很长一段话,但内容其实比较重复。   脑袋发麻,陆州晕乎乎的回他:“我也爱你。”   陆州回家后已经将近十二点,玄关和洗手间的灯亮着。   陆州爸妈都睡了,陆临在打游戏。   陆州借口才从医院回来,去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顺带拿走了睡衣服,准备在浴室直接换上。   李定原给他检查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除了胸口。   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但陆州心虚,总觉得看着肿了点,颜色也比平常要鲜艳一点。   在陆州洗澡的时候,陆临偷摸去爸妈的卧室,轻声说了句:“哥回来了,一切正常。”   陆妈妈“嗯”了声。   第二天,一切正常。   一家人都在家。   陆州在沙发上玩手机,冷不丁听到他爸在卧室刷手机视频的声音,是在说什么同性恋之类的话题。   陆州手一抖,手机差点扔沙发上。   接下来的几天,陆州总冷不丁听到他爸或者他妈刷视频,什么抑郁症,什么同性恋之类的。   其实陆爸爸和陆妈妈也慌,怕陆州听到。   但他们年纪大了,听力不那么好了,自己觉得不太大的声音其实在年轻人耳朵里动静不小。   怕陆州听到,又忍不住想了解。   然后越刷越多。   到最后老两口对抑郁症和同性恋了解的像半个专家。   总结就是抑郁症很可怕,同性恋不是病。   偷摸问陆临手机怎么回事,总推送这个。   提前在爸妈手机上搜索过相关词条,料定系统会自动推送的陆临:“可能那天我们聊天被手机监听到了……”   搜索词条的事是李定原教陆临的。   比起旁人说,自己摄入的知识更能打动自己的内心。   陆爸爸听说过说话会被手机系统监听的事,没有怀疑。   几天了,也下定了决定。   但还是有些别扭,冷脸道:“去问问那小子,有没有空聊几句,避开你哥。”   这几天李定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怕陆州看出端倪,借口工作忙要加班,没再过来。   但每天晚上都会给老两口发信息。   有时候是陆州的出游照片,有时候是他的一点想法和决心,总之态度很鲜明。   陆临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了明路。   再看一眼在厨房给妈帮忙洗菜,和妈说说笑笑的陆州,心想真是傻人有傻福。   不过他哥也不是傻。   就是……反正挺好的。   然后陆州就又被周薄贺请去了。   周薄贺的护工下雪摔跤了,请假半天。   这一次陆爸爸和陆妈妈去了楼上。   看到什么都成双成对的,陆爸爸和陆妈妈有些别扭又忍不住打量。   陆妈妈问一些家常事,比如陆州这可不算有正经工作,收入也不稳定,李定原什么看法。   再就是谁做家务,谁出家用这些。   不得不问。   听说有些有钱人家更小气,陆州又手大,对亲近的人从来不设防,那是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养活亲人的人。   李定原一条一条的回答了。   陆妈妈听着不知道真假,但话里的意思还算顺意。   陆爸爸则问李定原对将来的规划。   李定原也一一回答了,自己的规划,陆州的规划,还有家里。   气氛缓和了,又去拿了那些曾经给陆临在飞机上看过的文件。   陆爸爸看着遗嘱,不自觉道:“这也太不吉利了。”   李定原笑道:“还是您关心我,不过有备无患,国内婚姻方面我和陆州确实没办法,这东西就代替国内的结婚证了。”   陆爸爸放下文件:“上次拿的酒不错。”   陆临在边上看着一切顺利进行,对李定原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在他哥恋爱这件事上,纵然聪慧如陆临,能预见到的也必得鸡飞狗跳好几场,他爸的暴怒,他妈的眼泪等等。   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不同的人解决问题的不同方式吗?   陆爸爸喝了李定原倒的酒,也恢复了宽厚的长辈姿态:“你们年轻人谈个恋爱很正常,只是能走多远,怎么走,还是要仔细经营。”   李定原认真颔首。   陆爸爸又道:“不过这条路是难,将来有一天你们如果走不下去,你家大业大什么都不怕,我的陆州……总之你知会一声,我们绝不纠缠,我来接他回家。