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小狗之后   作者:猫头鸭   标签:年下 阴差阳错 娱乐圈 甜中带酸 HE 鸡同鸭讲   简介:   纯情男大学生×风流无情业界大佬   寻笛×陈寒远   寻笛觉得自己男朋友哪哪都好,就是太忙了。因为太喜欢,所以他总是有意识无意识忽略恋爱里不对劲的地方:陈寒远总是很忙一个月见不了几面、同学小配角都没面上的电视剧他却能拿下男三、总是很贵重的礼物……   直到有一天寻笛亲眼看见陈寒远和一个当红女星同进酒店,他追上去质问,陈寒远却觉得他的声嘶力竭莫名其妙:“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吧?”   寻笛这才明白:我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原来你当这是潜规则。   寻笛伤心欲绝,而伤心欲绝的小狗是会咬人的。   *来自评论区的警告:攻控地狱 第1章   京城寸土寸金,京艺的校门就像硬挤进摩天大楼里的小侏儒,不仅矮还死瘦。   正值周五,那窄窄的伸缩门已经把自己伸缩到极限,仍然是十分勉强在“呕吐”着丧尸一般涌出校门的大学生。   一天的课把这群盘靓条顺的青年饿得嗷嗷直叫,又止不住对周末的狂喜,十个九个里喊着:“去他妈的食堂!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了老子就去吃顿好的!”   当然,作为全国无数艺考生挤破头也想考进来的TOP学府,这群娱乐圈的“预备役们”出了校门还是记得要背点包袱的。   在冲出校门的狂喜过后就不约而同文静起来,特别是此刻校门外还停着不少豪车,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拥挤的时段,这些同样“寸土寸金”的娇贵大车们是怎么开进这条狭窄小路来耀武扬威的。   不少打扮漂亮的男男女女们面上保持高冷,频频抬头的动作又透露出他们的焦急,翘首以盼寻觅着来接自己的那一辆。   好巧不巧,寻笛也在这群频频踮脚尖的“芭蕾人”之间,不同的是他是比较稀少的男性:   他皮肤白,发色浅,在五点迟暮的太阳底好像在闪闪发光。   寒冷的冬风里,他仅穿着一件印着英文logo的蓝色连帽卫衣,内里不知道贴了多少个暖宝宝,耍帅的牛仔裤,还精致地抓了头发,一双很大的眼睛像中学夜晚操场照情侣的探照灯一样幽幽扫视——很难想象他其实是个单眼皮。   很快,这双“探照灯”看见了自己的目标。   在一众五颜六色的豪车中有辆慢悠悠开过来、并不起眼的黑色奔驰,他眼睛眯了眯,锁定目标,立刻像颗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炮弹,发射了过去。   奔驰门的后座正要打开,就被他摁住,然后以一个蹦蹦乱跳的大鲤子鱼姿态蹦进了车里,一脸灿烂地扑进了车里男人的怀中,大喊:“陈寒远!你可算来了!”   被这条“大鲤子鱼”扑得后脑勺砰一声磕车玻璃上的陈寒远,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名为青春的大尾巴扇了一个大耳刮子,嘶了一声,还了还在嗷嗷乱叫的男大学生后脑勺一个巴掌,板着脸:“小子,叫谁陈寒远?”   寻笛切了一声:“不叫陈寒远叫什么?”   他眼睛一亮,把好看年轻的一张脸凑到陈寒远面前,声音黏乎,像小猫打呼:“那叫......哥哥?陈哥?陈哥哥~”   陈寒远从嘴里威胁“嘶”了一声:“叫陈总。”   寻笛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看不出来陈寒远你还喜欢玩这种play呢!”   陈寒远遂放弃跟他讲“礼貌”,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撕下去,转头吩咐司机:“去江珠名居,A栋,从小北门进地下车场。”   性能良好的奔驰便平滑地启动,钻进周五堵塞的“下班长龙”中。   车上陈寒远想枕着飞机上带下来的U型枕休息一会,寻笛就像只夏天的知了,在他耳边滋儿哇滋儿哇自己班上发生的事:哇靠台词作业好难搞啊、昨天食堂怎么会有橘子炖辣条这种霹雳螺旋爆炸的暗黑菜色啊、上思修的大教室有人往抽屉里吐口香糖黏在他包上——咦惹,好恶心欸,毁了他一个9.9包邮的帆布包......   要搁平时,陈寒远早让他闭嘴了,但今天,他沉默着。   片刻后,将自己的一周生活碎片“呕吐一空”的男大学生畅快靠在舒适的座椅上,夸奖:“哇陈寒远,你这车真舒服,啧啧啧有钱银啊有钱银.......”   陈寒远没理他,叹了口气。   寻笛打量着面有疲态但侧脸依旧霹雳螺旋爆炸好看的陈寒远,看着看着脸上突然浮出两抹酡红,收敛道:“陈寒远,你刚下飞机啊?出差很累吧?你要睡一会吗?我不吵你,你快睡吧。”   陈寒远撇过头看他一眼,挑眉:“这么懂事?”   寻笛嘿嘿笑两声,凑近在他脸前仔细看了看,真的好看,怎么有人都三十八了皮肤还这么好还这么好看啊:“因为陈哥一下飞机就来接小寻放学,小寻感动的嘞!”   陈寒远勾唇笑了笑,转过头,没说话。   寻笛被他蛊到,屁股挪近了些,又装作十分随意地问:“陈哥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接我啊?是不是有什么大好事啊?要不要说出来给上了早八一天课,晚上还有三十分钟台词作业的凄惨小寻听听?”   陈寒远配合他的表演,从左手边拿出一个黑色的礼盒递给他:“生日快乐。”   寻笛夸张地、超大声地“哇”了声,把前面正在跟堵车作斗争的司机惊得一脚把油门踩了个底,差点直撞前车屁股,好在绿灯刚好亮了,前车往前动了,才没有让惨剧酿成——而罪魁祸首还在用一种浮夸、快活、激动的语调做作喊着:“天哪天哪!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原来我今天过生日啊!陈寒远,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啊?”   陈寒远颇为怀疑他表演课成绩的真实性,但为了避免麻烦,他哄道:“你以前说过。”   只字不提这一星期他刷朋友圈多少次看到寻笛发的:   -还有一星期小寻就过生日了,不会有人不给男大学生准备生日礼物吧?不会吧?   -还有一周工作日小寻就过生日了,不会有人不给男大学生准备生日礼物吧?不会吧?   -还有三天小寻就过生日了,不会有人不给男大学生准备生日礼物吧?不会吧?   -还有48小时小寻就过生日了,不会有人不给男大学生准备生日礼物吧?不会吧?   -还有23小时零58分小寻就过生日了,不会有坏蛋不回来给男大学生过生日吧?不会吧?   .......   寻笛显然也对他的“戏”非常满意,吧唧在陈寒远的侧脸亲一口:“我爱死你了, 陈寒远。”   陈寒远抬手嫌弃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打开看看。”   “可以吗?”寻笛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矫情看着他,陈寒远点头,寻笛就迫不及待地拆起来:“不会是我想要的手表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哇靠真是......”他掏出黑色绒面钟表盒里泛着银色光泽机械钟表,看见表盘上一圈的碎钻和金色的品牌logo,声音抖了下:“.......表啊!卧槽!”   陈寒远问:“喜欢吗?”   寻笛猛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呃......呃......”   “三十万的表,不喜欢?”   寻笛垂下眼睛,啃起了大拇指:要命,他之前只是暗示陈寒远想要某花新出的那款价值三千的宇航员电子表.......怎么变成三十万了?这就是男朋友太有钱的苦恼吗?那下次陈寒远过生日,他怎么回礼啊?说不喜欢让他退回去会不会很没礼貌啊?毕竟三十万对大佬来说可能就是三千块对自己这个男大学生的概念......   怕陈寒远不高兴,所以寻笛出于礼貌,还是挤出一个笑,说:“喜欢.......喜欢,就是三十万诶......太贵重了.......”   他把表小心翼翼收进盒子里,他不说话车厢里就寂静了下来。陈寒远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怎么喜欢这块表,寻笛的心思太好猜了,都写在脸上。不过陈寒远并不在乎他喜不喜欢:小孩每次见到自己都这么热情,演得这么卖力,在他以往的小情儿里都是少见的“工作态度认真”,所以他不在乎多给这小孩点甜头。   就像现在,他知道寻笛不怎么喜欢这块表,但才从出差的飞机上下来,挤下班高峰赶过来接他的自己,已经很难得。比起深究寻笛高不高兴,他更想在乎今晚他能不能得到应有“回报”。   所以陈寒远只是笑笑,回:“因为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你在我心里值得贵重的。”   寻笛闻言果然高兴了一些:“所以我在你心里很贵重是吗?”   陈寒远点头。   寻笛脸上的闷闷顿时一扫而空,笑容大大绽放:“陈寒远,其实说实话,我不是不喜欢这块表,我就是怕还不起你的礼!我爸现在给我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五千!”   还礼?陈寒远笑了笑,伸出手指勾勾寻笛的手掌心:“今晚努力些,就算还礼了。”   寻笛手心一痒,脸一红,收回手,这个时候装纯情大学生了,还怕司机听见,小小声,抬眼瞪他:“哇靠,色狼啊......”    第2章   江珠名居虽然名字带江,其实并不靠江,只是小区里有一条面条似的人工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小区了,但因为地靠大学城,所以不少不想住宿舍的大学生都租在这儿。   因为小青年多,小区的早上七点半远比夜里一点要寂静。   A栋13楼1302户里此刻却在上演兵荒马乱。   寻笛嘴里咬着牙刷,牙膏沫子要掉下来,他急着用手去接,又忘记手上正套着袜子,一个重心不稳栽在沙发上的狼狈样子就像一根倒栽的大萝卜,偏巧今天他还穿着一件橘色的卫衣。   陈寒远则悠哉悠哉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穿着长袖短裤的运动服,给自己冲咖啡,边欣赏着滑稽一幕。   寻笛冲到卫生间咕噜咕噜把牙膏沫子吐了,用水胡乱冲了一把脸,绝对没有三秒,头发也没梳,乱糟糟又冲出来找另一只袜子:“袜子呢?我还一只袜子呢?刚刚拿出来放在沙发上的,陈寒远我.......”   他看见了陈寒远打趣的目光,怒火顿时转移:“陈寒远!你还幸灾乐祸!你早上六点就起来晨跑为什么不叫醒我!”   陈寒远随手指了指沙发底下,那是另一只袜子的去处:“叫了,你没起。”   其实没叫,这小孩黏黏糊糊的,早上叫醒了肯定又要拖着、搂着他赖床,或者做点别的,耽误他晨跑锻炼。   起床气不小的寻笛信以为真,只得咽下这口气,搓了把头发去沙发底下够袜子:“不管!都怪你!都怪你!我完蛋!我早八要迟到了!”   陈寒远挑挑眉,显然并不在乎。   寻笛也终于找到最后一只袜子,抄起帆布包就要往外冲。眼看就要穿上鞋冲出去了,又突然冲了回来,在低头抿咖啡刚抬起头的陈寒远脸上吧唧亲一口,一股薄荷味。   陈寒远诧异看着他,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小孩此刻笑眯眯,真是堪称变脸怪,声音也夹了起来:“陈寒远,你要补偿我!你今晚回来吧?”   陈寒远看了眼手表,正欲回答:“我.......”   寻笛打断他,扭捏:“我昨天亲手做了蛋糕,昨晚你太热......唔,反正放冰箱了没吃成,今天早点下班陪我回来吃好不好?谁家凄惨小孩过生日不吃蛋糕的啊......”   陈寒远看着手表上的长针指向9,没回答:“还有15分钟,你真的不会迟到?”   “糟了!糟了!”寻笛肉眼可见的慌张,身体想走,头却不动,焦急地盯着陈寒远:“你先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陈寒远看在他如此身体搞笑的份上,大发慈悲点头:“尽量。”   寻笛立刻欢呼一声,然后又故技重施想在陈寒远脸上亲一口,被陈寒远躲开:“啧,你真的迟到了。”   寻笛这才又慌慌张张冲走了,像他经常给陈寒远发的那个吧嗒吧嗒冲出门的鸭子表情包,都要关门了又凑头喊一句:“一定啊!骗人的是小狗!”   说完不等陈寒远继续催促,终于啪一声摔上门冲走了。   陈寒远的世界一下安静。   他慢悠悠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西装,才在一个小时后神清气爽发消息给司机:十五分钟后下楼。   今天这节早八的教授是有名的大魔头,教他们这一级的艺术概论,因非常擅长给人打59分,特别是迟到被抓扣平时分的,曾经以一个班给出三分之一的59分战绩而闻名京艺,绰号是“邪神五舅”。   恍一听可能没什么,但你要知道这位教授本人其实是一位爱穿裙子、一丝不苟梳头的秀雅中年女教授,你才会领悟到京艺学生对她的滔天怨气。   况且这位女教授嘴上也不饶人,十分擅长绵里含针、没点思考都听不懂她在骂你的那种。   比如寻笛今天在鞋都快跑掉、还差点从天桥上摔成球滚下来的情况下,终于赶在三声上课铃的最后一声里冲进教室,由于没人敢在她的课上迟到,踩点的寻笛就格外显眼。   “邪神五舅”看见了,哟一声:“劳驾抬头让我看看,是哪位同学这还没成大明星呢就耍大牌要压轴出场?”   寻笛讪讪抬头,举起双手:“陈老师,我错了,我早上肚子有点不舒服......”   看见是一向表现优异的寻笛,陈“五舅”哼了声,算是放过他,立下新规矩:“以后在我的课上,踩点也算迟到,一样扣平时分。寻笛你还在那傻站着干嘛,找位置坐啊,这也要我教吗?”   寻笛灰溜溜找到了对他挤眉弄眼的王俊位置旁,正要放包又想起上周的口香糖事件,警惕地往桌肚里扫了扫,确认安全后才把包塞进去,有惊无险开始上课。   ......   课间休息,不少学生立刻像被妖怪抽了骨头,软塌塌开始趴桌上补觉,寻笛也不例外,要知道他昨晚凌晨三点才睡,问:只睡四个小时的睡眠跟没睡有什么区别?答:没有区别!   而且他昨晚才没闭眼几分钟,又被地毯上手机接连嗡嗡振动的声音吵醒......   声音是从陈寒远那边的地上传来的。   他挣扎着从绵软温馨的枕头被子里撑起身,不忍心推醒一旁的陈寒远,特别是一向睡觉安静规矩的陈寒远今天已经累得没有睡姿,打起了小呼不说,还是趴着睡的,胳膊捂着头,黑暗的光线里能看见他左侧肩膀上纹身的暗影,暧昧的红痕像小花朵一样叠在那古怪的十字架纹身上。   寻笛看得小脸一红。   地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陈寒远没有要醒的迹象,寻笛只能痛苦地爬起来,绕到床另一边捡手机,本意是想把陈寒远的手机摁个静音——锁屏界面正源源不断弹着白色的气泡,寻笛刚开始还疑惑,谁这么晚发消息?就看见:有99+条来自群聊“AAA今夜有局吗”的消息,至于具体消息,就要面容解锁屏幕才能看到。   今夜有局吗?   寻笛没睡着的脑子又迷糊又清醒: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群。而且什么好群凌晨三点才活跃?   他都想把陈寒远摇醒问一问了。但他忍住了,毕竟他身边的同学泡吧、逛夜店、通宵蹦迪的比比皆是,就连他都跟着王俊去见过几次世面。陈寒远这种社会经历一看就很丰富、长得帅又很会撩的,有个这样的夜店群也不足为奇。   况且他不是没去吗?正躺在自己身边累得打小呼,平时工作又这么忙。他要是问了在陈寒远眼里会不会显得太幼稚?有点小题大做了嘞......   这么想着,寻笛干脆摁了电源键和音量下键给手机关了机,然后蹑手蹑脚爬回床,在陈寒远的纹身上亲了一口,倒回枕头——闭上眼睡觉!   可就算想着要洒脱,寻笛还是因为这件事翻来覆去,最后不知道几点才睡着,造成了今天这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   王俊是他还住宿舍时的舍友,是个损的,并打算不放过他,拿笔猛戳他胳膊,猥琐道:“寻哥,昨晚又见对象去了?啧啧看你这样子又被吸干了?麝战到几点啊?”   寻笛很想纠正他那个词念鏖战,但他实在太困了,摆摆手:“走开走开,不想跟没有对象的人讲话。”   “嘿!”王俊扑上来就是摁他后脖子,誓要把他摁死在桌上:“就你能!瞧把你给能的!我掐死你!”   好不容易熬到上完上午的课,去食堂的路上寻笛还是哈欠连连,王俊又打趣他:“哥们,至不至于啊?我就是通宵打游戏都不带你这样的?要不要兄弟给你买肾宝片啊?”   寻笛打着哈欠:“谢谢,留着自己用吧,你寻哥的肾好着呢。”   王俊贱嗖嗖:“真不给哥们分享分享你对象的事?”   “你是变态吗?不乐意。”   “那是兄弟面总得见一见吧?不请吃个饭说不过去吧?”   让陈寒远请王俊吃饭?王俊怕不是会被这位业界大佬吓死。   “不了不了。”寻笛找了个理由:“他性格比较冷嘞,社恐那种,你能理解不?”   “不让看照片也不让见面,藏这么紧.......”王俊狐疑盯着他,就在寻笛有点紧张地以为他要怀疑自己的性取向的时候,王俊一脸大彻大悟:“哇靠!你不是在外面当舔狗,怕被兄弟知道吧?”   寻笛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嘞是嘞,就是舔狗,我高攀人家,卑微的,不敢给人家提要求啊。”   王俊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吧,你家这条件还高攀人家?他家干啥的,家里有矿还是煤老板啊?”   寻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突然一拍脑袋想到:“哇靠!台词课作业你交了没?”   “交了啊,说中午十二点前......靠靠靠,现在十一点四十多了,你不会没交吧?”   寻笛已经一溜烟跑了,空中飘来一句:“帮我打饭啊啊啊啊啊!” 第3章   京城新CBD,潜空影视。   陈寒远刚推开办公室门——“Surprise!”   礼花、彩带和众人开香槟的欢呼兜头淋陈寒远一身。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套深蓝条纹西装,配红色领结,表情欢快,像个放大版的柯南。   而这位“柯南”其实是潜影最大的投资人兼老板——古东。   古东带头欢呼起哄:“庆祝陈总成功拿下Sumbling赞助!助力祖国电影事业再创新高!”   陈寒远低头拨弄清理身上亮片彩带:“最好不是花着我的买命钱让祖国电影又两眼一黑。”   “诶!这么一年轻同志怎么想法这么黑暗消极呢!”古东举着香槟杯过来跟陈寒远勾肩搭背,继续无情挥霍陈寒远同志的买命钱,朝大家宣布:“今晚庆功宴,陈总请客!不醉不归!”   众人举手欢呼:“陈总万岁!”“谢谢陈总!”“陈总牛逼!”   陈寒远掸开古东的手,对着玻璃确认自己身上再没有一片彩带纸屑:“请客可以,我人就不去了。今晚有事。”   这话古大老板不乐意听:“你个孤家寡人的能有什么事?什么时候家里有人了再跟我请假报批。”   陈寒远睨着他:“什么时候我请假还要给你报批了?”   古东立刻弓腰弯背:“陈总抱歉,陈总对不起,是你最大的老板没用,请不动你这个小小市场总监!”   陈寒远笑:“真有事,晚上宋少辉他们有局。”   听到宋少辉的名字,古东立刻严肃起来,剥削起下属来毫不客气:“那你可务必拿下。”   陈寒远碰了下他手里的香槟杯,叮一声,叹气:“尽力而为吧。”   古东顿时喜笑颜开——就喜欢陈寒远每次这明明拿捏还要非要谦虚的小样。   晚上。夜涩,开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一家夜店。   几百万的Funktion-one鼓点轰鸣,灯球跟镭射灯照着晃瞎顾客眼睛的频率闪,舞台上蹦迪人像群狂欢的大象,蹦得地球表面都要轰隆摇动。   最中心的卡座里宋少辉懒洋洋瘫在十几个人中间,看见姗姗来迟的陈寒远眼睛一亮,坐起身:“陈哥怎么才来啊!迟到了啊!自罚三瓶!”   有些人之前没见过陈寒远,虽然不懂一向眼高于顶的宋少辉怎么突然热情,但还是都很有眼力劲的给陈寒远让座,挤得满满的卡座像深海里的沙丁鱼群,艰难避让这条姗姗来迟又个高腿长的大鲨鱼。   沙丁鱼们热情打招呼:“陈哥。”“嗨,陈总。”“给陈哥加个杯子!”   陈寒远坐下后,宋少辉暧昧拍了拍怀里一个少爷的屁股:“还不去伺候陈总自罚三杯。”   清秀年轻的少爷扭捏起身间隙,打量陈寒远:亚麻衬衫配理查德米勒的表!一看就是搞金融的!顿时喜笑颜开,跟没骨头似的贴上去:“陈总,喝酒~”   陈寒远没推拒,搂着人利利落落喝完三杯,将杯子倒过来给宋少辉看,笑着:“中心大道倒是堵得跟宋少身边不相上下。”   宋少辉乐了:“少给我吹!大艺术家今天赏脸来我的局,怎么?又想骗我多少钱?”   陈寒远靠在沙发上,解开衬衫胸口两颗扣子,接过少爷再次热情递来的杯子,朝宋少辉举杯:“骗?艺术家的骗能叫骗吗?叫助力祖国电影事业再创新高。”   宋少辉一脸恶寒,和他碰杯:“那你要搞电影我只能出三百万,再多一分也没有了。”   陈寒远有些遗憾:“三百万的回报可就有些少了......”   “你再开次盘子我投三千万!你倒是开啊!”   陈寒远笑:“在筹备了。”   “真的?那说好了啊!第一时间拉上我,我上赶着去给你送钱。”   陈寒远叹气:“就是这次三百万有点少了......”   宋少辉骂骂咧咧:“他妈的你到底要多少?”   陈寒远慢条斯理喝了口酒,灯光透过玻璃杯里的马爹利洒在虎口,像镀了层金。   镀着真金白银的募资人手指比了个数,差点没闪瞎宋少辉的眼珠子:“多少?!”   陈寒远又比了个数:“前几天在海市谈了Sumbling,他们答应的这个数。”   宋少辉不敢置信,纠结好半天,咬牙问:“你拉他们进盘吗?”   陈寒远意味不明:“他们老板不在乎这点钱。”   宋少辉顿时心一横眼一闭:“妈的老子也不在乎!投了!”   陈寒远轻笑,叮一声碰了他的杯子:“合作愉快。”   .......   酒吧音乐继续叫嚣着,痛失一笔巨款的宋少辉魂不守舍。   卡座上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莫林才刚回国,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问旁边人:“宋哥这就给钱了?”   带他来的公子哥倒是见怪不怪:“你知道上次陈寒远拿别人一千万,回来多少吗?”   莫林摇头。   知情人比出三个手指头:“这个数,你当私募财神爷是瞎叫的。要不是他喜欢搞电影烧钱,他才懒得搭理我们这群二世祖呢。”   莫林肃然起敬,看陈寒远的眼睛霎时更亮了,特别是.......他打量着喝酒的陈寒远,财神爷还有这样一幅好相貌,他蠢蠢欲动:“他喜欢男的女的?”   知情人的神情就变得猥琐起来:“你喜欢你就上。”   “他喜欢男的?”   “能让他爽,他谁都可以哈哈哈。”   城市的残忍之处在于,同样的深夜,同样的地点,有的人能在店内的火热中纸醉金迷,有的人却在寒风瑟瑟的安检门外苦等跑代驾,京城的冬风锋利得能剜下来层人脸皮,他们搓搓脸,骂句娘,继续等。   人与人的轨迹经常重合,人与人的命运却毫不相同。   当然也还有一群人,他们正处在这两种命运的交集点,生活与生存在他们这个时段交集,形成了一段很可爱的人生空白,那就是大学。   一座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中凭空而起的象牙塔,关着一群天真无暇的洁白的小羊羔——又称大学生。   寻笛此刻正哼哧哼哧骑共享单车在京城大道上奔驰,一边顶着剜脸皮的妖风,一边嗷嗷乱叫:“要死了!要死啦!杀了我吧!”   诚然不是这位天真可爱如初生太阳的大学生真的要死了,而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一下课就被老师抓去谈寒假进组拍戏的事,等终于从老师们的饭局中逃脱已是晚上八点四十七,他给陈寒远打去七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所以他有充分证据怀疑陈寒远生气了!生他迟到的气了!   陈寒远那么忙,他非要人家回来陪他过生日!还爽约!这搁谁谁不生气?   寻笛代入在江珠名居里A栋13楼1302户里,上了一天班疲惫不堪,下了班还没吃饭,却只能饥饿又孤单等待着男朋友归来吃蛋糕的陈寒远,想想心都要碎了。   让陈寒远这么优秀、完美、帅气、还是业界大佬的男朋友难过?寻笛你可真该死啊!   迎面又是一阵妖风,差点把寻笛连人带共享单车整个掀飞!   寻笛硬是稳住身形,捏起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大喊:“勇敢狗狗!不怕困难!冲啊!”   旁边遛狗的人见了直摇头:“哎呦我的天,现在的大学生.......”   现在的大学生都看汪汪特工队——寻笛把共享单车轮子踩得直冒火星,终于在九点十一分赶到了1302户门口,他甚至不敢跺响楼道里的声控灯,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活像个小偷。   他先贴着绿色掉漆的老式防盗门侧耳倾听,听不出个所以然,而后掏出钥匙,深呼吸。   他一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诸如被陈寒远扔蛋糕怎么办、被陈寒远赶出家门怎么办、陈寒远生气想离家出走怎么办.......   他一一想好应对之策——那就是一开门就冲上去抱住陈寒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一通嘴,等陈寒远冷静下来再细数澄清自己迟到几大罪,承诺永不再犯!   没错!就这么办!   寻笛心一横、眼一闭,插钥匙推门,大喊:“陈寒远你的亲亲男朋友回来了!”   “.......”   室内空无一人,鸦雀无声,灯都没开。   只有楼道里的憋屈已久的声控灯终于受到召唤,唰一下明亮,照亮屋内寻笛早上离开时的摸样,顺便照亮楼道里的小丑,姓寻名笛。   小丑寻笛瘪瘪嘴:“啊.......陈寒远还没回来啊......”   依旧无人回应,夜色安寂。   寻笛进门开灯,泄气坐在脚蹬上,又给陈寒远拨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翻看之前发的消息,像他在自言自语:   -Biubiubiu!动感光波!下课倒计时!   -完了完了宋啵啵叫我去办公室一趟!陈寒远我完了!!!   -陈哥,下班了不?宋啵啵非叫我去当优秀学生代表和副校长吃饭,你饿了先吃饭哟(小狗比心)   -完了陈寒远他们要我给副校长敬酒我完了啊!   -哈哈敬酒成功!我果然还是那个学校里最聪明可爱的崽   -逃离成功!呼叫陈寒远!呼叫陈寒远!收到请回答!over!   -陈寒远?   -男人!你成功挑起了我的兴趣!准备好吧!我要打爆你的电话!   .......   从电磁波的角度,一条信息从发出到接收不会超过三秒,而距离最开始那条信息,已过去三小时。   寻笛甚至重启手机测了测信号,啃着嘴巴死皮,一无所获。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那就是陈寒远在忙,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寻笛深吸一口气,换鞋:“打工人嘛,就是这样,下班由不得自己做主,很惨的啦......”   他自己安慰好自己,并且很懂事地给陈寒远再发去了一条短信:   9点32分。   -可怜的哥哥,加班辛苦了   -看到消息不用回,小寻已自己觅食   -爱你呦,陈寒远   9点33分,陈寒远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众人起哄正嗨:不知道是谁起头要玩传扑克,黑桃A贴在嘴,嘴对嘴传给下一个人,掉了就喝酒。   陈寒远上家的男生里面穿了件BC,这让陈寒远想起最近养的小情儿也挺喜欢穿T,年轻人穿什么都青春洋溢。   他回神,眼前的年轻男生正羞怯撅着脑袋凑来,扑克顶在下巴,露出粉色抿起的嘴唇上是酒液湿润后的晶亮......   这种情况很少有人会选择继续游戏,除非是对下家有意,一群人顿时起哄尖叫:“亲!亲!亲!”   陈寒远笑了笑,不负众望地挑起这小少爷的下巴,众人的尖叫简直要掀翻屋顶,灼灼目光中陈寒远贴上那张扑克,不过瞬间便将摇摇欲坠的扑克带走了,稳若泰山。   众人唏嘘,宋少辉大笑:“陈寒远可是老手!他不想亲的人你就算叼的是张纸都亲不上他!”   这就是有点在打莫林的脸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宋少辉就是个口无遮拦的纨绔,但莫林还是一下涨红了脸。   陈寒远有些无奈:“今天不亲一下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宋少辉起哄:“妈的今天骗了我这么多钱!亲一个怎么了!亲一个!亲一个!”   众人见有戏立刻跟着起哄:“亲一个!陈哥!莫林!亲一个!”   莫林有点感激地看着他:“陈哥,其实不亲也没关系.......”   陈寒远轻声笑笑,在酒吧躁动的舞曲声中,挑起他下巴,无所谓地在众人掀翻天的尖叫声中亲了下去。 第4章   如果让寻笛来回忆和陈寒远的初识画面。   那一定是一个充满环境描写、情感渲染、眼神对视那一刻分镜头都要给足七八个才行的场景。   比如那天下雪了,在北城那片萧瑟而孤寂的白桦林,刚开始是一点碎米似的雪花,而后变得沸沸扬扬,像漫天飞舞着童年记忆里甜蜜而美味的雪饼糖霜......   但事实上,那只是普通的一天。   寻笛作为一名朝气蓬勃的大三男大学生,跟着表演课老师和小组同学在一个小剧组实习。   刚进组的时候,剧组导演在他们导师面前笑容满面、殷勤备至,等导师临时有事扔下他们一走......他们就演上了尸体、搬起了道具、偶尔中午还跟着发塑料盒饭......   美名其曰课外实践。   如果世界上有比刚毕业的大学生更廉价的劳动力,那一定是实习和社会实践期间的大学生。   早上,闹钟还没响。   寻笛在暖气不足的宾馆房间被冻醒,哆哆嗦嗦把头埋进被子,疯狂撸下睡觉时跑到膝盖的红色保暖秋裤......   炕上室友们的打鼾声此起彼伏,寻笛睡不着了,摸出手机先看剧组群里发的今日排戏......   他发出丧气的鼻音。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才是个头啊?   寻笛掐指一算,他们才来实习半个月,还有遥遥无期的另半个月要熬......   他生无可恋起床洗漱,举着牙刷无聊满房间乱走,突然一瞥,看见黑灰色窗帘露出缝缝里一线雪白,立刻激动冲过去。   屋顶大雪纷纷,雪色笼罩整个黑灰世界。   等大通炕里的其余同学陆续醒了,看见群里的今日排戏后纷纷发出恶毒的咒骂,寻笛则在朋友圈里元气满满发:   北城下雪啦!下雪和演尸体最配了!耶!!!   ......   他们今天要演的尸体是城外雪灾暴动被砍死的灾民。   戏服几块破布。   一群大学男生脱下棉袄被冻得牙关打颤,做惯了群演的老艺术家们到是没什么表情......放眼望去,他们即将要躺的那片黑土地因为日出后气温升高雪水融化,变得泥泞污黑,一沾肯定就会变成掉进臭泥潭的贵宾狗。   寻笛只带了一件雪白雪白的长羽绒服......看见其他群演都陆续去了,牙一咬心一狠,不再磨蹭——脱了!为艺术献身!   下一秒话筒里导演突然喊“咔”!   众人惊疑不定,天太冷了,也顾不得满身黑水,像蚂蚱一样跳起来把棉袄披上。   场务和几个摄像拖了卷大草席过来,声音难得怪温和的:“那个......来视察的领导们关心大家冻着,让拿几张草席铺底下,天太冷了,领导还说拍完晚上大家都一起去酒店吃自助!还不快谢谢领导?”   人群一下就沸腾了,像场真正的灾民暴动。   寻笛在一声接一声的“谢谢领导!领导万岁!”里,顺着往导演和监视器的位置看过去。   在普遍形象邋遢的剧组里,一眼看见今天多出了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领导,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站着的那个身后有人打着把黑伞,十分惹眼,远远看过去,像演韩剧的欧巴似的十分有气场。   寻笛惊叹了下,顺着往下看去,当看清坐着那个男人的脸,心脏猛烈一跳。   哇靠......现在娱乐圈做领导都要长得帅的了吗?   都说一白遮百丑,皮肤白本来就更容易吸引眼球,更何况坐着的男人那层薄薄白皮肤紧紧贴在优越的头骨轮廓上,眉眼漆黑而含笑,窄而高挺的鼻梁,在纷纷的雪幕下抬头,似笑非笑看向他们这边......   寻笛猛地收回眼,面红耳赤,在导演喇叭催促的声音里赶紧脱了羽绒服,往冰凉刺骨的草席上一倒——闭眼前,他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才是发话送草席的领导,但寻笛打心底希望是他。   下了戏寻笛浑身脏兮兮,裹着自己的白羽绒服,蹿过去跟关系好的摄像老师打听今天来视察的两位领导:“哥,他们都谁啊?”   摄像撇了一眼那头的商务车:“嚯,辰豪娱乐的陈寒远,陈总你都不认识啊?潜空影视也是他的,出了名的文艺片伯乐......”   听到潜空影视,寻笛眼睛一亮:“他就是陈寒远?”   “对啊,不过另一个倒是第一次见,好像也姓陈,估计也是领导,供着就对了......”   寻笛压根不在乎另一个领导,如今几乎是心头火热:“好嘞!谢谢哥!”   作为快乐热情的射手座,寻笛一直觉得自己精力无限!   大二的时候他在话剧社写了一个电影剧本,美滋滋想就算不当演员,也能混个编剧当当。   但他有点社恐,刚跟着导师进组那天,鼓足勇气给这部戏的导演递上剧本。   导演当时笑着说:哎呦!一定会看我们青年才子的剧本啊!   寻笛充满期待,任劳任怨。   直到有次被叫去跑腿,他帮导演去拿落在房间的打火机,意外看见自己的剧本有几页在垫泡面,有几页在垫烟灰......   寻笛苦笑:我大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寻笛没想到能在这个剧组见到陈寒远,“文艺片伯乐”的名头太过响亮,寻笛被烧成焦炭的心底又开始闪烁火星。   他知道自己就像飞蛾扑火,但他不想闭门造车。   去酒店吃自助前,他把剧本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像只快乐雪白的兔子融入黑泱泱的人群。   等进了酒店,大家脱下外衣,看起来体面不少。   寻笛一眼就看见了陈寒远。   陈寒远和另外一个姓陈的男人站在一起,身边围了一圈人。   两人靠得很近,透着一点莫名的相像,仔细看五官又不像,周遭时不时传来附和的大笑。   看见导演也在里面,寻笛脚尖像跳踢踏舞似的不自觉发抖,他突然感到害怕,安抚自己半天,还是口干舌燥想找一个没什么人的时机再跟陈寒远说话。   正好一旁刚上的烤羊排香味滋儿啦的像孜然在鼻子里跳舞,寻笛咽了下口水,弯腰拿了个雪白的大瓷盘,转身跟烤肉师傅说:“哥!给我来一扇吧!”   在他转身后,和陈寒远站在一起的男人突然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头笑着问陈寒远:“小远,你上个小情人呢?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   当着一众人的面,他的问题私密而突兀,以至于现场的人精们都是一愣,而后脑子里过了一遭,心照不宣。   这个剧组最大的资方是辰豪电影,陈寒远才刚接手辰豪一年。   辰豪原来的大股东则是这个大陈总——陈阳生。   来的时候他跟众人笑着自我介绍:“今天我只是小远的哥哥。”   ......这对兄弟果然如传闻中的不对付。   大家面色各异,陈寒远端着酒杯,神色间带着一点习惯性的散漫:“别提了,早分了。不是聊电影吗?怎么又说起我的私事?”   陈阳生闻言揽住他的肩,安慰似的捏了捏:“我看到那些前赴后继的小孩突然想到了,没事,分了就分了吧,改天大哥再给你介绍一个。”   要是让那些刚进社会没多久的小孩们听见了,肯定要震惊:贵圈可真乱!   但哥哥给弟弟介绍情人这种阴私,私底下提是一回事,当众提起其实更像一种羞辱。   导演和制片们心里门儿清,自顾自聊起其他话题,只剩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好戏。   大概是被羞辱的小陈总如今势力还是比这位大哥微弱,面不改色碰了下酒杯,笑着说了声:“多谢。”   成年人的体面在酒杯里,随晃荡粘稠的暗红酒液被一饮而尽。   而后陈寒远又重新端起一杯,朝众人敬了敬。   ......   时机正好。   寻笛吃完那块烤羊排,心满意足抬头,看见陈寒远独自一人往餐厅外去了。   他擦了擦嘴赶紧跟上,捂着怀里厚厚一沓A4纸,心想——哇靠!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第5章   寻笛眼里:陈寒远黑色笔直的背影穿过喧闹的人群,琳琅的食物,辉煌的水晶吊灯......在众多纷乱而美丽的光影背景中,走上楼梯。   寻笛一路缀着,觉得自己像只看见雪山的小企鹅,拱起鼻子,张着嘴巴,摇摇追随。   他心里忐忑,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勇敢小寻!不要怕啊!就是莽!   他默念寻老爸的人生箴言:男人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值得付出一切努力!   但拖沓的脚步像灌了海水和沙子,背叛着他。   寻笛看见陈寒远刷卡进了房间,又猛然止步,觉得自己这样尾随好不礼貌,像个跟踪狂和坏变态。   他有点退缩,口干舌燥,在门口踌躇浪费了好几分钟,最终抬起手。   光是这个动作几乎耗费寻笛全身的力气,咽下喉咙里全部的口水,觉得自己现在又变成了大海里的海白菜,全身软绵绵,随洋流摇曳。   他其实很有经验,高中做过学生会会长,主持过晚会,艺考面试对着那么多老师前辈......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开朗自信,比如:   “您好,陈总,我是京艺的寻笛,我有一个剧本想给您看看,我知道它或许拙劣,充满瑕疵,但我依旧希望能得到您的赏识,因为至少我有见您的自信和勇气。”   咚......   咚......咚......   敲门声如同敲在寻笛的胸膛里,片场坐着的陈寒远那惊鸿一瞥的面容是他现在内心唯一的慰藉,他忍不住向神祈愿,祈求陈寒远千万是送草席的那个人,那样陈寒远就算看不上他的本子,也至少会给他几句体面温柔的鼓励。   咔嚓——   伴随着令人紧张的背景声,黑褐色的木门先是开了条缝——   寻笛心跳失速,哪怕自认为做足了准备,仍是惊惶着退后一步。   放大的视野里,寻笛的背后是光线昏暗的走廊,房间里明亮洁白的光直直散射,让寻笛有一瞬的失明。   等视野变得清晰,看清门后的场景,寻笛的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是陈寒远,是换了浴袍更好看了的陈寒远!   陈寒远的背后是柔光,皮肤和头发熠熠发光,形状凸起的锁骨和肩颈在雪白浴袍领间半敞。   “你是?”看见是陌生人敲门,陈寒远下意识眉峰微皱,眼神又很快变得湿润而温柔。   寻笛已然失语,只瞪着一双过大的单眼皮眼睛,像只突然被美色踢了一脚的狗,嘤嘤噎噎:“呃......啊......嘶哈......”   陈寒远:?   陈寒远疑惑着又问了一遍:“有事?”   寻笛涨红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说出一句话,就像刚刚心理建设的那样,自信而帅气地说出自己的开场白!   这可是你的伯乐啊!寻笛!不要在你的伯乐面前犯花痴啊啊啊啊!!!   “我......我,呃,陈总......你好......呃啊我是......”   他过于拖沓的自我介绍令陈寒远再次皱眉,突然说:“我记得你。”   语出惊人!   这句话几乎把寻笛钉在原地,满脑只剩:他记得我?他怎么会记得我!难道给我们送草席的真的是他?那么多群演为什么他会记得我?啊啊啊啊他记得我!!!   寻笛耳朵里骤然掀起一场海啸,遮天蔽日,耳鸣还是失聪他已分不清。恍惚中只能看见陈寒远浅色的嘴唇掀动,像电影里打着圣洁光芒的神灵,在施舍匍匐跪地的信徒只言片语。   陈寒远朝他微笑,问:“是陈阳生让你来的?”   寻笛茫然张着嘴巴,一个字都没听清,心中犯着花痴:人怎么能这么好看?陈寒远怎么会这么好看?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滋味吗?   很快,陈寒远微微让身,大方将房间展露,请他进去。   寻笛满目白光,只有床脚落着一团黑......等跟着痴呆走进,寻笛才逐渐看清那团墨一样的黑块是一件黑色大衣,是陈寒远之前穿在身上那件......   寻笛脑中随即浮现出相应画面:就在刚刚,陈寒远脱下大衣,随手放在床尾,等他转身,那件大衣却被一股力量拖拽到地上,悄悄匍匐在地窥伺陈寒远脱衣的场景......   看见寻笛一直盯着那件大衣看,陈寒远走过去将大衣捡起,随手拍了拍,走向壁橱,问:“你叫什么?”   衣架碰撞发出咔咔的声音,陈寒远挂着衣服,语气闲散,这个场景就像是在家里普通的清晨,上班前和情人间的随意对话......   寻笛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大声回答:“寻笛!”   突如其来的大声把陈寒远惊了一下,回头惊诧看他。   寻笛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了,声音又变回细若蚊呐:“寻笛......我叫寻笛......”   陈寒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很快被他这西红柿成精的模样逗笑了,摇了摇头,问:“自量迂亦甚,托人寻竹笛?”   “什......什么?”寻笛觉得自己又耳鸣了:为什么每一个字都听过,拼起来却听不懂?   足足十几秒的延迟,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陈寒远是在问他名字的典故,赶紧解释,声音还是很细很小:“呃......我爸姓寻,我妈妈......名字有笛......”   说完寻笛红着脸低下头,觉得自己的名字好磕碜好没深度......   “很好听。”   “什么?”   陈寒远好脾气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名字很好听。”   如果人的脸红有程度,能按一到十分类打分,寻笛觉得自己现在是一百分。   但经过这番对话,寻笛也发现陈寒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温和善良一万倍,他也因此终于放松了些......   寻笛脸红着,手指发抖,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拿出怀里的本子:“陈总,我......我有个本子想请您看看!”   “......”   陈寒远靠着壁橱,大概是十分习惯有人带着目的敲响他的房门,并不显得意外,但是有点无奈。   他安静看了会不住发抖的年轻人,神情似笑非笑:“抱歉,今天有些累了,一定要今晚看吗......”   “不是!不是!”寻笛这次回答得飞快,简直像陈寒远的拒绝反而更让他高兴放松,几乎是说完立刻向后退去,像个收到指令迅速执行的机器人,音量也变得中气十足:“那陈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寻笛这款机器人的关节不知道是程序没设定好,还是天生就长满了铁锈。   明明应该头和身体一起转向,可身体转了,头却还时不时侧着往后张望,像程序卡了问题,又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偷窥……唯一还算明亮的部件是他那颗琥珀似的眼睛,瞳仁浅,形状圆,让陈寒远突然想起撒娇卖萌的小狗眼睛......   “等下......”陈寒远叫住他,突然又觉得陈阳生这次找的人其实还挺对他口味......与其再费心思找借口应付陈阳生,不如这次就接受了。   所以他朝寻笛笑了笑,直白露骨地问:“......你能做上面吗?”   寻笛呆呆转过身:“啊?”   他好像又开始听不懂陈寒远讲话......   寻笛的大脑已经在很努力飞速运转,惶惶之中四处环顾,很快看见房间窗台上铺了软垫,又摆了蒲团和矮几......他灵光一现,几乎是急迫疯狂地点头:“我能!陈总!我特别能!”   别说陈总请他坐窗台上面了!就是请他坐门外面他也求之不得啊!   甚至寻笛心里都开始感动:呜呜呜陈寒远真是个大好人!都这么累了还愿意跟他聊!还请他上座!草席一定是他送的!   “......”   听见寻笛果断又激动的回答,陈寒远略感意外,毕竟寻笛这种长相他见过的一般都只在床上做下位,既然如此,陈寒远只好点头:“好,那你先去洗个澡。”   “啊?”寻笛又愣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本子前要洗澡,但他没敢多问,怀抱着忐忑与激动,听话走进卫生间。   等门被关上,反锁,寻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放下怀里的剧本。   他伸手去擦拭卫生间满是水雾的镜子,镜子里照出一张酡红却眼神黑亮的傻笑面庞,还有脏兮兮的白色羽绒服......   寻笛晕乎乎:的确,我这刚滚完泥地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太邋遢,弄脏陈寒远的坐垫就不好了!   ......   寻笛在香喷喷的淋浴间冲了个热乎乎的澡,反着穿上衣服,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浅粉色扎染毛衣,现在看起来像颗草莓酸奶lolipop......   很适合被陈寒远品尝......   啪!寻笛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咬牙痛骂:寻笛!你这个思想龌龊的小男孩!你再想陈寒远试试呢?   他气得转了个圈——你自己看看!这一切哪里暧昧?不就是看本子前洗个澡?陈寒远怎么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随随便便潜规则那都是对娱乐圈的刻板印象!   眼看着热度又要爬上刚冷静下来的脸,寻笛收拾完自己心里的小恶魔,赶紧拿起洗漱台上还插着电的吹风机:“吹头发......我爱吹头发......”   热风吹着吹着,寻笛的眼神又开始乱飘,余光慢慢从镜子里聚焦到角落的脏衣篓,藤编的褐色篮子里,一件烟灰色衬衫凌乱挂着......陈寒远的黑色大衣下面原来穿的是一件烟灰色衬衫啊?   那他走进浴室后,是单手解开扣子.......然后随手一扔,再穿上那件漂亮的浴袍......   寻笛的脸在想象中又不知不觉又涨红起来......吹风机一直吹一块地方,寻笛猛地被烫了一下:“嘶——”   顿时如梦初醒,收回眼神,再次痛骂出声:“龌龊!龌龊!你太脏了!不准再想了!”   寻笛心里为自己感到羞愧!陈寒远这么好的人,谁都不准,哪怕是自己心底的小恶魔都不准意淫他!   ......   好不容易吹干头发,理好衣服,再次艰难做好心理建设,寻笛一鼓作气,推开卫生间门——   他酝酿太久,已经打好腹稿跟陈寒远介绍自己的剧本,这次他绝对不会再结巴胆怯!   寻笛为自己挥拳鼓劲,拐过墙壁拐角瞬间变得表情严肃:“陈总......”   他夹得冒烟的嗓音戛然而止。   只见雪白的大床上,陈寒远靠在床头,因为等太久,合眼歪头睡着了...... 第6章   寻笛的呼吸停滞了几秒。   他先是茫然拘谨地四处环顾,后又不受控制地抬脚往床边走去。   他想起之前在刺骨冰寒的草席上,大雪中遥遥看的陈寒远那一眼。   此刻酒店房间里暖气燥热,吹得他面红耳赤,寻笛一步步看清陈寒远那张脸。   皮肤真的很白,很紧致,但并不是毫无瑕疵。   陈寒远不年轻了,潜空影视官网显示他已经三十七岁,轮廓带着三十岁后男人独有的硬朗凌厉,可挺拔的鼻尖弧度却是上翘的,鼻尖右侧有一颗不大明显的小痣,透露着一丝女性化的秀气。   寻笛不是认为女性化就是怎么样,而是他认为当一个成熟男人脸上还残留着母亲那边的特质,就会消减去一些攻击性,而变得有一丝动人心魄的可爱。   陈寒远的外貌,完全长在他的心趴上!   寻笛几乎要满眼泛起母性的光辉,如果可以,他想给陈寒远掖被子......   还好理智及时叫住了他,寻笛抽了一下自己伸出去的手,内心大骂自己是个变态。   不行,变态该退场了。   寻笛咬牙,像下定某种很艰难的决心,把自己攥皱的剧本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手指捋平。   他小心翼翼拉开抽屉,找到铅笔,在剧本上留下手机号码。   而后他像听到向后转命令的士兵一样转身,毅然决然往门口走去。   他轻轻拧开防盗链,一拉门,猝不及防和另一个年轻人撞上。   寻笛记得他,好像是这个剧组一个还挺重要的配角,穿着一件打单的衬衫,脖子上带着一个皮革的项圈,尖角的银色铆钉,就算是有暖气,走廊里这样穿也是冷的。   门外的年轻人看见他同样表情惊愕,而后倏地涨红了脸,声音有点大:“你......”   “嘘!”寻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拧眉严肃打断他:“陈总睡着了。”   “啊......”年轻人应了一声,脸涨得更红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已经有人在了。”   寻笛注意到他身上还喷了香水,有点刺鼻,压下心里那点别扭:“哦。”   两人尴尬僵持了一阵,很快年轻人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被捷足先登了,转身:“走......走了。”   寻笛目送他远去。   在最开始那股排斥的情绪过后,寻笛像落败似的耸下肩,觉得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对人怀有敌意的行为十分没礼貌。   陈寒远可以看他的剧本,为什么不能看另一个年轻人敲门送上来的剧本呢?   但寻笛想了一会,轻轻合上门。   算了,不想了。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北城的深秋也就夜晚下雪,到了清晨,黑褐屋顶零星几抹白。   陈寒远的睡眠浅也脆弱。   他在凌晨五点因窗外一声雪块从屋顶落下的哗啦苏醒,而后觉得肩颈酸痛。   他发现自己就靠着床头睡着了,而昨晚那个西红柿小孩不仅没给他扶睡下,也没给他盖被子,导致他有些鼻塞和咳嗽,头也胀痛。   陈寒远叹了口气,揉着肩膀起身,一眼看见床头灯下的一沓A4纸,纸右下方的角卷曲拧巴,有不少被强行捋平的痕迹。   白纸上竖排版打着几个字,《星际猫与蝴蝶塔》。   这是一个一看就充满科幻元素与天马行空的剧本名字。   陈寒远无法接受自己在什么也没做,反而腰酸背痛醒来后,还要看一份他最讨厌的星际元素的电影剧本。   他起身打算先吃一颗止痛药。   房间的直饮机涌出白汽,陈寒远看见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再白的雪在夜里也是深黑的。   打开手机有不少的未读,陈阳生昨晚凌晨发来消息问他:   *给你安排的礼物收到?   *还算合口味?   陈寒远手指下滑,就着热水咽下止痛药,等药效发作,皱着眉走到床头柜前,再次拿起了那沓不薄的剧本。   陈寒远看字很快,纸张在他手指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可能是期待值不高,所以花十几分钟快速读完这个剧本后,陈寒远并没有觉得十分难熬。   西红柿男孩文笔不差,开端、发展、高潮、结尾还算明晰,就是剧情太过天马行空。   读完陈寒远依旧不喜欢里面的科幻元素,觉得若是剔除这些,换成年代背景,增加一些爱情噱头,这个类似《小王子》风格的故事也还算过得去。   如果陈阳生送来的这个西红柿男孩非要拍自己写的本子,投个几百万能小成本拍出来。   心中大概有数后,陈寒远回复了陈阳生:   *多谢   陈寒远揉着额角,开始翻找剧本上的联系方式。   一串灰色的铅笔数字是在扉页被找到的,笔迹又轻又小,像怕把这张纸吵醒。   陈寒远把这串号码发给在辰豪的助理,让她去联系后续事宜。   “对了。按老规矩。”   他发语音交代完这些事,合上剧本,往床头柜上随手一扔。   “给他也送束花吧。”   寻笛在第二天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起床,因为导演昨晚都喝多了,今早没有排戏。   他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也是在一群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晕头转向醒的。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来玩,现在是早上8:32,所有社交软件都安安静静。   太早了,他咕哝着安慰自己,大家都没起呢。   所以他又倒了回去,刷了一会微博,睡意再次袭来,他张嘴流着口水又倒枕头上睡着了。   在中饭前,寻笛纠结了很久,又偷偷打车去了一趟酒店。   他在大厅眼巴巴看着,150ml的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了一整瓶,等到群里通知中午放饭都没看见陈总的身影。   肚子好饿,寻笛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看见群演的小群里有个人好奇问:   *视察领导走了?   很快有人回:   *早上八九点就走了   那人感慨:   *唉   *又没好日子过咯   寻笛感到丧气,他知道等不到陈寒远了,垂头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又打车回了剧组。   期盼又期盼的陌生好友申请是在中午大家吃盒饭时弹出来的。   当寻笛看见那个红色的小红点,差点把鸡翅骨头咽进喉咙,囫囵吐出,赶紧点开去看。   头像是一只黑猫,名字叫kiya,就是性别怎么显示是女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寻笛快速点了通过,迅速往对话框里发一个可爱笑脸。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寻笛咬着筷子,旁边的同学猛地看见了起哄:“卧槽快看!寻狗的眼球都要瞪出来了,背着哥几个交女朋友了是不?”   女朋友几个字让寻笛脸一红,而后对话框弹出一段话:   *您好,我是辰豪娱乐的编导kiya,请您将剧本电子版投送至邮箱chenhaoyule@maty.com,30个工作日后我将完成修改联系您。   寻笛脸色一僵,感到难以置信。   周遭起哄的声音也因为他突变的脸色逐渐消停。   寻笛着急发出疑问:   *勇敢狗狗:您好,我是寻笛,是陈总让您联系我的吗?   *Kiya:是的呢,请您尽快完成邮箱投送。   *勇敢狗狗:请问你有陈总的联系方式吗?   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几分钟,而后消息送达:   *Kiya:抱歉,没有呢。 第7章   人可以承受一次希望落空的猛烈打击,但一次又一次实在残忍。   寻笛原谅导演都花了好几天,原谅陈寒远,他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   他没再回kiya的消息,打消了把剧本电子版往那个冷冰冰的邮箱里投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很矫情,陈寒远的公司愿意收他的剧本,他到底在不知足什么?   难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旷世奇才,要陈寒远看了他的剧本后惊为天人,说自己愿意因为一个剧本以身相许才够吗?   “寻笛,你在做什么梦,那可是陈寒远诶......”   ......   这样的失意丧气让他下午乞丐演得特别神。   熟悉的摄像大哥看着镜头朝他竖起大拇指:“呦,我们小寻不愧是京艺的!”   寻笛恹恹抬头:“谢谢哥,能帮拿下我羽绒服吗?”   寻笛白色的羽绒服在泥地上已经脏得不像话,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往身上套,四周都是脸上脏得乌漆嘛黑的同学,他们在田埂上开玩笑:“上最贵的京艺,演最好的乞丐!不愧是我们专业第一,是吧,小寻?”   四周是呼啸的寒风声,以及导演那个大喇叭传出的滋啦滋啦电流声,嘈杂而讨厌。   寻笛咧咧嘴,笑得更像风霜中的乞丐。   在这个大学生扎堆的泥地里,最不缺情绪。   一个男生和另一个男生打闹时不小心撞了一下人,那个男生刚捡起的羽绒服再次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赵杰行......”   “艹!”没想到赵杰行突然发飙,一脚踩在自己的羽绒服上,对着那两人大吼:“我真他妈受够你们这群傻逼了!”   大家一下愣了,立在原地看着赵杰行。   “我他妈是来当演员的,不是在这个狗屎地方滚泥巴的!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要回学校!妈的!”   寻笛想拉住赵杰行:“哥们冷静点......”   远处的场务听见动静走过来:“干什么?干什么呢?”   赵杰行甩开寻笛,朝场务大吼:“滚你妈!别管老子!”   场务:“你干什么去!再走一步我给你老师打电话了啊!”   赵杰行理也不理,转身就往摄影基地外走,那个场务骂骂咧咧追上去。   大家很快从看戏的状态缓过来,寻笛低落的心情也因为这个插曲被打断,觉得自己那点事好像也不算什么……   他咧了咧嘴,笑得有点难看,心想......要不晚上回去还是把剧本往辰豪娱乐的邮箱投一下吧......   搞什么清高艺术家,别人愿意给你机会就要珍惜......   但寻笛心里就是止不住的难受,像明明因为饥饿吃了饭,胃部却传来酸胀恶心。   赵杰行和场务的拉扯还在远处的泥路上演,寒风中时不时夹杂着雨雪和嘶吼咆哮的声音。   不少同学也跟着唉声叹气:“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这个狗屁剧组就是故意欺负我们一群学生......”   “我也想回学校了,要不我们逃吧?”   “轰隆——”   远处田埂上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打断大家的议论。   在北城这个影视基地,这样轰隆的红色摩托车很常见,不常见的是那台灰蒙蒙的摩托车后捆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大家的视线很快被那束火红吸引,从远处那两人身旁经过的时候,赵杰行的吼声都停顿了一下,和一脸菜色的场务一起回头看向了那束玫瑰花......   人群议论纷纷:“哇靠,牛逼啊,谁对象送花来了?”   “拉风啊!不会是我的亲爱的吧?”   “呸!肯定是我对象!”   就连寻笛也羡慕了一下:“是哪条狗这么好命?”   在他们这群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沦落泥巴地的时候,能收到一束京城恋人送来的玫瑰花,简直就堪比打游戏收到史诗级限定神武,带全服公告放烟花那种。   大家眼巴巴看着那辆摩托车在导演那排设备前停下,忍不住感慨:   “不会是王导老婆送的吧?”   “不是吧阿sir,王导头都秃了还搞浪漫?”   “靠!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今晚也要我对象给我送!”   寻笛充满羡慕:“真羡慕你,我这种单身狗......”   “寻笛!”突然从王导的大喇叭里传出声音:“哪个是寻笛?寻笛赶紧过来把你的花领走!”   在男同学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寻笛一下涨红了脸,手指指向自己:“啊?我......我吗?”   “哇靠!寻狗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寻笛你背叛革命!”   “是谁摧残了我们纯洁的小寻!”   寻笛也迫切想知道答案,他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扭捏上前。   “哎呦还害羞上了.......”王导把那束玫瑰花往他怀里一塞,笑得露出最后那排金牙:“小年轻玩挺花啊。”   寻笛脸涨得通红,他看见玫瑰花上插了一张卡片,字迹并不好看,应该是花店代写。   *拍戏顺利,皆得所愿。   落款:陈。   寻笛灰色的世界忽然因这个陈字变得白亮一片,同学们蜂拥而上,推搡着他,抢过他手里的卡片起哄,吵吵嚷嚷追问他谈恋爱的事。   “老实交代!寻笛!”   “嗷嗷嗷牛逼克拉斯啊寻逼王!”   “请客!请客!请客!”   “......”吵吵嚷嚷。   寻笛一紧张就失聪的毛病大概又犯了,他满心满眼只想的到陈寒远。   想到与陈寒远至今为止见过的那两面。   雪幕下白纷纷抬头那一眼......   酒店房间里疲乏的睡颜......   寻笛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心脏的轰鸣,一下接一下,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唱起了周董的歌: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寻笛紧拥着怀里满目白芒的世界里唯一一簇火红,心想:   陈寒远......不会也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   寻笛像梦一样过完了今天,他简直成了大家的焦点,一直被起哄开玩笑,逃回宾馆的大通铺,寻笛羞得想把自己塞进炕洞里一起烧了。   他在空荡的房间里一个人打转,兵荒马乱。   他拿巴掌拍自己涨红的脸,拼命让自己冷静。   陈寒远连联系方式都没给他,怎么可能是对他有意思?   这个自虐一样的念头能让寻笛获得片刻的冷静,在僵麻的大脑里获得一点运转的动力。   不管,不管。寻笛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电脑,无论如何,先把剧本投了再说。   他做起事来就会变得很专注认真,在投剧本前他习惯性再检查一遍错别字。   正读到一年前自己写下的那句:   宇宙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星际猫不知道蝴蝶塔应该长什么样,但他幻想过走入蝴蝶塔时的感受,大概会像他这样的傻瓜踏入爱河,世界忽然变得一片纯白。   来势汹汹的羞耻瞬间席卷寻笛,他甚至想赶紧把这句话删掉。   “真是要命。”他不得不捂住眼睛缓了一会:“冷静,冷静,寻笛,你不是恋爱脑,你不是啊!” 第8章   剧本投出后。   北城的雪、成簇的玫瑰花好像逐渐离寻笛远去。   在最开始那几天,寻笛还会在同学们的起哄中感到不好意思,他什么也不说,就知道恼羞成怒,给他们几个棒棒锤!   到了后面渐渐没人再提这件事,像吃火鸡面,吃的时候辣死,吃不到又想吃得慌。   以为会很难熬的一个月转眼过去。   演完了死尸、乞丐、掉粪坑的倒霉农村汉......把这辈子能丢的脸都丢完了,“临时有事的”导师才匆匆赶回,意味深长告诉他们:   “这绝对是你们演艺生涯最有意义的课程。”   一群来时年轻讲究的男孩个个面庞黢黑不少,刚演完被炮轰的小兵,头发像堆杂草,来时带的棉袄全都脏了,丢的丢,有的临时买的军大衣裹路易威登,浑身上下透露着两个词:   质朴,痴呆。   万幸,他们终于要回京城了。   京艺的社会实践课结束就要准备期末汇演,排剧考试,忙得要命。   寻笛每到期末就会成为专业里的抢手货,因为他不仅是专业第一,还能写剧本排戏。   京艺期末打分潜规则:原创剧目会比经典戏目分更高。   室友王俊社会实践没跟他选到一个老师,和另一波幸运儿去京城演艺集团做群演,他们的期末汇演节目也顺便排定——《红玫瑰与白玫瑰》。   悠哉得不行。   寻笛同时排好几个剧,焦头烂额凌晨才回宿舍,王俊打着游戏头也不回:“上啊!集合!中路集合!“   寻笛倒在自己两个月没换的床单上,听见王俊扯着嗓子喊:“小笛笛!下午两波帅哥来找你,要你期末跟他们组队啊!”   寻笛摆摆手,声音虚弱:“放过我吧!再排我要死了......”   王俊和那群人在组队,开麦大笑:“听见没?我们笛笛一滴都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咯!”   就算是累成这样,寻笛仍然捧着手机,焦虑啃着嘴巴皮,一遍遍去看邮箱和消息。   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以前的每一次......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有一朵玫瑰花被他在网上学着密封压成了书签,放进自己的手机壳,寻笛真要以为见到陈寒远是自己累死前的一场美梦了。   很快京城也开始下雪。   不同于北城的野蛮肆意,京城的雪也像带着点老神在在,下得慢吞吞,悠扬着飘。   寻笛作为南方人没再有心思关注这些雪......直到期末汇演结束。   京艺的学生们像一群即将放出笼的鹌鹑,迈出学校那一刻都是黑棉袄露两条欢快细腿,满脸笑容拖着行李挤出狭窄校门。   寻笛已经订好回家的机票,就在今晚。   宿舍的其余哥们走光了,寻笛在宿舍吃炸鸡外卖,百无聊重赖刷《瑞克和莫蒂》。   他觉得编剧真是天才,怪诞宇宙和人类温情被想象力融合,寻笛每次重看都要感慨:   “哇,我要是能写出来这样的剧本就好了。”   他吮着手指上的甜辣酱和浪味仙海苔碎,边看边分神想着寒假回家的行李漏了啥,带的内裤够不够......   电话横幅弹窗突然挡在瑞克流绿色口涎的脸上,伴随着迟来的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寻笛还以为是快递,接了,含糊着咔嚓咔嚓咬炸鸡:“嗝......喂?”   电话的背景声很空,停滞片刻,男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是陈寒远,晚上有空吗?”   在寻笛停滞的心跳中,那头感到疑惑:“寻笛?”   寻笛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差点原地摔跤!   只听一阵呯哩乓啷的奇怪动静后,寻笛才扶着上铺的楼梯虚弱开口:“嘶——有!我超级有!”   陈寒远约他在一家餐厅吃晚饭碰面。   寻笛在宿舍换了十多套衣服,最后万般不情愿穿了第一套出门。   灰羊毛衫露出蓝色衬衫领,外罩黑色大衣。   寻笛把自己发色偏浅的刘海用果冻发胶抓了一下,在饱满的额头上露出一个方形缺口。   