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到期不续   作者:寒菽   文案:   毕业前夕。   身处美国的阮丹青接到来电,才知家里已濒临破产边缘。   他仍一派天真,问:“所以,我学费几时汇来?”   妈妈气笑:“我们已山穷水尽,无力缴费。你择日回国吧。”   可他只剩一年就毕业!   阮丹青:“……,那我自己想办法。”   ——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们家的小丹青是个养在塔中的豌豆少爷。   但,阮丹青还是成功毕业了。   回国那天,他孑然一身地离开曼哈顿上东区别墅。   顺便,删掉手机里[褚世择]的联系方式。   两人聊天消息还停留在早上。   彼时,他刚被蹂躏一夜,遍身不堪;而褚世择照例毫无温存,一走了之。   阮丹青:【你这次去多久?】   褚世择:【要什么礼物自己去买。】   阮丹青:【不用了。】   隔很久,最后一条,褚世择问:【阮丹青,你在对我发脾气?】语气不悦。   褚世择,他的金主。   噯,真是难以启齿。   为了生计,他身为一介直男,却给男人做了两年金丝雀。   他从未打算一直做下去。   阮丹青也心知肚明,他与褚世择,本就悬殊如云泥。   于褚世择而言,他只是个用以取乐、可有可无的小东西。   他已付出他的代价,多余的他分文不要。   那么,对他的不辞而别,想必褚世择也不会在意。   -薄情权贵x豌豆少爷,短篇,完结前免费,完结后会加入包月库,速看   -强欲年上,较大年龄差,小东西变真爱文学   -双非,受被直掰弯,古早风格,狗血预警,非喜勿入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轻松 HE   主角视角阮丹青互动褚世择   一句话简介:狗血文   立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章   阮丹青自小是幸运儿。   他一出生,父母的生意便开始蒸蒸日上,股票、黄金、房产,每注投资都得丰厚回报。   至他上幼儿园,全家搬进别墅,三餐四时皆有保姆照顾。   而且,阮丹青还天生美貌,非比寻常。   明明家中其他人也算生得端正。比如他堂表的兄弟姐妹,皮肤洁净,头发乌黑,牙齿整齐,在校都是出挑角色。   可当拍合照时,阮丹青往他们旁边一站,立即把人比作粗胚。   4岁的小丹青便已是个小小美人,进幼儿园第一天就引起骚动。   小朋友、大朋友全来看他,他却自顾自地玩积木。   回家后,妈妈问他怕不怕。   小丹青淡定说:“我生得漂亮,他们喜欢我。”   妈妈一时哑然,想,还是只软绵绵的小宝宝,居然恃美生骄!   于是谆谆教诲:“孔子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就算容貌好,也要勤勉读书,才能培养内涵。知道了吗?”   阮丹青立即给她表演儿歌:“小白兔,蹦蹦跳。穿树林,过木桥。跑得快,跳得高。大家叫它蹦蹦跳。”   他仅听老师教过一遍。   妈妈更担忧了:“又漂亮,又聪明,真怕他没有挫折,被一干人等宠坏。”   奶奶则不以为然,高兴地说:“哪里宠坏啦?坏孩子不宠也会变坏,好孩子怎么宠也不坏。”   妈妈不响。   阮丹青的奶奶是旧时代官宦人家的小姐。   钱早没了,架子还在。   奶奶很满意阮丹青的小少爷做派。   不用教他就知道,吃鱼最好搛腮后一点樱桃肉,燕窝要吃盏心丝。   但,每次尝到美味,他都要首先献宝给妈妈,从不自私。   妈妈给他拌一碗猫咪饭,他也吃得香喷喷。   还知道要等爸爸妈妈下班。   一回家就扑过去亲脸颊,说:“真是辛苦啦。宝宝好想你。”   他父母私房絮语。   “这一代小孩真不一样,我小时候坐不端正都要被打手板心。一个眼刀过来,毕恭毕敬。哪像他?还敢歪缠上来,要拥抱抚摸。”   “那下回你拒绝他。你唱白脸,我唱红脸。扮传统的慈母严父。”   “打孩子是封建糟粕,不可取,不可取。”   “现在他还小,都没上学呢。或许等到上学,在课堂眈天望地,成绩糟糕,把你气得暴跳。”   “到时候一定教训。”   如父母所料,在念书上,阮丹青是不大用心。   他每日惦记着玩,上课看小说,下课打篮球,回家苦心钻研游戏。   青春簿上各项事宜他全不落下。   到期末,书本总是一片崭新。   结果,临期开几天夜班车,成绩依旧一等一。   真是没道理。   哎。   让人想教训他都找不到机会。   阮丹青不记得小时候有被凶被打——哪怕一次。   他就这样,被宠着长大了。   .   十八岁那年,阮丹青高三,被送出国读书。   他所读的是名校,凭日常优异成绩被划到出国班。   父母并未操半点心。   起初爸爸要他读金融或工商,将来回家继承工厂,或能做大做强,或能力挽狂澜。   阮丹青却兴致勃勃地说:“不,我要选Artificial Intelligence,以前从没见过,看起来很有趣!”   爸爸呛住:“A……A什么?”   阮丹青:“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算了,你就当是计算机。”   该专业学费不赀。   每年要缴纳六万多刀,再加生活用度,让他不至于去打工,能专心学习,一年十来万,洒洒水般用尽。   漂泊在外,一切需要自己照顾。   阮丹青延续享乐性格,父母给的钱有余,他就去品尝新奇异国美食,参加音乐节;要是没有,他就在家看免费节目,吃一点罐头食品配速冻米饭,再加杯水,也能笑嘻嘻念叨:“一箪食,一瓢饮,丹青不改其乐。”   直到最后一年。   妈妈致电来,沉重通知他:“本来想叫你安心念书,所以一直没告诉你。金融危机,家中生意遭遇严重打击,资金链断裂,大概要申请破产清算。”   阮丹青仍一派天真,停了停,问:“所以,我学费几时汇来?”   妈妈被气笑:“我们已山穷水尽,无力缴费。你择日回国吧。”   这么严重?!   阮丹青怔住。   可我只剩一年就毕业!   这句话哽在喉头。   他也明白自己没抱怨的资格。   问清家里情况,脑子乱糟糟的。   他说:“……那我自己想办法。”   妈妈不信他。   ——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们家的小丹青是个活在塔中的豌豆少爷。   .   阮丹青只有一点点存款,三瓜俩枣,杯水车薪。   他停学去打工。   他借住在朋友处,每日早出晚归,但薪资微薄,只够他乘车吃饭,无论如何也省不出学费。   没多久,连朋友家也待不下去。   因男女问题。   这个借他地方住的是个男性朋友,他的高中同学。   他们是并肩作战,打进市篮球决赛的交情。   阮丹青非常感激对方雪中送炭,不必提点就包揽家务。   坏掉的灯泡换新,漏水的水龙头修好,垃圾桶记得倾倒,时时保持地板清洁,然后,每日买菜做饭,在预算内制作营养美味食物。   同学的女友见后,日渐对男友不满,后者则将不满转移到阮丹青身上。   阮丹青内心喊冤。   他忙于生计,早就没空修边幅,并无求偶之心啊!   但他在桃花运上的确一向很旺。   不光因为漂亮皮囊。   假使跟女生相处这件事是一门选修课,那么,阮丹青铁定拿高分。   初中高时,青春期伊始,同龄男生还在好出风头,阮丹青却已学着做个温文尔雅的小君子,不讲脏话,衣领袖口永远雪白。   且他总能在怄气和调笑中,读懂女生眸中忽闪忽灭的丝丝情意。   是以在情场上,只要他想,无往不利。   一天。   阮丹青又在做饭,同学的女友在边上看了许久,忽地开玩笑说:“要么你去我那,让我也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回头朋友就对他下达了逐客令,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别苦熬下去了,还是退学回国吧。”   阮丹青硬着头皮:“我还是想坚持一下。”   朋友说:“你打黑工怎么可能赚得到学费?我看,不如在Only Fans开设账号,绝对客似云来。”   很好。   这朋友是做不下去了。   阮丹青心下长长叹气,最后请求:“给我几天时间,我找好落脚处就搬走。谢谢你这段时日来的关照。有朝一日我会报答。”   他觉得绝境近在咫尺。   但他没有崩溃,更没流泪。   因为觉得不如抓紧时间觅寻生机。   他相信,大都会遍地是黄金。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由人介绍,阮丹青获得一则短期工作。   一位富家小姐为庆祝20岁生日,打算在豪华游轮上举办派对,需要一个英俊斯文的男伴伴游一周,陪吃陪玩。   报酬够阮丹青大半年花销。   阮丹青发去简历资料和体检报告,通过面试。   随后,他整理了一箱随身行李,于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上了船。 第2章   这份工作是阮丹青捡漏而得。   听说,原订的男模违约,临时找人替。   恰好此时,互联网将阮丹青的照片冲进他们的眼帘。   呵,多么貌美的年轻男人。   在纸醉金迷的大都会,各行各业,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从来不缺沽售年轻漂亮皮囊的男男女女。   离开朋友家后,阮丹青搬入一处贫民街区。   这里住满有色人种,脏孩子在街头尖叫笑闹,稍大点的也不上学,整日里成排靠墙抽烟,偶尔,丧尸般骨瘦如柴的人类随机刷新在路边。   他总低着头脚步匆匆。   每到晚上,无比思念家乡。   形势骑虎难下。   要么,当初就走,如今已熬蛮久,现在走他总觉得不甘心。   又检讨,是不是自己太不能吃苦?   刚到国外后不久,阮丹青即发现自己有点无用。   许多粗活等待他亲力亲为,而他呆站原地,不知从何下手。   还遭了朋友的笑话来着:“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种家里的宝贝儿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在爱护里长大,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衣服皱了有人熨,十指不沾阳春水。”   胡说。他想。   他三岁就会抱着小箩筐帮妈妈剥豆角。   好不容易才适应留学生活,做饭、家务逐一应手,自以为已经算能吃苦,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先前二十年的人生太顺利,缺乏危机意识。   使得成绩也不上不下。   不至于差到觉得读下去没意义,又不够申请到全额奖学金。   呜呼。   早知就死命读书。   他决心给自己一年时间,要是一直没有转圜余地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地回家去。   而且,说不定呢?   他还是抱有乐天心理,觉得吉人天相,幸运会关照自己。   接下伴游工作那天,他正和妈妈通过电话。   妈妈不知道他被朋友扫地出门,说:“幸好还有小闵。”又心疼地说,“这次你真是长大了。找不找得到资助人都不要紧。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无论学不学得成,你都是妈妈的骄傲。”   阮丹青鼻尖泛酸。   然后,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邮件,来自陌生人。   .   面试地点在一家豪华酒店。   距离甚远,路费贵的阮丹青心痛。   阮丹青身着英式剪裁的成套西装,曜黑色开司米大衣,牛津鞋则是镜面小牛皮的。   他英朗精致的肩线和腰身被衬托出来,显得身姿挺拔,手脚修长。   这身是他最后的好货。   专用来面试,去哪应聘都不怵。   但它们跟随他颠簸,骤眼看去,总感觉也蒙上一层灰,名为落魄。   阮丹青抵达酒店,进行垂询,心里头直打鼓。   伴游,伴游,听上去就不大正经。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来了呢?   礼宾员引他进电梯。   阮丹青盯住跳跃的楼层数字,心想,要是一开门,有哪怕一丁点不对劲,他就立即逃跑!   然而,面试房间十分平常,有一男一女两人在,衣着皆很得体。   阮丹青推门而入时,那两人原本一脸焦愁,在他缓缓抬起脸的一瞬间,仿似见到云开月明,眼睛为之一亮。   女人咕哝:“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漂亮到让人忘记呼吸。”   阮丹青定了定神,应答得有模有样,谈吐有底蕴。   他从来不担心面试。   任何面试,只要他进就能通过。   这次也一样。   最关心的,他问清报酬。听到数字,心尖一跳,耳轮微热,又问:“我只需要在晚宴上陪同是吗?有无越界的任务?”他尽量用词委婉。   男人闻言笑起来:“这点钱还用不着你陪/睡。陪/睡是另外的价格。这是上流宴会,格调高雅。”   “好的,好的。”阮丹青有点乱了阵脚。   他惭愧,自己这样问话,口角真是低俗。   男人继续说:“服务工作需提供体检报告。”   阮丹青只有一年前在校时的资料,男人说要最近的。   阮丹青赧然,唉,他没有钱。   难怪在大都会的人一旦沦落就难以翻身,找份好工作的前提条件那么多。   这时。   女人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来没说两句:“小姐,这是今天最好的面试者。”   说着,将摄像头对准阮丹青。   阮丹青站直,正面、侧面、背面依序展示。   像玻璃罩中的人偶。   雇主颇为满意,看到一半,却匆忙挂断视讯。   阮丹青听见,对方似乎依稀唤了声舅舅。   随后,阮丹青被定下。   他正待开口问,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请你去医院进行体检,明天将报告传真给我,如无意外,后天下午我们去你提供地址接你,届时请收拾好行囊。”   真是人穷志短。   阮丹青憋着气地在原地拄了一会儿。   才敢问:“是事后报销吗?那个……能否预支费用?体检的就够。”   面试官没想到他如此窘迫,说:“签订合约,有一成预订金。”   阮丹青极其认真地读过合约,左看右看也没有什么问题,又在被催,于是手腕一转,签下合约。   提起笔。   心仍在咚咚跳。   莫名不安。   男人接过纸,再多打量两眼他的脸,忍不住,带有一丝嫉羡地说:“你只是一时困顿,我要是你,一定抓牢这次机会。——年轻人,有风驶尽帆。”   .   合同上。   阮丹青看到自己雇主的名字:褚曼丽。   这不是个常见的姓氏。   阮丹青记性很好。   他记得这个名字,先前在留学群里提起过。说,某名校今年入学一位千金大小姐,成绩不好,录取书靠家里捐赠一栋楼获得。   那她的生日一定会来许多社会名流!   阮丹青想,他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个愿意资助他的富豪。   他为之苦恼的学费,对那些人来说,大概只是指缝里漏下的一点饼干屑而已。   上船前头一晚。   阮丹青难眠,他起身,伏在溶溶一团光的桌案上写:人只因承担责任才是自由的。这是生活的真谛。   这一刻,他与卡夫卡同在。   .   傍晚。   海风拂面,浓黑夜色一寸寸侵蚀瑰艳夕阳。   庞大游轮似一座钢铁堡垒,停靠在港岸,点起灯,像遍身挂满珠宝璎珞,华贵不可言。   晚宴在18楼头等舱一房间举办。   虽说阮丹青来之前已有决意,但他第一次身处这种场合,真的来了,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想,或许他先适应一天。   和他想的不同。   晚宴并不是鲜花、烛光、钢琴曲,相反,褚曼丽追逐潮流,请来DJ播放电子音乐,镜面球折射霓光,碎钻般洒下,四处吵吵嚷嚷。   阮丹青深吸一口气。   可以。   他能应付!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阮丹青其实酒量不好,醉意早上头,但他硬撑。   又陪着跳了一支舞。   回沙发休息。   一个皮肤黝黑、尚算英俊的男人找上来,见到阮丹青,微微一怔,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褚曼丽:“你不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   得。   这是又撞上枪口了。   大概,这就是那个被换掉的男模?   阮丹青深感头疼地想。   对方口吻咄咄,逼问他的学历、家境、职业。   阮丹青如实回答。   对方不信。   讥讽他。   “哦,我懂了,这几分忧郁、落魄的假书生气正是你用来吸引女人的法宝。”   唉。   看来什么钱都不好赚。   阮丹青想。   他莞尔一笑,反诘:“那不请自来、死缠烂打是你的诀窍?”   对方气结。   褚曼丽哈哈大笑。   这人又说:“你我无甚区别,都是摇尾乞食罢了。你以为你读了两天书,就比我价值昂贵?更何况,现在你的书也读不下去,你还有什么价值?”   “切莫这样自甘轻贱。人生来就有价值。”阮丹青摊开双手,“再不济,我们还有一副心肝脾肺肾,可以捐赠出去,拯救生命。”   忽地,不远处阳台的窗大开。   一股凉浸浸的夜风灌进,浇在阮丹青身上。   身边的笑声骤然停止。   阮丹青看见身边这位一晚上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吓得站起身,嗫声说:“舅舅。”   猛然一惊。   阮丹青望了过去。   檐廊的顶灯径直淌下来似的,映在男人头顶,幽冷如冰棱,沿着头颈肩膀一弋而下,在铺陈的夜色中,勾描出一个模糊的身型,伟岸而高大。   男人的轮廓深峻,极具成熟魅力。   阮丹青第一眼就被黏住视线。   他自己漂亮,也爱看漂亮的男男女女,有时会情不自禁。   男人一言不发地将室内一览无余地扫掠一遍。   众人逐次噤声。   最后,目光一转,极浅极淡地落在阮丹青的脸上。   刹那间。   阮丹青脸哗得烧起来。   同时。   歌舞也停了。 第3章   阮丹青记得在下午,他听雇主小姐在念:“保佑舅舅不要来。”   他好奇说:“家人团圆不好么?”   褚曼丽乐不可支,说:“我八岁就被扔进寄宿学校。唉,和家人没有感情,一年也不见得见两次面。”她戚戚然说,“你不知我舅舅多可怕。”   那时,阮丹青还能笑嘻嘻地想,能有多可怕?   他知道褚曼丽的舅舅是谁——   大名鼎鼎的褚世择。   他所搭载的这艘豪华邮轮就是褚世择的资产,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据说褚世择接手家业时并无如今规模,十几年过去,已是铁血坚壁、覆手翻云的人物。   而他本人深居简出,鲜少在公开场合现身。   现在见到了。   阮丹青想,所怕非虚。   但没想到褚世择本人这么英俊。   又英俊,又可怕。   他轻轻立起身。   平生第一天当小白脸就被家长抓包,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褚曼丽额角冒汗:“舅舅,我、我,他……”   阮丹青只好佯作镇定,趋前一步:“您好,褚先生,我是褚小姐的同学。阮丹青。”   阮丹青不知道自己装得够不够好。   此时此刻,他颊边滚烫,颈后寒毛也似乎纷纷立竖,脸皮下,细小血管都在突突跳。   “阮丹青。”   褚世择轻念。   阮、丹、青。   这样连名带姓地念,几个字拼成平仄有致的音节,由男人清凛的声音吐出,像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弹却动听漂亮的钢琴音符。   阮丹青没想到褚世择的声音也这般好,厚沉磁醇,不由地怔了一怔。而且,总觉得这几个字被念得仿佛莫名有一丝缱绻,擦得他耳根微微发痒。   他脸更红了。   压制一夜的醉意似在一瞬间卷土重来。   这时,他身旁的褚曼丽讷讷说:“是,是,他是我同学。”   阮丹青回过神,才发现只过了须臾时间。   所幸,他们的宴会并无不良活动,褚世择很快放行。   灯再次黯下来,霓虹彩光闪烁。   