但要一边拉着陆州不放一边又敷衍他,别怪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让你不痛快。”   李定原正色道:“您放心,以后我也是陆州的家人,您二老怎么爱护陆州的,我就怎么怎么爱护他。”   医院,陆州按了下左边眉毛。   他一直很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事,有时候眉毛跳,左边是发生好事,右边是发生了麻烦。   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周薄贺问陆州哪里不舒服。   陆州就说了眉毛的事,也是玩笑话,陪病人么,插科打诨而已。   周薄贺想了想道:“也许真有好事发生也说不准。”   陆州就笑,也没当回事。   晚饭的时候护工回来了,他就回了家。   全家一起吃晚饭,李定原也在。   饭后李第原陪他爸喝酒,他爸喝的半醉在那儿刷视频,又刷到有关同性恋的科普。   陆州忍不住看了眼李定原。   冷不丁听他爸问:“小州,你总不肯谈恋爱,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第73章   陆州一下子愣住了。   心虚。   手心都冒汗。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州这儿。   在阳台浇花的陆妈妈道:“喜欢男人怎么了,现在这社会,只要不作奸犯科,怎么生活不行。”   陆爸爸哈哈一笑:“我就问问,孩子总不谈恋爱,你不着急?”   心里挺苦涩。   他当然希望儿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但抑郁症,比起活着,其他的事就都能让步了。   而且同性恋确实不是病。   网上那些专家都说了,愚昧无知的人才揪着不放。   气氛很宽松。   陆州没想到他爸妈居然这么开明,也许这是个机会。   他看到陆临对他点了下头。   陆州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不敢看他爸,眼睛垂着:“要是我真谈个男人呢?”   他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苍白。   陆爸爸就说:“那你倒是谈一个去,男的女的都谈不下,说什么大话。”   这时候李定原站起来了。   之前为了避嫌主要是陆州要求,陆州怕他爸妈提前看出端倪,两人不论干什么都很少凑太近。   现在,李定原走到了陆州身后。   隔着沙发靠背将手搭在了陆州肩膀上:“陆叔,我和陆州在一起了,之前没好意思说,您看我行吗?”   陆妈妈看着李定原和陆州一坐一站的样子。   才看到陆州白了脸就忍不住站出来,李定原倒很知道疼人,对陆州也上心。   就问:“真的假的?”   陆州鼓起勇气抬手按在李定原肩膀上的那只手上:“真的。”   陆妈妈抱怨:“早知道你都物色好人,我就不操心你的事了,你这孩子,倒挺会瞒的。”   爸妈的反应让陆州渐渐不紧张了。   甚至大着胆子问:“你们不反对吗?我……”   陆爸爸虎着脸:“有什么好反对的,你爸妈这个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我们又不是什么老封建。定原不错,你要好好对人家。”   陆州懵懵的应了。   就看他爸和李定原一块儿喝酒,那熟稔劲儿,还真跟亲戚似的。   陆州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倒是李定原更像陆家人。   一边和他爸划拳喝酒聊天,一边还抽空攥一下陆州的手,低声说:“订个下酒菜。”   陆州就听话的在手机上捣鼓了。   后来李定原喝醉了。   反正就在楼上,关系也公开了,陆州扶着李定原上了楼。   从来没这么大大方方过。   这时候就纯粹是谈恋爱被家里人知道的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回了下头,结果看到门早关了。   原本给自己预设了很多压力的陆州:“……”   楼道里,原本一只胳膊搭在陆州身上的李定原,慢慢的站直了。   因为喝了酒,他眼睛比平常亮很多。   陆州仰头,尝到淡淡的酒味儿,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我好高兴。”   