很好,很帅,他勉强满意。   一出门被冻得畏畏缩缩,坐上出租车,寻笛长舒一口气,看见窗外细碎的雪花夹杂着冰碴子一样的雨水唰唰唰落下,城市里的雪堆在两旁,是黑灰色的。   他又想起北城白纷纷的雪......   车里暖气开的太足,寻笛又燥又热,偷偷开了一道小缝,让冰冷的风吹拂他涨红的脸。   电梯直达顶层,餐厅门口站着穿燕尾服的服务员。   寻笛明明提前十五分钟到的,可服务员带他来到餐位,陈寒远早就坐在座位上——随意穿着一件黑色长袖卫衣,右臂上是这个潮牌标志性的红色条纹,听见动静他从手机上抬头,看清寻笛的穿着后挑了下眉,轻笑:“今天很帅。”   寻笛的头再次涨红成一颗西红柿。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寻笛,陈寒远低头看手机,声音温和:“我已经点过了,看看,想吃什么?”   寻笛这时候终于有了点不虚的感受在,呜呜呜还好这家餐厅我妈以前带我来吃过。   他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藏了点小心思问陈寒远:“我看您点了沙拉,酒我点黑皮诺配可以吗?”   陈寒远并无不可:“好。”   说完这个字,他又抬头看了寻笛一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朝他笑了下。   寻笛再次被这个笑击中,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抓稳重重的菜单,声音竭力不抖:“那......就、就这些吧......”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陈寒远放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问起他的学校、考试、寒假.....   有了充足的准备,寻笛流利回答,毫无察觉自己这样像在面试。   陈寒远朝他露出微笑,寻笛在心底尖叫:   哇......他又笑了!好好看!唇型也好漂亮!   寻笛曾经刷到过一个观点,结婚不要找生理性喜欢的,到时候发现对方人品有问题,想跑都跑不掉。   他觉得自己对陈寒远大概就是生理性喜欢,陈寒远问他喜欢看的电影,寻笛满脑子都是:   好想亲嘴。   他正襟危坐,自认为藏得很好。   落地窗外的雨突然变大,噼啪发出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寻笛惊呼了一声:“好大的雨。”   陈寒远收回视线,喝着高脚杯里的酒,光线在他轮廓上投下灰影。   寻笛看不出来他喜不喜欢这种酒的果甜味,听见他问:“你很喜欢科幻电影?”   聊起这些事寻笛可来劲:“哇!您怎么知道?也不是科幻电影,我只是喜欢那些很有想象力的感觉,像《瑞克莫蒂》,前几天又看了《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我真的太喜欢了!宇宙螺旋无敌喜欢!”   他侃侃而谈,聊多元宇宙的想象力,多元宇宙就像绚烂的颜料,为情节刻画提供了无限的空间......不知道说了多久,寻笛又猛地停下,神情变得羞赧。   但陈寒远看起来听得专注:“怎么不继续说了?”   寻笛顿时松弛不少:“嘿嘿......在您这样的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陈寒远说:“我没看过几部电影。”   寻笛朝他竖起大拇指:“哇!来自大佬的谦虚,学习了学习了。”   陈寒远挑眉,放下酒杯,背部轻轻往沙发椅上一靠,又笑了。   每次陈寒远一笑,寻笛都要被他迷成智障。   陈寒远大概也发现了,就用那双带笑的眼睛深深看着他,他的背后是雨夹雪的黑色城市夜景,绚烂的灯光幻化成虚焦的圆圈......   如果宇宙是一个巨大的贝果,那么陈寒远的瞳孔是幽暗的夜海......   寻笛不知道自己正在微微张着嘴巴,眼睛因失神圆睁......   这幅模样再次逗笑了陈寒远,他问:“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说话吗?”   寻笛眨了下眼,突然发癫把心声说了出来:“你好美。”   “......”   陈寒远微怔,寻笛自己也是一愣,再次化身西红柿男孩:“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陈寒远没再说话,恰好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侧眼去看。   寻笛急得冒汗,要弥补自己的失礼,他找不到借口,慌乱之中看到手边酒杯......   之前为了装逼,寻笛每次喝就嘴唇沾一点,他怕自己醉了失态,现在——他猛地干了一大口!   酒壮怂人胆,他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我我......就是有点醉了......”   见陈寒远没说什么,寻笛又赶紧喝了一口。   在他想把杯子里剩下的红色酒液一饮而尽的时候,陈寒远制止:“我知道了,可以不用喝了。”   ......   一个人到底会不会喝酒其实很容易被分辨。   寻笛压根就不会喝!   他每年酒精摄入最高峰值就出现在年夜饭,家里厨师会做白酒醉虾。   热闹的缤纷饭席上,虾肉像果冻一样泡在冰酒里,灰白爽嫩,鲜甜弹牙。   寻笛可爱吃了。   很快,寻笛也化身红酒里的虾,浑身通红,动作迟缓,任人宰割。   满是光晕的视野里,寻笛迷迷糊糊看着陈寒远的脸靠近,跟磨了皮打了光一样圣洁,而后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自己被一股力气架起。   他耳边陆续传来很多很嘈杂的声响,说话声,电梯滴滴响,好像还有汽车喇叭——叭叭叭!   伴随着“啪”的一声关门,这些嘈杂归于平静。   寻笛不在乎耳朵里有什么,就知道盯着陈寒远那张发光的脸看,那张脸往哪去,他就学向日葵跟着转。   嘴里咕哝着:“好看......真好看......”   “呱呱美......顶呱呱!”   什么东西拍了两下寻笛的脸,寻笛生气拍开:“哇!你好烦!挡着我看他脸了!”   “......”   随后寻笛的脑门被手指关节敲击,本来就晕,之后再发生什么就难以连贯。   记忆像打水漂,从技术很烂的小孩手上飞出去的石头打碎银色水面,泛起几个圈的涟漪,嘣咚一声不见。   摇晃的吊灯,雪白天花板,陈寒远的脸低头凑近,弧度薄圆的嘴唇上下掀动......寻笛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一个念头。   想亲嘴......   宝想要,宝得到!他抬头就亲了上去!   得到了的东西还想逃跑?不存在的!   寻笛迅速抓住一截手腕,嘟囔:“好牛逼的梦......”   ......   世界再次光怪陆离,像穿越平行宇宙。   寻笛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刚磕完有毒河豚的迷幻海豚,在热水按摩浴缸里死劲摆动尾鳍获得快乐。   暖流一波波冲刷他,寻笛爱死这种感觉,但他仍然希望快乐来得更猛烈些!   伴随着一点模糊的喘息,有道声音在他耳边劝哄:“可以......可以慢一点......”   那句从网上学得箴言再次占据寻笛的大脑高地——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慢什么慢?   我就要快!快!快! 第9章   第二天,正午阳光穿透纱帘,白亮刺眼,寻笛带着点起床气,捂住头喊:“唔.....小爱同学......关窗帘!”   几分钟过后,回应他的是越来越刺眼的没素质阳光。   寻笛砰一声坐起,准备修理一下家里的人工智障,却猛地发现眼前白墙木顶......陌生的严肃装潢,他好像在一家酒店......   脑中随之闪过一些相匹配的画面碎片——陈寒远微皱的眉,仰头躲避时泛红的唇周,下颌紧绷,拿手掌用力压他后颈,斥责:“够了!”   寻笛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   但当他眼角余光看见身旁床铺整洁,看起来并没有人,脊背又猛地一松,带着点劫后余生,一边脸红一边骂自己:“哇靠!寻笛你这个思想龌龊的小男孩!”   还好只是春梦.....   他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又猛地看见满地凌乱的衣服,像条蜿蜒的蛇,陈寒昨晚远那件黑色的卫衣也在......   “呃啊!”他一下缩回被子里,因用力过猛撞到床头柜,更多的记忆碎片回笼——   ......   寻笛人麻了。   随着时间流逝,大脑从麻木趋向沸腾,浴室的水声又逐渐出现在他耳朵里。   陈寒远在浴室?   寻笛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坐起身,他脸上的表情又羞涩又紧张......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步子一步步迈得很慢、很深。   他走到门边,抬手敲了两下。   门内没有回应,寻笛只好隔着门说话:“陈寒远,你在里面吗?”   里面的水声小了一些。   寻笛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喊:“陈寒远,我喜欢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寻笛不敢开门,怕当着陈寒远的面就说不出这些话了,死死抓着门把手:“你先别开门!等我说完——我喜欢你!超级喜欢!我知道你可能会不信,毕竟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没什么本事、还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心的小屁孩......但我还是要说,我在北城见你第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是,一见钟情听起来就是见色起意,但你听过生理性喜欢吗?”   “我见你第一眼就想亲近你,喜欢你的脸,你冲我笑的时候,哇,我觉得心跳得好像要死了......我以前也觉得我可能就是个色狼,但经过昨晚,我突然又有勇气跟你说了!”   “生理性喜欢凭什么就比灵魂相吸低一等?身体先吸引,再去了解灵魂,身心契合不是更会长长久久吗?”   “我.....我,陈寒远,我以前觉得你离我好远,像月亮一样够不到,但昨晚我们......我......可能有点傻,说话啰里八嗦......但如果真有多元宇宙,无论怎么跳跃,只要见到过你,对你的生理性喜欢就是我逃脱不掉的宿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里面依旧悄无声息,甚至连流水声好像都停了......   “陈寒远?”寻笛终于觉得不对劲:“你真的在里面吗?我推门了哦?”   又等了一会,寻笛咬牙推门......   有点尴尬。浴室里果然空无一人。   寻笛四处环顾,看见右手边的浴缸里还剩一层浅浅的水,流水声从那里传来.......   呃......陈寒远去哪了?   陈寒远正在机场的贵宾室包厢里候机。   他神情疲倦,脖子上挂着U型枕,靠在单人沙发上闭目休息。   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吱呀轻响,对面坐下一个男人,穿棉麻衬衫,面容清俊。   男人手上端着一碗肉汤小面,坐下后细白的面条被他用筷子夹起,斯文吃了一口,随后皱眉,把碗推远。   他用鞋面踢了下陈寒远小腿,毫不客气问:“听说陈阳生又给你塞小情儿了?”   陈寒远被惊醒,下意识皱眉,而后才掀开眼皮......看清来人是兰濯,他撑起身子把小腿收回,放松应道:“嗯......”   他抬手扶额缓了一会,起身跟这位老友打招呼,眼底还有困乏的红血丝:“这么巧,你今天飞哪?”   兰濯跟他认识快十年,早已免疫他转移话题那套,提起这件事带着很明显嫌恶的情绪:“陈阳生是拉皮条的吗?这你都能忍?”   闻言陈寒远笑了下,背部放松抵着沙发靠背,伸长腿,样子颓废又风流。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看了眼兰濯面前的碗,问:“今天这里的小面好吃吗?”   “......”   “算了。”兰濯了解这只老狐狸,便不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这次你开盘势头不错,过了春节再开一轮?”   陈寒远从衣兜里摸出两部手机,轮番看了下信息:“不了,陈阳生过年又要回来,到时候盯我盯得紧。”   兰濯敏锐扫了他一眼,果然从陈寒远高领的羊毛衫上察觉出一些风流的蛛丝马迹,他眼神变得复杂:“我说你年底都这么忙了还飞京城干什么,原来是为了应付他给你塞的人......陈阳生这个畜生,哥哥没个哥哥样,叫人作呕!”   “你以为谁都跟你弟弟一样好命?”陈寒远习以为常,打了个哈欠:“我只是不想麻烦,年底这么多事,没时间应付他,再说......”   陈寒远想到昨晚寻笛青涩凶猛的表现,对出入那家高价餐厅和点酒带着点刻意的驾轻就熟,笑了笑:“年轻小孩嘴甜有力气,又有心想往上爬,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呵。”兰濯连他一起骂:“畜生,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陈寒远意味不明看着他,脸上斯文败类的味更冲。   “陈寒远,好心提醒你一句,别以为那么轻松,风流债欠多了还起来也要命。”   陈寒远早上高速上无聊,随手搜了下昨晚那小孩嘴里夸得不行的美剧,点开发现是部动画片......   那小孩还在爱看动画片,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陈寒远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第10章   寻笛因联系不上陈寒远而感到焦虑和自责。   接不通的电话,所有的道歉讯息都像投石入海。   辰豪娱乐的kiya也卡着30天的工作日界限,发回给他修改过后的剧本。   这无疑再次给了寻笛当头一棒。   就算不提那些被改动的情节,他几乎要认不出这个剧本,科幻设定被完全删除,甚至加入了爱情线......   寻笛头脑发昏,冲动之下想找去陈寒远的公司楼下。   他焦虑地蜷缩在宿舍,舔着后槽牙查辰豪娱乐官网公司地址,寻笛看见那里写着港城龙麻地环球中心......   他忽地一愣,颓丧垂头,扣上笔记本电脑......   寻笛,你是变态吗?你是跟踪狂吗?   如果不是酒后乱性……   寻笛眼睛红通通,无助地想,重来一次,就让我重来一次好不好?   ......   在宿舍躺了两天,他爸寻建国打来电话,怒斥: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个混小子改签机票到底改哪天去了?你妈等的急死了!   寻笛才恹恹飞回了苏城。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寻笛发挥自己的表演技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苏城今年的春节没下雪,树木蔫吧,墨绿色蕴得很黑,浓得像坏掉的豆瓣酱。   寻笛姑姑伯伯姐姐哥哥嫂嫂特别多,一大家子年底会全部回农村的庄园过年,要是平时寻笛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   今年他在用尽全部的演技打完招呼,演完以前那个欢乐讨人喜欢的小寻后,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更像一个陈列室。   里头按区域摆放着他从小到大学过的乐器:钢琴、小提琴、古筝、沙袋、芭蕾舞鞋......对应的墙上还有登台的照片、考级证书和奖状。   除了展陈区,往里走有像图书馆一样排排布置的玻璃柜子。   寻笛从小学到大学的每一本书都整齐安放着,不同阶段收集的玩具,公仔,手办,琳琅满目,也有单独的柜子......最旧的那一排甚至还有抓阄时的布老虎和奶奶给他缝的百家衣。   寻笛像幽魂一样穿梭在一排排的回忆展柜,直到走到最后,打开一个欧式白的玻璃柜,柜子涂漆的风格更偏近现代,有一排满是瑞克和莫蒂的怪诞周边,荧绿显眼。   衬托之下,眼神忧郁的寻笛就像走入了奇怪的次元。   只见他拆下手机壳......   里面有一片玫瑰花书签,因为密封不到位,边缘有些发黑。   寻笛小心翼翼把薄薄的书签放了进去,占据一整个格间,在那排瑞克和莫蒂的怪诞风格映衬下,格格不入。   他突然很想哭,红了眼睛,哽咽了一下......咬牙关上玻璃门,上锁,离开......找到自己小时候养的藏獒睡过的大狗窝,把自己钻了进去。   那是一个褐色的粑粑造型的狗窝,得不到陈寒远,他觉得自己只配待在里面。   寻建国在曾宝笛女士的坚持下,万般不情愿被推进自家儿子的书房。   他一眼看到涌动的狗窝,脸上立刻露出嫌恶与恶心,把墙壁敲得震天响:“寻爱笛,给我从那坨屎里起来!”   ......   寻笛从狗窝里探出一双幽暗泛红的眼睛,他的眉眼和寻建国其实很像,单眼皮,不笑的时候这对父子看起来就带着点森森的劲儿,特别是现在是南方阴冷的冬天。   寻建国晃一看自己儿子的眼神,觉得自己像被深山老林里暗处的野兽盯上了,摸了下胳膊。   寻建国是很负责任的家长,叹了口气,走过去问:“又什么东西想要没拿到?爸给你买还不行吗?”   寻笛不吭声,既然已经被爸妈看穿,他也不装了,狗窝随他钻回的动作而颤动。   寻建国难以直视,咬牙:“寻爱笛!给我站起来!像什么样!”   寻笛还是不说话,寻建国骂骂咧咧:“从小到大就这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得不到就回家耍混,我是不是教过你男人想要什么就去拿!像狼咬住肉一样,别松嘴,使劲咬!站起来!老寻家的精气神给我拿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寻爱笛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不是东西......”寻笛突然出声打断,用胳膊挡着脸,撇了下嘴角:“他不是东西......”   寻建国一愣,猜测:“嚯,是......姑娘?”   寻笛又把头迈进狗窝里,不吭声了。   既然是为情所困,寻建国的态度顿时不一样了,甚至变得有点得意:“不愧是我老寻家的种!唉,这喜欢谁家姑娘也是认死理,想当初我追你妈花了八年,啧啧,我那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   “爸,你别说了。”寻笛不得不打断他,从小到大他听他爸讲这段过往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没机会了,你不用跟我强调我是老寻家第一个娶不到初恋的......废物了.......”   说着说着,他眼更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寻建国沉默打量他一会:“这么严重?那姑娘已经结婚了?”   寻笛不吭声。   寻建国艰难妥协:“结婚了可以离,但是当小三有点难看啊,儿子......”   “你想哪去了!”寻笛不想跟他说话了:“唉,别管我了,就让我躺一会吧。”   “那没结婚还有机会啊!你这小子,别在这里给我耍混,过完年回学校就去追,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真有你寻爱笛心甘情愿放弃的东西!”   寻笛的回应是把狗窝的尖顶盖子扣上了,更像一坨完整的屎了,从屎里发声:“我从小学六年级就不叫寻爱笛了!叫我寻笛!”   寻建国捂住眼又骂了几句:“臭小子!我是你老子!想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别给我岔开话题!男人为了自己的目标!值得付出一切努力!你记住了没?撒娇掉眼泪都留着给姑娘使去,别浪费在你这坨......你这个破狗窝里!”   见寻笛不搭理他,寻建国气呼呼打算走了。   临到门前,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出于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赶紧又添了一句:“寻爱笛!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做啊!听到没?”   狗窝不动了。   寻建国放大声音:“听见没!”   “知道了!”从狗窝里传来寻笛不耐烦的闷吼。   寻建国这才走出房间,顺带把房门关上了。   寻笛在他的书房里颓废了几天。   新年的花炮声一放响,他再从书房里出来,就又能乐呵乐呵跟亲戚姑姑嫂嫂舅舅哥哥撒娇讨红包了。   寻建国打量他的笑容,知道这臭小子心里肯定有主意了,和寻笛他妈曾宝笛女士对视一眼,憋着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寻笛下定决心——他绝不会放弃陈寒远的!   农村的除夕夜,耳朵里都是放炮的声音,电视里主持人欢庆的声调配上热闹的家人,寻笛埋头在沙发上编辑新年祝福短信,是给kiya的。   他们的对话框上一条还是他至今未给kiya答复的问题:   *kiya:请问您对修改后的剧本有什么意见吗?   *勇敢狗狗:祝kiya姐姐新年快乐!新一年喜气洋洋,工作顺心,万事如意!   *kiya除夕夜竟然还抽空回了他的消息:谢谢您,也祝您新春快乐,对于剧本您有什么异议吗?   寻笛注定只能对她说抱歉了。   *勇敢狗狗:抱歉姐姐,我拒绝改动剧本,绝不接受删除科幻背景。   *kiya:......   *勇敢狗狗:我知道这让您为难了,所以我想见陈寒远。   *勇敢狗狗:这条消息我不需要您回复。您就帮我转告陈总,我可以不拍这个本子,只想见他,必须见他,和他当面道歉。   *勇敢狗狗:拜托了。   ......   港城的除夕夜有着厚重的民俗味。   陈家人每年也只有祭祖和除夕,会齐聚老宅,吃一顿看似团圆实则暗流涌动的年夜饭。   在饭桌上动刀子破红的事,之前也发生过。   陈家有六个兄弟都成年了,陈老爷子学着帝王作派,养蛊式选拔继承人,造成如今局面。   除了陈寒远,其余人在饭桌上都说着一口流畅的港话。   长桌是椭圆近似方形的,陈寒远坐在离老爷子最远那排,不插嘴,只喝酒,时不时在陈阳生需要他开口的时候,帮衬着攻击一下其他人。   老爷子最不耐烦听他讲话,拍着桌子吼收嘴。   大堂瞬间安静,最小的弟弟刚刚被陈寒远戳中痛处,不甘心补了句嘴,眼神阴恻恻:“曱甴啦。”   陈寒远朝他举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饭毕,他去走廊外抽烟,港城这片区域禁燃炮竹,夜是寂静的,深蓝的,诡异的。   陈寒远手上的香烟猩红,他沉沉吐出一口白雾,在烟雾缭绕中看那顶被风吹得摇晃的旧红灯笼。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寒远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一股带着浓烈古龙味的胳膊搭上他的肩,捏了他两下,陈阳生很喜欢对弟弟们做这个动作,大概于他而言,这个动作意味着掌控、凌驾、施舍。   现在也只有陈寒远能给他这么搂了。   “别想太多,小远。”陈阳生换了普通话:“心里不舒服就跟大哥说,嗯?”   陈寒远吸了口烟,声音低哑:“多谢。”   陈阳生又捏了他的肩两下:“对了,听人说我那天给你安排的人你没要?是对大哥的安排不满意吗?”   陈寒远皱眉:“什么?”   陈阳生笑着,因为搂抱的姿势,眼睛斜斜看他:“说过去的时候你房间有人啦?这么快,都不用大哥安排,就有人抢着爬床啦?我们小远还真是基因好啊,跟你妈当年......”   陈寒远突然抖开他的手:“别提她!”   他难得对陈阳生摆出这幅态度,陈阳生一愣,而后又笑了:“唔好意思,唔好意思,是大哥多嘴......就是怕那些小年轻不干不净,大哥就想帮你挑个心思干净的.......”   陈寒远闭目沉默了一会,最后仍然是那两个字:“多谢。”   “嗨,一家人说两家话。”陈阳生拍了拍他:“这事以后我就不过问了,但你要记住,有事找大哥,知道吗?”   陈寒远点头,陈阳生离开。   等这方寒浸的走廊又只剩陈寒远一个人,他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掷在地,用皮鞋捻灭。   他的神情平静而冰冷,大概刚刚被逼出的失态于他而言也只是一种表演。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平静的,没有情绪的。   也是疲乏的。   ......   过完年陈寒远回海城,助理跟他汇报这些琐事。   听到那个叫寻笛的小孩拒绝改剧本,陈寒远才再次想起这个阴差阳错的故事,拿出了那部不常用的备用手机。   可有可无的联系人都在这部手机上,平时都十分安静,可只是回港城过了个阴湿年,竟然多出了很多未读。   陈寒远没耐心看,草草几眼看了每篇开头都是对不起......而后又开始没头没脑分享日常。   吃火锅、收红包、回学校都要发来。   陈寒远本来不打算再见这没头没脑的小孩了,但出于谨慎,他仍是让助理订票找时间飞京城。   是阴差阳错,还是别有用心?   陈寒远认为还是要弄明白。 第11章   寻笛过完年回学校,收到kiya消息:   *kiya:您好,陈总明天有空,请于下午三点前到京城新环大厦B座16层与他会面。   寻笛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YES!”   吸取上次的教训,寻笛极力避免过度打扮,穿了件普通的蓝紫色连帽卫衣,牛仔裤、白布鞋。   看起来青春洋溢。   他带了一枝黄色的玫瑰,本来是捏在手上,等上了写字楼电梯,抬头一看挂着潜空影视几个字的玻璃大门......里面全是在工作的人,他赶紧把花枝塞进卫衣前面的大口袋。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寻笛被前台的小姐姐带进了会议室,笑容礼貌而客气:“稍等,陈总一会过来。”   “嗯嗯。”寻笛赶紧点头:“我等他。”   等小姐姐离开,寻笛又变得紧张,手揣在卫衣的大口袋里,不自觉揉搓着玫瑰的花枝。   大概等了三分钟,玻璃门再次被打开,寻笛立刻站起身:“陈——”   来人是刚刚的小姐姐,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小姐姐笑了笑:“别怕,陈总人很好的。”   大概以为寻笛是来面试的。   “嗯嗯,我知道。”寻笛赶紧谢谢她,表情乖巧。   等会议室又只剩寻笛一个人,寻笛深呼吸,正准备坐下,门再次被拉开——   寻笛感到呼吸一滞,这次终于是陈寒远了。   陈寒远穿着带收腰马甲的灰色西装套装,打着领带,看到他先笑了笑:“请坐。”   寻笛近乎呆滞地坐下,他以为他能免疫陈寒远的外貌了,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他红着脸打招呼:“好久,好久不见......”   这段日子寻笛回忆那晚入眠,想到陈寒远西装下皮肤的温度和颜色......   酒后本来模糊的记忆被他一遍遍回味到无比清晰,他闭眼就能想到陈寒远鼻梁上摇晃的小痣,还有微张的唇,唇周被吮到发红的皮肤......   此刻,陈寒远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笑着朝他颔首,坐上会议座的上位,离寻笛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脸上的皮肤白得晃眼,开口询问:“寻笛,为什么不愿意改剧本?”   比起好久不见的重逢,这更像一场面试.....寻笛感到恍惚:“啊?”   陈寒远重复了一遍问题:“我很喜欢你的剧本,聊一下你拒绝改动的原因吧。”   “哦哦。”寻笛只能摈弃杂念,先回答他的问题:“我......那个kiya姐姐改的剧本很好,可是改动之后好像不是我的剧本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怎么会,署名还是你,不是吗?”   “可我想写的科幻宇宙都被删掉了......”   “现在的国内观众并不爱看科幻电影。”   “可那是剧本和电影的问题,不是观众的问题啊......”   “你觉得你的本子足够好?”陈寒远的眼睛带着点笑意,却十分有压迫感:“能改变科幻电影不卖座的现实?”   寻笛被噎了一下:“我......我好像也没有那么自信......”   “寻笛,科幻电影在特效上的投资十分大,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寻笛垂下头去,抿着嘴。   陈寒远给了他一点时间思考:“辰豪电影的编剧对电影市场有丰富的经验,她们知道怎么样的故事更适合院线,可以让你的剧本早些上院线,你难道不想在毕业前尽快获得更多收益吗?”   寻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变得有些着急:“陈总,可是你之前明明一直在支持创新电影和新兴题材,我知道的,潜空影视的电影上院线的很少很少,在国际上却拿了很多奖项,是不是我的本子不够好?我知道它可能不够好,但我找到你也是希望它能更好,不只是为了赚钱.......”   陈寒远手指放松垂在膝上:“所以你的目的是拿奖。”   “不......”寻笛下意识想反驳,发现无可辩驳,难道不是吗?又不为钱又不为名,难道不是想拿奖吗?总不能是为了对电影艺术的热爱,别太装了。   寻笛忽然感到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陈寒远令他感到陌生,明明是一样温柔的话语和笑意,可为什么,他觉得陈寒远在伤害他。   寻笛沉默了一会:“陈寒远,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   “寻笛。”陈寒远打断他,眼神里写满不赞同:“我们不是在聊电影吗?”   “抱歉。”寻笛深呼吸,他想缓一会......   陈寒远给他时间,低头翻看起一直震动的手机消息。   这也让寻笛意识到——原来今天真的只是一场面试。   他强压下内心的苦涩,让自己脱离出来:“我都想要......”   等陈寒远再次抬头看他,寻笛说:“我想要我的本子能被拍出来,我不仅想它出名,我还想它卖票,我更想它拿奖。是,我就是贪心......我一点也不高尚,但这就是我喜欢电影的方式,我创作它、演绎他,恨不得向全世界证明,这是一部好电影,是我创作的好电影。为了这个目标值得我付出一切努力......”   寻笛眼神发红:“难道不行吗?”   陈寒远熟悉这样的眼神。   自从他开始给潜空砸钱,这样的眼神就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一张张完全不同的年轻脸庞,眼神却一模一样——野心赤裸,只想追梦。   名利场像海里漩涡,娱乐圈光怪陆离,这样执念可以让这些人付出一切......尊严、身体、情感......   成年人交易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说的太清楚,宴会上举杯时一个对视,就会有人迫不及待来敲响房门。   陈寒远平静与他对视:“看来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本子足够好了,这些都可以做到了。”   “......”寻笛终于垮下肩膀,变得底气不足:“我知道它不够好,但我会努力......kiya姐姐说的不好的、该改的都会改,但题材和探讨宇宙的决心,我绝对不会改......”   陈寒远安静打量了他一会,寻笛眼睛更红了:“陈寒远,我不想改......”   刚刚还是陈总,现在就是陈寒远了,跟撒娇似的。   陈寒远突然笑了,对峙的气氛悄然消逝,他说:“我知道了。”   试探到此结束。   寻笛和资料里展现的并无差别,出生在苏城的农村,父母是毫不相关的生意人,京艺大三学生,年年专业第一。   在这个圈子里,天才大多时候只是门槛。   只要寻笛心思干净懂事,他可以继续留他在身边。   他用他应付陈阳生,寻笛也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陈寒远:“剧本可以先不用改了。”   寻笛一愣:“啊?”   “我会把你的本子拿给潜空的编剧。”   寻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吗?真的吗陈寒远?”   陈寒远笑了笑:“嗯,现在高兴了吗?” 第12章   陈寒远站起来,走到门边。   “等一下。”寻笛赶紧叫住他。   陈寒远回头:“还有事?”   寻笛的脸突然红了:“谢谢......”   陈寒远笑了笑,拉开门。   袖子却突然被拉住,带着热度的手指攀上他的衣袖,寻笛的眼睛很亮,脸颊的颜色内敛而羞涩:“陈寒远,我......我还可以再见你吗?”   陈寒远看着他,这个执着的年轻人迅速说:“我一直相信......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什么都可以做!会很乖很听话,我知道你上班一定很累很辛苦,我.....我还会按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学!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寒远笑了笑,这个技能倒是新鲜:“按摩?”   “对!”寻笛赶紧说:“以前我奶奶有脊椎病,我跟医生学过!技术特别好!真的!”   怕陈寒远不信,寻笛的手下意识往上攀住他小臂:“我现在就可以按......”   陈寒远抬手拉开他,寻笛的心脏像踩空,慌张:“陈寒远......”   “别撒娇。”陈寒远抬手指了指会议室上面,轻笑:“这里有监控。”   寻笛一愣。   陈寒远说完就拉门离开了。   寻笛反应过来再想去追——会议室大门打开,外面正是办公位,不少人的目光正偷偷看向这里。   寻笛立刻退了回去,眼睁睁看着陈寒远回到了另一端的办公室。   他扫了眼头顶的监控,红着脸在原地转了个圈: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啊?   年长者的话语有时候像谜题,懵懂而稚嫩还未出社会的年轻人总担心自己理解的不够。   谜题让世界充满吸引力。   可能是小时候受西游记影响,孙悟空被菩提祖师敲了三下头,只有半夜三更去那里碰面才能获得机缘。   陈寒远的谜题答案是什么呢?   很快前台小姐姐进来了,说带他出去。   寻笛郁闷走出去,下了电梯。大楼外的寒风吹得他一激灵,可陈寒远仍让他冥思苦想。   心里很痒,飘忽忽又像喝了酒。   他拿出手机,啃着手指,很想问一问。   又怕陈寒远嫌弃他的愚笨......   寻笛只得悻悻收回手机,思考就在门口蹲陈寒远下班的可能性。   但陈寒远好像并不是为了给他设下谜题,很快寻笛收到来自那个失联已久的号码的短信:   *今晚可以见面   *上次的酒店,还记得吗?   寻笛像只雀跃的小猴!秒回:记得!!!   翘了下午的课,晚上的实践课小组聚餐也得翘,寻笛又像只快乐的小鸟。   王俊不在宿舍,他开启换装秀,想着每次见陈寒远穿的衣服好像都不合时宜。   今晚该穿什么,才能让陈寒远多看他一眼?   ......展露自己成熟的一面,告诉他我不只是个还在念书的小孩。   年后的开春,天已经很冷,昨晚还下过一场雪。   寻笛单薄的白衬衫搭西裤,外罩大衣就出门了。   他这次没带花,带了一个加热眼罩、小金钵和热敷枕。   进了酒店,他把大衣脱了搭在肘弯,咽着口水,抬手敲门……   陈寒远穿着浴袍开门,晃一眼几乎要以为他是酒店的按摩师傅,忍不住笑:“真是来按摩的?”   寻笛张开嘴,像条痴呆金鱼:“啊?”   不是来按摩的吗......   陈寒远笑着让他进来:“这么多道具啊?”   房间里光线很暗,寻笛脸红红:“不是差生文具多......是我技术真的很好......”   陈寒远不知道年轻人嘴里的差生文具多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了技术好,问他:“洗过澡了吗?”   寻笛赶紧点头:“沐浴焚香!职业修养我都有!”   “......”陈寒远诡异地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听起来有些无奈:“既然你这么想按,那就按吧。”   说完他将浴袍脱下,趴在床上,露出白净的背脊,属于男性的背肌隆起,在脊椎处凹陷,像锋利的雪山峡谷、塌陷的奶油蛋糕、湿润的油画。   他甚至没穿内裤!   寻笛深呼吸再深呼吸,僵硬着走近。   他的磨蹭令陈寒远回头,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暗:“不按了?”   “等......等一会嘛......”寻笛呐呐回应,赶紧把热敷枕放在他腰上。   “嘶——”   还没预热好的热敷枕带着外面的寒气,寻笛立刻拿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没打开......”   “......”   陈寒远开始怀疑他口中的技术好,随后听到手掌不停摩擦的声音。   很快,被搓热的手掌贴上肩颈,陈寒远肌肉下意识紧绷,寻笛打颤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位、呃这位先生,不要紧张......”   到底是谁在紧张?   陈寒远闭上眼,纵容他胡来。   寻笛没说谎,他是那种做一件事就会努力做好的人,路边的盲人按摩穴位都不一定有他找的准。   肩井穴、天髎穴、肩贞穴......   寻笛皱眉抿嘴,严肃的表情像在进行一场化学实验。   陈寒远刚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后面竟昏昏欲睡起来。   寻笛按得很舒服还不疼,那些旖旎的心思随着金钵敲响的声音远去......   陈寒远这个年纪该有的问题一样不少,失眠、浅眠、短眠。   他难得在这么早的晚上放松进入梦乡......   按得满头大汗的寻笛在按完一套流程后,深呼吸双手合十归位。   像个尽职尽责的按摩师傅给他拉上被子。   临走前,寻笛打开酒店的加湿器,又把中央空调温度调柔和了些,满意离开。   “荣登”按摩技师的寻笛依旧不清楚陈寒远说话时总带着的谜题,但他知道,陈寒远最近经常叫他去按摩!   寻笛屁颠屁颠,精益求精,每天课后出入学校按摩店“偷师”......   他认为一定是自己技术的进步令陈寒远欲罢不能,有一天晚上按完竟然主动问他,想不想一起看电影。   寻笛差点把敲钵的木棍掉地上,眼泪在眼眶打转:“愿意!我愿意!”   陈寒远让寻笛自己挑一部,在电视上投屏,寻笛之前能敏锐察觉出,陈寒远并不喜欢科幻电影。   所以他挑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问陈寒远看过吗?   陈寒远摇头,弯腰从酒柜中拿了瓶红酒,却只拿一个杯子,朝他笑笑:“要喝可乐吗?”   虽然寻笛觉得在陈寒远面前喝可乐有点丢人,但碍于上次的教训,他咽了下口水:“OK OK。”   冒着冷气的易拉罐从冰柜中被拿出,陈寒远递给他,寻笛被冰了下,盘腿在地毯上仰头朝他笑:“谢谢大佬......”   最近他嘴里冒出越来越多稀奇古怪的称呼,有时候是大佬,有时候是老板,更多时候是陈寒远......陈寒远啊!陈寒远~   陈寒远习以为常,在沙发上坐下,饮了口涩稠的葡萄酒液,寻笛赶紧爬起来坐在他身边,刚开始羞涩地隔着段距离。   电影开始,阳光媚亮的画面,骑自行车的棕色卷发乡村少年,风声和音乐从他翩飞的衣摆里传出......   寻笛之前当然看过这部电影!   他偷看陈寒远,陈寒远的侧颜温柔而静谧,寻笛完全忘记他的冰可乐,心底却翻涌起褐色的糖浆气泡......   电影画面里,少年举起桃子——熟透的水蜜桃,湿润蜜软......开始一场禁忌的青春游戏。   寻笛深呼吸,看着电影主角把手指挖进水蜜桃,捻着,抠着......   寻笛自认为色胆包天,趁这个时机悄悄去够陈寒远的手......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非常害怕陈寒远的拒绝,在碰到陈寒远小拇指那一瞬,寻笛甚至紧张多过兴奋:   好冰的手啊......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带着力度的手掌突然反手攥住他!   寻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歉:“我——”   他被陈寒远拽到跟前。寻笛被拽得一踉跄,膝盖磕得还有点疼,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陈寒远眼神含笑,轻声命令:“跪下。”   寻笛脸一下涨红......眼神躲闪......   陈寒远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下压,只有声音还是温柔的:“会吗?”   寻笛跪在他跟前,他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心跳如鼓。   电影的声音还在继续,和寻笛发出的声音重叠.....   ......   陈寒远十分耐心,并不粗鲁,满足后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口,夸他:“真乖......”   ......   很快,寻笛也得到了属于乖小狗的奖励。   温热的、成熟的、葡萄酒味的陈寒远。 第13章   啊!这就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恋爱吧!   第二天,寻笛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抱着被子傻笑。   他笑的像只下蛋的母鸡,又翻又滚。   陈寒远从浴室出来,一切怪声戛然而止。   寻笛有点不好意思,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陈寒远觉得他像只钻出冰层窥伺的小海豹,走过来在圆头圆脑的年轻人额上亲一下......   而后寻笛下意识伸手要拽他......陈寒远起身,清晨柔和而缱绻的光线中,他脱下浴袍,赤脚走到衣柜边。   寻笛抓了个空,一下又涨红了脸。   陈寒远背对着他毫无顾忌换衣服,弯腰先套上西裤,又套上衬衫......   这个过程......寻笛难以忍受,猛地掀开被子站起身,冲上来从后面搂住他,声音又甜又哑:“陈寒远......”   年轻人发烫的皮肤贴上温度低的衣料,陈寒远头也没回,扣完袖扣,侧脸回避他越来越往上的亲吻:“别撒娇,我还要上班。”   这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寻笛竟然一下松开他,脸还是红的,陈寒远感受到身后年轻人勃发的精力,但回头看见寻笛一脸正色:“工作重要!快去吧!”   “这么懂事?”陈寒远诧异。   寻笛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满分,嘿嘿开玩笑:“小寻技师五星服务,包您满意。”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逗笑了陈寒远,回身又在他脸上摸了摸,属于年轻人的皮肤细腻柔软,微微发烫。   陈寒远笑着拍了拍:“倒也不用这么实诚。”   寻笛眨巴着眼,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实诚了,但他决定顺着男朋友的话说,用了个自认为很幽默的网络热梗:“爱使我旋转,小寻值得信赖!”   陈寒远愣了下。   没听懂,但懒得问,所以他笑了笑。   气氛好像有点冷场了。寻笛赶紧抽过他手里的领带:“我给你系!”   “你还会系领带?”   “包会的!”寻笛把领带环上他的脖子,脸红红问:“老板......今晚还......按摩吗?”   “这么喜欢按摩?”   “嘿嘿......”   陈寒远抬起下巴方便他系领带:“今晚不行,要飞海城。”   “出差?”   “算是吧。”   寻笛脸上立刻露出一点失落,不过他打出一个漂亮的领结,也不多问,退开身敬了个礼:“阿sir,小寻乖乖等你回来。”   不像警察,眉眼青春英俊的,比较像只警犬。   陈寒远挠了挠他下巴:“你们这代年轻人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   寻笛正要叽里咕哝回答,陈寒远抬手制止:“昨晚表现不错,有奖励。”   寻笛眼睛一亮:“奖励?!”   他差点破音,赶紧咳嗽一声:“什么什么?”   陈寒远觉得跟他待一起久了,心态都变年轻了,卖起了关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寻笛接到闪送快递的电话。   他骑共享单车化身一道黄色闪电,在大门口从快递员手里拿到后迫不及待拆开,纸袋里是一束玫瑰花,以及一串钥匙,门禁卡上贴了张白色胶带,上面写着:   *江珠名居A栋13楼1302   寻笛抱着花刚开始还不明所以,后面激动难耐:这是陈寒远的家门钥匙吧?   陈寒远是在邀请他同居?   而且怎么会这么巧!陈寒远家竟然就在京艺旁边,这难道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寻笛美滋滋立刻给陈寒远打电话,但没打通。   寻笛脑子发热,想到陈寒远晚上可能在飞机上。   激动无处发散,寻笛抱着花狠狠嗅了一口,手都在颤抖,他给陈寒远发短信:   *奖励收到!!!   *保证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寻等您回家!!!   陈寒远第二天清晨才回他信息:   *乖   寻笛早八上课,看见这条消息脸一红,觉得陈寒远跟逗小狗似的。   但他愿意做陈寒远的小狗。   寻笛红着脸在课桌底下偷偷回:   *汪   陈寒远说会把剧本拿给潜空的编剧看,寻笛很快收到了回复。   对方态度对比辰豪的kiya,十分不客气。   洋洋洒洒发了十几条修改意见,寻笛看着那长长的气泡框头昏眼花,更可怕的是每一条修改意见基本都是颠覆性的,改起来能要寻笛半条命。   但寻笛很兴奋,意气满满回:收到!   撂下大话的后果就是,他忙得嗷呜乱叫,除了改剧本,还要应付大三忙碌的新学期和剧组面试。   京艺的课程和文化类大学不同,鼓励学生从大三开始,快速完成学期学分后进组拍摄。   也会有不少剧组来学校海选面试。   寻笛广撒网,希望至少有一条鱼能看上他。   但比他想象中要难很多。   他每次全力以赴,有时候试戏下来自我感觉良好,可仍然收到的是:很遗憾通知您......   王俊也跟着他试了几次,后面直接放弃每天宅在宿舍打游戏:“我靠,你个专业第一都面不上,我瞎跟着凑什么热闹。”   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寻笛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演戏哪有那么容易......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重复在参加海选和被通知落选,修改剧本发回和收到新修改意见,寻笛忙到自闭。   陈寒远在春天的末尾发来消息,说自己月底回京城。   寻笛赶紧抽了个大晚上屁颠屁颠通宵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进江珠名居。   陈寒远的家像他这个人一样,简直是一个样板间。   寻笛又在缝隙里挤出时间去逛宜家,买了不少花花草草和五颜六色的小家具回来装饰。   看着焕然一新的共同小窝,寻笛后知后觉:   等会儿......我是不是太没分寸感了?   陈寒远给个钥匙就以为是同居?   还乱动人家的家里摆设......   寻笛赶紧拍了一条家里的视频给陈寒远发了过去:   *我买了好多新家具   *陈老板喜欢吗~   他特地斟酌字句,没直白问。   这还是这段时间跟陈寒远学的,比起直接问陈寒远能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做好跟他同居一辈子的准备了,这样问不仅留有余地,还更有暧昧遐想空间。   陈寒远真是语言大师!瑞斯拜!   陈寒远第二天才回:   *这是你家   *你喜欢就好   哇靠。寻笛捂住心口,甘拜下风。 第14章   陈寒远在月亮都挂上中天时,敲响家门。   寻笛恭候多时,就差蹲在门口摇尾巴,一个爆冲过去给他开门,飞扑抱上去:“陈寒远你终于回来了!”   陈寒远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大型犬撞飞,踉跄退后,无奈按着寻笛的头:“宝贝,有点太热情了。”   陈寒远竟然叫他宝贝!   寻笛开心得想死,邀功似的拉着他往家里走:“饿不饿?我给你做了晚饭,炖了小鲫鱼汤......”   陈寒远略感诧异,他从未说过自己喜欢喝鱼汤。   他没多想,制止热情的小孩:“我吃过晚饭,你自己吃吧,我去洗个澡。”   “啊?”寻笛愣了一下,又赶紧说:“好哦好哦......”   趁陈寒远进浴室洗澡,寻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看着桌上他忙活了一下午的饭菜——天知道好喝的小鲫鱼汤多难炖。   为此他还特地打视频电话给曾宝笛女士虚心求教,反复练习。   他喝了很多天颜色各异的小鲫鱼汤,这可是他做得最好的一次......   寻笛肚子咕隆响了一下,走到桌前,用勺子舀起一勺奶白的汤,抿着嘴。   鱼汤醇厚鲜甜,只有最后舌根会反上些微苦。   难道陈寒远不喜欢鱼汤?   可之前每次去酒店,寻笛观察过酒店送餐,都有鱼汤......   时间不容寻笛多想,很快陈寒远擦着湿漉漉头发出来。   寻笛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从厨房端出一小碗洗好的蓝莓和车厘子放在桌上,夹着嗓子甜腻腻凑过来:“陈寒远~”   陈寒远挠了挠他的下巴,寻笛顺着搂住他的腰,讨要一个黏乎乎的亲吻。   他和陈寒远的身高差不多,就连接吻都是最舒服的状态。   他和陈寒远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寒远的吻勾人动情,他接吻时不喜欢闭眼,眼尾湿润含笑,寻笛每次偷偷掀开眼皮,都要心跳漏拍......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个多月没见面,生理性喜欢可以要他的命!   寻笛猛地抱起陈寒远,冲进房间!   等陈寒远睡着,寻笛悄咪咪溜出房间,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阳台落地窗外夜色黑沉沉的,京城繁华的灯火也限电熄灭。   寻笛在客厅只开一盏射灯,呈圆锥形的黄色光线打下来,寻笛一脸苦相,窝在沙发上抓耳挠腮。   明天要交修改的剧本,拓展分材料,还有后天面试的台词没背,剧本没熟悉......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灵感并不总是眷顾年轻人,寻笛困得泪眼朦胧。   但他想到房间里的陈寒远,心里幸福又满足,好像电视剧里为了妻儿打拼的丈夫。   这个念头让他憋不住笑,乱七八糟地想:对陈寒远的喜欢再满一点,就会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流到沙发上,再流进月亮里.....   不知不觉他把这句话敲进剧本,又猛地想起潜空的编剧之前给他打回来的意见:   *男主台词悬浮   *像母胎单身的恋爱脑临死前的终极意淫   ......   寻笛赶紧啪啪删掉,一脸正色:   不行!不可以再想陈寒远了!   时间流逝,客厅的时钟指针从2转到4,好困,真的好困......   寻笛眼下冒出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胡茬也在无知无觉中冒出,手指甲给他啃没边了......   越写他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房间门突然咔嚓一声,寻笛恍惚抬起头——陈寒远开门起来喝水。   看见客厅里寻笛,陈寒远愣了下。   寻笛更是手忙脚乱站起来,先胡乱扒拉头发,又扯衣服,在陈寒远靠近时他羞愧用睡衣袖子捂脸,露出一双大眼睛,闷声闷气:“陈寒远你怎么起来了?”   陈寒远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一瓶递给寻笛。   寻笛一只袖子捂脸,另一只手接水,被冰得嘶哈。   陈寒远问:“改剧本?”   寻笛点头,在陈寒远坐下后又猛地弹起来:“我去上厕所......”   陈寒远笑了笑:“去吧。”   等几分钟后寻笛从厕所出来,又是干净白嫩的小寻了。   陈寒远大概是觉得很有意思,寻笛抱着电脑坐到他旁边,陈寒远抬头好奇拨了下年轻人还在滴水的额发,寻笛趁势倒在他腿上,看上去是撒娇,实则是为了避免陈寒远擦到他刚涂的素颜霜:“陈寒远......”   他的嗓子黏乎乎的:“我写不出来,真的好难,我知道我的本子不够好,但现在我觉得我就像个废物......”   陈寒远放松靠在沙发上,摸着膝上年轻人柔软的头发:“潜空影视的要求会严格些。”   寻笛嘿嘿笑:“我还以为你会安慰说我已经够好了呢......”   不等陈寒远回答,寻笛补充:“当然啦,大佬的安慰我也懂,级别更高,是因为潜空影视对比之下更严格,所以我已经够好了!无论如何,小寻会努力的!”   陈寒远敲了他脑门一下:“我看看改过的。”   寻笛双手把笔记本电脑奉上,文档开了批注,密密麻麻的红字。   陈寒看字很快,在批注上一些犀利的字眼上稍微停顿,大概十几分钟后,他把电脑还给寻笛:“已经很好了。”   “真的?”寻笛的眼睛亮晶晶的。   陈寒远:“再按要求修改后会更好。”   “欸——陈寒远!”寻笛忍不住瞪他:“听君一席盛听一席话!”   陈寒远笑了笑:“我只是个投资人,我的意见都是业余的。”   “你好谦虚。”寻笛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本子还不够入陈寒远的眼,他有点失落,但因此重振信心:“总有一天我会写出让你刮目相看的本子。”   陈寒远懒得解释,靠在沙发上闭目,他脆弱的睡眠在清醒后便再难入眠,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寻笛的头发,就当在摸一只小狗放松。   但寻笛叽叽喳喳个不停:“发表一点评论啊大佬,真的不给我这样迷惘的年轻人一点人生建议吗?采访一下,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一个人一辈子能当好演员已经很难了,我还想写剧本,我要不要趁早放弃啊?专注一件事?比如最近学校的海选,我就老是落选......可能就是在台词上准备的不够!”   陈寒远的声音从寻笛上方传来,低哑而成熟:“我只是个门外汉,能有什么建议?”   “哎呀,说说嘛说说嘛,我想听......”寻笛在他腿上乱拱。   陈寒远掀开眼,眼神刚开始暗含警告,但膝头的年轻人那张脸在灯光下笑盈盈,皮肤白嫩,光线下透露出蜜糖一样的光泽,实在很养眼。   陈寒远心中的不耐渐渐消散,又捡起一点耐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还年轻,不怕试错。”   “那万一我哪样都没做好呢?剧本写不好演员也当不好.....”寻笛眼睛眨啊眨,改剧本对他的摧残太大了,他啰啰嗦嗦:“无论是文学艺术还是表演艺术,那都是艺术,都是需要天分的......我好像没有那样的天分......”   “自量迂亦甚,托人寻竹笛。我那天以为这是你的名字,还记得吗?”   “嗯嗯!”寻笛那晚回去查了那首诗,诗人以为自己的思考过于狭隘,便以托人寻竹笛的意向隐喻求助。但思想的困境依旧无法靠他人脱困,只能借酒浩歌寻仙。   寻笛不明白陈寒远为什么突然提起,乖乖等大佬的后文。   寒浸的夜色里,陈寒远声音像从收音机里传出,磁质的声调让人安心:“但后来想这首诗寓意不好,没有父母会给小孩取这样的名字。诗人在自我的思考里反复蹉跎消磨,人生不过三万天被白白消磨,或许很多问题反而在于想的太多而做的太少......”   “可是做了也不一定成功啊......”   “那就咬住那个目标,不顾一切,就算不成功,也要撕下他一块肉下来。”   等陈寒远说完,怀里的年轻人变得安静。   他低头去看,以为是这个年纪的小孩被这个残酷的比喻给驯安静了。   却看见寻笛的眼中渗出了一点阴森而隐秘的兴奋,陈寒远皱了下眉,仔细再去看,寻笛把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嘴里叽里咕哝说着没头没脑的逗趣话:“哇,大佬就是大佬,就算不成功也要撕老天爷一块肉,哇!小寻学习了!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座右铭了!”   陈寒远说得有些累,靠在沙发上重新闭起眼睛:“去睡吧,剧本晚点交,还有我给你兜底。”   “哇撒!”寻笛被他霸气到,抱住他的腰笑嘻嘻玩梗:“大佬求包养!”   陈寒远面露无奈:“不是已经养了?”   他之前就发现这小孩格外比别人坦荡,说起这些事一点也不羞愧,闻言反而开开心心给他用手指比了个心:“霸道大佬包养我,这个剧情爱了爱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   陈寒远觉得好笑:   有这样的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吧。 第15章   寻笛觉得陈寒远不仅是他的灵魂伴侣,还是幸运星!   那晚深夜谈心过后!不仅剧本很快过了,甚至寻笛还通过了一个剧组的海选!   收到消息那天寻笛正在上辅导员宋波的就业指导,等待下节课铃响的课间,王俊看着讲台上的PPT摇头晃脑:“就业光指导有什么用,倒是包分配啊!”   他们明年就要毕业,寻笛想起他还没找到实习,每天也不去面试,关心:“诶,你要实习证明盖章吗?我爸能盖!”   王俊立刻兴奋:“我能去你家公司实习吗?”   “你想去当然可以啊。不过我爸是搞工厂的,对我们学表演没什么帮助吧?你真要去吗?”   “啧大少爷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倒是想干点专业的活,没剧组要啊!要是有组要我,我一分钱片酬都不要还倒贴我全部生活费!三千!”王俊戳他,打探:“诶,你那个过了的剧组说给你多少钱啊?”   说起这个寻笛也有些小骄傲,他好像是全系第一个通过剧组面试的!   “也就小几万吧,毕竟只是个男三。”寻笛臭屁地拨了拨头发,然后哼哧哼哧憋笑。   王俊和旁边偷听的同学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站起身、抡拳头:“兄弟们!干他!”   “诶诶诶——”   寻笛被同学架起来阿鲁巴了一整个课间,回来还能捂着两腿一边表情痛苦一边心里美滋滋:感谢优秀男友陈寒远深夜愿意陪他谈心,让他茅塞顿开。   寻笛要进的剧叫《请指向那颗启明星》,是一部校园青春剧,男女主还挺有名气的,就是进组时间急。   寻笛几乎是刚面试完,就通知让下礼拜进组。   拍摄地点在京艺旁边的京财大——京艺校园一点点大,进去的时候滋儿哇乱叫是京艺学生对财大气粗的京财大校园的最基本尊重。   负责来接寻笛的中年男人有点胖,戴眼镜,笑容满面,自我介绍叫冯秋生,是剧组助理导演。   哇,都是助理导演亲自来接演员的吗?   寻笛赶紧弯腰恭敬地跟他握手:“冯导你好!我是小寻!麻烦您了!”   “害!真客气!叫冯哥就行!”   冯秋生先带他去多功能会议厅见导演。   这个剧组的导演叫裘港归,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不过寻笛做功课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发现网友给他取名叫裘瞎子,以指责他在某些大热IP剧中眼瞎心盲还爱装死......   裘港归一见面就夸寻笛青春洋溢,简直像男三毕天明从书里走出来了!   寻笛被夸得飘飘然,嘴上一边谦虚一边心里忍不住想:哇去!这怎么跟去年社会实践的剧组差别这么大?   “晚上咱们住京财大新修的对外交流中心,都是豪华单间,住宿条件跟五星级比不差的!”见完导演冯秋生带他去住宿:“诶?你没带行李箱吗?”   “啊?我学校就在旁边,本来打算回去住的。”   “都行都行的。”冯秋生很好说话,给他摁电梯:“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迟到哈。”   这句话有点奇怪,寻笛赶紧表决心:“不会不会的!冯导放心!我绝对不会迟到!从小到大我从没迟过到!”   冯秋生欣慰点头,递过来一张房卡:“小寻你住502,我等下还要去接兰骐,就不送你去房间了,你有什么事微信跟哥说,哥第一时间给你解决。”   兰骐就是这部剧的男主角!他和男主角一个待遇!!!   “好的好的!”寻笛受宠若惊:“太感谢了!冯导您先忙!”   两人都挂着笑容直到电梯门关上。   寻笛长松一口气:这剧组的人真的太热情了。   他兴高采烈:难道我就是娱乐圈的天选之子?陈寒远,你男朋友要出息了!   帅气一个滑步滑到走廊尽头,找标识:“502,502,你在哪?”   这里的502竟然在520对面!   寻笛狂笑,正准备拍下来分享——王俊突然来私聊他:   *哥们,我到苏城了   *你爸还帮忙安排了员工宿舍   *谢了   寻笛立刻给他拨了个视频,大恩不言谢,只是要好哥们看我无死角贴脸炫耀。   冯哥真没骗他,京财大这栋楼的宿舍不仅单人间,独卫独浴,甚至还配了浴缸!   寻笛和王俊两个洗了三年公共大澡堂的柠檬精差点原地爆炸:隔壁的哥们背着他们住这么好,那他们冬天从大澡堂跑回宿舍那些被冻掉的头发算什么?   等这边炫耀完了,寻笛又想去骚扰陈寒远,但陈寒远昨天出差了。   寻笛算是发现了:陈寒远一出差就跟失联差不多,三天能回一次消息就算“陛下抬爱”。   寻笛悻悻作罢,朋友圈发了条走廊里拍的502、520房间照片:   *本强力胶实名羡慕京财大宿舍:这三个月没有爱情,只有拼搏!   评论区嘻嘻哈哈:   *你拼搏个鸡!   *闭嘴寻狗   *爱情算什么!我也想进组啊酸了酸了   *学长终于进组了吗?   寻笛一一嘚瑟回复——嗯?陈寒远竟然给他点了个赞。   寻笛立马从床上弹坐起,给陈寒远拨了个视频,被挂断。   陈寒远发来消息:   *在开会   *进组了?   寻笛高兴的要命,要是能发语音他嗓子肯定跟被502黏过一样,隔着文字听不出他的撒娇。   他想发的很多,想炫耀宿舍,想听陈寒远夸他,想说早上偷偷拿了他的表来戴,想让男朋友的力量陪伴他进组......   但又怕陈寒远嫌他烦,而且陈寒远还在开会,看消息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最后寻笛只挑了最重要的话发:   *勇敢狗狗:陈寒远,进组第一天,好想你啊。   陈寒远十分钟后回了句:   *乖   寻笛在床上蹦蹦跳,脸通红!   他又开心给陈寒远发:嘿嘿,那你先忙,专心开会。   这次陈寒远回的很快:剧组要是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   寻笛更开心了:   *勇敢狗狗:哇!这就是有大佬罩着的感觉吗?   *勇敢狗狗:不过怎么会有人欺负无敌帅气可爱的小寻呢?   *勇敢狗狗:小寻唯一的软肋只有爱死陈老板你啦~ 第16章   演员群里晚上通知的是早上六点起来试妆拍定妆照,寻笛看时间表:男女主有单独化妆间,自己是大化妆间排第三。   本来还在想是不是也要六点到,冯秋生私聊他:小寻你第三个,可以晚一个小时再过来哈。   寻笛高高兴兴回:收到!谢谢冯哥!   第二天他七点准时到达演员大化妆间,里面人满为患:女二和男二已经化完妆,三个化妆椅上坐满演员,还有不少演员挤在一旁的红色塑料椅上排队。   寻笛自觉加入等待队伍,和里头有个在啃包子的哥们打招呼:“嗨。”   男演员打了个哈欠,以为他也是十八线开外的角色,点头:“嗨。吃包子不?”   “啥馅的?”   “猪肉大葱。”   寻笛不爱吃葱,但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热情:“那来一个吧。”   男演员高兴把包子递给他,人类交换食物就能奇妙混熟。   寻笛也挺高兴的,啃了口包子皮:“我叫寻笛,哥们你叫什么啊?”   “郝天。你怎么迟到这么久?”   “没迟到啊,冯哥跟我说可以晚一个小时到。”   “冯哥是谁?”   “助理导演冯秋生。”   ”咳咳咳咳咳!“郝天差点被一口猪肉大葱噎死:“谁?你说冯秋生那条霸王龙?开什么玩笑!你他妈演谁啊?”   寻笛赶紧给他递上自己来的路上买的矿泉水:“没事吧?我演毕天明。”   寻笛怕他不认识,还补充:“男主的死党之一。”   郝天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我的天,那你还不去画!女二男二都要去拍照了!很快就到你了!导演要骂人的啊!”   “啊?”寻笛一脸懵:“可是化妆椅上都有人啊?”   “那你也得进去化!”郝天一脸着急正准备拎他起来,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冯秋生像个炮弹一样冲进化妆室,大喊:“小寻!小寻来了没?”   寻笛赶紧举手站起身:“哥!我在这!”   冯秋生冲了过来,看见他还没化妆,一脸震惊:“你还没化妆?”   寻笛更懵了:“啊?”   “哎呦!真是活祖宗啊!还说你不会迟到!”冯秋生十分着急,一把推他到化妆桌前,扯着上面正在化妆的女演员:“那个谁.......你下去!让他先画!”   女演员正被画着眼线呢,不情愿:“不是,冯导,那么多人凭什么只插我队啊!”   “快起来!他是男三,你算什么?”   女演员不高兴:“那他迟到了啊!”   “他妈的叫你滚就滚!”毫无预兆,冯秋生突然暴怒:“还想不想混了?叭叭叭就你最多废话!”   化妆间一群人盯着看,女演员眼睛很快红了,哭着拎起包下去。   寻笛被惊呆。   而冯秋生用力摁着他的肩膀,把他一下摁进化妆椅里,转头又朝化妆师吼:“大早上一个两个都不安生!画快点!导演催着呢!”   化妆师瑟缩着点头,然后冯秋生骂骂咧咧,像个炮弹一样又冲了出去。   独留寻笛坐在化妆椅上,顶着一屋子人的白眼,脸涨得通红。   啊?不是?我靠?   啊这?   都什么鬼啊!   .......   这件事搞得寻笛拍定妆照的时候都要笑不出来,僵硬扯着嘴角,看见强补光灯下导演裘港归连连皱眉。   