褚曼丽被她舅舅叫出去一小会儿,再回来,拉了拉阮丹青衣角,说:“我舅舅说他愿意见你一面。”   .   门没上锁。   阮丹青手脚极轻地扭开把手,推门而入。   屋内没开窗。   静止的空气中似有一股雍蔽的暗香在浮动。   灯光幽暗一如融化,是暖调的橘色。   阮丹青很紧张,不自觉地用指甲刻了一下裤子的边线,他叹了口唾沫,说:“褚先生,谢谢您见我。”随后,告出自己的学校、专业、考试成绩,虽然没有事先排演,但他流利如背书。   早知会有这样一场面试,他务必提前准备。   阮丹青懊悔想。   他哪知道褚世择会来?   他也没想过,有可能请到褚世择做他的资助人。   褚世择坐在整个树根雕成的金丝楠木桌之后。   他从银烟盒中磕出一支烟,指尖拨动打火机砂轮,嚓的一声,烟头火光骤亮,大蓬的白雾经胸腔压制再释出,朦朦笼罩在他脸庞:“你能回报我什么?”   阮丹青麻着头皮,支吾说:“我会以一等成绩毕业,为你公司勤劳工作……”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好意思,多么天真,最傻白甜的肥皂剧也会嫌弃愚蠢。   果然,话没说完,褚世择低笑一声。   阮丹青复又面红耳赤,他还想说什么,却脚下如踩到棉花,一阵摇晃,大概是海浪拍船。其实并不重,可他本来他腿肚子就在打转,这下干脆跌摔在地上。   脑子空白。   这么丢人的仪态!   他想,完蛋了。   怎么给他机会都抓不住?   或许是酒精,或许是破罐破摔,他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低垂的视线里,他看到褚世择走过来,居然亲自伸手来扶抱他。   阮丹青一慌,抓握住褚世择的手臂,在其怀中仰起脸,仓促地乞求:“褚先生,请、请您资助我。”   他不知自己当时是什么模样。   稀绉的衬衫,乱翘的鬓发,脸颊耳朵一片绯红,倒衬得皮肤更玉白,长睫浓眉,瞳仁漆乌,一副惶然无措、稚幼可怜的神色。   褚世择被迷住,几乎是直接吻了下去。   混乱间,没亲到嘴唇,只贴到唇边。   阮丹青没反应过来。   随后,褚世择掠夺者般的气息将他的意识侵住,捏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掰过来固定,再次落吻。   怎么回事?   酒精麻痹的木木的脑袋里轰地一下,似一粒滚烫火炭掉入绒草,他从头顶至趾尖都一时被烧燃起来。   阮丹青以前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和男人接吻。   他晕乎乎地想,或许无论男女,嘴唇舌头是一样的,所以,接起吻来没什么区别吧。   褚世择姑且浅尝辄止,还带点笑意,温和地看着他。   阮丹青迷茫:“……您为什么亲我?”   褚世择直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工作,这才是我想要的回报。”   .   阮丹青逃到甲板上。   脑袋里在乱七八糟地思考。   他就觉得褚世择对他态度古怪。   他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阮丹青有个朋友是男同性恋。他曾经一度怀疑对方暗恋自己,苦恼之后干脆点破。对方笑笑说,即使是同性恋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看得上,当时,自作多情的阮丹青相当尴尬。   此后,阮丹青认为,他对于爱情的雷达只在男女之事生效,而没办法判断男同性恋。   海风吹来派对的欢笑声,七零八落。   岸边突然蹿高几串焰火,接连跃至高空,砰然炸开,照亮夜空一刹又一刹。   阮丹青眼睛发涩,一眨不眨地眺望云端。   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大半年来的世态炎凉早就让他明白,其实,靠他打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攒到学费的。   他的幸运在他不珍惜时被挥霍一空。   “请您让一让。”   正好,一位侍者端着装满酒杯的托盘从他身边路过。   阮丹青拿来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用力揉了把脸,深深提起一口气,转头往回走。   .   褚世择仿佛料到他会回来。   阮丹青努力打直身体,换谈判口吻:“您得先付钱。”鼓足勇气,咬字清晰,“一共六万四千五百七十三刀。请即时给我写支票。”   他牙齿都在打颤。   褚世择:“就这些?”   阮丹青咬牙,点头。   他看见褚世择取出支票簿,唰唰地写下数字和签名。   阮丹青心狂跳,拿过支票查看。   这样轻的如无重量的一张纸,可以接驳他的好运,再然后,他能托住父母家人的命运不滑落。   值得的,阮丹青。   他对自己说。   他想仔细收起支票,搜遍没有用来装夹的物件,于是最后只是简单往裤子口袋里一塞。   刚喝的那杯酒开始上头。   他好像清醒了,又好像更不清醒。   阮丹青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他英勇地想,不就是被糟蹋一下,他又不是处儿,矫情什么?   说不定闭一闭眼,三分钟解决。   大家都是男人,他清楚的,许多男人都中看不中用的。   褚世择被他的孩子气惹得笑起来,屈指叩桌,说:“过来。”   阮丹青乖乖走到他身边。   褚世择站起来,手掌贴过来,阮丹青一惊一乍地连忙闭住眼睛。   然而,并没有他预料中的强吻。   那只手甚至没摸他的脸颊,只是擦过他的睫毛梢,摘下一点不知何时、从哪沾上去的羽絮。   接着,褚世择那指骨粗长、掌心宽阔的手才贴在他细白的脸颊,指腹轻揩,似新得一件钟意宝贝般地把玩。   他好笑地说:“阮丹青,你该照照自己的脸,脏的像花猫,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阮丹青一下子涨红脸,嗫嚅。   他去洗澡。   总之,钱都要了,拖拖拉拉反而痛苦,他只用了十五分钟简单冲洗。   没穿别的布料,他裹上白色丝绸浴袍走进卧室。   褚世择在等他。   与他不同,褚世择依然是一身得体西装,一丝不苟,正经的像随时可以开商业会议。   他躺下,陷在柔软床垫中,他本来就感知敏锐,身体好似能感觉到大海传递而来的微微摇晃。   褚世择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赏看,尽管还什么都没做,却也压迫感十足。   阮丹青别过脸。   窸窣。   是腰带被抽出解开的声音。   方才沐浴过,他的肌肤还覆染水汽,一接触空气立即泛起丝丝凉意。   褚世择的指尖像没有温度,拨开柔软的衣襟,问:“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阮丹青低低地嗯一声。   “那么,现在,向我张开。” 第4章   宽大的手自紧韧的腰线而下。   滑至肋边才停。   柔嫩的光雾中,床单簇新雪白。   阮丹青自欺欺人地紧闭双眼,却愈发能感觉到男人的指尖似有魔力,闲庭信步之间,就在他身上拨惹起细浪微波。   放松,忍耐,不去在意。   阮丹青劝自己。   他竭力想将感官和感觉分开。   很快,两者仿佛错拍,时快或时慢。   一切也变得幻冶、不真切。   但节奏并不在他手上。   反而更难熬了。   褚世择是个狡猾而有耐心的猎手,夜未央,此时他尽有暇余,可一层一瓣地浸润,剥开一朵顽固稚瑟的花,细细品尝。   阮丹青从被泪氤湿的眼帘望过去。   模模糊糊一片野兽般的黑影,暗罩在他头顶。   褚世择的肩膀很宽,V字背脊。   粗壮的手臂肩膀近乎把衬衫的袖管撑满,看上去蓄满力量,领口的衬衫已解开两枚——或者三枚——他没心思数,但依然是齐整斯文的。   自己却被弄得一塌糊涂了。   褚世择低下头。   同那一搭娇嫩白皙的皮肤比,深黑色西装布料显得过于硬质粗糙。   之后一定会被磨红。   那该有多旖旎。   箭在弦上。   阮丹青深吸一口气。   灼烫的羞耻感没完没了。   他想,或许来之前,他就该再多喝两杯酒,不省人事最好。   要是那样的话。   他就不会意识自己作为男人,却在被男人侵占。   这是何等的折堕?   阮丹青举起发软的手,想要捂住脸。   褚世择却不让,抓住他的手。   强硬似命令:“不准闭眼,看着我。”   阮丹青一时间含泪看向他,敢怒不敢言。   褚世择笑了笑。   轻捏他的指尖,拉近过来。   褚世择俯下去,铺天盖地般地压住他。   阮丹青无处可躲,身子在柔软的床单上不能凭依,被什么推着似的往上滑去。   褚世择徐声说:“有没有听过一句佛偈——若以色见我,以音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   上午,钝滞的光穿透柞蚕窗帘洒进屋子。   四处是靡艳气味。   阮丹青是被晃醒的。   梦里,他好不容易才体验一会儿平静的温煦,忽地,慢腾腾又感觉仿似热到融化。   他娇生惯养,厌恶不舒服。   便在迷朦间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畜/生。”   听见笑声。   褚世择更恶劣地使他清醒过来:“骂我呢?”   原来不是假的。   阮丹青装傻,泪汪汪:“啊?”   褚世择握住他手臂,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提坐起来。   再按下。   阮丹青一下子眼泪流出来,紧抿的唇间呜咽声溢出。   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一晚上了吗?   还不结束啊?   一线极亮的太阳光自缝隙挤进来,斜着照在褚世择的臂膀,挂满冒着蠢蠢热气的汗珠。   阮丹青早如一团软泥,任他随意摆弄。   昨晚已经很可怕了。   这下,他更觉得惊恐。   因为褚世择看上去气色十分之好,一点也不勉强。   相反,似乎才刚刚胃口大开。   阮丹青以前蛮自信,觉得自己的能力怎么着也算上流。   可与褚世择相比,他简直温吞的不像话。   褚世择是近乎凶残的。   强的让他怀疑是不是某种疾病。   阮丹青忍住哭腔,问:“褚先生,还、还要多久呢?”   褚世择:“这几日我都放假。”   阮丹青眼冒金星:“……”   他拼死忍住,才没有劈口骂出声。   恐惧尖锐地扎向神经。   阮丹青是懊悔了。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一分钱容易赚。   可、可这也太难赚了!   他没想到褚世择强欲至此啊!   还是人吗?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褚世择抱住他。自后颈到背部这样安抚,心情很好地道歉说:“我很久没做,辛苦你了。”亲吻他一下,“你做得不错。”   阮丹青不知要说什么,心里头怪怪的。   长睫湿哒哒的,碎光落住,像白蛾子的薄翅。   脆弱的颤了一颤。   他就这样,可怜、困惑地看着褚世择。   回过神来,褚世择意识到自己又亲了下去。   一瞬间。   褚世择感觉,自己身体内有丝无形的什么,已不属于自己。   这是从未有过的,他不懂其意味。   只是隐约发现。   他对阮丹青格外有渴望。   再一次歇止。   阮丹青欠了欠身,手臂向后支在床上。没什么底气,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洗澡了吗?”   褚世择皱眉。   阮丹青敏锐意会,他在不满。   然而,褚世择摸摸他的脸,问:“累了?”   阮丹青犹豫,还是点头。   又补充说:“我浑身是汗……”   阮丹青其实是不易出汗的体质。   即使在盛夏时分,他也冰肌无汗,至多薄薄一点。   褚世择并未马上回应,而是伸手抚了抚他肩膀。   掌心依然滚烫,热度不减。   “那先休息吧。要吃什么打床头的电话点,他们会送到门口。”   褚世择说,又伸手来拉阮丹青,“去洗澡。”   这时,阮丹青却往边上一侧,躲开了他。   “不一起了吧,我不习惯,你先洗行不行?”   褚世择看着他,不置可否。   阮丹青真怕他下一秒就翻脸,紧张得屏住呼吸,自下向上怯怯地盯牢他。   他还是个小宝宝时,每次犯错,就用这种眼神讨爸爸妈妈怜惜。   百试不爽。   果然,沉默顷刻后,褚世择选择起身。   刚要松一口气,褚世择说:“过来。”   阮丹青磨磨蹭蹭,不想靠近。   才挪半步,褚世择直接把他拽过去,拥进怀里接吻。   将柔软红润的唇瓣含入口中,细细舔吮,勾缠住香舌,发出稠粘水声。   阮丹青努力承受,却感觉褚世择好像怎么亲也不足够。   他耳朵发烧,喘不上气,心里在骂人。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过浓的吻才难分难舍似的分开,牵出一线涎丝。   褚世择啄一下他唇边,放开他,说:“我去浴室。”   站起来。   阮丹青猝不及防地看见那什么。   他心脏突跳一下。   太大了。   而且,还不是……他都不好意思想。   妈的——禽/兽东西!   难怪叫他跟受刑似的。   .   褚世择转身进浴室。   暂时冷静。   好不容易才得这么个合他心意、乖巧听话的小美人。   ……他是该多怜惜几分。   再者,来日方长。   洗过澡,没吹头发。   褚世择披上浴袍出来。   揉绉杂乱的床上只有被子、枕头,和斑驳湿印。   而阮丹青已不知所踪。 第5章   有生以来,阮丹青从未如此狼狈。   他贼似的脚步放轻,跑飞快。   真不知哪来的劲儿。   方才他躺床上,还觉得这疼那疼,提不起一点力气再应付褚世择。   转念再一想。   等等,晚上还要面对褚世择吗?   说不定下午就开始。   阮丹青:“……”   回过神来,他已跑出房间。   昨天上船时他听说,今天中午启航。   后悔没问具体是几点钟。   总之,现在还没开船。   倘若再犹豫,接下去一周到重新靠岸,他就真的无处可躲了。   先前说过,此船系褚世择所拥有。   或许你能理解阮丹青的不安。   转角处,路过餐厅不远处,他不小心撞到一个服务生,一盘杯子蛋糕被撞翻,奶油五颜六色地抹在阮丹青的衬衫上。   服务生扯住他骂。   他举起手,满头是汗,连声道歉。   “阮丹青?”   背后,有人唤他。   阮丹青循声回头,看到褚曼丽,还有六七个衣着鲜亮的男女,十分热闹。他们齐刷刷注视自己。   他窘至极点,恨不得立时挖个洞钻进去。   他应当是对他们笑了一下。   一个不像话的、掩饰尴尬的笑。   他简单说:“抱歉,失陪。”   然后,继续奔逃。   后来两天,阮丹青时常会想起服务生,面孔已模糊,只是心有歉意。   同为打工人,他不想给别人添乱。   而褚世择——   ……还是不想了吧?   .   阮丹青第一时间将支票兑作黄金。   银行业务员检查支票时,他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因诈骗被抓起来。   他又不傻。   就算没做过鸭,还能没看过吃瓜PDF?   只睡一次不会那么值钱。   但,反正褚世择没跟他约定时间、次数等等。   不问他不知道,一问他再惊讶。   阮丹青想,听人说过,直接的金钱赠予是可以追回的,所以那些专干这行的人更喜欢要奢侈品。   真是没经验,下回……   想到这,他猛地打个冷痉,晃晃头。   还是不要有下回了!   幸好一切顺利,他换得一点黄金,轻便携在身上,准备等开学再兑回作学费。   这下,学费有了,但生活费仍无着落。   阮丹青问他打工所在的餐厅的老板,是否允准他提前销假上班。老板说,已排班给他人。他只好作罢。   其实身子很疲软,有种近乎生病的虚弱。   腰、腿和屁股都疼,洗过澡仍有种别扭的感觉,理应好好休息才是。   当天夜。   阮丹青写邮件给伴游工作的介绍人,告知自己提前离开之事。天塌了的篓子也得善后。他斟酌每个字句,不现实地期待漂亮的文笔或能减少赔偿。   他写得龇牙咧嘴。   信发过去还没十分钟,即收到回讯。   而且,竟然是褚曼丽直接打来。   “……事出意外,这绝对不算你违约,我也不会追究。所以,不会有赔偿金。你尽可放心。”语气温和,甚至像在请他谅解。   阮丹青发怔,轻声说谢谢。   褚曼丽的笑像他们是朋友:“我看我舅舅蛮喜欢你。”   “呵呵。”他干笑。   才认识半天——不,一晚上——哪称得上喜不喜欢?   喜欢他的脸和身体还差不多。   正常,他漂亮嘛。   一些耻于回忆的片段一下子闪略而过。   那时,他实在没办法,问:“褚先生,能不能给我纸巾?我快憋不住了,我怕弄脏你的衣服。”   褚世择笑了笑:“没关系,弄脏就弄脏吧。”   凌晨一点。   阮丹青睡不着,爬起来坐回电脑前。   他写下:直男,但是被男人操/射,这合理吗?   最终,他还是没点搜索。   自问自答。   “两者应该不排斥。一个是生理,一个是心理嘛。”   “嗯,就这样。该睡了。”   .   阮丹青心惊胆战了大约三天,便放松下来。   没人找他。   船上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梦过无痕地消散。   也是,阮丹青好笑地想,他只是个小东西,怕什么,何至于让褚世择惦记。   那点钱一定是毛毛雨。   阮丹青性格乐天,家里人常说他没心没肺。   “天大的事,你照样睡觉,倒头就睡,睡醒就起。”   多大点事儿?   被通知家里破产,自己可能退学那天,他照样没失眠。   他的生活重新回复平静。   这几日,同一幢楼的租户搬进搬出,几个刺头离开。   隔壁左右的邻居换成壮汉,像刚从战场退役的特种兵,不开派对,沉默寡言。   房东忽然上门,说来修坏掉的卧室门锁,不大灵光的煤气灶和抽油烟机也免费换新。   他所在这条街的治安也变好。   以前,他楼下街角是个固定交易点,总双手揣兜、鬼鬼祟祟的街溜子,最近却一扫而空。   阮丹青和老家朋友说近来的奇遇,他笑呵呵的:“诚如雪莱名言,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说不定我的水逆已结束,等我明年复学,顺利毕业,就真正苦尽甘来。”   朋友赞叹:“真神奇。上天好似贵人,在暗中帮助你。”   听到这。   阮丹青心里莫名一个咯噔。   想到褚世择。   不、不可能吧?   别多心。   .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疑窦便开始丛生。   距他下船过去十四天。   这日。   餐厅没排班,阮丹青千里迢迢上图书馆,还书借书,认真学习。   转眼间,窗外夜幕落下。   他连忙收拾东西去赶地铁。   一出门。   冷风扑了满面,他裹紧风衣。   这两天气温骤降。   凛冬降至。   阮丹青一身旧货,都是从二手店淘来,全身加起来不到三十美金,乍一看灰扑扑像流浪汉。   他这样穿一向很安全。   可那天他眼皮微跳,总觉得不安。   晚高峰,地铁站人群熙攘,涌入如鱼罐头。   不知你们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一旦开始自我怀疑,就真的会撞上不幸。   阮丹青更深地低头,几乎把下半张脸都埋在宽大的风衣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戒备的黑眼睛。   他下意识地抱紧书包。   毕竟,电脑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之一,还装有他的资料和作业!   然后,他被抢了。   小贼的手细长,诡异地从人缝中突然伸进,猛一用力,唰地拽走他的包。   时机很专业,在电梯门要关上的前一秒。   阮丹青犹豫一瞬,慢了,只好干瞪眼,看着小贼跑掉。   他报了警。   但他知道寻回的希望渺茫。   折腾一圈,空手而归。   快到家时已是深夜。   有条必经之路。   街灯在他搬来前就是坏的,一直没修,不大太平。   阮丹青仿佛感觉到背后有人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他心提到嗓子眼。   马上要踏入黑暗区域。   他刹住脚步。   深呼吸,回过头。   问:“你好?”   一看,有点眼熟。   哦,是新邻居。   