再没有比这轻松愉悦的时候了。   李定原揽着陆州的肩膀一起上楼:“我们的运气很好。”   的确好。   陆州有一对实实在在心疼他为他好的父母,这才是让一切都变得顺利的基础。   半小时后,陆州下楼了。   他暂时还没有当着家人的面,直接留宿恋爱对象家的勇气。   开门后还有点小紧张,但不影响什么。   有些事还是得交代。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陆妈妈问,主要问陆州和李定原恋爱的具体一下东西。   恋爱是恋爱,生活是生活。   而陆州这样什么都捂在心里的性格……   偶尔话题歪了,陆临会及时拨回来。   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哥,刚才他哥上楼后,爸妈叮嘱他陆州的事只当之前都不知道。   什么抑郁症,也别提。   有些事不提就不是个事,慢慢的就好了。   现在的陆州需要的是一个宽松的环境,一个友爱的家庭。   陆州没有给别人分享自己恋爱经历的经验,尤其是给家里人分享,还怪不好意思的。   但他更想家里人认可李定原。   说李定原那些好,关心、担当、正义,还有倾其所有。   给爸妈看了银行卡上的余额。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说起来可能难以表达准确,但金钱对衡量大多数的东西都比较准确。   陆妈妈吓了一天,认真的数到底几位数。   陆爸爸不赞同:“怎么能收人家这么多钱!退回去!”   陆州:“我也不想收,他非要我收,说一切家用都他出,平时我没怎么用过,只是放着,我自己的工资也给他花,没有贪便宜。”   陆爸爸心里对李定原又满意了几分,叮嘱道:“这个钱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人家的钱,放着也行,反正别多用。”   陆妈妈也道:“你自己挣多少就花那个范围,堂堂正正的,谈恋爱就是谈恋爱……”   她不太会表达的特别深刻,但陆州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陆州又说了另一件事:“他把对面买下来了。”   小区是一梯两室的结构,对面的房子是大套,三室一厅,李定原买下来一来方便陆州家里人居住,二来也免得对面主人窥视他们。   房子买了就买了,这个陆州家里人没有太大反应。   已经被卡里余额镇住了。   虽然没想着花人家的钱,但有这么个东西打底,证明李定原不是玩玩而已,再其他的,想也是往积极的地方想。   再就是公开的事。   陆爸爸和陆妈妈虽然表现的很支持很积极,但那是给陆州创造良好的环境,但老家那个环境……   老两口好几宿睡不着,最终商量出了一个合适的方式。   陆州谈恋爱的事他们不反对,但社会环境就这样,对外总得有个说法。   老家好多人给陆州介绍对象。   反正到时候就说陆州写书呢,是文艺工作者,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再说了大城市年轻人都不爱结婚,他们也不催了。   至于李定原,以后说不准会常去老家。   索性他们就对外称李定原是新认的干儿子,是陆州的干哥哥。   老家认干亲是很正式的一件事,干儿子相当于半个亲儿子,反正陆州的对象,那就是半个亲儿子了。   陆州没想到他烦恼很久的事,在他爸妈这儿干脆利落的都解决了,自然答应。   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给了家里人一人一个熊抱,说了自己之前的害怕和担忧。   拥抱和表达爱,在陆州家都是很少见的事。   陆爸爸和陆妈妈都被陆州这罕见的亲近暖心到了。   也酸涩。   这些年陆州过的得多不容易。   他们干农活是身体累,睡一觉就好了,但心里的压力,哪儿那么容易排解。   甚至想,多亏有李定原的出现。   这么个优秀有稳妥的人,和陆州很相配。   晚上等爸妈都睡了,陆州和陆临说了声,就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偷偷溜上楼了。   他大胆的敲门。   在李定原开门后,一下子就蹦人身上去了。   李定原托住他,一手关上门,托着人靠在门板上:“私会情郎,被抓住可是要关禁闭的!”   