冯秋生在屏幕后面狂给他使眼色,寻笛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   最后裘港归沉沉叹了口气,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一开口语气还是很温和:“那个........小寻啊,先下去找找状态!下一个谁啊!上来!”   下一个就是被寻笛插队的那个女演员,上去前凉凉瞥了寻笛一眼。   可等她一站进摄像头后,就能笑得甜美温柔,专业度点满。   寻笛真的郁闷了。   后来调整了一下状态,勉强过了定妆照补拍。   中午还有开机宴,仪式简单,寻笛就像个被提着线的木偶人,一脸木讷,一会弯腰朝这里拜拜,一会朝那个人扯扯嘴角。   寻笛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行,可是昨天和今天的落差实在太大,他一时难以接受。   开机宴结束等待中饭,寻笛在几个大学玩得好的群里发消息:完了,兄弟们,第一天把演员导演都得罪遍了。   这个点群里一片寂静,都没醒,只有实习打工人王俊回了句:咋?   寻笛噼里啪啦把刚刚发生的事吐槽在群里。   王俊安慰了他几句,又私聊问:导演是不是知道你爸是谁啊?   寻笛莫名其妙:为啥这么问?   *你俊大侠:你不觉得那两个导演对你太特殊了点?就跟你有啥很厉害的后台一样   *勇敢狗狗:你想多了吧?我爸跟娱乐圈最大的牵扯就是他喜欢邓丽君,会唱甜蜜蜜   *你俊大侠:反正就是很奇怪   *勇敢狗狗:吃饭了   *你俊大侠:保重兄弟   ........   吃饭的时候寻笛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带妆围读前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寻笛给全剧组的人订了奶茶,为此他看着钱包余额心里滴了很久血。   片酬还没到,爸妈一个月就给五千,他真的是很穷的男大学生。   奶茶到了后,他热情打招呼:“大家快来喝奶茶,小寻请客。”   本意是想表达他的友善,没想到大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郝天第一个过来戳了杯奶茶,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早上是我有眼不识百达翡丽,感谢你没明着嫌弃我的猪肉大葱。”   ......   只是想让男朋友的力量陪伴自己拍戏第一天的寻笛欲哭无泪:“我要自闭了。”   还有很多人没来拿奶茶,寻笛犹豫再三,拿了一杯去找早上那个被他挤走化妆的女演员。   从郝天那里得知,女演员叫秦思思,和郝天一样,在很多组里演了很多年的十八线,她才二十四,这部剧里演为叛逆女主指明方向的温柔善良女老师。   寻笛找了好大一圈才在临时划作休息间的教室里找到她,还没敲门进去就听见秦思思和另几个演员正在说他坏话:“仗着张年轻帅气的脸就知道傍大款找后台,老娘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骚零了!”   “真的假的?他是零?看不出来啊!脸看起来挺帅的,有没有可能是哪个导演的亲戚啊?”   寻笛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推门进去解释清楚,就听秦思思斩钉截铁:“不可能!你没看见他手上戴的百达翡丽啊,那个牌子女款比男款出名多了!我见得多了!都是那些有钱老板买来哄女朋友的!”   寻笛突然就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把贴着道歉纸条的奶茶放在门口,默默离开。   晚上,他在兄弟群里发语音哭天嚎地:她骂我是骚零!   王俊差点笑疯,发来的大笑语音长达60秒。   其他朋友也笑疯了:哈哈哈哈哈百达翡丽男表千古奇冤   不过王俊很快抓住重点:等等......他妈的你对象的表是百达翡丽???   其他人也立刻笑不出来了,群里中指刷屏。   无论寻笛再怎么悲伤嘶吼,都没人搭理他了。   寻笛更悲伤了。   他犹豫再三,点开和陈寒远的对话框,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剧组要是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   要给陈寒远打电话吗?   可这么点小事也要跟陈寒远抱怨吗?   陈寒远出差开会管公司肯定比他更辛苦吧.......   最后他只给陈寒远发了晚安短信:   *今天也是小寻在剧组表现优异的一天   *陈老板出差也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哦!   *晚安!想你! 第17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就有寻笛的第一场戏。   冯秋生晚上给他发消息:   *其他人六点化妆,你可以晚40分钟再去哈   *早上哥估错时间了,明天早20分钟!   寻笛犹豫很久,回:   *不用了哥,我和其他演员一样就行。   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会,最后冯秋生回了他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这让寻笛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第二天寻笛五点五十就到了,化妆师都没他到的早,推开化妆室的门吓了一跳:“小寻你也太早了!”   寻笛啃着饼干傻笑:“嘿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丽丽你吃钙奶饼干吗?”   丽丽觉得他顶着鸟窝头啃饼干的样子怪可爱的,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表象,都是表象,娱乐圈里想往上爬的小演员都是这样,没红的时候傍着大佬进组,装善良很亲民,红了之后大佬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记得你!   所以她客气笑了笑:“在减肥就不吃啦!我先给你打底吧!”   寻笛乖乖点头:“谢谢丽丽。”   丽丽母爱爆棚,强装镇定:不行了这也太可爱了!我要给他画个超好看的妆!   开机走场前,裘港归都多看了镜头里的寻笛几眼,夸奖:“小寻今天精神不错啊。”   寻笛喜笑颜开:“谢谢裘导!我会好好表现的!”   裘港归很满意。   这时男主兰骐到了,他真人又高又瘦,比镜头里帅得不止一星半点,在演员小生里算人气挺高的——昨天早上有粉丝想混进交流中心,在底下和保安吵架,寻笛在窗口还乐呵呵看了会热闹。   寻笛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兰骐这样演过好几部戏的前辈,有点紧张。   特别是兰骐来了后也不跟人说话,推开助理递过来的水,看上去很高冷。   当人置身于摄像机黑洞洞的洞口、刺眼的补光灯下,总是会下意识的不安。   寻笛在学校训练过镜头脱敏,但演练怎么能跟真枪实战比?他要跟兰骐这样的优秀前辈拼刺刀啊!   寻笛深呼吸,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加油小寻!你要向所有人证明!你不是人傻钱多爱插队的骚零!   导演喊:“预备!演员走戏!”   兰骐迅速进入状态,瞬间变成剧本里那个为爱上头的拽酷校草,一把揪住寻笛的校服领子:“你为什么骗童萌?”   寻笛愣了半秒,台词脱口而出:“我就是不喜欢她!呆头呆脑像个蠢货!总是给班里惹麻烦!”   兰骐抡起拳头:“我看你像个蠢货!”   寻笛闭上眼,兰骐的拳头虚晃擦过他的脸,然后两人扭打成一团。   “好!2号机记得这个时候跟近!小寻别光打!说词!”   寻笛张开嘴:“兰骐你个混蛋......”   不好!他看见兰骐皱了下眉——   “卡!”裘港生喊停:“喊错名字了!”   寻笛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个错误也太低级了!   寻笛羞愧:一定是刚刚一直想着怕出错惹兰骐不高兴.......   毕竟只是试戏,裘港生摆摆手:“小寻的情绪也要再注意下,你不是只有委屈,你还有愤怒是不是?”   “好的好的。”   寻笛深吸一口气,兰骐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问:“继续?”   兰骐真的好冷漠一帅哥。   寻笛点头,两人再次扭打成一团。   这次寻笛顺利喊出男主名字:“成寒你混蛋!你以为你多了不起?不就是班主任.......不好意思.......”   寻笛瞬间慌了:“班长,班长,不好意思,我又说错了......”   寻笛清楚听见兰骐啧了一声,这让寻笛的脸涨得通红。   冯秋生在裘港生旁边插嘴:“没事没事,小寻,试戏嘛!就走个场!待会儿正式开拍拍好哈!”   寻笛赶紧点头,望向兰骐:“对不起,兰老师。”   兰骐并没说什么,从他身上起来,看向助理:“水。”   ......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等正式开拍又NG了三条,别说兰骐,裘港归的脸都绿了,忍着怒火:“寻笛你昨天背词了吗?”   寻笛昨晚背台词到凌晨一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他说了三遍了!   裘港归又坐回去,头顶气得若有若无冒着烟。   冯秋生在一旁给他捏肩递水:“哥,消气,消气!”   可寻笛越想做好越容易出差错!   这一遍眼看着就要过了,到最后一句兰骐演的男主在地上揪起他的校服领子,只剩最后一句台词......又他妈错了!   兰骐彻底冷了脸,出戏手一松,寻笛倒在地上。   兰骐忍无可忍,眼神冰冷射向裘港归:“他是谁塞进来的?”   裘港归支支吾吾。   寻笛眼睛都红了,撑在地上倔强辩解:“我是自己面试进来的!”   兰骐嗤一声,整个剧组此刻寂静无声,但脸上都隐隐有不耐烦。   冯秋生护着寻笛,跑过来扶:“害!谁没有个第一次啊!兰老师消消气,消消气,小寻还是京艺的大三学生,就是第一次拍戏有点紧张.......”   兰骐又嗤了一声:“这水平还是京艺的?”   寻笛涨红着脸说不出话,被扶起来后小声跟冯秋生道谢:“谢谢冯哥。”   兰骐毫不客气:“我不管你是谁塞进来的!拍不好就滚!”   冯秋生:“哎呀哎呀兰老师别吓他......”   寻笛满脸羞愤,他深吸一口气,朝剧组所有人鞠躬道歉:“麻烦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要是还出错,我自己退组。”   他这份声明镇住了所有人,冯秋生拦住他:“没必要,没必要的小寻.......”   寻笛又深深鞠了个躬,倔强道:“我去上个厕所,稍等。”   厕所就在旁边,寻笛确认其他隔间都无人后,迅速躲进中间那间,一遍又一遍顺台词。   为什么出来就说得很溜......   他焦虑啃着手指,不停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寻笛,没事的,别紧张!都是小事,你是最优秀的!   他大喊出声:“勇敢狗狗!不怕困难!”   眼看时间差不多他正准备推门。手机响了。   寻笛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陈寒远发来消息:   *进组还顺利吗?   寻笛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可现在他眼眶一红。   寻笛靠着门隐忍地深呼吸,红着眼睛打字回:   *一切顺利   *就是很想你   陈寒远没再回,但寻笛却从中获得了莫大的勇气,他眼神赤诚,亲了亲手机,好像通过手机就能亲吻到那头的陈寒远。   他想起陈寒远那个深夜里那句话:就算不成功也要撕下他一块肉。   寻笛不自觉勾起嘴角笑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去,对着镜子小心翼翼避开妆,把眼泪擦干。   他走出去,所有人都还在原地等他。   冯秋生看他出来一脸关切:“小寻咋样了?调整好了吗?哎呀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化妆师埋头在给兰骐补妆,兰骐冰冷尖锐的眼神射穿人群,抱臂看着寻笛:“你说的,这遍再不过你就自己滚。”   冯秋生打圆场:“哎呀小寻开玩笑的......”   寻笛直视兰骐的眼睛,眼圈下泛出点青黑,显得倔强而渗人,但这样的神情一闪而过,他点头:“我说到做到!”   冯秋生:“别啊小寻.......”   裘港归摁响大喇叭:“来来来——别唠了!开拍!”   众人就位,听到导演喊预备的声音,寻笛深吸一口气。   导演:“Action!”   寻笛迅速进入状态,在众人不抱什么期待,甚至在心底暗暗抱怨的情况下——这遍寻笛不仅台词分毫不错,情绪表现、走位还都十分完美。   裘港归喊咔的时候都震惊了:“可以啊小寻!”   寻笛朝他深深鞠躬:“谢谢导演愿意给我机会。”   “好说!好说!”趁他状态好,裘港归废话不多说,立刻推进度:“来!进入下一条!各部门就位!”   下一场戏就绪前,兰骐仍然是冷着脸,不过眼神缓和了很多,经过寻笛身边时扔下句:“还算像话。”   寻笛朝他也鞠了个躬:“谢谢兰老师。”   兰骐嗤了声:“再NG你叫哥都没用。”   寻笛顺杆爬:“嘿嘿,谢谢兰哥!” 第18章   这样看兰骐其实人也不差。   上午戏顺利结束,裘港归最后只提了些情绪表现的问题:“情绪爆发还有点稚嫩,不过已经不错了......”   寻笛紧张搓衣角:“我可以再补拍......”   裘港归摆摆手:“不用,过了。下次台词提前背熟点。”   寻笛很感谢他:“谢谢裘导愿意指点我。”   裘港归看了他一眼:“不错,年轻人还算有上进心。”   寻笛:“嘿嘿。”   下了戏寻笛脚步轻盈快乐,去楼道里给陈寒远回电话,不过陈寒远没接。   寻笛这才看见去拍摄前陈寒远发来的短信:   *我过几天来探班   寻笛欣喜若狂——就像出门倒垃圾幸运地被一只蝴蝶眷顾,扇动粼粼翅膀停在你刚好抬起的手指间。   寻笛心中的欣喜和感动像煮沸的糖水一样咕噜噜迫不及待冒了出来。   寻笛之前看小说,看过有一种设定是灵魂伴侣,通感通知,灵魂相吸。   他和陈寒远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魂伴侣——寻笛简直愿意为这个念头幸福得去死了!   天啊!宇宙女神啊!虫族女王啊!陈寒远从只言片语里就能看出自己的委屈情绪,那么忙还要来探班......   寻笛的兴奋抑制不住,要撑着栏杆兴奋跳几下才能压抑!   远处晚春时节枝头冒出新嫩花苞,风一吹轻轻摇晃,寻笛的瞳孔也跟着,笑意要晃荡出来......   “小心!”突然从身后传来提醒的女声。   寻笛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演员,眼睛一亮——是秦玥!这部剧的女主角!   她是童星出身,寻笛小时候还看过她演的家庭连续剧,看过超多遍!   秦玥面露关心:“你这样跳小心摔下去......”   “啊......”寻笛赶紧从栏杆边走过来,不好意思喊了声:“嘿嘿,谢谢秦玥老师关心,秦玥老师你人好好啊......”   秦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穿着校服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二十七岁,很亲和:“你是寻笛吧?”   秦玥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寻笛高兴炸了:“秦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师你真的好漂亮,比电视里还漂亮!呜呜呜人美心善......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秦玥眼睛更弯了,指了指右手拿着的手机:“我先去打个电话,回来给你签。”   寻笛开心炸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秦老师!秦老师再见!”   秦玥笑着走去楼道了。   寻笛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再次美滋滋感慨:哇!哇娱乐圈的前辈们人都太好了吧!   网络上那些邪恶娱乐圈都是谣传!谣传啊!   陈寒远说他周六过来探班。   排戏出来,寻笛看见那天刚好没有夜戏,喜滋滋给陈寒远回了个小狗摇尾巴表情包:   *风里雨里,小狗等你!   陈寒远看到表情包的时候笑了一声,被身边的兰濯看到,皱眉:“什么情况?”   两人正置身于海市一家私人酒庄,从雅包的二楼玻璃能俯视下面的酒窖:一二老饕食客举杯穿行,潺潺溪流流淌于野蛮雨林——纸醉金迷的原始森林布景。   正如这位酒庄请的日本设计师最初野心:在繁华都市给每位富人提供一个隐秘之所。   陈寒远闲暇会来这里小酌放松,不答反问:“今年你这里私酿的口感比前几年都甜?”   “换葡萄品种了。”兰濯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玻璃扶栏上,菩提珠子在举起的手腕上滑落,穿着一身素麻柔顺的白,像要去打太极,嘴上语言的太极同样打得有来有回:“陈总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比前几年都年轻。”   陈寒远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向兰濯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点无奈和不赞同。   他知道兰濯再不客气些,会直接骂他是吸了谁的阳气。   两人间熟稔地沉默着,兰濯脸色大概是想得越多越难看,撇过头去,懒得再看这位裹挟着歪风邪气的老友:“丑话说在前头,管好你的人,叫他离我弟远点。”   陈寒远这才想起兰濯的弟弟兰骐也在这个剧组,笑了下:“怕你弟学坏?”   “呵。”兰濯骂起自家弟弟也是毫不客气:“那小子傻得发邪,天天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我是怕他知道人是你给走后门塞的,脑子一热给你那娇娇的小情儿痛揍一顿,再来我这儿——砰,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你不是见识过吗?”   陈寒远想起当时的场景,失笑:“我尽量。”   周六。寻笛异常兴奋,化妆的时候丽丽差点按不住他,觉得他头顶插了哆啦A梦的竹蜻蜓,即将螺旋起飞。   这几天拍戏下来,丽丽对他挺改观的,她发现寻笛真的是个挺单纯的搞笑男大,虽然他死不承认自己是搞笑男。   每次起大早给人化妆其实挺困的,和寻笛相处有时候笑着笑着就清醒了,所以她忍不住开起玩笑:“笛少爷晚上要去见女朋友?”   笛少爷是自从请奶茶事件后他在剧组的绰号。   寻笛俊脸一板:“大胆!男明星的恋爱隐私不容侵犯!”   其实丽丽问完才发现有点越界了,还好这小子满脑子只想着耍宝,赶紧找补:“是是是,奴才错了,笛少爷。”   结果寻笛突然变脸,又呲着一口整洁白牙开始傻笑炫耀:“没错!本少爷晚上就是要去见对象!你给我化成超级无敌大帅哥!”   丽丽没想到他这么坦诚,服了,还好太早化妆间没别人,打了他一下:“别臭嘚瑟,你要刚进圈就公开恋情啊。”   寻笛真是这么打算的,嘿嘿笑着:“没关系,我贼拉喜欢我对象,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丽丽有点吃惊:“你长这么帅,不要女友粉啦?”   寻笛摸了摸光滑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实力派无所畏惧。”   丽丽真是服了他了,给了他脑袋一下:“大早上吵死了!”   “嘿嘿!”   这种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和兰骐对戏,作为男三,寻笛和男主的戏份是最多的,和女主秦玥的非常少。   这让寻笛有点遗憾,毕竟他觉得秦玥的演技非常好、人也很好,想多跟前辈学习交流。   不像兰骐每次下戏都板着脸一副拒绝全世界的样子,连学校的流浪狗看见他都想绕道。   今天的兰骐一如既往冷脸,等布场的时候躺在折叠椅上玩消消乐,自成冰封结界。   寻笛则在地垫上哼哧哼哧边练卷腹,边背台词,惹得兰骐分神看了好几眼,怀疑:   今天有要露腹肌的戏份吗?   这不是部青春校园剧吗?   靠!这小子真的卷!   兰骐顿时消消乐也不玩了,叫助理拿了车上的瓶装水,咬牙练了起来。   裘港归从摄像监控屏幕里看见很欣慰:他招了群多么自律的好演员啊!   今天对戏的还有和寻笛有过节的那个女演员,秦思思。   女演员化妆要慢一点,等布景结束了她才来,一来笑容满面的:“各位老师久等啦。”   寻笛默默卷腹,努力减少存在感。   秦思思看见举水瓶的兰骐夸张大叫:“哇兰哥你也太敬业了吧,等戏还抽时间健身呢!”   兰骐冷淡点头:“随便练练。”   裘港归举着大喇叭在监视器后面喊:“布场好了没?演员就位啊!就位!”   众人就位。   这场戏是秦思思演的女老师抓到自己这两个平日很要好的学生打架,用心引导两人和好。   寻笛站过去的时候她翻了个白眼,寻笛避开眼神,默默背词。   真正开拍的时候寻笛很快进入状态,眼里只有戏,拍着拍着裘港归却突然喊:“咔!”   寻笛和兰骐不明所以,直到裘港归把秦思思叫过去看画面,喇叭里传出他嘀咕的声音:“你看你看,思思,你老是不知不觉就过去挡住了小寻,你注意下站位......”   秦思思赶紧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寻笛心里有点怀疑,但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拍拍胸脯:善良小寻,大局为重!   下一段戏是寻笛和兰骐自由发挥的吵架。   两个高中生吵起来跟小学鸡一样,吵得正起劲,秦思思却突然喊咔,寻笛和兰骐都愣了。   裘港归怒吼:“谁喊的咔!你是导演我是导演?”   “哎呀导演!”秦思思跺脚,一脸委屈跟他告状:“我也是为了戏!男三被他这样演,显得兰哥和他一样没教养,他演的角色没爹没妈,兰哥可是家庭幸福!”   寻笛:?   秦思思的声音甜腻腻的:“我是女孩子我最知道女观众了,谁会喜欢这样幼稚的校草?”   没想到裘港归竟然真的开始思考,叫来编剧:“你觉得呢?”   兰骐也走过来,皱眉看回放:“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两个高中生吵架上头了不就是这样。”   秦思思嗔怪:“哎呀兰哥,你可是校草,学校女生的梦中情人,要把你衬托得更有涵养才更讨女孩子喜欢嘛。”   三番两次被针对,寻笛心里有点生气,但为了顺利拍摄,他忍了,看向编剧:“老师觉得应该怎么改?”   他觉得编剧肯定会尊重人设,没想到编剧看了秦思思几眼,咳嗽一声:“那......毕天明再加几句脏话吧,骂他爹妈那种,呃........加句我操你妈什么的.......”   寻笛人都傻了:“不是,老师,毕天明虽然是跟爷爷长大的孤儿,但他从小受男主爸妈照顾,男主还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怎么可能骂出这种话?虽然剧本里没展现他的设定,但这也太不尊重原著了吧!”   编剧被他一个年轻小演员当众下了面子很不高兴:“你是编剧我是编剧?你懂剧本还是我懂剧本?搞笑!”   寻笛看向导演:“裘导......这是青春剧,脏话能过审吗?”   编剧哼了声:“过不过审到时候再删不就行了?”   寻笛犯了倔:“我不可能加的!”   秦思思在一旁开腔,煽风点火:“还没红就开始耍大牌了?兰哥都没说话呢。”   她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兰骐衬托角色,兰骐肯定站她这边。   没想到兰骐看着监视器上的回放说:“寻笛说的没错,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成寒的父母对毕天明也很重要。”   编剧更着急辩解:“我操你妈就是句口头禅啊,现在高中生谁不嘴巴上操来操去的!”   秦思思:“就是就是。”   寻笛忍无可忍:“秦姐,你针对我就算了没必要针对角色吧?”   秦思思大怒:“少他妈血口喷人!谁针对你?傍了个小老板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一个大学生臭不要脸!对得起你爸妈吗?”   “不是?你有病吧!”   “吵什么!”裘港生赶紧在喇叭里大喊制止:“有完没完?你们是来拍戏还是来吵架的!”   寻笛胸腔急速起伏,他要气死了,这么大一口黑锅他不可能不解释。   兰骐拦住他,冷眼看向秦思思:“说话要讲证据,你这是诽谤。”   秦思思瞪大眼:“兰哥!明明是我在帮你......”   她突然想到什么,满眼恶毒看向寻笛:“你还真是一个不够你骚勾引两个啊。”   寻笛气炸了:“你再说一遍?”   裘港归是真的心累:他妈的这群演员真一个比一个难管!   他直接摔了喇叭,走过来横在这几人中间,指着几人怒吼:“他妈都给我闭嘴!谁再说一句现在就给我滚出剧组!那个掏手机摄像的!现在把手机交上来!场务!查这些人的手机!查到一个乱拍的滚蛋一个!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我看谁想试试!”   威胁完剧组工作人员,他又用手指头指着剑拔弩张的源头几人:“我警告你们,不管你们是谁的人!谁再说一句废话,谁他妈就滚出剧组!现在都给我就位!拍戏!”   见裘港归真动了怒,秦思思屁股一扭,站去了点位,挑衅抱胸睨着还在原地气得发抖的寻笛。   兰骐拍了拍他的肩:“清者自清。”   也去就位了。   戏最大。戏最大。戏最大。   寻笛默念了三遍,勉强平复心情去站位了。   不过经此一出,毕天明的台词不用改动了,至少保住了人设。   下戏寻笛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了,只想早点回去见陈寒远,想跟陈寒远抱怨,想听陈寒远哄他。   结果裘港归喊了“咔”之后宣布:晚上聚餐,谁都不准请假!   寻笛的脸一下垮了,真的很想哭。 第19章   他知道裘港归是为了剧组的稳定,社会人嘛,喜欢酒桌上泯恩仇。   裘港归甚至特意过来拍了拍寻笛的肩:“别生气了,男孩子大度点。”   寻笛真的很想说:凭什么?   但他还是忍住了,勉强笑了笑:“好的,裘导。”   冯秋生今天没跟这组,在另一栋楼拍女主那组,几分钟后闻讯发来慰问短信:   *小寻别生气!晚上饭局给你撑腰!   寻笛在心里苦笑:可千万别,哥你可别搞了!   他回:   *不用了,哥,我想通了,我现在只想安静把戏拍好。   冯秋生又回了他一个大拇指。   寻笛真的服了!   剧组聚餐的地方在京财大旁的一家私房菜馆。   寻笛在车上给陈寒远发短信:   *呜呜呜剧组突然聚餐,我吃完饭回来,哥哥在家等我   陈寒远这次回的很快,回了他一个:?   寻笛:?   等寻笛走进饭店包间,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寒远发来问号——因为陈寒远就在包间里坐着......   陈寒远穿着一件灰黑色亨利衫,外套搭在椅背上,明亮的灯光下站起身,肩宽窄腰,眉目舒展,贵气而英俊。   他未语先笑,因而一下就拉近与人的距离。   裘港归赶紧上前跟他握手,声音热情:“哎呀!陈总真不好意思,拍戏耽搁了,让您久等了!”   兰骐走在寻笛身后,嗤了声。   寻笛有些心慌,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他觉得不对劲,他以为陈寒远来探班,就只是来见他的......   陈寒远跟这个剧组是什么关系?难道这部剧也是他投资的?   寻笛僵硬着被人群裹挟着往屋里走......   来吃饭的是这部剧的几个主要演员和导演、制片,裘港归怕有人不认识,忙着吹捧介绍:“这是潜空影视的陈总,投了很多部拿奖的电影,是每个导演梦寐以求的伯乐啊哈哈......”   “陈总。”“陈总好。”“陈总!”   裘港归热情招呼:“来!大家坐!小寻还愣着干嘛?来来来,坐陈总旁边!别害羞嘛!”   寻笛是天真,但他不蠢,听见这句话脸色从茫然猛地变得难看。   所有的一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串联,只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身冰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怪不得裘港归和冯秋生对他格外的好......   怪不得他第一天拍戏出事陈寒远能那么及时打来电话......   怪不得冯秋生发晚上给他撑腰......   他以为是这个剧组人都特别好——原来从始至终都是陈寒远在给他撑腰......   寻笛心里的愤怒陡然而生,他不明白:陈寒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的情绪让他脸一黑坐在了兰骐旁边,离陈寒远最远,埋头看手机。   裘港归不明所以:“小寻?”   最后是秦玥坐在了陈寒远旁边,秦思思坐编剧旁边,但眼睛一直往陈寒远那边瞟。   兰骐见怪不怪,甚至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寻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大概觉得他是不畏娱乐圈潜规则、抗拒傍大佬的正直年轻演员。   寻笛没理他,埋头垂眼,眼下一片阴影。   裘港归说了几句客套话,很快酒桌开席。   成年人的酒桌就没有冷场的,谈天说地,热闹得不行。   寻笛全程埋头吃饭,把嘴塞得满满的,他是泪失禁体质,很怕自己一抬头看见陈寒远就忍不住哭出来。   但他不受控制想到那些和陈寒远的相处瞬间:所以他那晚以为在跟陈寒远谈心,却让陈寒远以为他是想要演剧,把他弄进了剧组?   是啊......他虽然是专业第一,可全系厉害的人那么多,他又在那里洋洋得意什么呢?   寻笛机械性咀嚼食物,越吃眼睛越红,偏偏裘港归为了讨好陈寒远,话题一直往他身上引,夸着寻笛在剧组表现有多好,多么有天分,不愧是京大专业第一。   饭桌上只要是个人现在都察觉到他和陈寒远的关系不对劲了,除了兰骐浑然未觉,对饭局感到无聊,在桌布底下打消消乐。   裘港归的话题再次引到寻笛身上,举着酒杯:“小寻!陈总可是你的伯乐,还不快来敬一杯!”   寻笛再也受不了,猛地站起来:“我上个厕所!”   说完他不顾傻眼的一桌人,直愣愣冲出了门。   裘港归举着酒杯十分尴尬,生怕陈寒远生气,他也有个电影导演的梦呢,找补解释:“呃......年轻人,年轻人这个膀胱也年轻,就是容易尿急啊......”   陈寒远并没有生气,慢条斯理地吃了口桌上唯一清淡的清蒸多宝鱼:“是啊,谁没年轻过呢。”   “对对对!”裘港归感激他的解围,举杯:“让我们一起敬陈总一杯!”   ......   另一边,寻笛在厕所里强忍哭声抹眼泪,他捧着手机一遍一遍在和陈寒远的对话框里打字,输了又删,删了又输。   他想问陈寒远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又忍不住想:陈寒远万一只是想让他高兴,是好意,是给男朋友的惊喜,可能他们那个圈子就是这样互相把人塞来塞去呢?他不想伤陈寒远的心。   可他现在真的很伤心。   他这些天在剧组里竭力的证明、澄清、挣扎......在此时此刻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原来他真的是傍大佬进组的关系户!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他简直不敢想象秦思思明天在剧组里会怎么说他!   最后寻笛什么也没发出去,坐在马桶上抱着手机无声流泪,现实给了他这个初入社会的男大学生当头一棒:为什么会是这样啊!这个社会为什么会是这样啊!他一点也不喜欢娱乐圈了!   寻笛的手机不停亮,冯秋生给他发了很多条催促的短信:   *小寻你好了没啊?尿个尿这么久?   *还没好?待会儿陈总真生气了!   *陈总可是特地赶回来给你撑腰的!你赶紧麻溜回来!   *菜都要吃完了人呢?   *......得了,局结束了,人都要走了。   *你跟我们回还是跟陈总的奔驰走啊?   兰骐破天荒发来短信:   *你没事吧?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习惯就好,要坐我车回去吗?   寻笛都不想回,哭一个多小时哭累了,坐在马桶上自暴自弃,逃避现实。   直到陈寒远和他的对话框亮了。   *下楼   *回家   寻笛的眼眶又红了。   他深呼吸,做心理建设,他觉得要跟陈寒远讲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 第20章   寻笛在楼上看着剧组的人都上车走了,才警惕环视四周,做贼一样飞快上了那辆熟悉的奔驰。   陈寒远正躺在座椅上闭目休息,胸前扣子解开两颗,衣袖也挽到手肘,在昏暗的车窗光线下皮肤呈现白炽光的蓝调,眉峰微皱,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寻笛下意识想关心他,又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不吭声了。   一时车内寂静,司机打破沉默:“陈总,去江珠名居?”   陈寒远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寻笛感觉他好像很累,有点心疼,内心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陈寒远在外面那么辛苦,给我找戏,还赶回来给我撑腰,我就这样在饭局上让他难看?   寻笛于心不忍:“陈寒远,你没事吧?”   陈寒远没说话,抬起手……   寻笛立刻身体不受控制地黏进他怀里,声音哽咽:“陈寒远,你知不知道我好委屈呜呜……”   陈寒远的手在半空停顿,最后……贴上寻笛的后脑勺。   寻笛只顾着把眼泪往陈寒远衣服上蹭。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被陈寒远抱着,甚至只是闻着陈寒远身上的味道,他就已经忍不住原谅他了。   陈寒远能有什么错呢?   陈寒远只是一个太有能力、太为他着想的好男友。   明明是这个社会的错!是这个讨厌的社会带坏了陈寒远!   寻笛眼神痴迷,痕迹阴湿地缠上陈寒远的脸,率先坦白:“陈寒远,真的是你走后门把我塞进剧组的吗?”   陈寒远摸着怀里年轻人柔软的头发,脸上表情在阴影下有些复杂:“你的委屈在哪?伤到自尊心了?”   寻笛被他戳中,哽了一下,心想陈寒远果然只想哄他开心,好心办了坏事,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伤陈寒远的心:“唔......就是这样让我觉得我好弱小啊,自尊心受不了......”   “当然我知道你是好意啊……”寻笛顾忌陈寒远好心办错事难堪,放软语气,嗓子里黏得像糊了层蜜糖,在怀里蹭啊蹭:“主要是这次没有准备......下次可不可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让我有个准备,我在剧组里还吹牛这部剧是我自己面上的,这下丢人丢大了......”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交错复杂,寻笛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说教或者指责陈寒远,他下次找理由拒绝就好。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任性了!   寻笛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坏,眼巴巴在昏暗的光线下道歉:“对不起,陈寒远……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在饭桌上发脾气下你面子,我就是一下脑子被情绪控制了,像个瓦特了的机器人,我知道我错了......别生我气好不好?下次不敢了……”   “……”   陈寒远大拇指指腹擦过寻笛还湿漉漉的眼尾,沉默着。   他有点弄不明白寻笛闹的这一出了。   但寻笛眼睛眨啊眨,朝他讨好的笑,瞳孔在阴影下盈盈而黑亮,抿起的嘴唇弧度也可爱:“陈寒远......就原谅我嘛……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陈寒远只能承认:寻笛的确长相和撒娇的本领都十分和他心意。   “……”   既然他都知道错了……   陈寒远因此敛下给年轻人一点教训的心思,不再浪费时间,大手上移,捏了捏寻笛的屁股:“晚上卖力点就当道歉了。”   寻笛很容易害羞,闻言埋头在他胸口,锤了他一下:“啊靠!你.......你真的好色啊陈寒远!”   经过一夜幸福充电,第二天寻笛神清气爽回到剧组!   他想通了:现在谁说他都无所谓!演好戏做好事!被人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他昂首挺胸走向化妆间,他今天的戏在十点,在走道里就能听见化妆间里人声鼎沸。他正准备推门,秦思思的声音很尖锐传出来:“我当他傍的是谁——原来是陈寒远啊!一个专门投没人看的电影的小老板,要不是裘港生自不量力想去拍电影,在娱乐圈他可排不上号!”   “思思姐,你怎么知道啊?”   “也不看看姐在娱乐圈混多少年了,有的是人脉!不然我敢那么搞他吗?你们也别觉得那小屁孩多有钱,打肿脸装胖子,还不是个软柿子,一捏都不敢吱声!我当面我都敢这么说他......”   寻笛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   “呃——”秦思思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她身边围着的人也一脸尴尬:“靠,吓死我了......”   寻笛平时都是早早化妆,他们没想到他今天来这么晚。   丽丽在给别人化妆,见状也有点尴尬,率先打招呼:“来,小寻,我给你化。”   被丽丽化妆的女演员自觉起身让位:“寻老师,坐这......”   寻笛赶紧拒绝:“没事,我不急,你先化。先来后到,上次插队是我做错了。”   说完他自觉坐进那一排小红凳,掏出一包钙奶饼干啃了起来。   秦思思只觉得他提起上次就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为了找回脸面证明自己真的敢当面说,一脸鄙夷:“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便宜的饼干。”   寻笛抬头朝她笑笑:“你没吃过怎么知道便宜啊?”   秦思思被噎住。   众人手上各忙各的,刚刚还很热闹的化妆间此刻鸦雀无声。   突然有人推门,竟然是秦玥。   所有人都匆匆站起身:“秦玥姐。”“秦老师。”“秦姐好。”   秦玥朝所有人和气笑笑:“你们忙,我找小寻对戏。小寻,你跟姐姐来一下。”   “哦哦咳咳咳......”寻笛被钙奶饼干噎到,赶紧咳嗽清嗓跟了出去。   他们今天的确有场对戏,不过主要还是她和兰骐,寻笛就是个有一两句台词的背景板。   一出去秦玥给他递了瓶冰鲜奶:“噎到了?你昨晚没事吧?”   寻笛接过牛奶,开始吹彩虹屁:“哇!秦老师你怎么人美心地还这么善良啊!我没事没事!壮的像头牛!心情嘎嘎棒!”   看他心情不错,秦玥笑:“没事就好,昨天你出去一直没回来,大家还挺担心的。你早上又起迟了?要不去我化妆间化妆,我那里空着。”   “哇!哇!秦老师呜呜呜小寻感动落泪!不用了不用了,我十点才有戏,现在还早着呢!”   “没事,以后你都去我那化。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说完她推开自己化妆间的门:“进来吧。”   秦玥的化妆间甚至还点了香氛,桌上的化妆品琳琅满目。不过化妆师不在,秦玥招呼他坐下:“她去给我熨衣服了,你稍微等一下。”   寻笛坐立难安:“真的不用了,秦老师.......”   “别客气。我找你来其实是想问你点事。”   寻笛赶紧正襟危坐:“秦老师请问。”   虽然化妆间没人,但秦玥还是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吃饭的那位......陈总是你男朋友吗?”   “啊?”寻笛一下懵了。   秦玥解释:“我也听到剧组里那些谣言,但我感觉你不是那种人,你们应该是在谈恋爱吧.......”   寻笛更感动了:“呜呜秦老师.......”   世界上怎么会有秦玥这么好的人啊!   寻笛放下自己的钙奶饼干,红了脸,他虽然很想昭告世界陈寒远就是他男朋友,可他不想给陈寒远找麻烦。   更何况他昨晚睡前跟陈寒远商量,以后在外人面前就装陈寒远是他表哥,免得这个误会越加越深。   寻笛脑中不由浮现昨晚的画面:   他搂着困倦的陈寒远,在他肩上黑色繁复的十字纹身上再亲出几朵粉色小花,撒娇:“陈寒远,万一我以后出名了,我会立刻公开说我有对象了,为你守身如玉。但你放心,我不会说你是谁,免得给你添麻烦。”   陈寒远太困了,趴着枕在左臂,随意唔了一声,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寻笛畅想未来:“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叫你哥哥,嘿嘿,然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我们偷偷拉小手,真刺激!”   寻笛越想越激动,翻身贴上去,轻咬着陈寒远的脖子,像只躁动的小狼狗:“陈寒远,我爱死你了,这个世界没人会比我更爱你的!”   陈寒远已然睡着,呼吸逐渐变得深重......最后寻笛又舔了几口陈寒远脖子上的牙印,快乐地在他脸上盖了个戳,轻声说:“陈老板辛苦啦......”   ......   思绪回到现在,寻笛因为跟前辈说话脑子里却在搞黄色而脸红,一脸慌乱:“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当然不是!陈寒远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   但他慌乱脸红的表情着实难以令人信服。   秦玥看着他,声音中透漏出担忧:“那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你跟我说,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哇!哇!寻笛真的感动的要哭了:“真的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他们说的那些什么金主,谢谢秦老师愿意听我解释呜呜呜呜,这些天我都委屈死了,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秦玥松了一口气:“我就感觉你不是那样的小孩,要真是金主你昨天哪敢那样给他甩脸啊。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好帮你跟剧组的人解释。”   寻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真的太谢谢秦老师了,不过真的不用。其实........哎呀!我就偷偷告诉秦老师你一个人,其实陈寒远是我表哥!他这次给我找关系进组我不知道,所以我昨晚才那样生气走的......但我的确是被关系塞进组的,我很不好意思,所以真的算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把戏拍完,秦老师不用帮我解释。他们爱说就说吧,小寻的确是个软柿子呜呜呜,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捏就捏吧!”   秦玥半信半疑:“真的不是男朋友?”   “秦老师!”寻笛委屈巴巴:“你不会也信了剧组里的谣言,觉得我是什么骚零吧?我就算喜欢男的!那我也是大猛一啊!”   秦玥噗嗤一声笑出声,这下是彻底信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第21章   下午,《请望向那颗启明星》剧组官方发了角色定妆照:   *在茫茫宇宙中,和我们一起望向那颗爱的启明星。   寻笛的个人剧照排在第八,秦思思还在他后面,和他并排。   这让寻笛看到官宣疯狂开裂的嘴小小地收回了一点。   剧组要求每个演员转发。寻笛的微博连个认证都没有,1.2万粉,平时就呜哩咪嘛废话一堆当朋友圈发,学校里摸了只流浪猫他能发八条,感觉不大好。所以寻笛赶紧开了一个月可见,再转发剧组官微:   *比心!新人小寻报道!请多多指教!   很快有几个网友在底下留言:   *帅哥你好!帅哥你谁?   *羡慕帅哥能和我们家骐骐拍戏   *请照顾好我们家骐骐   *骐骐放心飞,兰花们永相随~   .......   有点尴尬......但寻笛充满信心!总有一天他也会有自己的粉丝的!   寻笛给自己加油打劲,看着这条的发布日期,突然又想到:   完了,过几天要请假回家一趟!   他们老寻家有两大传统节日绝对不可以缺席,一是全国人民都要欢聚团圆的新春佳节,另一个就是寻笛他老妈,寻建国同志的老婆,伟大的曾宝笛女士诞辰。   到这一天,气氛和过年差不多,亲戚全部都会回苏城的庄园,给曾宝笛女士庆生。   自从曾宝笛女士嫁给寻建国,年年如此,真要说起来这项传统比寻笛的年纪还大。   寻笛跟裘导请假本来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还挺顺利。   后面一想这么顺利可能是因为看在陈寒远的面子上,寻笛心情又有点复杂,后面也懒得去想剧组那些闲话了。   陈寒远这几天都留在京城,寻笛下了戏晚上就回家找他,开玩笑也跟陈寒远报备:“陈老板,家里母后大人生日,请批准给你的小狗几天假期。”   寻笛现在已经能自称小狗脸不红心不臊。   陈寒远那时正在看一部电影,是寻笛找资源给他放的,看得很投入,没很快回应寻笛。   就在寻笛窝在他怀里仰头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陈寒远低头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去吧。”   昏暗的光线下,寻笛说不清陈寒远的那个眼神,在五月天里突然寒浸浸的,心里又有点后知后觉的堵塞。   等他再看去,陈寒远的视线已经收回落在荧幕上,平静而冷淡。   苏城的夏天远比冬天好看,绿柳弯檐,晴空碧洗。   寻笛刚出机场就看见了寻建国先生和曾宝笛女士,顿时像颗快乐的小炮弹,嗖一下冲进爸妈的怀里。   他先在曾宝笛女士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要再去亲寻建国,被亲爸的手拦住,还要嫌丢人地问老婆:“咱儿子不是念大学了吗?这哪来的三岁小孩啊?”   寻笛生气,两手比了个动感超人手势:“Biubiu!动感光波消灭大坏蛋!”   寻建国已经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曾宝笛女士每年的诞辰都很隆重,主题也不尽相同。今年请的会展公司把庄园的大厅装饰的银灿灿一片,寻笛刚开始还好奇:寻建国同志什么时候这么潮流,搞宇宙飞船主题。   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堂妹寻棠棠毫不留情嘲笑他:你个单身狗,这是银婚主题好不好?   每年晚上摆席,寻建国会牵着曾宝笛女士从大门里出场,真的很像又结一次婚。   他猜寻建国同志就是在炫耀,每年都要郑重昭告全世界,自己为娶到曾宝笛女士为老婆而光荣。   寻笛也不甘示弱,他这部戏的片酬发了,除了拍完戏才会给的三万尾款,到账七万。   寻笛花四万给曾宝笛买了个黄金大手镯,两万留着等寻建国生日送他个紫砂壶,剩下四万他也安排好了:每年的压岁钱大概是十几万,凑一凑可以给陈寒远买瓶他最爱的红酒!   在宴席热闹的氛围中,寻笛一想到陈寒远以后也要被他拉着大宴宾客就憋不住笑。   音响里放着喜庆甜蜜的音乐,钢琴声敲人心弦。寻建国在台上和曾宝笛你侬我侬,寻笛想着想着出了神......   直到寻建国拿着话筒清了两下嗓子:“咳咳!大家静一下!听我说......”   他又说起以前的追人故事,老寻家的亲戚每年都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还是都装作聚精会神,寻建国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   寻笛赶紧埋头摸了下鼻子:算了算了,这个传统要不要保留到时候看陈寒远吧,的确是有点尴尬......   等宴席散了,寻笛偷溜去外面给陈寒远打电话,他想问问他生日是哪一天。   不过陈寒远没接电话。陈寒远只要离开寻笛的视线范围,简直就像进入异次元,接不接得到电话取决于主宰那个次元的外星人给不给来自地球的电磁波放行。   寻笛也慢慢像习惯主人出差的家养小狗,并没有多少失落,反而摇着尾巴更期待下次的见面。   不一会,寻建国来抓人,叫他去陪姑姑伯伯姐姐哥哥嫂嫂说话。   庄园大厅里搓麻将的搓麻将,摆龙门阵的围着红木桌子,电视在一旁噼里啪啦放着喜羊羊,大人们时不时看一眼,嗑着瓜子。   寻笛进去时候,一眼看见曾宝笛女士一身红色旗袍坐在最中央,不动声色露出手腕上的大金镯子:“说不要买非要买,唉,这孩子!四万块呢!”   姑姑嫂嫂都发出赞叹的声音:“啊呦还得是小寻啊孝顺!”   “老寻家最出息就小寻了。”   “真羡慕嫂嫂有个这个体贴帅气的儿子哎呦羡慕死了!”   寻笛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跟上寻建国:“爸!爸!我跟你去书房泡茶吧!”   寻建国的书房也有自己的龙门阵,叔叔伯伯的话题动不动就是股市财经、国际局势、哪里家首富家爆出个私生子.......   寻笛不感兴趣,在旁边看寻建国的酒柜,打开柜门,左摸摸右摸摸。   寻笛的二伯说话声特别粗狂,时不时飘进寻笛的耳朵,拦也拦不住:“我就看不惯陈家豪,个小赤佬!港城首富又怎样?有钱我也不赚他的!”   “最近光伏股红火,他估计就是看上了我们工厂这块板块。”   “反正不做他的,跟他合作我嫌晦气。年轻的时候风流搞了个三级片女星,生了私生子又不想认,逼得那女星当众跳楼,十八楼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姑娘就这样像片落叶一样掉下来又被笤帚一扫,陈家豪墓地都没给她买一块,简直不是个人,是畜生!”   “嗬!还有这事?”   “是阴私得很,那私生子被认回去能有什么好日子?那做妈的也是年纪小天真!以为儿子年纪小才三岁被认祖归宗就好了,也不想想那小赤佬什么人?当年那事登报闹得沸沸扬扬,听说现在又把人赶去管影视公司,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恨那女死前也要给他找难堪,故意整她儿子呢。”   “作内个老孽,太不是人了......”   “唉,是啊......”   寻笛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目光逡巡到酒柜最高那一层,看logo是眼熟的——陈寒远酒柜里这个牌子多!顿时眼睛一亮,赶紧插嘴请教:“叔叔伯伯们,送人买什么红酒好啊?”   叔叔伯伯们闻言一顿夸:“哎呀小寻都知道送人情了!”   “真懂事啊?送谁啊?”   “送导演吗?你们导演谁啊,改天伯伯去打个招呼!”   “千万别!二伯不用不用!”寻笛连连摆手:“我就送.......送个很喜欢的老师.......”   “老师?”寻建国大手一挥:“酒柜里你挑中哪瓶送哪瓶!”   那感情好,寻笛伸手一指:“爸,那我要这瓶......”   寻建国顺着看过去,顿时下巴一张,眼珠子一瞪,骂:“寻爱笛你个败家子,送那个都叫贿赂了!你送哪个老师?叫什么名字?”   寻笛摸了摸鼻子:“不是您说随便......”   敢动他的宝贝!寻建国看他顿时烦了:“离酒柜远点!滚楼上跟你表哥堂姐玩去!一天天讨债没个消停!”   “喳。”寻笛赶紧滚了。他还是用压岁钱自己买吧。   正好他给陈寒远发的短信有了回音,上一条他问陈寒远生日什么时候——   *勇敢狗狗:陈老板还有多久过生日?小狗给你准备了大惊喜!!!   *陈寒远:我放床头的表你拿走了?   *勇敢狗狗:对!老板我征用一下!拍完戏回去还你!   *陈寒远:送你。   *勇敢狗狗:嘿嘿那怎么好意思?   *陈寒远:喜欢什么直接跟我说   *陈寒远:我都会送你   寻笛被他钓得脸红红,飘忽忽找不着北,好半天才抖着手打完字:   *勇敢狗狗:喜欢你   *勇敢狗狗:全太阳系、全宇宙、全平行世界   *勇敢狗狗:最喜欢你~ 第22章   刚发完短信,寻笛又被一个溜出来抽烟的表哥抓去打掼蛋。   寻笛从小打到大,练就一手出神入化的掼蛋技巧,打着打着乐开了花。   手机在一旁疯狂震动,他没注意,光顾着嚣张扔下一串炸弹:“我炸炸炸——哈哈!”   他再次赢下一局,两手熟练分牌,一手一沓,唰唰唰洗着,笑容得意嚣张,招呼几个表妹堂弟麻溜给花炮!   待会儿凌晨有放花炮环节,寻笛估摸着自己将会成为今晚夜空里最亮的崽!   “承让承让嘿嘿......”寻笛嘻嘻笑着,正准备再开一局。在另一桌念高中的堂妹寻棠棠走过来,猛地扯了下他:“哥!哥!别打了!快看手机!”   “啊?”寻笛这才摸起桌上的手机,一看99+的未读。   寻笛:?   寻棠棠以一种极其诡异、震惊、复杂的表情望着他,嘴里的话也奇奇怪怪:“我人傻了,少爷你呢?”   寻笛糊里糊涂,解锁点开手机一看,他的名字以一种离谱的方式冲上热搜榜:   *寻笛 启明星黑道少爷   挂在热搜榜第八条的位置。   寻笛:???   他赶紧点进去看,这条热搜的热门第一来自一个眼熟的营销号:   *爆!兰骐新剧某演员疑似黑恶势力   近日,兰骐、秦玥《启明星》剧组官宣新人演员引关注,粉丝热议娱乐圈帅哥上新,可仅仅几天就迎来塌房。剧组工作人员爆料:某少见姓氏新人演员仗势欺人,大三挤掉实力演员宋彦上位男三,进组第一天就迟到耍大牌,欺负女演员,疑似借同性大佬上位,群演群聊中竟不敢直呼名字,代号黑道少爷!群聊曝光震碎三观!   配图是演员群聊打码名字后的截图:   *家人们,XX化完妆了吗?   *快了快了   *怕今天又比他早到挨骂(可怜emoji   *哈哈秦姐都给那少爷整出心理阴影了   *那天那架势搁谁不怕 不知道还以为哪来的黑道少爷   *哈哈哈黑道少爷可太贴了!   *唉 谁让人家背后有人呢   ......   底下聚集不少粉丝吃瓜:   *这不一看那个寻X   *秦姐不会是秦玥吧???   *卧槽欺负我女儿!!!   *啊啊啊啊啊我家骐骐没被欺负吧!   *听说还是京艺的   *长得也不咋样啊 娱乐圈能不能吃点好的   *人丑心恶   *长这样一看就是被包养   *好恶心 去死去死   ......   寻笛没再往下翻,深吸一口气。   微信不少朋友发来截图问候,班级群、宿舍群、甚至是年级群都炸开锅,王俊首当其冲:   *卧槽哪来黑子喷我兄弟!   *傻逼吧   *服了 @勇敢狗狗@勇敢狗狗@勇敢狗狗人呢?   *兄弟别怕!哥们替你去扬了他们骨灰!   寻笛一条条滑下去,冯秋生的电话打进来:“喂!小寻!你先什么都别回复!等我们开完会!”   “嗯,知道,冯哥。”寻笛虽然气愤,但还算冷静。他甚至一想就知道是谁搞的鬼。   寻棠棠在他旁边着急问:“没事吧,哥?”   寻笛放下手机朝她笑笑:“没事,打牌。”   寻棠棠气愤:“不行,我要去喷死他们!”   寻笛把她手机抽走:“你还不信你哥吗?”   寻棠棠当然信他,从小爸妈嘴里的优秀代表,长得帅、成绩好、有想法,上能哄长辈下能管小孩,寻家上下那么多口人不可能没点矛盾,但个个都喜欢他。   所以寻棠棠才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骂她这么讨人喜欢的堂哥:“一群键盘侠,你要是黑道少爷那我就是灭霸.......”   寻笛垂下眼睛,把手机摁了静音。   晚上十一点多冯秋生打来电话,告诉他剧组商议的处理结果:“小寻啊,你先别急,听哥说,这事现在情况呢是这样,这大晚上的裘导啊、制片李姐、还有运营、公关我们紧急开会,开了一个多小时,这为了你这件事晚饭都刚吃一半呢。”   “嗯,谢谢哥,你们辛苦......”   “唉,是......最后大家伙是这样决定的,这个热搜就先让它挂着,等热度差不多了,我们会买点水军营销号去质疑这个截图的真实性,毕竟现在截图都是可P的,帮你控制下这个舆论,我们剧也算蹭点免费的热度,到时候开播对谁都好,你说是吧?”   寻笛还没说话,冯秋生又怕他不满意赶紧补充:“哥知道你受委屈。但混这个圈子谁都要经过这一关的。这不,你也因祸得福有了知名度。而且等明天,我们官微会再帮你发一条澄清——肯定要发律师函的,你放心!让那些造谣的营销号赶紧都闭嘴!”   寻笛听完没说话,冯秋生跟着忐忑沉默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小寻啊,你看这点小事,就不要打扰陈总了吧?这么晚了.......你应该还没跟陈总告状吧?”   寻笛没回答,而是问:“那秦思思呢?剧组怎么处理她?”   冯秋生讪讪一笑:“小寻啊,这个哥照顾你,你也得体谅体谅哥啊。这戏都拍一半了!这突然换人对剧组损失也很大啊!但你放心!裘导已经严肃批评过她了,而且秦思思也委屈啊,是她手机丢了,被人捡到乱拍发到同学群,不是她故意使坏.......她说等回了剧组当面给你道歉!到时候哥让她当着全剧组的面,拿个大喇叭给你道歉,狠狠下她脸面,你看行不?”   他又不等寻笛回答,苦口婆心:“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她一个女孩子,家里没钱也没念什么书,好不容易混到现在,你要是非要她在微博上道歉,她的事业不就毁了?她也不是故意的,难道你真要毁了她的事业?”   “可......”   “小寻!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啊,而且你还有陈总,大红大紫很快的!别把她们这些蚊子臭虫放在眼里,人被蚊子叮一口又没什么大事,等你红了再一句话一巴掌拍死随随便便的!主要我们剧组投资不大经不起闹啊!而且闹大了那天那么多人也的确看见你插队了,是,那是哥的错........可你到时候也解释不清啊!我们剧组万一再因为这些事延期、被抵制,你说,我们这么多天的辛苦不全都白费了!”   说来说去倒是寻笛要继续追究就是跟剧组过不去了。   寻笛觉得心寒,觉得愤怒,觉得恶心:这个残酷的社会突然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展露在他眼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冯秋生的暗示他也听懂了:一切等到剧顺利播完,他到时候想怎么整秦思思都行,就都不关剧组的事了!   “小寻啊,你很快就要步入社会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对错更不是绝对的,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好伙伴。”冯秋生咳嗽几声:“哥是真心为你好啊!这大晚上哥在外面给你打这么久电话都要冻感冒了,啊……都夏天了这晚上怎么还这么冷啊.......”   寻笛还能说什么呢?   他紧紧握着电话,眼泪从眼睛里无声滚落,他只能咽下那些脆弱的、不懂事的、没有礼貌的、不计后果的废话,强撑着说:“澄清说明我要先看过......”   “那当然!哥就知道小寻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未来肯定大有前途!”冯秋生喜笑颜开:“那哥赶紧去告诉屋里裘导他们,大家都在等你松口呢!小寻!生日快乐啊!挂了!”   嘟。冯秋生火速挂了电话。   寻笛在自己的房间里哽咽着,然后看向窗外:院子里弟弟妹妹们已经开始放花炮,伴随着笑闹声,黑色的夜噼里啪啦冒着火花。   凌晨十二点一到,寻建国会带着曾宝笛爬上屋顶,一起点燃烟花,伴随着轰隆破空的炸耳声响,耀眼绚烂的烟花在天幕绽放。   他们家一直是冬天里过一个年,夏天也像过了一个年,热热闹闹,年年如此。   只有寻笛,此刻新年不复旧年,哽咽着,一遍又一遍抬手擦去脸上眼泪。 第23章   凌晨三点,寻笛都没睡着。他不想回任何人的消息,只一遍一遍自虐式地去刷那些恶毒评论。   有网友已经翻到他大二当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给学校拍的搞笑宣传片,他的微博也是那时候涨粉涨到1.2万,大家都在夸招生视频里这个认真搞笑的小哥哥脸好帅好阳光,简直就是最好的招生简章。   现在那个视频里的自己被网友各种恶搞,P上金链子墨镜纹身,成了鬼畜区的黑恶势力代表。   甚至还有人在他私信里开始@京艺官方,要求彻查他是不是作风不正被人包养,还质疑为什么宣传视频里他出镜这么多,是不是当宣传部部长时以公谋私。   寻笛哭到后面都没有眼泪了,眼睛肿胀干涩,鼻子也被揩鼻涕纸揩得仿佛一碰就破。   唯一庆幸的是家里这么多长辈,没几个关注这些的,不然寻笛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他和剧组达成一致,不告诉陈寒远。   陈寒远也同样不关注这些,他甚至微博都没有。   之前寻笛还惊奇他做电影挑演员竟然不关心网友舆情。   陈寒远说话总是令寻笛半知半解,又轻易就被他眼底蛊人的笑意勾走:“我只管投钱,不管这些。”   寻笛不信,觉得他就是谦虚:如果不是年复一年喜欢电影制作,真正热爱电影艺术,干嘛一直烧钱?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但寻笛真的很想打给陈寒远,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可陈寒远还在京城外不怎么接电话的外太空......   要不就打一下?反正凌晨三点他肯定也不会接。   寻笛太难过了,难过到几乎没怎么犹豫,抽噎一下,鼓起勇气拨了——提示音还没响他就又开始哭,他要把伤心都哭给外太空的陈寒远,等陈寒远回来,他就又是那个快乐的小狗了。   嘟——   “寻笛?”可出乎意料,陈寒远竟然接了,还听到了寻笛戛然而止的凄惨哭声,略有困惑:“你旁边有只鸡在叫吗?”   这一下让寻笛差点被自己的鼻涕噎死,闭住嘴巴:“唔唔。”   他并不希望陈寒远发现他在哭,谁希望男朋友把自己当动不动爱哭鼻子告状的小屁孩!所以寻笛拼尽所有力气,把嘴里的鼻涕咽下去,黏乎乎喊:“陈寒远......”   “感冒了?”陈寒远并没有多想,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是沙哑的,周遭还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海边,却很温柔:“这么晚还不睡?”   寻笛平息了好一会:“嗯......想你,睡不着......”   陈寒远笑:“小骗子。”   他没说寻笛在骗他什么,却认定了寻笛是个甜言蜜语的小骗子。   “我没有......”寻笛心里的委屈和难过突然在此刻都有了归宿和去处,他们随着陈寒远温柔的声音被吹进了海风,游进了黑色大海:“你也这么晚没睡啊......”   陈寒远嗯了一声:“惹了点事,被赶出家门在街头流浪。”   寻笛才不信:“你这个大骗子.......”   陈寒远笑:“那看来我们都是失眠游荡的骗子,在深夜寂静时因无处可去的灵魂而幽会?”   寻笛因他这句话怦然心动,哑着嗓子:“陈寒远,你现在在哪,是海边吗?”   “嗯。要视频吗?”   寻笛没有丝毫迟疑:“要!我要!”   陈寒远的视频通话很快被接通,寻笛看见漆黑的海面倒映着绚烂霓虹,月影像银色泥浆,随风涌动。港城的繁华从彻夜辉煌的灯火中一览无遗,繁华、光亮又冷漠、从不为谁而明灭。   寻笛惊叹地哇了一声,陈寒远说:“现在只是开了一半的灯,午夜前它会更明亮美丽。”   寻笛只觉现在已然足够,他在狭小、憋闷不透气的被窝里,窥见了陈寒远所在的浮华都市,就像明明相隔两个维度,两个迥异的外星种族,通过手机连出的虫洞偶然通讯、交流。   他们明明不懂彼此今夜的遭遇,却因同样的落寞足以互相理解、安慰、取暖。   寻笛羡慕地说:“哇,陈寒远,你有一整个城市陪你,我却只有黑漆漆的被窝。”   “至少被窝很暖和。”镜头被放回车前,原来陈寒远坐在车里,他的画面因为夜色仿佛变成了黑白,带着港城胶片似的独特忧郁画质,黑色额发凌乱散在高耸鼻梁,侧脸是灰调、迷离的白,令寻笛眼神痴迷,不由说出自己的心声:“陈寒远,你真好看。”   他看见陈寒远因为这句夸奖而勾起的嘴角,很迷人。   年轻孩子卖力的追捧令陈寒远心情愉悦了不少,就连偶尔可窥见的野心都稚嫩可爱,带给他轻易便被满足的情绪价值,最主要的是——毫无负担。   片刻后,陈寒远忽然靠近镜头,轻声道:“寻笛,你今夜因为这通电话理应得到一点奖赏,你说是吗?”   寻笛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什.....什么?”   陈寒远解开两颗衬衫扣子,叹息一声:“乖小狗,别录像。”   .......   第二天一早,寻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血复活,可以一拳一个阴阳怪!哈!   他终于在宿舍群现身,并且大放厥词:   *勇敢狗狗:阳光总在风雨后!你寻哥已看见彩虹!   为他在网上与黑子奋战一整夜的王俊和诸位兄弟:?   剧组第二天放出的澄清说明和律师函起了一点作用,况且寻笛在京艺本就人缘好,不少京艺学生都跳出来为他说话:   *拜托,寻笛要是能被叫黑道少爷,那我们全京艺都是黑老大!他脾气人品全系公认的超好的好嘛!   *寻笛是我们这届表演系专业第一,不信的去看每年公示,全系公认的牛人   *启明星当年在京艺海选的人,寻笛能进我们都心服口服   *我就是当年京艺拍这个宣传片的宣传部干事,大家觉得丢人不想拍,只有寻笛学长愿意接受我们蹂躏!他人帅心甜是我们那届学生会的吉祥物啊!   *寻笛京艺表白墙常驻,要知道京艺多少帅哥美女,他以傻白甜气质一骑绝尘!   *我被牛魔王包养寻笛都不可能被大佬包养!誓死守护京艺最好的GGbond!   ......   看完这些评论寻笛又尴尬又十分感谢,一一去年级的各个群里道谢:呜呜呜呜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好心人多,爱你们!   