阮丹青故作松弛地笑了一声:“史密斯先生,真巧,你也回家?不如我们结伴。”   “遵命,先生。”男人神色恭敬,走上前,保镖般地护在他身侧。   阮丹青隐约意识到什么。   欲言又止。   .   终于回到住处。   今天是他每周和父母联络的固定时间。   妈妈心情很好:“丹青,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你应当不用退学了。你爸爸四处求人,总算有人愿意借钱,帮我们渡过难关。”   这是好事。   但阮丹青脸上却莫名一阵冷一阵热,他若有所思地问:“妈妈,这位好心人叫什么?”   “你终于对家里生意感兴趣了?”妈妈说,“是个很不常见的名字。姓褚,衣者褚。我没见到人,你爸也没,全名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姓褚。”   阮丹青木住,哦了一声。   “怎么了?宝宝,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脸色不好。”   “没什么。妈妈。”   阮丹青抬起脸,说:“家里好转就好。”   他有笑,笑得不太好看,脸色发蓝。   .   翌日。   天曚亮。   阮丹青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头疼。   刚起床,他听见有人敲门。   只敲了两声。   出于警惕,他先从猫眼往外看,走廊明明空无一人。   阮丹青毛骨悚然。   嘀咕:“奇怪了……”   过几分钟。   他整理好东西,准备出门打工去。   一开门,阮丹青愣住。   他的书包完好无损地放在那。   阮丹青把包拿回屋子,检查,什么都没少。   不光没少。   还多出了一个盒子。   巴掌大的黑丝绒方盒中装着一朵红玫瑰。   附一张薄卡片。   这是一张私人名片。   材质高级,设计简单,烫金字体。   名片主人没有冗赘任何头衔。   只有三个字——   褚世择。 第6章   每天餐厅的午牌时间都是一场硬仗。   2点左右终于能休息。   工友和阮丹青一同收拾残局,倏然说:“对了,我打听到一些八卦……”   阮丹青好奇,抬起头。   阳光中,这张脸晶莹白皙,美的晃眼。   工友一时呆住,忘掉主题。   阮丹青:“什么八卦?”   工友才回过神,心想,这家伙的漂亮有时真是冷不防。清清嗓子:“你上次不是说治安变好?我听说,是有位大佬的情人住在那。他叮嘱附近帮派,不能惹是生非。”   话未落就看到阮丹青一脸了然。   工友:“你早知道了?真不够义气,怎么不告诉我?”   工友嘀咕,不知是个多漂亮的女人。   阮丹青一直不响。   .   阮丹青是兼职,只上半天班。   更衣。离开。   工友和他道别:“后天见。”   阮丹青微笑挥手。   工友看见阮丹青不如以往那样出门右转,去公交站台,而是径直穿过马路。   不知何时,在街对面,一辆英国轿车停在那。   是已停产的款型,他只在网上见过图片,低调深黑。   阮丹青是随处可见的Teen打扮,米色卫衣,外套棕色麂皮夹克,兜帽掏出来,水磨蓝的牛仔裤和帆布鞋。   他看上去又穷又漂亮,无比年轻,只是站在那儿就一派清新。   却实在与奢华的轿车不搭。   车窗摇下。   里面似乎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阮丹青躬腰说了两句话,肩头僵硬。   很快,乘上车去。   加长车身上的镜漆中,飘零的银杏叶被融成一丛灿丽的金,此时,缓缓滑动成一道流光,跃闪着,无声地远去了。   .   ——褚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   阮丹青很想问。   但不敢。   上车过去三分钟,他仍一声不吭。   思来想去,他再次道谢:“谢谢您帮我找回书包,里面有我的作业,对我非常重要。”   褚世择:“你现在所住的街区不安全。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你把我上下三层楼的邻居全换了!除了两位退役军人,不是带孩子的单亲妈妈,就是失孤的老头老太,人畜无害。   上车前,阮丹青还想,到时跟褚世择打商量。   现在,他问:“那我住哪?”老实巴交。   褚世择:“现在跟我去你就知道了。你的东西会有人搬运。”   阮丹青只好说:“谢谢,褚先生。”   司机架势技巧娴熟,车速平稳,阮丹青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他想,褚世择怎么还不问他那天为什么跑掉呢?   他都编好一堆颠三倒四的理由了!   忽地,褚世择说:“慢慢开。”看一眼手表,“在三点抵达。”   随之驾驶座后的隔板渐渐升起。   发出机械的“噌”的微声。   阮丹青没问,听见褚世择开了口:“上次还没做完。过来。”   可恶。   还以为起码捱到下车再动真格。   在车上就发/情。   老畜生!   阮丹青心里骂咧咧,行为却很乖驯。   他有纹有路地脱掉外套和裤子,为拖时间,认真叠得很整齐,摆在一旁雪白的羊皮座垫上。   厢内开足暖气,脱掉衣服也不冷,反倒是先前穿着还挺热。   阮丹青折膝跨在褚世择腿上。   他袜子没脱,廉价的学生气的帆布鞋擦过西装裤,不小心在裤脚处蹭上一抹泥痕。   阮丹青心烦意乱,并未察觉。   褚世择看着他低头的脸。   那天在船上,阮丹青穿的算正装,活脱脱一个骄矜风流、眉目如画的小公子。发丝抿了点蜡,估计也不算精心,毕竟只用胡乱拨一拨,把天生带点美人尖的发际线露出来,便已足够漂亮。   原本,褚世择只是路过。   海上的夜十分宁静,他不经意地投去一瞥目光,正好看见阮丹青脱出舞池,在露台透风。转身的一刹,一潭月光清明如水,扑进他眼帘。   而今天。   阮丹青打扮得要孩子气的多,刘海也放落,皮肤细嫩极了,眉头颦蹙,正苦恼地瞪视某桩大东西。   一回生,二回熟。   他向来是个一学就会的聪明人。   上次是褚世择为他做准备,这次他都没问,懂事地自行动手。   可,他毕竟是直男,总觉得别扭,无法投入其中。像一份不得不写的作业,潦草地写一下得了。   心里则对自己说,以医学眼光看待吧。不然,肯定会受伤的。   褚世择看了一会儿,卷起他的衣角掀高:“咬着。”   阮丹青刚叼住,马上牙关一紧,腰也发软。因为褚世择高贵英俊的头颅埋在他领口之下。他听见啧啧的吮音,像某种兽类在吃水,又或者,亲吻甜美的小小樱桃糖球。   妈的!——搞不懂这些男同性恋。   这么平坦有什么好亲的?   阮丹青很烦,燥气地想快点进去正题,这样一来,也能早点结束。   却被褚世择握住腰侧,阻止他:“还没准备好,别着急。”   可以了!废什么话啊?疼的是我我都不怕!   阮丹青想催促。   没说出口。   褚世择:“操/太狠的话,你又会逃掉吧。”   阮丹青哽住:“……”   不多时,褚世择温柔地折磨起他,问:“上回是哪里你有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   原来在这等他落彀。   阮丹青起初装傻说“还好吧”“没有不喜欢”,褚世择不信,说他撒谎。别的事更是打死不能承认。顷刻后,他哭着说“有的有的”。声音破碎。   褚世择说他答得不好。   又被一通惩罚。   说不上是爽是痛,他哭唧唧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褚先生,是我缺乏责任心,不跟您说一声就走掉了。您轻点好不好?我改正,保证不再犯。”   褚世择像在听小狗崽汪汪叫,觉得可爱,但不置可否。   不知过去多久。   褚世择才罢,遗憾地说:“怎么四点了。”潜台词像在说,不能继续沉迷了。   阮丹青凌乱不堪、一动不动地侧身蜷卧,闭着眼睛悄悄地在呼吸。   听见拉链拉上的声响。   是有工作吧?   这下褚世择应该要走了。   阮丹青感觉敏锐,尽管车很稳,但他知道已经停驻挺久。大概是早就驶抵某处宅院。   果然,褚世择说:“到了。穿好衣服下车。”说完就先下车。   阮丹青胡乱穿好衣服下车,跟着褚世择。   然后,他发现他现在在机场。   停机坪宽阔似无边际。   一架私人飞机在等他们。   过于出乎意料,阮丹青慌张。   上前一步,握住褚世择的手:“这、这是要去哪?”   褚世择慢半拍,看着自己的手低低笑了一声。他颇感新鲜有趣,十指指尖擦进阮丹青的手指缝,交握住。好声好气说:“离你开学还有几个月,这段时间,我去哪你就去哪。”   牵着他走。   这下事情就很简单了。   阮丹青明白过来。   玩物,玩物,什么是玩物?   自然是随身携带,兴之所至,想玩就玩,才叫玩物。 第7章   阮丹青一上飞机就喊累,洗了澡,又直说自己犯困。   他关切地劝褚世择要养精蓄锐。出远差呢。   两人简单卧下。   未几,见褚世择睡着,阮丹青轻手蹑脚地爬起来。   他跑出去到处逛。   空姐是个栗发蓝眼的混血儿,相貌甜美,两三句话就被阮丹青哄得笑逐颜开,为他一一介绍机上各种设施。   阮丹青想,指不定褚世择不到一周就对他失去兴趣。   这个猜想有充分依据:自小到大,那些说喜欢他的人都捱不了太久。几任前女友都说他缺乏点什么。   他问是什么。   前女友答不上来,模糊说:“你呀,是温室小孩,简直像养在真空玻璃罩里长大,片尘不染,干净纯白至无聊。总不能仰赖你爸妈一辈子。只怕哪天来风雨。”   那时,阮丹青觉得很没道理。   他天生命好、父母宠爱又不是他的错。   人哪有十全十美?   要他作开朗明亮、温柔绅士;又要作冷酷强硬、铮铮铁汉,是不是为难人?   言归正题。   总之——他不知有几次机会能坐到私人飞机。   那肯定要趁机大开眼界啊!   不一会儿,阮丹青摸到驾驶舱。   他和帅哥飞行员很快地称兄道弟起来,问人家在哪上的学,花多少学费,要学什么课程,听得津津有味。   “你喜欢飞行?”   斜剌里,有人插进对话。   阮丹青扭头看去。   空姐不知哪时走了,换成褚世择站在门口。   飞行员正色,寒暄一句“Boss日安”,不敢再摸鱼。   阮丹青一边往回走,一边迅速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搅人家驾驶。我知道,这很危险,下次再也不了。”   褚世择:“……”他又没生气。   真是个小滑头。   “刚才不是说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吗?”   “真的呀。刚才真的睡了。但我睡得又快又好。”   “你想在飞机上四处看,怎么不找我?”   “啊?您能有空啊?”   褚世择笑意更浓:“不然呢?我们做点别的?”   “那还是领我看吧。”阮丹青连忙说。   这老畜生。   年纪也不小了,哪来那么好的精力?   褚世择带他在娱乐室玩。   有书有酒有美食。   他们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是巴黎,大把时间要消磨。   扫一眼,书架上全是精装本,各类文学经典。真巧,大半是他喜欢的书。   阮丹青抽出《茶花女》,翻找起来,说:“我最喜欢前半段玛格丽特戏弄阿尔芒,有一段格外有趣。在这——‘即使我活不了多久,我也会活得比您爱我的时间久些。’”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话剧口吻念。   话音刚落,褚世择莞尔一笑,以戏谑语气:“‘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求求您。’”   阮丹青惊住。   没想到他会托住自己的话,而且接得仿佛毫无痕迹。   这老男人居然也有点情趣啊!   还以为架上的书是摆设。   接着,褚世择说:“我不喜欢悲剧。”   阮丹青:“您也会看这种闲书啊?”   “难道你觉得我成天到晚,只一心地挂在金融股票?”   “您日理万机,个中辛苦是我难以想象。”   “放在这的都是我读过、觉得有意思的书。”   阮丹青还在想《茶花女》,忽然想起个逸闻。   其实看过一种说法,说,原型的交际花玛丽并不深爱小仲马,小仲马在信中爱恨交织地写,她不真正属于任何一个人。   打开冰箱,发现有新鲜水果。   阮丹青大口吃草莓,香香甜甜。刹那间他很是感动,几乎要落泪。他在国外超市买的草莓又硬又白,像萝卜,一点儿也不好吃。   褚世择看乐了,说:“以后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阮丹青真心实意地感激了:“褚先生,谢谢您!”   褚世择又问:“喜欢飞行吗?”这是第二次。   “喜欢。”阮丹青回答,试探地问,“……莫非您还会开飞机?”   “大型客机不会开,只学过简单的飞机和直升机。”   “哦!”   可也没空教我吧!   “我更喜欢翼装飞行,改日带你去玩。”   “好,好好好。”   改天是哪天?   老板画的饼最不可信。   阮丹青想。   再说,他不是很对极限运动感兴趣。   风险太大,要是一命呜呼,家人朋友该多伤心。   他觉得这种爱好的人都是顶级疯子,只爱自己,不在乎别人是否会为其担惊受怕。   没有旁骛,便没有软弱。 第8章   阮丹青跟随褚世择到处去。   巴黎、东京、伦敦、莫斯科……无所不往。有的待一两天,沾地又走;有的则十天半个月。   现代科技交通工具的加持下,晨昏颠倒,季节迭错,时间、空间通通变混乱。   有时,早上他们在温暖如春的南方海国;傍晚却抵达另一处,在餐厅吃饭,窗外大雪沸沸扬扬。   阮丹青偶尔踏在大地上,仍有种走在云端的漂浮感,脚板震动。   他想,难怪都说人要落地归根。   褚世择在各国皆有置房产,衣食住行一应安排停当。   阮丹青全然不用操心。   每一到住处,他便首先呼呼大睡。能睡十来个小时,睡到被褚世择从床上捞起来,再次启程。   他睡醒时,总要迷糊片刻,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几时几分了。   他很佩服褚世择。   此人似机器,有一套世界之外、自行运转的规则,清楚明白本身时间,经过严密计算,把工作、锻炼、享乐等各项日程安排得有条不紊。   陪伴在褚世择身边两个月。   据他观察,褚世择几乎不会累。   他困到打盹,褚世择却衣装革履、精神奕奕,不知去哪应酬。再回来,还能折腾他两顿,甚至更来劲。   真叫人遗憾。   怎么兴致不减呢?   他问褚世择:“不累吗?你真的是肉体凡胎?”   褚世择:“当然会累。但是,渐渐也习惯了。正像那句话说,人是适应的生物。只需给予几项基本元素,就能保持生命活力。”   他很高兴,马上说:“累了那我们就休息吧!”   褚世择又说:“也没那么累。”说着,又来剥他的衣服和裤子。   他只好从了。   心里则在骂。   老畜生,还做!在飞机上做,下飞机又做,怎么掏不空你?   阮丹青是暗暗有点恼的。   脑子一抽,竟生出个念头,想,爽是吧?爽死你。   你几岁我几岁?我那么年轻!   我只是不耐烦应付你。   如此这般,抱着斗争心态,阮丹青发狠了一回。   ……然后还是输了。   没努力太久,他带点哭腔,告饶说:“褚先生,您还没完吗?放过我吧。我没东西可以射/了。”   褚世择也不说好不好。拍他一下,好笑地说:“腰别塌下去,你伺候我,还我伺候你呢?”   阮丹青想偷懒,呜呜叽叽说:“您不要打我。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我一下。我受不了一点痛的。”   他发现了。   只要他一耍赖,褚世择就会对他温柔两分。   .   睡醒。   巨幅落地玻璃窗外,晖光微夕。   桌上,冰块浸在琥珀色酒中,已消融一半。   阮丹青一推门看到褚世择在读什么文件,不肖警告,他即刻转身就要走。   却被叫住。褚世择说:“正好你醒了,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阮丹青惊讶:“去哪?”   “你不是说闷在家里无聊?”褚世择说,“今晚有场私人晚宴。”   两个月来,虽说褚世择偶尔也会陪他去商场、景点,但要带他去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还是头一回。   没做过的新工作来了。   阮丹青紧张起来。   他说:“我、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褚世择:“总有第一次。”又说,“不用怕,去选衣服吧。换好给我看。”   阮丹青没再推脱,去衣帽间。   褚世择给他量身订制了不少衣服,好像是找私人裁缝。   具体价值几何他不清楚,穿着是挺舒服。   阮丹青爱漂亮,也会穿衣服,随便装扮一下,便俨然是个金马玉堂的小公子。   回到书房,他信心满满地往桌旁一站,“这样行吗?”   走近能闻到淡淡的酒气。   褚世择的目光凝定在他身上,瞳仁漆黑幽深,一如海中暗礁,倏尔站起身来朝阮丹青趋过去。   阮丹青心头一漾,僵住,下意识骂——狗东西又突然发/情!   但褚世择只是曲指勾出他的领带,解开,重新系:“换种领结更好。”   说着,慢条斯理地给他讲起去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什么衣服又配什么装饰。   阮丹青一边听,一边腹诽:你们这些富人,阔久了,把自己都阔乏了,无事好做,尽研究有的没的。   又想:为什么突然要带他去宴会?   他放弃思考:鬼知道褚世择怎么想的,心血来潮呗。   这时,褚世择帮他打好领结。   手却没收回去,指背轻轻擦过他的颈侧。   痒丝丝的。   阮丹青忍不住乜他一眼。   下一秒,褚世择吻了过来。   齿关并无防备,很快,唇舌痴缠,呼吸滚烫地交叠。   褚世择宽大的手还握在他的后颈,指腹若有似无地挲摩着耳后一小搭肌肤。   不用看,他知道,那里现在肯定已红成一片。   褚世择亲了又亲。   就在阮丹青怀疑新衣服是不是白换的时候,总算停止,他缓了口气。   褚世择像读懂出他心声,忽地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那么想操/你。”   他声音仍是那么优雅动听,透着一抹懒散的薄薄醉意,内容却如此低/俗。   阮丹青面红耳赤。   褚世择看他一张漂亮脸蛋白里透红,眼珠黑黝黝的,被亲得水泽湿润,迷茫可爱的样子。   心底顿时涌出一股柔柔蜜意,为他理了理衣领:“好了。我的小王子。”   .   赴宴途中。   轿车内没开灯,一团黑暗,只有路边的光时不时地照射进来。   阮丹青不自觉地挨近褚世择,感觉到他粗壮的臂膀,热乎乎冒着体温,莫名可靠,他说:“您要带着我。”   褚世择都快忘记他这个样子了。   起先,阮丹青刚跟着他时,第一周还算拘束,不敢踏出门半步,老老实实窝在家里。   之后慢慢地嚣张起来。   一落地就敢问他:“褚先生,我能不能出去玩?”报备说去哪哪,立保证,“我一定按时回来。”   于是他给阮丹青一张黑卡,设置每月一千万额度。   阮丹青溜达一圈,回来揣两件小商品,雀跃地跟他详述看什么风景了。   褚世择颇感新鲜。   他到过许多国家,但从没普通地旅游过。   阮丹青讶然:“您不旅游吗?”   褚世择:“没有空。”   “小时候也没有?”   “没有。”   “那你小时候在做什么?”   “上课……”   沉默。   再之后,阮丹青回家会多带一件小商品,送给他。   他问阮丹青:“怎么不用我给你的卡买?”   阮丹青答:“啊,没几块钱,我就自己掏钱了。你那张黑卡掏出来多吓人。”   所以买点贵重的礼物啊。   为什么不买?   直到有一回。   褚世择有空陪阮丹青出门。   阮丹青逛一家店。看到一条围巾好看,比划地试了试。他还以为要买,但见阮丹青翻开价码牌看了一眼,冷冷说:“可笑,洛克菲勒家族来了都未必买得起。”   褚世择忍不住笑:“喜欢就买。”   阮丹青:“冤大头才买!”理直气壮。   冤大头褚世择默默付了钱。   可,把围巾挂上阮丹青脖子,他也受之坦然,开心地走掉了。   他带阮丹青去珠宝店。   阮丹青不感兴趣:“我一个男的,我平时不戴首饰,我要珠宝干嘛?……袖扣?领针?不要不要,弄丢了我压力会很大。……不用我赔钱也不要。”还说,“手表我也不想换,我现在的手表是我妈妈送我的18岁生日礼物,多有意义。”   啧。   这小朋友看似乖巧,实则极难讨好。   褚世择想了想,精心挑选,送他一套最新最高配的电脑,配上耳机等等,阮丹青才表示喜欢。   