陆州眼底满是笑意:“那情郎要不要珍惜时间做点什么?”   李定原亲了亲他:“今天不行,明天我上班。”   陆州知道李定原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挺了挺腰:“我行的,你要不行,那当我没说。”   后来李定原行不行,陆州就深刻的领教了。   临睡前陆州挣扎着给陆临发了个短信,说他明天上午出门一趟,让陆临告诉爸妈一声,不要找他。   至于吃喝或者出门之类的。   有陆临照看爸妈,陆州很放心。   这之后,陆州的腿就又不老实的搭在李定原腰上了。   静谧中最深入的交流。   陆州努力的迎合接纳,在李定原耳边叽叽咕咕说两句他很高兴,或者很舒服、要缓缓之类的话。   烟花在眼前炸开。   但一切还是没结束。   活泼坦诚的陆州让李定原没法招架,只想一直都持续在这个夜晚。   几天后,陆爸爸和陆妈妈以及陆临离开了安市。   李定原开车去送。   这一次正大光明的和陆州并肩而立,看着陆州的家里人离开。   陆州舍不得爸妈和弟弟,眼睛红红的。   陆爸爸拍了拍陆州的肩膀:“有什么舍不得的,半个月就过年了,再说你这工作,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陆妈妈则和李定原说话,嘱咐李定原和陆州好好生活。   李定原一一应了。   回家后,陆州看着屋子里空荡荡的心里难受,直接上楼去了。   晚上他格外热情。   李定原知道小猫这是想家了,在被要求极度的侵占后,摸摸小猫汗湿的脸:“过年我们一起回去。”   窝在李定原胸口的陆州,蹭了蹭李定原的脖颈。   今年安市的冬天格外冷。   但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的陆州却觉得这一年他最喜欢,他的灵魂不再蜷缩,生命开始展现无限的魅力。   心底生出了勇气和生命力。   陆小猫虽然腿还有些抖,但爆发出翻身做主的勇气,将一直凶猛的追逐他按倒他呵护他的李大猫按在了身下。   李定原扶着陆州的腰,顺从的望着他。   后来这天的夜晚无限拉长,直到和晨曦接轨,窗帘的缝隙溜进欣赏春光的暖色光线。   很久之后陆州都记得这天。   深刻的意识到原来李定原一直都让着他,真正爆发的李定原,可能会让他这辈子都呆在床上。   反正情侣之间爆发的爱意在最直接的接触中愈发浓烈。   他们深爱彼此。   庆幸当初相遇,笃定相伴终生。    第74章   恋爱的事在家人这里过了明路,陆州彻底坦然了。   他甚至有胆子参加李定原单位的聚餐,在李定原拧开豆奶瓶子递过来时,亲近的说一句:“谢谢原哥。”   聚餐回去的路上,李定原手搭在陆州肩膀上。   他有点醉,但神智还很清醒:“我那帮兄弟都是火眼金睛,这么黏着我,不怕他们看出来?”   这话是逗着陆州玩儿。   陆州的对外交际上一向清冷自持。   对熟人稍微亲近点,但距离在家和李定原的黏糊劲儿,差的远。   陆州没说话。   过了好几秒语气寻常的道:“不怕。”   至于为什么不怕。   大概是李定原的那些同事人都很好,也大概是喜欢一个人不是罪过。   陆州还记得那次和李定原看电影,被后排的人问他们是不是一对。   如果重来一次。   他不会再心虚惊愕,大概会很平淡的否认,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私生活,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   李定原看他的小猫仰着脸骄傲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脖颈。   转眼李定原和陆州在一起已经两年。   李定原的父母眼看两人感情稳定,这辈子估计没别的选项,在盼望着李定原“迷途知返”这条路上也死心了。   这时候再看陆州,就是准家人的情绪了。   然后就发现因为两年的不冷不热,陆州对他们也淡淡的。   这种淡不是冷淡,而是很尊重敬爱,像尊重老师、长辈之类,但再没有别的了。   李爸爸和李妈妈开始怀念最开始和陆州相处的时候。   那时候的陆州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不遗余力的释放着他的善意和亲近。   不曾珍惜的东西,现在很难得到。   后悔涌上心头。   没有办法,只能重新主动的建立这种联系。   