最令寻笛意外的是,兰骐竟然也转了剧组的澄清说明,配文:和毕天明合作很愉快。   因为这条微博,舆论反转了不少。   兰骐是公认的高冷,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合作演员说话。   寻笛简直要感动哭了,他赶紧私聊兰骐:   *勇敢狗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兰哥你是我永远的哥   *勇敢狗狗:回去给你带苏城最好吃的条头糕!带一吨!   兰骐的回复一如既往高冷:   *沙玛琪:小事   寻笛现在就飞奔下楼,呼喊寻棠棠:“快陪我去买条头糕!”   等寻笛昂首挺胸回到剧组,剧组的每个人都分到了软糯香甜有嚼劲的条头糕——除了秦思思。   寻笛的戏份其实只剩几天了,毕竟他只是个戏不多的男三。   陈寒远还没回京城,不过寻笛依然每天美滋滋的,甚至只要光想想那天被窝里和陈寒远做的事,他都能原地脸涨红成番茄。   寻笛真的好爱陈寒远,对陈寒远的爱与日俱增,有时候泛滥到他自己都觉得可怕,需要小心翼翼藏好——像喂养阴暗角落里鲜嫩可口的剧毒蘑菇。   寻笛和兰骐的革命友情也得到升华,现在只要在片场看见兰骐,身边必定有个寻笛。   两人共同话题挺多,篮球、游戏、动漫,甚至两人家境也差不多。   等戏的时候兰骐郁闷聊起他哥,突然问他喜欢保时捷还是大G,搞得他贼高兴,刚好有商务在港城,忙得要死还抽空回家一趟,一看车库屁都没有。   这话要是跟别人说只会觉得他在炫富,但寻笛是发自内心的深表同情:“我回去找我爸想开他的幻影,他叫我滚,让我攒钱自己买。”   两人对视,互相同情。   而且兰骐竟然是港城人,寻笛有些兴奋:“哇,好羡慕你们港城人,大都市耶,还有维港,夜里灯光漂亮的嘞......”   “呵,又小又阴湿。那晚回去,还倒霉看见我哥和他那个不干不净的男人在家里喝酒。”   寻笛摸摸鼻子:“呃......这个.......哥哥的私人喜好咱们瑞斯拜就好.......”   “说起来你还见过。”   “啊?”   “就那个那天饭局上想潜规则你的老板,陈寒远。”   寻笛:?   等等!寻笛一整个CPU干烧了:“谁?!”   寻笛急了,一把抓住他:“不是?兰骐,陈寒远和你哥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去你家?还有你怎么会误会陈寒远想潜规则我啊?他没有不干不净!我靠!我人傻了啊!”   兰骐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一跳:“你急什么啊?”   他反应过来:“你跟陈寒远很熟?”   岂止是熟!寻笛突然心一颤,想到陈寒远那天电话里说的话......   兰骐看他焦急的神色,面露怀疑:“你跟他什么关系?”   寻笛只能实话实说:“他是我男朋友啊!”   这下变成兰骐僵住了:“什么鬼。”   “他真是我男朋友!但你别跟别人说,求你了,你先告诉我他跟你哥是怎么回事,我要急死了!”   兰骐眼神诡异看着他:“你怎么会觉得陈寒远是你男朋友啊?他这个人很不干净的。”   寻笛生气了:“兰骐!你想我哭给你看吗?”   兰骐皱着眉头:“他跟我哥是合伙人,认识十几年了,臭味相投。他私生活很乱的,小情人一堆,你确定你真是他男朋友吗?”   寻笛僵在原地:“不可能!”   “不信你打电话问他啊,你看他认不认你这个男朋友。” 第24章   江珠名居里,寻笛焦急打着电话。一个接一个,陈寒远都没有接。   寻笛快急哭了。他在片场也打了很多个,恍惚到拍戏也不在状态,裘港归以为他生病了,给他放了半天假。   陈寒远就是不接电话!   细数这段时间的相处,的确有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总是打不通的电话、陈寒远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有......陈寒远从没一次说过爱他!   可寻笛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就是一见钟情,他以为年长者不轻易说爱,因为爱意都在言语和举止中,就像他爸和她妈。   他想起陈寒远在他身旁看电影时,昏暗的投影下,侧脸被打出一种灰雅而阴暗的美丽,他端着威士忌酒杯,对那部爱情电影点评:“很多事像令人趋之若鹜的烈马,你握住的是摔下时骤然的风,还是征服驰骋的马鬃,总要试试才甘心,不是么?”   .......   哪怕到了现在,只要想起陈寒远,寻笛仍然会心跳不止:   游刃有余、包容温柔、总是眼神含笑......让他心慌意乱......   陈寒远轻易就能赐予他灭顶的欢愉,手把手教他享受欲望,让他沉沦,再叹气一声,告诉他亲吻得轻,拥抱才应该要用力.......   陈寒远工作繁忙,还会陪他看电影,关心他海选落选后的情绪,为他安排进组、探班......   陈寒远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是爱呢?   “求你了!陈寒远,接电话!”寻笛急到没看路,膝盖磕到茶几,痛得龇牙咧嘴,好像把什么东西撞掉了,但他也没心思去捡,一遍又一遍拨号、听语音、挂断,重复这一系列惘然的举动。   寻笛甚至想买张机票,飞去港城,去有陈寒远在的外太空。   在没有陈寒远的世界,他要不能呼吸了!   寻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麻木的下午,等他再有记忆,已经是终于接通的电话。   “陈寒远!”寻笛嗓子是哑的,因为出声太急呛了两下:“咳咳......”   那头传出一声轻笑:“这么急,遇到什么麻烦了,小朋友?”   男人的声音尾调上扬,拖长最后三个字的音节,充满戏谑。   寻笛意识到不对劲,接电话的人不是陈寒远,赶忙问:“......您是?”   “打几百个电话?着急找陈寒远?”男人说话慢悠悠,说一句话就要刻意停顿几秒,要在寻笛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后,才坏笑着出声:“他啊,在洗澡呢......”   寻笛被这句充满暧昧遐想的话击中,瞬间喘不过气,捂住心口。   在下午几个小时的漫长焦灼与忍耐中,寻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预设答案,引颈待戮,等待着陈寒远接通电话后对他的处决。   可哪怕做了再多、再久的心理建设,这一刻也太痛了.......   甚至比陈寒远亲口告诉他还要残忍。   寻笛喉咙里翻涌着血腥气,咬着牙:“你,是,谁?”   电话那头男人又不说话了,一直笑,在紧绷的对峙里,寻笛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莫名熟悉......   大概是因为像动画片里阴暗尖锐的反派老鼠。   “我啊?你猜猜?”   寻笛隐忍呼吸着,并不挂断电话,也不让他得逞。   他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怀揣着恶意,兴奋着吸食他的痛苦和愤怒。   他的沉默果然让男人很快觉得没意思,嗤了一声:“怕什么?我是他哥,陈阳生,他现在没空接你电话。”   这个转折来得十足惊愕,一时寻笛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心脏被恶人掐着举上悬崖,当着他的面手臂用力下坠,猛然的失重后,却只是被莫名妥帖放在了地上。   寻笛嗓子噎着,心有余悸:“哥......哥?”   “哥也是你能叫的?”那头的陈阳生却觉得被冒犯,语气变得不耐烦且充满警告:“年轻人懂点事。”   寻笛觉得慌乱:“让我跟陈寒远说话。”   陈阳生没拒绝,意味不明笑了声,喊:“小远,醒醒。你的......小狗要跟你讲电话——啧,这什么备注,年轻人玩这么花......”   寻笛没听到陈寒远的声音,但陈寒远就在旁边的认知让他的呼吸再度暂停。   很快,话筒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大概是手机从一个人手上到了另一个人手上,话筒里很快响起陈寒远的声音:“......什么事?”   寻笛一下皱眉,语气变得急促:“陈寒远,你生病了吗?你的声音听起来——”   “刚醒。”陈寒远的声音很哑,如果是午睡刚醒,勉强解释得过去,可寻笛仍然觉得不对劲:“可是......”   “寻笛。”陈寒远叫住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寻笛的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他心急如焚找陈寒远来对峙,陈寒远第一件事却是关心他是不是遇到麻烦......   陈寒远都这么爱他了,他竟然还怀疑陈寒远是不是他男朋友......   话筒里又传来陈阳生烦人的嗤声:“遇到麻烦自己解决,你把人惯坏了以后——”   声音越离越远,伴随沉重的脚步声,陈寒远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寻笛......我最近很忙,这个麻烦你可以自己解决吗?”   寻笛赶紧擦了擦眼泪回答:“没有,没有麻烦,陈寒远,我就是太想你了......”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乖一点。”   寻笛觉得自己一下从地狱升上了天堂,又掉了两颗眼泪,忍不住撒娇:“想见你......”   他从没这么希望过自己有透视的能力:“好想见你啊,陈寒远,想你想到偷偷掉眼泪......”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很沉很慢的呼吸声。   如果寻笛真的有透视的能力,就会看见陈寒远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背上渗出斑斑血迹。   港城医院的走廊狭窄,一侧是高窗,一侧是病房。陈寒远裹挟其中,弓着背,扶着墙。夕阳余晖在他眼下与鼻梁的交界投射下一道昏黄光影,也是狭窄的,此时脸上的疲乏与阴冷因寻笛这句没由来的撒娇而显出一点茫然与不解。   陈阳生跟着从病房走出来,在狭窄的走廊后段,抱臂注视着他。   陈寒远察觉,下意识侧脸避开,于是那道唯一带着暖色调的斜阳从他脸上离去,落在了他贴着输液绷带的苍白手背上。   陈寒远前几天在电话里没骗寻笛,他的确惹了事——他不是什么安分的私生子,想报复所谓的亲生父亲,最好是整个陈家能轰然倒台,万劫不复。   可最近在私底下搞的小动作不小心被发现,不仅被夺了权。昨晚还被抓回去跪祠堂行了家法,浸水的竹鞭抽后背,抽了足足三十下,血从绽开的皮肉里流出来,浸湿上衣,顺着手臂蜿蜒流进脏污的石砖缝隙......   陈阳生送他进的医院。   “陈寒远......”寻笛在电话那头一无所知,撒着娇,试图唤醒陈寒远的回应:“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我吗?不想你的......小狗吗?”   陈寒远笑了两声,不是笑寻笛带给他那些言语上虚情假意的抚慰与讨好,他压根没心思想别的,心里只有对陈家豪的讥讽——这个时代了,陈家豪还耍着他那副棺材板一样的封建派头,竟然觉得会有人在意上不上族谱。   真的很可笑。   陈家豪大概这几年早就想这么做了,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很快他被陈家除名的消息就会传遍圈子,想要扳倒陈家豪的目标只会越来越难。   事情太多太杂,陈寒远要尽早找出身边的泄密者,要提防意图不明伸出援手的陈阳生,还有阴狠不留情面的狗屁亲生父亲......他随口又哄了寻笛几句,大部分话也是说给背后的陈阳生听的。   “怎么会不想......我也想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止痛剂的效力随着苏醒后逐渐减弱,背上传来一阵阵痛意,耐心也逐渐告罄......听筒里寻笛又娇又黏:“陈寒远,我问你,我是你唯一的小狗吗?”   陈寒远的头也因痛意而昏麻,语气不太好反问:“有你一个就够我应付了,我要去找几个你才满意?”   “真的?我真的是你的唯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那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哄好了没?差不多得了!陈寒远,你给我赶紧进来换药!”在陈寒远背后,陈阳生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与焦躁,催促打断。   “嗯。”陈寒远盖住听筒回应了一声,没听到寻笛后面几个字:“我要挂了,寻笛,我会给你带礼物。你会乖的,对吗?”   “礼物?真的吗?我就在家里乖乖等你!陈寒远!以后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你,我好爱你......”   “乖。”   嘟嘟——电话挂断。   寻笛怔愣着,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找陈寒远确认了自己就是他男朋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又不知道这种不对劲来自何处......就像窗外阴沉沉的夏日,暴雨欲来,闷热躁动。   可他怀抱着陈寒远的承诺,拍了拍自己年轻发烫的脸颊:   害......别多想,别想多了!陈寒远都亲口承认你是他男朋友了!就算陈寒远以前生活很乱,可现在有他了,以后也会只有他的!   第二天寻笛收到一盒小熊曲奇,看地址是从港城寄来的。   上面还有一张卡片,写着:寻笛,Congratulate!   寻笛不明所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他非常喜欢吃这个牌子的曲奇,所以一猜就知道是陈寒远送来的!   寻笛心里感到甜蜜又满足,不是贵价的冷冰冰的礼物,而是他最爱的黄油小曲奇,他当着陈寒远的面吃了一次陈寒远就记住了——这还不能证明陈寒远的爱吗?   他雄赳赳气昂昂捧着小熊曲奇铁罐去找兰骐,不过从导演那得知兰骐和秦玥转场去海市拍长大后的戏份了。   寻笛的戏份也只剩个人戏份,这两天拍完就杀青。   他只能拍了张小熊曲奇的照片发给兰骐。   *勇敢狗狗:我问陈寒远了!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亲男朋友!   *勇敢狗狗:得意弹跳小狗表情包.jpg   兰骐很快回复:   *沙玛琪:哦 第25章   杀青那天,剧组给寻笛送了大大的一捧向日葵,还订制了插满钙奶饼干的猪猪侠蛋糕。丽丽探出头来笑:“守护启明星最好的GGBond!杀青快乐!”   寻笛的微博头像是风波后换成的猪猪侠,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啊啊啊啊这么社死我怎么发微博啊!”   裘港归还以为那就是只戴红帽子的猪,以为寻笛属猪呢:“什么唧唧创口贴?小寻现在还没签公司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寻笛鞠躬,非常感激:“谢谢裘导!我打算毕业再考虑这些!”   “也是。”裘港归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专业还不错,继续努力。”   冯秋生也从另一组赶过来抱了抱他,叹气:“小寻,有些事是哥对不起你。哥也是没有办法,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老娘还有医药费.......唉,不说了,为了这碗饭哥良心都切了凉拌进去了。”   寻笛之前在剧组也听说过,冯秋生的母亲有尿毒症,医药费不少,他一家6口人都靠他全年无休奔波在各个剧组。   他心里一酸,深夜里的委屈、心酸和愤怒都随社交软件里逐渐减少的未读红点淡去,他曾对这个冷漠现实的世界感到怀疑、厌恶,却总也忍不住理解、同情:“没事,哥,都过去了。”   冯秋生拍了拍他:“以后有什么事能用得上,打哥电话。”   寻笛点头。冯秋生松开他,看见秦思思这时候站在角落翻了个白眼,刻意大声替寻笛吆喝,想替寻笛出气:“我们小寻哪愁什么公司啊,毕业就是潜.......”   “谢谢冯哥!”寻笛赶紧超大声打断,然后向在场的每一位剧组工作人员鞠躬:“谢谢大家!小寻真的很感激.......”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真到了这一刻,这是他的第一部戏,无论如何,他都心怀感激。   事事哪能尽如人意,至少他无愧于心。   寻笛杀青回去要开始提前筹备毕业汇演,也要去面其他剧组,抓紧能在暑假的时间里再拍上一部戏。   回去就忙得天昏地暗。陈寒远一直没回来,寻笛给他发短信:   *勇敢狗狗:汪汪!陈老板什么时候回家?   *勇敢狗狗:小狗想你想得睡不着~   *勇敢狗狗: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声嘶力竭激情演唱.jpg)   *陈寒远:开车来海市找我   *勇敢狗狗:噫~陈老板怎么去海市了?   *勇敢狗狗:呜呜呜小狗超想去!可是学校好多事!   陈寒远就没再回了。   寻笛倒是真的想开车去海市找他,但是先不说有没有时间,就问:车?哪里有车啊!   他孤枕难眠,睹物就思陈寒远,干脆回宿舍住了几天。   王俊也结束实习回来,一回来就唉声叹气,说体验了打工仔生活后,一想到自己学了几年表演最后去工地搬砖,就很悲伤。   寻笛安慰他:“你过几天和我一起去面剧组呢?”   王俊摆摆手:“我就不去当分母了,练练打游戏当游戏主播去算了。”   ......   寻笛没杀青的时候有收到几个剧组的面试邀约。   冯秋生那天安抚他的也不算假话,上了几个黑热搜,倒真的有制片人看到了他,而且去问裘港归,也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说他是个省心而且顾全大局的年轻演员,专业能力也不错。   寻笛接连在京城面了几场,都让他回去等结果。   宋啵啵希望他留校保研,专业第一,综合分也高,但也知道留不住他,找他聊了好几次,一个劲说让他别忘初心。   寻笛的初心就是演电影,他喜欢有挑战的事情,并且只要投入就一定要做好,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   很快有一个剧组回了信息,希望他再来海市复试。   寻笛收到信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狂摇王俊:“哇靠海市!啊啊啊啊爷要去海市了!”   王俊惨叫:“啊啊啊啊爷的水晶!水晶!”   这次去海市面的是部电影,寻笛去之前有点怕又是陈寒远插手,拐弯抹角问剧组对接都有哪些投资方,得到没有潜空影视和辰豪娱乐的肯定回复,寻笛长松一口气。   太好了!他特意没跟陈寒远说他要去海市,打算给陈寒远一个惊喜!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先拐弯抹角问清楚陈寒远在海市的住址,所以他故作不经意地说自己要寄苏城带回来礼物,让陈寒远给他一个地址。   陈寒远一直没回。   这让寻笛郁闷不已:想给个惊喜这么难?   当晚,他在吃小熊饼干等待陈寒远回消息之余刷了刷微博,首页热搜吸引了他的注意——国产电影《青》斩获金方奖!   网上议论纷纷,这可是一项分量不小的国际奖项!   寻笛心头火热,赶紧点开热搜里的视频:青年导演在颁奖典礼上眼含热泪,捧着金奖杯哽咽,这部电影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潜空影视的古总古东,如果没有他这些年来的支持,这部电影无法问世。   评论区有些乐子人:这个古总是会取名的,钱空影视,股东。   而寻笛则惊讶地捂住了嘴:是陈寒远在的潜空影视!   这让他感到由衷地高兴。   首页不少电影人和演员都转发了这一喜讯,这是第一部斩获该国际奖项的华语电影,寻笛也跟着转发潜空影视官微的庆祝海报,配文:牛牛!   他顺着点进潜空影视官微,发现竟然有一场《青》的主创分享会就在几天后的海市,嘉宾竟然有陈寒远——头衔是潜空影视市场总监!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寻笛狂喜:哈哈!陈寒远!这下看你往哪跑!   寻笛的面试在周五,而《青》的分享会就在周四!   一想到周四抓了陈寒远,晚上还能让大佬指点指点台词,周五面试完就能和陈寒远过一个完美的甜蜜周末!   天呐!世界上还有此刻比小寻更快乐的面试人了吗?没有!   寻笛美滋滋地去找宋啵啵请假,并且撒娇耍无赖找宋啵啵托人脉去要了分享会的入场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哦,还有背词。   这部电影的面试台词巨长且毫无逻辑,是真考验演员的台词功底。   寻笛虽然兴奋,但还记得主线任务——过面试!   他周三落地机场,先去酒店背了一晚台词,练习了走位。   周四他收拾妥当,穿了件巨帅的风衣,抹了发胶,还订了束花——刚开始是订的玫瑰,后面又怕太惹眼改成了混合满天星的粉白月季,一簇一簇挂着水珠,特别好看。   打车去会场的路上,寻笛觉得海市的天空格外晴朗,云朵在城市中漂浮成丝絮,像陈寒远在江珠名居有次给他调酒点燃的钢丝棉,漂亮绚烂的火光过后是加了糖浆变得好喝甜蜜的马天尼......还有陈寒远叼走齁咸腌橄榄后,亲起来柔软湿润的嘴唇......   寻笛只觉在的士上就要飘飘然微醺了,古人写清风醉人诚不欺我,寻笛饱饮思念的风,迫不及待要去见心上人了。   会场在城郊的一家度假酒店,抛开寸土寸金的特质,盘踞的高楼嚣张在地底生出好几条迷宫长廊。   有商业区,夹杂宴会厅。   怪不得被别的五星级酒店挤出来市中心。   寻笛抱怨着,捧着花像迷路小丑,在B1层一头懵转了两圈。明明是按着指示标牌走,可走到这个位置指示标牌就和公交车一样——会过站。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扫地阿姨,寻笛甜甜笑:“您好,阿姐,请问B层鸿雁厅怎么走啊?”   阿姨随手一指:“上楼梯就是了。”   “啊?可是我刚从楼上下来啊?”   “上楼梯是B层,上电梯是1楼大厅,小伙子,你上楼梯啊!”   寻笛:.......   怪不得被别的五星级酒店挤出来市中心!Again!   终于摸进鸿雁厅的大门,气派的大厅里白色座位比人头多,门可罗雀。   前排一溜摄像机,记者占据了一二排,剩下的看起来都像是大学生。   寻笛算是明白为什么选在这家郊区酒店了,附近有所影视类大学。   寻笛有点感伤:没想到拿了国际奖项的电影导演开分享会也就这么点人。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先给陈寒远发了条短信:   *勇敢狗狗:猜猜小寻在干什么   陈寒远可能是在准备候场,没回。   很快,现场响起入场的音乐声,寻笛就把手机收进口袋,又掏出来照了照头发,收回去,抱着一束花,眼睛发光,激动等待。   他最爱的陈寒远,待会在台下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第26章   伴随着欢快的入场音乐,主持人穿着西装介绍入场嘉宾:“让我们欢迎金方奖最佳影片《青》导演吕皓!”   前几天还在手机屏幕上看见的年轻导演走出来,本人比镜头里英俊多了,眉眼像南方人,戴金丝眼镜、穿风衣,气质很文青。   底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金方奖最佳影片《青》编剧潮生!女演员冯媛青!还有我们最敬爱的潜空影视总经理——古东!”   伴随着一个穿着咖色条纹西装、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出场,比起打扮朴素的冯媛青和编剧潮生,他更像个演员,演默剧的那种,底下的欢呼声更热烈了。   寻笛觉得好笑:看来底下还有不少潜空影视的工作人员。   主持人:“欢迎!请嘉宾们入座!”   寻笛察觉不对劲,还是跟着鼓掌:等等——陈寒远呢?   古东坐下,开了桌前的麦克风,叹气:“我知道台下不少媒体朋友们要问了,预告嘉宾不是我们的英俊多金的陈总吗?怎么上来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我们的陈总啊实在太忙了,今晚临时有事,派他的上司,也就是我啊,潜空的大老板来救场了。”   底下的笑声稀稀拉拉,主持人接茬:“古总太幽默了。”   吕皓却突然开了自己的麦,电流声有些刺耳:“哦?我怎么听说陈总是怕我才不来的?”   底下的观众纷纷看向他,一副文青作派的青年导演挺有吸引力的,他幽幽叹了口气:“怕我这个穷导演又抱大腿求着他这个财神爷和我结婚呐!”   观众席里有女大学生眼睛一亮,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古东笑着啧了声:“大家看见了吧,今天的主角开始抢戏了。电影《青》的分享会本来是内部分享,没想到刚好拿了奖,就对外招待记者朋友和感兴趣的观众了,所以大家今天有什么想问的,尽情招呼我们今天的主角——吕皓!潮生!冯媛青!恭喜!”   观众都鼓起掌来,这次掌声终于响亮了些,不少低头玩手机的大学生兴致勃勃抬起了头。   只有寻笛耷拉着嘴角,低下头发消息:   *陈寒远~陈寒远~你在哪?   *你怎么不来参加分享会?   *那个吕皓说要跟你求婚!我吃醋了!   *亲亲抱抱都哄不好的那种!   *看到回我一下好不好?   ......   信息一如既往,石沉大海。   寻笛啃着指甲,心里又开始焦虑。陈寒远像他捉摸不透的难题,一放跑就抓不到的猫,总是难以心安。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陈寒远也摆进家里的展示柜,铺满玫瑰和黑色丝绸,或者用产自瓦坎达的振金打造一个金属笼子......   再抬头看向分享会,吕皓在开麦说话,刚开始语速慢悠悠的,后来却越来越快,看得出他的意气风发,说着说着他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表和无名指上的戒指。   结婚了啊。这让寻笛心里松了口气,意识到刚刚那些只是热场的玩笑话。   寻笛想逼自己听进去优秀前辈的分享,左耳右耳却像被盾构机打通,就是进不了脑子,他一会摸摸花,低头看手机,一会啃着指甲,又看手机。   周围时不时传出的笑声让他回神,这大概真的是一场很有意思的分享会,也赶紧跟着僵硬扯扯嘴角。   他自己安慰自己,潜空的大老板都说陈寒远忙了,分享会上这么多人他都能鸽,鸽他一只脑袋脏脏的小狗不算什么!   脑子里还想什么囚禁play!这可是法治社会!   除了吕皓,其他主创各自的分享并不长,冯媛青有些羞涩,笑起来和电影里的高山藏族小姑娘很像。   寻笛已经在找机会溜了,要不是现场人不多,他走太明显,他早就溜了。   趁着吕皓在回答记者提问,寻笛鬼鬼祟祟猫腰起身,台上的主持人看见:“诶!抱花的小伙子你别急啊!下一个就叫你啊!”   寻笛:“......”   啊咧,不是!   寻笛一脸尴尬,正要解释,旁边已经有大学生认出了他,交头接耳:“那是不是那个黑道少爷?”   “叫什么来着?”   “啊寻什么的.......”   “寻笛!”   寻笛就更不敢走了,被迫扯着嘴角坐下。有的记者反应过来,摄像头转了几个过来,寻笛心里直呼古娜拉黑暗之神救命!   台下的动静被台上的人察觉,古东只以为大家在讨论这小帅哥,毕竟抱着花收拾得跟相亲似的来听分享会,是挺奇怪的。   等吕皓回答完上一个记者提问,古东看了眼冯媛青,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赶紧点了寻笛:“抱花的小帅哥,你今天的花是送给谁的啊!”   寻笛真的要裂开了。好在他记得自己是个演员,故作镇定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啊,花是想送给冯老师,老师演的青真的像青山上的一株青草,在没有花朵的雪山高原里坚韧顽强,蓬勃的生命力透过屏幕感染了我们所有人。”   冯媛青感激站起身,普通话不大好,透漏出的情感却十分真挚:“谢谢,真的谢谢你......”   在众人的鼓掌声中,寻笛硬着头皮走上台,顶着咔唰咔唰的闪光灯,微笑递花,再合影。   就在寻笛以为终于熬过这劫的时候,冯媛青旁边的吕皓高兴噫了一声:“花上还有贺卡呢!让我们看看写了什么!”   哇操!寻笛真的要在舞台上原地爆炸了,细胞壁质分离!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吕皓抽出了那张贺卡,打开,正准备念出来——吕皓顿了一下,古怪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毁灭吧!地球!寻笛像颗煮熟的番茄,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焦灼的人生悲剧火炉中。   吕皓抬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念出声:“祝贺你的《青》拿奖,爱你的......观众。”   那上面本来的写的是:祝贺陈老板的《青》拿奖,爱你的小狗。   寻笛勉强咧出一个笑,吕皓没将卡片放回那束花,而是不动声色收进了自己风衣的口袋。   冯媛青感激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寻笛有点愧疚,抱完她去跟吕皓握手:“谢谢吕导。”   吕皓笑了:“不客气,寻笛。”   寻笛一愣:等等,吕皓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转念一想,难道是陈寒远跟身边的朋友说过自己?   寻笛面露感激:“吕导,我......”   台下有个记者灵光一闪,突然提问挖料:“吕导跟寻笛认识?寻笛会是您下一部戏的男主吗?”   其他记者也立刻激动起来:“吕导之前提过下部电影想尝试商业片,男主角已经内定了吗?”   “是潜空影视内部更看好寻笛吗?”   古东正准备回答,吕皓却先他一步打开话筒,朝所有人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小寻是很优秀的青年演员,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27章   生活不易,寻笛叹气。   回去酒店的路上,寻笛戴着口罩,在出租车后排刷着娱乐八卦头条发出的新闻:   *爆!新锐导演吕皓疑似内定下部戏男主,竟是......   * “黑道少爷”现身!《青》斩获金方奖发布会现场他也来了......   *黑少寻笛背后势力浮出水面 疑似潜空影视力捧新人   ......   寻笛都不用点开评论区就知道大家在议论什么,他真的服了!他不会这辈子都撕不掉黑道少爷的标签了吧!   他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攥着一张吕皓的名片,是寻笛在羞耻细胞质壁分离后的恍惚里吕皓递给他的,并且拍了拍他的肩,笑容说不出的耐人寻味:“随时可以联系我。”   不过现在寻笛已经细胞重组,缓过神来,还能感慨不愧是陈寒远的朋友,都喜欢说令人迷惑的话——吕皓的名片背面写着的是陈寒远的住址,以及......开门密码。   这让寻笛在回酒店拿行李往这个地址去的时候,忍不住多想:吕皓和陈寒远的关系好到互相知道家里密码了。社会人的交往都这么坦诚毫无保留的?   呃......可能就跟他们男大学生分享各种游戏账号密码一样,互惠互利吧!   寻笛打了个哈欠,累一天实在有点困,在出租车后排闭上眼刚想打个盹,出租车就唰——停了下来,司机按下计费表:“帅哥,到咯。”   “......”   没想到这么近,寻笛赶紧谢谢师傅,扫码付钱,扒拉着行李箱下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看上去就很贵的市中心高楼,蓝灰色玻璃反着刺眼冰凉的光。   寻笛看什么都好奇,拖着行李连连感慨,摇头晃脑进门。   门口的保安也穿西装打领带,带着耳麦,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想拦一拦,不过他眼睛撇见了寻笛手腕上的表,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还朝寻笛露出一个友善微笑:“有什么可以帮您?”   寻笛尴尬挠头:“哥......电梯是在哪边?”   “这边——来!我领您去!”   名片上写的楼层是34层3401,布局像酒店式公寓,一侧是连排落地窗,高层视野里繁华都市夜景一览无遗,十分震撼。   寻笛拖着行李箱像只误入城市的农村小土狗,哇了声,撸起袖子,正准备摁密码开门——他突然又打住动作,嘿嘿一笑,把行李箱扒拉来铁灰色的大门前,坐下。   他敲了两下门,小小声又活泼地喊:“陈寒远~陈寒远~”   意料之中没人开,所以寻笛坐在行李箱上开始光明正大继续给陈寒远拨电话,等待接通的过程中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小寻可真是个讲礼貌、很有边界感的小男朋友呢!嘿嘿!   连着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寻笛撇撇嘴:陈寒远真的好忙啊......   他继续给陈寒远发短信:   *滴滴,绑架你的外星人什么时候放行?   *早点回来   *家门口有超级无敌爆炸宇宙级大惊喜在等你   寻笛就打算在门口等陈寒远回家,心情还挺悠闲,吹着口哨,趴在行李箱上一会玩手机,一会默背起明天面试的台词......   “吐鲁番有只秃噜皮的公鹿,鹿噗一声吐出一串吐鲁番葡萄皮......”   窗外写字楼冰冷的灯光闪烁,LED屏上的电子烟广告明了又灭......寻笛闭上眼暗暗祈祷,希望背完三遍陈寒远就出现,最多四遍!   然后他就这样不知不觉趴在行李箱上睡着了......   .......   寻笛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屁股痛、脖子痛、肩颈痛!肚子巨饿!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行李箱上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寻笛深刻反省,掏出手机,陈寒远还是没有音讯。   寻笛有点着急了:这么晚还没回家,陈寒远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他赶紧又打了几个电话,在听到麻木的电子女音中,寻笛变得焦灼。   他想到吕皓的名片,赶紧掏出来,正面还有吕皓的手机号,他犹豫再三,拨了过去。   提示音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寻笛要挂断再打的时候,电话通了——   伴随着吵闹喧嚣的音乐声,吕皓的声音清晰传来,尾音压抑着抖了一下,带着一种令寻笛感到奇怪的兴奋:“喂?”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吕老师。”寻笛有些急,但还是很讲礼貌:“请问您能联系的上陈寒远吗?”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瞬,传出来笑声:“当然。”   他的尾音拖得格外长,这让寻笛下意识皱起眉头,强压下心里不安的诡异:“那能麻烦您......”   吕皓突然打断:“我们在MIX酒吧,你来找我们吧。”   “啊?”寻笛一愣,而那头却直接挂了电话。   寻笛在原地皱眉思虑,他本能觉得吕皓不对劲,可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吕皓这样功成名就的导演干嘛无缘无故针对他一个小演员......而且他是陈寒远的朋友,陈寒远的朋友肯定和陈寒远一样都是好人。   寻笛给自己打气:而且他从小练拳击,揍人可疼了。   唯一让他犹豫的就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半,明天的电影面试在早上九点.......   他的主线任务是来面试的.......   不管了,无论何时,陈寒远才是最重要的。   寻笛扔下箱子,打车去了MIX酒吧。   23:32的MIX酒吧还不算最嗨的时候,最中央的卡座早被订下,环形单面落地玻璃隔档,纵览舞池里群魔乱舞,又私密性一流。   陈寒远坐在最中间的红皮沙发上,身上的黑色衬衫刚刚被人不小心洒了酒,他干脆敞开扣子,露出紧实瘦削的腰腹......彩色灯球随节奏疯狂闪烁,投在人眼睛、面颊上是碎片似的暗光,陈寒远仰头,丝丝缕缕烟雾从唇间逸出。   古东还穿着分享会上那身西装,在他右手边忙着和别人打电话,感谢别人的道贺。   吕皓坐在他左手边,换了件黑色衬衫,刚进来被好友笑和陈总撞了衫,吕皓笑着不经意和那个人打招呼,然后挤开那人坐了下来。   中途吕皓给别人发烟,也给陈寒远递来一根。陈寒远接了,微微低头。   吕皓拿出打火机,一手掩火,姿势熟练地给他点燃烟,再抬眼去看他。   陈寒远全程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之后吕皓接完寻笛的电话,转头又来问陈寒远:“你另一个手机放办公室了?”   陈寒远点头,探身向前,在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   吕皓也跟着探身,笑笑:“干嘛?生我气了?都说了杯子没拿稳,你非要往外挤,不泼你泼谁?看见我就这么急着回去啊?”   古东一挂电话就听见这句,跟着打趣:“可不是急着回去,听说最近养了条小狗,热乎着呢,是不?”   其他人不明所以:“陈哥什么时候养狗了?不是狗毛过敏?上次在我公司,好家伙那喷嚏打的。”   陈寒远弯腰,一手拿烟,一手压在膝上,烟雾缭绕中一双眼睛很黑,又显出一点疲态:“中午一场酒,下午一场会,这是今天第四场了,招待不周,见谅。”   他什么时候都是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总是叫人忍不住注视、信服。   吕皓眼睛盯着他,迷离灯光下晃了晃酒液,他笑:“别人问你狗,你说酒,陈寒远啊,陈寒远,你顾左右言他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包间里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就是啊,再宝贝的小狗偶尔也牵出来溜溜,别这么小气嘛。不给皓哥看,给我们看呗,偶尔我们也圈里帮衬一手。”   陈寒远笑笑:“下次吧。”   这篇就是要掀过了的意思。   可吕皓不依不饶:“为什么不给我看?怕我害他?”   古东突然咳嗽:“吕皓,来,跟我去外头给贺总回个电话,他打算投你下部电影。”   吕皓嗤声,只盯着陈寒远:“破财消灾是吧?”   陈寒远朝他笑了笑,举杯:“还没恭喜你电影拿奖。”   吕皓盯着他看了会,突然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贴着他刚刚喝过的位置一饮而尽,眼底都是挑衅:“陈寒远,等着,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23:54,寻笛在的士上啃手指,想加上吕皓的微信。   他用手机号检索了下,注意到吕皓的头像是一只男人的手。   寻笛刚开始以为是吕皓自己的手或者是他伴侣的手,正要退出,又发现那只手的无名指右手侧面有一颗小小的圆形阴影——寻笛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拉大图片,确认那是一颗痣,而巧合的是,陈寒远的无名指根部右侧也有一颗小痣。   寻笛顶了顶腮帮子。   这张充满暗示与遐想的头像照片寻笛令心底瞬间冒出一股暗火,咬紧牙关,一寸寸死盯图片——图片里陈寒远的手像放在枕头上,面料好像是黑色皮革,食指陷出圆一样的凹陷。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手会放在枕头上?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还以为后座气得发抖的客人是被风吹得冷,默默给他升上车窗。   海市深夜的云更像陈寒远手里燃烧的灰色钢丝棉,城市里尾气焦褐味就是它燃烧殆尽后的狼狈,是不详的暗示,是一个裸露的陷阱......   寻笛有一瞬间萌生退意,想立刻叫司机掉头——这样更明智,先回酒店,休息好。参加完明天的电影面试再来和吕皓对峙。   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难道吕皓真的是陈寒远的前任?就像他在分享会上开的玩笑:陈寒远怕他又来求婚。   这个认知令寻笛窒息!   不行!他不能退缩!寻笛很快又想明白了——这是吕皓的故意捉弄,更是给他下的战书,他想逼他主动退出,这不可能!   行驶的出租车,路灯变换的阴影,寻笛眼神逐渐变得倔强,他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什么。   00:07。   寻笛抵达MIX酒吧,保安拦住他:“成年了?出示一下身份证。”   寻笛一声不吭掏出身份证,瞳仁有些浅,看着他。   保安突然觉得毛毛的:“你......找谁?”   “陈寒远。”   安检机后站着的服务员听到这个名字,上前热情给他带路:“原来是陈总,先生这边请。”   寻笛跟过去,炸耳的音乐声,衣着暴露的舞者,抽烟拥吻的酒客。他皱眉挤过去,像一只寻仇的狼,连沾到任何闲杂生物的气息都感到烦躁。   他的脚步在中央一个玻璃柱似的房间停驻。   服务员敲门三声,然后推门:“先生请进。”   寻笛深呼吸,抬眼看过去——他在无数个夜晚想念、偌大的城市找了一整天、苦苦等了一晚的陈寒远终于出现在他眼中,满脸醉态坐在喧闹人群中。   寻笛看过去的时候,陈寒远也正抬眼望过来。   他衬衫半敞,姿态风流浪荡,迷离光影里下颌微仰,眼神漆黑,看清来人后他挑了下眉。   吕皓坐在他身边,双眼紧盯陈寒远,期待他的失态。但相反,像得到解脱似的——陈寒远笑了,肩膀放松,不紧不慢仰头又吐了口烟。 第28章   陈寒远转头看向吕皓,问:“你的惊喜?”   吕皓慢吞吞,尾音拖得很长:“是啊......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看。”   包厢里古东最先反应过来:“谁啊?陈寒远的宝贝小狗?”   他转头看向门口一脸倔强死死盯着陈寒远的小孩,吃惊到有点破音:“成年了吗?”   包厢所有人都好奇看向寻笛。   陈寒远坦然朝寻笛招了招手:“来。”   寻笛站在门口,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他从没见过的陈寒远:“你出来!”   两人的对话挺耐人寻味,不像小狗似的小情儿,倒像来捉奸的正室。   吕皓嗤笑一声:“陈寒远,叫你出去呢。”   所有人都看着寻笛,已经有人嘲笑出声:“现在的小孩,可真没规矩......”   寻笛只倔强看着陈寒远,压低声音重复:“陈寒远。”   包厢里已经有人在想:这要是自己的小情儿敢当众对自己这么大呼小叫,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都期待着一场好戏。   吕皓看寻笛的眼神幽暗兴奋,甚至沾上点同情,大概是想起什么相似的场景。   半天后,陈寒远在万众瞩目中动了。他熄灭烟,抄起沙发上的外套,起身朝众人笑:“那我先走了。”   “诶!不是!”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寒远长腿一迈,揽过那凶狠狼狗似的小情儿,消失在包厢门口。   吕皓目瞪口呆。   古东还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啧啧几声:“这下好了吧,真送人家个身份了。”   出了MIX酒吧,寻笛甩开陈寒远的胳膊,怒道:“别碰我!”   陈寒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高兴,也没有怒意,浓浓的疲倦掩盖着他好看的眉眼,像被黄沙笼罩的雪山。   他用手指用力摁压太阳穴,说:“我车停在那边,你去开来。”   寻笛皱眉瞪他,陈寒远竟然现在还敢给他下指令!   环顾四周,不少人在看,寻笛强忍脾气,气冲冲去开车了。   一上车陈寒远就闭上眼,睡着了。   寻笛真是有气没处发,真变陈寒远的接送司机了。   到家已经凌晨1:33。   寻笛把他叫醒,说什么也不打算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把他背上楼。   夜色下,陈寒远的五官在车窗和车顶夹缝投下的黑色阴影里,看不清,也难以察觉异样。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楼道,明亮的声控灯一亮,寻笛张嘴就准备问罪:“陈寒远——”   陈寒远闻声转头,脸色和唇色像纸一样白。   寻笛心脏一跳,下一秒,陈寒远直直栽在他身上!   “陈寒远?陈寒远!”寻笛慌乱扶住,下意识拍陈寒远的背,刚开始以为他是喝多了。直到手心传来滚烫湿润的感觉,明亮的灯光下,寻笛展开手掌一看,瞬间僵硬——   手心里星点血红,刺眼可怕。   “陈寒远!”寻笛被吓坏了,心跳不受控颤动,甚至眼泪都瞬间溢了出来。   他赶紧踢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陈寒远横抱起来,输入密码开门。   进了房,寻笛着急解开陈寒远的衬衫一看,惊愕和窒息涌上心头——只见陈寒远背上满是紫红色的长条血痂,密密麻麻排列,纹身处的最密集,像蜿蜒密集的蚯蚓。几道血痂开裂,渗着暗红血液。   寻笛眼睛立刻就红了,怒道:“谁打的——”   陈寒远没有回应,已然失去意识,全靠寻笛撑着身体。   寻笛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从没受过这么多伤,不敢想象这些伤口有多疼,他......   寻笛哽咽着,心疼得要命。他注意到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有白色医药盒敞开着,碘伏和棉签都撕开了口,还有几片零碎的退烧药和止痛药......   寻笛来不及想太多,擦掉眼睛里不受控制滚出的眼泪,小心翼翼把陈寒远扶靠着沙发,去够桌上的药。   药片锡纸发出窸窣响声。   寻笛一边咬住嘴唇无声流泪,一边给陈寒远重新涂药,又喂了退烧药和止痛药。   失去意识的陈寒远像床柔软沉重的棉被,明明是他受着伤,寻笛却窒闷到无法呼吸。   做完这一切,寻笛扶着陈寒远进房间,小心翼翼把陈寒远放上床。   背上的伤不能平躺,寻笛费力把他摆成趴姿,正要去拿个枕头垫在小腹,好让陈寒远睡得舒服些——   寻笛的动作突然一僵,他无法不联想到:陈寒远为什么会习惯趴睡?   “陈寒远......”寻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蹲在床边,感到心疼难过,陈寒远怎么可以吃这样的苦?是谁让陈寒远吃这样的苦?   寻笛突然什么也不想跟陈寒远计较了,抓着陈寒远冰冷的手,贴着自己哭到滚烫的额头,在心里想明白一个道理:   爱不是用来跟谁计较的,而是要让陈寒远比谁都幸福。   寻笛守了陈寒远一夜,直到陈寒远退烧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面试寻笛没去。   他在清晨惊醒,揉着肿胀的眼睛先去探陈寒远体温,还有些低烧。   寻笛眼睛又是一红,起身走出房间,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重新振作。   他在手机上点生鲜外卖,外卖到了后去厨房给陈寒远熬鱼片粥。   陈寒远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   寻笛听见动静,端着鱼片粥进去,看见陈寒远坐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摁压太阳穴,手背绷起青筋。   寻笛进来的动静让他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是生着病的苍白。他收回目光,看起来如常,可肩膀呈现直角状,喉咙里发出两声咳嗽,用手去掩嘴角。   如果是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但寻笛给陈寒远按了那么久的摩,太过熟悉他的肢体和紧绷的肌肉状态。   寻笛朝他走近,猜测陈寒远不喜欢被人看到这幅狼狈的样子。   所以寻笛没问别的,而是尽量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他知道陈寒远喜欢看他做什么表情,眼睛眨啊眨,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可爱无害,声音乖巧地问:“陈寒远,午饭吃鱼片粥可以吗~”   陈寒远因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背着窗台投射下的光线,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   这一幕让寻笛想起躲在暗处的受伤野兽,心里酸啾啾的,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抱住他哭。   可他知道那样会让陈寒远不喜。   寻笛端着餐盘,走到陈寒远面前蹲下,用这个角度去仰视他。   中午光线明亮,寻笛的瞳孔是浅棕色,像琥珀糖和蜂蜜的光泽,光线下显得格外纯真善良:“我煮可久啦,尝尝嘛。”   他弯了弯眼睛,嗓音依旧带着撒娇似的黏乎:“吃点东西再吃止痛药,不然肠胃不舒服的......”   陈寒远沉默盯着他。   寻笛又用手指去挠他的膝盖,力气小小的,像小猫在挠,摇头晃脑,嘴里叽里咕噜:“聪明的小狗什么也不会多问,等主人想说我再听......汪汪汪?”   果然,陈寒远被他逗笑了。   寻笛察觉指腹下紧绷的腿部肌肉变得松弛,也跟着笑了。   从寻笛仰视着陈寒远的角度,陈寒远好看的眉眼终于走出那片阴影,再次变得温和而放松。   他充满嘉许意味地抬手摸了摸寻笛的面颊。   寻笛乖巧贴着他冰凉的掌心蹭,歪头问:“我是不是很乖?”   “嗯。”陈寒远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嗓音嘶哑:“很乖,我很喜欢......”   吃完粥又吃了两片止痛药,陈寒远再次趴着睡着。   寻笛给他背上换完药,端着喝干净的粥碗走出去。   不过他并不如陈寒远想象中的乖。走出房间,他去阳台锁了门,脸色变得阴沉,给吕皓打电话:“你在哪?我有话问你。”   吕皓约他在一栋大楼里见面。   等寻笛到那才发现,竟然就是他今早放弃的电影面试的地方。   下午四点,走廊里光线明亮,还有在排队等待进去面试的演员。   吕皓是故意的,就这样让寻笛在外面干等。   寻笛沉默坐在面试演员长椅的最后排,用网络检索陈寒远的名字。   想用名字检索到一个人的过往其实挺难的,但陈寒远在的公司却可以窥见很多蛛丝马迹。   寻笛很快查到:辰豪电影的最大持股方是港城的陈氏集团。   陈氏集团的掌权人太过于声名显赫,就算寻笛这样从不关注金融的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听过,最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叫陈家豪的男人那些风流恶心事——投资眼光有多毒辣,私生活就有多肮脏。   寻笛在看见陈家豪的名字那一刻,一种悚然的感觉爬上他的后背,像毒蛇突然蹿过......他从没想过,不久前在寻建国书房偶然听见、没放在心上的长辈闲话,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的人生有所交集。   陈家豪,陈寒远......   大伯带着嫌恶情绪的粗犷声音又在脑子里回响:   “年轻的时候风流搞了个三级片女星,生了私生子又不想认,逼得那女星当众跳楼呐!”   “......十八楼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姑娘就像片落叶一样掉下来,又被笤帚轻飘飘一扫,陈家豪墓地都没给她买一块!”   “听说现在又把私生子赶去管影视公司,心眼毒的,这么多年过去还记恨那女死前给他找难堪,故意整她儿子呢!作内个老孽......”   寻笛眼眶湿润,喉咙里发涩。   一想到陈寒远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寻笛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以为陈寒远生活得很好,生活优渥富足,在投资自己热爱的电影事业,永远看起来游刃有余......   排队等候的紧张面试者里,寻笛躲在角落,对着墙壁,仰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太明显。   不知道等了多久,身边等待面试的人都走光了,才有人叫了寻笛的名字。   寻笛站起身,浑身发麻,腿脚僵硬。走进房间,他以为只有吕皓一个人,没想到前方坐了一排人,每个人身前都有名牌。   除了坐在最中间朝他微笑的导演吕皓,还有制片、副导演、选角导演、编剧......   刺眼的聚光灯下,吕皓的微笑令寻笛感到恍惚。   吕皓手上有只钢笔,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两只手扭着亮黑色笔身转动。   寻笛的不知所措和茫然仿佛在喂养他嘴角昂扬的毒蛇,以至于越扬越高。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的表情看起来是多么温和善良,笑着,语调轻松:“寻笛,你上午没来,我特意多给了你一次机会,怎么?台词还是没背好吗?”   随着因为这句话而议论纷纷的其他面试评委,寻笛在荒唐和可笑的心情中彻底明白了吕皓的目的。   让照顾了陈寒远一整晚、毫无准备、已经放弃面试的他——身败名裂。 第29章   寻笛抬头看了吕皓一眼,眼神中是幽暗的怒火。   最开始的惶然后,寻笛没再浪费时间自我介绍,他也没有心情,直接说起了台词。   刚开始几句台词他还是机械麻木的。   很快,他进入状态。   面试官的眼睛是他黑漆漆的摄像头,镜面、聚光灯、议论声、还有空旷的舞台,就是他的战场。   寻笛要赢,想赢,绝不认输。   ......   长达五分钟的试镜表演,枯燥毫无逻辑的流畅台词,熟练的走位和表情技巧,寻笛的完整演绎让吕皓脸上轻松的笑意逐渐消散。   面试评委席位上坐的其他导演时不时对视,眼底都流露出对这个专业能力过硬的年轻人的认真考量。   表演结束,寻笛弯腰鞠躬,他没藏着掩着,而是直接说:“吕导,把我骗过来,现在可以单独跟我聊了吗?”   其他导演略带吃惊看向吕皓。   吕皓惊愕一瞬,很快又露出一个笑:“当然可以。”   吕皓起身往外走去,寻笛跟上。   他们走出面试房间明亮的灯光,一前一后走进尽头昏暗的走廊,窗外的天空逐渐阴沉,是黑夜即将到来。   吕皓把寻笛带进一间像办公室的房间,转过身,脸上依然挂着笑。   寻笛此刻终于意识到吕皓脸上的笑意为什么那么具有欺骗性,却让他不舒服,因为这样的笑容放在吕皓身上是违和的。   那是陈寒远经常摆出的微表情,陈寒远这样笑时总让寻笛觉得温和,值得信赖,迷人。   可同样的笑出现在吕皓这个年纪,出现在他属于青年人的面庞,不显得松弛,反而紧绷刻意。   很装。   如果现在的一切真是部电影,他们在电影的语言和走位里,吕皓就是阴魂不散的反派,挂着他那副装逼的反派笑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想要你离开陈寒远。”   寻笛动了动突然特别痒的手指关节,面无表情,心里其实特别想拿拳头在他嘴角“蹭蹭”止痒。   见寻笛一直不说话,吕皓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他因为寻笛表现出的冷漠和抗拒无奈摇头,从胸口的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包烟,在办公桌前坐下,问寻笛:“抽吗?”   寻笛没理他。   吕皓嗤笑:“小朋友。”   他拿烟盒在黑皮革桌面上敲,敲出一根烟,动作熟练架在食指和中指间。他的手指根部有一层厚厚的茧,像是扛摄像机扛出来的,但导演一般很少直接扛摄像机。   沉默的房间里,只有金属打火机翻盖的声音。   吕皓摩擦打火机的转轮,咔嚓一声过后,香烟的味道从他嘴角那一点猩红逸出,传到寻笛鼻子里,他嫌弃地皱眉。   吕皓仰头长长吐了一口烟雾,而后懒散靠回椅背,眯起眼打量寻笛。   良久的对视过后,他看着因为烟味而皱眉的寻笛,好奇:“你连烟都不抽,怎么受得了陈寒远那个老烟枪?”   寻笛慢吞吞走近办公桌,随着他的靠近,站着的姿势让寻笛反而居高临下起来。   寻笛仍是面无表情,在年轻人的面庞上,这样绷紧的下颌和眼神意味着直白的不爽:“因为陈寒远从不当我面抽,可能他比较讲素质。”   吕皓夹烟的手指颤了下,沉默了会,开始用另一种目光打量寻笛,大概是发现寻笛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善良纯真,反而十分具有攻击性。   吕皓问:“你知道我和陈寒远的关系吗?”   寻笛不答反问:“你的微信头像是陈寒远吧?删掉。”   吕皓一愣。   寻笛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已经分手,把你偷拍的陈寒远删掉。”   吕皓忍不住眯眼看他。他是个近视,今天没戴眼镜,眼底情绪从狭窄的眼仁中射出,呼吸和语速不自觉变快:“是他这么跟你说的?说我跟他......分手?”   寻笛又不说话了,他从吕皓的反应中听出来了,这神经病压根就没和陈寒远谈过恋爱。   吕皓随即笑了,但这个笑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是发自真心的,所以在他的脸上不再违和,反而显出一点年轻的、活人的气息。   但很快这个笑意又消散,不知道神经病的脑子里在这短短瞬间转了些什么,他看寻笛的眼神逐渐变得纳闷,奇怪,然后是难以忍受,像在看紧闭房间里一直飞来飞去怎么也赶不走的苍蝇。   吕皓垂下眼,用没拿烟的左手关节重重敲两下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动静很大:“我没什么耐心,你立刻离开陈寒远,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这部电影的男主给你.......”   “呵。”   寻笛真没想到狗血偶像剧情节竟然有一天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好笑又荒谬。寻笛说:“哥,你真给我整笑了。”   吕皓并不生气。当信息不对等、地位不对等时,弱小者的嘲讽或是愤怒只会让他觉得可笑,像寻笛这样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对陈寒远身上发生的事只可能一无所知,以陈寒远的性格更不可能告诉一个小情儿这些。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在陈寒远身上什么也捞不到了,他跟他爸闹翻了。”   寻笛面无表情:“关他爸什么事?”   吕皓觉得好笑:“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傍陈寒远?”   但寻笛依旧用那种沉默安静的眼神看他,吕皓皱眉。他觉得这小孩有点邪性。   吕皓坐直身子缓解这种不适,刻意放慢声音,炫耀自己对陈寒远过往的掌握:“陈寒远只是陈家的私生子,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有权有势的继承人,而且他......总想着跟陈家作对,自己在外面做私募,是挺赚钱的,光鲜亮丽,以为大家都是看重他本事,结果呢?现在投资人知道陈家豪和他断绝关系,陆续在撤资,很快他就将一无所有,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这些事寻笛的确都不知道。   “年轻人啊。”吕皓吸了口烟,烟雾散去时露出灰暗的一双眼:“我就是太了解你这样的年轻人......如果是以前的陈寒远,我拿区区一个电影男主和你交换我自己都觉得蠢,但今非昔比,聪明人都知道现在做出什么选择才最有利......要知道曾经的我也像你一样......年轻、莽撞、不知所谓......”   话虽这么说,吕皓眼底仍流露出一些怀念,语速总是越说越快:“但这么久过去了,我和你们始终是不一样的,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爱陈寒远了.......小朋友,等你爱上一个人才会明白,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他能让一个像我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甘愿变成一条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我以前配不上他,我只能忍,忍着他身边数不尽像你这样的人前赴后继,心里像塞了把烙铁......可我的野心、我的名利、我的一切全都是为他!现在终于换我保护他!我会让任何人都不敢再伤害他......你明不明白?”   寻笛的面无表情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异样,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轻声说:“我怎么会不明白......”   “明白就好。”吕皓让他报价:“说吧,你想要多少部电影资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拿这些换现在的陈寒远,你不亏。”   说了这么多,吕皓手上的烟燃尽,烟灰掉落烫了他手背一下。   吕皓随手往地上一扔,从烟盒中习惯性又敲出一根,摸打火机时倏地停顿抬头——他看向寻笛,朝寻笛递来一支烟,又是他那个虚伪奇怪的笑:“成年人不抽烟怎么行,作为前辈和过来人,给你个建议,喏,学吧。”   见寻笛接过烟,吕皓满意他的识趣,笑着问:“要火机——唔!”   下一秒,寻笛面无表情把烟扔在了他脸上。   “......”   香烟很轻一根,当然不至于痛,人只会下意识因躲避异物而偏过脸去。   吕皓脸上的神情变得僵硬,他拍桌站起,揪住寻笛的衣领子:“找死?”   寻笛被他扯得身体前倾,只是奇怪问他:“你的这些演讲,陈寒远听过吗?”   吕皓一愣。   寻笛眨眨眼:“他要是愿意听,你就不用这么费劲算计我,也不会连陈寒远的手都摸不到,每天只能靠他一张手的照片意淫吧?”   吕皓脸上的表情凝固。   “你想知道吧?中午陈寒远刚亲了下我额头,夸我很乖。”寻笛笑笑,缓慢举起手里的手机给吕皓看:亮起的屏幕就在录音软件界面,时长就是吕皓自说自话的5分23秒。   寻笛的瞳孔和发色都偏浅,皮肤又白,所以总是让人一眼看就觉得纯真良善,可当处在阴暗的光线下,他浅色的瞳仁就显出近似动物瞳孔的冰冷和悚然:“现在换我威胁你了?”   寻笛点了录音暂停键,文件自动保存。当着吕皓的面,他点进和陈寒远的聊天页面——陈寒远在他的列表置顶第一个,很好找,但他还要问吕皓:“你连他微信都没有?被删了?”   看着吕皓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寻笛继续勾选录音文件,手指停留在发送键:“我帮你告诉他好不好?”   “操!”吕皓抬手去抢,寻笛迅速退后,毫不犹豫点了发送键,再展示给他看:“离陈寒远远点,能做到吗?”   吕皓重重喘气,隔着办公桌阴狠看着他:“找死,寻笛,你在找死......”   寻笛无所谓耸肩:“别这么凶嘛。陈寒远既然听见了你这些话,你会消停一阵吧?这当然还不够......”   他威胁人的眼神很到位,不过因为过于五官和饱满脸颊,仍是像只露出獠牙利齿的年轻小兽,就连声音都还带着南方苏城男生不自觉那种软软的口音腔调:“再让我在陈寒远身边看到你,下次就是删删减减发送全网了,懂嘛?”   吕皓撑着桌子,呼吸急促,无法接受自己被这个男大学生看穿还摆了一道:“你不怕和我一起身败名裂?”   寻笛耸肩:“我怕什么?你才刚拿了奖,我又什么都没有......”   “......”   说完寻笛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走到一半,他又想起点什么,停下脚步补充:“哦,对了,还有别再说这个世界上你最爱陈寒远那些屁话了。”   寻笛连这也不想允许,觉得吕皓像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被人爱着,你的爱才有意义,陈寒远爱你吗?”   在他背后,吕皓的瞳孔如被针刺,骤然紧缩。   寻笛嘲讽:“你这个人真是搞笑!” 第30章   等出了房间门,寻笛赶紧点开手机,迅速把录音文件撤回。   陈寒远应该还没醒,寻笛没打算拿这种恶心事去烦他。   他现在只想让陈寒远好好养伤。   疯狗一样的烂桃花,他帮陈寒远收拾干净就好了。   等寻笛打车到家,再刷新吕皓的头像,果然换掉了,换成了一片白色。   寻笛点进他的朋友圈背景图,给他点了个赞。然后拎着门口到的生鲜外送,输密码进门。   晚饭是清蒸排骨、清蒸多宝鱼和清炒小菜心。   陈寒远从房间里出来,没穿上衣,要去卫生间。寻笛端着米饭上来,噫惹一声,胳膊挡眼:“陈寒远!帅到我眼睛了!”   看着表情浮夸的小年轻,陈寒远觉得很有意思,脸色还是苍白的,又笑了。   吃完晚饭寻笛想给他涂药。陈寒远也没抗拒,由着寻笛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在他背上碰啊碰,力气像羽毛拂过。   落地窗的夜色下,陈寒远坐在棕毛地毯上,背部肌肉起伏隆起,细长伤疤像盘踞的褐色裂谷。   寻笛跪在他背后,吊顶黄色而温暖的射灯打下来,呈三角形。   电视里正在放随手点开的动物世界,两只鬣狗在互相舔舐伤口。磁性起伏的男声旁白,草原里吹拂的风声,鼠兔吱吱叫......湿润而凉润的棉签像草絮,撩拨伤口,陈寒远难得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刻。   什么也懒得再想,餍足的睡眠,安静的房间,轻柔的照顾。   寻笛给他上完药,乖乖收拾药盒,发出窸窣稀碎的白噪。   