后来又送了无人机、游戏机,也玩得不亦乐乎。   ……阮丹青还喜欢什么呢?   正想到这。   车停了。   他们抵达今日晚宴举办地门口。   .   夜宴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四处是鬓影衣香,觥筹交错。   阮丹青亦步亦趋地随行,低眉敛目,进门后就没发出半点声音。   褚世择感觉像身后黏着只小动物。   即便如此。   阮丹青还是很惹人注意。   无他——   太漂亮了。   阮丹青身畔是一樽精美的瓷瓶,装着大蓬颜色绚丽的鲜花。   因为无聊,他掀起眼皮,打量旁边墙上的巨大壁毯——绣的是战神阿瑞斯和美神维纳斯正在偷/情的一幕。   壁毯底色浓似鲜血,愈发衬得他肤光胜雪,一丝困惑点缀在眉目间,有种闲然自在的贵气。   这时,过来个男人,和褚世择交谈。   阮丹青看了一眼,姿色普通,远不如褚世择俊美,他便不太在意了。   其实他心思浮躁。   远近好多美女,很想看,不敢看。   突然,他听见问话:“……这位是?”   不等褚世择回答。   阮丹青十分火速,抢白:“您好,先生,我是褚先生的新秘书。我姓阮,您叫我‘小阮’就好。”   褚世择:“……?” 第9章   话刚出口,褚世择转头,深深看住阮丹青。   过长的睫毛微垂,在面颊上牵出一重疏隽温柔的阴影。   他不知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柔情。   心里好笑地想,这小东西,又开始胡诌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阮丹青跟人乱说八道。   他在阮丹青的口中经常变幻身份。   上回是演老师和学生。阮丹青很有学生样,端茶倒水,口称:“我这叫,‘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还有回,阮丹青信誓旦旦和一对问路的老夫妇说:“这是我叔叔。”   褚世择:“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你爸爸。”   阮丹青从善如流:“您想这样设定?私底下……也、也不是不行。”想了想,补充说,“劳方管资方叫‘爸爸’是惯例。”   褚世择气乐了:“我还不至于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好的。   今天又成小秘书了。   “哈哈,第一次见你身边携带秘书,好稀奇。”   “这个我很中意。”   褚世择伸手将阮丹青拉到近前,真介绍起来。   阮丹青一怔,这才晓得紧张。   他闹着玩的!   褚世择怎么正儿八经地为他引荐,还夸他聪慧有礼。   他只好讪讪微笑。   等人走了。   阮丹青拉他衣角:“我是您的秘书,一个称职的秘书哪能这样突显自己?”   褚世择:“可以的,我批准。”   阮丹青:“……”   一时间,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再有轻慢。   此处正是名利场。   可在这社会,哪里不是名利场?   自他停学以后,旧日朋友流失大半。有几个他以为很要好的,每次打电话去都说有事,逐渐一句话也说不上,永远不是在写作业就是睡着。   唉,他又没想借钱,何必这样躲他?   不想那些伤心事。   不一会儿,阮丹青渐渐松快。   宴会上美女如云,令人赏心悦目。   其中有个亚裔面孔的女性。   她穿件绿裙子,大幅裙摆,腰身纤娜,是那种文静雅致的长相。   阮丹青一向喜欢这类女孩子。   女人美丽脸庞两边,钻石耳坠如两粒泪珠,一闪一闪,怕随时要滴在她奶油白的肩膀上。   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还以为没被发现。   直到褚世择握住他的手腕,扯了下,说:“有点像你的前女友,是不是?不过别看了,那是有夫之妇。”   阮丹青心虚:“您说什么?”   褚世择低低哼了一声。   他怎么还知道我前女友长什么样?   阮丹青害怕地想。   .   次日。   阮丹青被叫醒。   褚世择:“快起来。”   阮丹青困得发呆:“啊?……啊?”   他想,又要赶路吗?   在车上/飞机上,还能补觉。   于是迷糊地换好衣服——也是褚世择为他拿好的——被带上车,眯眼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已到商厦。   褚世择:“下车吧,阮秘书。”   阮丹青开始清醒了。一个冷战贯彻他全身。   能怎么办?   装呗。   阮丹青从来不是犟种,一进电梯,他老实声气:“褚先生,我错了,我不该骗人说我是您的秘书。”并狡辩,“其实,我是为您着想,只怕污了您的清誉……”   褚世择不予置否。   专属电梯,直达楼层。   “叮。”   豁然,强烈的光和喧嚷一起涌来。   正好赶上开内部会议。   阮丹青傻眼。   他打起精神跟进。   会议一开两个多小时。   褚世择不喜形式主义,报告一应简明,干货十足,阮丹青感觉大长见识,也不算白来。   会议结束,回办公室。   只剩他们俩。   阮丹青委婉问:“褚先生,我以后还得兼任贴身秘书吗?”   褚世择:“这样的话,我从早到晚随时都能见到你。”   阮丹青一怔,心里开骂——他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   难怪说资本家的血都是黑的!   他脸色一时很难看。   像只生闷气、却不敢发作的小狗崽。   回过神。   褚世择无语地发现,他不知怎的又亲上去了。   他对自己不解。   从前他极其鄙视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   此时,他的理智、意志也在抗议,但他还是想,要是阮丹青答应,他就把人更紧密地带在身边。甚至于,给挂上一个近身的职务头衔,也不是不行。   他哄着说:“我知道你还要写功课,你带来写也一样啊。”   阮丹青却得寸进尺了:“不要。”   “为什么不要?”   忍不了了。   阮丹青顾不上斯文,生气地说:“在家挨你的操已经够累了!”   说完,一副凛然就义,等着被开除的模样。 第10章   阮丹青到底未被辞退。   没两天。   他收到褚曼丽的讯息:「听说舅舅不光带你出席宴会,还带你去公司了?」   仿佛很羡慕似的。   他们是先前在游轮上互加的好友,只是之后几乎不联络。   褚曼丽说:「看来我舅舅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没见到他这样喜欢一个人。」   你们对喜欢的要求可真低。   阮丹青想。   那之后,褚曼丽找他聊天的次数变多,像真把他当成半个家里人。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春季开学期。   阮丹青以前没做过爱学习的乖仔,每逢开学,鬼哭狼嚎;这次却万分盼望,只希望一觉醒来,返回校园。   有上学做借口,他得固定在学校,忙如褚世择,来见他的频率一定大大下降。   临开学前,褚世择抽不开身送他,只在上飞机前叮咛:“有事就找我。厨师、司机都已给你安排好,出行有保镖,放学就回家。想出去玩需报备,正常的同学聚会无妨,乱糟糟的派对不准参加。”   说完,亲吻他面颊。   管得比我妈妈还严。   阮丹青说:“好的。改天见,褚先生。”迫不及待走了。   新住处在学校附近,开车仅需15分钟。一整栋的别墅,外表有点旧,屋内设计雅致,后院带泳池,有人维护,池水永远清澈如新,随时可以用。   都说豪宅如美人,美的房子也要源源不断的钱来保持。   稍作整顿。   阮丹青很快找好一份同小区的家教工作,走路就能到,报酬很不错。   他算了算,如今褚世择包吃包住,他接散活赚的钱都能省下来,到回国时也能攒小小一笔钱。   加上爸爸妈妈生意好转,给他打来学费,现在他的银行账户余额相当可观。   他打算过半年,说自己努力学习,申到学费减免,再把钱还回家里。   .   开学那天。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阮丹青抱着几本书,漫步在树荫小道,阳光被密密匝匝的树叶剪成碎光片,草丛中三两棵新生的小雏菊,被照得闪闪发亮。   他心恬意适,呼吸这份清新空气。   无忧无虑,不过如此。   回想下,他险些失学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短短一年,真是恍如隔世。   阮丹青不再玩乐,认真上学,回家后写完自己的作业就写别人的,每周还有两次家教——为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纠正中文口语发音,她母亲觉得学中文很有好处,希望她能在圣诞的家庭聚会上表演背古诗。   某日。   阮丹青在换教室的路上,迎头遇见一人。   “阮丹青?你怎么回来了!”   正是他昔日的好友闵桦。   “呃,我家里生意有起色。”阮丹青先说,“所以回来了。”   闵桦半晌不语,有点阴阳怪气:“你倒是命好,总能吉人天相。我还以为你早就退学回国。”   阮丹青笑笑:“总不能真去做Only Fans博主。”   闵桦一脸尴尬。   “还是得多谢你当时收留我。”   “要谢我不如还钱,我可是分出我的房间给你住。”   阮丹青愣了下,拿出钱包,“……好。”,数出几张大额崭新的纸钞,递过去。   闵桦将信将疑地接过钱,眼睛却仍落在他的手上,钱包里放满钞票,似乎还有一张摩根大通黑金卡。   阮丹青收好私物,等他数过后,淡然道:“那么,我去上课了。”   闵桦站在原地,长久凝视他背影,惊疑不定。   阮丹青还是情愿相信,世间好人比坏人多,只是金钱、情感,诸多复杂因素,常常迫使人不能永远友善。   .   褚曼丽与他说:“我听人介绍,说新找到个好学生,帮人写作业,写得又快又好,连忙找来,没想到是你。”   她纳闷:“你怎么还干私活?舅舅给你的钱不够吗?你也被控制零花钱?”   阮丹青在心里说:零花钱没被控制,但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我去做家教,都有保镖时时把守,好似一不留神,我就会跟女主人暗生情愫。天大的冤枉。   阮丹青:“我想自食其力。”   褚曼丽哈哈大笑。   阮丹青知道她笑什么。   嗳。   他一介直男,给男人做着金丝雀,现在来说自食其力?   确实是个标准笑话。   褚曼丽:“不说了,我去玩了。”   这样说着,她却又加了一句:“现在早已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年代。你把书本读破,也至多做个高级打工仔。人脉比埋头念书重要。”   阮丹青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什么钱都难赚,他写得头疼,感觉脑细胞在纷纷死去。   写到一半。   屏幕亮起新消息提示。   来自褚世择。   内容简单:「我落地了,在过去的路上,做好准备。」   准备?   什么准备?   ……那种准备吧。   他略迟钝地想。   没犹豫太久,阮丹青起身去浴室。   莲蓬头哗哗淌下热水,蒸起大团雾气,沐浴露是山茶花香,清甜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阮丹青一手扶在墙上,一手帮自己弄柔软。   小半个月没做,他觉得自己变生疏,无论几次,要被男人/操这件事还是让他觉得羞耻。   褚世择到家时,听见浴室有水声,进去一看,所见的正是这样一副美人沐浴的场景。   为什么阮丹青生得这样合他心意?   浑身遍处哪都生得好,四肢修长,骨肉亭匀,一身白皙皮/肉此时笼着粉粉的莹光。   他本来就想念阮丹青,积攒好几日,忍不下去,专程过来的。   这下哪还能忍?   在门口站了片刻,解开领带,便要走上前去。   阮丹青被吓了一跳,发现是他,说不上放松还是更紧张:“褚先生,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   “实在是想见你。”褚世择衣服都没脱,不管水帘,走到他身边,更正说,“想操/你。”   湿漉漉的后背贴在瓷砖,整个人被抱住抬了抬。   阮丹青很无奈,慌里忙张地双手搂住褚世择的臂膀,靠近过去,扑面闻到褚世择脸颊处沉香须后水的气味,浓郁昂贵的味道。   人的体味是荷尔蒙的一种表现。   褚世择闻上去总是非常强势,有时让他莫名觉得纯粹,像原始的雄/性动物的气味,有力而暧昧。   他有点慌:“还没好,褚先生。”   褚世择今天尤其没耐心:“我看可以了。”   阮丹青心里大骂——老畜/生,急什么急?   他立时呜呜叫疼。其实也不是特别疼,但三分疼他必须要表演成八、九分。   叫了两声。   还真的起效了。   褚世择真想只管自己。   那种艰涩过后,柔柔收紧的触感,至美味不可言。   但也奇怪了。   他的胸腔里像不知何时被扎入一个钩子,线另一头系在他怀中的这小美人手上,一哭一嚷,钩子就扯动他心脏,使他不得不听命。   真烦。   他只好重新拿出耐心。   先亲一亲。   阮丹青脸上身上都是晶莹水珠,他亲吻时卷进舌尖,仿佛品尝花上的蜜露。   到底谁伺候谁啊?   褚世择有些不满,没好气地问:“舒服了没?”   阮丹青耳轮粉红,闭嘴不说话,从鼻子里嗯嗯哼哼,算作回应。   有点懊恼地想,唉,他这个身体,真是不争气,好像已经习惯被男人搞了,没一会儿就自顾自软下来,还能舒服到……不,他一定只是因为怕痛而已。   因为今天是突然闯入,才另外有种刺激的异样的感觉。   难怪说人要克制自己,性/癖这东西是没有下限的。   以后他会怎么样呢?   他还回得去吗?   他不知道。 第11章   要是任由褚世择,自己怕是一晚上不得休息。   阮丹青想。   在浴室一回,到床上又一回。他循序渐进地说累,说不行了,说明天还要上课的。褚世择则拉开他的脚踝,直接叫他明天旷课。   阮丹青不停叽歪,褚世择以为他真的受不了了,只好收工,抱着他抚摸一会儿,亲一亲。   还以为结束了。   看他缓过来,褚世择又压上来,阮丹青又开始叽歪。   如此反反复复,黏黏糊糊。   结果,还是被做了很久。   阮丹青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的,兴许两三点。   一醒来,他腰很酸。   不禁在心里骂:老东西,真不是人,软硬都吃!   阮丹青有点嫉妒。   在男人群体,无论财富、学识、性格如何,其实每个人对优秀的评判并不相同。唯有性能力一项所有人标准统一。   听说古希腊时期,在雅典、斯巴达等城邦,一些拥有社会地位的年长男性会与少年结成一种特殊关系,年长者负责教授、引导年轻者,给予科学、战斗、教养和性/方面的知识。   彼时,高中生阮丹青在书上看到这一段,为之不屑:“男同就男同,装得那么高尚。”   褚世择已不在床上。   这就走了吗?他开心地想。   他下楼去。   偌大的别墅别无旁人,像座金碧辉煌的空宫殿。   客厅宽敞明亮,因是新买的房子,装潢设计由原主人遗留,主调是暖白、木色和绿植的组合。   褚世择衣履整齐,面前长桌上只放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咖啡。   他戴一副细金属架、无框薄镜片的眼镜,耳朵挂着蓝牙耳机。   衣着还是老一套。白衬衫,搭一件单排扣V领马甲,下摆修身,衬出肩愈宽,腰愈劲窄。   材质是埃及长绒棉,这种寸丝寸金的布料柔软舒适,所以同时有弊处,身材稍差点就会穿得难看。   阮丹青仅认同褚世择的衣品。   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很会打扮,真是闷骚。   后来相处是日久了。   他发现,褚世择其实不在意穿着,衣柜里翻来覆去几个基本款式。他二十出头穿什么,现在还在穿什么,每年微调下尺寸。   桌上一碟纱布罩住的早餐。   牛油果火腿三明治,几颗新鲜草莓,和一杯茉莉香豆浆。   不中不西,但都是他爱吃的。   豆浆已经凉了,阮丹青拿去微波炉叮一下,问:“其他人呢?”   褚世择:“早上你睡着时,做完工作让他们先走了。”他说,“这屋子小,隔音不好。要是被人听见动静,你又要跟我别扭几天。”   阮丹青在心底恶狠狠骂他。   他坐在橡木长桌的另一端。嘴里塞一大口食物,腮鼓着,问:“你这次来待几天?”   褚世择:“三天。”淡淡地看他。   阮丹青再咬一口三明治,想,那还能忍。   他们一个吃饭,一个办公,似乎相安无事。   结果,阮丹青刚填饱肚子,刚拿起餐盘,就听见褚世择头也不抬地问:“吃饱了?”又说,“东西放好就过来。”   干嘛?要白日宣/淫啊!   阮丹青磨磨蹭蹭地挪到他身边。   褚世择把阮丹青叫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他则一边继续工作,一本正经地与人交流工作,另一边,手探进阮丹青的卫衣下面,摩挲光滑年轻的皮肤,指尖轻轻拨玩小珠。   阮丹青又不敢乱动,耐心等到他打完电话,脸耳发红,赶紧说:“褚先生,我跟人约好今天必须要交小组作业,能不能让我写完了再陪你?”   褚世择:“谁让你先写别人的功课,自己的都来不及写了。”   阮丹青支吾:“我要言而有信。”   褚世择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手从阮丹青的衣服里拿出来,被体温熨得热乎乎。   阮丹青正要站起,倏忽又被揽腰捞住。   跌坐回去。   “等等。”   褚世择说。   还有什么事?   他感到褚世择吻了下他的颈窝。一个潮湿轻浅的吻,几乎是温柔的。痒丝丝的热息拂在耳边:“换了沐浴露吗?很香。”   你都闻了一晚上了,现在才来说?   阮丹青唔了下,脸红地看着天花板想。   褚世择悄不作声:“还是先做一次再去写作业吧。耽误不了太久。”说着来脱他裤子。   “你说话不算话!”阮丹青指责。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好像是没有。   不多时,阮丹青团在褚世择怀里咿咿嗯嗯。   凳子脚有些高,又叠了一层,他晃悠悠踩不到地,小腿打颤。   他打死不肯脱衣服,追着说,“说好只做一次”,“我要写作业”,“再不交要给其他组员添麻烦了”,说了好几遍。   褚世择以一记使劲的撞来代替不快,草草结束,没好气地说:“行。把作业拿过来,我盯着你写。”   阮丹青不大乐意。   他都几岁了,还监督他写作业啊?   他磨洋工一下午,问就是还在写,再问,就耍赖地说:“你一直看着我,我没法专心。……哎呀,你不要老看我。……我今天一口气弄完,明天我专心陪你。”   阮丹青干干活,摸摸鱼。   朋友突然给他发了个笑话,他死命憋住。   褚世择坐不住了:“把你作业发给我。”   “我在写的!”他连忙睁眼说瞎话。   褚世择:“我帮你写。”   阮丹青一愣:“……啊?”他惊骇地往后仰,背贴在椅子上,“不了吧。”   褚世择:“发过来。”   阮丹青欲言又止。   他也不懂褚世择为什么写得来。   总之,三下五除二地做完了,又发回给他。   同组的女同学收到作业:「阮丹青你终于出现了。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还问:「周末他们说开派对,你去不去?来嘛。」   他没法回答。   他正被褚世择按在餐桌上。   褚世择瞥见他手机上弹出的消息,笑说:“想去吗?会有很多女生找你跳舞吧。”   阮丹青哪敢答应,呜唧唧的:“我不会去的,褚先生。我知道要遵守你的规则。在你厌倦我之前,我不会擅自与女生恋爱。”   说完,褚世择却又温和起来:“什么叫‘厌倦你’……”   亲吻他:“我哪时说过这种话?”   ——老畜/生真是阴晴不定!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   他们继续维持情人关系。   褚世择时常过来,在他身上发/泄一下压力,随即又走。   而阮丹青专注学业。   是有几个女生想接触他——不知怎的,也有男的——但他晓得褚世择的专制、独/裁,甚至不敢跟人走得近一丁点,不然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洗心革面的阮丹青十分高效。   