李爸爸和李妈妈原本想着以陆州冷清的性格,再被拒绝后可能很难回转,要很久很久感情的再培养。   然而并没有。   陆州第一时间接收到两位长辈的善意,便加倍的回馈了。   李爸爸和李妈妈一时受宠若惊分外感慨。   李定原敏锐的察觉了这一切。   当初他眼看着父母对陆州冷淡,想着陆州本就不善交际,这样有距离的相处对双方都好。   所以没有干涉。   而但凡和他家里人相处,李定原都确保他一定在,不会让陆州再受伤害。   如今父母和爱人互相热切,倒让人意外。   不过很快就明了各人这种情绪和行为的由来。   李定原向陆州道谢,感谢他不计前嫌。   陆州攀着李定原的脖颈:“叔叔阿姨很好,而且爱屋及乌,他们爱你,我也爱你,我们是一头的。”   他是真觉得李定原的父母很好。   当初纵然不赞同,但却也及时收手没有再干涉他们,也不曾给他脸色看,很有修养,也很大度。   然后又小声抱怨:“你好热……”   李定原的手挪了位置,从陆州的衣摆伸进去:“脱掉就不热了。”   后来陆州把李定原的肩膀咬了个牙印。   有点深。   还好没破皮。   又听到李定原催促:“结婚吧,州州,我都这么卖力了,给个名分?不能总让我打黑工……”   这不是李定原第一次求婚。   陆州之前没有答应不是在矜持,而是想等一等。   两个人的相处,尤其是男人,没有现实意义的公告天下的承认,没有所在国家的法律的认可……   陆州不在乎这些,但越喜欢,越怕李定原将来会后悔。   他想等一等。   这也是和家里人严肃探讨过的结论。   无疑李定原是极好的伴侣,尤其在世俗意义上,像能力、背景、家世这些,陆州妥妥的占了便宜。   很大的便宜。   但正是因为这样,陆州才更想给李定原留有余地。   不然的话,也许他们都结婚一年了。   陆州想的很明白,想再一年要是李定原还不后悔,那他就赖定他了。   但理智有时候追不上感性。   他被李定原埋在脖颈处的头发扎的皮肤痒痒的,忍不住回应他:“好啊!”   然后李定原就风驰电掣的下床了。   那长腿那腹肌……   陆州目光不大老实的跟着看过去,然后手指上就多了一个求婚戒指。   银色的,很漂亮。   内圈刻着一溜儿字母“LDYDLXM”。   陆州看了会儿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翻译过来大概是“李定原的陆小猫”。   这戒指他一直戴着。   直到他和李定原在欧洲一个小岛举行婚礼,这戒指被他妥当收藏,无名指多了和李定原配对的一枚婚戒。   婚礼没有请很多人。   李定原是公职人员且职位特殊,打报告给上级领导后才得以出国。   再其他的宾客,都是李定原和陆州拟定的。   有李定原家一些亲近的亲眷,和李定原关系好的如宋望津这样的发小,还有陆州的朋友周薄贺。   再就是陆州的家里人。   考虑到老家民风内敛,陆州这边只有陆州一家人出席。   陆临和宋望津是伴郎。   陆州这方虽然人少,而且家世悬殊,但李定原的爸爸妈妈包括李定原本人,都对陆州一家十分尊重和呵护。   这样的尊重让原本有些紧张的陆爸爸和陆妈妈也放宽了心。   他们自己无所谓。   但陆州现在也算是“嫁/娶”豪门子弟,婚礼上对方家态度什么样,很大程度会反应陆州的婚后生活。   还好,陆州没有选错人。   其他李家的亲戚们,对陆州的出现以及陆州的家境难免衡量。   这些衡量因为李定原一家三口的态度,最终定位在了很高的水准,日后面对陆州基本上和面对李定原差不多的态度。   没有人会愚蠢到挑衅李定原对爱人的呵护。   时间过的很快。   一转眼陆临已经顺利考上研究生,他的研究生导师非常喜欢他,放话陆临只要想再往上一步,博士也由他带。   陆州又陆续卖了两部版权。   自身收入的稳定让陆爸爸和陆妈妈终于放心,不再累死累活的种特别多的地。   他们这些年的积蓄足够给陆临在大城市付个首付,再娶个媳妇,养老还能留一点钱,不麻烦孩子们。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州和李定原的关系渐渐被周围人知道。   多数人是事不关己,少数人要么祝福要么会私下议论两句,陆州有时候会听到一些,但并不当回事。   倒是有一次碰到有人说他攀高枝的。   是在同学聚会。   当着面都你好我好,不少人知道陆州写书赚的钱不少,对他态度尊重又和气。   陆州从楼道拐角出来,挺坦荡的问:“所以呢?”   背后说人的一般都色厉内荏,看陆州这样神情平淡气质斐然,顿觉无地自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跑掉了。   