然后陈寒远听见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带着点鼻音,很有意思,还用略带命令的口吻:“陈寒远,躺我腿上,我给你按按头。”   陈寒远挑眉,慢慢侧躺在他腿上。   寻笛饭后洗过澡,身上是一股干净的热水味道。   他搓热手指,贴上陈寒远的太阳穴,轻轻按压,然后插进他的头发,尽职尽责给陈寒远提供最优秀的按摩服务。   陈寒远因而静下心来,去思考最近凌乱的局势和现状。   身体的放松和舒适让他事半功倍,很快理清思绪,列好计划,瞄准下一个目标。   手上舒缓的力劲越来越小......等陈寒远察觉,回头一看,寻笛耷拉着脑袋睡着了,手指还插在自己头发里。   昨夜陈寒远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昏睡,知道这小孩熬了一夜,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笑着起身,把人叫醒,带着去房间睡觉。   这样静谧的时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陈寒远照旧起来晨跑,跑完看时间才七点。   他没叫醒睡得七扭八歪,脸颊被枕头压出一嘟肉的寻笛,换衣服开车去了私人酒庄。   酒庄这个时间点并未营业,陈寒远熟练从侧面小门输密码绕进去,入眼就是酒庄的私人园林。   艳红色兰花盘踞在叶片粗厚的粗藤树干之上,晃眼单看去像条探头的毒蛇,而一整片看去就不像了,还是那个充斥野心的奢靡都市热带风情小雨林。   潺潺溪流声中,兰濯一身麻布长袍,修长的脖颈间一串菩提子,盘坐艳红兰花之下,闭眼吐纳,真有几分修士模样。   听见电子锁的声音,他眼睛都没睁,打招呼:“这么早?来吃早饭?   陈寒远笑笑,打趣:“怎么?修士也吃五谷杂粮?”   兰濯起身:“看你心情不错啊,今天开荤吃肉,走吧。”   酒庄的厨子煎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辛辣的黑胡椒点缀带血水的红肉,软嫩弹牙。   “我尽力了,但留不住几家。”刚刚还出尘如世外高人的兰濯此刻用叉子熟练分割三分熟的血淋淋肉块,叉进嘴里,细嚼慢咽,带着点富人阶级和食物链上游的优雅和残忍。   他长叹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好过,我的钱袋子也不好过啊。”   陈寒远盘中的牛肉并未动几口,一旁酒杯里的红酒倒是去了大半:“嗯,我知道。”   兰濯:“我投的钱我不会撤,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重心放回内地。别跟陈家豪那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僵尸死磕。”   “我会考虑的。”陈寒远笑笑:“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我有别的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   “兰隰影娱投的那部电影,导演是不是换成了吕皓?”   兰濯点头:“对,他刚拿了奖,又是你捧出来的人,我就点名让他来。”   “不用。”陈寒远晃了晃杯子,酒液在他苍白手背投下暗红阴影,和青筋交错:“原来的田天驰就很好。”   兰濯狐疑眯起眼:“赶尽杀绝?为了你那只小狗?圈子里的风声都传到我这里来了,你真栽了?”   陈寒远没出声否认,回视的眼神却有点淡漠,显然是这样的流言蜚语于他而言并不过心,却不喜欢朋友也老是拿此揶揄。   兰濯顿觉扫兴,举起自己的酒杯:“啧,下一句不会是让我们兰隰影娱把你这共患难的小情儿签了吧?”   “也可以。”陈寒远想了想:“不用透露背后有我插手。”   “......”兰濯无语盯着他看了半天:“我签你的人,谁看不出来?不对......不对劲......”   兰濯琢磨他的思路:“你这装失意装得也太不像了,外面人都以为你焦头烂额,结果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管你的小情人......”   陈寒远笑了笑,没说话。   兰濯试探:“失意颓废所以纵情声色,为情昏头,你在演这出迷惑陈阳生和陈家豪?”   陈寒远叹了口气:“我就是有点累了。”   兰濯不信。   陈寒远无奈:“那随你怎么想。”   寻笛中午醒来发现陈寒远不在,对着陈寒远的枕头一顿猛锤,撒了好一会起床气。   他明明睡前让陈寒远起来叫他的!   他爬起床,气冲冲掀开门,去沙发上翻昨晚落下的手机——准备抓人!   突然,他的鼻子不自觉耸动......顺着闻过去,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了过来。   寻笛拱着鼻子一抬头,一眼看到陈寒远背对着他,系着围裙在做饭。   他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   耳朵里是炒菜的锅铲声,眼前画面像电影一样梦幻:只见像样板间一样奢华干净的开放式吧台里,阳光从另一侧黑金酒柜的玻璃里反射,在陈寒远挺拔背影、浅灰卫衣肩头投亮几颗飞舞的细小光尘......他挽袖子露出手臂,手臂上挂着晶莹水珠,褐绿色围裙下是条柔软笔直的米色棉麻裤,裤脚收束堆叠,在毛绒拖鞋上挤出奶油一样的弧度......   寻笛心瞬间软成一片,从眼底流露,就变成波光粼粼的荡漾——要知道!这可是陈寒远!陈寒远这样的大佬竟然在厨房给他一个弱鸡、普通、平凡的男大学生洗手作羹汤!   这还不算爱那算什么?   感动、开心、满足和爱意在这一刻疯涌上寻笛的心头,他简直要踮起脚尖,舞步翩翩,迈着芭蕾的步子就蹦了过去。   寻笛绕过吧台,小心避开陈寒远的背,伸长脖子探头和他贴贴,从侧面看像个猥琐的龟丞相。   他嘴里呜哩呜哩,极具情绪渲染力:“陈老板!小寻感动得要哭了!这辈子竟然能吃到你做的饭!”   陈寒远顺手把刚炒好的韭黄鸡蛋碟子递给他,头也没回:“好久没做饭了,尝尝。”   这一幕简直是寻笛的梦中场景!他难以抑制心中饱胀的情绪,吧唧在陈寒远舒展的眼尾亲了一口。   因为过近的距离,寻笛能清晰看见陈寒远的眉毛受惊往上扬了一下,又很快舒展,眼尾叠出几道好看的褶皱。   陈寒远没阻止,于是寻笛又一口。   陈寒远:“......”   还要再亲,陈寒远赶紧推开他:“......有点烦了。”   寻笛这才嘿嘿笑着,一步三回头把韭黄炒鸡蛋端过去。   陈寒远做的饭简直惊为天人!   寻笛嗦了一口糖醋排骨,又夹了一筷子韭黄炒蛋,感到难以置信,下意识就想问大佬竟然还会做饭,跟谁学的?   后来想到陈寒远的家庭......寻笛及时打住,竖起大拇指闭着眼睛夸:“大黑洞给小黑洞开门!哇塞!奥妙到家了!”   陈寒远已经习惯年轻人的满嘴胡话,拿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嚼完咽下后才开口说话:“本来想做年糕排骨,年糕卖完了。”   寻笛吃得两颊鼓鼓,没功夫想陈寒远为什么突然提起年糕,只顾着对他发出夸张的、动辄宇宙级的赞扬:“陈寒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   “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我现在封你宇宙第一厨神!”   “......”   寻笛用手指单膝下跪,扑通,嘴里发出玩梗的尖叫:“你是我的神——”   “......” 第31章   陈寒远养伤这几天简直是寻笛最黏糊的两天!   正巧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事,期末汇演还远,寻笛打算继续留在海市和陈寒远黏黏糊糊——可傍晚他突然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来自他之前在京城面试过的剧组。   “您好,寻老师,我是电影《非凡世界》剧组的,导演组希望您再来面试一次,您最近有时间吗?”   寻笛看了眼正在厨房做饭的陈寒远:“稍等——”   他走去阳台,耳边温暖可爱的锅铲声变小,他掩住听筒:“您好,请问剧组总导演是?”   “是辛闻导演呢......”   寻笛猛地抬头——辛闻!去年拿下金椰最佳导演的新锐导演辛闻!   晚上,寻笛十分纠结。   陈寒远说自己最近会休一段时间短假。   陈大忙人的短假多么珍贵!   寻笛啃着手指坐在床上,耳边是陈寒远在浴室里洗澡的水声......   寻笛挠心挠肺,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准备甜蜜新婚,老公却突然要外出打仗,不知道如何开口......   很快,陈寒远从浴室走出来,穿着金棕真丝浴袍,边擦头发,边看向寻笛。   寻笛心虚着,赶紧朝他露出牙齿笑。   陈寒远在额发湿润低落的水珠中闭上一只眼,奇怪问:“有事要说?”   “哇!你怎么知道?”寻笛赶紧溜下床,讨好接过陈寒远的毛巾,替他擦:“难道你真的是仙女?”   “......”陈寒远沉默了几秒,戳穿:“平时你早脱衣服扑过来了。”   寻笛被他说得小脸一红:“啊靠!我也没那么.....没那么色狗吧......”   陈寒远被他的语气逗笑:“什么事,直接说吧。”   寻笛动作轻柔给他搓头发,声音叽里咕噜的,像个夹子精:“陈寒远,你休假多久啊?”   这段时间寻笛没少躺在他腿上刷短视频,刷到什么搞笑的就会直接拱过来给他看,笑容灿烂:“哈哈哈陈寒远你看这个男夹子,还东北人呢.......”   陈寒远跟着新学习了不少年轻人的网络热词:比如现在寻笛这种声音,就是在夹,因为喜欢一个人,像被夹子夹住了嗓子。   被人讨好,感受不可能不好。   再加上寻笛给他按摩多了养成了习惯,擦个头发也像按摩穴位。陈寒远被伺候得很舒服,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   寻笛收到指令,立刻爬上床,坐到他身后给他按摩头部。   陈寒远惬意松弛,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不知道,看心情......”   陈寒远也不知道应该休多久。好像年纪大了,受伤又令他体力不支,日积月累下来的疲惫都一起找上门。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韬光养晦,就当放个短假。   陈寒远感到四肢松弛,血液像萦绕的暖流,他人生中难得有这样的时刻:每天只想着做做饭,洗洗碗,逗逗小狗......度过放松又平凡的一天。   寻笛听话又懂事,和他待在一起很舒心。   可就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头顶传来寻笛煞风景的话:“唔......我明天可能要回京城一趟......有部电影面试......”   陈寒远刚开始没放在心上,懒洋洋问:“去几天?”   “可能三五天,也可能......”寻笛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也可能直接就进组了!”   话音落下,卧室内瞬间变得安静。   寻笛小心翼翼去看陈寒远,却因为现在的姿势看不见陈寒远的表情。   良久的寂静后,他伸出两个手指试探往陈寒远眼边摸,被陈寒远骤然掀开的湿润睫毛吓了一跳。   陈寒远抓住寻笛的手,从眼睛扯下:“差不多了。”   寻笛正要说话——陈寒远拿着床边的湿毛巾站起身,走向浴室。   寻笛赶紧跳下床,亦步亦趋跟着,像只眼巴巴跟着主人脚的小狗。   陈寒远把毛巾扔进脏衣篓,发出啪一声。   寻笛挤了进来,露出讨好的、露出牙齿的笑。   陈寒远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指,从洗手池上的镜子里抬眼,去看身后的寻笛,面容冷峻平静。   寻笛心里却咯噔一下,赶紧贴上去,搂着他后腰撒娇:“小寻当然也很纠结!舍不得,只想跟陈老板待在一起,可电影诶——机会难得!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拍喜欢的电影了.......呜呜呜像陈老板这样英明神武、英俊非凡、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一定可以理解我们这种小男人的事业心......”   镜子里,陈寒远低头笑了下,打断:“非去不可?”   寻笛心里头拧成一团,他听出来了,陈寒远不想让他去......   呜呜呜陈寒远在不舍得他!这个认知让寻笛既开心又难受:为什么这次电影非得是在这个时候?   “孰轻孰重......”陈寒远意味不明,把问句说得很轻:“想清楚了?”   看似是在询问寻笛,选择权在他,可寻笛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点威胁的意味。   寻笛表情有点懵:“啊......”   陈寒远从镜子里看见了,扔了手里的纸团,重新恢复些耐心。   他转过身,把寻笛的手从自己腰上揭下,转而变成他面对寻笛,手扶着寻笛的腰。   他声音温和,像劝像哄,字里行间充满暗示:“寻笛,我只是让你想清楚些,以后拍电影的机会还会有很多。”   寻笛这回听懂了,皱了下眉,又怕陈寒远多想,赶紧把眉头松下,扯起笑容:“哎呀哎呀我当然知道!陈老板最厉害了!但——”   寻笛伸出手指,在陈寒远眼前晃了下:“这次是我自己争取的哦!”   年轻人表情得意,就差翘起尾巴跟他说:来夸!   见陈寒远沉默不说话,寻笛开始黏黏糊糊耍赖——去抱他,拿柔软馨香的棕发去蹭他胸口、脖颈:“陈寒远~陈老板~小狗想好啦!小狗就是想去嘛!陈老板最大度了,会让小寻去的,是不是?而且你都放假,你和我一起回京城,我们还能......”   “不了。”陈寒远突然推开他,语气变得冷淡:“没心情。”   说完陈寒远转身往外走,寻笛想拉住扑了个空,只能赶紧又跟着他往外走。   令寻笛感到意外,陈寒远不是回房间睡觉,而是径直走到衣柜边,脱了浴袍,去拿柜子里挂着的衬衫。   寻笛一僵,抬手就去制止:“陈寒远!”   陈寒远掀起眼皮看他,眼神冷淡。   寻笛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又想到惹陈寒远生气的确全是自己的错,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嬉皮笑脸哄:“现在好晚了嘛!大佬可以生我的气,但别离家出走嘛......而且你以前在忙,我都有乖乖听话,就这一次你让让我,让让我......”   寻笛又黏上来,把陈寒远的手从衣架上拉回来,贴到自己柔软的面颊上:“摸摸小狗头,万事不用愁~”   这是他们晚饭的时候刷到的一条短视频的bgm,视频里毛茸茸的小柴犬吐着舌头,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开心被主人摸着狗头。   陈寒远看着寻笛沉默。   寻笛又灵机一动,扒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领子里摸。   手掌下年轻人的皮肤细腻,温度正好,黏乎乎撒娇的声音都十分可爱:“小狗的腹肌和胸肌都超级暖和,但外面晚上巨无霸冷的!陈老板可是尊贵的主人,要滚也是让小狗滚,怎么可以自己滚呢!”   “......”   令陈寒远自己都感到意外,明明在气头上,他竟然被寻笛诡异的逻辑说动了。   陈寒远皱了下眉,从胸膛那处温热的皮肤下感受到年轻人强劲有力的心跳,一突一突,紧贴掌心鼓动。   心中烦意渐渐消散,变成另一种火气。   陈寒远盯着寻笛看了一会,笑了:是啊,陈寒远,你这种人什么时候也开始依赖别人的照顾,妄想一段可以放松的假日......   见到陈寒远的笑意,寻笛如释重负,跟着可可爱爱笑了,喉咙里呼噜呼噜探头来亲他。   陈寒远仰头,从善如流让年轻人的嘴唇贴上脖颈。   寻笛看不见陈寒远的表情,一个劲卖力讨好他。   很快,陈寒远眼底浮起些情欲,手掌用力下压,喘息命令:“跪下。”   ...... 第32章   寻笛第二天下午落地的京城,在机场便利店买了盒西瓜霜。   出机场后他直奔剧组,还不忘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狗狗:陈老板醒了吗?小狗安全落地!   *勇敢狗狗:面试有点紧张,但一想到陈老板又斗志满满!   *勇敢狗狗:勇敢狗狗!不怕困难!冲啊!   陈寒远没回,寻笛啃着手指,继续撒娇:   *勇敢狗狗:陈老板真的不回京城吗?   *勇敢狗狗:才分开五个小时,小狗就好想好想你~   *勇敢狗狗:小狗落泪表情包.jpg   直到寻笛到了剧组约好的地点,陈寒远都没回。   这次试镜的地方在一个胡同里。门口古色古香,有院落有红木大门,红色牌匾写:停茶处。   在身穿青色旗袍的服务员接引下,寻笛稀里糊涂走进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在一道门前止步。   服务员在门口敲三下,而后平推纸门——茶室里坐着一圈人,有寻笛之前面试见过的几个评委,也有陌生面孔。   不过大家都很热情,看见寻笛后纷纷笑着打招呼。其中坐着一个眉目很英气的女演员,短发红唇,寻笛好像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却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小寻,来,进来。”坐在最中间的男人朝他招手,留着一头到肩的卷曲中长发,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很黑,穿得就很像导演,却没有知名导演的架子,自我介绍:“我是辛闻,那是我们这部戏的女主角姚胜,你叫她胜姐就好,那是编剧风风......”   寻笛赶紧低头打招呼:“辛导好,胜姐好,风姐好......”   等寻笛一头雾水坐下,聊了一会,才知道压根就没有什么试镜,辛闻一见他已经拍板:“小寻这形象合适,就定他了!一个月后进组集训,今天聊完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   没想到平时采访走高冷风格的新锐导演这么快言快语,五官英气的姚胜也看着他一直笑。   “啊.......”寻笛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也有点惶恐:“辛导,我很荣幸......但......呃......我能看看剧本吗?”   毕竟海选时试镜需求当时只说了要20岁左右的男生,形象青春,身高不低于一米八......   胜姐笑着把剧本递给他。   《非凡世界》是一部黑色喜剧商业片,改编自欧洲电影《Je ne suis pas un homme facile》,讲述大男子主义的花花公子撞了头,进入了男女地位颠倒的世界,在那里,女性成为社会的主宰,而男人却成为被物化、被消费的对象。   编剧改编的语言很犀利。寻笛越看眼睛越亮,也算是相信为什么辛闻一眼就挑中他了。   寻笛的角色是这个世界里被物化的男性小情儿,电影里女主给钱就能睡。哭唧唧找女主要爱情,女主往他的胸肌里塞一打钞票。   不说别的,他的外表形象的确很贴合!   寻笛看到剧本后面那些荒诞却犀利的情节,男女关系思考的碰撞!他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剧本!   立刻站起身朝众人鞠躬:“谢谢辛导!谢谢胜姐!谢谢大家!谢谢你们愿意给我机会!”   呜呜呜寻笛没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降临在他身上,而且一个月后才进组!他还有至少二十多天可以陪陈寒远甜蜜度假!   几乎是饭局一散,寻笛连夜红眼航班飞回海市!   早知道这样,他昨天就不该和陈寒远吵那一场......   凌晨两点,飞机降落机场,在跑道上滑行。寻笛迫不及待关掉飞行模式,给陈寒远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   陈寒远都没接。   寻笛咬着指甲,想着现在时间的确是太晚了,陈寒远可能都睡了......毕竟自己都打不到车。   他在机场候机厅找了把椅子,拿背包当枕头,将就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一响,寻笛精力十足睁眼,丝毫不觉得长手长脚蜷缩一晚睡得酸痛,爬起来就跑着去赶第一班地铁!   从机场回内环大概要两个小时,到那八点,还是有希望在陈寒远出门前给他一个惊喜的。如果陈寒远放假醒得晚,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   寻笛春风得意,脚步急急,脑子里想的全是陈寒远!无论是生气的陈寒远,还是温柔和他接吻的陈寒远,亦或是喜欢让他跪下做那种事的陈寒远......爱意都在年轻人此刻的胸中激荡,酿成一汪越来越浓稠的思念。   好不容易放假又被爽约,寻笛很能理解陈寒远的怒火,要是自己肯定也会很生气!   地铁转去市区,又出来打了出租车,寻笛还心机在半道上点外卖订了束玫瑰花。   他给自己的善解人意打分:小寻牌男朋友,一百昏啊!一百昏!   时间算得刚刚好,寻笛一下出租车,花店小哥也正好骑着小电驴送到。   寻笛签收一大捧开得娇艳欲滴的金纸玫瑰,看着眼前熟悉的高楼大厦,呼吸着清晨的清爽空气——忍不住再次露出傻笑,哼起心中的歌:“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悲伤......”   刚开始他还克制着,脚步压着,后面越来越快,进大堂他是抱着花奔跑进去的。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陈寒远了!   清早的电梯一开始就停在一楼,不需要等,怎么不算是好兆头呢?   寻笛迈出电梯,高兴跺脚喊醒声控灯,输密码开门,夹起嗓子迈进屋里大喊:“陈寒远~”   清晨落地窗投下的阳光明媚,客厅却空空荡荡。   寻笛脸上的笑意不减,又绕去房间——“陈甜甜~”   床上也空空荡荡,只有风吹纱帘,呼啦呼啦——   寻笛抱着玫瑰花,尴尬闻了闻,满鼻子花香:“啊咧,去哪了......”   刚开始寻笛还以为陈寒远就是去晨跑了。   他等啊等,等了陈寒远整整一天,直到深夜。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12点,寻笛垂下眼睛,余光看见茶几上变得蔫吧的玫瑰......悲催意识到一个最大可能——   陈寒远生气了,提早结束了假期,压根就没在家里等他。   寻笛之前就玩笑似的想过,陈寒远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擅长冷战的人,热恋期就经常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更何况冷战......   联系不上陈寒远,寻笛只能苦哈哈每天给陈寒远编短信,既像在写情诗,又像写怨妇诗。   在拨打了几百个电话无人接通后,寻笛高度怀疑陈寒远是把他拉黑了,不然为什么后面的拨号全部变成了:“您拨叫的用户正忙......”   “唉......”寻笛觉得自己搞砸了,再次陷入之前联系不上陈寒远的惶恐情绪。   他犹豫再三,只能又去骚扰潜空的编剧。   *勇敢狗狗:滴滴 陈总在公司吗?   *对方:...... 第33章   潜空的编剧不会知道陈寒远在哪,更何况陈寒远要从潜空撤资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他们的老板古东正在为找到一个钱多事少的新财神爷愁掉头发。   A城郊区,私人会所,路边植被贫瘠。陈寒远身上的烟灰色POLO衫被热风吹拂,露出被阳光晒出一道分层线的胳膊。   夏日阳光打在石灰地面,反射出炙热、刺眼的白光。   陈寒远不得不眯起眼,皮肤上还带着会所里过低的空调寒意,点了根烟。   炎炎夏日,下午的热浪凝聚成透明轮廓,翻滚奔驰。陈寒远晒了一会,身上的寒意去了,又开始热得不行,背上冒出汗珠,滚落在新生的疤痕上,微微发痒。   百无聊赖,他望向远方。   没了休假的心思,陈寒远让兰濯帮他牵线联系上了兰持——兰家现在的掌权人。   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手段过硬,刚接手兰氏集团时没人看好。如今兰城科技炙手可热,人人都抢着见兰持一面。   兰持的不近人情在圈子里出了名,说动兰持不去跟声名赫赫的港城大鳄合作是一场硬战。陈家豪心急火燎进军科技板块,陈寒远有意让他从新的战略布局开始翻跟头。   今晚见了面,气氛远比他想象的更冷。   兰持不喝酒,喜静。陈寒远提前打听过这位年轻掌权人的喜好,但兰持的冷不止在他平静淡漠的五官面容,更在他的态度。   兰濯跟兰持是堂兄弟,两人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小时候的事,生分得像长大后几乎就没见过面。   陈寒远插不上嘴,说是出来抽烟透气,其实是为了给两人留没有外人在的最后洽谈空间。   抽完一根,陈寒远又点了一根。   在这样涛涛的热浪中,一辆黑色高大的悍马越野转着钢铁轮子闯入他的视野,轰隆隆动静极大,可以说是飞进喷泉前的广场,嚣张绕着偌大的维也纳雕像喷泉转了几个圈,最后轰隆一声停到了陈寒远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里头男人混血似的五官,穿皮衣,打耳钉。   陈寒远本来还在思索男人是不是明星,但当看到男人耳后形状古典的兰花纹身,心中对男人身份有了数。   男人的五官有点显凶相,跟陈寒远问路:“嘿,哥们,你知道停车场往哪个口进啊?我这傻叉似的绕了三圈了!”   兰濯那天跟陈寒远提过:“人尽皆知,我那堂哥没什么爱好,非要说,爱他那青梅竹马?还为爱私奔过,最近国外领证结婚了。”   陈寒远并不知道停车场入口在哪,而是吸了口烟,问:“接兰总?”   车里的男人挑眉,很快笑了:“他和你一起吃的饭?怎么样?这家店好吃吗?他吃得多吗?”   陈寒远笑笑,把烟熄灭:“很遗憾,不合兰总胃口。”   很快,门口偷摸离岗去吹空调的服务生从会所大门跑了出来,满头大汗要帮男人停车。   这么大太阳,男人没跟人计较,下了车,和陈寒远握手:“慕行。哥们怎么称呼?”   陈寒远给他递烟:“幸会,陈寒远。”   两人站在门口,一起吞云吐雾。   陈寒远琢磨男人不进去干等的行为:“兰总看起来心情不好。”   慕行吐了口烟,嗤声:“吵架了呗。臭脾气,成天就知道欺负我。这大热天我开二十几公里过来接他,他短信都不回一条。”   陈寒远笑笑:“低头哄一哄,没什么哄不好的。”   慕行果然吃这套,自来熟去搭他肩:“同道中人啊,哥们家里也有老婆?”   陈寒远思索了一会,顺着男人话往下说:“算吧,也难哄。”   慕行义愤填膺:“真是!就不能惯他们这臭脾气!要我说真男人就不能先低头,哥们,是时候站起来了,拒绝男性苦难,把老公地位提上去!”   陈寒远咬着烟头含糊应了声:“......受教。”   两人正聊着,兰持从大厅里走出来。   慕行看着在抽烟,实际上眼角余光每隔几秒就往大厅瞥。   兰持刚露了个衣角,他就像脚上踩滑板一样呲溜过去,和刚刚大放厥词的拽样判若两人:“宝贝!这么热怎么出来了!我在外面晒晒又不碍事,不就开二十公里吗?轻轻松松!对了,这里饭菜不好吃吧?车里有盒马卡龙,我叫人从欧洲人肉带的,垫垫肚子,回去我再给你做别的。”   陈寒远挑眉,吸了口烟。   兰持比慕行稍矮些,商务严肃的蓝色衬衫、灰西裤。   穿着皮衣、风格狂野的慕行抬手就搂住兰持肩膀,两人同框的画面迥异又相配。   他低声和慕行说了句什么,而后朝陈寒远走过来。   兰持单眼皮压瞳,眼型像那种古典国画里的人,声音没有起伏:“抱歉,陈总,欣赏您的能力,但我是商人,更看重利益。”。   “理解。”陈寒远笑着和他握手:“这家店不合胃口,市区有家苏城菜,甜点做得很不错,有机会请再赏脸。”   兰持看着他,没说话。   慕行和他完全是两类人,大咧咧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兰持脖子,跟陈寒远摆手:“走了啊,哥们,谢谢你的烟!”   陈寒远笑笑:“再会。”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陈寒远若有所思。   兰濯慢悠悠从大厅踱步出来,语气不大好:“还看什么?我都说了没戏,兰持谁的面子都不给。”   “不一定。”陈寒远想了想,问:“他老公平时跟哪些人玩一起?”   “嚯!”兰濯惊叹于他的歪门邪路:“枕边风啊!”   陈寒远擅长跟投资人混熟,态度不显圆滑也不冷硬,拿捏着分寸,句句都能让人以为他是同类。   慕行比兰持要好说话很多,出手十分大方。   从慕行手上拿到投资,只需要多听他炫耀几句:“家里财政大权都是我掌管,我老婆疼我!”   陈寒远并不一味顺着他的话说,笑着叹气:“我家的还没哄好......头疼。”   他演技逼真,仿佛家里真有那么一位娇妻等着他取完经去哄。   慕行立刻开始兴奋传授经验,说要这样,得那样。   那天是场赛车局,陈寒远没刻意让慕行,车开得凶。慕行技巧好,陈寒远不要命,两人赛得酣畅淋漓。   又赛完一圈,慕行跳下车,摘头盔,低头甩了甩,眉眼野性桀骜,兴奋挥拳:“爽!”   赛车对陈寒远有点太刺激了,心脏不大舒服,但他还是答应慕行中午留在俱乐部吃饭。   餐厅端上来的是牛排和浓汤,陈寒远没什么胃口,看着落地窗外绵延的红色跑道。   慕行在窗边给兰持打电话报备,打完挑着眉跨进座位,得意炫耀:“你老婆呢?哄好了吗?”   “还没呢。”陈寒远得到一个很好的借口走出包厢,说也要去打电话报备。   他步履如常,不动声色,等走进vip的卫生间,锁上门,脸色突然一变——对着马桶吐得天翻地覆。   猛踩油门时过速的引擎和车窗中近乎虚化的画面在陈寒远脑中重复出现......   陈寒远瘫软在地上,捂住闷闷作痛的左胸口,后脑靠在墙壁,用发抖的手去摸烟。   他的手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太颤了,费很大劲才能把烟嘴叼进嘴中。   终于咬住烟嘴——他长吸一口,摸出打火机,直到尼古丁的气息终于吸入咽喉,脸色看起来才好一些。   灰色的烟雾氤氲他眉眼里的疲惫,唇色在烟嘴的摩擦下显出一种与惨白脸色违和的血气,烟雾散去后复又变得清晰。   缓了一会,陈寒远扶着冰凉的瓷砖,满不在乎笑了笑。   他起身走到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挽冷水冲脸。   他突然抬头,想到寻笛。    第34章   慕行魔性的质问一直回荡在陈寒远耳边:你老婆呢?哄好了吗?你老婆呢?你老婆呢?   陈寒远把一切责任都推在这位看起来不着调的投资伙伴身上,后腰靠在洗手池边,把寻笛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去一个电话。   几乎是刚响一秒,电话就被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他把寻笛拉黑了半个月,恍惚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过寻笛的声音了,一如记忆中黏黏糊糊,突然哭起来像鸡叫似的:“呜——陈寒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打了几百个,我找你好久!你现在才给我回电话......你这个坏人.......呜——”   “......”陈寒远把话筒拿远了些,看着镜子里被这声鸡叫逗笑的自己,有意冷落不听话的小情儿的心思也淡了。   “在忙,忙完带礼物去看你,别哭了。”   寻笛真的很好哄,听话又懂事。不知道是不是跟慕行待久了,陈寒远觉得寻笛带着鼻音软乎乎回应的声音很......娇妻。   寻笛像怕他讨厌似的,很快就止住哭腔,可可爱爱问:“真的?”   陈寒远面上不自觉多了几分暖色,轻笑:“骗你干什么?最近在哪拍戏?”   寻笛软声软气:“我还没进组呢,我一直在海市等你......”   这话让人舒心,陈寒远心底最后一丝郁气也消散,问:“想我吗?”   问出口他皱了下眉,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又想:算了。   但电话那头寻笛的呼吸清晰可闻地颤了下,像是又要哭了:“想!好想!呜对不起陈寒远,我真的好想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你这几天不接我电话我感觉好像要死掉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没生气......”年轻人说话总是夸张,极具情绪感染力,没有人会因为另一个人不接电话就随随便便放弃生命。   “没不要你。”陈寒远转着手腕上的表:“月底忙完回去看你。刚拉了笔投资,有收益了给你买新表好吗?皇家橡树喜欢吗?还是就喜欢百达翡丽?”   寻笛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下,变得含含糊糊:“你送我什么都喜欢......但是月底......月底小狗进组了......”   “嗯。”陈寒远没放在心上,十分好说话:“到时候我去探班。”   寻笛呜呜哩哩,声音越来越小:“呜呜呜陈寒远你真的好好,不仅不生气还买礼物哄我......可是......那是封闭训练......”   “我有办法进去。”   “啊.......”寻笛发出一声长音。   陈寒远十分有耐心,听他又撒了一会娇。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犹豫再三,寻笛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可我......可我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说我又走后门,像上次那样,好委屈......陈寒远,等我拍完,拍完小狗飞奔来见主人,好不好?”   明明是个问句,寻笛问完又急急补充:“拍完我就放暑假了!暑假两个月我到时候哪也不去,就陪你,主人让我干什么,小狗就干什么,绝不多说一句话!好不好嘛?”   他的声音太黏了,这样的话其实有些像在玩欲拒还迎。   但陈寒远没计较,想到声音尽头那张脸,轻笑:“好。”   啊咧!人逢喜事精神爽!   接完陈寒远的电话,寻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崽!   而且陈寒远真的好爱他,生了这么久的气,还是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寻笛幸福死了!觉得陈寒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他活力满满奔赴《非凡世界》剧组,投入到封闭训练中。   之前他从没参加过封闭训练,这还是第一次,寻笛看什么都挺新奇的。   辛闻笑容很和善,带他简单逛了一圈这次拍戏的基地,就让助理导演把他带去健身房,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寻这段时间就住那了。”   寻笛:?   后面等健身教练进来安排健身计划,寻笛才知道所谓的封闭训练有多么恐怖!   辛闻要求他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要把肌肉迅速练起来,还不能太壮变牛蛙,要恰到好处的白净薄肌——女人一看就馋!   眼神和动作也请了老师专门带他练,不能太凶太man,也不能过分柔弱可爱,要有适当的服从,再兼具一点攻击性,像匹奶凶的小狼——要女人一看就被勾起征服欲!   “......”   电影还没拍,寻笛就感同身受了被凝视物化的痛苦,和被助理导演评价为牛蛙的男健身教练面面相觑。   要在一个月内达到这样的效果其实非常艰难。寻笛自觉已经够瘦,但辛闻说不够。   他要严格控制饮食和饮水,瓶颈期一滴水不能喝。   每天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已经足够难以招架,寻笛有时候饿得两眼昏花,回去还需要按要求美容养肤,要全身涂精油、美白霜、美白浴、美白膜,左三层右三层,并且拍腹肌打卡照片记录汇报......   要知道寻笛本身已经够白了,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出挑得的那种少年白。   但辛闻不仅要求寻笛这段时间不能再外出晒到一点太阳,还要求他每天严格剃毛,皮肤最好和刚剥壳鸡蛋一样嫩白无瑕。   寻笛脸看着白白嫩嫩,实际上私底下毛发非常旺盛,一晚上不剃青胡茬就会冒出来,像长了圈黑胡子的西高地白狗......   所以寻笛的体力、精神、以及男性尊严,自从开始封闭训练,每天都在饱受蹂躏!   手机也被收走了,无处诉苦,辛闻还私下叮嘱他,深夜有时间可以多看看毛片练练眼神......   “但别真那啥,要保存精力哈。”   寻笛听完直接两眼发黑:“......”   说实话,倔强如寻笛,中途都差点没坚持下去。   其实那也只是普通的一天,辛闻过来视察他的训练结果,也没说什么,就是离开的时候跟助理导演摇了摇头,被寻笛看见了。   辛闻一走,教练让寻笛做完这组推拉就去开合跳加训。   寻笛突然就躺在健身椅上红了眼睛,从无声流眼泪到放声大哭,哭到一米八几、腱子肉鼓起来跟杠铃一样大的教练手足无措......蹲下来好声好气问:“不是——你到底在哭啥啊?实在不行咱今天多吃一块苹果行不?最多两块!”   寻笛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崩溃,一边哭一遍解释自己也不想哭,但就是停不下来,可能是太久没吃碳水了......   教练:“......”   哭到最后辛闻都从片场走回来哄人:“小寻啊,那个......我那摇头不是说你练得不行,你练得已经很好了,就是有蚊子我晃了一下......这样吧,你有什么诉求,你说,我看能不能满足你......”   寻笛抹着眼泪啜泣了会,其实他真没什么诉求,最后扭扭捏捏:“我想跟......想跟我对象打个电话......可以吗?”   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无语整笑了。   辛闻:“......把手机给他。”   回到房间,寻笛不好意思看着镜子里哭得眼睛红肿的自己,怀着羞愧的心情给陈寒远拨去电话,连着打了两个都没人接。   但寻笛已经获得了满足,他给陈寒远发语音消息留言,录了好几遍,声音黏乎乎的:   “想你,爱你。”   然后就把手机乖乖还给了剧组。   这样的训练最难熬的日子就在中间那几天,重复、枯燥、单调,看不到尽头。   等到了最后几天,教练跟着寻笛吃盘子里的鸡胸肉的时候突然也哭了,说终于要结束了。   寻笛那时候才恍然抬起头:“啊?就几天了?”   最后一天,辛闻和一众女演员过来考察,大大咧咧让寻笛脱衣服:“上衣脱了。”   寻笛已经完全在戏里,扭扭捏捏和不好意思都是演的,眼神羞怯,欲拒还迎,手上动作却很帅气把上衣一掀——   室内安静了一会,而后响起现场女演员们的热闹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姚胜带头鼓起了掌,辛闻朝他吹了声口哨:“可以,效果比我想得还好。”   有年轻演员开玩笑:“哇噻,像3D建模。”   寻笛的腹肌连带脸在起哄声中很快就变成了害羞的粉红,皮肤变得太白就有这点不好,一点点情绪就浑身变红。   而这一切就为了一场浴缸戏,放在正片里可能就四五个镜头,短短几秒。   电影总是这样,为了一两个镜头精益求精,有时候一个镜头能拍上三天,就为了达到导演想要的效果。   在这一幕里,寻笛饰演的角色要在浴缸里站起身,和冲进来捉奸的男主雄竞,展示自己让男人自行惭秽的身材和资本。   浴缸戏开拍在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光线从别墅的玻璃里打进来,寻笛全身脱光,当着一群人和镜头,就隐私部位贴着胶布。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一幕简直羞耻得不行!   寻笛脱浴袍的时候全身都是粉的。   女主姚胜剃了寸头,穿着敞胸的西装,声音却很温柔:“小寻,别紧张,这就是在演戏。”   是啊,就是在演戏。   寻笛深呼吸——   男主是已经拿过一个影帝的老演员了,和寻笛一样在这个剧组饱受世界颠倒的摧残。为了角色,他把本来有的腹肌养成大部分男人的身材,脱了上衣就是平整的肚子,看见寻笛的身材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很快辛闻在监控后面喊:“就位,陆续就位了——小寻你咋这么红,跟条虾似的,赶紧缓缓,要白嫩,白嫩......”   大家站到该走的位置。   随着片场变得安静,寻笛走到空调底下去吹冷风,平心静气,给自己加油:   一个月的魔鬼训练,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口水没喝,就为了这一刻!演完就可以去见陈寒远了!   寻笛眼睛逐渐变亮,而后朝导演点头:“我好了。”   “好——1号机预备——开始!”   寻笛迎着灿烂的阳光,身材精美,走向浴缸。   画面在镜头里呈现出极其的冲击和美感,辛闻感到满意:“2号机特写跟上——”   2号机从上摇到下,寻笛抬起一只脚,迈进浴缸——   听着耳边机器的电流声,寻笛心脏砰砰直跳,正要抬起另一只脚——突然眼前一黑!   寻笛失去知觉,直直摔进了浴缸里。 第35章   低血糖,浴缸戏把自己摔小腿骨裂。寻笛欲哭无泪,一想到拼死拼活这么一个月都白费了,就难受。   医生要给他打石膏,寻笛红着眼睛,不让:“别啊,只是骨裂,等我把那场戏拍完回来再......”   辛闻瞪他:“等你以后红了,是想让你的粉丝把我串起来烧烤吗?给他打上,这两晚再住院观察下,在剧组肯定不安分。”   寻笛只能偃旗息鼓,但他还是不甘心,住院后一直给辛闻发短信:   *勇敢狗狗:导演我可以的   *勇敢狗狗:我查了轻度骨裂问题不大的   *勇敢狗狗: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还能爬起来做一套广播体操!   下午的确是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寻笛的小腿肿成了一根大胡萝卜,颤颤巍巍痛醒,吃了医生开的止痛药。   姚胜下了戏发短信来关心他:   *要胜利:小寻,腿怎么样了?   寻笛脑袋上痛得冒汗,噼里啪啦打字:   *勇敢狗狗:主要是心里好痛   *勇敢狗狗:呜呜呜   *勇敢狗狗:别人敬业都是吊威亚摔伤   *勇敢狗狗:只有我是拍裸戏进浴缸摔伤   *勇敢狗狗:到时候怎么炒作发通稿啊   *勇敢狗狗:也太丢人了!!!   姚胜被他逗笑,发回来:   *要胜利:服了你了。好好养伤吧。   但寻笛受伤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寻笛下午刷到热搜都纳闷,他这么糊,又是谁给他买的热搜啊?   热搜词条:寻笛 裸戏摔伤   毫无疑问,底下恶评很多。   之前他黑道少爷的事坏了路人缘,评论区冷嘲热讽:   *又炒作 真的不想在热搜看到他   *进个浴缸都能摔这么废物别演戏了   *别买了别买了你爸妈不嫌丢人吗?   *妈的他到底谁啊?一部戏都没上这么多热搜   *谁想看他的裸戏啊救命长针眼   *丑人多作怪!!!滚出娱乐圈啊!!!   ......   寻笛抿了下嘴,默默摁灭屏幕,把头裹进病房的被子里。   入夜,独立病房静悄悄,只有电子仪器的电流声。   寻笛在漆黑被子里眼睛红了,但没流眼泪。   他还自己跟自己开玩笑:没关系,黑红也是红啊......   其实等冷静下来,寻笛就想明白是谁在背后搞他了:在剧组有工作人员当眼线,又跟他有仇......   “唉。”寻笛突然觉得挺累的,他还没进娱乐圈,就接连遭受网暴,他一向乐观,此刻却突然产生了退缩的心情。   如果我不演戏了,就不会再有人骂我了吧......   一个月的辛苦化为乌有,最好的镜头没有留下,委屈只会让人觉得他做作,无休无止的辱骂......   极端的恶评已经上升到了他的家人。有人在评论区叫嚣着要人肉他,挖出他爸妈是谁,要打电话问他爸妈怎么培养出这么贱的儿子。   寻笛抬起手臂挡住通红的眼睛,在被子里,他尽情释放自己的脆弱,小声呜咽:“呜呜......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嗡嗡嗡——   怀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响起陈寒远的专属铃声,是Careless Whisper的喵喵叫版本。寻笛之前无意刷到,立刻设置为专属铃声,就是莫名觉得这首歌的萨克斯和后面可爱喵喵叫反差很大,很像陈寒远。   寻笛赶紧吸了吸鼻子,打开病房灯,坐起身。   他和陈寒远已经一个月没有通过电话了。   陈寒远打来的是视频,寻笛一眼就看见屏幕里自己,憔悴红眼,青胡茬满面,哽了一下,迅速摁了挂断。   他给陈寒远发消息,语气故作活泼:   *勇敢狗狗:老板,室友都睡啦~   *勇敢狗狗:不方便视频   *勇敢狗狗:嘿嘿,是不是想我啦?   陈寒远没回,几分钟后又拨来一个电话。寻笛犹豫再三,接了,装作室友都睡了,小小声:“陈寒远你想我啦......”   陈寒远那头的声音很安静,大概是在酒店房间。   听见寻笛的声音,他沉默了一会,问:“睡了?”   寻笛本来担心他是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但他这么一问悬起的心瞬间落回肚子。   他就知道陈寒远这个老年人不关注这些,之前他黑道少爷的事陈寒远都不知道......赶紧含含糊糊撒娇:“在剧组呢~”   陈寒远问:“哪个剧组?”   “不就那个非凡世界~”   陈寒远又沉默了一会,呼吸声清晰可闻:“不是海市中心医院?”   寻笛一愣。   陈寒远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低沉的,暗哑的:“腿摔断了?”   寻笛还是第一次听陈寒远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呼吸变得急促:“没有没有,就是骨裂,没什么大事......你怎么知道的?”   “不需要我插手?”   “不需要!不需要!”寻笛赶紧嘿嘿笑着:“就是个意外,过几天小寻又活泼乱跳,体壮如牛!”   “是吗?”陈寒远语气变得冷淡:“既然没什么事那我挂了。”   “欸——陈寒远!”明明是寻笛一手造成的结果,但听到陈寒远这么无情,寻笛眼眶一下就湿了,忍不住发脾气:“不准挂!你有没有良心!我都住院——”   寻笛骤然打住,因为电话那头的陈寒远冷笑了一声。   两人隔着电话双双沉默,话筒两端是彼此沉重的呼吸。   寻笛有点心虚,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率先低头,语气乖巧:“陈寒远,你会来看我吗?当然你也不是非得来看我,好麻烦的。而且你有那么多事,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陈寒远继续沉默着,看不见他的脸,寻笛有点拿不准陈寒远的情绪,小心翼翼:“医院外面可能有狗仔,被拍到就不好了......小寻也是红了咧......”   陈寒远突然打断:“被人欺负成这样也不找我,是觉得我被陈家豪踢出门这点事都摆不平了?”   “不是......不是!”寻笛语气慌张,他不知道陈寒远怎么会想到这里去了:“我是怕影响到你!我现在万人嫌的,到时候他们也去人肉你......”   寻笛又打住了,捂住嘴。   电话那端没再回应。寻笛觉得委屈,但还是怕陈寒远多想:“陈寒远,我腿好疼,别凶我了......”   陈寒远的怒气被他这句话浇灭,沉默了一会:“等着。”   说完挂断了电话。   寻笛不明白他的等着是什么意思?   陈寒远又给他布下谜题,寻笛挠心挠肺,在焦虑之余却难以抑制一丝甜蜜。   陈寒远是爱我的,会担心我,会生我气,还会为我扫平一切。   寻笛的心里有了甜蜜的期待。   果然,等到半夜,寻笛睡不着,想再去看看自己的热搜词条——点开手机一看,有关他的热搜全部消失。   就连黑道少爷都检索不到关联词。   寻笛有点难以置信,正准备再去检索其他关键词:比如涉黑少爷、黑霸少爷、黑熊少爷......   都没有了。   那些恶评被一扫而空,而后是部分营销号的道歉信,陈列收款截图,道歉自己不应该收黑心钱黑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其实网络上大部分恶评都来自专业水军,大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上网吵架。   专业水军一撤,风向就会变得正常,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   凌晨四点半,秦思思在微博上发布视频,泪流满面道歉,详细说明自己自导自演的黑道少爷事件,祈求寻笛和大家的原谅。   不过最令寻笛震惊的还是,他收到了吕皓发来的道歉消息:   *白告:对不起   *白告:以后不敢了   寻笛不知道陈寒远是怎么在一晚上把事情原委全部理清,并且一一收拾的。   他只知道他一醒来,就看到陈寒远站在窗边,穿西装的背影在晨光的映照下十分高大。   陈寒远逆着光,低头在看手机,好像感冒了,掩嘴闷闷咳嗽,声音压得很低。   听见病床传来的动静,陈寒远回头,眉眼依旧英俊,却难掩疲惫。   寻笛瞬间眼泪汪汪,嗓子眼发堵:“陈寒远......”   陈寒远朝他走近,抬手贴了下他额头,说:“退烧了。” 第36章   在寻笛睡着的前夜,陈寒远的确做了很多事。   他人在港城,第二天本来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意向投资人。   比起安抚被人欺负的小情人,争取到这个投资人显然更加关键。   陈寒远难得有这样犹豫的时候。   挂了寻笛的电话,陈寒远一边让人去查网络舆论背后的推手,一边思索衡量......   最后,他给对方打去致歉电话,约定下次碰面时间。   生意场上,缺席一次,合作的可能性大打折扣。   陈寒远无法不感到遗憾。   港城寸土寸金,酒店哪怕是套房,依旧狭小,远比不上内地。加倍高昂的价格,逼仄紧凑的空间。   陈寒远心里不舒服,走去窗边,抬手旋转窗锁。就这样,耸立云霄的冷然高楼中,一扇高窗被推开,拂面而来是咸湿阴冷海风。   他本意是想吸根烟,眼睛却不由自主被窗外那片黑浓夜海吸引。   相似的黑,与记忆中重叠......   突然,一个意料之外的来电打断陈寒远的注视。   来电人显示:陈阳生。   陈寒远一接通电话,那头语气阴沉,兴师问罪:“小远,我好不容易给你拉的线,你说不去就不去,你为了一条狗昏头了?”   陈寒远一直摸不准陈阳生在自己对付陈家豪这件事上的态度,之前他也并不知情:原来这个投资人是陈阳生给他牵的线。   陈寒远沉默良久,嗯了声。   “呵——”陈阳生被他半天就憋出一个嗯给气笑了,大骂:“你系唔系痴线啊!”   陈寒远静默着,海风吹拂他裸露在外的面颊、胳膊,皮肤很快浮起黏腻。   陈阳生也跟着沉默。不过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沉默对峙过后,他突然放缓语气:“小远,我曾经说过,我永远和你是一边的。老头,二房,三房,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起你我,但我们会证明给他们看的,笑到最后的,不是吗?”   陈阳生声音夹杂电流,夹杂诱哄:“我们两兄弟这辈子注定孤单,爱情算个屁,亲情也是狗屎!我们的人生还剩什么呢?只剩利益了。小远,利益才是这世上最牢固不可催的——我和你有相同的利益不是吗?老头娶了我妈后又搞了那么多女人,害我妈这个正头夫人含恨而终......我说过很多次,这个家只有我和你是一边的,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呢?小远,我不会害你的!难道你要连我也背叛吗?   陈寒远从口袋里拿出烟,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明天乖乖去见那个投资人。小远,想要扳倒陈家豪,你在明我在暗,兄弟齐心,内外击溃,不然哪有那么容易,是不是?”   陈寒远不答话,话筒里传出他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陈阳生等了一会,语气逐渐变得焦躁:“还是说你真这么蠢!要走你妈的老路?为爱情昏头自掘坟墓?我警告你,陈寒远,如果你非要犯蠢,别怪我对你那个小情儿不客气!”   陈寒远忍不住冷笑,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这才过去几分钟?他一根烟都还没抽到一半......   陈寒远真是太熟悉这套了——软硬兼施,陈阳生惯用的手段。   人是复杂的生命体,长在阳光里就笑容灿烂,生于黑暗便心中鬼影幢幢。   陈寒远在阴私中长大,也曾信任陈阳生这个大哥。   小时候他帮陈阳生顶了不少祸事。   他四岁那年,陈阳生八岁,两人同病相怜——陈寒远失去自杀的母亲叶瑶,陈阳生刚刚失去病逝的正房妈妈。   大房还在世的时候,陈阳生被护得高傲不可一世,看都懒得看一眼陈寒远抖着瘦小的胳膊,跪在祠堂挨打。   那天他们却跪在一起,陈阳生一张小脸颜色惨白,不断抬袖擦汗。他国际学校的西装袖管上,用别针别上的白布圈摩擦得皱皱巴巴。   起因是有人用石头砸碎了二房的琉璃窗。   大人们心里都猜得到是谁。   有个刚失去母亲的小孩气不过来灵堂洋洋得意炫耀的二房,趁大人不注意跑出去,呸了一口唾沫,再跳起来,拿石头用力砸碎了那扇彩色美丽的玻璃窗。   琉璃像蛛网,一下就破了。   那小孩砸的时候是痛快的,后来就浑身发抖,牙关打颤,开始害怕。   陈家豪得知后,站在祠堂,用那双威严的眼睛高高俯视他的后代们,阴沉说:抓到谁弄的,抽20下竹鞭,长长教训。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寒远站了出来,说是自己砸的。   陈阳生明显松一口气,小小的身躯栽倒在蒲团上。   陈家豪身为父亲,却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年纪这么幼小,就能操控别人替他挨打。   可见自己这样严格的教育是有益于子孙后代的。   只有陈寒远,什么都没得到,咬牙替陈阳生挨了打。   竹鞭一鞭鞭抽在他瘦小脊背,他流着眼泪,冒着汗珠。   陈阳生之前来求他的话语在耳边变得模糊:“小远,我们同病相怜,都没了妈妈。你帮帮我,你挨过打,你不怕,可我怕得要命。这个家里你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你帮我我下次也会帮你,只有我在这个家站稳脚跟,我们才能互相扶持下去,是不是?”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陈家豪永远不会正眼看陈寒远这个私生子一眼。陈阳生还有机会。   可陈阳生算漏了一点,陈寒远那时候才四岁,不懂这些道理。他听到大哥哥的话,胳膊下意识因为恐惧而收紧,抱紧怀里妈妈叶瑶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一个破旧的小老虎手缝布偶。   陈寒远不是在犹豫,不是在想办法拒绝。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征询过他答不答应,他被教会,在哥哥和长辈们面前,只可以点头不可以摇头。   在没有点头的几分钟里,他只是在害怕,印象中那些细长的竹鞭抽在身上太疼了,他真的好怕疼。   可陈阳生连这么点时间都吝啬给他,沉不住气,等了几分钟没得到想要的答复,这个瘦瘦弱弱的弟弟还一直在他面前掉眼泪发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语气变得凶狠,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小老虎,高高举起威胁:“陈寒远!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这个破老虎扔进海里,让你这辈子都再找不到!”   ......   在陈寒远年纪小站队陈阳生的时间里,数不清挨了多少次竹鞭。   陈寒远小时候皮肤白,看着瘦瘦弱弱,但身上怎么打也不留疤。   陈阳生偷偷爬窗进房间给他上药,语气温柔哄他:“因为这是小远的超能力,别人都没有,只有小远有,小远好厉害。”   陈寒远是依赖过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哥哥的。   直到他听见陈阳生用安慰他的话转而去威胁其他几个弟弟:“小远的身体是打不坏的!他天生就用来挨打的!我有小远替我,你们有几条命要跟我斗?”   这么多年过去,旧片重映,新词旧曲,除了更清晰的五感,一切说辞套路都似曾相识。   如今陈寒远已经三十八岁,新陈代谢变慢,上次鞭打的痕迹现在还没消退。   寻笛大概是唯一一个见过他身上留疤的人,抚摸他结痂掉落后的粉色肉痕,红着眼睛,小心翼翼问:“疼吗?”   ......   今时今日,陈阳生又来这套,恶心温情的声音通过听筒,电流沙沙的,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小远,我和你才是一边的,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是牢固的,你抛下我单枪匹马又能做成什么?”   他像哄小孩:“理智点,听话。”   陈寒远不回话,在香烟的味道中沉默望向窗外夜海: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东西牢固、坚不可摧?   沧海桑田,利益会消散,野心会膨胀,情感会消熄。大概唯有疼痛坚不可摧。   因为那是生理反应。日复一日的疼痛会从生理上形成惯性,皮肤恢复如常,疼痛狡黠藏入神经,出于条件反射,像条狗一样恐惧迎接挥下来的竹鞭。   一看到黑色雨夜骨头会发冷,大脑会不由自主让你回到罚跪的祠堂深夜,寒浸阴森的地面,膝盖被针扎一样的刺痛。一抬头,看见老宅门外鲜艳的红灯笼,像摇曳的鬼影,又像叶瑶跳楼时在挡棚上砸下的那一滩红艳艳的血......   疼痛坚不可摧。还有......注定会消逝的,这一自然规律,本身坚不可摧。   人会死,万事万物最终都会走向死亡这一坚不可摧的结局。   所以人生中一瞬间的欢愉才那么珍贵,偶尔也能和利益放上同一个天平。   只要寻笛还让他有一瞬间忘却疼痛,觉得他可爱的本事,就还值得陈寒远付出点什么。   至于陈阳生牵线的投资人,陈寒远不知道他的目的之前还会衡量,犹豫投资机会现阶段的重要——如今更是不必纠结。   他直接挂断了陈阳生的电话。 第37章   黑夜过去,清晨到来。   寻笛对陈寒远夜晚里遭遇和踌躇的一切全然不知,只全身心陷入自己缱绻的爱情,躺在病床上,眼珠子错也不错一下,就一直盯着陈寒远。   早晨的温柔光线里,陈寒远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低头看手机,他习惯单手打字,速度不是很快。   如果需要打很长的段落,他就会发语音——大拇指摁在屏幕上,垂下眼睛,黑色瞳孔往侧边看,但眼里谁也没有。   他嗓音发哑,带着点自己难以察觉的威严,说着寻笛听不懂的话......只有落在寻笛耳中最后几个字又酷又帅:“按我说的做。”   寻笛瞳孔猛地缩了下,又很快扩开,像只突然吃到零食的宠物小狗,眼睛又亮又圆,被陈寒远看见,放下手机问:“无聊?一直盯着我看?”   寻笛摇头,傻笑着说出心里话:“嘿嘿,就是.......觉得大佬好帅。”   陈寒远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笑了下,垂眼去看再次震动的手机。   他找到助理的对话框,大拇指又摁上屏幕,掀起眼皮,这次他的眼睛里有了寻笛的身影:“买份早餐上来。”   寻笛脸突然变得特别红,把自己钻成被窝里的海豹。   ......   早餐当然是给寻笛的,豆浆、薯饼和鸡柳帕尼尼,男大学生超爱款。   寻笛幸福啃着帕尼尼,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如果被全网骂几句能换来陈寒远的停留,寻笛愿意成为娱乐圈颠公,在找骂的路上昂首挺胸。   陈寒远又走去窗边打电话,看起来很忙。   想着想着寻笛又有点心疼,陈寒远昨晚肯定都没睡,人还感冒着,自己只知道在这里花痴。   “陈寒远......”寻笛放下帕尼尼叫他,陈寒远回头,逆着光,把手指抵在嘴唇中间示意他噤声。   “继续说。”陈寒远转回头,跟电话那头吩咐,时不时回应几句,下意识皱眉:“嗯,我知道.......”   他很快投身于繁琐的公事,毫不知情身后的事。   而寻笛因为他刚刚那个暗影下的表情脊椎骨发颤,那是心跳过快的生理反应,寻笛的眼神简直是痴了。   一个超绝念头闪击他的大脑,像邪神洛基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宇宙魔方砸中。   砰——砰——砰——   寻笛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嗡嗡声响彻他的双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因为寻笛就是突然想到,在心中忍不住尖叫——我要跟陈寒远求婚!   ......   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甚至把寻笛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呐,你怎么敢的?你这个弱鸡的男大学生。   但寻笛就是这样想到了!他陷进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自己还没有和陈寒远正式告过白,但一场普通的告白怎么配得上陈寒远?   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的求婚才勉强够格。   寻笛陶醉了,他深觉自己彻底中了陈寒远的毒,在见到他第一眼就一见钟情,从初冬到夏末,经过长达271天的沉淀和积蓄,对陈寒远的爱意在此刻达到一个峰值——对,他要和陈寒远结婚,不结婚就要毒发身亡了!   寻笛面红心跳,瞳孔失焦。万幸他伤的是腿,没有心率监测仪器在旁边,不会尖叫惊动陈寒远。   寻笛在心头的灼热中,甜蜜响起曾经听寻建国讲过无数次的求婚的心路历程。   曾宝笛女士那时候还是他朋友的未婚妻。他们三个人回老家祭祖碰上了,就说去买袋莲蓬回家。   青石砖铺的河道边,拱桥上,三三两两老翁挑着竹篓莲蓬,旁边就是成片无穷碧绿的塘。   曾宝笛穿一身青色素格纹旗袍,刚和未婚夫吵了架。   那男人生气去了另一个莲蓬摊前,剩寻建国和曾宝笛蹲在一起。   他们面前是堆成小山的翠绿莲蓬,摊主是个老婆婆,灰白头发干净扎着花辫,莲蓬底下垫着的蓝色花布和她头上的头巾是一模一样的。   寻建国看见曾宝笛用细白的手指剥青嫩的莲蓬,不取苦涩的莲心,剥好就放到形状小巧的嘴唇边,舌尖抵了下,寻建国下意识问她:“甜吗?”   曾宝笛女士把莲子嚼了嚼,露出一点细白的牙齿,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哭又笑:“甜呢。”   那一刻,寻建国像猛地被闪电劈中,那个念头就毫无道理出现在他脑子里——我要跟她结婚,我这辈子一定要跟这个小娘鱼结婚。   爱情就是没道理。寻建国一提起就要摇头咂嘴感慨:“你妈她只是吃了一颗莲子,我就忍不住发誓以后给她买一辈子莲蓬。”   那个年代,追求朋友的未婚妻。寻建国差点被村里人抓去浸猪笼。   大概是遗传,或许是宿命。如今这样没头没脑的命运像家族诅咒似的传给了寻笛。   寻笛看着窗边的陈寒远,心动难耐,想生想死:如果我要和陈寒远结婚,也要给陈寒远买一辈子......   寻笛的思路梗了一下,想到:买一辈子二十万一瓶的红酒?   “.......”   寻笛抬头往窗边看去,陈寒远背对着他,在这一瞬间微微侧头,露出微皱的眉和紧抿的嘴唇。   寻笛心再次颤动:   不是红酒,是我要让陈寒远一辈子不再愁眉。   ......   这电光火石、惊天动地、关系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其实就发生在陈寒远短短五分钟的一个电话里。   陈寒远挂断电话,回过头,就发现寻笛正在以一种炙热、激动、锁链似的目光看着他。   陈寒远没分什么心思在他身上,他还有很多事,打算在午饭前离开医院,走过来说:“我下午还有事,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寻笛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但是又很可爱。陈寒远觉得他有话要说,所以静静等了一会。   然后他看着寻笛的脸越涨越红,先是发出一个“唔”的单音,而后磕磕巴巴出声:“陈寒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寒远在床边坐下,嗓子不大舒服,用眼神示意他问。   他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让寻笛这么磕巴,也不知道寻笛心里的百转千回,脑中全是助理刚刚汇报的事——陈家豪刚把和他断绝亲子关系的公告登了报,彻底撕破了脸。   这样的麻烦让陈寒远无法注意寻笛此时表情里的激动和异样。   反观寻笛,在那一瞬间其实是想直接问陈寒远,愿不愿意嫁给他......但好在他忍住了,毕竟腿还挂着,不能单膝下跪,也没有戒指,是一个被人一欺负就掉眼泪的弱鸡男大学生......   寻笛知道,目前他并不是一个能让陈寒远许诺一生的人。   但这种渴切掌控着他的心脏。   寻笛心想:就是因为我还不够格配上陈寒远,所以我要先把结婚的选择权交给他。   向陈寒远许诺一场忠诚的婚姻,告诉他,自己永远在等他,无论何时何地,哪天只要陈寒远愿意跟他结婚,他们就结婚。   所以寻笛才试探问出:“陈寒远......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人跟你求婚,你希望是什么场景啊?”   先问出陈寒远喜欢的求婚场景和主题,增加成功几率!   陈寒远没想到他结巴半天问出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寻笛的脑回路陈寒远自认为已经十分熟悉,现在的年轻人花样百出。   自己有时候只是皱皱眉,这小孩就想尽稀奇古怪的话来逗笑自己,很会讨好他。   所以陈寒远怀疑寻笛这个问句铺垫之下又是一个年轻人之间的冷笑话,像那个秦始皇打钱,这个问句可能也是如此:   如果有人求婚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冬天。   