夏末,他已把毕业设计的项目基本做完,在准备作品集,届时回国后可在面试上展示。   八月中,有个相熟的姓陈的同学请他去参加生日聚会。   当初阮丹青穷困潦倒之际,小陈二话不说借给他三千块周转。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带上礼物去凑热闹。 第12章   下课后。   阮丹青直接从学校去朋友家。   经过红砖老楼的诗社,几个年轻人正在朗诵莎翁的作品,慷慨激昂:   “假如我挚真的爱情是权势的嫡子,   那它就是命运的私生子,没有父亲。”   这句倒是新鲜。   阮丹青读过一些书,但不算文艺青年,只知道十四行诗里最有名的那句: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他曾经誊写给女友。   直到之前,褚世择告诉他,这些都是莎士比亚写给男性赞助人。   哗——   看看,如此有名的爱情句子原系为钱虚构。   穿过午后洒满阳光的草地。   司机等在校门口。   阮丹青一上车便说:“今天先不回去。”说去哪。   司机照办。   车提前被他喊停在一个街区外。   他怀抱礼物,步行至朋友家楼下。又请求保镖:“我送了礼物就下来。并不违反褚先生的规定。你看,很多人在,窗也开着。我们的活动是吃火锅。”   保镖是他先前在平民区时的邻居史密斯。   后来,他知道史密斯来历不俗,上过战场,曾是警司,和褚世择交情很老,是安全团队中的老大。   其人正气、冷漠,一切公事公办,阮丹青几次想从他口中问一问褚世择的信息,愣是一无所获。   但相处久了。   他偶尔想透一口气,史密斯也装闭上半只眼。   小张跟人合租,五个留学生住一块。再加邀请的朋友,一群人浩浩汤汤。   看见阮丹青来到,她笑说:“哇,阮丹青来了!还以为你又放鸽子。最近你都不出来玩。”   阮丹青呵呵笑:“忙论文忙得晕头转向。”   垂眼扫去,另一边坐着闵桦。   留学生圈子里人际紧密,大家都有往来,他们也没有大张旗鼓地绝交,仍维持表面和平。   聚会上好几个生面孔的女生,脸蛋稚嫩,显然是初到宝地。   阮丹青一落座,全场女生有意无意,都在看他。   他自认没有打扮,今天完全是个理科书呆子,衣装色调朴素,戴一副矫正散光的无度数眼镜。   却仍然把其他男生都比下去。   他什么也没做,旁边的女孩就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问他:“你这衣服是哪买的?看上去质量真好。”   阮丹青实话实说:“旧货店淘的,挖矿一样找一下午。”   几个女孩顿时笑靥如花,问他哪家店,怎么找。   阮丹青逐一回答。   这时,闵桦突然开口,笑着说:“真是为难你了,家里突然破产,只能去买二手衣服穿。你以前从不穿杂牌。”   阮丹青:“覆水难收,昨日之日不可留。我现在过得也不错,嗯,从此学会俭以防匮。”   停留三十分钟。   阮丹青借口告辞。   问怎么回去,他说搭地铁。   座上一个女生拿起车钥匙,自告奋勇:“很远吧?我开车送你。”   阮丹青连忙说不用。   .   之后几天。   这女生经常来找阮丹青,开着她的跑车,一脸明媚地约他去兜风。   阮丹青心底叹气,除了拒绝,他还能怎样?   他的这段青春姑且被褚世择买断,容不下别人。   不过,就算没有褚世择,他也恰好没跟豪门千金谈过恋爱。   他不大看中家境财富,觉得谈得来更重要。   阮丹青是爱情至上主义。   恋爱全凭感觉,有就是有,没有的就是没有。   以前他读《少年维特的烦恼》,非常喜欢。   他也想在少年时来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或许结局是撕心裂肺的失望——但他不会自杀——之后,蜕变作成熟可靠的成年人。   可惜,缘分一直没来。   而他却慢慢长成了个模棱两可、不算独立的成年人。   某日。   阮丹青又在学校被缠住身。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阮丹青,你怎么那么难追呢?约你出去喝一杯都不肯。没见过你这样的贞洁烈男,真让人感兴趣。”   “呃,我心有所属。”   “是谁?我早就打听清楚。你没有女友,在国内也没有。”   “……”尴尬。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阮丹青如蒙大赦,连忙接通,可一听到来电人的声音。他愣住,面色通红。   拦住他的女生看他这样,意外地问:“你怎么了?”   阮丹青嗫嚅:“我还有事……”又对牢手机,乞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自己回家。……别,别过来,算我求您。”最后,无奈地说,“好。我这就走。”   只言片语,像个谜语人。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看阮丹青目光闪烁望着街对面,一辆黑轿车停在斜角的路边,后座门打开。   “抱歉。”阮丹青低头说。   话没落,他已脚步匆匆地上了那辆车。   .   什么是千年修行,功亏一篑?这就是了。   真倒霉。   他一直极其小心地隐藏,只想风平浪静地渡过最后这一年。   结果还是被人看到了。   圈子那么小。   估计没两天各种谣言就会传得满天飞。   他祈祷不要传到海对面的父母耳朵里。   唯一庆幸的是,褚世择没下车。   气氛诡异。   阮丹青生硬地转移话题:“您今天怎么亲自来学校找我了?”   说完,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褚世择想来就来。   这段关系里,仅他自己受限制。   褚世择握住他的手:“好久没陪你了,这次我多留几天吧。”   倒也没有希望你陪。   他想。兴致缺缺。   褚世择问他:“想去骑马吗?”   阮丹青有点高兴,别扭了一下,才说:“唔,好。”他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很好哄。   可恶。   一定是因为这老江湖已摸清他喜欢玩什么,每次一哄一个准。   .   睡前,阮丹青洗完澡穿上睡袍,格外忐忑。   我在怕什么?   我下午在学校只是跟女生说话而已,普通地说话而已。   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都怪褚世择最近越来越古怪了。   阮丹青站书房门外,踩在阴影边缘,问:“褚先生,我先睡了?”   褚世择放下笔,黑色皮革办公椅无声地划转,朝向阮丹青。左边台灯散发昏黄的光,他的脸半明半暗:“过来。”   过来,过来,总是一句过来。   阮丹青如芒在背。   他道歉得很流利:“对不起,褚先生,我觉得只是普通朋友聚会,所以没提前向您报备。而且我只待了二十几分钟。我没有和别人调/情,都是一些日常对话。”   他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褚世择:“我知道你没出轨。”   有轨才能说出没出轨吧?   他腹诽。   “到我身边来。”褚世择说,等阮丹青走到身边,又全然地包握住他的手,低下头看了良久。   久到阮丹青不安。   才听见褚世择说:“你可以说你有男友。”   阮丹青惊住:“啊?”   他一下子烧红了脸,结巴说:“……不、不好吧?”   褚世择:“不说出我的名字。”   阮丹青哦一声,脸色缓和,想,我好好一个直男,我也没想出柜。   “褚先生,我真没故意招蜂引蝶。”   “跟女人说俏皮话属于你本能,是不是?Mr.Honey。”   说这话时,褚世择眼底无一丝笑意,像星月皆无的黑夜,像幽深河底的暗礁,像在对他说:别和我嬉皮笑脸了。   阮丹青不敢再笑。   他被摁下去,膝跪在椅子前。   尽管地上铺垫了柔软的地毯,但他还是觉得难受。   褚世择衣冠楚楚,只除了一处解开,这样低头看着他。   手抚在他脸颊:“不是教过你好几次了?怎么还不会吃?”   阮丹青生气,可是嘴巴被塞满了,没法说话,眼角嫣红,泪光闪闪。他抬睫瞥过去,一双眸子直如寒星。   因为很讨厌啊。   阮丹青难堪地想。   所有床笫之事中,他最讨厌这个。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就是个玩物。   玩物就是玩物。   即使有时他也会觉得和褚世择待在一起很快乐,但他也只是个玩物。   又开始了。   褚世择兀地想。   扎在他身体里的那个钩子又开始搅动,一次比一次难受,这次,只阮丹青一个眼神,就似要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一起拽出来。   阮丹青看上去那么乖,其实一点儿也不驯服。   为什么完全不觉得消火呢?   突然,他把阮丹青从地上提起来,按在书桌上。其他的东西哗啦一声推到旁边,叮铃哐啷摔一地。   褚世择要干嘛!硬来吗?那会受伤的吧!   阮丹青怕了,瑟瑟讨饶:“对不起,褚先生,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话音未落。   他看到褚世择俯身而下。   阮丹青:“!”   陡然间一阵强烈的战栗蹿至他头顶。   他浑身酥麻,无法思考。   身体几乎立时给出回应,被牵着走。   欢愉从全身像奔流一样地涌出,自顾自地充沛至极致。   这还是第一次。   比被/操还要可怕,这沉深的压迫感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堕入深涧。   他不停地请求,最后只剩小声的啜泣。   羞愤到无力。   他瘫软在桌上,别过脸,脖子已红透了。   身前的高大男人方才欠起上身,一只手高高地提起他的脚踝,身子抵近过去。   拇指擦揩了下嘴角,舔掉。   褚世择恶劣地笑了笑。说:“真甜。” 第13章   阮丹青最终以优等成绩毕业。   五月,父母飞过太平洋,来参加他毕业典礼。   到机场接人,阮丹青惊了一跳。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员到场,身边堆满行李,声势浩大。   阮丹青呼喊出声,扑身上去拥抱,热泪盈眶,只知道傻笑。   妈妈满脸笑容:“哈哈,没想到吧?”   高兴归高兴,阮丹青问:“爷爷奶奶怎么也来了?不是说没钱?你们中彩票啦?”   爸爸搓手说:“诶,还真是中奖了!中的机票和酒店住宿。就在离你学校不远的地方。运气真好。我们想,就正好带你爷爷奶奶一起来了。……你干嘛?你这什么脸色?”   阮丹青轻牵嘴角,抬头看白云:“没事。”   两位老人身子骨依然健朗,走路都不用拐杖。   爷爷上下看他,眉开眼笑:“小丹青又长高了。”   阮丹青笑说:“爷爷,你换了副新假牙!哇,真英俊!”   人老了还爱美是要被笑话老来俏的。   老头儿一时有点腼腆。   奶奶从旁说:“这不是听说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忽然起劲,说什么要撑场面。老东西一辈子这样,就知道临时抱佛脚。”   她则不同。   她自年轻到老,时刻端住小姐架子。最困难时,宁愿吃一肚子糠,也要把皮鞋擦得雪白锃亮。   阮丹青看奶奶穿金戴银,真怕她半路就被抢。   抬起头,离不远处,史密斯先生带了三个人在边上,若即若离地保护着。   去酒店的路上,奶奶拉住他问:“你偷偷告诉我,有没有找对象?”她伸出手,亮出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叮噹响,“喏,都是我打算送给孙媳妇的宝贝。”   阮丹青不假思索:“没有。”   “你骗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妈妈说你这一年神神秘秘,怀疑你在外面谈恋爱,是不是谈了个洋人?不敢告诉家里。”   不是洋人,是个男人。   阮丹青汗流浃背,迭声否认:“没有没有。”   或许看出他心虚,奶奶笑起来:“你妈妈不大想要洋媳妇,我和你爷爷无所谓。只要我们小丹青喜欢就好。”   忽然之间,阮丹青很感动。   他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父母奔波于生意,他被放在老人处抚养。   阳光暖煦的午后,奶奶总会搬出古董留音机,放黑胶华尔兹,牵起他小胖手教他跳舞,笑眯眯念,一嗒嗒,二嗒嗒。   一群孙辈里,祖父母最偏爱他。   爷爷更是曾口出狂言:“我快蹬脚的人,还有几天好日子?我干嘛要惹孙子的恼?我要尽享受天伦之乐。教儿子是父母的责任。我就宠,宠坏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约十年前说的了,天天说老了,结果现在还能一口气爬到山顶。   他们是书香门第,祖父母都是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老派文化人。   这般宠爱他。   结果,就宠出他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居然为钱被男人豢养。   .   到酒店安顿好。   他鞍前马后地陪长辈玩了一周。   转眼到毕业礼头天晚上。   妈妈问他:“真不打算继续深造?”   阮丹青犹犹豫豫地摇头,说:“我想回国。”开玩笑的口吻,“这里的东西太难吃,要疯掉了。”   妈妈疼惜不已:“宝宝,这几年你真是吃苦了。你学的这专业,我跟你爸爸一窍不通,叫你只能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先前家里周转不开,差点害你失学。”   “别这么说。妈妈,”阮丹青打断,“以前我太任性,光图好玩。也不知道钱难赚。”   而且,他也不算吃了多少苦。   褚世择香车美宅地养着他。   妈妈:“你现在不是成绩很好?能申到全额奖学金。你要是想闯荡,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是那种要把孩子捆在身边养老的迂腐家长。”   阮丹青想了想,还是说:“不了,妈妈,我想回家。”   当夜。   阮丹青住在酒店,半夜,收到褚世择发来的消息:「你的毕业典礼明日几点开始?」   他躲在被子里。   「您要来吗?」   「不一定能赶上。」   褚世择并不是每次回来都准确预告。有时说回来,结果他做好一切预备,却没等到人;有时一个字没说,突然半夜到家,一身凉浸浸地摸进他被窝里。   ——那别来了   几个字打出来,手指停住,输入线符一闪一灭。   删掉。   不敢发过去。   有些沉不住气。   又规整客气地写:您的工作要紧,不用特地过来。   ……还是没敢发。   阮丹青忧愁地想,真烦人,我今天是不是要失眠了?   然后,没过三分钟,他睡如小猪。好觉到天亮。   他一早起来洗澡,吹头发。   酒店卫生间的光照得人皮肤格外好。   妈妈捏他的脸,纳闷:“昨天我就想说,你不是说风里雨里地打工,怎么皮肤还变细嫩了?我本来心里感伤,想象见到你时说‘我宝受罪’。结果竟看见你身光颈靓。我愣是一句话哽在喉咙,哭不出来了。”   阮丹青:“我年轻。”   爸爸路过,冷呵一声:“三代人的基因彩票兑在他一个人身上。”   阮丹青穿好一袭橙边学士袍,身姿挺拔,俊美漂亮。   全家人笑语盈盈,簇拥他到学校。   礼堂里,灯光明亮如瀑布。   学子们伴随音乐入场,坐得满坑满谷。   校长等人致辞过后,大家依序上台领毕业证书。   等半天,总算轮到自己。   阮丹青脚步轻快,每一拾阶,仿佛离自由更进一步。   校长将毕业证书夹递至他手中,温和说:“祝你好运,年轻人。”   掌声中,阮丹青以双手尊敬地接过。   他转过身,视线自高处掠过人群,先是看见自己的亲人,都眼含热泪,在拼命为他鼓掌。   这时,福至心灵,他看见褚世择。   真是奇怪。   人群那么熙攘,那么容易被淹没,他偏偏一眼看到褚世择。   褚世择仍是英俊的。   他的仪表永远要无比整齐,固若金汤般。   但是,但是。   极偶尔地,也会看出一丝风尘仆仆。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能发现。   譬如现在。   估计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隔了那么远,遥遥望一眼过来。   尘嚣仿佛如潮水地褪去,万籁俱寂。   褚世择眼不眨地看住他,似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阮丹青回过神,鼻尖有点泛酸,却发现自己也在笑。   在这模糊的一瞬。   他想不通,他应当是不期待的,他为什么会欢喜。 第14章   褚世择陡然想起年轻人时下爱说的一句话: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是从他家那几个不爱学习的青少年的账号签名里无意看到的。   当时看到,他只感到头疼。   现在,竟荒谬地觉得适合此刻时分。   灯光炙亮,如雷掌声中,阮丹青只是轻轻回望他一眼,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他们在船上邂逅的一眼。   自昨晚起横亘在他心头的不安消失了。   那一掬清水般的月光犹如落潮般,静静悄悄,在他的心,倏尔落到了底。   本来是没空来的。   和阮丹青发消息时他还在世界另一端,出席某国际经济峰会。与之相比,一个年轻小孩的大学毕业典礼只能算一粒琐屑。   但他莫名地无法弃之不顾,总想着,脑子自顾自想着,于是他问:「你的毕业典礼明日几点开始?」   阮丹青是秒回:「您要来吗?」   回得这么快。   是等在手机边上吧?   他们相处的这约两年间,阮丹青是个极称职的情人,除非特殊情况,总是答复迅速,遵从他的所有要求。   他据实以告:「不一定能赶上。」   对话框上方状态断续显示:输入中……   却没有发来消息。   是不是睡不着了?   褚世择想,年轻小孩就是这样,分不清轻重,天要塌了,对他们来说,至紧要的还是大人得参加他的各项典礼、仪式。   他担心自己走不开,所以这不是特意把阮丹青喜爱的家人打包运去了吗?   还不够?   他只好一结束会议,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但是。   当望见阮丹青看到自己时晶亮而带笑意的眼睛,他又释然地想,算了,麻烦就麻烦吧,小孩这么高兴。   不远处,几个来拍校庆的记者眼尖地在打量他,似乎在怀疑是不是认错人,将摄像头对过去。   褚世择极少出镜,他多看阮丹青两眼。接着,转身而走。   .   隔天傍晚。   褚世择刚上飞机,收到阮丹青消息:「褚先生,我有事想与你说。」   「什么事?」   「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不准。等我回来再说。」   阮丹青在机场送父母登机后,已被他一径送到纽约曼哈顿区,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他的爱宅。   虽说他的房产很多,但这里才算是他最住惯的,有许多年来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精心布置和个人珍藏。   先前也带阮丹青来过两回。   阮丹青什么都不用操心,本人连同行李,一样不落地送过来。   他早在等阮丹青毕业。   直接放在身边,多么方便,省得他跑来跑去。   至于工作,当然一应给安排好。   阮丹青愿意,干脆就进他公司上班;不愿意的话,先住着,自己找也行,他随时可为其背书。   过两天想起来,问了问,家中仆人告诉他,说阮丹青看样子没在找工作,每日看剧、看书和打游戏。   褚世择听罢笑笑。   哦,不想工作也没事。   他已经养了一堆不上班的亲戚,不多阮丹青一个。   对他来说还更方便,什么时候回去,阮丹青都在家等他。   褚世择问:“他有没有问起我?”   对面欲言又止:“没有。先生。”   褚世择:“……”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光惦记着玩。   他想。   .   褚世择到家时,正捉到阮丹青在对牢电视屏幕打游戏。   吓得手柄丢到一边。   