被迫听了闲话的几个人也尴尬。   但并不很认同那人的话。   都知道陆州是个很有名的网络作家,人家那收入,一本书顶他们十年攒的钱。   对他们来说,陆州自己就是高枝了。   陆州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就离开同学聚会,而是继续回大厅和关系好的同学聊天。   直到李定原来接。   他们并肩离开,身后那些猎奇、欣赏或者别的什么的目光,谁也没放在心上。   生活是自己的。   陆州很喜欢他现在的生活,他很满足。   陆州在安市安了家,过的很体面。   安市又是西北大城。   老家很多亲戚友朋的孩子但凡有点能力又不想去沿海,都会选择来这里发展。   一来二去总会拜托陆州多关照。   来往多了,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就被老家的人知道了。   但社会的开放和包容,还有自身实力的强弱,很能够主导舆论的发展方向。   评价有好有坏,好的居多。   坏的就不提了。   至于好的,什么作家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陆州看着就不是一般孩子之类的。   总之陆爸爸和陆妈妈也放开了。   回头人问就说不太清楚,孩子们的事他们不管,回头就聊陆州有部书卖了影视版权,那个电视剧马上上映了之类。   人生酸甜苦辣的事多了去。   陆州有太多拿得出手的东西,那点细微的苦涩早已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也许有一天国内会更开放更包容。   陆州知道自己做不了领头人。   但如果在同性恋法案推行或者类似的事情上需要他出一份力,他肯定会努力的参与。   后来陆临研究生毕业,在安市参加工作。   他在大学时就学习投资,自己打工,还和几个同学折腾网点,居然也攒了不小一笔钱,直接自己买了房子。   和陆州当初一样,付了大部分首付。   剩下的慢慢还。   陆爸爸和陆妈妈每年冬天会搬过去和陆临一起住,有时候也住陆州那房子对面的大套间。   到夏天,安市太热,他们就会回老家避暑。   这样心宽的将养,几年下来当初劳作辛苦的苦痛也慢慢缓解了。   这其中还有李定原专门带着两位老人家去大医院体检,提前治疗了一些病痛的缘故。   陆州和李定原父母的关系也越发融洽。   他是个真正心地纯善的人,虽然越成长已经越能在社交中游刃有余,但底色还是真挚和温良。   这种真挚和温良遇到懂得的人,自然会被珍惜。   只要有时间,哪怕李定原在忙工作,陆州会自己去看望李爸爸和李爸爸,而两位老人也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陆州和李定原还住在当初的房子。   就像李定原当初设想的一样,他的小房子和李定原楼上的大房子打通了,变成了一个复式。   他们按照当初的规划一点点的填充生活。   又一个寂静的夜晚。   陆州一边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自己的小说拍摄出的电视剧,一边等着加班的李定原下班。   他原本的笔名还是没有暴露。   这部剧的原著是开了个马甲写的,专门写一些相对更符合社会环境的小说,马甲说出去也不会感觉太有压力,也算是应付老家很多八卦他在外不务正业的人的一个途径。   人不能脱离环境存在。   陆州自己可以在安市不闻窗外事,但他爸妈却更喜欢在老家生活。   有这部电视剧打底,家里的亲戚友朋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肯承认他有出息,称赞父母将他养的很出息。   餐桌上是保温的鸡汤。   虽然炒菜不太行,但他学了好几道汤品。   李定原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很多。   陆州想给他补一补,不要年轻时候不知道包养,老了病痛缠身。   手机有电话进来,是李定原的号码。   陆州从沙发上坐起来,汲拉着拖鞋去开门。   李定原身上有夜色的冷意,也被陆州带起的房间内的暖意扑了满脸,他们短暂的接了个吻,相拥着进了家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