因为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因为这个猜测,陈寒远忍不住笑了下。   寻笛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压着心跳,夹着嗓子催促:“陈寒远~”   陈寒远回过神来,漫不经心说:“我不会结婚,我是不婚主义。”   “......”   这句话让病床上的小孩眼睛圆睁,张着嘴巴,发出一声长长的、痴呆的:“啊.......”   陈寒远在医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陈寒远不清楚陈家豪登报的事里面有多少是陈阳生撺掇。从昨晚到现在,电话没断过,一大半意向投资人都黄了。   寻笛的事,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手段,而不是这样简单粗暴把那些营销号逼死。   但陈寒远没有耐心和时间了,陈阳生的针对会让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心其他。   当晚有一场峰会晚宴,兰城科技集团协办的。   不少业界领头新锐汇聚。陈寒远通过慕行要到了邀请函,到了却发现慕行和兰持都不在。   刷了下朋友圈,看到慕行在朋友圈发欧洲的度假照。   男人背着跳伞包反手比耶,搂着兰持在直升机上眉开眼笑。   慕行去欧洲度假不奇怪,令陈寒远感到意外的是一贯神色冷淡的兰持,在这张照片里,眉眼间也有了舒展的笑意。   陈寒远收起手机,从服务员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香槟,走向交际场。 第38章   毋庸置疑,陈家豪老掉牙的登报行为让陈寒远成为晚宴上众人关注的焦点,面上打招呼,客气几句,一聊到正经事就会借故离开。   兰科今晚到的代表是CFO,港城人,对陈寒远的态度不冷不热。   陈寒远心中有数,后半场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时不时朝投来窥视目光的人含笑举杯。   过不过来,交不交谈,明面上做不了,私底下如何谁会知道?   陈寒远早就习惯了冷遇,只是彻夜未眠,连轴转的航班,风寒感冒让他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后腰靠着墙壁借力,喝了口香槟提神。   背对他的纷乱人群中,一个女人逆人流主动向他主动走过来。   陈寒远眯眼,模糊光影下,遥遥看见女人身上流苏收腰吊带礼裙,晃着银光。   女人的脸有些眼熟,笑容并不具有攻击性,是柔和的、标准的,也是富有魅力的。   她走到陈寒远跟前,微笑,下意识抚了抚自己卷曲的黑发,长串钻石耳饰在她发丝间若隐若现,主动自我介绍:“陈总,还记得我吗?我是秦玥,之前在剧组和您的表弟寻笛一起吃过饭。”   陈寒远想起了一些画面,顺手从桌边端起一杯香槟递给她:“记得,秦小姐当时头发比现在短些,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秦玥接过高脚杯,语气俏皮:“陈总真会说话,那时候为了拍戏剪短了。而且我不年轻啦,一直还有戏找我演高中生,有时候挺难堪的......”   陈寒远习惯性含笑的眼在金色吊灯下呈现出一贯风流的意味:“寻笛跟秦小姐说他是我表弟?”   秦玥的眼尾画着精致眼线,上挑像把钩子,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白手指在高脚杯口转圈:“小寻在剧组很讨人喜欢,前几日的事我也看到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总尽可以开口。”   陈寒远揣测她的来意,不动声色:“暂时还不需要,多谢秦小姐。”   晚宴结束,陈寒远上酒店房间休息。   今晚喝得少,头脑却因为风寒感冒有点昏沉。陈寒远走到一半,突然想抽根烟,便走去了大厅外,吹着夜风,看着酒店后的夜海,点燃一根烟。   他不喜欢烟味留在衣服上,压力大的时候才抽一两根提神,更习惯在室外和窗边抽烟。   海边的夜里还有些冷,香烟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只有留在肺里那口是厚重的、清晰的、成瘾的。   陈寒远看着黑沉一片的夜海出神,远处的天幕与海的交际有闪烁的浮标红光,在黑沉沉的远方像时钟的跳动。   把烟抽完,陈寒远转身回酒店,看见那个叫秦玥的女演员在不远处的墨绿花圃旁站着,见他抬头看来,笑着打招呼:“呀,好巧啊,陈总。”   她尾音调笑,手指间也有根细烟将将燃尽,猩红一点。   陈寒远走过去与她并行,问:“抽烟来室外不怕被拍到?”   秦玥望着他,嘴角上挑:“如果能和陈总一起被拍到,是不怕的。”   成人世界的谜语,暧昧与不暧昧的边际并不分明。秦玥显然对这一套十分熟练。   “你高看我了。”陈寒远猜出她的来意,望向四周。   浓稠夜色将深色建筑、植被都融为一体。   秦玥吸了口烟,在背后笑着打岔:“让陈总几眼随便找到就不叫金牌狗仔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陈寒远和秦玥同夜间回酒店的偷拍画面迅速上了八卦头条。   *秦玥男友疑似曝光 抽烟蜜语同进酒店   *激情四射!秦玥酒店夜会新男友   *秦玥神秘新男友竟是他!豪门恩怨风云再起......   ......   与此同时,寻笛正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准备出院。   辛导和一众剧组前辈来迎接他出院,又是鲜花又是蛋糕,搞得热热闹闹。寻笛坐着轮椅,害羞:“搞得我好像黑道大佬出狱啊......”   几个女演员被他逗笑:“什么黑道大佬,是美男回宫。”   寻笛伤的是小腿,裸戏还能继续拍,只是从浴缸裸戏变成了淋浴裸戏。   拍摄的场景有点好笑,寻笛金鸡独立,脸上表情英俊帅气,镜头从他湿漉漉的黑发,仰头闭上的眉眼,随着水珠来到白皙健硕的胸膛腰腹,然后紧急停顿——因为再往下就会拍到帅哥打绷带伸得老远的脚,像个劈叉的牙签人,还捆上了厚厚的塑料袋避免沾水。   辛导不在,副导演一喊咔大家就笑疯了,化妆师赶紧上来搀扶寻笛。   寻笛自己也憋不住笑,吭哧吭哧笑,差点在湿滑的地面又摔一跤!   “好了好了,快扶......快扶小寻到轮椅上休息哈哈哈——”副导演魔性的笑声从大喇叭里传来,寻笛被扶到打光灯后面。   他的专属轮椅就在那放着,还有装着猪骨汤的保温杯、水果和小蛋糕,都是剧组的姐姐们给他点的。   让他多吃点,长身体。   如果说在启明星剧组寻笛是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在非凡世界剧组寻笛就尝到了人情暖暖暖之π的无限循环小数。   一想到这场主戏拍完几乎就等同于杀青,寻笛都开始不舍。   副导演被他一双大眼依依不舍像小狗看狗妈妈一样看着,呦了一声,揶揄:“我们寻黛玉又怎么了?”   “寻黛玉”嘿嘿一笑,收回视线,准备给陈寒远发消息,他心底升起一股喜悦和甜蜜:   *勇敢狗狗:你的小狗马上要杀青啦!   *勇敢狗狗:还不快来接驾   片场信号不好,小圆圈转啊转,转半天,好不容易显示已发送,然后伴随着信号这瞬间的接通,资讯弹窗也弹出了最新的娱乐头条——   *劲爆!秦玥新男友身份曝光:港城豪门私生子 酒店一夜激战重演父母当年爱恨 第39章   寻笛看到标题心里咯噔一下,又很快无语凝噎。   现在的营销号真是什么都敢编!   他手指不由自主点进去,嘴角挂着“小爷倒要看你编得什么鬼”的不屑。   这篇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只用了豪门私生子这几个字指代,却详细梳理了秦玥绯闻男友的身世——该豪门私生子的母亲是当年大名鼎鼎的三级片艳星,和当时某城首富的瓜非常劲爆!   营销号的文字极具噱头,寻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皱眉,往下翻看见配图甚至还有叶瑶当年跳楼时媒体拍下的黑白照片!   他心中一惊,大拇指迅速下滑到文章最后——是媒体那几张模糊的夜影偷拍。   秦玥的脸很清晰,男人的脸却是侧过去,模糊朦胧的,只能看到挺拔鼻梁和英挺轮廓。   吃瓜看客认不出来,寻笛却再熟悉不过——是陈寒远!   配文白底黑字,字句却异常煽动人情绪:   吃瓜的诸位不会真以为秦玥能借此攀上港城豪门高枝,轻轻松松做豪门阔太?圈姨告诉你,可不一定哦~据圈内小伙伴透露,该豪门私生子如今可是“子承父业”,风流花心,情人无数,据说还男女通吃!包养过不少表演学校的男大学生,现在就有一个频频上热搜的哦,圈姨就不透露名字了(怕被发律师函)~怎么样?这个瓜是不是很劲爆呢?   寻笛呼吸逐渐急促,片场喧闹的人声在他耳边变得遥远而模糊,脑子因为这些文字而嗡嗡作响。   寻笛几乎是下意识把这条文章转发给陈寒远,急躁地给陈寒远拨去电话——在电话拨过去的瞬间,寻笛又猛地冷静了下来,挂了电话,点了撤回。   寻笛脑子里转过弯来——想明白是有人故意在整陈寒远。   这些营销号通篇压根不是在爆料秦玥的事,而是以秦玥为噱头,重挖陈寒远的身世!   寻笛顺着关键词去检索,果然陆续看到了不少港城媒体的头版头条:   *恩断义绝!港城首富公开登报和私生子断绝父子关系......   *娱乐股巨震!辰豪娱乐公开与现任掌门人割席   *男女通吃?细扒陈氏集团声明:不孝子把老父亲气进医院?   ......   评论区更是脏到没有底线......   寻笛猛地摁灭手机,闭上眼,在这一瞬间感到心如刀割——大众正在为这桩豪门秘辛兴奋狂欢,感慨吃到了一口好瓜,笑得露出牙龈,满嘴鲜红......   寻笛却近乎窒息,他自己才刚刚经历一场网暴,他太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大众恶意的语言会像刀一样插进你的骨头缝,刚开始不疼,后来却随着那股冷意通过迟钝的骨头传达到四肢百骸。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吃饭睡觉上厕所,一闭眼都只能想到那些恶毒的咒骂......浑身发颤,气到心痛。   一遍遍去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寒远到底做错了什么?身世是他能选择的?   寻笛不会去相信现在任何的流言蜚语,他只相信陈寒远。他想立刻飞到陈寒远身边,抱住他,捂住他眼睛,亲吻他耳朵。   如果可以,寻笛祈求用肉身化作一艘宇宙飞船,带陈寒远逃离这座恶意的星球,哪怕是漂泊于危机四伏的未知太空,他也会用生命护卫陈寒远到最后一刻。   寻笛一下下啃着手指甲,斟酌字词,删来删去,发了条信息给陈寒远:   *勇敢狗狗:陈老板在哪?想你了。   陈寒远一整夜都没回。   第二天清晨寻笛还有戏,逼迫自己睡了两个小时。   片场里寻笛的理智在逼迫自己入戏,情感却无时无刻不在焦灼、悲伤与痛苦。   寻笛甚至开始仇恨发明互联网的人,最后开始仇恨人类,血脉同胞,却恶语相向。   一杀青,寻笛毫无停留,立刻飞回了京城。   陈寒远陷入失联,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杳无音讯。   寻笛小腿还打着夹板,需要撑拐杖,却硬是咬牙一处处开始寻找陈寒远。   他先回了江珠名居,和他离开时的一模一样.....两个多月茶几上落了一层灰,陈寒远给他买的小熊饼干铁盒摊开着,寻笛离开时忘记合上,里面的饼干渣在潮湿的雨季发了霉。   寻笛又去了潜空影视,他拄着拐杖上电梯,写字楼的电梯本应该很拥挤,大家都给他让出空间。   有人认出了他,和同伴窃窃私语。   寻笛出电梯时把口袋里的黑口罩掏出来戴上,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潜空影视前台,问陈总去哪了。   前台小姐姐在最开始的怔然后,赶紧走出来扶着寻笛去会议室先坐,安抚说:“您等等,我去跟古总说下情况。”   寻笛等啊等,一边继续给陈寒远打电话。   可很快前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犹豫和尴尬,寻笛听见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古总不在办公室。”   寻笛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前台小姐姐有些紧张地抠着会议室的玻璃门把手,怕这个蹩脚的谎言被戳破。   寻笛抬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扶起拐杖又一瘸一拐离开。   他骨裂的右腿没那么痛了,左腿却因为长期使劲撑跳而麻涩酸胀。   站在写字楼下的湿热中,寻笛感到茫然甚至是不解。他不明白,没办法不多想。   几天过去,秦玥的八卦像蝗虫席卷热搜。   寻笛见识过陈寒远整治营销号的手段,为什么放任这些子虚乌有的爆料?   在和陈寒远这段感情中,自己又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好像总是单方面向陈寒远输出感情,那些好的,坏的,他都会第一时间想跟陈寒远分享。可陈寒远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的事,一问起话题就不会不知不觉转向其他......寻笛想起被吕皓戏耍去夜店抓陈寒远那个晚上,就连吕皓都见过陈寒远的朋友圈子,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段感情有太多的疑点,总是被寻笛忽视。   昂贵的礼物、总是打不通的电话......为什么陈寒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拿着手机回别人消息,却不愿意回他一个电话,跟他说一句平安?是连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因为他对他无足轻重,所以才会轻易不被想起呢?   营销号那些字眼频频浮现在寻笛脑中:子承父业.......情人无数......男女通吃......包养男大学生......   燥热的风里,寻笛浑身是汗,赶紧甩头甩开那些不好的臆想,低头看着绑着绷带像半截木乃伊的脚,感到沮丧。   他没法生陈寒远的气,他仍然担心陈寒远看到那些新闻难过。   寻笛就是......无力,痛恨自己的一无所知。   他以为自己对陈寒远了解够多了,其实依旧是自以为是。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再有能力一点,是不是也能为陈寒远遮风挡雨。还妄图让陈寒远一辈子不再愁眉,可现在却连找到他都困难。   寻笛眼神苦涩,抬手拦了个车,收着碍事的拐杖,爬上车后座。   的士司机问他去哪,寻笛突然红了眼眶,抬手一擦:“机场。”   寻笛心想: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找到陈寒远,我一定要找到陈寒远,先抱抱他......   在的士车上吹着行驶的疾风,寻笛犹豫了很久,最终给吕皓打去电话。   吕皓接了。   接通后,两人都在电话里沉默着,一时听筒里只有风唰唰唰的声音。   寻笛率先打破沉默:“陈寒远在哪?”   吕皓低声骂了句脏话:“艹,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寻笛没心情跟他吵架:“别废话了,陈寒远在哪?”   “......”吕皓大概是被他气笑了:“是你他妈在求我,寻笛,你给我搞清楚点。”   “陈寒远在哪?”寻笛这下彻底笃定吕皓知道了:“他是不是在海城?”   吕皓不答反问,声音阴恻恻的:“这种感觉好受吗?被他抛弃的感觉......寻笛,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惜在陈寒远眼里,从来没有人是特别的......我之前还没搞懂,你在嘚瑟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寻笛,你被他骗了!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你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高兴了就赏你块骨头,不高兴把你扔在一边......”   寻笛沉默听了一会,打断:“你会告诉我他在哪的,对吧?”   吕皓下意识想否认,却骤然打住,磨着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对!我会让你亲自找他问个清楚!”   寻笛隐隐猜到了:“我会去的,告诉我他在哪......”   吕皓又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出港城一座酒店的地址。   他一说完,寻笛立刻挂断电话,看着车窗外黑沉的天,抽了下鼻子,仰头试图收回眼角不自觉流下的眼泪...... 第40章   港城在飘着夜雨,湿漉漉的水汽贴在身上,闷热,阴潮。   从狭窄却霓虹闪烁的酒店大堂望去,云层像绵延的暗河盘踞在橘色夜空。   从乡村来到大型城市,见过几次被霓虹灯照射的夜空,总会下意识惶惶,以为是世界末日的不详景象。   而习以为常后,就知道那只是光污染,城市化里还算微小的代价。   陈寒远站在门廊吸烟,黑衬衫,黑西裤,腰线瘦削。   他挽起袖子,夹烟的手腕戴着一只理查德米勒的陀飞轮腕表,看见酒店大堂里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秦玥穿着一条纤细的红鱼尾礼裙,脖子上扎着黑色波点丝带,朝他点头微笑。   陈寒远低头吸烟,有些无奈,在秦玥走近后叹息:“秦小姐,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秦玥从黑色波点绸面手夹包里拿出皮革烟夹——她抽的是女士细烟,烟草味很淡,甚至有一点淡淡的花香味,语气俏皮:“到搅黄你和你表弟的爱情为止?”   陈寒远被她的话逗笑,低头咳嗽两声。   他并不如寻笛想的,置身流言蜚语舆论场有丝毫伤心发怒。他习以为常,辨认时机,只觉无关痛痒。   甚至秦玥今夜的话让他想到寻笛也总是这样没头没脑逗闷,忍不住笑着多嘴一句:“你们年轻人现在说话都这么坦诚?”   秦玥把薄荷绿的烟嘴放到红唇边,神色变得不大高兴:“我不年轻了。陈总,借个火......”   跟了陈寒远这么多天,秦玥自觉也算混熟了。   陈寒远抬手给她点烟,银色打火机咔嚓一声冒出火光。秦玥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样成熟周到的男人远比起那些只会空气投篮的年轻男孩有吸引力,绅士又多金。   湿润的黑色雨夜里,打火机的火焰在风雨中摇摆明灭......陈寒远不得不叼着烟,抬起另一只手去护住蓝色火焰。他英俊的眉眼被暖色火光打亮,显得是那样的可接近、可触碰。   秦玥脑海中浮现寻笛阳光可爱的笑容。她的心情突然变得罪恶,复杂的情绪传递到动作上——烟被点燃,她眼神轻颤挪开,吸了一口:“我都有点不忍心拆散你们了......”   陈寒远收起打火机,不知道她这句感慨从何而来。   灰色烟雾模糊秦玥妆容精致的红唇眼线,她哼了声:“我也不想伤害小寻,但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这样?陈总应该十分能理解,同情当不了饭吃,够坏才有钱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寒远抖了下烟灰,眉眼间仍在隐隐发笑,语气温和:“夜深雨凉,秦小姐穿得少,早些进去吧。”   秦玥吸烟的动作一僵,侧头看着他心情愈发糟糕,她察觉自己在陈寒远眼中像只跳蚤。   所以她的回应是对着陈寒远用力喷了口烟圈。   这个行为果不其然让陈寒远一下皱起眉,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领,眯眼看着秦玥。   秦玥满意笑了:“陈寒远,你没资格看不起我,你可没比我高贵多少。”   陈寒远沉默了会,叹了口气,仍是没发作,往一旁的垃圾桶走去:“我和寻笛之间没有爱情。”   秦玥跟着他,显然不信:“骗鬼呢?”   陈寒远在垃圾桶旁站定,叼着烟吸了两口,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早点回去吧,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就算寻笛看见你我在一起,也不会生气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秦玥涂着黑色睫毛膏的眼睛颤了两下,嗤笑:“别搞笑了,陈总。寻笛看起来可不是那种为了钱献身的人,他跟我们可不一样......”   “那你觉得我是会有爱情的人?”陈寒远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弥漫在他风流无情的眼睛上。   这句话的确令秦玥沉默思索了一会,开始产生怀疑:“难道你们......真的只有包养关系?”   陈寒远没再回应,他一贯对自己的喜好或是心情都懒得探究,更疲于跟外人解释。   既然秦玥不愿信,陈寒远抖了抖烟灰,去看远处的街景:   狭窄拥挤的街道不断驶来红白的士。   唰唰的风声中,灯牌明亮,轮胎漆黑。   人行道边,红绿灯发出急促哒哒声,男女神色各异,怕赶不上焦急的灯步履匆匆。这座城市的一切光景都像开了倍速的电影,也像极了他这种人的人生。   陈寒远吸着烟,身边的秦玥安静了不到半分钟,最后仍是得出结论:“你就骗鬼吧!”   陈寒远:“......”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顾自吸自己的烟。陈寒远手指间那根,随着氧气快速吸入,火星很亮。   很快,他抬手把烟头在垃圾桶上的砂砾上碾灭。   秦玥手上的女士烟虽只燃了一半,跟在他背后也要去碾灭烟,她的视野能斜向看到尽头处街道的拐角,眼角余光随意一扫,瞳孔突然一凝。   她眯眼注视了那处几秒,迅速收回视线。   她没再跟着去灭烟,而是突然往前跳两步,举止活泼挡在了陈寒远面前。   陈寒远皱眉,看见她抬起手臂举烟,肢体动作突然变得更像一个小女孩,眉眼间俱是兴味:“打个赌吗?陈总。”   陈寒远看着她背后霓虹闪烁的酒店,想绕开。   秦玥又跟着挡在他跟前,手拂上他的衬衫领掸了掸:“陈总,就赌你和小寻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我输了就走了。”   陈寒远低头,漆黑的眼睛在黑色夜雨中充满警告。   秦玥并不怕,红色高跟鞋没有声响,踮脚凑近,眼神挑衅:“不怕爱情你就别躲。”   湿润雨汽中,陈寒远没动。   秦玥身上的烟味裹挟花香抵近——陈寒远皱眉偏头,秦玥的亲吻错位落空,秦玥的声音响在耳边:“看来是怕了。”   陈寒远沉默的几秒,在外人看来,他们仍像港片电影画面一样,绅士佳人,亲吻交颈,不舍分开。   陈寒远只是没心情玩这样无聊的游戏:“可以了,摄像机应该拍到了。”   秦玥闻言退后,轻笑:“陈总,听没听过一句话,浪荡子才会惨死于忠贞,爱情专门戏耍你这样嘴硬的佳人。”   陈寒远嗤笑,转身往酒店走。   秦玥没跟上,落在他身后。她刚开始背对着街,颤抖着手吸烟,脸上神情在光线中明暗,可再转过脸,她脸上却挂上了一幅小女生的娇羞神情。   她笑着低头,脸颊红润羞涩,仿佛陷入爱情,只是不经意望向了对面——竟突然看见马路对面的拐角暗处里藏着的那个暗色人影!   她被吓了一跳,神情瞬间变得惊愕而慌张,茫然无措看着斜对面街角的尽头:寻笛一瘸一拐走出黑暗,走至光线明亮的路灯下,抬起头,眼神愤怒又阴郁。   秦玥在门廊下慌乱挪动脚步,看起来难堪极了。   她好像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咬了下嘴唇,没脸再看寻笛,抛下背后的黑暗,快步跑进明亮的酒店大堂! 第41章   黑色的雨夜,寻笛撑着拐杖。难以描述此刻心情。   夜色像恐怖的鬼魂,又像一把冰冷的手枪,像黑洞洞的镜头,拥有吞噬人类的力量。   而陈寒远和秦玥,就在他眼前,在他艰辛拖着疼痛的腿脚赶来后,举止亲昵,像八卦小报里所写:抽烟蜜语。   寻笛刚开始并没有感受到很痛苦,只是感觉心脏闷闷的,难以置信刚刚看见的。等秦玥看见他后慌乱冲回酒店,寻笛才开始相信陈寒远的背叛。   因为秦玥的表情好像是知情的。   港城的雨夜太潮湿,湿气钻进他还未痊愈的伤口,渗进他裂开的骨头,于是痛意就在阴湿里滋生了。   寻笛想追上去,脚突然一痛,痛到他不得不在原地低头咬牙,扶着拐杖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了力气去回想以前不对劲的一切。   原来有时候真相也会写进不入流的八卦小报里,寻笛总是下意识忽视那些刺眼的字词:子承父业,情人无数,男女通吃......   兰骐最开始的警告:“他这个人很不干净的......”   还有吕皓的嘲讽:“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你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高兴了就赏你块骨头,不高兴把你扔在一边......”   寻笛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就这样还一直以为陈寒远一心一意在跟他谈恋爱?   可......为什么偏偏是秦玥?   娱乐圈那么多人,寻笛总共才合作过那么几个明星,偏偏却是在剧组对他照顾有加的秦玥!   这让寻笛不得不以恶意去揣测曾经心怀感恩的前辈!   他充满恶意想到:秦玥当时为什么大方出借她的化妆室?为什么照顾有加、格外关心他和陈寒远的关系?当他得意说出陈寒远是他表哥的借口,秦玥心里又是在怎么嘲笑他呢?   寻笛长时间撑着拐杖,腋窝被把手顶得很疼,雨汽像一层厚重的棉布,层层包裹他疲惫沉重的躯体......寻笛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呼吸到稀薄的氧气,眼眶渐渐泛红。   就算亲眼看见,心中有了答案,可寻笛还是想问问陈寒远,听听他的解释,万一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很多电影、小说,主角就是因为产生误会又没长嘴才最终走至遗憾结局......   寻笛手脚气得发麻,咬着牙,抬手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狗狗:你在哪?   陈寒远那么多天没回他消息,现在竟然很快回复。   *陈寒远:在酒店   *陈寒远:视频?   寻笛闭眼,深呼吸了几下,每个字打得很慢、很重。   *勇敢狗狗:我就在酒店楼下   *勇敢狗狗:我要见你   这次陈寒远那头的正在输入中停留了很久,直至消失。寻笛在闷痛滞缓的心跳中屏息,足足过去了三分钟,陈寒远才回:   *陈寒远:哦   寻笛感到更难受了。   人类的情绪那么复杂莫测,而简单一个哦字却能传达出很多意思:敷衍,轻视,以及不满。   当这个带足负面情绪的字眼像针一样出现,毫不留情扎进寻笛眼底时,那股被理智强行包裹的愤怒终于炸开了,轰隆一声把心脏摧毁得血肉模糊,满目疮痍。   这股愤怒令寻笛脊椎骨都在抖,不得不死死抓住拐杖才能支撑自己站立。寻笛抬头看了下天,深呼吸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突如其来,他用力砸了手里的手机!   砰!伴随着手机屏幕落地粉碎的声响!   一旁的路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扑你只街!”   寻笛在沉重的呼吸过后,又蹦跳着上前,捡起地上的手机,这个动作十分狼狈。   在急促的路灯通行声中,寻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跳过人行道,背影融入酒店大堂。   陈寒远给他发来了房间号。   寻笛走进去的时候大堂经理想来搀扶他,问客人需不需要轮椅......寻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大堂经理笑容一僵,识趣后退。   寻笛强行忍耐怒火,回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一瘸一拐跳进电梯间,怒火让脚上痛意都变得麻木。电梯壁反光照出寻笛紧绷狼狈的脸,刘海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眼眶通红,重重喘着气。   他拼命想忍回眼泪,却很难做到,不得不用力用指甲掐自己掌心,直到血气鲜红的手掌心发白。   叮咚——   电梯抵达最顶层,寻笛经过电梯井和电梯间那道缝隙时,拐杖撑到空隙,狼狈倒在酒店走廊上。   粗糙地毯蹭到他左脸,一下就红了,拐杖掉下来砸到小腿——寻笛倒在地上痛哼,缓了好一会,才再次捡起拐杖,一蹦一跳朝陈寒远的房间走去。   走廊好长好暗,寻笛额上冒出汗珠,拖着脚,那道房门近在咫尺,没关门。   寻笛想到第一次和陈寒远见面那晚,也是这样的酒店长廊,那时的他同样摇摆如企鹅,紧张却怀揣美好期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够资格来抓陈寒远的奸。   今晚他轻轻一推,这道门就开了。   陈寒远在房间昏暗的射灯下,靠在中间沙发,黑色衬衫解开口,袖子也挽在手臂,注视着他。   寻笛的狼狈让他脸上有一瞬惊讶,而后站起来:“怎么回事?”   他像是才想起寻笛的脚有伤,皱眉:“脚这样了......还跟踪我?”   寻笛没见到陈寒远前还满腔愤怨,可此刻见到,他感到一瞬茫然。   陈寒远费解他的行为,他也难以想通陈寒远的质问。   “跟......踪?”好半天,寻笛红着眼眶,才理顺气说出一句话,尾音因为强压怒火撕扯着发颤:“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陈寒远不明白他的情绪从何而来,莫名其妙:“你朝我发什么火?”   陈寒远心底也起了点火,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陈寒远余光瞥到寻笛站立的左腿打着颤,强行忍耐下心头那点火气,走过去要扶他:“先坐——”   “啪!”寻笛一下甩开他的手,朝他歇斯底里发火:“别碰我!”   这个举动毫无疑问触怒了陈寒远,他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掌,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压下声音:“寻笛。”   他把寻笛的名字念得很重,甚至不需要别的话。他居高临下,那是属于掌控者的,权威被冒犯的威压。   寻笛注视着这样的陈寒远,昔日的爱意像镜中幻影,脑中一抽一抽得疼。   他喉咙里气得都是血腥的铁锈味,有太多质问,太多怒骂,太多的冤屈,可看着此刻的陈寒远,寻笛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问什么呢?有什么好问的?陈寒远连出轨被抓都能这么嚣张......   寻笛身体颤巍着退后一步,明明有那么多不甘和委屈,在深爱的人面前,却最终沦为戏剧里每一个悲哀、不被爱、不起眼的配角,问出一句:“陈寒远......你有爱过我吗?”   陈寒远的眉头一下皱得更深了,爱这个词挑动着他的神经,刚被秦玥折磨完,寻笛又来折磨他。他额上的青筋都跳了一下,感到匪夷所思:“你们今晚集体发的到底是什么疯?”   爱?陈寒远揉了揉愈发胀痛的太阳穴,冷笑:“爱是什么可笑的东西,我都这个年纪,怎么老有人想跟我谈情说爱?你们年轻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知道,人不谈恋爱不会死。”   寻笛一下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看着寻笛的眼神,一个念头突然击中陈寒远。他想起秦玥质疑的话语,觉得荒诞,所以语气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等等......寻笛,之前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吧?”   这个问句一出口,房间内突然安静了。   两人胸膛中汹汹怒火都仿佛骤然平息,变成一种荒诞、惊愕、诡异沉默......   寻笛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本来就已经够狼狈了,瘸着腿,湿着头,像只走失已久的流浪狗,淋雨受伤,奔驰千里以为终于回家,却发现找错了门。   他看着陈寒远,眼底渐渐浮现出水光:“什么......什么意思?”   室内空调开得低,他的身体因为寒冷生理性抖了几下,然后一滴泪水就从他可怜的眼睛里滚了下来,声音很轻、很哑、发着颤:“陈寒远......我们......之前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   陈寒远再大的脾气此刻也因为这种阴差阳错而变成一种复杂荒诞的心情,他忍不住说:“我从不和人谈恋爱......”   他本来还想说点更绝情伤人的话,可寻笛此刻正用那那双小狗眼可怜看着他,颤抖着睫毛,眼泪一颗接一颗。   “......”陈寒远突然嗓子发噎。   不说这荒诞烂俗的情节,就说寻笛......怎么能真哭得像水龙头一样,两道由眼泪构成的水柱,说来就来,汹涌而下?   陈寒远按了按额角......   诡异的沉默盘桓在室内,只有空调呼呼的风声。   几分钟后,寻笛突然吸了下鼻子,打破这样的诡异。   陈寒远都要感到罪恶了。   他叹气,不得不看向寻笛,作为年长者,打算负起责任,承诺年轻人一些赔偿。   可寻笛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陈寒远记得寻笛一向在自己面前爱惜容貌,涂粉擦唇膏,爱笑爱撒娇......可现在眼泪流了满脸,面颊鼻子哭得通红,像条鱼张着嘴呼吸,甚至头发也是湿糟糟的,还单着只脚、拄着两个拐杖......   陈寒远嘴唇掀动,刚发出一个音——   寻笛抬起手,掌心对外。   陈寒远认出那是一个制止的手势,寻笛的手掌心还有数道发乌的指甲掐痕。   陈寒远只能静默看着年轻的小孩一边像水龙头似的掉眼泪,一边抬手努力去擦,越擦越糟糕......   从寻笛发抖的身体里突兀发出一声很轻的、堵塞的、礼貌的:“打扰了......”   陈寒远心中一颤,忍不住朝寻笛迈出一步——寻笛立刻转身往外走,动作狼狈,背影倔强。   陈寒远的步子便止住了。   寻笛腋下的拐杖在陈寒远眼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一瘸一拐。   竟是伤透了心,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说了。   陈寒远忍不住揉了下眉心,再抬头。   “......”   很快哭成水龙头的小瘸子拐进走廊,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第42章   京城的雨截然不同,雨丝是直愣愣的,像箭一样射着空气里密集的灰尘,嗖嗖嗖着点狠劲,第一滴雨落在地上,人们就要穿上防寒的外套。   当这种雨下第一场,就意味着时间循环往复,又一个秋快来了。   寻笛在萧瑟的京城雨夜里搬家。   他动作很快,不愿多待一秒,把自己买的花瓶、抱枕、珐琅小锅......不管会不会打碎磕坏,全部用力塞进一个半人高的蛇皮麻袋,然后袋口一束,像拖尸体一样,试图从江珠名居的地下停车场电梯拖进搬家的面包车。   搬东西要加价的。司机看他年纪轻轻,瘦瘦高高,拄着两根拐杖,拖着一个巨大麻袋,一瘸一拐也绝口不提加钱的事。   良心发痛的司机猛吸两口烟,冲上去撇开他,气冲冲抢过来一顿猛拖:“残疾人逞什么强!现在小年轻真是要钱不要命!”   “......”寻笛身影僵硬,被抢了袋子的手还悬在半空。   寻笛不是舍不得钱,他就是现在看什么都不爽,凭什么在平台上约好的价钱到了这又说要加价。   凭什么谁都想欺负他。   他烦,在原地呆呆看着曾经自己满心欢喜挑选的物件变成一大团垃圾,被愤怒的司机粗暴拖拽,再叮铃哐啷猛地摔进后备箱。   他今天的眼睛格外刺痛,眼睑可能肿了,滴了左氧氟沙星也不管用,一点雨沾到都痛,像被头发扎了。   可能是哭太多,也可能是过敏、结膜炎。   反正很烦,每年换季,寻笛就容易过敏,他的身心一直都很脆弱。   阴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他撑着拐杖,受伤的脚已经可以落地,拆了夹板绷带,但还是不怎么能受力,就习惯保持单脚的姿势站立。   寻笛眼角余光瞥到正对电梯口的车位上停了一辆红色保时捷Panamera。   寻笛很少走江珠名居的地下停车场,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背着他的双肩包,笑容满面蹦着从一层的单元楼玻璃门出来,然后快活跳下台阶。   寻笛之所以注意到这辆,是因为这辆跑车看起来放了很久了,亮红车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透过车玻璃,他看见驾驶座上放着一捧硕大的玫瑰,花枝和花瓣干枯成焦褐色......   寻笛顿时像只被刺猬扎到鼻子的猫,收回目光,然后眼睑又开始刺痛。   他紧张仰头,瞪大眼用力去看地下停车场的横梁。   灰灰白白,横是横,竖是竖,就像他莫名其妙的诈骗爱情。   寻笛仰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单只脚发抖,要站不住。   搬家师傅也终于重重扣上后车厢盖,在空旷的地下发出一声滋啦的噪音,招呼他:“抠门小子!赶紧上车啊!”   私家车进不了校园,怎么把这一大袋东西拖回宿舍成了一大麻烦。   好在王俊还在宿舍混日子,收到寻笛的消息,毫无怨言从货拉拉师傅手中接过这一重任,累得气喘吁吁,搬完摊在宿舍椅子上,喘得像条刚打完架的狗。   寻笛轻声说了谢谢,也不管那个稀巴烂的麻袋,单着只腿爬上了自己的床,拉下床帘。   王俊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好舍友突然是怎么了,拍电影回来就闹搬家,人也消瘦了好多,圆润的脸颊凹进去,简直像一夜之间生了一场大病......   但王俊也不敢多问,他猜着寻笛应该是和他那送百达翡丽的有钱对象闹掰了,失恋了。   男生,对失恋的男生都格外共情。   寻笛回来后整天躺宿舍那张狭窄的单人床,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时间一动不动。   王俊有次看他躺太久,都快十个小时,蹑手蹑脚爬上梯子,把床帘掀开一条小缝偷看,心想不会嘎了吧?   “嗬!”反而把王俊吓了一大跳——因为寻笛就直瞪瞪睁着眼,盯着他撇开的这条缝看。   “卧槽!”王俊差点从宿舍床的梯子上摔下来,打了哆嗦,心想:男鬼啊!   他骂骂咧咧去食堂给寻笛打饭,   王俊这几月通宵在直播练打游戏,打算有条不紊朝着游戏主播的光明大道发展,虽然暂时没什么粉丝,但自觉总比去剧组跑海选天天受打击好。   怕刺激到寻笛,王俊在直播间公告栏打下一串字请假:   *好兄弟被对象骗身骗心 忙着照顾最近没时间播了   没什么人的直播间反而因为这条公告多了一点评论。   一生八卦的中国人,纷纷在评论区问询。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呢,就涌上来痛骂渣男渣女,喊着舔狗觉醒,提了不少建议:   *灌酒啊   *没什么是一瓶伏特加解决不了的 还不行就两瓶   *舔狗舔狗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   王俊也觉得寻笛这样萎下去不行,打外卖叫了几瓶酒,在寻笛爬下床吃饭的时候递上去:“兄弟,喝点吧。”   印象中寻笛聚会啥也不喝,王俊忍不住开了个玩笑:“真男人干了这杯酒,祝渣男配渣女长长久久。”   寻笛这些天更瘦了,胡子也没刮,脸色青白,掀起眼皮看人时特别恐怖。   王俊被“男鬼”一个眼神盯得浑身发毛。   但寻笛只是接过,小声说:“谢谢。”   王俊搓着鸡皮疙瘩冒得发痒的手臂,心想:错觉,都是错觉,还是我那个讲礼貌的三好室友。   宿舍是上床下桌,寻笛的脚好像已经好了,这几天没绑绷带,走路还是一只脚重一只脚轻,他默默要去拉椅子。   王俊立刻上前给他拉开:“您坐,您坐。”   还把啤酒易拉环也给他抠开:“您喝,您喝。”   寻笛坐下后注视着他,王俊身上那种毛毛的感觉又回来了,求饶:“寻狗,我以前咋不知道你长这么吓人啊,赶紧多吃点。”   寻笛抿了下嘴角,他只是想说声谢谢:“谢谢你啊......”   “别搞别搞。”王俊一冷一热,实在受不了,摸了烟盒,溜去外面抽烟。   京艺宿舍的走廊是封闭的,要抽烟只能去安全楼道有窗的地方扒着窗,吹着冷风抽。   王俊不禁怀念寻笛不在宿舍,可以肆无忌惮抽烟的日子。   他抽着抽着,心里头直痒痒,实在是对寻笛身上的八卦太好奇了。但这么多年室友,寻笛这家伙太闷骚,不想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能从他嘴里挖出来。   王俊挠心挠肺,憋了这么多天,难受得像蚂蚁在身上爬。   他对着走廊外的弯月亮长长吐出一口香烟,又七拐八拐想到自己身上:“唉,我要是有他这家庭条件,被人用百达翡丽甩八百回都值得。”   他抽完一根烟,心情复杂走回宿舍,推开门一愣:“我靠!”   他买了五罐大听啤酒,给了寻笛一罐,剩下打算自己慢慢喝。结果就抽根烟的功夫,地上就剩五个空瘪的罐皮了。   “卧槽水牛喝水都不带你这么喝的!你这——”   寻笛在他推门的时候转身,满脸涨红,眼睛赤红,跟中了邪下一秒要变身差不多。   王俊吓一跳,嗬嗬喊着往后退,下一秒看寻笛脸上唰一下滚下两根面条似的水柱。   “.......”比寻笛中邪变身更可怕的事发生了,王俊抱头崩溃大喊:“我操——我最怕看男的哭了!寻笛我操——我真服了啊!”   如果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王俊绝对会剁掉自己下单买啤酒的手和企图八卦的心,他现在也就不用听寻笛像个收音机一样喋喋不休讲述他和他对象的魔幻爱情故事。   王俊听第一遍的时候的确有一种好奇心得到满足,非常爽快的感觉,还问了下:“卧槽什么鬼啊,你那神经病、自大狂对象是谁?圈里哪个大佬?我认识吗?”   寻笛只管说不管答,像个程序错乱的复读机,噼里啪啦又开始重头讲第二遍这个魔幻爱情故事。   一字不带差的。   “......”   等听到第五遍,月上中天,男生宿舍一大半都熄灯了,寻笛嘴里还在秃噜他的悲伤爱情磁带。   王俊头昏脑涨,就想立刻下个杀毒软件,杀了寻笛脑子里的烧香熊猫。   而且王俊一旦表现出不想听,或者是撑不住要闭眼睡觉的势头,寻笛就又会开始掉眼泪。   那个眼泪哗啦啦的,王俊想不出形容词,就跟他老家做的宽面条非常像!   王俊硬生生就这样听到凌晨四点,他耳朵起茧,脑子发麻。如果高中有寻笛这样的老师,他不至于走艺考这条路,更不会从小镇里得意洋洋考出来,以为人生以后就星光大道,哪里想到这所大学里全是有天赋的公子少爷。   在金钱和资源面前,他那点耍小聪明的演技都不够看的。   听着听着,他动了情,开始和寻笛抱头痛哭。   寻笛说他的爱情,他诉苦自己的人生。   王俊刚开始还能边哭边劝几句:“去他妈的爱情!爱情算个球啊!嗝——兄弟!站起来!你又帅又有钱,你的人生一片大好啊!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寻笛嗓子都哑了,但很偏执就是要哭,边哭边喊:“我真的好爱他,哪怕是现在,我还是爱他,我还想爱他——呜呜呜我想把他关起来,用铁链拷着,每天除了睡觉,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着我,一辈子也只能看着我——”   天际微熹,当希望的晨光终于刺破黑暗,照进酒气熏天的宿舍,打亮地砖上两个抱头痛哭的男大学生。   再精壮血气的年纪也架不住这么彻夜哭嚎,断电仿佛就是在一秒里发生的。   啪叽——   寻笛先身子一歪,打翻垃圾桶,头栽了进去,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王俊小鸡啄米的头则从空的、不堪重负的暖水瓶里歪下来,掉进床脚洗脚的塑料盆里。   ......   他们都还年轻,都还有“光明”的未来。 第43章   王俊拒绝去回想这噩梦的一晚。   老天保佑,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王俊去食堂买饭回来,看见寻笛穿得人模狗样要出门。   王俊一愣:“去哪啊?”   寻笛穿着清爽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太长遮着眼睛,感冒还没好,嗡着鼻子:“剪头。”   王俊乐了,这是终于从失恋里走出来了啊。   “剪头好啊,新发型新气象。”   寻笛其实是要去跑宣传期,等了小半年,《启明星》定档了。   剧组联系他有个剧宣的直播活动,就在京城。   寻笛剪完头,打车去融媒创新园,往鼻子里塞通鼻棒。薄荷脑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他才感觉好一些,恹恹趴在车窗上看窗外风景。   四季分明的城市更容易令人伤怀,兴致勃勃赴约的明亮雪夜和阴沉枯黄的秋日——截然不同的光景,只有出租车上情绪迥然的寻笛茫然面容重叠。   见到启明星剧组昔日的工作伙伴让寻笛振奋了一下。   化妆师还是丽丽,剪了个短发,穿着彩色的毛衣马甲笑盈盈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少爷。”   寻笛不好意思朝她走近,嗡着鼻子喊:“丽丽姐。”   丽丽和另一个剧组姐姐都忍不住笑:“少爷还是这么爱撒娇。”   冯秋生也在,人又胖了,气势十足推开化妆间门,说话还是跟个炮弹一样:“都来了没,画快点!快点!”   看见寻笛他一愣:“哎呦我们小寻怎么瘦这老多。”   寻笛对着镜子搓了搓脸:“变丑了好多。”   丽丽安慰:“哪里丑,还是我们最帅的GGbond。”   兰骐推开化妆间门进来,依旧是那张冷脸,身后跟着戴口罩的助理。   寻笛看向他,兰骐走过来跟他拍了下掌,问:“最近怎么样?”   寻笛实话实说:“不咋好。”   兰骐也不多问,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从右肩硕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礼盒:“骐哥给你带的,谢谢你上次带的条头糕。”   过去这么久了,兰骐竟然还记得。寻笛感激接过礼盒,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手工做的凤凰酥、鸡蛋卷、曲奇饼......   甜香的气味扑鼻涌来,寻笛眼睛亮了下,抬头正要跟兰骐说谢谢。   兰骐抬起手:“千万别,最烦这套了。下次别给我带东西了,带来带去麻烦死。”   寻笛笑了,朝他抱拳:“兰哥赛高 。”   秦玥缺席了直播,好像在别的剧组拍戏,到时候会异地直播连线。   秦思思更不必说,黑料缠身,戏份都被删得差不多了。   见不到秦玥和秦思思,寻笛在熟悉的人和事的温度中,找回了一点能量,化完妆又变回那个元气青春的高中生。   开播前,他看着钉着《请指向那颗启明星》的粉蓝色亚克力背景板,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的第一部戏,寻笛心想,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正式开机直播,演员们坐在高脚椅上,排成一排,主持人在最旁边,笑着和他们聊一些剧组趣事。   话题有意无意往寻笛身上绕,寻笛刚开始还没察觉。   主持人问:“我们知道小寻演的是男三,是男主的死党啊,不知道戏外跟我们兰骐的关系是不是也很好?”   寻笛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是我兰哥,剧组罩我的。”   兰骐依旧冷着一张脸:“我们下戏经常组队游戏,我带飞。”   寻笛在心底默默鄙视这个逼王,对着镜头只能点头:“我偶尔也能带飞。”   主持人笑着接话:“相互飞,相互飞。”   直播间展板下面是主演的座位,正对着一排摄像机和大显示屏,上面会实时投映直播画面,评论区都能看见。   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后,兰骐的粉丝在评论区刷屏:   *怎么老问这个男的 我是来看兰骐的   *怪怪的 不是要拉着我兰卖腐吧   *拒绝捆绑   *谁要问黑道少爷啊   *别卖了卖了 私底下又给金主卖pg了吧   *为什么他一个十八线糊咖和男主兰骐坐一起啊   ......   寻笛都注意到了这些评论,可主持人就像看不见,又继续提问寻笛:“我看大家都非常关心啊。我们小寻还是大学生,剧里毕天明和好兄弟一起暗恋着女主,小寻现实里谈过恋爱吗?是怎么演好这种暗恋的感觉呢?”   寻笛忍不住皱了下眉,他看向主持人,主持人朝他微笑,好像就是无心之举。   评论区刷得更快了。   寻笛正要回答,从连线的直播间里突然传出秦玥的声音:“嚯!我们剧组看小寻都跟看小孩一样,什么谈恋爱!哪里来的坏人,别带坏我们好宝宝!”   她明显是在解围,评论区的风向一下被带跑:   *秦玥好可爱   *玥妈妈又上线了   *玥玥人美心善 一如既往在剧组里热衷带小孩   *哈哈哈秦玥自己还是宝宝呢   *玥玥妈妈爱你   ......   导播打手势提示了好几次,主持人不得不笑着换了个话题问兰骐。   寻笛心情变得复杂,秦玥的解围令他感到意外,与此同时心里也难受着。   秦玥为什么要给他解围?同情他?还是胜利者的炫耀?   他不想总是以恶意去看待别人,每次把人想坏他都忍不住愧疚,可被人伤害了难道再去指责这个人坏吗......   后面寻笛有些不在状态,明明已经尝试着很多天不去想陈寒远,可陈寒远在那个雨夜和秦玥接吻的画面就突然挥之不去。他一遍遍去想,眼睛又开始泛起熟悉的刺疼。   他深呼吸,回神。发现主持人叫了他好几声:“小寻发什么呆呢?评论区的大家都很关心你呢,你看,都在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寻笛精神恍惚,他感觉出这个主持人是故意的,一直把话题往他身上引,可一时又分不清他背后是谁,有着什么样的意图。   不论好坏,寻笛心底憋着一股难受的劲,他以为这么多天已经随着那些眼泪和颓丧、自我折磨消散,可和陈寒远有关的人和事再次出现,轻易就将他重新高驻的防线推倒。   寻笛不甘心,他无法不去恨陈寒远。这么多天,就算他把陈寒远删了拉黑了,可陈寒远只要想,一定有办法能联系上他。   凭什么陈寒远一句道歉也不愿意跟他讲?难道陈寒远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吗?   还有这个主持人,为什么莫名其妙针对他,秦玥又是为什么要帮他?   寻笛惶惶不安,看着大屏幕刷得越来越快的评论区,大多是恶意的字眼。过去那些被网暴的记忆卷土重来,寻笛感觉四肢不受控制,浑身发冷,手指不自觉颤抖。   如果不是打着一层厚厚的粉底,他的脸色可能惨白得跟纸一样。   主持人突然一脸吃惊:“小寻怎么哭了?是生病了吗?”   寻笛下意识僵硬抬起手摸向眼眶,摸到一点湿意。   评论区的咒骂纷至沓来,在他眼里像蚁群一样密密麻麻:   *这贱男的不抢戏会死啊   *妈的戏精   *卧槽哭什么啊搞得好像谁欺负他了一样   *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戏精了   *滚出娱乐圈啊   *傻逼吧这男的   ......   迟钝如兰骐都注意到了异样,用胳膊肘碰了下僵硬的寻笛,掩住领口的麦,低声问:“没事吧?”   寻笛背上被冷汗浸湿,眼神恍惚,两只空洞洞的眼只直愣愣盯着不断滚动的大屏幕。   兰骐皱眉,抬手用力搂了他一下,不爽瞪向主持人:“没听出来他感冒了吗?发着烧来直播的。”   “这样啊。”主持人脸上赶紧露出抱歉的神情:“是这样吗?小寻?太辛苦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寻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不喜欢这种被任人宰割的感觉。他缓了一会,使劲在背后掐了自己一下,痛意让他清醒了点。   “谢谢。”寻笛清了清嗓子,感激回搂兰骐,看着大屏幕努力露出一个笑:“对不起啊,今天是感冒了有点不在状态,真的对不起......”   评论区这才好转一些:   *够了!你们这群黑子!人生病了!!!   *的确看起来脸色不对劲   *瘦了好多有点心疼   *只有我觉得状态像吸了吗?看起来精神恍惚啊   *之前好阳光一个小哥哥被网暴成这样   *求你们了嘴巴积德吧   *当明星是真的累啊   ......   “我不是累的,我就是一个脆皮男大学生,是最近换季了,太容易感冒......”寻笛朝镜头努力笑,揉揉眼睛:“好啦,大家的评论我也有看,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啦,主持人多问点兰哥和秦老师吧。”   ......   直播有惊无险结束。   寻笛在直播的表现竟然反而吸了不少粉。   有的是出于心疼他,也有的是对他被黑的都快成PTSD了还能笑着营业的行为很有好感,还有一些磕得很邪门的CP粉......   随着《启明星》的开播,一场接一场的直播宣传,寻笛的微博陆续涨粉到了10万。   寻笛的状态也越来越好,他不是会自甘堕落的人,没了爱情,咬紧牙关,拼搏理想。   进入大四,他一部接一部试戏,不在乎角色大小,只要愿意要他,他就演。   演男主小厮、大山里的小猴精、娘娘腔小太监......   寻笛也是见识到了演员角色的多样性,更意识到原来娱乐圈真是资本的世界。   他没签公司,背后没人,有一次面试剧组制片人还来试探他:“小寻啊,从男二降级到演龙套你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寻笛实话实说,伸手指比出米粒大小的空隙:“有一丢丢,就一丢丢。”   他笑起来显得很纯真,说不好听就是有点傻气,眼睛很亮:“但没关系,我自己会调整好心态的!”   剧组制片人就知道他没听懂自己的暗示,直叹气。   太天真当然会有不少受委屈的时候,像秦思思那时候的冤枉事,寻笛还是经常遇到,时常在半夜琢磨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老是这么倒霉。   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但第二天醒来嘴巴又能反应很快,怼得那些仗势欺人的坏东西也气爆炸。   时间转瞬即逝,一年的春夏秋冬。   寻笛摸爬滚打,临近大四毕业,陆陆续续斩获了四部戏的龙套角色!   他马不停蹄赶回学校,认真准备毕业汇演,打磨原创剧本,顺利拿下优秀毕业生,以四年专业第一的成绩光荣毕业!   他开心用毕业照发朋友圈,意料之外收到兰骐的消息。   *沙玛琪:开黑吗?   *勇敢小寻:哥 别搞 明天还有尸体面试   *勇敢小寻:别拿这个考验干部   *沙玛琪:那签公司吗?   *勇敢小寻:?   没想到兰骐竟然抛来橄榄枝,向他推荐自己在的娱乐公司,说保证清净。   寻笛犹豫了几天,查完资料摸完底,又去见了经纪人和公司高层,最后还是签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龙套可以跑,但不甘心。   有专业的人和模式为他铺路,一切就顺畅了很多。   有次寻笛下飞机赶通告,惊奇发现自己还有了代拍和站姐。   他刷自己超话看到了站姐的文案:   *红气养人 我们小寻也是好起来了!   寻笛忍不住勾起嘴角,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就是因为这些小小的温度,使他越来越好。   寻笛虽然还是忘不了陈寒远,但不得不承认,时光会冲淡一切,原来人不谈恋爱真的不会死啊...... 第44章   又播了一部戏有了点人气后,公司给寻笛约了个采访,希望从他之前被网暴的经历做文章,呼吁大家对网暴行为产生重视。   寻笛很坦诚聊起那时候的心情,无法不想到陈寒远。   他出于一种复杂,难以描述的意图,对采访记者说:“那段时间就像被关在一个全是霉菌的盒子里,是我很喜欢的人帮我走出来了。”   记者诧异于他刚在娱乐圈冒头就敢自爆恋爱:“呃......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分了。”寻笛看着摄像头,眼神像透过那黑洞洞的镜管看向什么人:“但他现在还欠我一句道歉。”   采访一向都是粉丝自嗨。   寻笛接受完采访就去《非凡世界》剧组参加补拍,辛导开玩笑说小寻要红了,赶紧多补拍几个镜头。   哪里知道一语成真!   《非凡世界》的上映,真正让寻笛爆红!   尖锐的题材,反转的剧情,讨喜的人设,选在春节档播出,在一档贺岁片里杀出重围。   寻笛大年初一到十五都在跑路演,激动的粉丝吹嘘他——内娱无代餐,姐姐的小狼狗第一人!   寻笛还是害羞,但被人喜欢的滋味真得很好,他几乎有求必应,粉丝让他露腹肌他就乖乖掀衣服,露出雪白精瘦的小腹,笑得眼睛弯弯。   向寻笛投来的剧本越来越多,寻笛遇到一个严肃但是很有能力的老牌经纪人米雯,为他指明方向,挑选剧本,选定演员的道路。   寻笛很敬佩她,他已经很久没想到陈寒远。   有时候偷偷去搜,全网都搜不到陈寒远的消息,销声匿迹。   忙碌让寻笛又恢复了快活,他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进心仪的电影剧组拍戏,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一切看起来都越来越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年节随着离家的车潮消散,春意在麻木的寒冷中绽放。   一年新春接一年,一部新戏接一部,寻笛爆红后觉得时间像被小孩玩坏的钟表,飞快转着圈。   对时间的模糊感让寻笛时常恍惚,记不清今年到底是哪一年,跟别人一聊总以为自己才刚刚大学毕业,结果一翻朋友圈......他都有一年没发朋友圈了。   今年开春的天还是很冷,昨晚又下了一场夜雪。寻笛裹着长棉袄,在白中漏黑的雪地片场抽烟,手指关节全是这几天吊威亚拍打戏撞的伤。   他的眉眼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变化,单眼皮大眼睛,瞳色浅,嘴唇小而喜欢紧抿。   但和朋友圈里几年前笑容灿烂的照片一对比,阴郁的气息顿时就显了出来。   寻笛把香烟长长一口吸入肺里,再慢慢吐出。背后是保姆车,远处是影视城夜里暗淡的古城,屋顶绵延飞翘,银月似圆盘。   寻笛一身暗红古装戏服,鬓角碎发在丝缕烟雾里随风吹拂。   他眯起眼,注意到屋檐上一只花臂小野猫在飞檐走壁。   寻笛心一动,掏出手机,滑开摄像头——   “咚咚——”   伴随着脚步声,经纪人米姐从保姆车上走下来,在他背后喊他名字:“寻笛。”   这一声把小猫惊走。   寻笛回头应声:“米姐。”   米姐板着脸,常年戴一副红框猫眼眼镜,把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语气严肃:“这个叫俊大侠的游戏主播你认识吗?”   寻笛一愣,听到王俊的ID甚至还有些恍惚:“认识,怎么了?”   米姐拢了下新卷烫的羊毛卷头发,风里容易乱糟糟,她语气不耐:“你叫他别老在直播里拿你做噱头吹嘘,你看他搞出多大的乱子。”   寻笛皱眉,看见热搜上又挂着自己的名字。   *寻笛 前任   这两年寻笛很少再有过黑热搜,熟悉的冰冷感再次袭来——寻笛夹着烟,重重吸了两口,掏出自己的手机点进去看。   事情的起因是一段游戏录屏。   这个叫俊大侠的游戏主播经常在直播间拿自己是寻笛大学室友的事说事,吸引不少寻笛粉丝进去给他送礼物打赏。因为之前说的都是一些寻笛在学校专业上有多卷、吃饭挑食的小事,没起过什么大风浪。   昨晚不知道是被寻笛粉丝一连串的嘉年华给送上头了,还是喝了酒人有点飘了,竟然在直播间回答了一个粉丝涉及隐私的提问。   *寻宝永远的守护神:寻宝的前任是劈腿了吗?哥哥在采访里说她欠他一个道歉,道歉了吗?   王俊冷哼一声:“道个屁!说起这个就来气,寻仔被他前任耍得像条狗,几个月躺宿舍跟死人一样,看得我心疼死了,还灌他酒听他哭了一晚上被劈腿的事......”   录屏里王俊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突然下播。   《非凡世界》刚又在海外拿了一个最佳导演,再加上寻笛这两年挑剧本、磨演技,正当红。   王俊这段话瞬间激起粉丝的愤怒,在评论区怒骂寻笛前任。叫嚣着要扒出这个人,怎么舍得欺负这么好的哥哥!   寻笛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让工作室去控评、删评。   米姐早就安排下去了,让寻笛说清楚他和前任的事好安排后面的公关。   寻笛支支吾吾:“都过去了,我不想提了。”   米姐表情严肃:“寻笛,你拎不拎得清?我只关心过错方是你还是他,到时候真被扒出来你难看公司赔钱!”   这个问题把寻笛问的一懵。如果是之前的他,他一定毫不犹豫说都是陈寒远的错,可经历了这么多,生活里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填满,磨平,寻笛很难再说出是谁的错。   娱乐圈像一个大染缸,他这两年看到了太多人起起落落,脸上写着身不由己。   其实仔细一想,陈寒远又错在哪了呢?明明是自己一头撞上去,傻乎乎谈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恋爱。   “谁都没有错......”寻笛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长吸一口缓解心脏酸涩麻胀的感觉:“米姐,他不欠我什么,当时是我年轻气盛......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有人去骂他,更不希望他被扒出来,好吗?”   米姐嘴上不饶人:“呵,你们男人真是脱裤子放屁,要真是这么想当初采访还逼着人家道歉?”   寻笛:“......”   寻笛还想辩解几句,米姐警告:“不是你的过错就行。谁也不能保证那些神通广大的网友还能搞出什么事,你现在先叫你那个想红疯了的大学室友闭嘴。”   “不是不是。”寻笛赶紧为王俊说话:“他就是一时嘴快了,他大学很照顾我的,人很好。估计就是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米姐恨铁不成钢,戳着他的脑袋:“你就是看谁人都好才老被欺负,我看未必。”   寻笛露出一点无奈的笑:“辛苦米姐啦。”   其实不用寻笛去找王俊,王俊很快自己找了过来发消息道歉。   *俊大侠:对不起哥们   *俊大侠:我喝多了说错了话   *俊大侠:你怎么骂我都认了   寻笛在雪地里给王俊回电话:“怎么俊哥跟小寻都客气上了?”   电话那头王俊一愣,没想到寻笛人红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噗嗤一声:“那不是怕你红了看不上兄弟了吗?”   寻笛叹了口气:“我也是出学校了才知道,很多事身不由己,好难啊。”   王俊也深有同感:“是啊,没毕业的时候还以为考试是最难的,出社会了才知道事事都难,还要硬着头皮上。”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叹气。   王俊再一次道歉:“真对不住,寻笛,我下次绝对不乱说话了。”   “嗯嗯,俊哥靠谱。”   人忙就算了,寻笛这段时间还老是做梦,睡眠越来越不好,一次又一次梦见自己兴冲冲等陈寒远回来吃生日蛋糕,陈寒远却在夜店跟别人亲嘴。   每每从梦中醒来,寻笛都感到恍惚,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米姐说,这场前任风波有好几方力量在背后控制,所以没有闹得很大,问寻笛知不知道还有谁在后面帮他。   寻笛下意识就想到陈寒远,他见识过陈寒远的厉害,又不敢确定是他。   他已经太久没有陈寒远的消息。这两年里他多方打探,知道了陈寒远过去很多事,兰骐的警告,吕皓的嘲讽都是真的。   寻笛觉得割裂,大部分人对陈寒远的评价都是手段了得、风流无情……可明明在寻笛的记忆中,陈寒远深夜里温柔的劝哄,看电影时灰调暗色沉浸的眉眼,手指间红酒的味道,哪怕是下厨做的糖醋排骨都酸甜刚好.......   没有人会比陈寒远更能创造美好的记忆了。   寻笛感到难受,他这辈子或许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但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比陈寒远更能让他神魂颠倒的……   恍惚中,寻笛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一辆行驶的商务车上……原来他刚从片场结束夜戏,正赶着去参加公司的年初晚宴。   他揉了下昏昏沉沉的头,暗想是不是该请假休息一阵,老是精神恍惚难受……   米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打电话,声音也是不耐烦的、疲惫的:“别催,快了,一个红绿灯就到。”   兰隰娱乐偶尔会组织这样的商业晚宴,让旗下艺人去一些圈内大佬那里晃晃,交际交际混个脸熟。   之前几次寻笛都在外地拍戏躲过了,这次躲不过。   他穿着高定的黑衬衫配西裤,发型师在路上给他匆忙做了造型,后脑快长到肩膀的发尾烫卷,刘海撩起来露出额头,整个人显得成熟不少。   寻笛下车后在宴会厅侧门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喝了半杯香槟,才故作镇定走进去。   米姐叫他进去第一件事先去跟大老板打招呼。   寻笛找了一圈,看见他的大老板在香槟塔前跟一个男人说话。   水晶灯明亮璀璨,打得大老板身上的袍子仙里仙气,跟要出家一样,据说也是学他的集团老板。   他对面站着的男人背对宴会厅入口,背影高大,黑衬衫黑西裤,款式跟寻笛身上的很像。   寻笛刚开始还以为是圈子里同事,犹豫要不要等一会再上前问好。   大老板越过男人看见他,热情招手:“说曹操曹操到!小寻,来,认识一下——”   寻笛扯起嘴角走过去——   大老板笑着介绍:“这是正远资本的陈总!”   