电子小人正在与怪物战斗,立时一命呜呼。   GAME OVER。   阮丹青关闭游戏,轻轻起身,来迎接他:“您回来了。”   刚走近,褚世择把他拉过去抱吻,许多次吻。   不一会儿,阮丹青被他推到沙发上,裤子、衣服一件一件陆续被丢在地上。   阮丹青数次想坐起来,又被压住,玉白的脸上很快沁出薄薄酥红,他说:“褚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说。正经事。”   又耍滑头?   褚世择好笑,前后动着:“你说就是了。”   他紧紧箍住阮丹青双手手腕。   阮丹青嘴唇刚嚅嗫了下,身子一个打晃,本来要说的话也乱了,只好先请求:“……您慢点。”   之后更是语无伦次。   这一夜。   褚世择有些过于放纵自己。   兴许是因为已经旷了好些时日。   兴许是因为阮丹青住进他的主卧。   自从上回后,他寻得一些新情/趣。   他吻遍了这副美丽年轻的身体,留下一块块暧昧惹眼的红。   看阮丹青舒服到难以言说地颤栗、低泣实在很有意思。   .   餍足后,阮丹青被褚世择拥在怀里睡觉。   两人的体温汩汩地传递给彼此。   阮丹青想,好似他们真是一对恋人。   他极是疲惫,倒头盹去。   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他自己,被折腾得一塌糊涂,孤零零裹在蚕丝被子里。   他简单洗浴,下楼找了一圈。   仆人说:“褚先生走了。”又问,“您要吃点什么?”   阮丹青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   他等了十天,褚世择回来一趟,睡他一下又走了。   每次都是这样。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问褚世择:「你这次去多久?」   褚世择:「要什么礼物自己去买。」   阮丹青:「不用了。」   十天又十天。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褚世择压根就不想好好听他说话。   阮丹青也心知肚明,他与褚世择,本就悬殊如云泥。   于褚世择而言,他只是个用以取乐、可有可无的小东西。   所以一忽儿对他好,一忽儿对他坏。   玩物就是玩物,玩物就是这样的待遇。   突然,他一天、一时、一刻都忍耐不下去了。   仆人又问:“您早午餐想吃什么?”   阮丹青:“和平时一样就行。”他头也没抬地随口一说。   他虽说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努力的人,却从不会有始无终。   就算摊子再烂,至少也要给个结尾。   阮丹青吃饱肚子,去书房手写了封辞别信,用青石镇纸压住。   他从衣柜里翻出件以前的衣服,普通的自己买的旧衣服。   一照镜子,仿佛恢复原样,本本分分。   像这两年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怎么要,可褚世择还是送了他很多。   日长月久下来,他身边几乎都是褚世择给的东西。没什么自己的了。   阮丹青拣出一些,很少,难带的也不要了,最后书包里只放了他的旧电脑、各种证件。   他几乎是孑然一身地离开了。   因为他没带什么,穿得又休闲,别人还以为他只是出门散步。   甚至园丁还和他打了个招呼:“阮先生,下午好。”   阮丹青极平常地回应:“下午好。”   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读完大学而已。   结果误入歧途,沦为玩物。   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他已付出他的代价,多余的他分文不要。   那么,对他的不辞而别,想必褚世择也不会在意。 第15章   回国后过去一周,生活平静无波澜。   于是阮丹青开始为秋招做准备。   他想,褚世择一定已读了他的信。   既然无动于衷,那估计就是默认放他离开。   他们之间钱货两讫。   理论上,谁也不欠谁。   这时的阮丹青也过了刚回家的优待期,父母开始看他横不是,竖不是,要他抓紧应届生身份,快点自力更生。   奶奶一向宠惯他,搓着麻将牌说:“急什么?乖宝在外国受尽洋人的气,吃够苦头,回来先休息一阵子再——白板,胡了!单吊财神!哈哈。”   他们家别墅盖成三世同堂的格式。   爷爷奶奶住一楼,父母住二楼,他一个人住三楼,往上还有四五和顶楼,只有每日晚饭固定坐在一起。   妈妈不高兴地说:“男孩子长大总要历练一下,不然一辈子宠在家里么?”   爸爸则问他:“考个公务员怎样?喏,给你看好几个岗位可以报名。不图你大富大贵,平安就好。”经过一场凶险之极的金融危机,他看开许多。   爷爷建议:“做老师最好。为人师表,清清正正。”   “要是工作找不好我再考。”   他这样说着,心里在想,万一褚世择又搞些吓人的手段,他就去考个公务员!   但褚世择并没出现。   这种事就是这样——虽然你不大乐意看到他,但他真的不来,你又觉得心里老大不自在。   分得不明不白,便总觉得像不清不楚地留着点什么。   所幸阮丹青回国后应酬多。   他算衣锦荣归,每日乐呵呵和朋友们出去玩。   这天也是。   阮丹青姗姗来迟,咖啡店的一方角落,几个朋友刚开了一局UNO牌。旁边放两盘小食,几杯冰镇饮品。   阮丹青火速加入战斗,不多时,气氛逐渐稠热,笑声不断。   年轻人坐一块儿玩,最受欢迎的活动便是聊八卦。   “诶,阮丹青,你是不是知道一个瓜?”   “哪个?”   “我听说你们那一圈赴美留学的学生里,有个男的,疑似偷偷被人包/养?每日放学被劳斯莱斯专车接送。”   阮丹青心里立时咯噔一下,问:“谁啊?”   几人嘁嘁喳喳议论。   “没说仔细。老闵那传出来的。”   “他的话不大可信吧?他和女朋友分手时四处编造人坏话,以前真没看出来他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要是真有这回事,圈子那么小,阮丹青一定也知道,是不是?”   阮丹青淡淡微笑:“没听说诶。”   众人哈哈一笑,没深究,又讲下一个话题去了。   .   阮丹青在一科技公司觅得一份技术岗职位,专业对口,报酬优渥。   当时读他这专业的人还颇少,所以找得很顺利。   工作地点在上海。   是个体面工作,但,阮丹青还是被降级为二等孝子。   他申到租金便宜的人才公寓,兴高采烈地搬入。   妈妈随搬家公司一道过来,看了一眼,难过地说:“芝麻大点的地方,怎么住人?都转不开身。”   阮丹青:“已经很好了啊!”   妈妈:“还没有你在美国住的房间好。”   阮丹青哽住。   不的,妈妈。   那是撒谎的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为了和父母视频不露馅,急得不行,和褚世择说:“能不能让我回旧公寓一趟?……我哪有钱去旅游,怎么骗他们说我在酒店?”   最后,像情景剧似的,给他弄一角相似布置的背景,总归是糊弄过去了。   阮丹青哄妈妈:“但是国内安全,好吃的也多,离家里又近,周末下班我就回家陪你们吃饭。”   妈妈含泪点头:“你好好上班,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又说,“谈恋爱的话,再多给你批准一些资金。”   阮丹青无语。   读书时,妈妈并不乐见他恋爱,怕他年纪青青就成了孩子他爸;而现在呢,刚毕业,又念叨他可以开始找对象。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在父母眼里,不管孩子做出多宏伟的事业,只要没结婚,依然不是真正幸福。   他和褚世择还聊起过。   褚世择笑话他:“小少爷,好像你上高中还每天父母上下班接送,这么娇贵?”   阮丹青很没面子,矢口说:“那是因为我之前放学不回家,跑去和女生约会,结果叫他们发现了,才被严加看管起来。”   说完,发现褚世择脸色不好,他咕哝:“是、是你让我说的。”   其实是有女同事、女同学向他抛来橄榄枝。   他是想把人生翻到新一页,可暂时还调整不过来心情。   .   这天。   阮丹青被老板带去参加酒会。   尽管进公司还不久,但他已经是老板的得力爱将。尤其是这种需要露脸的场合,一应派他参加。   老板很快喝高了,喜滋滋地说:“看我多会罗致人才,这样才貌双全的小伙子也被我找到。看看,他这英俊逼人的姿容是不是简直能和年轻时的我相提并论?”他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一时间,桌上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漂亮、聪明又活泼的阮丹青大受欢迎。   忽然间,他很感激于褚世择处时时奉召的日子。   那么难搞的褚世择他都应付自如,别人有什么好怕的?   “小伙子,今年几岁?”   “啧啧,才二十三,真年轻。”   “年轻多好,光彩照人!”   “不像我们,都是一群老东西喽。”   “不,我不爱做年轻人。我想做中年人,有积累的中年人。”阮丹青自我戏谑地说,“之前我在外上学,发现自己除了年轻,一无所有,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蠢得要死,被人耍得团团转了还感恩戴德。”   旁边有脚步向他走来,走到他附近,恰好在他说完时停下。   阮丹青意有所感,转头看去。   看到褚世择。   褚世择全套白西装,里搭黑衫。   煌然灯光照的他如盛夏里的隆冬。   阮丹青一怔。   半边脸陡然烧起来。   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运气?   才在背后说人坏话就被本人听到。   他以后一定勿以恶小而为之。   周围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有人认出来:“您是……您是褚世择褚先生吗?”   一群人如苍蝇采蜜地围过去。   阮丹青默默旁立。   不知过多久。   喧嚷中,褚世择突然失去所有耐心,望过来,唤道:“阮丹青。”   “阮丹青”这个名字已被他念过无数次,以各种语气,或调笑、或宠爱、或恶劣,纷繁不一,可总是气定神闲的。   唯有这次,像鸟雀盘桓,轻停,生怕会惊动,却仍然颤巍巍抖落花枝上一片细小水珠。   “小阮,你认识褚先生啊?”   有人打断。   阮丹青松一口气,含糊说,“褚先生曾资助过我学习金。”表示不熟。   他才不管褚世择脸色好不好看。   散席。   褚世择堵住他。   褚世择:“我们谈一谈,阮丹青。”   尽量温柔,不可急躁。   阮丹青一点没变,甚至,看上去浑身轻快。   他挠挠脸颊:“褚先生,我以为,这种事应该有不成文的规矩。结束以后,我自觉消失,不再纠缠。我也绝不会让人误会我有幸与您关系匪浅。” 第16章   褚世择面色铁青,不言不语,只是眼直直地盯住他。   阮丹青开始觉得头顶的白炽灯很烤人。   褚世择的瞳仁比别人要色浅一点,有时在光下近乎金,像某种蛰潜的山兽。   他不笑,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深藏不露。   换别人估计看不出他在生气。   别怕他!阮丹青,你已经回国了!   阮丹青暗自壮胆。   但,背后还是渗出一层冷汗。   “啪唦、啪唦、啪唦啪唦……”   不知何时,窗外落起雨。   墙上开一扇像监狱的小窗,又高又窄,上翻半开,约有水丝零散飘进来。   褚世择总算开口:“听说你前天遛狗摔了一跤,摔在哪了?”   阮丹青迷怔了下,冲口而出:“你又监视我!”   “不然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我回家好得很。”   忽然,褚世择抓住他的手,轻拧了下,看到他掌心腕边的擦伤,结着一片暗红的痂。   说:“你这么爱漂亮的人,受伤就不漂亮了。”   把手扯拽回来。   阮丹青顶嘴:“我一个男人要漂亮干什么!”   他可真讨厌褚世择说他漂亮。   “难道不是么?”褚世择笑笑,“你干什么都要漂亮,读书要成绩漂亮,生活要过得漂亮。落魄到住贫民窟,还每日摘野花装饰陋屋。就连从我身边离开,也要走得漂漂亮亮。”   他回到家时,佣人说没动过房间。   但他摸摸床铺,被子、枕头,都是理好了的。   还有那条他在苏黎世给阮丹青买的围巾。   当初多喜欢,也扔在那,叠得四四方方,无比整齐。   像崭新的,随时可去退掉。、   退掉了,也就一笔勾销了。   然后,他看到阮丹青不再躲闪,回视而来,目光像径直扎在他心上。   理直气壮:“我给您留了信。”   是。   留了信。   阮丹青留下的信里一字一字,写得又客气又清白。   大意是感谢他资助学业,如今已毕业,是时候该回家。   就这么多。三两行。   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褚世择:“为什么不提早和我说呢?”   阮丹青用一声促诡的笑作回答。   意思很明白。   他头一个信不过他。   “褚先生,东西我都还您了,还有什么要交接?又不是真的上班离职。这本来就只是一场财/色交易,我陪你那么多日夜换一年学费,我想,绝对绰绰有余了。”阮丹青硬着心说,“要是您还不懂——那么,我可明确地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褚世择总觉得,他说到“财/色交易”时,咬字尤其痛。   接着,阮丹青再捺不住,拔腿要走。   褚世择还没来得及反应,脚步已经追上去了,拉住他:“丹青……”   阮丹青:“你干嘛!你别威胁我!我可以辞职考公,我考法院!”   褚世择尽量耐心:“我没有要威胁你。我还能不知道你的犟脾气?再说,假如我真要那么做,何必现在才做。”   他觉得自己也是疯了:“我和你道歉。以后没有交易,我们是交往,正式情侣关系。”   “您疯了吗?”   “……”   “你忘了,我是直男!我原本不喜欢男人!”   他想起阮丹青攀倚在他身上的乖顺的样子。   气笑了。   “你确定你还是直男吗?”   阮丹青咬牙:“我是!……请让一让。”   褚世择眉也不抬:“不让。”   两人拉扯间,突然,灯泡亮闪一下,炸熄了。   停滞一刹。   褚世择幽郁的气味和炙烫的体温一股儿嚯地涌过来。   阮丹青又慌又怕,心跳直接拉满:“别碰我!”   他像只应激的猫一样弓起背。   褚世择执拗抓住他手腕,倒没摸他,而是扯过来,胡乱地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他摸到褚世择剧烈的心跳。   手上薄痂差点被擦破,又痛起来。   是那种尚在愈合中的痛,细细密密的麻痒。   有人说,明知不可能的爱,就像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再给他一段时间。他想,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会把坏牙齿拔干净。   可并不是现在就行。   混乱间,温热的吻没头没脑地落在他脸上。   嘴唇摸索到他的唇,强吻。   褚世择体型太庞大了,又力壮,死死压住他亲。   阮丹青浑身发抖,一下子气得要死,为什么他的身子对褚世择那么熟,被搂一搂就自顾自有答有应。   他抵死咬住牙关。   “谁在那!”   这时,伴随一声暴喝,晃动的手电筒光射来。   阮丹青慌不择路地乱跑。   跑到不知哪的路边。   “你不是要跟我恩断义绝,为什么还要拉着我?”身边人说。   阮丹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褚世择。   他连忙撇开:“就应该让您留在那里,被人当成流氓抓起来!”   褚世择打这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他衣服稀绉,想要理一理,才发现西装纽扣掉了。大抵是刚才把阮丹青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揣时绷掉的。   现在扣不上了。   “然后我告诉别人,我流氓的对象是你?”   阮丹青使劲瞪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敢呢?”褚世择笑过后严肃起来,冷不丁问,“你为什么敢跑?我早就知道你家庭底细。”   阮丹青心绪早已乱如麻,他抿了抿唇,还是说:“你不会的。”他就事论事,“你还没有那么坏。”   要是褚世择再坏一些就好了。   他想。   那他就不会有踌躇。   褚世择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不够好看,很多天没睡安稳,气色极差,嘴唇都有点发灰。   不像他面前的阮丹青,前些天他第一次找过来,这小孩在跟一群朋友玩,看上去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多幼稚的一小孩,为什么就总叫他肝尖儿发颤呢?   过好半晌,忽地,褚世择轻笑了下:“阮丹青,我真想把你抓了关起来。”   阮丹青知道他说气话,但还是怕,觑着他,试探地说:“……您不会的。”   咽口唾沫,他干巴巴说:“您有钱有势,又相貌英俊,天底下至多人想做你的情人,不差我这个不识抬举的……”   他越说越流利。   四周漆黑,浸透夜色,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能看清自己拿定的主意。   褚世择打断他,加码说:“以后,我会更尊重你。”   多厉害的男人。   直击要害。   阮丹青一怔,随后笑起来:“没关系,我不求既得到钱,又得到尊重。一份钱,一次只能换一样东西。您也应当能明白。”   .   阮。   褚世择   .   褚世择从此数日不再出现。   那家伙傲慢到一把年纪,人格早就固定,哪里能改得了?说说而已。   阮丹青不以为然地想。   周末。   阮丹青开车回家,和家人团聚。   他热情问,这周都发生什么趣事?   爷爷自述刚认了个忘年交,很好的小伙子,每日按时来公园陪他下棋。   他同情地说,小伙蛮可怜的,父母去世,听说最近老婆还跑了。   奶奶路过:“那他不去找老婆,还成日到晚跟你个糟老头子混在一起?八成是骗你的。捂紧钱包,不准买人家推销的东西。”   阮丹青乐不可支。   隔天,他早起遛狗,顺带陪爷爷去公园。   灰色石桌旁,男人整暇以待。   阮丹青家的狗似乎都跟男人混熟了。   它汪汪叫地要扑过去,却被拄在原地的小主人拉住。   爷爷从远处就打招呼:“小褚,这么早来啦?”   向其介绍:“喏,这是我的孙子,阮丹青。”   褚世择衣装休闲,正对他微笑。 第17章   当初跟在褚世择身边,几个月里,满世界跑。   只有国内,他一次也不愿去。   “万一被我爸妈发现,我死了算了。”   “万一?哪有万一?近乎沧海一粟的概率。”   阮丹青说:“你怎知不会抓到沧海一粟?”   褚世择像被他说服。但望住他,欲言又止。   有时,褚世择是惯他的。   还真任由他不回国。   他很会哄这老男人,多亲两下,总会答应。   在公园的棋盘旁,骤一见褚世择,阮丹青惊出涔涔汗。又想逃,又快速瞪对方,像在说:你怎么在这?   他看不透。   褚世择佯装不睬,只顾答他爷爷问候,简单说:“令孙一表人才。”   那可不?   他家孙子,从小被夸大的。   爷爷客套:“哪里哪里。”   爷爷大手一挥,挥斥方遒:“开战!”   阮丹青眼睁睁看他俩真开始下棋,手上一个没拎住,小狗扑至褚世择腿边,蹦跳,摇尾巴。   褚世择一边落子,一边拆开狗零食包装。   阮丹青骂道:“你这馋狗!”   爷爷哈哈一笑。   阮丹青牵狗跑掉了,绕公园溜一圈。   见爷爷严肃认真的模样,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观战——啧,什么臭棋。   他爷爷是个标准冬烘先生,爱钻故纸堆。刻苦研究棋谱几十年,依然不改臭棋篓子本色。   阮丹青看着都难受。   不懂褚世择怎么能忍?   两人正聊天。   阮丹青立在一旁明听。   “小褚,你可有找到你前妻?”   “嗯,找到了。”   “那怎么还不去求好?”   “不得其法。……您是过来人,要么,为我传授几招?”   “无非老把式,送花、送礼、浪漫约会。老土归老土,你天天做,坚持不懈,却顶管用。”爷爷颇大言不惭。   “您当年正是这样求得所爱吗?”   “啊,我没有。”爷爷利落否认,“我年轻时白净清秀,那时仍流行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妻子一眼相中我。”   褚世择:“……”   爷爷继续说:“然后,对老婆好一些。不叫她受苦,爱护她,珍惜她。”忽然,他问,“对了,你老婆为什么要跑掉?”   阮丹青已经想走了。   褚世择:“一两句话难以说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爷爷问:“走了多久?”   褚世择:“上个月16号走的。”   爷爷一愕:“一个多月了啊!你都在干什么啊?”   褚世择目光转移,似不经意地靠向旁边、悄悄远去的阮丹青身上。他说:“先是生气。之后,在反省。”   爷爷叫住阮丹青:“小丹青,诶,别走啊!过来,帮我下两手。我去上个厕所。”   阮丹青:“不要。先停着不就好了?”   爷爷:“来呀。”对他使个眼色。   阮丹青知道,爷爷是让他帮忙。   他小时候学过棋,考到业余5段。   只到这。已够加分。   .   换人落座。   没多久,不少老人围拢来看。   “这不是小丹青吗?行家出手!”   “阮二这棋,这不输定?”   阮丹青不慌不忙。   眼看局风开始逆转。   有老头儿亲切地问:“小丹青从英国读书回来了啊?”   阮丹青微笑,懒于解释,应付两声。   “找女朋友没?”   “……,没。”   “哎哟,我孙女儿跟你一般年纪,你记得不?她小时候同你一起玩过滑滑梯。”   正说着,众人惊呼,齐刷刷倒去另一边,哄闹指点。   “小褚,你下错了!你手抖?错得离谱啊!”   “要被翻盘了。”   随后,阮丹青乘胜追击。   当爷爷逛回来时,已把对面杀得快片甲不留。   爷爷高兴:“不愧是我宝孙,尽有我真传。”   褚世择投子认负:“再来一局吧。”   阮丹青起身:“不要,我不来了。”   他不光自己要走,还拉爷爷,走远了以后,叮咛说:“爷爷,你别和那人玩了。”   爷爷大惑:“为什么?”   阮丹青:“我看他不是个好人。一准跟你熟了以后就套话家人信息。”   爷爷哦一声,心虚。   阮丹青冷下脸:“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他了?”   爷爷搔头:“他跟我问你,我忍不住炫耀,少少说了一点。”连忙保证,“不说了,以后绝对不说了。”   阮丹青还要说话,但听见脚步声,拧头一看,褚世择正往这儿走来。   站直,问:“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要是褚世择还纠缠不休,他干脆撕破脸。   但,却听见褚世择说:“阮丹青,工作需要,我必须要走了,下午2点的航班。”   阮丹青怔忡了下。   以前,每次出门,褚世择总会吻他。   一直是这样。   在吧,觉得他烦;要走了,又心里不是滋味。   他知道褚世择是工作狂人。   只要他死赖原地,褚世择不可能永远停留。   他们本来就不般配。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阮丹青到底还是好声好气:“那么,祝您一路顺利,褚先生。”   .   到家。   妈妈刚从菜场回来,一副大为火光的样子。   阮丹青:“怎么了?”   妈妈:“没什么。”   阮丹青没多问,不敢触她霉头。   一整个下午,他都嗒然若失。   他坐板凳,帮妈妈摘青豆。   妈妈:“晚上,春妹阿姨和她女儿要来吃饭,你换身衣服。”   阮丹青回过神:“妈妈,我说了,我这两年要拼事业,不想结婚!”   妈妈:“但也可以相看起来了啊。你这么自信,你能一直漂亮?”   看阮丹青不乐意的样子,她正色问:“或者,你老实交代,你究竟是否在美国谈了外国女朋友?”   阮丹青:“没有。”   她不信。   突然憋不住:“你在外面跟谁学的撒谎?早上,我遇见闵桦妈妈,她说你压根没拿全奖,你把我打去的款子退回,那你哪来的钱交学费?”她涨红脸,“她说你被……被富婆包养。”   突然东窗事发。   阮丹青无法自控,他先是浑身的血都一股脑涌上头的脸红,接着又抽空,面色变得一片煞白。   他期艾说:“没那回事。妈妈,他抹黑我。”   他现在也只能咬死之前撒的谎了。   这次真是弥天大谎。   从小,他每次闯祸、干坏事,都会被妈妈抓出来。   妈妈眼里似迸火星:“那你要去和人家对峙,不然,他到处毁坏你名誉。”   阮丹青心慌的不成:“他不是都没修够学分毕业,我飞去美国和他吵架吗?……发声明?本来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发出来,反而让人知道我的谣言。……我一向品行优良,别人肯定更相信我。……你冷静,我私下会警告他!我没做的事,我怕他说?”   话刚落,楼下有人喊:“丹青,有人找你哩!”   不管是谁来,都算是解救他。   阮丹青连忙应声:“这就来!”   阮丹青飞奔下楼。   奶奶刚打完一盘麻将,一群老姐妹正对客人问东问西,奶奶问:“你是谁?丹青的老板?”   “小伙子蛮俊的嘛,像我年轻时在荷里活画报上看到的男明星。”   阮丹青刹住脚步,脸复又通红,跳脚:“你不是走了吗?”   差点骂出口:疯了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霎时间,他心乱如麻。   褚世择怀中胡乱捧一束花。   他一身烦躁的气息似能凝黑雾。   站定,只仰起头,看着台阶上的阮丹青。   褚世择目光灼灼,烦恼不已地说:“我不知道,阮丹青,我不知道。” 第18章   少顷,阮丹青还顿在最后两极楼梯。   妈妈也走下来,对着他脊背问:“这是谁?”   阮丹青自头到脚通彻一个冷战。   操。   褚世择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   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   擅撒谎如他,也卡住两秒,一时编不圆。   褚世择则淡定的多:“您好,我是阮丹青朋友。我们在国外结识。”   阮丹青蓦地想起,在游轮上,他们所见的第一面。   类似场景,只是角色倒换。   他想,这能骗到妈妈么?   他心底没底,想骂褚世择,又不能说破。   妈妈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从没听阮丹青提起你。”   肩膀被轻拍:“走啊。愣着干什么?”   阮丹青挪动脚步。   母子俩都来到客厅。   妈妈对褚世择说:“先生贵姓,你与我们家丹青是怎么认识的?”   褚世择:“我姓褚。于工作时,遇见阮丹青。”   阮丹青终于冷静头脑,走上前去:“褚先生,妈妈,我跟他以前见过……”   话没完,爷爷提着花剪冒出来:“噫,这不是小褚吗?”   “正因为今天,我发现,爷爷新交的朋友是他,他也发现我,我们都觉得好巧,哈哈……”阮丹青一阵干笑。   “滴滴!”   院子的雕花漆黑铁门外,有车驶停。   是妈妈盛情邀请,来与阮丹青相亲的女孩和家长抵达。   屋里屋外,扰攘不休。   阮丹青头皮发麻。   阮丹青压低嗓音,着急赶人:“请走吧,褚先生,请走吧。”   没拉动。   褚世择人高马大,他格格不入地定在门口。   反手抓住阮丹青手腕,稍稍俯身,逼近,温热气息往他耳朵吹:“你答应改日再与我见一面,我就走。”   口吻几乎无赖。   这算什么?   褚世择向来事事都从容不迫,不是吗?   真是软刀子割肉。   伤还未好,又被揭开。   反反复复。   让他想愈合也不行。   他气得手抖。   褚世择却还往他的手里塞纸片:“丹青,联系我。”   .   阮丹青在他的小公寓约见褚世择。   一开门,立即冷言冷语:“说好了,只见这最后一面。”   连多一张椅子都没有。   褚世择环顾一周,心疼,他想,这么小的地方,阮丹青真受苦,为什么不住他的檀宫别墅?   “你总算愿意单独见我。”   阮丹青兀自生了几天气。   本来想冷静以待,但一见人,照见褚世择温和的瞳仁,他心头火猛地蹭蹭冒。   他骂:“你追到我家里,你是开心了。你知道我怎么跟父母交代吗?他们已经起疑心!你这个姓氏在我们这里并不常见。我妈妈已经纳闷,你怎么和之前的投资人同一姓氏。你要害死我!”   “阮丹青,世上没有纸能包住的火。”   “那就不包,烧完了就没了。纸烧光有灰烬,感情耗尽可没有痕迹。”   褚世择笑起来:“你倒承认我们之间有感情了。”   “资方和劳方也有合作情谊。”阮丹青找补。   他抢话问:“你不是走了吗?你为什么回来?”   褚世择沉默须臾,说:“我上了飞机,看到书架上装满你爱看的书。突然无法忍耐。我怕错过一时,错过一世。”   如滴滴苦酒溢入喉中,阮丹青心头十分酸涩。   但还是说:“——那很简单,你把架上的书换掉。褚先生,你不差钱。”   阮丹青实在软硬不吃。   褚世择无计可施,实在气结,忽尔笑:“阮丹青,一开始是你要我资助你。”   阮丹青羞耻至极:“我只是要你资助我,没有别的。再说了,别的我又不要你。史密斯两个月工资就比我多。我才收一年学费,还不够吗?是你对我威逼利诱!”   褚世择一点儿也看不出惭愧,却附和他:“是,是我威逼利诱。”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老男人真正厚脸皮。   骂他还当享受。   反而他自己越说越气,鼻子泛酸。   褚世择来握他的手,被甩开,又握,又甩开,撕扯几次,有点疼地硬拉住:“那天,你本来有话要跟我说,要是我有耐心,听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就留下不走了?”   “不是。”阮丹青转过头,“那天我原本就是要和你说辞职。”   “别说是辞职的话了。本来谈恋爱时给对象花钱就很平常。”   “我几时说做你对象了?”   “可我们也没其他明文条款,为什么不可以是对象?”   “我明白了,您正是靠这副道貌岸然、厚颜无耻,在商海无逢敌手。”   褚世择突然不说话了。   阮丹青心里咯噔一下,看他阴沉沉样子,有点害怕,不再敢吭声。   然后,褚世择问:“骂够没有?”耐声耐气的。   “没骂够继续骂,骂到你心里头舒服为止。”   “……”   这时,阮丹青看到褚世择细微调整下站姿,他意有所感,看了某处一眼,鼓囊囊的。   阮丹青愣一愣,脸唰地充血滚烫:“老畜/生!”   他被捕猎的次数太多,怕褚世择就像羊怕狼一样,已成本能。   后悔起来。   所以他才不想跟褚世择单独谈。   他和褚世择总这样。   他以为褚世择想交心,结果是要操/他;以为只是操/他,又开始谈起心来。   大家都是男人。   男人正是一种这样的生物。   “抱歉。”左右被戳穿,褚世择似不装了,请求,“宝贝,让我亲亲你。我很想亲你。都那么久了。只亲一下好不好?”声音很是干渴暗哑。   还什么也没做,阮丹青却觉得被他用温热的眼神在身上摸来摸去。   但凡他有点同意,他一定会被扒/掉裤子。   阮丹青又急又气又委屈:“妈的,你又想操.我!你成日到晚只想操.我。每次睡完就走,你自己爽了就好。还不管地方,随时随地发情,从不问我意见。你知道有多讨厌吗?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也有爽了?所以呢?你很得意,你让一个清白的男人折堕。真厉害。你让我再无脸面回到以前的生活。然后,你还不准我脱身。你要我永永远远堕落在你的掌心!”   一口气说完。   喘息。   快哭了。 第19章   窗外是炽热的夕暮,一片玫红浅紫,隐约有星点。   阮丹青的出租屋素雅整洁。   他背后是一张单人小桌,台灯,电脑,还有一叠摞高的专业书。   即使现在开始上班,他还是与学生气的场景相合宜。   被家里宠大的小少爷正是这样。   没人逼迫他,所以也没什么远大志气,学历清贵,工作体面,他便万万岁。   都已跟在他身边见识过声色犬马,一掷千金了,却一点儿也不留恋。   褚世择忍气吞声:“每次结束我想亲你,不是你不给我亲?”他也粗俗了,像将一切赤.裸裸摊开,“做完就往我怀抱外钻,嫌弃汗黏,娇气的很。”   “倒怪起我了?”阮丹青恼羞成怒,“但凡给你亲两下,你又要压着我再来几回。你那玩意儿真不肯闲。你是什么禽.兽吗?”   他觉得自己骂得够难听。   却见褚世择笑了笑:“早听过了。你睡着时,偶尔呓语也骂这两句。”   阮丹青一下子眼泪涌出来。   他怎么跟褚世择斗?   褚世择有权有势,还不要脸,没有礼义廉耻。   他一哭,褚世择立时身体一僵。   连忙哄:“好了,好了,都是我错,别哭了,宝贝。”   “以后我不随意乱来。结束后一定爱.抚,多问你意见。而且,这怎么能算折堕?我有钱是错吗,和有钱人恋爱就是折堕吗?”   褚世择说着,还趁机伸手要来抱他。   真是连哄带骗了。   阮丹青一不留神,湿湿红红的脸被亲了两下,亲得更红,气红的。   他恨自己平日过于君子。到这时,连几句脏话都骂不来。好不容易胡乱憋出两句。又跳脚又打人,但还是很快被褚世择按住。   “谁稀罕和你谈恋爱!才说了要尊重我,你又逼我,你根本不尊重我!”   “你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说,说多少次了分手分手,你听吗,你耍赖。”   “是,是我耍赖,我听了就真分了,我不可能听的啊。除了分手,我都答应。”褚世择一时气急,咬牙切齿,“怎么有你这样的小祖宗?这也不行,那也不要。总跟我装乖,其实不以为然的很,以为我看不出来?没见过你这样翻脸不认、没心没肺的人,没心没肺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许我当冤大头?”   阮丹青:“你觉得冤大头就别喜欢我了。”   褚世择:“我乐意。”   两人拉拉扯扯,搂抱亲脸。   阮丹青觉得自己心没动,身子被撩动了。   褚世择也发现了。   刚吵一架,他无比生气的、冷着脸问:“还说不喜欢我?”   阮丹青有点尴尬。   他自认和褚世择不要好了,但他的身子对褚世择仍十分熟悉。   妈的,妈的。   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被改造成男同?   真懊恼。   男人就是这样,心里再有决意,可血气方刚,某些地方会擅自给回答。   他嘴硬说:“不用你管。”   接着,褚世择转身。   阮丹青身上、心口都仿佛一下子空落落的,他半靠坐在书桌边,没挪脚,目送褚世择离开。   莫名地心里一揪。   他想,高傲如褚世择,被他再三拒绝,不可能再回头了吧。   快到门口。   这时,褚世择却突然停住。   很响的深呼吸。   随后,以更快步伐,又折返而来。   阮丹青站直:“你要干什么?”   褚世择:“我弄的,我总得收场。”   阮丹青没明白,迷怔地啊了一声,褚世择已在他身前跪下去。   趋身贴近。   高峻硬.挺的鼻子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埋抵在娇嫩的皮.肉。   他脑子里轰地一下。   他应该抵抗的。   可是,那一刹那太突然,还是被欲情攫夺心神。   他似乎还听见自己说了什么,不多时,腰身驯顺起来。   褚世择宽大的手握在他的腿,好似把他向上托起来,放置在某个高台之上。   而自己则跪坐,像个武士,又像虔诚的宗教信徒,那颗高贵的、不可一世的头颅伏在那。   完了。   阮丹青想。   老畜生这不得寸进尺?   过一会儿。   褚世择喉结滚动,吞咽。   问:“宝贝,舒服了吗?”   阮丹青提起力气看他一眼。   褚世择头发被他胡乱抓了一把,有些乱。一双眸子像深藏火种的火山快爆发。可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憋得绷紧也没解开。   阮丹青瘫坐在桌上,闷声不吭良久。   直到褚世择抓住他的脚脖子,不轻不重,拇指抚摩白袜子边缘露出的外凸踝骨。   真想把他的脚拉过来,放在哪儿。   ……还是忍住罢。   小不忍则乱大谋。   阮丹青一脚踢过去,不知在骂谁:“我让你舔了吗?”   褚世择点头:“是我非要舔的。”   阮丹青无言以对。   亲近阮丹青这事,跟吃糖似的,是应当细细品尝。可谁忍得了?一着急便咬碎了。甜滋味突然全溢出来,简直甜得人激灵,然而眨眼间便甜完了。于是,又想吃下一颗,一颗又一颗,一颗又一颗。   好事过后,阮丹青神清气爽。   他不再心软,穿好裤子,板起脸,把褚世择赶出门去。   重重关门的风呼扇在脸上。   褚世择感觉像被抽了一巴掌。   气笑了。   ——小东西还真把他晾在外面? 第20章   走了吗?   阮丹青刚要松一口气。   “噔噔。”   叩门声。   褚世择隔着门板,斯文说:“丹青,我有公务,明天恐怕不能再来见你。但我会给你寄信。”   寄信?   寄什么信?   隔天,阮丹青收到信。   写信地点在国外,但早上写,下午就到。   他不意外。   褚世择一向神通广大。   从这天起,每日都有信送到。   皆由褚世择亲手书写。   少么一两页纸,多则五六页,钢笔黑墨字迹。   他见过褚世择写公文,忙起来如鬼画符,但在这信里是闲逸遒劲的行书,光看字也享受。   在信中,褚世择写今日做了什么,写先前某年某日,他们曾一起在此地发生的事,看过哪些风景。   是。   信中都是阮丹青也去过的地方。   还写出他当时说的话,有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末了总会附一首英文诗。   比如:   我只是你的一个奴仆,我还能做些什么?除了时时在你身边侍奉。   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奴仆,只好站在那里,无思他想。   只能保佑你,于此快乐。   为了你的爱,我就是一个愚者,任你差遣。   你的胡作非为,我都爱而无憎。*   阮丹青在灯下读完,嘟哝:“真老土。”   什么年代了,还抄莎翁的诗写情书,毛头小子才这么干。   再有时,褚世择到国内,就连同鲜花送一张邀约请帖,写明时间地点,许他赴不赴约。   阮丹青一应避之大吉。   阮丹青还是不信,谁要信呢?   他想,褚世择纠缠不休,不过是应了那句话——有拂人意才能动人心。   要是褚世择现身,他一定不能再软,硬气起来,让他不要再写信过来。   可惜这家伙狡猾地没有出现。   只是褚世择旗下的投资公司找上门,要合作项目,并指名阮丹青作负责人。   老板既喜也忧:“我早知是金子迟早会发光,你这样的人才,大公司一定想网罗。小阮,改日飞黄腾达,务必记得我们的交情。”   阮丹青哈哈一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先不把眼前事搞砸再说。”   倒不是自贬。   阮丹青在行会意外遇见过大学的老师。   老师说:“你成绩这般好,怎么不继续深造?学无止境。我们这专业,只读完本科怕还不够。”   他哪敢回美国?   那可是褚世择的地盘!   要是回去,不就是主动走进褚世择的掌心?   到时又被锦衣玉食地豢养在大别墅里。   想到这,阮丹青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因过往经历,阮丹青不止一次疑神疑鬼。   曾经在路上被摄影师街拍,却以为是私家侦探。   唉。   真是风声鹤唳。   不过,这次他同楼的住户倒没换。   他偷偷观察一阵子,都是一群打工的年轻牛马。   使他回忆起住在美国那件小公寓中的事。   阮丹青热心肠,遇见新搬进来的老弱妇孺,二话不说,总会上前搭把手。   同是天涯沦落人。   难免聊两句。   他记得,其中有位单亲妈妈。   她时刻戴十字架项链,紧握着,感激一切,对阮丹青说:“神眷顾我,才让机构选中我作救助对象。我获得一年免费居住。这么好的房子,居然不要房租。我一定要趁此机会改变命运。”   住户中除了他旁边的两位保镖,其余是被随机选择的普通人,标准是履历清白、善良无害。   后来阮丹青跟在褚世择身边,他问过一次:“我走了以后,那些被你安排住进去的人要搬走么?”   褚世择说不会,那栋楼他已付完一整年租金。   