伴随着他的声音,背影高大男人转过身,在香槟塔、水晶灯、众多令人头晕目眩的辉煌元素中,露出一张英俊熟悉的脸——   寻笛呼吸一滞,瞬间僵在原地。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他视野中,和无数次纷乱夜梦重叠,端着香槟杯,眼神含笑,注视着他,只注视着他——   陈寒远朝寻笛招手,说:“来。” 第45章   寻笛心情复杂,跟着陈寒远的背影,穿过宴会厅举杯来往的人影,往深处走。   这一幕似曾相识。与陈寒远初见的雪夜,也是宴会厅,还是群演的他曾摇摇晃晃小企鹅一样走向他命定的冰山。   那时他身体中荷尔蒙激荡,给这样的行为赋予浪漫而追寻理想的隐喻。哪怕知道动物世界里迷航的企鹅大多死在走向冰山的半途。   两年多过去,他再次以这样的视角,这样的心情,看见陈寒远笔挺的背影,走在他眼前。   记忆和现实画面交叠,寻笛感到恍惚。   时光过分纵容陈寒远,他临近四十岁,可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连发型都没换过,皮肤比以前还白。宴会厅灯光明亮,繁复的水晶灯打在他黑发顶、西装肩头,打出金粉一样的光影。   寻笛低头垂眼,又开始为自己莫名的联想而感到沮丧。   好像他只有让自己的脑子变得很乱很忙,才能继续迈着沉重的脚步,应付着这一切。   胃里像有清醒折磨的草团,又像刚刚因病不得不咽下一大口苦黄连。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陈寒远熟练推开尽头大门,领着寻笛走进一个包厢。   包厢中央是三张环绕的棕皮沙发,中间是大理石桌台,左侧沙发和桌子中间的过道摆了辆装酒和冰桶的推车,方便商务人士坐下洽谈品酒的。   陈寒远习惯性在正中央的沙发坐下,一只腿伸直舒展,另一只腿弯曲着,手臂松弛放在沙发靠背上。   他邀请寻笛:“坐下说。”   寻笛沉默在右侧沙发坐下,离他很远。   对这样的距离和场面。陈寒远笑了笑,没有开门见山,而是用那双轻易便能令寻笛失神的眼睛含笑,语气关心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寻笛沉默了一会,听见自己从嘴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挺好的。”   “那就好。”陈寒远又笑了,笑起来黑色的睫毛、瞳孔交叠,眼睛显得更黑了,说这句话时看起来是由心的。   寻笛沉默了几秒,问:“你呢?”   “就那样。”陈寒远回答,弯腰倾身,去拿推车上冰桶里的香槟瓶。   这两年陈家发生了不少事。陈阳生争锋相对,陈家豪心脏病入院,整个陈家现在撕咬得像一个疯人院。他在这个时机成立正远资本,正是反扑的好时候,顾及不暇。   今天来找寻笛其实也算顺便。   “你应该猜到了我今晚为什么来找你。”陈寒远往酒杯里面夹冰块,玻璃和冰块发出清脆碰响,他的声音被模糊在这些窸窣动静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寻笛听见陈寒远绕了几圈才问:“这样的舆论对我们都不好,你有警告你的朋友不要再乱说话了吗?”   寻笛沉默捏着手中的香槟杯,抿了一口,金色的液体苦涩,带着后知后觉舌尖麻痹的气泡感。   哪怕心中早已猜到陈寒远的来意,可听到亲口说出来,感受仍然很糟糕。   陈寒远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这么久,再找他就是为了警告他少惹麻烦。   寻笛攥着香槟细细玻璃杯脚的手指关节发青发白,仰头又咽下一大口苦涩酒液,将空了的香槟杯放到桌上。   陈寒远诧异挑眉:“现在这么能喝了?”   寻笛垂下眼,声音喑哑:“麻烦帮我再倒一杯。”   陈寒远拿过推车上新的杯子,给他重新倒了一杯:“冰块?”   “嗯。”   伴随着冰块碰撞的细碎声响,陈寒远将一杯半满的冰香槟放到靠近寻笛的桌台上,语气关心:“还是少喝点。”   寻笛拿过酒杯,依旧保持沉默。   见他一直不说话,陈寒远笑了笑,语气又放轻了些:“我知道你很聪明。寻笛,我相信你都会处理好的,对吗?”   寻笛脊背的骨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僵、疼痛,又沉默了一会:“嗯。”   半天等到年轻人一个嗯字,陈寒远无奈摇头,笑:“好吧。”   包厢重归安静。陈寒远又坐了一会,猜寻笛并不想见到他,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陈寒远脚步停顿——他现在想离开,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穿过右侧沙发与桌台的间隙,越过寻笛伸出的脚。   陈寒远走到寻笛跟前时投下一瞬的黑影,看起来肩膀更宽挺,眉骨的阴影深邃。   寻笛仰视他,浅色瞳孔里暗色翻涌。   寻笛突然伸手,在陈寒远即将越过自己的腿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很轻,问:“陈寒远,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陈寒远刚开始没听清,下意识低头问:“什么?”   俯视的角度下,寻笛那双天生小狗形状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暴露无遗,浅色瞳孔里有他晃动的倒影和湿漉水光,眼尾微红,鼻子微翕,嘴唇小而紧抿,大概涂了唇膏,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对于寻笛的问话,陈寒远其实是有些莫名的,但他下意识想哄着、顺着这样的寻笛,声音不由轻了几分:“你想听什么?”   他看见寻笛垂下眼睛,喉结滚了两下,然后低头,明亮光线从年轻人面庞离开,五官重新变得晦暗。   陈寒远听见寻笛小声说:“你欠我一个道歉......”   “道歉?”陈寒远诧异。   他的左手手腕被寻笛攥着,年轻人掌心不知道是茧子还是血痂疤痕,磨得腕骨皮肤很痒。   陈寒远略微思索,将右手搭上寻笛的手,带着些力气下压。   在当初的阴差阳错上,陈寒远并不觉得谁有错。真要细究结果,彼此并不相欠,也算好聚好散。   但既然寻笛想听,陈寒远沉默了一会:“抱歉,当时是我没问清楚,让你在人生中一段本应该很美好的关系里受伤了。”   寻笛滞涩、缓慢抬起头,看着道歉的陈寒远,泪水在通红的眼底积蓄。   陈寒远话音稍顿:“寻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希望我的道歉能让你好受些。”   一颗泪水从寻笛下睫毛颤颤滚落。   陈寒远的眼神也跟着颤了下,声音再次停顿——   几秒后,陈寒远转过头收回眼神,轻轻将寻笛的手拽下,叹气:“你还很年轻,没必要沉湎在过去,相信我,你很快会遇到更值得的人,幸福一生,像你本应该的那样。”   陈寒远抬手揉了下自己被抓红的手腕皮肤,解开手肘上挽起的衣袖,垂下遮挡。   寻笛等了一会,没再等到别的话,手放回膝上,空捏成拳,眼睛通红:“就......这样吗?”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嗯。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找我。最近兰隰娱乐的资源给你的够.......”   “我不要!”寻笛像只突然被触摸到逆鳞的野兽,打断他。   陈寒远诧然。   “......”寻笛也僵了一下,抬手擦眼泪,难堪撇过脸:“我不需要......”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叹气:“好。”   偌大的包厢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两人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尴尬,陈寒远的膝盖时不时会碰到着寻笛大腿,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陈寒远抬脚往外,越过他,这次寻笛没有阻拦。   陈寒远走到包厢的门前,握住门把手,带着力气下压。   包厢外嘈杂的沸腾人声随着开合的门缝再次传进来一些,门锁发出回弹的声响……   陈寒远停住脚步,没回头,突然说:“寻笛,我们也算好聚好散,如果你哪天改变主意,想要什么补偿,钱、资源都可以提,我还是以前那个号码,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用去联系别人。”   他自认为说得还算恳切委婉,身后一直没有回应,陈寒远转身。   因为视角和时差,他一转头就看见寻笛在自己身后站着——   两年的时光,年轻人变了很多,穿着黑西装更是显得高大,和记忆中,或者说和刚刚可怜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带着一点令陈寒远陌生的悚然。   陈寒远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抵上门:“你......”   寻笛看着他,眼睛里泪光和红色的血丝充斥,浅色瞳孔轻轻转动,问:“陈寒远......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陈寒远看着他,皱眉。   “骗子......”寻笛突然说。他通红的眼睛里浮现嘲讽:“你刚刚说相信我......你真的相信吗?”   “寻笛。”陈寒远不喜欢这样被压制的感觉,试图推开他:“我们好好说话——唔!”   寻笛猛地压住他的肩膀,将陈寒远重重抵在门上,包厢里回荡着背部撞上门板的沉闷声响。   寻笛用那双通红阴郁的眼睛逼视他:“你不是相信我!你是怀疑我!你来找我,是怀疑我故意让王俊爆出那些料,怀疑我勾结了你的对手,会为了钱出卖你,对吗?”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没想到他看出来了:“抱歉。”   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他今天来这一趟主要目的的确是试探。正远资本初创,寻笛明明沉寂了两年,却突然掀起舆论,这种手段太像陈阳生的手段——   他必须弄清楚。   寻笛眼神一颤,指甲攥得掌心尖锐疼痛。   他本来以为陈寒远轻飘飘的道歉已经足够伤人,和现在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不是旧情难忘,也不是顺便敲打、温柔警告,是更无情的怀疑和试探——   怀疑现在的自己还不够,连过去那份傻乎乎的真心也一同践踏。   今晚的会面,所有的对话,都是不动声色的圈套,试探出结果后,又给出收买和警告的暗示:以后要是改变主意,又想要钱了,可以直接找他。   两年前,江珠名居里那些充满爱意的相处,分别后的怀念,自作多情的原谅......此刻在寻笛心底翻涌交缠,像一场海上暴风雨下激荡的黑浪.....他以为自己已经原谅,可真的......真的太可笑了......   原来这才是陈寒远骨子里真正的无情,再赤诚热烈的爱对他来说,视如无物,弃如敝履。   “你把我当什么?”寻笛看着他,红着眼问:“陈寒远,你把我......当什么?”   陈寒远沉默着。   “我恨你......”寻笛心脏像被揪扯出胸膛,泪腺不受控制滚出眼泪,因爱生恨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铺天盖地,怒火,眼泪,疼痛交杂在一起,像心脏上长满的倒刺。   寻笛闭上眼,嘶哑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你不相信我......可就算是养狗......我在你眼里都没有一条狗的忠诚吗?”   “寻笛。”陈寒远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皱眉:“不是这样......”   门板再次发出摇晃的声响。   寻笛用力压着他,陈寒远肩膀被攥得发痛,隐忍着:“你先放开我。”   寻笛通红的泪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虹膜将黑色的影子紧紧箍死,他说:“我不会......陈寒远,我不会再原谅你......”   眼泪在他面颊上蜿蜒。   陈寒远抬手想去擦一下,半路又收回。   寻笛撇过头,放开了他。   “寻笛。”陈寒远看着他,心中怜惜:“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   陈寒远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下意识低头看去,是一个挺重要的投资人。   他面露迟疑。   寻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投下一瞬黑影又远离,大门被拉开,宴会厅嘈杂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陈寒远下意识想拉住他,没拉住,看着他的背影。肩膀绷得很紧,步子迈得很大,一身黑色挺阔的西装。   曾经爱穿五颜六色卫衣,走路蹦蹦跳跳,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快快的年轻人,如今就以这样沉默、决然、晦暗的黑色背影,消失在人影纷乱的宴会厅中。 第46章   拍完这部古装戏,寻笛在下一部戏进组的间隙回了苏城。   他这两年过年都因为拍戏太忙没回家,按计划要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爸妈。   但他心情不好,回家后大部分时间钻进房间不出来。   趁寻笛去书房的时间,住家阿姨进去收拾,跟曾宝笛偷偷告状:“都是烟味,笛笛整晚整晚在抽烟......”   曾宝笛眼神中流露出担忧,用力推搡了下寻建国。   寻建国感到头痛,扶了下身后的栏杆。   ......   寻笛走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是开窗和开空调。   窗外春光金黄,枝头青嫩,投下婆娑树影。头发乱糟糟穿着睡衣的年轻人则像一团烂泥,瘫软进他棕褐色的大狗窝。   寻笛一边对着屋顶中央空调的出风口眼神发直,一边摸烟。   咔嚓——   伴随着金属打火机的清脆响声,一缕烟雾从寻笛满是痂的手指关节间逸出,他像终于缓过来劲似的,仰头对着出风口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聚拢又逸散,丝丝缕缕遮掩年轻人一双阴郁颓废的眼。春日金黄阳光投射在他半张面孔,打亮皮肤上细小金色绒毛,以及唇周隐隐冒出的青胡茬。   寻笛右手转着金属杜宾形状的打火机,空旷的房间里一直回荡清脆的碰响,不知不觉,狗窝边散落一地的烟头,年轻人唇周的胡茬也越冒越深。   叮——手机突然传来短信的提醒音。   寻笛回过神,丢开打火机,去摸裤兜。他休假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来打扰,是买房中介的消息。   寻笛叼着烟,眼睛像瞬间被闪电劈亮的窗,一下坐起身。   窗外明朗阳光被他宽阔的肩背遮挡,让手机屏幕陷入阴暗光影。   寻笛长久凝视着上面短短几行文字。   中介说那栋带地下室的三层海市郊区别墅已经谈下,询问贵客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签合同。   寻笛看了一会,烟灰掉到裤子上燎出几个小洞也浑然未知。   他突然把手机一扔,四仰八叉栽回棕褐色粑粑狗窝,咬着下嘴唇,抖着腿——   但很快,他下定决心,捡起手机给中介回短信:   *明天我让人去签   他脑中浮现那个很大的、阴暗的地下室,又想到宴会厅里含笑坐在沙发上,高高在上的陈寒远......   在过多的尼古丁摄入带来的欲念中,寻笛闭上眼,叼着烟,仰头露出紧绷的下颌线,正要再往下深深地想下去......   “寻爱笛!”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寻建国愤怒的大吼:“把烟给老子灭了!”   寻笛吓得一哆嗦,烟头一下从嘴里掉到肚子上,烫得他赶紧掀起衣服抖到地上。   寻笛皱眉,抬头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寻建国的声音就是从那里愤怒传出来的:“出来聊聊!”   ......   寻笛神色颓废从书房里走出来,他一直憋着、忍着,不想让自己的糟糕的一面被爸妈察觉。   曾宝笛和看起来怒气冲冲寻建国对视一眼,走过去搂着垂头耷脑的儿子,声音温柔,眼神忧心:“宝崽,是不是演戏压力太大了,好好的怎么开始抽烟了呢?”   寻笛支支吾吾:“男的不都这样......”   “放屁!老子就不抽!”寻建国吹胡子瞪眼,演技浮夸,手指指着他:“气死我了,你放假这段时间从今天开始每天跟着我去公司上班,我看你还敢不敢抽烟!”   “我不——”寻笛立刻就要抗议,掀起一双阴郁的眼!   曾宝笛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宝崽,有什么不开心的别憋在心里,跟妈妈说,好不好?”   寻笛气势汹汹的情绪一僵——   曾宝笛的眼睛形状像大部分南方水乡的女子,单眼皮秀气,眼眶一红连带整片眼尾都晕红,岁月让她的眼尾像被揉皱的荷花瓣,里头满满舀着对儿子的忧心和清泪。   “嘶——”寻笛忍不住揉了下胀痛的额角,他现下脑子里实在有些割裂,就像刚刚还陷在晦涩阴影和烟熏火燎的欲望中无法抽离,另一半却被母亲担忧的眼神强行揪扯出来,暴晒在阳光下。   看他头痛,曾宝笛又扶住他胳膊着急问:“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   寻建国也急急走过来,弯腰:“怎么回事?脑壳疼?我去拿车钥——”   被两人这么一围,寻笛头更痛了,赶紧推开他们,站起身举起双手:“没事!我真没事!”   寻笛有些无奈,先安抚要哭的曾宝笛:“妈,我真没事,我就是......”   他支吾了一会,咧嘴很刻意地笑了下:“我就是闲得慌嘞!我明天就跟爸去公司——明面说上班私下偷摸打高尔夫!”   他故意扯东扯西,语气欠嗖。   寻建国瞬间瞪大眼,没想到他还敢浑水摸鱼告状,抽了他背一下:“还打高尔夫?我先打死你这个告黑状的小臭崽子!”   “嘶!妈——你看他!”寻笛捂住背,赶紧跑:“救命啊!老子打儿子了!”   两个人绕着曾宝笛你追我赶,曾宝笛很快又被逗笑了,和寻建国对眼神。   寻建国的工厂这几年越搞越大,请了职业经理人团队。   大多数时候,他只当当公司的吉祥物,在有合作方来洽谈的时候,出面去打几场心爱的高尔夫赛。   寻笛知道曾宝笛和寻建国就是想骗他出来散心。   春日的高尔夫球场阳光明媚,青绿小丘绵延延伸至天际,一望无垠。蓝天白云,微风吹拂,鼻腔中都是青涩味甜的青草气味,耳中时不时传进几声悦耳鸟鸣。   寻笛置身其中,换了套白色高尔夫球服,身高腿长,远远看去像在拍商业广告。   不过寻笛带着遮阳帽,眼睛陷在阴影中,瞭望着远处风景,牙齿其实特别想叼咬点东西,磨得后槽牙滋滋响。   寻建国盯他盯得紧,一看寻笛说要去卫生间就揪后衣领子把他揪回来:“去几趟了?进一个球去一趟。”   寻笛没精打采:“寻总,这是高尔夫,你儿子的膀胱不是铁做的。”   寻建国才不管他:“待会儿你李叔和客人要来,别给我丢脸。”   “......”   寻笛闷闷应了声,把高尔夫球当软柿子打,发泄情绪。   寻笛打高尔夫也就是个半吊子,兴趣最大的时候是上初中,家里刚买高尔夫模拟大屏,他跟寻建国比赛比得起劲,挥杆练得很溜。   父子两如今并排站在遮阳棚下练发球,春日中旬气候适宜,练了一会也不热,只有浑身血液暖和起来的感受。   寻建国老是来招惹他,嘲笑他的姿势不标准。   寻笛上下打量他的啤酒肚,嗤了声,毫不客气回击:“标准有什么用,你有你儿子帅吗?你儿子可是演员......”   “我让你帅——”寻建国挥起球杆就要抡他!   寻笛拔腿就跑,春日阳光洒在他的挺拔的肩背上,身后是寻建国气喘呼呼的声音:“小崽子!别撞到人!”   明媚绿茵,春风拂面,寻笛嘴角不自觉扬起,心中连日的阴郁滞涩消散大半。他甚至想,要不就这样吧......不要再强求和执着,现在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眼前是春光正好,天空时不时掠过飞鸟。如果为了一点私欲,让一只展翅的飞鸟一生困在金笼中,很残忍不是吗?   寻笛跑着跑着,看见远处草坪从摆渡车上下来两个人。   寻笛认出了李叔,笑着那处跑,他和这些长辈胡闹惯了,大喊:“李叔,救命啊!我爸说要抡死我——呃!”   寻笛的声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戛然而止。   蓝天白云,绿茵场连成一线。李叔穿着白色POLO衫的胖胖身影后,跟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陈寒远穿着浅粉色球服和纯白球裤,带着一顶色遮阳帽,远比他穿西装时更显年轻。   看见僵在原地的寻笛,陈寒远眼底也浮现出惊讶,稍纵即逝。   陈寒远逢人先笑,和迎过来的寻建国握手打招呼:“寻总,久仰。”   寻建国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英朗正派,像他们年代追的港星,由衷称赞:“陈总真是年轻有为。来,寻爱笛,叫人......”   天空飘过一片浮云,在寻笛身上正好投下阴翳,就像年轻人眼底的情绪,由明转暗。   寻笛一直看着陈寒远,没说话。   李叔以为寻笛的沉默是不知道叫什么,赶紧介绍:“这是正远资本的陈总,笛笛啊,你叫陈叔就行。”   寻笛的嘴角咧了下,看着闻言低下头的陈寒远,很轻很慢喊了声:“陈总......”   李叔笑:“对对,叫陈总就行,陈总看着年轻完全不是我们这辈的哈哈——”   陈寒远面色如常,好像完全不认识他,笑着朝寻笛伸出手:“你好,寻笛。”   寻笛嘴角斜挑了下:呵。   借着视角的遮挡,他握住陈寒远的掌心,带着强硬的力劲一把将人扯近,几乎是贴在耳边,一字一顿,说:“陈寒远,这可是你自己.......非要撞我手里来的。”   “......” 第47章   他们四个人,正好两两组队,打一场四人两球。   交替击球,打半场,9个洞,看哪一队杆数最少。   陈寒远是来跟寻建国谈生意的,李叔笑着开腔:“好久没跟我这小侄子打了,小笛啊......”   寻笛面无表情:“我跟陈总一组。”   “啊?”李叔尴尬看向寻建国。   寻建国皱眉看自家吃错药的儿子:“你那半吊子,人陈总乐意吗?”   寻笛又去看陈寒远,问:“你乐意吗?”   陈寒远笑笑:“我都可以。”   寻建国上下狐疑扫了两人几眼,由寻笛去了:“算了,你们年轻人喜欢一起玩。”   他们要分开打两个场地,寻建国让陈寒远先开球。   陈寒远击球的姿势很漂亮,身前是蓝天草地,身影笔挺,挥杆时上身扭转,腰劲而韧,显然是经常打高尔夫。   第一洞是三杆洞,陈寒远开出的球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果岭下方。   寻建国和李叔忍不住鼓掌吆喝:“好!漂亮!”   陈寒远走下发球台,摘下遮阳帽,朝众人笑:“多谢。”   寻建国和李叔去另一个球洞场地,很快发球台就只剩寻笛和陈寒远。。   他们对视一眼,并肩往果岭走,气氛死寂。   寻笛不说话,陈寒远也十分有耐心。   下一杆是寻笛的。   走至击球位,寻笛站定,挥杆,姿势漂亮一击——把陈寒远打下良好基础的一球直接从果岭下方挥去了障碍区。   陈寒远:“......”   寻笛打完就盯着他,眼神偏执,阴森森的。   陈寒远只得好脾气地走往几十米外的障碍区,计算风向和角度,用一个充满技巧的挥杆顺利把球救回果岭。   陈寒远挺享受打高尔夫的,只是没太多时间可以像这样耗在球场。   birdie没了,力争bogey。   走回果岭,他示意原地一直看着他不动的寻笛继续推球。   他救回的这个球就在旗杆旁,只要用推杆轻轻一推,非常好进洞。   寻笛在球童的背包里慢条斯理挑杆,绕开推杆,最后摸出一根9号杆。   陈寒远眼睁睁看着寻笛再次把他辛苦救回果岭的球拍飞出几十米开外。   “寻笛。”陈寒远忍不住叹气,压了压因为出汗有些错位的帽檐,走过去妥协:“我们聊聊。”   来之前陈寒远并不知道寻笛是苏城科技集团老总的儿子,如果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去招惹寻笛。当年是助理当面跟他汇报,他懒得看纸质档案,只记得一眼,依稀看见寻笛的蓝底证件照,眉眼青春,笑容灿烂。   反正和眼前这个用黑眼圈一直森森盯着他的阴郁青年样子判若两样。   不知道是寻笛昨晚没睡好,还是连轴转拍戏后的疲惫,比以前要憔悴。   但一想到他哭成水龙头的样子,陈寒远心中总是对他生不起气,问:“没睡好?”   寻笛皱眉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绪更暗了,不答反问:“和我爸这笔生意对你很重要吗?”   陈寒远没什么好隐瞒的:“嗯,重要。”   这两年他陆续谈成了兰科、雷霆和国光几大巨头,如今远正资本初创,要是再能拿下苏科,陈家豪在内地科技板块的溃局再无转圜。   “你要捣乱吗?”陈寒远带着些玩笑意味问寻笛,声音温和。   寻笛的眼皮猛地颤了下,因为站在果岭最高处偏下的位置,露出点眼白看着陈寒远,有点像呲牙的小动物。   陈寒远为自己仍在觉得他可爱而叹息,眼睁睁看着寻笛带危险气息逼近,一字一句:“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尽量。”陈寒远回头去看身后两个背球包的球童,比了个手势,两个球童自觉走远。   很快,这片空旷的草丘,只剩他和寻笛。   黑色球洞上红旗在他们之间迎风招展,像楚河汉界。   微风吹拂年轻人帽檐下长了不少的额发,发丝形成尖角,遮着眼睛,眼神肆无忌惮。   寻笛突然抬腿越过旗杆划分的界线,走向陈寒远。   他手上拎着的高尔夫球杆,扁状金属拖在草皮上,发出窸窣细响。   陈寒远站在高地平静注视,像看一只年轻的狮子朝自己走近。   陈寒远其实对寻笛能提出什么要求感到好奇。仔细想想,寻笛什么也不缺,家庭和睦、资源有余、金钱富裕.....   一个分神,陈寒远就被寻笛攥住手腕,眼睛逼得很近,近到陈寒远能看清他眼下的乌青和眼底的血丝。   寻笛不满发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寒远回神,试图抽手:“你说,我能做到,尽量满足。”   寻笛抓着他,眼睛微眯,从他唇峰弧度饱满,形状有点像兔唇的嘴中,吐字清晰:“我要你跟我结婚。”   陈寒远:“.......”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惊愕。陈寒远眉头在惊讶过后瞬间紧皱:“你发什么神经。”   寻笛瞳仁在阳光下显出一点动物瞳孔似的冰冷感,很执着:“跟我结婚,你敢不敢?”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过后,陈寒远推他肩膀,侧脸隔开过近的距离:“别无理取闹,换一个。”   “呵。”从寻笛嘴里冒出一声冷笑,显然早有准备:“好啊,那就换你来做我的情人,像我当初那样,随叫随到。”   “......”   对陈寒远来说,眼前场景荒诞,之前结婚的要求又实在太过离谱,以至于这个要求,陈寒远真的在脑中认真思考了一下,很快被寻笛气笑:“不行,再换。”   “要么跟我结婚,要么被我包养。只有这两个,你自己选。”寻笛紧紧拽着他的手。   微风吹拂,阳光和煦,两人之间却剑拔弩张。   突然远处遥遥传来说话声,陈寒远警惕望向远方。   他们和寻建国虽然在两个球道,但并不远。   因为陈寒远和寻笛所在的球道地势偏高,他们能隔着一片水泊看见在另一个球道的凹陷草丘,寻建国就在那边。刚开始因为视野遮挡,彼此看不见。   但随着寻建国一个挥杆把球击上果岭,远处的他们往上走,登顶后就能互相看见。   陈寒远皱眉:“先松手,你爸上果岭了。”   但寻笛越抓越紧,仿佛一点也不怕:“不想被我爸看见就抓紧选啊!”   “寻笛!”陈寒远被他气得额角青筋跳动,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他能理解寻笛眦睚必报,咽不下当初糊里糊涂被他包养那口气,想报复回来,但......   陈寒远拧眉看着他:“寻笛,这太荒唐了,我已经快四十岁了。”   寻笛问:“所以?”   “所以让我给你做情人,到底是谁吃亏?”陈寒远又挣了一下:“把手放开!”   那头寻建国和李总的身影越来越明显,隐约像在往这边回头看。   寻笛死死抓住他不放,睫毛往下扇动,盯着他的嘴唇,舔了舔嘴:“陈寒远,被我爸看见我们接吻,你会有很大麻烦吧?”   陈寒远眼神警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陈寒远难得有这样窝火的时候,到他这个年纪,如今的地位,竟然能被人用接吻这种荒诞的事威胁?   “我考虑考虑。”陈寒远用了点力,甩开寻笛,隔开一些距离。   远处的寻建国和李总爬上果岭,朝他们挥手。   陈寒远挥手点头致意,转过身后脸色一变,下颌紧绷,眼神不快,迈开两条长腿,快步跃下果岭。   寻笛拍飞的球临近水泊,再远一些进了水障只会更加麻烦。   陈寒远边走边飞快思索苏城科技集团之外的备选。   走到水泊边的白球位,陈寒远眺望方向,摆动球杆——寻笛突然从背后贴近,环住他的腰。   “寻笛!”   这个动作太过危险!   高尔夫球杆的硬度可以被用作防身武器,挥杆时站在球员的背后是找死。   陈寒远推开他,动了点怒:“发什么疯?我能一杆把你头敲碎!”   寻笛偏偏要靠近:“来啊!”   “别发疯!”陈寒远失去耐心,不耐推开他,摆杆调整,准备击球。   一旁传来寻笛如有实质的阴森注视。   陈寒远心中火气直冒:记忆里那个可爱懂事的小狗难道是他的幻觉?   现在反咬主人一口,陈寒远都要强忍火气。   陈寒远转腰,击球——这杆带着情绪,高尔夫球连带草皮被击飞,白球飞出一个明显偏离果岭的遥远弧线。   陈寒远眯眼去看球的落点,寻笛的声音再次紧贴他身后响起,像条阴湿女鬼:“陈寒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寒远感觉烦,没回头。   寻笛的手扶上他的腰:“我们家合作不成,你是可以找替代品?可我要是真的发起疯,事业,人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到时候把你对我做的事,当着媒体全部说出去,你敢赌吗?我查过了,你的公司才......”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陈寒远回头:“滚——”   陈寒远的话音渐渐消止,因为寻笛的神情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明是绑匪、强盗、强迫者的地位,可年轻人眼底通红,泪水积蓄,身后是阳光,面上全是阴影。   不像发疯,像已经疯了。   寻笛看着他,没有哽咽,没有落泪,但能听见明显的停顿:“你说......要补偿我,就把我当时在你这里受的屈辱都补回来。我就要你做我的情人,经历我曾经经历的一切......”   陈寒远毫不留情戳破他,眼神很冷:“寻笛,你到底要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寻笛一僵——   陈寒远抬脚要走,寻笛攥住他手腕,把他拽回来,偏执地让他只能看着自己:“所以是你不敢了!陈寒远,你怕什么?怕你喜欢上我然后又被我一脚踢开?你到底是不相信爱情,还是害怕付出真心后又被人抛弃?像你.......”   寻笛骤然打住,泪眼朦胧,可怜又可恨:“陈寒远,只是做我的情人。你想要苏科的生意,我送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竭尽全力,为期一年,一年后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再纠缠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看你有没有本事!你敢不敢?”   陈寒远眉头皱得很深,想立刻戳破他幼稚的激将法,想让寻笛冷静点讲点道理,想不明白寻笛怎么能偏执成这样——   可陈寒远松开眉头,正要开口否定,一行眼泪从寻笛那双通红倔强的小狗眼里扑簌流了下来......   “......”陈寒远思路被打断,突然就又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   微风拂动,阳光被一大团云层遮挡投下阴翳,他们陷入一片灰色的阴影中。漫长的对视僵持过后,云层驶离,阳光再次在他们身上重现明亮。   陈寒远看着眼神偏执的寻笛,心想:真是莽撞、执拗、不知所谓的年轻人......   心中的火气也变成无奈,他抬起手——寻笛还以为陈寒远要打他,侧脸躲了一下。   但陈寒远只是用大拇指生硬擦过他的眼尾的眼泪,一触即离,叹气:“寻笛,你会后悔的。” 第48章   寻笛在自己不多不少,二十四年的记忆中,自认为很少后悔。   大部分时间,他倔得像头驴。   打完半场,寻建国和李叔的杆数毫无疑问更少,轻松取胜。   远天已经迟暮,投下昏黄影子。   寻建国邀请陈寒远一同吃晚饭。有寻笛的搅局,陈寒远为了谈合作而来至今还没和寻建国聊上几句。   用餐就在高尔夫球场的包厢厅。推开沉重的包厢门,入眼风景正好,绿地、夕阳一览无遗,远山重叠出一番盛景。   落地窗下是红木做的大圆桌,中间转盘上摆着鲜花。   寻建国坐主位,陈寒远坐他右手,寻笛坐在陈寒远右手,看他们谈天说地。   寻笛发觉自己又见识到了陈寒远很商务的一面。   陈寒远话不多,明明是求人的地位,气度却不谦卑,也不会高傲。   他把握说话的分寸,每一句都有落点。   看着看着,寻笛心里的魔鬼又冒了出来,阴森嘀咕:陈寒远装得可真累。在外面受了累,怪不得每次回江珠名居就奴役使唤我。   陈寒远拿起分酒壶,站起身倒酒:“寻总过奖......”   寻笛站起身说要去上厕所,寻建国摆摆手。   两间并排的独立洗手间在包厢出门右转,点着香氛,干净明亮。这样的地方隔音和私密性都做得很好。   寻笛在马桶盖上坐下,顶着腮帮子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小寻:过来   既然陈寒远答应了他的要求,寻笛不想让他那么痛快。   陈寒远没回,寻笛就继续威胁:   *勇敢小寻:进包厢抓你信不信?   三分钟后,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寻笛转开门锁,陈寒远走了进来,身上带着白酒味,问:“什么事?”   他走进洗手间也似自己家,闲庭信步,摘了遮阳帽后,几缕黑发凌乱散在额头。   寻笛想在他身上实施点特权,不爽他依旧是上位者的态度:“陈寒远,搞清楚,我想叫你来就叫你来!你以前把我当狗,叫我跪下就跪下,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陈寒远闻言挑眉,反锁了卫生间的门,走到洗手台洗手。   镜子里,寻笛从后面贴上来,圈住他的腰,阴森森看着镜子里两人紧密的影子:“陈寒远,现在也该到你讨好我了。”   讨好?陈寒远抬头从镜子里回视他:“怎么讨好?”   寻笛低头闻他身上的味道,在头发里嗅到一点点残存的古龙水味,没好气:“自己想啊。”   陈寒远随即转身,撑着洗手台,看着寻笛。   洗手间的灯光下,陈寒远的眼睛、眉毛都呈现一种极其美丽的黑,皮肤则是没什么血色的白。   记忆中,陈寒远被用力亲吻后,唇周会红一片,脸上也会被血气晕染,变得不像现在冷硬。   现在的陈寒远眉眼间尽是熟稔的风流,手指轻搭上寻笛的下巴,垂眼像要轻嗅他,但那只是一个表情,一个展现优越鼻骨和暧昧眼神的调情动作,而后他再掀起眼皮,远离后又靠近。   寻笛呼吸变得急促,以为陈寒远接下来要亲自己,已经想好要什么时机就转头避开,给他点难堪!   随着陈寒远的嘴唇越来越近,寻笛心跳不由自主加速,抓紧时间准备偏头——身下突然一紧!   在寻笛只盯着他脸的时候,陈寒远的右手毫无防备贴上寻笛裤子!   “啊靠——”寻笛受到惊吓,腰不由自主往后一拱,像条受到刺激的虾。   陈寒远勾住运动裤边缘,把稚嫩的年轻人勾回来,顺手圈住后腰,笑着问:“不是让我讨好你?”   哪是这种讨好?!寻笛脸瞬间涨得通红,心脏砰砰响,咬牙切齿吼他:“陈寒远你要不要脸!我爸还在旁边!”   “原来你也知道啊。”陈寒远眼底的笑意逐渐恢复平静,松开他,语气带着点哄人的温和:“所以有什么事晚上再说?短信发我房号,嗯?”   寻笛又僵了三秒,反应过来陈寒远的暗示。   “陈寒远!”他狠狠磨着后槽牙,脸颊被顶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如果说之前寻笛就是想把陈寒远叫过来随便骂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叫他来干嘛,但现在他随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寻笛!   陈寒远总是轻易就可以激起寻笛的火气,燎出一片猩红。   好像在陈寒远眼中,爱与欲就是廉价稀松,像答应生意伙伴一场饭局,过夜上床也可以随随便便!   “我不要晚上,我就要现在!”寻笛气过头了,脱口而出:“就在这里!”   陈寒远略带警告,把他的名字叫成一种危险信号:“寻笛。”   寻笛眼底又开始变红,瞳孔阴森森框住他:“陈寒远,你从来没尊重过我,没把我当人看,现在轮到你了,你也开始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了吗?”   他尾音不受控颤了下。   两人对视僵持,镜子里倒映出他们紧贴却僵硬的身影。   很快,陈寒远垂眼,眼睛没笑,嘴中吐出一声类似笑的轻呵:“别什么事都上纲上线。”   寻笛掀起眼皮看他,露出明显的、偏执的上目线。   陈寒远收回视线,伸手摁住寻笛的肩,一下把寻笛推到马桶上。   寻笛以为他要打架,咬牙挣扎要站起来,被陈寒远居高临下摁住,膝盖顶上来:“别动。”   寻笛气闷中几秒迟疑——陈寒远蹲下身,迅速扯下他松紧绳的运动裤!   “陈寒远——”寻笛猛地瞪大眼,之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不大的卫生间全是那些味道。   寻笛涨红着脸,哆哆嗦嗦坐在马桶盖上敲烟盒,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陈寒远站起身,走到洗手台边,拧开水龙头,手掌挽水,低头漱口。   烟还是寻笛从陈寒远兜里摸出来的。   寻笛哆嗦点燃,长吸一口,烟雾缭绕,终于从极致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恶狠狠瞪向陈寒远!   偏黄的镜灯下,陈寒远一遍遍漱口,嘴唇被摩擦成惹眼的红,眉眼都泛着湿意。   烟味在身后扩散开来。   陈寒远眉毛蹙起,从镜子里侧眼去看背后的寻笛。   他看了几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回过头,脸色淡漠,只有唇周异样的红。   两人都没在刚刚那场事中得到应有的耀武扬威的痛快。   陈寒远又漱了一遍口,对着镜子整理稍显凌乱的衣领,把带水的手插进头发,往后拨顺。   寻笛从背后盯着他,升腾的灰色烟雾中,看见陈寒远背后被揉乱的后衣领,翻着边。   寻笛绷着脸,站起身走过去,抬手——   陈寒远下意识一避。   寻笛抬眼从镜子里瞪他:“别动!”   他把这句讨厌的话还给陈寒远,圈住他后腰,强行帮他把后领理正。   寻笛身上烟味很重,陈寒远皱眉。   寻笛没察觉,自顾自理完后又贴着陈寒远吐了口烟,问他:“要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得罪陈寒远,寻笛被一把推开。   陈寒远一言不发往外走。   “陈寒远!”寻笛想拉住他,没拉住,气得把烟嘴重重摁在了洗手池上!   回到包厢,寻建国刚想问他两怎么去这么久,一下闻见寻笛身上的烟味,怒了:“好啊寻爱笛!感情你跟陈总要烟去了!”   正好找不到借口的寻笛:“......”   陈寒远演技很好,明着圆场,暗中告状:“抱歉,他不能抽烟吗?姿势看起来是老烟枪了。”   寻建国拍桌子:“寻爱笛!把烟给我!”   寻笛:“......” 第49章   晚饭结束,分道扬镳。   回去的车上,司机雷叔开车。   寻建国坐副驾驶,问后排低头玩手机的寻笛:“你觉得陈总怎么样?”   寻笛心一惊,看了眼寻建国的后脑勺又飞速挪开视线,语速很快,声音也无意识放大:“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问我干什么?搞笑!”   寻建国回头瞪他,一脸莫名其妙:“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要不是你一直搅和,我都没时间跟他聊几句正事,至于要问你他人怎么样?”   寻笛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心虚,掩饰:“烦死了,过几天又要进组,好多事......”   寻建国:“你和陈总是不是以前认识?”   寻建国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琢磨着:“他手下好像也有个娱乐公司是不?他以前得罪过你?”   “是有点过节......”寻笛不好不承认,垂着眼睛假装漫不经心:“但我这个人公私分明嘞,他能力挺强的,你安心跟他合作赚钱就是了。”   寻建国:?   “你真是发神经!”寻建国被他气笑了:“一边搅和人家正事一边又说人家好话?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我倒是想合作,他这么年轻能抗什么事?”   寻笛嗤声:“他四十了。”   “四十?”寻建国回头:“不可能!顶多三十出头!”   话题越跑越偏。   “爱信不信。”寻笛摁熄手机,假装要睡觉了:“困了。”   寻建国小声嘀咕了他几句,不再说话。   寻笛忍不住出神,想到陈寒远那张不显年纪的脸,舔了下后牙。   到家快十点,寻笛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给陈寒远发消息。   打高尔夫的时候他注意到陈寒远有两部手机。   在陈寒远两部手机里都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加上好友后,寻笛才肯把抢过来的手机还他。   陈寒远另一个微信号也叫陈寒远,只不过头像一个是纯黑,另一个是纯白。   寻笛给白头像的陈寒远发消息。   *勇敢小寻:回酒店了吗?   陈寒远没回。   寻笛又给黑头像发。   *勇敢小寻:不回我给你打电话了   说完他要去拨号,陈寒远的消息框弹了出来,来自白头像的陈寒远:   *陈寒远:嗯   寻笛琢磨了一下他到底看没看到黑头像的消息,继续发。   *勇敢小寻:在干什么   *陈寒远:看书   *勇敢小寻:看什么书   *陈寒远:竞标书   *勇敢小寻:......   寻笛把枕头垫肚子下,郁闷趴倒。   明明他已经搞清楚了和陈寒远只之间所有的阴差阳错,仍然觉得陈寒远像一个吸引人探究的谜题。   陈寒远不像会说冷笑话的人,但他们刚刚的对话真的很像一个冷笑话。   “坏蛋......”   今天一下发生太多事,寻笛其实有点难以消化,更不甘心放过陈寒远了。   卫生间那场情事,寻笛当时是不忿、不爽、气闷,觉得被陈寒远无情戏耍玩弄了。可刚刚洗澡时,寻笛在流水中一闭眼,就会想到自己摇晃的视野中,跪着的陈寒远.......一下爽得后背的骨头都在抖。   寻笛又想抽烟了,手边没有,挠心挠肺,忍不住骂了寻建国几句禁烟大使。   寻笛顶着腮帮子,继续骚扰陈寒远:   *勇敢小寻: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勇敢小寻:把行程表直接发我   陈寒远的行程表几分钟后被发了过来,密密麻麻,全国各地航班都有,而且明天就离开苏城了,半个月后再回来。   寻笛看完被梗了一下,翻出自己的日程表,仔细对比——陈寒远和自己的日程真的毫无交集。   寻笛心里头乱糟糟的,就像那些看似规律却密密麻麻的表格文字,像一团乱麻。   寻笛用力锤了下枕头,扔开手机,捂着脸无声发泄。   耳边的声音从寂静沸腾到隐约传来窗外夜色风声。   半分钟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撇下嘴角,垂着眼睛,给陈寒远发去酒店地址:   *勇敢小寻:下个月这几天你都在苏城   *勇敢小寻:高铁过来海市就半小时   *勇敢小寻:到这家酒店找我   *勇敢小寻:我那两天在海市电视台录晚会   陈寒远几分钟后回了海市另一个酒店地址。   *勇敢小寻:?   *勇敢小寻:什么意思?   *勇敢小寻:你是金主我是金主?   *勇敢小寻:凭什么要我去找你?   *勇敢小寻:你那天在海市?   *勇敢小寻:你给我假的行程表?   寻笛打字太快了,陈寒远跟不上,发了条语音过来,像是在吃东西,含含糊糊的:“嗯......我那天刚好在海市有饭局,就在这家酒店。你从电视台过来更近,我结束开两个小时车到你那,要凌晨了。”   寻笛听完一遍,忍不住又点开听了一遍。   陈寒远又发来一条,这下没吃东西了,发音吐字很干净利落:“当然我过去也可以,就是要找代驾,可能会很晚。”   伴随着语音结束的滴声——   寻笛在床上发疯一样翻滚了几圈。   他滚得头发衣服乱七八糟,强行板着脸,回:   *勇敢小寻:知道了   *勇敢小寻:洗干净等我   一个月后。   刚结束一场吊威亚打戏,寻笛满头大汗,在去机场的车上紧急卸妆、换戏服。   他卡着点到机场,赶飞机飞海城,落地后直奔电视台彩排,走台一下午,再去妆造,正式录制一遍,备录两遍,还有采访,拍物料……   一结束工作,寻笛马不停蹄,又催促助理往酒店赶。   那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夜晚的海市变得更加明亮辉煌,高楼大厦在车窗外闪过,像卡帧的迷幻森林。   车窗里的世界则有些兵荒马乱,座椅上散落衣服外套、毛毯、半开的黑色运动包,座椅靠背的袋子里拥挤塞着喝一半的咖啡杯、矿泉水、食品纸袋,后排的车顶灯微弱亮着......若隐若现的光线打亮寻笛眉峰微皱的侧脸,他还穿着录制晚会的礼服,没卸妆,头发在发胶中坚挺得像个黑色钢丝球。   他抬着手臂一下又一下拨弄额前的头发,下颌绷着,从侧颊能看见被顶起的弧度。   助理小杨在前面开车,猛地打了个喷嚏:“啊切——”   寻笛立刻冷着一张脸,抬手开窗通风,皱眉捂住口鼻:“杨!求你!别今晚传染我,明天也行!”   小杨不明所以:“寻哥,我没感冒,我就是鼻子痒......”   寻笛才不管:“把你前边窗也打开透一会!”   小杨赶紧打开了。   寻笛这才重新躺下,对着手机镜头继续拾掇头发。   小杨从后视镜觑他,看见寻笛微皱的黑色眉毛和眼睛在手机遮挡下若隐若现。   小杨很快收回视线,在料峭春寒里哆嗦着鼻子开车,然后偷偷把车窗摁了上来......   得亏米姐不在,她在京城帮寻笛洽谈一部新电影。如果米姐在肯定会敏锐质问寻笛这么着急赶回去见谁?   自家艺人偷偷谈恋爱,毫不怀疑小杨会最后一个知道。   时隔这么久,去见陈寒远的夜晚,寻笛心率依旧比平常要更快。   车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寻笛立刻冲下车,抛下小杨,跑上电梯!   春夜的寒风对他而言都是凛冽清爽的,在鼻腔里带来薄荷一样的畅快感受。   时间紧迫,已经快要凌晨。   这部电梯不是反光的金属材质,寻笛对着手机屏幕匆忙整理自己,弄一路了还是不满意。   随着电梯叮咚一声到达顶层。   寻笛被惊醒,又赶紧沉下脸,手握成拳,带着点对自己的唾弃走出电梯。   昏暗壁灯成排挂在墙壁两侧,走廊铺着暗红色花纹的地毯,听不见脚步声。他在走廊上慢吞吞走,殊不知自己的慢有点太刻意。   不然为什么步子压得越慢,心跳却越来越快。   砰砰砰——   寻笛脑子被过快的心率冲撞得四肢末端发麻,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走到陈寒远发来的房间号标牌前,在抬手敲门前,寻笛深呼吸,刻意撇下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期待。   “咚,咚,咚——”他敲门,然后猛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明明有门铃!   寻笛伸手正要去按,门被打开了。   扑面而来一股暖湿香气。   陈寒远穿着酒店浴袍,擦着头发,凌乱黑发下露出一双湿润的、半睁的眼睛,唇色粉白,正要说话——寻笛突然心里冒火,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一个猛扑过去扛起他,快步往床上走。   陈寒远这个奢侈的坏东西竟然住总统套房!   寻笛随便挑了一间房,把他扔到床上,攥住他浴袍领子,扯开就啃,像头急不可耐的丧尸!   陈寒远刚开始有些懵。刚洗完澡的皮肤薄,不经啃,很快在痛意中回过神来,皱眉推了寻笛几下:“去洗澡。”   寻笛不听,扣他后脑勺,去咬他嘴唇,尝到一点清甜的水汽,很快又被别的味道席卷.....   陈寒远忍了一会,忍无可忍,拿手掌精准卡住下巴,把寻笛脸颊肉挤得嘟起,压低声音警告:“寻笛。”   他黑发湿润,嘴唇晕红,浴袍敞开,单手撑着床的样子本来应该没什么气势,但他又有一双生气时格外锋利凌人的眼睛。   寻笛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了一会,撇开脸,˙挣脱开他的桎梏,冷嗤:“我就不洗澡你能拿我怎样?”   陈寒远皱眉:“不行。”   “除了说不行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寻笛看着他,下巴被掐红了,但眼神很嘲弄。   陈寒远的眼睛也越变越冷。   两人对视着。   寻笛突然勾了下嘴角,作势又要去亲他。   陈寒远偏头躲开,凝眉,抓住寻笛的手臂,准备把寻笛掀下去——却突然感觉浑身一轻,被猛地扛起,踹出去的腿扑了空。   他晕头转向,趴在寻笛肩头喘了口气:“......”   寻笛扛起他在肩头,快步往浴室去了。   ...... 第50章   结束这场漫长的情事已经是凌晨三点。   陈寒远压着枕头,眼皮仍在轻颤。   寻笛贴着他亲了一下,然后身体一僵,飞快翻身躺回自己那侧,去摸烟——   伴随着打火机咔嚓的声响,烟味逸散开来。   寻笛抽着烟,玩手机。   香烟的味道在酒店房间扩散开来,陈寒远把鼻子往枕头里又陷了陷,皱了下眉......太累了......他的意识逐渐走向黑暗——“陈寒远!”   不知道过去多久,寻笛找事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像一道惊雷。   陈寒远惊醒,眼皮都掀不开,只有耳朵能用,听见的声音呜哩咪嘛,断断续续:“你为什么从不在我......抽?你在秦玥.....吕......抽,为什么不......在我......抽?你把我当......”   陈寒远感觉肩膀被摇晃,意识像夜海轮渡的舷窗外,漆黑与寂静并存。   “你是不是觉得.....”寻笛认定这个答案:“我小屁孩?”   陈寒远从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呼吸声。   在寻笛眼中,陈寒远的不说话就是默认,翻身勾着他的脖子,把滚烫的身躯重新贴着他的腰,烟味很重,阴森森:“不说话就再来一次?”   陈寒远清醒了一点,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臭......”   “臭?”寻笛疑惑的声音紧贴在耳廓,嗡嗡响:“什么臭?烟臭?你一个老烟枪嫌弃烟臭?”   “嗯......”陈寒远太困了,不知道手指碰到的是什么,动了两下。   胡搅蛮缠的寻笛终于安静下来。   寻笛先是把陈寒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捉下去,在手里玩了一会,皱着眉头思考这个理由的真实性......   他坐起身,把架在烟灰缸里没抽完的烟摁熄。   再回头去看陈寒远,不知道是被他拱的,还是未散尽的余韵,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颜色......皮肤白的人就是很容易粉。   陈寒远西装笔挺、神情严肃的时候,谁会想到陈寒远能变得这么粉呢?   寻笛的确没想到老烟枪还会嫌烟臭,冷着脸笑了下。   他又玩了会手机,突然钻出温暖被窝下床。   空气中带着点冷飕飕的寒意,他懒得披衣服,快步走去门口的中央空调开关,点了换气。   伴随着空调开始运作的声音,寻笛从地毯上散落的外套里摸了耳机。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床上。   被子还带着温暖的余温,让寻笛冰凉的肢体好受了些。   明天九点的航班飞回剧组,六点就要起床收拾。   寻笛定好闹钟,把蓝牙耳机戴上,关灯准备睡觉。   寂静的夜色里,陈寒远的呼吸近在咫尺,寻笛背对着他,怎么也睡不着。   在翻来覆去十几分钟无果后。   寻笛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幽黄光线下,陈寒远趴在另一侧,露出后脑勺的黑发和肩颈。   寻笛盯着看了一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学陈寒远趴睡的姿势趴下。   把胳膊垫在下巴,肚子贴着床......刚开始还好,没几分钟就觉得难受,眼睛被挤到,胸腹的器官都有被挤压的感觉,趴一会胳膊就麻,腰也酸。   寻笛不得不重新回到侧躺的姿势,借着幽黄光线去观察睡着的陈寒远。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习惯在陈寒远睡着后观察他。   寻笛带着点自己都觉得烂俗狗血的心情,抬手去碰陈寒远的后颈的骨头。指腹先感受到温热的皮肤,薄薄一层,然后才是坚硬嶙峋的骨头。   他的手指一路下滑,在陈寒远肩胛骨中间脊椎的凹陷处停留。   伴随着他的动作,陈寒远的皮肉往里陷了下,而后发出在枕头上不耐蹭动的窸窣声响。   寻笛轻嗤一声,自己的手搭上陈寒远的腰,把自己脸埋进陈寒远的肩头颈侧。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   就着这个难受的姿势,寻笛慢慢睡着了......   凌晨五点四十五,寻笛被耳机里的闹钟叫醒,睁开眼,眼底都是血丝,但看起来很清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自己那侧的枕头上,陈寒远依旧趴睡着,两个人的姿势井水不犯河水。   睡两个小时其实跟没睡差不多,大脑都没来得及关机。   没时间给寻笛拖延。他起床收拾,觉得有点冷,去把空调关掉了。   捡起地上的衣服,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陈寒远,寻笛轻轻把房门关上,去套房外面的卫生间洗漱。   寒春的凌晨六点,天都还没亮。还是小杨开车,一直在仰天大打哈欠,实在撑不住了。   去机场上高速前,他把车停在便利店,回头问:“哥,来一瓶红牛吗?”   寻笛一身到脚踝的黑色长棉袄,黑口罩、黑框眼镜,陷在座椅里,像只颓废的大垃圾袋。   “不来。”寻笛在看今晚夜戏的台词。   “得嘞。”小杨开车门下车——   “等下。”寻笛叫住他:“帮我买个电子烟。”   小杨纳闷:“哥,你怎么突然改抽电子烟了?”   寻笛嘴里念着台词,漫不经心回:“老帅哥的事小帅哥少管。”   小杨噗嗤笑出声,觉得自家老板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顶着冬天的寒风下车,小杨咧着嘴笑,又是高高兴兴为自己的搞笑老板跑腿服务的一天。   飞机中午落地,剧组派了一辆商务车来接。   寻笛走的vip通道,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反而状态变差了,走上电梯感觉浑身没劲。   下了直达电梯,熟悉的银色商务车停在路边。   寻笛神色恹恹,打着哈欠爬上去,一抬头心脏漏跳一拍——米姐在前座坐着!   “米姐。”寻笛瞬间清醒,故作正常,坐上座位后打招呼:“墨镜不错,新买的?”   “寻笛。”米姐把脸上的白Gucci猫眼墨镜摘下,露出一双严肃的眼睛。   她一旦露出这种表情,一般就是有事要问了。   寻笛脑子飞速运转,不知道哪里漏了破绽。   等小杨也钻进后座关上门,彻底隔绝外界,车开始启动。   米雯上下打量寻笛,问:“在海市为什么突然换酒店?”   寻笛手指攥拳,下意识往后去瞄小杨。   小杨摊在后座,打着哈欠,团吧团吧棉衣,打算补觉。   “不用看他。”米姐把私生拍的照片翻出来怼到寻笛眼前,过分敏锐:“这明显不是我们原来给你定的酒店。   照片里,寻笛奔跑进电梯,模糊的画质也挡不住他眼神里的迫切......调了蓝调滤镜,画面整体带着一股爱情文艺电影的气场......   私生配的文案也非常文艺煽情:   *去见你 哥哥 在迫不及待的春夜   寻笛:“......”   寻笛眼神像被蛰了一下,低头去乱滑自己的手机:“不是,怎么又有私生跟车......这家酒店羊排更好吃我就让小杨换了,是不是?杨?”   小杨在后座睡得打起小呼,人事不知。   寻笛替他点头回答:“米姐你看小杨也给我作证了。”   “一路小跑进酒店.......”米姐无视他的胡说八道,眯起眼上下打量,猜测:“这么迫不及待?怎么?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寻笛板着脸,皱眉:“不要乱说,污蔑纯情少男的清白......”   “谈没谈你心里清楚。”米姐表情严肃:“寻笛,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我看得多了,就是搞不清楚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管你说真话假话,有没有都断掉,我最近在给你谈一部大制作,想拍戏就安分点。”   寻笛赶紧点头,张开手掌伸到她旁边抖动:“米姐辛苦了!米姐放心飞!小寻永相随!”   米姐瞪他:“别抖机灵。你还想不想转型?”   寻笛最近的确遇到点问题,他因为《非凡世界》小奶狼的角色爆火,但好像也就定型了。来找他的剧本全是这样的狼狗男二,他的粉丝群体也以梦女居多,动不动就跟车追私。   寻笛想演电影,想尝试更多的角色,也多次和经纪人米姐以及高层沟通。   寻笛叹气:“想的不得了,指不定转完型就没人管我谈不谈恋爱了。”   “寻笛!你转型是为了谈恋爱?”   “不是不是。”寻笛笑了笑:“开个玩笑,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清楚,而且.......”   寻笛看着她,有一张很少年意气的脸,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和厚重的黑框眼镜也挡不住瞳孔深处的亮光和偏执:“我愿意为了我想得到的付出一切,哪怕老天爷不让,我撕也要撕块肉下来!”   米姐盯着他看了一会,嗤声。   “记住你说的话。”她不再说什么,躺回座椅上。   寻笛点头:“嗯嗯。”   见米姐又重新戴上那副猫眼墨镜,车内重新恢复安静。   寻笛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睡意全消。   回到剧组酒店,寻笛往床上一倒,摸出手机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小寻:在哪?   陈寒远没回。   寻笛等了三分钟,顶了下腮帮子,点进拨号页面。   手机嗡一声——   *陈寒远回了:飞机上   *勇敢小寻:去哪?   *陈寒远:欧洲   *勇敢小寻:?   *勇敢小寻:临时行程?   *勇敢小寻:什么时候回?   陈寒远一直没回,寻笛拨了个视频过去,也没人接。   寻笛眼神变得阴沉:   *勇敢小寻:头等舱WiFi信号不好?   *勇敢小寻:下飞机发个定位过来   *勇敢小寻:让我发现你躲我   *勇敢小寻:你就死定了   陈寒远的消息第二天清晨才回过来,那时候寻笛正在拍下水的戏,冻得牙关打颤,手机在助理那里没看见。   *陈寒远:一个月后回   *陈寒远:不骗你   ……   发完这条消息,陈寒远把手机摁熄扔到沙发上,身后是前一晚的酒店房间。   大床上十分凌乱,被褥搅成一团。   陈寒远随便披了件浴袍,站在窗边抽烟,风一吹,腰上的掐痕还能看见一点。   睡了一天一夜,他在烟雾中的眼睛仍有些久睡后的迷蒙,抽完两根才好点。   他转身时皱了下眉,压慢脚步,去浴室换衣服。 第51章   寻笛倒是有点相信陈寒远去欧洲谈生意。因为陈寒远的时差颠倒对得上,白天不回消息,欧洲时间白天才回。   寻笛加了个巴黎时间的时钟对比过,没什么破绽。   而且陈寒远可能忘了,他是个正在拍戏的演员。   演员的基本修养就是昼夜颠倒。   寻笛现在拍的还是部悬疑剧,夜戏多,爆破和吊威亚的戏也多,对体力消耗极大,本来应该很难熬的......   但现在每天拍夜戏都挺精神。   寻笛拍戏的时候基本不摸手机,记词走场,琢磨角色,旁观前辈演戏。   可一下戏,用助理小杨的话说,就像饿死鬼看见肥美的野生走地鸡——   “杨!杨——我的机!机!”   小杨不敢把这个比喻告诉他,只敢噗嗤噗嗤憋笑跑过去,赶紧从自己棉衣兜里掏出手机:“哥,机在这,在这!”   寻笛接过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第一时间去刷和陈寒远的聊天框。   荒郊野岭,四周都是环绕的椰林,仔细听还能听见不远的地方夜海传来的涛声。   凌晨三点半,片场的灯光打得很亮,但信号一点也不好。   寻笛一边往房车走,一边举起手机去够更高位置的信号,紧皱眉头。   屏幕上的圆圈转啊转,好半天才能让他转出陈寒远简短的回讯:   *勇敢小寻:睡了吗   *陈寒远:没   *勇敢小寻:在干嘛   *陈寒远:准备睡觉   *勇敢小寻:......   *勇敢小寻:你那不是才九点?   *勇敢小寻:就睡了?   *陈寒远:嗯 睡了   *勇敢小寻:......   *勇敢小寻:废话文学   *勇敢小寻:大文学家   *勇敢小寻:发张自拍看看   *勇敢小寻:要用牙咬着上衣拍   等啊等,屏幕上的圈圈一直转啊转,寻笛顶着腮帮子,催促:   *勇敢小寻:发了没?   *勇敢小寻:等下给你打视频了   *勇敢小寻:就不是咬衣服收场了   其实寻笛在片场压根不敢放肆。   这几天拍戏场地离市区远,寻笛晚上都是和小杨一起睡房车的,就是故意诈陈寒远。   当然他也没有很想看陈寒远拍这种照片......他就是想让陈寒远也不高兴。   从片场走到房车五分钟的路程里,灰色小圆圈转啊转,终于收到回讯:   *陈寒远:没收到?   荒郊野岭信号不好,寻笛自作自受,现在变成自己着急上火。   *勇敢小寻:真发了?   *勇敢小寻:烦   *勇敢小寻:不是告诉过你信号不好   *勇敢小寻:你发了几张?   *勇敢小寻: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陈寒远没再回。   上了房车刚坐下,小杨在背后催他:“哥,赶紧卸妆了,明天早上六点还有戏,收拾完都要凌晨四点了。”   “好......”寻笛只能先放下手机,去卸妆、洗澡,想着说不定弄完信号就好了。   直到躺上床,寻笛也没刷出陈寒远的自拍,他去试探着刷了下朋友圈,也刷不出来......   “唉......”   如果从寻笛躺着的上方的车窗看出去,就能看见黑暗里剧组工作人员搭的帐篷,连成一片,有几顶夜灯仍在一闪一闪。   拍戏期很累,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   小杨在床的另一边睡得打起了呼噜,寻笛隔着耳塞都能听到一点,眼皮也困得直打架,靠在狭窄的房车床上翻来覆去提神......   今天拍了几场威亚戏,寻笛腰酸背痛,抱着手机,实在招架不住身体里涌上来的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六点,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寻笛被小杨叫起来化妆。   早上要拍的是场爆破戏,要画单边眼睛的受伤特效妆。   时间紧任务重,寻笛一时也没想起别的。   化妆师压着他的眼皮,倒上来的粉底液冰凉,寻笛正打算趁机再睡一会......   叮——   寻笛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的提示音。   寻笛眼皮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寻老师,别动,忍一忍......”化妆师赶紧压住他。   寻笛只能深呼吸。   涂完胶水,换成上颜色的刷子,在眼皮上动来动去——   “好痒......”寻笛忍了忍,没忍住。   化妆师正准备说话,听见寻笛突然出声召唤小杨:“咳——杨!我的机!帮忙看看是谁发信息?是不是米姐?别耽误了事......”   化妆师把动作放得更轻了:“寻老师我控制轻点......”   清晨,大家的嗓子都挺哑的。   “好哦......”小杨上半身歪在床上休息,鲤鱼打挺了好几下,勉强挣扎起来。   实在太困了,他一边不受控制地想着鸡啊鸭的,认命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粗着嗓子:“哥,你锁着屏呢,是段视频,来自陈......”   “好了!”寻笛出声打断,深呼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放那吧——”   “哦,好的,哥。”   陈寒远竟然发来的是视频!寻笛想到以前的一些记忆,呼吸变得更急促了......   “寻老师别动啊......”化妆师再次提醒:“要画歪了。”   寻笛心脏上就像有蚂蚁在爬,这个特效妆足足画了一个小时!   小杨看出来他的坐立难安,问:“哥,想抽烟了?忍忍,马上就好。”   寻笛闷闷嗯了声。   化妆师一收笔,寻笛一下弹起身,努力睁着半边眼睛迫不及待去摸手机——   结果人脸没识别出来。   “寻老师好了没?导演催了!”场务这时候又爬上房车来催场:“待会儿光线就没这么好了!”   “马上,马上!”小杨帮他回答。   寻笛深呼吸,再次把手机交给小杨。   一出房车,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水汽飘进鼻腔,清爽凛人。   寻笛的脑子一半清醒,一半晕乎,总是忍不住去想,陈寒远会发来一段怎样的视频?   陈寒远会乖乖咬着衣服......会有慢慢掀起来的过程吗?