阮丹青想,这家伙虽然图谋不轨,步步紧逼,但无意中,还是做了几件善事。   又问:“还以为你会把楼买下来。”他故意阴阳怪气。   褚世择笑笑,说:“可以买。就是有点麻烦。你住过应当知道,那里是帮/派地盘,情形很复杂。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   .   总之,他埋头工作,生活单调。   褚世择的信他一封没回,却还是一直寄来,半年攒了一纸箱。   阮丹青倒没打算扔。   他想,或许等到他老了,可以拿出来读一读,和小孩子讲故事一样地说自己年少情史。然后唏嘘自己迷恋的不是某人,而是青春时光。   到那时,时过情迁,尊贵的褚先生或许在其中也不过一片艳屑。   临近十一假期。   有个朋友途经上海,约他叙面。   这朋友是个男同性恋,名字叫纪绘川,现正在美院读研。   先前提过,阮丹青曾自作多情怀疑对方暗恋自己,然而被否认。   他尴尬了好一阵子。   两人在艺术展碰头。   看完展,在咖啡厅吃饭。   刚落座没几秒,两个年轻女孩红着脸观望半天,还是上前来问阮丹青:“你好,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阮丹青口吻温柔,但拒绝。   纪绘川调侃他:“阮丹青,多年不见,你的迷人功力还是不减。”又问,“怎么不加?听说你现在没有女友,真稀奇。”   “在美国寡习惯了,寡得久了,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真不像你的性子。”   “我什么性子?”   “怕寂寞怕得要命,身边永远要无比热闹。”   纪绘川:“但你现在看上去不寂寞。”   阮丹青不自觉想到褚世择。   他呷一口茶,虚伪说:“工作使我充实。”   纪绘川看阮丹青欲言又止。   他善解人意地问:“你有什么要问?尽管问就是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觉得你在冒犯。”   阮丹青脸慢慢红了,支吾:“你们男同性恋……是怎么确认男人对自己有吸引力的呢?”   说到后面,他逐渐镇定,眼眸莹闪,脸庞漂亮清秀的慑人。   纪绘川心尖一跳。   死灰开始复燃。   他说:“你自己去见识一次不就好了。”   .   阮丹青是头一次上Gay吧。   一来他以前是纯直男,不感兴趣;二则因为他天天上课,没空好奇,喝一杯酒的钱也得节约。   他向来觉得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很尴尬。   要是吸引到男人,尴尬;要是吸引不到男人,更尴尬。   这是个清吧。   播放优美音乐,大家游戏,聊天,看形状有男有女,全都装扮十分时髦。   阮丹青随便点一杯酒,悄声问:“在你们圈子什么样的人最受欢迎?”   纪绘川目光梭巡,轻轻叹了口气:“都一般般……”   说到这时,门口兀地新进来一个人。是个年长的男人。穿西装,身材极好,自阴影处踱出,如铁冷的月从乌云后现身,一张俊美成熟的脸,神色阴沉。   纪绘川一怔,惊艳地说:“喏,那样的吧。”   过一会儿,他才听见阮丹青很轻地“哦”了一下。   站起来,又坐回去。   全场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对褚世择行注目礼。   看着他,走到阮丹青身边。   阮丹青深深低头,心里骂,狗东西一定又在监视我。   他只看到那戴有昂贵腕表的手轻搭在桌上,轻扣两下:“酒保。”一如既往的醇厚嗓音。   脸慢慢红起来,连耳朵脖子都涨热了。 第21章   收到消息时,褚世择刚从警局保释出大姐——她捅伤新男友。   不是新鲜故事。   她遇见个斯文男人,精心设计布下迷魂阵。以为是灵魂伴侣。结果爱情破灭,转为一起案件。   路上,姐姐掩面,不停饮泣。   他冷声说:“哭什么?你永远年轻,永远为烂男人顷尽自己。我真佩服你,世上那么多人,总能一眼找到那种钱掉进油锅也要捞起来用的人才。”   姐姐大哭,“世择,我生活寂寞。”   “寂寞就去工作。”   “你明知我最厌憎工作。你把你亲姊看作包袱,你干脆找个监狱把我管束起来。”   “呵,我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我未成年就要帮你养女儿。”他生气,“曼丽有样学样,和你一般,小小年纪就贪玩。不,你还不如她,起码她知道争气。反正自己有钱,对方怎样全不是问题,爱和谁都可以,分手和被分手都开一瓶香槟痛饮,蒙头睡一觉,天下依然太平。”   “你不懂。”姐姐柔声说,“我觉得人这一生,务必要疯疯癫癫爱一场。不管是爱得声名绚丽,还是死无全尸,且由他去,都好过寡淡如白水。”   “他妈的——”褚世择气极反笑,“就你们至情至性,只有我利欲熏心,冷血无情。”   姐姐哭声停住,看他一眼,说:“那不至于,你最近不是也有个小情人?我记得的,名字很好听,叫作‘阮丹青’。曼丽说长得没话说,美极了。你喜欢到藏起来不叫人看,人跑了,工作停摆也要追到国内去。”   她好奇:“追回来了吗?”   褚世择突然不响,良久,他说:“这不一样。阮丹青……阮丹青是很好的。我也没有爱情至上,失去理智。”   姐姐了然,“哦,没追回来。”   褚世择脸色更难看了。   姐姐握住他胳膊,衷心祝福:“世择,虽然你嘴巴坏,但我还是祝福你,能追回你的爱人。”   .   褚世择闷不作声地回到家。   又到了给阮丹青写信的时间。   大抵因为吵了一架,一肚子火气。   他想,写那么多也不知阮丹青看没看。   被人喜欢对阮丹青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自小到大,无数男男女女对他趋之若鹜。   回国才半年,几乎日日有人跟阮丹青献殷勤。   一面吧,他觉得那些人都不怎样,比不上自己;另一面,还是不由自主地焦心。   那小孩任性的很,喜欢谁又不看物质条件。   他找人来问,问阮丹青最近可有遇见麻烦。   答:“没有,Boss。阮先生每天两点一线,在家和公司之间来去。”又想了想,“今天他约了个同学吃饭。”   褚世择问是谁。   .   然后,褚世择乘八小时飞机奔到国内。   一落地就听说人已不在画展。   去哪了?   先到咖啡店,然后又上Gay吧。   褚世择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消息。   他确认了两遍。   不是自称是直男,宁死不弯?   结果他一不看住,坏小孩自己跑到Gay吧?   太生气了。   太生气了。   他气自己气得要把牙咬碎,心里骂:都是因为你纵容,才让阮丹青无法无天。你越显得爱他,他越觉得厉害。年轻小孩就这样,明明没有几斤几两,也敢不可一世。   然后,赶到酒吧。   他走过去,看到阮丹青。   只一眼,心底简直涌出诗。   蜜意柔柔。   阮丹青低着头,对他佯作不理,脖颈的下发际线处,一丛绒绒软软的碎发。   真可爱。他想。   他好没趣。   .   阮丹青听见自己心咚咚跳。   褚世择没和他说话,他们像两个不认识的人,只是正好并排坐隔壁。   一杯接一杯灌酒,气场全开。   络绎不绝有男人来向褚世择搭讪,问他是否来找伴。   褚世择说:“有男友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来这里不是为找乐子?”   “我宁缺毋滥。”   纪绘川小声地,啧啧称奇:“这男的不知从哪来,好大的派头。”   阮丹青:“他这样,不得罪人吗?”   纪绘川笑了:“你看周围,谁像受挫折,有些人就喜欢这样,信不信他们更起劲?”   阮丹青:“真不懂你们男同性恋。”   阮丹青装模作样地又坐了十五分钟,说:“太晚了,我该回家睡觉。”   纪绘川:“才十点半。你怎么还和高中时一样,有门禁么?还是乖乖牌的阮丹青。”   只要打定主意,阮丹青一点儿不在意嘲笑。   前脚阮丹青刚走,纪绘川看见,那陌生男人也跟着离开。   他若有所思,结账。   他只在停车场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腰,坐上阮丹青的车。   纪绘川愣住。   窗上映霓虹灯带,看不清里面人影。   .   阮丹青知道褚世择会来,定了定神在停车场等。   正好,他斟酌一下怎么说。   没等太久。   褚世择安步当车地向他走来。   未站定,说:“我不给你写信了。”   阮丹青:?   “谁逼你了?”他说。   抢他话!   “往后我不来了。”   “别来喽。”   “那个纪绘川他喜欢你,你还敢和他去Gay吧?你怎么想的?”   “先生,我认识你吗?”   “要是你现在觉得男人也可以了,为什么不考虑我?”   “我几时说我要作同性恋了?你以己度人。好笑。”   妈的。   他才想试探一下性取向。   他为什么要被质问?   阮丹青火大:“你觉得你写信顶管用?写得那么过时,上世纪的人都嫌弃土。改日我都还给你。”   “……哦。”褚世择突然冷静,“也不用改日。我现在跟你过去拿。”   .   两人都有喝酒。   阮丹青找了个代驾。   一路不说话。   一路脸也没降温。   他的住处比起刚入住时已变样。   空间太小,他又爱吃爱玩,于是东西堆满。但堆得并不难看,细心整理着,繁而美,充满生活气息。   阮丹青用个吃剩的饼干铁盒装信。   褚世择笑话:“你这就不土?现在年轻人谁这么干?”   阮丹青:“我这叫复古。”   酒意还在,脑子却聪明了。   褚世择忽然明白:阮丹青还在恼他。一直在恼。在找台阶下。   他拿过铁盒,说:“我走了。”   阮丹青:“走呗。”   褚世择走到玄关:“我车钥匙落下了。”   返身,两个大男人要共容在这垒高纸箱的狭窄甬道,难免挨挨擦擦。   阮丹青闻到褚世择身上的气味,本来的体味,浓重的酒味,淡淡的呛人的烟味,很复杂,变了又没变,反正,都让他脸热。   这时,他回过神来:“你又不开车,你有司机的,你哪来的车钥匙?”   “嗯。”褚世择来摸他的手。   这俩手也不知忒地,便缠一块儿了。   褚世择问:“上次舒不舒服?”   阮丹青忽然憋不出谎:“不……不知道。”   褚世择试探着,试探着,抱了过去,俯身低低地哄:“宝贝,你喝醉了,是不是?”   走几步路就到床。   他都怕生变。   看阮丹青有一丝丝心软,立即把人抵在墙上脱/衣服,一边亲一边想,唉,他是真的房上火了。   阮丹青对自己很无语。   堕落真他妈容易。   他只得承认,他的身体已被改造,早就难以忍饥熬渴。   先前他在自娱自乐时发现会想到褚世择,被吓了一跳,干脆一起戒除,压抑着什么都不做。   一下子全溃堤。   乱七八糟,拥着挤着,在这张才一米二的单人小床。   本来床窄就容不得人。   褚世择真是硬生生挤进去的。   心照不宣。   褚世择也没特意问,问的话,这小孩肯定嘴硬说不可以。   做都做了。   他们就像馋吃很久的人,终于吃到,煞下瘾儿地呼气。   褚世择真不明白。   这身子皮肉不就是滑腻些,世上更漂亮的人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偏偏阮丹青让他魔怔?   汗水湿哒哒混一起,溻湿了床单。   罢了,他细细地亲,亲了又亲。   阮丹青受不了,问:“你有完没完?”   绵煦的感觉还没下去又烧起来,一把年纪了精力那么好干嘛?   褚世择没好气的:“不然下次你又要闹分手,骂我只顾自己爽。”   阮丹青:“……”   又过一会儿,他哭唧唧地骂:“好了好了,别亲了,差不多就行了。”   又抱怨:“床要塌了。”   最后不知几点睡的。   醒来,两人手脚都缠在一起,热的要死,浑身黏糊糊。   阮丹青腰酸腿软。   他去冲澡。   出来时,他穿好衬衫,在系领口纽扣。   褚世择一眼看出他要去上班,暗示:“我今天就在这,哪也不去。”   阮丹青哦一声:“我今天可能要加班,不知道几点回来。”   没办法,褚世择只好明示:“请假吧。”   阮丹青:“开什么玩笑?打/个/炮而已。褚世择,我有我的生活。”   又说:“等不了你就回去吧。”   说完,就见褚世择衣服不穿,直接起身,朝他逼近。   ——老东西不要脸的!   阮丹青哗地脸红,赶忙要走。   门打开。   砰一声被按回去。   阮丹青心颤一下,抬眸看他,像只奶里奶气还要凶人的小狗崽,用亮晶晶眼睛问:你要干嘛?   褚世择低下头,在他额头轻落了一个吻:“早安吻。”   缠手心。   “宝贝,你哪时有空告诉我,我来见你。” 第22章 (完结)   然后一连几天,阮丹青都没找他。   褚世择又开始写情书。   写到第三封,阮丹青回:「不是不写了?」   (他已被加回联系簿中。)   褚世择删了写,写了删,最后简单扼要的:「我思念你。」   用尽耐心。「明日就是长假,不用工作,应当有空了,是不是?」   阮丹青:「我要陪家人去旅游,回来再找你。」   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   褚世择盯住屏幕看半晌,工作提醒时不时响,警铃般,叮叮叮刺耳,他脸色难看。   仔细一想,阮丹青并未清晰答应,说他们和好。   只是不抗议同他上床而已。   他一向知道,那小孩是享乐主义,舒服就行,推一步走一步,想一出是一出,不负责任。   他满腹运筹帷幄,竟拿阮丹青毫无办法。   期间,他又见过姐姐一次。   姐姐已复原,问他:“曼丽说你最近天天跑国内,你的那个小情人,有进展?”   褚世择冷哼:“管你自己吧。”   .   温泉度假酒店。   大厅。   阮丹青办理入住。   身边经过两个已婚女人,笑嘻嘻在议论,说遇见个成熟帅哥,宽肩粗臂,腰身一看就很有劲。   阮丹青:“……”   似乎有哪不对。   他陪四位长辈乘渡车抵达所订房间,独栋整套平层小院,白墙黑瓦,三室一厅。   收拾好行李。   天色合暮。   阮丹青穿件泳裤和英文字旧T恤去泡大温泉。   氤氲白雾中,一具硕壮健美的男性身体靠边坐,双臂展开,闲然搭在池石边。他周围十米内真空般无人接近,其余男体尽被他反衬的松垮奇怪。   阮丹青心里一咯噔。   正想着,褚世择抬头看过来,一个孩子气的阮丹青惊得呆了,站水池边不动,瞪眼睛看自己。   他笑一笑。   阮丹青转身扶爷爷去另一边。   两人在一个大池子里,却用手机联系。   「你怎么在这?」   「你不来见我,我只好去见你。」   说完,褚世择看阮丹青作何反应。   只见阮丹青把手机放一边,也不看自己,和他爷爷有说有笑,不知在说什么。   怎么又不睬他了?   爷爷正在揶揄阮丹青:“在和女朋友发什么?”   阮丹青藏起手机:“哪有?”狡辩,“我哪有女朋友?”   爷爷:“肯定有,你这次回来,眼角全是春风,一脸开心。”   “没有吧。”阮丹青说。   更不敢看褚世择那边,耳轮赤红。   “嗡。”   手机震响。   他翻扑克底牌似的,偷看一眼。   褚世择给他发来房间号。   .   等家里人都睡下,大半夜,阮丹青戴上口罩,鬼鬼祟祟,按门铃。   屋内只开壁灯,玄廊光线幽暗。   门打开,褚世择高大身影矗立,十分有压迫感。   一股若有似无的焦躁。   怕被发现,阮丹青连忙地、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边走边抱怨:“不是跟你说了放完假我会找你吗?发什么疯,我爸妈都在,被他们看出端倪怎么办?”   看看,多厉害的小孩。   还敢对他指东道西,关键是,他居然无法指责。   “我有避开。”   “等几天不行?”   “等不住。”   他看到阮丹青肩膀紧绷。   思忖顷刻,褚世择温和说:“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想来问问你,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情况?你是否答应愿意重新与我建立恋爱关系。上次我说你哪时有空找我,可你一次也不找我。”   阮丹青挠挠头:“我发愁呢。”   他微仰脸,眼瞳澄澈天真,玻璃珠一样。   褚世择端凝他的漂亮脸蛋。   发愁?哪有发愁的样子?整日嬉皮笑脸,简直不知愁字怎么写。   “你还愁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褚世择胸膛堵一口气,“你要月亮,我都可以去购入月壤。”   阮丹青乐了:“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又不做科学研究。”   ——还笑!   褚世择面色几乎铁黑,他在心底骂自己:干嘛非要稀罕这么个小孩,不知天高地厚!怎么早没有人提醒他,这小孩有一种恃宠而骄的神态,十分可爱,需要多加警惕。   这下好了。   叫他百爪挠心,夜夜不得安宁。   百步就差一步。   他却觉得,无论如何也难以接近。   他心里想很多。   或威逼利诱,或巧取豪夺,或连哄带骗……什么手段都好,总之,他不会放弃。   这时,忽地,阮丹青慢吞吞说:“我打算回美国。”   褚世择愣住:“?”   阮丹青望他一眼,极是认真,絮絮地说:“我还想在我专业进修深造。那天以后,我一直在考虑,我未来要怎么办?”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你将我讨厌的坏毛病都改了,以后不再专制霸道,顾忌我感受,那我觉得,我也可以继续回去读书……以前我过得稀里糊涂,想到什么做什么,从未好好考虑工作职业、情感生活的规划。总不能永远这样。”   褚世择如梦初醒般,不自觉地逼近一步,握住他的手:“你说什么?”   阮丹青:“我要继续读书。”   褚世择急切地:“不是这句,中间那句。”   阮丹青当然清楚他想听哪句。   但突然腼腆,支吾起来:“说过了。”   褚世择紧追不放:“你说你喜欢我。”   阮丹青闭嘴,脸通红。   褚世择一丁点也不气也不烦了,他平生从未这般愉快过。   忽然间,他知自己彻底完蛋。   即使没经历过,他也明白,只有在至爱一个人时,才会因为对方丝微的变化而产生莫大的踌躇,乍忧乍喜。   他笑起来:“不说也没关系。那我说——阮丹青,我爱你。”   又说一遍:“我爱你。”   阮丹青脸红到不能再红。   再通天的手段,都比不过一句“我爱你”。   他们接吻。   亲得晕乎乎。   阮丹青想,他本来只是想来说两句话就走,怎么、怎么又被拐到床上去了?   他发现了。   褚世择于他有几分邪性。   他不会再有像这样一生一次,仿似要燃尽一切的危险的恋爱。   不会再有了。   身上滚烫,洋洋出汗。   褚世择亲足了,让他遍体舒适,才热气蠢动地抵近。   这时,手机却响起来。   阮丹青作个噤声手势,清清嗓子,接起电话,爸爸问:“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阮丹青:“我去买棒冰吃。”   爸爸:“这么晚去吃东西,嘴这么馋,快点回家。”   被蹭了一下,黏嗒嗒。   阮丹青把被拎高的脚踩在褚世择肩上,把人踢远。   褚世择:“……”   他胡乱擦一下,穿裤子。   褚世择:“?走了?”   都是男人,这是很过分。   “嗯。”但阮丹青还是无比任性地说,“我是答应跟你相好。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褚世择欲言又止:“……你说。”   “一,不许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二,不能出现在我家人的面前;   “三,我找你时你再来,我不想上床的话,不要强迫我;   “四五六七还没想到,想好我再告诉你。”   这是只想玩玩他吗?   褚世择气到低低地笑了一声。   阮丹青有点怕,立马说:“不行拉倒。”   褚世择瞳光深沉,牢牢看住他:“行,我答应。”咬牙切齿。   他围上浴巾,送衣服整齐的阮丹青到门口。   “不用送。”   “要送。”   只是到门口的几步路,阮丹青都心惊胆战。   一大片褚世择的影子充满野兽气息,擦过他肩膀,随时会囚住他。   他感觉到褚世择很生气。   火山爆发边缘。   停了一停。   阮丹青返身,轻飘飘地,在褚世择的唇上印一个濡湿柔软的吻:“对不起哦,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褚世择知道这小孩未必说话算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