会露脸吗?如果是......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另外半边清醒的脑子开始警告尖叫: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命了!爆破戏需要集中注意力!   但还好是爆破戏,不需要特别多的微表情......   寻笛感觉要疯了,脑子晕里糊涂乱想,像吃了毒菌子,又像被送去电击治疗精神分裂。   走到爆破场地,导演和工作人员打招呼:“早啊寻老师,辛苦了!”   寻笛一一回应,走到点位,仰天长叹:“啊——”   ......   一场爆破戏从模拟走位到正式拍摄,一眨眼三小时就过去了。   寻笛又一遍从房顶抱头屈膝,纵身跳下屋顶,摔进安全垫——   “轰隆——”   尘土和硝烟在他背后炸开,发出足以令人耳鸣的巨响。空气里都是放烟花后的那种味道,还混杂泥土和草根的腥味。   “咔!过了!辛苦!寻老师可以休息了!”导演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   片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场务和安全员赶紧上前去扶寻笛。   寻笛一身的灰,一瘸一拐从安全垫上爬起来,抖了抖,脸上血浆和黑灰糊成一团,另一只眼睛也要睁不开了。   他耳道里的耳塞都没力气取,抬手......   小杨熟练从场务手里接过他的胳膊,一边搀扶一边殷勤递上手机:“哥,你的机!”   寻笛被炸得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压根没力气摸他的机!   一路被小杨扶进房车,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寻笛双眼发直,换了个姿势,埋头趴在桌子上缓神。   小杨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好像放饭了,哥,我去给你拿饭!”   寻笛动了两下手指算作回应。   很快,房车里安静了。   明明都这样了,寻笛缓了几分钟,又坚持爬了起来,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   自作自受......   他手还在抖,颤颤巍巍举起手机,521520密码输了三四道,终于把手机锁屏解开。   他点进和陈寒远的对话框,一点进去顶上又是转圈。   该死的水果手机!   好不容易视频弹出来,预览还是灰色的,点进去白色的圆圈转啊转,寻笛颤颤巍巍把手举高,眼神发直。   眼看着右上角的时间又走了几分钟,寻笛软弱无力的胳膊支撑不住,软绵绵垂下来......   终于——灰白色的屏幕一变!变成了黑色!   寻笛呼吸一滞,顿时胳膊也不酸了,腰也坐直了,还有余光心虚去确认房门的门口没人进来。   门口正对着一片椰林,正午阳光洒下晒影,没有人影。   寻笛侧身挡了下,确保谁进来都看不见他的手机屏幕,又按着音量键调至静音......做完这一切,他终于能放心把视线投回手机。   视频里的光线是属于夜晚的黑,能看见晃动的模糊影像。   寻笛咽了下口水,上滑置顶栏,把手机屏幕滑到最亮——   然后视频里伴随着开灯的光亮,白光一闪:一只穿红短上衣的银灰色小猫躺在床上,正用小尖牙扯着衣服下摆,试图把衣服从脖子上拽下来......   小猫的红上衣中间还是麦当劳标志,随着它一扭一扭——   寻笛僵住的浅色瞳孔里逐渐倒映出小猫毛绒绒的白肚皮......他手一用力,摁到手机音上键,手机里传出“喵喵喵”绵软的猫叫声!   “......”   寻笛深呼吸,抬头闭上眼,咬牙,气笑了。 第52章   之后任寻笛怎么骚扰,陈寒远都不回消息了,打电话视频通通不接。   寻笛在剧组拿他毫无办法,无能狂怒。   那个视频他每天点进去看几十遍,剧组的人开玩笑:“导演,你看这破信号给我们寻哥憋的——自家小猫的视频都要看烂了。”   视频的最后,小猫主人伸出手去呼噜自家小猫的白绒肚皮了,一看就手感很好。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猫”都不是寻笛的。   寻笛面无表情,摁熄手机,倒回座椅上。   既然如此,寻笛打算处理点别的事。   他准备入股潜空影视。   ......   他和陈寒远的阴差阳错始于潜空影视,始于他人生中完整写完的第一个剧本。   拍戏、演戏,循环往复......这几年发生那么多事,寻笛自己都差点忘了。   直到潜空影视的工作人员来联系他,说《星际猫和蝴蝶塔》过几天要开机,希望能邀请他参加开机宴和剧本围读。   寻笛因此联系上古东,得知陈寒远在遇到变故后不再投资潜空影视,这个剧本的资金运维却一直有保障。   于是寻笛就提出了注资入股潜空影视的想法。   寻笛跟剧组请了两天假,飞往港城参加开机宴和剧本围读。   港城的早春天气不错,没有蓝天白云,天空是一种白色的晴朗。光线投射之下,楼栋重重,色彩繁复。   开机宴现场请了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噼里啪啦点着一串串的长鞭炮,浓浓的民俗味。   经过改编,这会是一个依托民俗世界观的赛博朋克故事。   到现在,寻笛参加过很多剧组开机宴,这算是寻笛参加的比较简单的了,可看着自己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变成现实,寻笛很难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在年纪小的时候,觉得人生的目标是既定的,就摆在眼前的。念小学的时候看着好的中学,上了好的中学又望向理想的大学,念大学的时候,他希望成为一个好的演员或者编剧。   如今他看似好像都做到了,却找不回那种因为目标达成而单纯快乐的心情。   人的一生由众多复杂的元素构成,像白色这种颜色里其实不止是白,在他念初中的时候还流行过白色其实是最脏的颜色这样的说法。   写下的剧本能被拍出来固然开心,可人类的不幸源自于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   世界上有几个人能那么幸运,一辈子理想达成,爱情圆满,家庭幸福。   寻笛害怕自己成为不了那样的幸运儿,也开始会有些邪门地想,是不是我的牺牲一点事业运,就能换回人生天平上一点别的什么倾斜。   24岁的青年人,说起童年也是小时候了,人生走过二十多年,是一只长寿小猫的完整一生,却比3岁、10岁、18岁都要茫然。   开机宴非公开。   电影演员全是从大学里海选出的新人,戴眼镜的青年导演瘦瘦高高,穿着棕绿色的背心马甲,31岁,据说坚持了很多年的科幻片梦想。   如今成真,他镜片下的眼睛黑亮,非要让寻笛上台说几句,作为优秀案例,鼓励鼓励追梦的年轻人。   寻笛:“......”   寻笛被导演硬推上舞台,台下的年轻人们发出浮夸的尖叫,起哄声,鼓掌声,脸上全是灼灼耀眼的意气风发.......   寻笛下意识有点紧张。   他走到舞台正中央,调试话筒,话筒发出尖锐的电流声——   “嘶——”寻笛赶紧挪开,等电流声安静,无奈开玩笑:“我差点以为是闹钟,要叫醒在做美梦的我。”   不算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底下的笑声和掌声却很捧场。   毕竟寻笛最近正当红,又有一张帅脸和写剧本的才华,刚刚还给剧组每一个年轻人包了数额可观的大红包。   寻笛站在台上,背后是喜庆的龙狮和艳红展板,《星际猫和蝴蝶塔》的银色大字下,他身为编剧的名字却是排第一位。   他的声音响起在电流声中,略带犹豫,但眼睛睁圆,显得很真诚:“我其实也不知道能给大家分享什么......是宋导非要推我上来,要是说的不好请大家待会儿去找宋导算账。”   台下又是配合的阵阵笑声,寻笛深呼吸:“这个剧本能开机绝对不是我实力多过硬,纯粹是有点阴差阳错,我就是一个纯运气好的小辣鸡.......”   有个男演员在人群中捧场,两手放在嘴边大喊:“太谦虚了!寻老师!你是小辣鸡我们怎么活啊——”   寻笛握着话筒,忍不住笑了:“真的!我自己有时候回看,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在坚持什么。如果说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真的看见它被拍出来,是不是有点假?所以我想了想,我可能就是怀抱着成名的幻想写的,诶,我就是想成名想红,不然我坚持不下去。”   “以前我还觉得有点丢脸,觉得自己对梦想不够尊敬不够赤忱......”寻笛脑中浮现过去的一幕幕,其实好像有好也有坏。春风吹拂楼栋,阳光倾洒人群,婆娑的是树影还是回不去的青春光阴。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但现在我坦荡了!我就是想红啊!这样我才能演更多电影拍更多剧本!现在我做到了,我必须得说,这种感觉太爽啦!”   底下响起一片笑声,都没料到他会这么接地气。   寻笛真情实感:“宋导让我上来鼓励一下大家,我真的有点慌,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够格。我人生中很多事都是阴差阳错,我经常觉得自己自不量力,所以我唯一能分享给大家的就是——你的人生里想做什么一定要去做!不管辣不辣鸡,去做!做了最多就是生产了一份辣鸡!但如果不去做连辣鸡都没有!小辣鸡的一生嗖一下就消亡啦!”   “谢谢大家,祝《星际猫和蝴蝶塔》开拍顺利!也祝在场所有人都能一往无前,美梦成真!感谢!”说完寻笛深深鞠躬。   他听见台下掌声雷动。年轻人的场合十分热闹,有吹口哨的,有尖叫的,还有举着一只尖叫鸡在人群中捏啊捏的……在这样沸腾的人生画面中,寻笛的心里泛起一股饱胀灼热的感觉,他感到开心,感动,也有惭愧......   他不是什么赤忱的追梦者,他是阴差阳错的幸运儿。   还是那句话:事事哪能尽如人意,至少他无愧于心。   下了台,古东在一旁等他。   这位一手创立潜空影视的中年男人一如既往打扮花哨,今天穿了身改良的暗红唐装,扣着顶圆帽,像个旧时代的喜庆地主。   他笑容满面,热络拍着寻笛的肩,不仅是为了开机宴,也是为了喜迎潜空影视在没了陈寒远这位财神爷后,又迎来新的一位。   他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好像当初寻笛瘸着腿被他拒之门外的事从没发生过,比起投资人的死活,他更在乎祖国的电影事业,卖陈寒远卖得毫不留情:“寻老师啊!感谢您为祖国电影事业添的重要一瓦片!晚上我请您吃个饭,务必赏脸莅临,正好小陈也在港城,我晚上把他骗过来给您逗逗趣!”   寻笛:?   几秒的沉默过后,寻笛舔了下后槽牙,看着他笑了:“好啊。” 第53章   陈寒远的确在港城,在山上的一个私人疗养院。   青山独立。远处灰色海岸渺茫一片,云层晕染,红蓝货船、白斑轮渡、晦暗城市像造物主俯视脚边散落的拼图积木。   白色疗养院在山顶拔地而起,尖顶方身,人工推平的草坪连成绿茵。浮雕大理石圣母像立在中央,面庞有圣洁轮廓,也有灰黑色雨水落痕,可见神明托身也躲不过残酷时间。   陈寒远在病房的落地窗前俯视这一切,眼睛低垂,耳边放着手机,里面传来古东喋喋不休的饭局邀请。   他的身后是浑身贴满监测仪器,插着氧气管,面若金纸的陈家豪。   曾经意气风发的港城首富如今变成一具干枯肉身,衰老的灵魂不久后或将堕入地狱。   心脏病让他肉眼可见衰老下去,他脸上皲裂皮肤被吸氧管挂出一道明显压痕,做出微小动作都异常艰难。花了很长时间挣扎着侧过脸,迷蒙看向窗边自己后代的身影。   他像看见曾经年轻挺拔的自己,从萎缩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残破的呼吸声:“嗬......嗬......”   陈寒远挂了电话,听见动静回头,他的脸从阴影中转向明晰的一瞬间——   陈家豪发出的声音骤然打止,满是阴翳和灰败的眼球变得瞬间充满惊愕和恐惧,瞪大鼓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干褐眼眶中掉出——   “啊!啊——”   陈寒远一步步朝他走近,临近四十的男人正是盛年,鼻梁像柄刀,眉骨下裹挟阴影,薄情唇深情目,英俊的惊心动魄。陈家豪却宛如看见丧鬼怨魂,浑身发抖,心率监测的仪器在空旷病房发出急促的滴鸣。   滴——滴滴——   陈寒远止住步伐,意识到陈家豪在恐惧什么后,皱了下眉,避免在这种紧要时刻,神志不清的陈家豪真被他和叶瑶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活活吓死。   他沉默着,将手插进裤袋,在原地逆着光,看着顾自惊恐、发抖,不知是看他,还是透过他看向虚空中某一点的陈家豪。   他的亲生父亲,杀母仇人。   陈寒远垂眼勾了下嘴角,任由窗外阳光打在背后。   窗外春光明媚,陈家风雨飘摇,掌权人的枯槁肉身被记忆中的冤魂厉鬼缠身,无不预示着曾经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风帆巨脊,终有走向衰败腐朽的一天。   但陈家豪终归是陈家豪,几分钟后从幻象中破过神来。   他的眼球缩回眼眶,喉咙里的声音归于平缓,胸膛一起一伏,很快,他的威风就像屋缝暗隙里除不尽的霉菌,得到赖以生存的空气,重新从腐朽残破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啊——啊——”   陈寒远听出来了,陈家豪在叫自己滚。   陈寒远平静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陈家豪在病床上折腾挣扎,心电监测仪快叫成公鸡打鸣了,陈寒远才慢吞吞抬手按铃,叫来护士。   医务人员赶来后给留置针中重新推入一些镇定药剂,那聒噪的生命体征检测仪才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陈家豪也渐渐无力闭上眼。   病床前的医生表情迟疑,神色恭敬,走到陈寒远跟前:家属请先离开,病人情绪不稳定,需要静养。   陈寒远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挣扎的陈家豪,转身离开。   他走出病房,走进走廊的阳光下,屋檐在他侧脸投下一道斜影,阴影下的神情十分平静,没有喜色,没有怨怼,只有疲惫。   一出来,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泡,陈寒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电话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上陈阳生几个字。   他目视远方草坪放空,任由手机在手掌中震动。   等手机重新恢复平静,陈寒远收进兜里,下楼走去草坪上垂眼的圣母玛丽像下抽烟。   怜悯众生的圣母石雕像下,陈寒远把烟夹在两指间,灰烟袅袅,自没什么血色的唇间逸出,氤氲他疲惫的眉眼。   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昼夜颠倒,又没时间休息,抽烟多了咳嗽得厉害。   “咳——咳咳——”陈寒远边咳边望向远处草坪,看见坐着轮椅的老头和玩皮球的小孩,无一例外都穿着白色疗养院的衣服。   神灵或许偏心,但病魔足够平等。无论你年轻苍老,贫穷富有,无一例外降临赐予厄运。   陈寒远没由来的想到这句话,吸完一整根烟,用鞋尖将香烟捻灭,大步走了出去。   他自己开车来的,上车后直奔市中心。   这个点的市区,交通溃不成军。红色刹车灯亮成一片,禁止鸣笛,繁忙城市嘈杂又安静。   陈寒远又开始咳嗽,心情不好,一想到晚上古东相邀的饭局,他眉眼间尽是厌烦。趁等红灯的间隙,拨通古东的电话,准备推拒。   他扶着方向盘,电话接通后敷衍说:“晚上有事,不去了。”   “那怎么行!”古东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在装饰简素的黑色车厢里显得格外喜气洋洋:“那么多人就等你了!而且今天来了位新财神爷,你不来见见?有钱得很,指不定和你臭味相投,以后不仅给潜空投,也给你大方撒钱,你最近不是缺钱吗?”   陈寒远自认为消息灵通,倒是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贵到访港城。他思索了一会,问:“谁?”   古东就知道有戏:“你来了就知道了。不跟你说了,忙着伺候新财神爷呢。”   滴滴——电话挂断,车厢重归沉寂。   陈寒远在红灯前踩着刹车片,拧着眉心,本来想算了,临到酒店门口——他最后还是转了方向盘,往会所的方向开去。   这家会所陈寒远熟门熟路,自己开车停进地下停车场。老牌会所的地下停车场阴沉沉的,电梯上还有浮雕,风格老旧,依稀可窥见昔日繁华。   陈寒远上了五楼,一出电梯就是他最讨厌的烟味和香薰味交杂,将两侧的繁复油画壁纸和厚重红地毯都腌入味。潮湿气候中凝聚成一股新的、难闻的湿臭。   陈寒远面色不改,穿过走廊,来到包厢前。   喉咙里又传来痒意,陈寒远低头咳嗽两声,抬头推门——门刚开条缝,浓重的烟味就猛冲了出来。包厢内肉眼可见的乌烟瘴气,音响轰得耳朵嗡嗡响。   陈寒远一眼看见穿得花里胡哨的古东,而后陈寒远目光一滞——看见了他旁边坐着的......“财神爷”。   姿态拘谨,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   面容可爱英俊的年轻人和这样颓败奢华的包厢中格格不入,穿着潮牌黑色长袖卫衣,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脸上生硬的微笑慢慢松动,嘴角往右边斜挑着上扬,笑意很快变得发自内心。   见陈寒远扶着门一直不进来,古东热情挥手:“可算来了!来!三请四请的——给你留位了!坐这!”   他挪动屁股,空出和寻笛中间一个身位,把皮革沙发拍得啪啪作响。   组局的其他人不是圈里人,却从一个座位看出不同,纷纷起哄。   陈寒远突然低头笑了下,走了进来。   走过去刚一坐下,一条胳膊就搭了过来。   寻笛无视众人的起哄声,搂住他往自己那边一扯,贴在陈寒远耳边,压咬着字音,把两个字的问句拖得很长很长,问:“欧洲?”   吐息弄得陈寒远很痒。   他偏头避开,探身去端桌上的酒——   寻笛的胳膊越收越紧,   陈寒远喝了一口酒压惊,面不改色,从喉咙里发出低哑含糊的声音:“嗯,欧洲。” 第54章   散场已经是深夜,坐的寻笛的车,一辆宽敞的奔驰V260L,估计是古东给“财神爷”大方派的。   一上车陈寒远把隔板调上来,隔绝驾驶座和后排,坐上椅子掩嘴咳了两声。   寻笛侧眼,没给他缓冲时间,劈头盖脸问:“为什么躲我?”   陈寒远坐直身子,靠上椅背,沉默了一会,问:“想听真话假话?”   寻笛顶着腮帮子,眼睛阴沉沉的:“先假话再真话。”   有了假话的对比,再听真话更好收拾他。寻笛是这样想的。   陈寒远点头:“好。”   他平静说出原因:“你精力太好了,我有点受不了。”   寻笛一下皱眉,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有点无语,又有点怀疑:“这是假话?”   陈寒远:“嗯。”   “......”寻笛被他一句话弄得不知道该气还是不气,冷笑一声:“那什么是真话?”   陈寒远像是在酝酿,盯着他沉默。   寻笛顶着腮帮子,倒要看他能说出什么,只见半分钟后陈寒远吞音含字,慢吞吞:“真话是......上面的话是假话。”   “......呵。”   寻笛被气笑了。   车内光线明亮,车载屏幕放着莫名其妙的轻音乐,打亮陈寒远玩笑成功后舒展的笑眼。   寻笛身上的怨气如有实质,从头顶逸散出黑色烟雾。他磨着后槽牙,真有点生气了:“陈寒远!看我生气你很开心是吗?”   陈寒远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寻笛最后几个字是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今晚你完了啊,陈寒远,待会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精,力,旺,盛......”   说完他黑着脸栽回座位上,闭上眼。   车厢内回归沉寂,只有音乐放着。   陈寒远抬手把屏幕电源按了,看向气鼓鼓的寻笛,突然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寻笛沉默几秒,本来不想理他,又好奇陈寒远还能有什么花样,闭着眼没好气回:“欧洲带回来的?”   “算是吧。”陈寒远笑笑。   几秒后,伴随着窸窣响动,一个触感发凉的物体环上寻笛手腕。   寻笛掀着眼皮,撑出一条细缝看去——是一支腕表。从黑色方圆表盘能看见里面精密复杂转动的齿轮,黑色与金色扣叠,组成一个低调的A形棱线,复杂的合金使整个表重量很轻,表盘背后正中央又带点温热,显然是刚从陈寒远手腕上褪下来。   陈寒远把表链在寻笛手腕上扣合,发出咔嚓一声细响,表带大小竟然刚好合适。   大概这个世上能拒绝理查德米勒浮动陀飞轮的男人还没出生。   寻笛的眼睛越睁越大,锋利、直切盯着陈寒远。   陈寒远笑了下,侧脸轮廓在光影下明暗交叠,声音很轻:“这是我最后一支表,其他的都卖了。”   陈寒远最近资金吃紧人尽皆知,他抬头,用一双充满故事感的眼睛含笑看着寻笛:“送你。”   字里行间带着一点引人深思的暗意。   寻笛的眼神一下变了,轻易被陈寒远那句话轻易勾走思绪,顺着想下去:陈寒远最近过得这么惨吗?   都要卖表了?   寻笛抬眼去看陈寒远,被他瞳孔里的黑色勾走,突然有点心疼——   等等——   吃亏太多,寻笛很快又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可能只是陈寒远更高级的转移话题技巧,从他手里无语抽回手。   这坏东西还在住总统套房呢!   在陈寒远的注视中,寻笛抬起自己另一边垂在座椅上的手,转了转手腕上的某牌宇航员电子表,微笑:“那我也有一个礼物送你。”   他毫不客气收下陈寒远价值八百万的理查德米勒,摘下自己售价三千块的智能表作为交换。   “喏。”寻笛像戴手铐一样给陈寒远牢牢拷上,然后越过风格年轻卡通的电子表,挑衅去看陈寒远眼睛:“喜欢吗?”   陈寒远看着手腕上这款宇航员电子表,笑了笑,没说话。   寻笛等了一会,在陈寒远即将抽回手时突然出声:“表里绑了我的卡,以后想买什么直接刷,密码是521520。”   陈寒远讶然,准备摘表带的手停在半空。   “我才不占你便宜。”寻笛扳回一局,勾着嘴角。   虽然他依旧努力绷着下颌,可从陈寒远的视角看过去,觉得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很像小动物轻晃的尾巴尖。   陈寒远忍不住笑了。   临到酒店地下停车场电梯口,陈寒远新奇摆弄着手腕上的电子表盘,在寻笛准备开门下车时突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嘶——”寻笛栽回座椅上,一脸懵。   陈寒远翻身坐上他腿,笑笑:“外面有人跟车。”   寻笛一愣,下意识转脸往外看去。陈寒远掐住他的下巴把寻笛的视线掰了回来:“别看。”   寻笛僵硬靠着椅背,表情变得古怪:“不是?这跟你突然坐我腿上有什么关系?”   这个姿势下,陈寒远后背挡住了车顶的光线,眉眼带了些灰调,像胶片电影的画面。他突然压低声音,字眼含糊而好听,问:“想我吗?”   “......”寻笛觉得莫名其妙,又被他此刻漂亮的眉眼和惑人的嗓音勾得恍神。   他盯着陈寒远滚了下喉结,往上僵硬挪了挪身体,嘴硬:“不想!”   陈寒远低头凑近,嘴唇几乎要碰上寻笛的鼻尖,即将碰上时又转移,亲了下寻笛的眼睛。   寻笛眼皮一颤,身体一僵,听见陈寒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寻笛。”   寻笛心跳漏了一拍,深呼吸,抵着他的肩膀,不上当:“陈寒远,你又想干什么?”   陈寒远没回答,像惩罚似的,径直低头啄了下寻笛紧抿的嘴唇。   喝了酒又抽了烟,陈寒远嘴里竟然没有一点讨人厌的味道,全是冰凉的薄荷气息,还有一丝甜味。   寻笛一愣,完全不知道陈寒远什么时候吃的薄荷糖!这个心机深重的坏东西!   寻笛多了一丝戒备,去看他:“装什么狐狸精?下去!”   陈寒远轻笑,五官足够漂亮,在迷离暗影下,就算是这样仰视的死亡角度也充满风情和欲念。   两人对视了一会......   寻笛再也难以忍受,右手猛地勾下陈寒远后脖颈,用力接起了吻。   他的吻技都是陈寒远教的,陈寒远一直教他亲吻要轻,但寻笛每次都忍不住,非要把他浅色的嘴唇亲肿、亲红,到唇周也晕红。   两人的呼吸声都在这样粗鲁野蛮的亲热中变得沉重,密闭的车厢中逸散着属于成年人躁动的气息。   “等等——”纠缠中,寻笛猛地找回点理智,一个激灵抓住陈寒远往下摸的手,总觉得不对劲:“你干什么?回酒店再......”   陈寒远眼中含着湿润笑意,唇周被亲吻得晕红,看了他一会,突然仰头笑了笑。   寻笛咽下口水,有些难以控制......又去亲吻他修长展露的脖颈。   陈寒远毫不留情推开他,说:“好。”   他翻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整理衣领,语气命令:“你先下去,我转几圈把人甩掉再上来。”   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然被拍到谁都讨不了好。   寻笛抓着他的手腕,能感受到陈寒远薄薄皮肤下鼓动的脉搏,意识到陈寒远身上的血液也在为自己沸腾,寻笛心里安心不少。   他眼神灼热在陈寒远手腕的脉动上啃了下,像茹毛饮血野人的眼神,阴森森:“那你快点。”   陈寒远点头,抬手把寻笛扯歪的卫衣领子扶正:“下去吧,耽误太久了让人家怀疑。”   寻笛心中和身上都像有一把火在燎,只能强行压抑,拿手机屏幕确认衣服、头发回归正常,呼吸沉重去开门。   寻笛下了车,门外的春风吹得他头发瞬间凌乱。再回头去看,黑色车门在滴响中缓缓闭合,逐渐遮挡陈寒远低垂的侧脸。   真漂亮。   寻笛心里的火烧得愈发厉害,无法想象暗调下的陈寒远怎么能漂亮成这样。   而且今晚的陈寒远这么主动,大概是真被他那支可以挥金如土的电子表打动了。   “......”等车驶离,寻笛用力扣下帽子和口罩,埋头快步走上电梯。   急不可耐回到酒店房间,他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小寻:甩开了吗?   陈寒远很快回:   *陈寒远:还没   *陈寒远:你先洗澡   寻笛只能压抑着火气,先转去浴室洗澡。   洗了个三分钟的快速澡出来,寻笛穿着浴袍,拿起手机给陈寒远打电话,电话被挂了。   *陈寒远回了条短信:还在转   寻笛沉下脸,洗完澡大脑恢复了清明神志,隐隐觉出不对劲。   他又陆续拨了几个电话,通通被挂断。   寻笛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见这座城市的繁华,车亮着红灯,行驶在狭窄却密集的马路上,一辆接一辆。   一个小时后,寻笛收到陈寒远的消息。   *陈寒远:甩不掉,我先去机场了   寻笛:?   寻笛叼着电子烟,硬生生被气笑了。 第55章   陈寒远这个王八蛋,狐狸精,花样百出的老男人!   寻笛算是发现了,给陈寒远点颜色别说开染房了,他即将成为本地纺染织的龙头企业!   他气得直接给陈寒远发了一长串威胁短信:   *勇敢小寻:耍我?   *勇敢小寻:你完了   *勇敢小寻: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周必须来陪我一次,不然约定作废!我照样搅黄你跟我爸的生意!   *勇敢小寻:不听借口   *勇敢小寻:陈寒远   *勇敢小寻:被我抓到你死定了!!!   陈寒远一直没回。   寻笛也不着急,他手上这部悬疑戏即将杀青,下一步要进组的戏还待定,有的是时间跟陈寒远磨。   临到周五,寻笛参加完杀青宴,在回海城的夜班飞机上给他发。   *勇敢小寻:时间差不多喽   *勇敢小寻:海市文远区静竹园别墅B02栋   *勇敢小寻:我知道你在苏城谈合同   *勇敢小寻:本周只剩下两天   *勇敢小寻:速速过来   第二天寻笛请家政把别墅收拾了一下,又网购了些吃的喝的填满冰箱,中午果然收到陈寒远消息,说下午过来。   寻笛吃完中饭去健身房铺垫子,从卷腹练到划船机,专攻腰、腿力量训练。   刚练一个小时,耳机里收到短信提醒,来自陈寒远。   *陈寒远:迷路了   然后是一张别墅侧门口的图片。   寻笛勾了下嘴角,从划船机上下来,去房间简单冲洗,换衣服出门。   他刚买这栋别墅没多久,但出于谨慎,临出门前习惯性摸出帽子和口罩戴上。   这一块的别墅区背靠山,面向湖。A区、B区、C区分割得很开,填充其中的绿化景观做的弯弯绕绕,一会是成排香樟树,一会又是假山细竹里的幽路,如果不开车,从正门进来走人行道,的确容易迷路。   寻笛从小方向感就挺好的,对照着图片,在临近B区的铁栏侧门看见了站在树下低头看手机的陈寒远。   那时候寻笛刚从香樟树区的树荫小道刚拐出来,树荫打下的灰色阴凉中,耳边虫鸣阵阵,他抬头视野骤然变得明亮——   只见春日的金灿阳光里,陈寒远隔着一条马路,穿着灰色亨利衫站在铁栏竹影中,肩膀被投下一道光弧。他的黑发晒出红棕,峰挺的鼻梁反了条白线一样的晕光,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抬起看过来一瞬间,黑色的瞳孔变成赭色,身后的竹影随风晃动,唰唰唰的声响中——   寻笛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寻笛又有点生自己的气,手在两侧蜷缩成拳,压低帽檐,刻意压着脚步慢吞吞走出树影......   陈寒远在马路对面应该也看见他了,眼睛微眯,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最后站在原地看着他笑了笑,不动了。   空气中都是春天竹子青绿的气味,两人之间隔着的灰色小马路上婆娑细影摇晃,打碎阳光投下的金黄。   见陈寒远一直不动,寻笛想迈出石阶的脚步也随之停顿——   “......”   寻笛眯起眼睛,怀疑陈寒远是故意的,可能是在等自己先主动过去找他.......他就喜欢这样,无时无刻不在耍这种勾引人的小技巧......   寻笛来了劲,也不动了,就靠着树,抱臂看他,帽檐下腮帮子顶着明显弧度,冷笑瞅他,倒要看谁熬得过谁。   僵持了三分钟。   陈寒远果然主动越过那条不宽的灰色马路,朝寻笛走了过来。   刚开始他眼神探究,随着逐渐走近,看清寻笛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后笑了:“干什么呢?看见我怎么不出声?捂这么严实,我都没认出来,站那里认半天。”   寻笛:“......”   寻笛这才想起这茬,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脸上遮挡一大半的黑口罩......   寻笛忍不住磨了磨后牙,但反应很快,嗤声:“大明星都是这样的,不懂了吧?”   黑口罩下的脸逐渐发烫,涨红成寻笛不想去想的鲜红颜色。   陈寒远撇了眼他口罩系索后的耳根,笑笑没说话。   两人安静着,并肩回了别墅。   别墅在最靠近里面那栋,背后是铁围栏和细竹林,门前和其他栋倒是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很新很干净。   寻笛摁指纹锁开门,进去。   陈寒远跟着进门后,停在玄关上下打量,眼神欣赏,问:“很漂亮的房子,新买的?”   当然漂亮,寻笛按着陈寒远在海市中心那套公寓的风格重新软装,底下还有个地下室准备拿来囚禁他呢。   “怕说出来吓死你。”寻笛摘了帽子和口罩,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回头朝他呲牙:“以后有机会带你全部参观一遍。”   他把重音放在了“全部”这两个字上。   陈寒远虽然没听明白,双手插兜,笑了笑:“我晚上还有事?速战速决?在客厅还是去房间?”   寻笛给他拿拖鞋的动作一僵,抬起头阴森森看他:“陈寒远,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好说话吧。”   陈寒远接过他手里的棕色毛绒小狗拖鞋,换上:“嗯,挺好说话的。”   寻笛:“......”   陈寒远走进客厅转了转,简直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他的目光很快被开放式吧台后面的黑金酒柜吸引,三米高的酒柜,红酒整齐摆放在孔位,目测大概有十几瓶都是干红。   陈寒远停驻在酒柜下,瞳孔在吧台射灯下显得光亮而圆润。   寻笛阴森森出现在他身后,低头在他肩膀上嗅了嗅,瞬间皱眉,语气不太好:“今晚你什么局都去不了!身上香水味好臭,快去洗掉!”   陈寒远没回头,随手摸了把肩头年轻人柔软的细发,征询意见:“晚上可以开一瓶吗?”   他的眼睛已经在其中一瓶罗曼尼康帝上停留了很久了。   寻笛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从鼻子里哼了声:“看你表现咯。”   他这么说觉得还不够,突然把陈寒远身子扳回来,扣着他的后颈,用最近在拍戏过程中新学的壁咚手段,压着他在酒柜上,说:“哄得我心情好了就给你开,现在去洗澡。”   陈寒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眼睛睁大,倒映着年轻人浅色晶亮的瞳孔和上扬的小巧饱满嘴唇。   陈寒远很快又垂下眼,低头笑了。   其实他来之前洗过澡了。   他不说,把手攀上年轻人肩膀,问:“我一个人去洗?”   陈寒远的道行不知道比寻笛高多少,两人之间只隔着一点微乎其微的距离,连近在咫尺的呼吸都暧昧。   他的嘴唇似碰非碰,瞳孔像极了他身后名贵红酒瓶的颜色,仿佛一晃就会有暗色红酒液晃荡。   陈寒远贴着瞬间僵硬的寻笛,拖长、放轻音调,疑惑问:“不一起吗?”   他一呼一吸间是之前车上戏弄寻笛的薄荷糖清甜气味......   寻笛脊椎骨一颤,被戏弄的记忆瞬间回笼。   寻笛的眼神瞬间变得火焰直蹿,盯着陈寒远再也难以忍受!一下扛起他往浴室快步走去!   陈寒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臭流氓!大坏蛋!   寻笛在浴室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一顿,都没找到那盒薄荷糖,在床上继续逼问糖在哪?什么时候吃的?哪里学的勾引人的手段?说啊!   陈寒远说不出话,更多时候被他单方面拷问,急促呼吸,半天只说出:“腰疼......”   寻笛咬他嘴唇:“不准疼!”   之后夜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只有快乐绵延。   第二天一早,寻笛精神抖擞,推开房门,吹着口哨去厨房做早餐。   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洒在吧台的大理石桌案。寻笛只穿了一条睡裤,宽肩窄腰,年轻的肌肉形状刚好,皮肤白得毫无瑕疵,在光线下闪闪发光。   从他嘴里发出愉悦的口哨声,身前的油锅食物煎炸得噼里啪啦,镜头一架画面能直接送去剪辑无脑恋爱偶像剧。   寻笛把全麦面包、鸡胸肉和鸡蛋都煎了一下,在白瓷餐盘里下意识摆成了交叠的三角爱心——   他吹着的口哨声骤然停滞,上扬的嘴角也突然变得僵硬,垂下眼睛,咬了下嘴唇——   他沉下脸,又别扭把三明治组成的爱心残忍分开,确认餐盘里再也没有烂俗形状和恋爱脑的痕迹。   做完这些,寻笛对着紧闭的房门没好气大喊:“陈寒远,出来吃早饭!”   寻笛发现陈寒远最近也不早起晨跑了,身上的锻炼痕迹淡化不少。天天酒桌饭局,理论上应该养出一身肥肉。但陈寒远这坏家伙老天爷都偏爱,不仅身材没有走形,反而摸起来更软更贴手,腰臀交界的位置两个腰窝更明显了,戳上去的时候会瑟缩......   喊了半天房间里没反应。   “坏东西。”寻笛低声骂。自己之前被他连着耍两回都没生气,昨晚不过就得逞一次,他就生上气了。   寻笛端着盘子气冲冲走回房间。   陈寒远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黑发凌乱,闭着眼。   寻笛知道他醒着,过去扒拉:“陈寒远,你还生上气了?起来吃早饭,你的三明治我抹了吞拿鱼罐头......”   陈寒远不耐烦拂开他,眉头紧皱,侧脸被香槟色丝绸被面衬得发白。   寻笛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放下餐盘,去摸他额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没发烧啊......”   陈寒远躲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把脸埋进枕头,发出沉重的呼吸。   寻笛咬咬牙,威胁他:“你要这样是吗?行啊,那我被子一卷直接扛你去医院,你里头没穿衣服对吧......”   陈寒远埋在枕头里呼吸了一会,才终于愿意掀开眼皮看他,冷冷说:“腰疼。”   “腰疼你怎么不早说?我看看。”寻笛去掀他被子。   陈寒远烦得要命,躲开:“昨晚我说疼你停了吗?”   寻笛掀被子的手一僵,有点心虚:“凶什么凶!谁让你有前科!”   他不容拒绝把手从侧面伸进被子里,摸到陈寒远坚硬的腰部骨头,琢磨是哪个姿势伤到他了。   寻笛在他腰椎处按了按:“别撒娇,我给你按按。”   陈寒远闭着眼睛随他摆弄,脸在枕头里埋得很深。   寻笛按摩还是很有一套,掀开被子,坐上床。   很快他把陈寒远的呼吸声按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规律......又缓缓枕着枕头睡去。   寻笛按得一脑门汗,端着冷掉的三明治,去浴室冲凉水澡。 第56章   陈寒远下午心情看起来好了一些,换了身灰色衬衫,黑色西裤收紧在紧窄腰线。   他扣着袖扣走到玄关,指示:“不用做我的饭。”   说完弯腰去换鞋。   寻笛顶了下腮帮子,穿着围裙,立刻走过去,死亡三连:“和谁?去哪?几点回?”   陈寒远头也不抬:“你不认识,一个酒庄,晚点回。”   说完起身去开门。   “说了跟没说一样!”寻笛从后面单手环住他那截窄腰,一下把人扣回怀里,没好气问:“腰不疼了?”   门被陈寒远的手带着重新扣上,发出清脆一声。   陈寒远头也不回,摸上寻笛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不答反问:“你最近很闲?没戏拍?”   助理跟他汇报寻笛最近正当红,剧本像雪花一样朝他递去。所以陈寒远才放心过来。   “没我喜欢的本子,先不拍了。”寻笛嗅嗅他的脖颈,皱眉抿嘴:“喷香水了?陈寒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寒远声音懒散:“不趁现在红多拍几部,以后想拍也没得拍。”   “陈寒远!”寻笛掐住他下巴把脸转过来,盯着他眼睛警告:“别转移话题,晚上和谁?去哪?几点回?”   陈寒和他对视了一会,看清年轻人浅色的瞳孔和微皱的鼻子,拍了拍寻笛勒得他腰有点疼的手:“投资伙伴,一点前回。”   “对啊,老实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寻笛这才松手,皱着眉头给他拿大衣:“十二点前回。”   说完他还不满意,在陈寒远开门后补充:“地址发我,十二点我开车去接你。”   深夜11:50,一辆全白的特斯拉Model X从街道尽头开过来,停在MIX酒吧门口。   寻笛坐在驾驶座,给陈寒远连拨三个电话——没人接。   寻笛不爽顶腮,翻出鸭舌帽和口罩扣上,正准备开门下车,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规则的暗红酒吧灯门里走出。   开春的夜,寻笛穿加绒卫衣坐在车里都觉得有点冷。   陈寒远穿着白天出门那身灰衬衫,大衣不知所踪,胸口解开两颗扣子,袖子挽到小臂,头发湿润凌乱。   寻笛危险眯眼,看见陈寒远边走边抬手插进发间,将额前凌乱头发拨到脑后,在树边停下脚步,摸口袋点烟。   路灯和树影投下黄黑交叠光影,陈寒远细长的影子融入其中。   寻笛很少见陈寒远抽烟。自从上次知道陈寒远不喜欢烟味,他偷偷观察,发现陈寒远不仅是不喜欢烟味,烟瘾也不大,心烦的时候抽得频率更高。   寻笛最近在戒烟,被他这么一勾,牙痒痒的,板着脸给陈寒远拨去一个电话。   只见树下的陈寒远叼着烟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又放回裤兜,自顾自吞云吐雾去了。   好啊!寻笛听着耳边的女声提示,磨了磨后槽牙,去摁车门按钮——   他手上动作突然停滞,瞥了眼车载屏幕上的时间,的确还没到12点——   寻笛栽回座位,忍了!免得陈寒远等下找借口!   寻笛焦灼抖着腿,眼神森森趴在方向盘上,隔着前车窗观察陈寒远抽烟。   不得不承认,陈寒远抽烟的样子非常吸引人。   骨相深刻,鼻梁高眉眼浓,是极其上镜的长相。仪态又好,背脊笔直,背肌弧度隆起收窄至后腰,腿线修长。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烟的画面都像电影画面,夜色自带暗沉滤镜,陈寒远把烟嘴放进嘴里时眼睫无意识下垂,挪开烟后掀眼,丝丝缕缕烟雾中,他黑色的眼神带着令旁观者惊心动魄的滋味。   寻笛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心里头像蚂蚁爬一样的烟瘾也随陈寒远吐出的烟雾消失殆尽......   一想到晚上回去就可以亲咬这样的陈寒远,寻笛的手指无意识摩挲方向盘上的沟壑纹路,眼睛深处又重新泛上点暗光。   酒吧大门走出一个男人。   寻笛刚开始没注意,直到那男人越走越近,金丝边眼镜在路灯下反了下光。   寻笛被吸引,眼角余光看清男人的脸后猛地从方向盘上弹坐起身,舔了下牙——这戴眼镜的男的化成灰寻笛都认识!是吕皓!   寻笛再也摁耐不住,掀开车门跟了下去。   几年不见,吕皓剃了个寸头,今晚穿了一身很骚包的黑色亮面丝绸衬衫,同面料的白色西裤。   他用中指扶了下眼镜,径直朝树下的陈寒远走去。   树下,陈寒远站在黑暗与昏黄的光影里,单手插兜,右手夹烟。   寒风中,他两指轻抖,星点烟灰颤巍落下。   这一幕几乎让吕皓心跳失速。   他早就听说陈寒远和寻笛断了,陈寒远现在身边没人......   这两年他数次想去找过陈寒远,但陈寒远这两年不知道在干什么,杳无踪迹。   今天竟然让他在酒吧门口撞见了。   吕皓想起他第一次见陈寒远,陈寒远就是在酒吧的喧闹声里懒洋洋仰着抽烟,嘈杂而烦闷的音乐声中,只有陈寒远烟雾缭绕下的眼睛是永恒寂静的,像电影镜头里的充满故事感的角色。   此刻看着陈寒远熟悉的背影,吕皓心中升腾起紧张的情绪,压着脚步怕惊到他。等走到陈寒远身后,他深呼吸,开口:“陈......”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横空出现,粗鲁一把揽过陈寒远的腰,凑近陈寒远耳边说了几句话——   路灯的昏黄光线下,陈寒远抬头看向来人,皱眉——   然后男人不管不顾,直接抬手扣住陈寒远的后脑,当着吕皓骤然放大的瞳孔,强硬压着陈寒远跟他接了一个吻!   吕皓脚步猛顿,心中所有的情绪转瞬化为怒火,一下认出了人,咬牙切齿叫出声:“寻笛!”   寻笛揽着陈寒远转身,像才看见身后有人似的,眼睛睁圆,嘴巴张开,语气惊讶:“诶——这不是?这不是!”   他演技和五官都比两年前成熟不少,含音咬字后又偏头去问陈寒远:“是......叫吕皓吗?”   这矫揉做作的姿态看得吕皓胸膛火气一下攻心!连带四肢百骸都有点尖锐的麻痛!   昏黄灯光下,陈寒远就这样任由寻笛搂着,唇周泛着晕红。他掀起眼皮不耐看了眼吕皓,又很快收回,抬手将烟叼进两片很薄的嘴唇吸了一口,慢慢逸出烟雾。   吕皓心一颤,投向陈寒远的目光带上点红意,声音不受控制变轻发抖:“陈寒远,好久不见......”   只是他没想到......久别重逢,又是这样的场景。   陈寒远依旧没什么表情,烟雾氤氲他黑色眼睛和额前凌乱额发,大概是因为西装革履被搂抱在年轻人怀里的姿势,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路灯在他灰衬衫领口暴露的脖颈、锁骨投下倾斜暗影,像本不该有这种归顺姿态的上位者被驯服过、被妥协,又神色冷淡纵容自己被光影锁上脖圈。   “诶——诶!”寻笛连连挥手吸引吕皓看入神的目光,语气活泼上扬,一双光影浅淡的笑眼极其惹人怒火:“是好久不见诶!吕导,不跟小寻也打个招呼吗?”   吕皓一看回他,眼神就变得烦躁,阴沉沉质问:“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这还用问?”寻笛笑容灿烂,一下搂着陈寒远贴得更近了:“你都看见了呀。”   他刻意去招惹怀里的陈寒远,嘴唇都要贴上陈寒远的额角了,眨巴着眼睛,嗓音夹得可怕,喉咙里咕哝咕哝像刚残忍吞了只踩奶打呼的猫:“宝宝,跟吕导说说呗,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啊?”   因为这个称谓,陈寒远夹烟的手指颤了下,半空抖落几点烟灰下来,掀起眼皮无语看向寻笛。   他比穿着增高运动鞋的寻笛矮上几厘米,因此目光是向上的,下颌微抬,呈现不明显的仰视。   这种姿态在他身上也是违和的,令吕皓怒火中烧。   寻笛则低头注视他,笑得一脸无辜,抬手在陈寒远嘴角揩了下:“口水。”   “……”   是谁的口水不必言说。   两人路灯下旁若无人对视,吕皓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里的怒意满得要溢出来。   他猛地撇过头,冷笑一声,还尚存一丝理智:“寻笛,你装什么装?”   他不信陈寒远真会和寻笛在一起。他太了解陈寒远了,陈寒远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和任何人谈情说爱。   甚至一个念头涌上吕皓心头,让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如果陈寒远可以违背原则回头和寻笛约,那自己是不是......   “陈寒远。”吕皓放轻声音叫陈寒远的名字,身处两个路灯中间的暗影,镜片一会暗一会亮,他哽咽:“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说的我就信.......”   陈寒远没说话。   寻笛于是低头也跟着问了一遍,语气听起来真挺好奇的,喉咙里“吞的猫”声音小一点了,但依旧抑扬顿挫,问句拖得又绵又长:“宝宝,我们什么关系啊?怎么不回答人家啊?”   陈寒远懒得搭理这些幼稚的争风吃醋,手上的烟将燃至烟嘴,就剩最后一口。他抬手,把猩红烟头抛进一旁的垃圾桶,神情冷淡,转身想走。   腰被箍着,又被拽了回来。   寻笛低头,不赞同地看着他,咧嘴笑。   陈寒远与他僵持几秒,不得不抬头重新看回吕皓,语气不耐:“关你什么事?”   吕皓脸上的神色一僵。   “欸——对诶!”与之形成对比,寻笛脸上立刻笑开了,使劲勒着陈寒远腰上软肉的手指也松了下来,耸耸肩,无辜望着吕皓:“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啊?”   吕皓指甲在手心越陷越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腰上的手有了松动,陈寒远转身就走,没耐心极了。   寻笛立刻转身追上:“欸——我的车停在前面,诶!等等我嘛宝宝!”   两人旁若无人,就像身后的吕皓不存在。   吕皓感到愤怒,感到屈辱,感到不甘心,他不明白,为什么?   “陈寒远你站住!”吕皓双眼发红,往前跟了几步,路灯下身影绷直晦暗,嘶哑质问:“为什么他就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你为什么只对我绝情!为什么!”   陈寒远脚步都没停,寻笛很快追上他,搂住他的腰。   他搂着人,回头跟吕皓挥了挥手,路灯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怪讲礼貌的:“拜拜啦您嘞~”   回到别墅,一进玄关,陈寒远就被寻笛抱起来架在腰上啃。   声控灯亮起一片晕黄,视野摇晃。   陈寒远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但寻笛吻得很动情。   欲念丝丝缕缕,很难被掰扯清楚。陈寒远仰头艰难呼吸,寻笛去啃他脖子,显然是很满意陈寒远今晚的表现,笑着咕哝了句:“真乖......”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陈寒远垂眼,略含警告看他。   寻笛最受不了陈寒远这样的眼神,右手扣他后脖,把他的头压下来,吻得更用力了。   陈寒远的唇周很快晕红一片,但眼底却没什么兴致,由着寻笛一路把自己抱往房间。   他只有一个要求:“不准进去,别的都行。” 第57章   夜色寂静,床头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陈寒远的呼吸由沉重逐渐归于轻匀......   寻笛搂着他,让陈寒远额头紧贴在自己颈窝。   这样一低头就能闻到陈寒远头发里传来清爽干净的薄荷味,是别墅卫生间里放着的洗发水香气。   光是在夜晚里这样静静搂着陈寒远,寻笛心里就酥麻升起一股奇妙感受,心脏的腔室里像灌满温水,软胀愉悦。   他嘴角无意识上扬,蹭着陈寒远的黑发,蹭了一会不够,忍不住又低头深深嗅了一口,满意收紧胳膊,把陈寒远搂得更紧。   这个动作惊扰了精疲力竭,即将入睡的陈寒远,不舒服挣扎,伸手推了寻笛两下,语音含糊:“放开......”   寻笛知道他是想趴着睡,不情愿地松开他:“哦。”   寻笛手一松,陈寒远立刻翻身,隔开出距离,趴回自己那侧枕头。   他背对着寻笛,把脸侧过去埋着,发出困倦的鼻息。   朦胧床头灯光线下,他右肩的黑色十字架纹身和上面的暗红牙印都透露出难以言说的气息。   几分钟后,陈寒远的呼吸重新变得轻慢......   剩寻笛怀里空落落的,抿了下嘴,翻身躺平无聊去盯天花板。   重新装修的时候没考虑天花板,平平无奇,看不出花来。   但寻笛莫名其妙有点上火,觉得天花板上挂着的吊兰形状吊灯又旧又俗,像只张牙舞爪张嘴嘲笑他的大章鱼。   寻笛把气撒在这盏吊灯上,心想:明天就换了你!   他知道陈寒远习惯趴睡,不是故意不给他抱,但寻笛心里就是不舒服。   明天还要早起。寻笛逼着眼睛赶紧闭上,在心里谴责自己:   寻笛,做人别太不知足了。   周末的美好时光如梭。   陈寒远周一早上要回苏城,寻笛这周也有商业代言直播,下午飞京城。   去动车站是寻笛开车,陈寒远靠在副驾驶座椅上闭眼补觉。   寻笛扶着方向盘,眼睛盯着马路上慢吞吞行驶的前车,嘴巴一直碎碎念:“每天晚上十点必须给我打视频,记住了啊。还有这周你一直在苏城,我到时候周四忙完飞去找你,你还想打高尔夫吗?苏城不是只有高尔夫球场好玩,晚上我带你去夜游苏城河好不好?”   陈寒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鼻息很轻。   寻笛侧头看了一眼,补充:“没关系,待会儿你会收到我的行程短信,收到回一声,不然你就哼哼——完了啊。”   他最近动不动就是,陈寒远你完了,你完了啊。   从陈寒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很快,白色特斯拉在VIP通道前停下,寻笛解锁车门:“到啦!陈寒远!”   他还不能下车,怕被人跟,送完陈寒远要开车绕回工作室,再和小杨、米姐他们一起去机场。   但陈寒远这个无情的坏东西一点也不感激他的辛苦,解开安全带后揉了揉太阳穴,直接去摁车门。   “喂——”寻笛不满叫住他:“陈寒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寒远疑惑回头。   寻笛的眼神阴恻恻的,伸出食指:“我数一二三哦。”   陈寒远这才想起寻笛昨晚心血来潮定下的新规矩,总归就是碰面,分别,干什么都要亲一下。   陈寒远昨晚太累,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抬手看了眼电子表上的时间,越过操控台,在年轻人抿起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一股薄荷唇膏的味道。   陈寒远问:“可以了吗?”   寻笛咂着嘴品味:“不对,陈寒远你好像有点......”   寻笛皱眉,抬手要去摸陈寒远的额头:“你是不是发——”   “烧”字还没说完,陈寒远飞快抬腰闪避,拉开车门说了声“再见”,利落下车!   “喂!”寻笛抓了个空,又不敢真在动车站下车去抓他!   环顾四周,全是架空层的柱子,指不定那根后面就藏着一个相机黑漆漆的镜头。   车上至少贴了防窥膜。   寻笛只能恨恨看着陈寒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玻璃门里,如野猫出笼,一下无影无踪。   “你完了!”寻笛咬牙,拨电话陈寒远也不接,深呼吸,无能狂怒:“等我在苏城抓到你完了啊!”   三天后,寻笛使劲浑身解数,说家里有点事,要请假回去一趟,让米姐帮他拒绝了一个临时邀约的综艺。   他风风火火在苏城机场落地,苏城机场小,没有vip通道,寻笛在机场被私生和代拍挤得够呛。   自从寻笛开始走红,前一秒他买机票,后一秒航班信息就满网络飞。   哪怕寻笛多次表示自己不喜欢接机,不喜欢私生活被打扰,但每次出机场总要面对长枪短炮。   寻笛只能一边冷脸在人群里往外挤,一边不停重复:“算我拜托大家,别拍了好不好?别拍了,诶——别挤!注意安全!”   好不容易挤出机场,上了车,寻笛鸭舌帽都被挤歪了,摘下后一脑门汗。   他倒在座椅上仰天长叹,想起来跟家里司机雷叔打招呼:“辛苦啊,雷叔。”   雷叔笑眯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笛笛啊......你爸和你妈不是在国外度假,怎么突然回来了?”   寻笛面不改色心不跳:“回来见朋友的。”   “这样啊。”雷叔也没多想,笑眯眯开车送他去苏城的公寓。   上飞机前寻笛已经把公寓位置和门锁密码发给了陈寒远,三个小时的飞行加一个小时的“挤出生天”。四个小时过去了,陈寒远还没回。   寻笛皱眉啃着指甲,心脏闷闷跳动,有点担心陈寒远这坏家伙提前跑掉。   但后来一想应该不会,陈寒远这段时间在苏城就是为了和苏科签合同,没道理在这种关键时候放他的鸽子。   寻笛冥思苦想,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小寻:今晚不折腾你   *勇敢小寻:我就看看你发烧好没   *勇敢小寻:再带你去吃苏城最好吃的苏菜馆子!   *勇敢小寻:白鱼做得一绝!   三分钟后,陈寒远终于回了,回了个:ok。   这坏东西。   寻笛啃着指甲的手终于放下来,对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嗤声。   寻笛在苏城市中心的公寓是爸妈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拿到钥匙正值大一寒假,寻笛有大把时间研究装修,浴室地砖的美缝颜色都精心挑选。   整个LOFTER公寓风格是Switch的经典配色,黑红蓝,巨大的投影屏幕上用奇光板设计了一排吃豆人。   玻璃壁柜里填满游戏手办和赛车模型,寻笛一进门大喊:“小爱小爱,启动启动,全部启动!”   氛围灯、电子屏瞬间全部点亮,挑高5.2米的巨大单向落地窗随着窗帘缓缓拉开,展露出苏城沿河风光带的绵延风光——日落时分,天际紫蓝晕染,和城市星点灯光交融成色。   寻笛换了哆啦A梦拖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驼背,耷肩,放松走了进去。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回这里了。   加湿器和香薰的味道伴随悦耳轻音乐飘进鼻腔,寻笛眼神怀念走到落地窗下。   按着当年最新潮的LOFTER装修方案,不大的阳台左边立着一根白色小房滑竿,穿过天花板的圆形开洞,联通上着下两层。圆洞下面是一副戴王冠拿权杖的吐舌藏獒国王卡通油画。   随着寻笛在滑竿上摸索了一会,按下一个不明显的凸起按钮,油画缓缓上移,露出半人高的半圆形小洞。   是寻笛心爱的秘密基地。   寻笛熟门熟路弯腰爬进去,里面的空间展露眼前:是个小房间,地上铺着充气软垫,三面高墙包裹落地窗,乱七八糟贴满电影和游戏海报......游戏机、漫画书洒落满地,只有一个红黑色的巨大皮革懒人沙发因为形状和体积在这混乱色块中稍显突出。   “嘿嘿。”寻笛好久没回来,看着自己的隐秘狭小的秘密基地,突然又有点心痒痒的。   如果陈寒远趴在里面......   他脑子里正义小人和邪恶小人开始不受控打架,觉得自己还是对陈寒远话许诺得太早......   “算了算了。”寻笛又扫视一圈,认命爬出去,打算去储物柜找下药盒:“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体温计......嘶,体温计应该在药盒里......”   “叮叮叮——”   刚走回客厅,电子门铃响起。   寻笛惊喜抬头:“来这么快?”   他迈着快速的步子往门口走:“来啦来......”   他愉悦的话音在看清门前电子屏幕影像时骤然打止。   只见电子门铃监控屏幕里,一个头上扣着深蓝连帽卫衣帽子,脖子上挂相机的年轻男生站在门口,表情激动难耐,在分辨率不高的画面中显得有几分扭曲。   他手里相机黑洞洞的镜头一直对着寻笛家门,发出咔嚓咔嚓连续的声响,就好像透过镜头死死怼着寻笛的眼睛。   意识到电子门锁发出的声音是门前有陌生人停留太久的提示警告,不是门铃,寻笛的眼神逐渐变得很冷。   他在原地僵站了一会,深呼吸,熟练掏出手机给工作室拨号。   “小杨,又有私生蹲上门了。”接通后,寻笛没什么表情,有条不紊:“我现在报警,让宣传组准备一下声明。”   这个变故让寻笛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跟工作室报备完后立刻给陈寒远拨电话,他担心陈寒远过来正好撞上......   连打两个都没人接,怕陈寒远在开车。   寻笛啃着指甲,盯着监控屏幕里兴奋阴暗的私生,快速敲字发短信:   *勇敢小寻:别过来了   *勇敢小寻:我家门口被私生蹲了   陈寒远的电话在下一秒回拨了过来。   寻笛接通,听见他问:“没事吧?谁在门口蹲你?”   “就那些极端粉丝。”寻笛眼睛死死盯着电子监控里的人影:“烦,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接我是家里司机,没经验忘记绕圈了。”   “报警了吗?”   “嘶——”寻笛啃到指甲里面的肉,痛得哼了一声,语气焦虑:“等下警察过来我得去录笔录,烦死了烦死了,我一个人回来的,小杨他们还在海市,反正你今晚先别过来了。”   陈寒远很快说:“好。”   他那头背景声很安静,一听就是在酒店房间里压根就没出门。   寻笛顿时怒火转移,磨着后牙,阴阳怪气:“陈寒远,不能过来你一定很高兴是吧?巴不得我出事是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陈寒远叹气,通话的电流声把他的话音变得更模糊、轻柔,哄着寻笛:“乖,别怕,录完笔录我去警局接你。”   “......”寻笛烦躁跳动的心脏因为这句话猛烈一滞,心跳的砰砰声渐渐安静平缓。   啃着指甲的手慢慢放下,寻笛抿了抿上扬嘴角,发出一声做作的,别扭的:“哦!” 第58章   录完笔录已经快九点,这个私生是初犯,未成年,寻笛最后还是签了谅解书。   出了警局,天空黑漆漆一片,寻笛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   路灯的白光打在车漆上,反着暗色低调的光。   他难以置信地绕到车前,探身去看,看清熟悉的车牌!   他直起腰看见挡风玻璃下扶着方向盘的陈寒远,不解朝他歪头,寻笛磨了磨后牙。   寻笛拉开车门,爬上副驾驶,瞪着陈寒远,发出难以接受的质问:“这是我爸那台幻影?他碰都不肯给我碰一下!借你开?!”   陈寒远没想到他见面第一句话是问这个,愣了一下,猜测:“可能因为......我是客人?”   “我还是他儿子呢——好啊,寻建国!”寻笛咬牙切齿,掏出手机就要给亲爸打电话对峙——   陈寒远按住他的手往下压,眼神在模糊夜色里有几分晦暗不明,笑着问:“活蹦乱跳,看来不需要我安慰?”   寻笛和陈寒远对视了一会,像拨开迷雾一般去探究他的眼睛。   很快,寻笛浅色瞳孔里的兴奋逐渐退散,升起浓烈的不爽,他猛地甩开陈寒远的手,收起手机坐直身子,冷嗤:“怕我在我爸那露馅直说,别装得很关心我。”   陈寒远挑眉,不置一词。很快,他启动车,性能极好的幻影平稳飞驰出去。   ......   半路上,路灯不断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还是寻笛率先打破沉默,没看他,只是目视前方没什么车的枯燥夜路,嘴角下撇,语气冷冰冰问:“你还发不发烧?”   陈寒远侧眼看了他一下,轻笑:“我上次就没发烧,你感觉错了。”   “哦。”寻笛冷冷应声,倒回座椅,正要闭眼。   陈寒远又突然补充,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也可能是那天你涂的薄荷唇膏太辣了,辣到我了。”   “......”   寻笛无语掀眼,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几秒后,寻笛磨了磨牙:“闭嘴吧,一点也不好笑。”   ......   他们最后还是回到了寻笛那套公寓。   寻笛抓着陈寒远测了次体温,一切正常。当然,看他讲冷笑话那劲,简直不能更有活力了。   寻笛不再管陈寒远,臭着脸摊在沙发上跟工作室对接后续声明,这已经不是寻笛工作室第一次因为私生问题发声明。   每次都上热搜,一上热搜就粉黑大战。寻笛想想就烦,揉着额角。   他眼角余光瞥见陈寒远在公寓里转来转去,像只好奇巡视新领地的猫。   陈寒远刚逛完开放式的厨房,又慢悠悠踱步,停在蓝色时光胶囊造型的电梯口——随着他的靠近,蓝色感应灯酷炫亮起,在他掀起眼睫的侧脸投下蓝色光线。   陈寒远伸出手,试探去摁上行的摁键,电梯玻璃门缓缓开启——他抬脚走进去,电梯玻璃门当着沙发上坐着的寻笛的面缓缓闭合。   楼层屏幕上数字1蹦上卡通火箭撞上星球弹出数字2,陈寒远陈隔着玻璃朝寻笛笑了下,坐着电梯身影慢慢上行,直至看不见。   寻笛的嘴角也慢慢邪恶上扬......   十分钟后,寻笛手机“喵”一声收到一条备注为“坏东西1号”的消息:   *坏东西1号:怎么下去?电梯好像坏了,只能上不能下。   *勇敢小寻:哦 下不来了   *勇敢小寻:一辈子困这吧!   *坏东西1号:别闹   *坏东西1号:想喝水   *勇敢小寻:那你就想着吧   过了几分钟,和工作室对接的差不多。   寻笛放下手机起身,走到阳台的滑竿朝上面喊:“笨蛋,从这里滑下来!”   陈寒远穿着严肃笔挺的白衬衫、黑西裤,从滑竿上滑下来的样子十分滑稽,屁股着地,落地后神色还有点懵,用黑色微扩的圆瞳孔仰头看着寻笛......   “噗嗤——”寻笛没憋住笑,走过去伸手拉他:“陈寒远!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不行了哈哈哈......”   陈寒远自己也觉得好笑,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轻声责怪:“你乱设计的什么房子。”   寻笛坏心情一扫而空,眼角余光瞥见滑竿后的藏獒国王油画,引着陈寒远往那边走:“我还有更神奇的秘密基地,看吗?看吗?”   “不了。”陈寒远吃一堑长一智,转身想往客厅走。   “不准不看!”寻笛揽住腰把他捞回来,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旋转施法,对着油画大喊:“芝麻开门!”   伴随着画框缓缓上移的嘎吱声响,陈寒远的眼睛再次睁圆,好奇走过去,弯腰打量那个矮矮的洞口,问:“只能你喊吗?我喊有用吗?”   寻笛嘴角再次邪恶上扬,手从后面扶住他那截窄腰,把陈寒远用力往里推:“你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   “嘿嘿!”   两人胡闹到凌晨一点,寻笛吃饱餍足,睡着了。   他身侧的床上,陈寒远一如既往趴在枕头上,呼吸均匀,面颊上的粉意随着力竭后的深度睡眠渐渐褪去......   突然!寻笛猛地坐起身,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往肺里吸进氧气。   他从一个噩梦里惊醒——梦境里那一双双黑洞洞像镜头的眼睛死盯着他,裂开血盆大口森森嘲笑。   陈寒远被他制造的动静吵醒,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发出含糊的问句:“唔......怎么了?”   寻笛背影一僵,赶紧放轻动作,慢慢躺回去,抬手臂捂着眼睛,说:“没事。”   夜色再次恢复沉寂,电流声,新风系统呼呼吹,被子衣料轻轻摩挲——是独属于深夜的嘈杂乐章。   寻笛这几年睡眠质量越来越不好,一些小动静就能把他惊醒,醒了后就会睡不着。   他脑子里乱糟糟,一会清醒,一会麻木,背上的冷汗发黏,犹豫着要不要去浴室冲个澡。   陈寒远突然翻身——   寻笛看过去,突然视线一黑,被陈寒远的肩膀遮挡。   是陈寒远抬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他让年轻人发烫的面颊贴着自己温凉的胸口皮肤,轻轻拍了拍寻笛的背,既像半梦半醒间下意识的动作,又像已经清醒。   陈寒远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别怕,我陪着你......睡吧......”   寻笛在他怀里脊背一僵,砰砰砰的心跳声在夜色里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我才没怕......”话虽这么说,寻笛整个人还是贪恋地往陈寒远怀里拱,手越勒越紧,像一颗拼命汲取养分的寄生树藤。   陈寒远被他勒得发出含糊的鼻音:“嗯......”   寻笛在陈寒远皮肤上闻到干净的味道,人类的皮肤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像白开水,有的人闻起来微微发咸。   陈寒远的皮肤闻起来有点像糯米纸,他深深嗅了一口,感到满足,问:“陈寒远,你不趴着睡也能睡得着吗?”   从头顶传来陈寒远含糊的应声:“嗯......”   寻笛好奇:“你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嗯......”   “你难道对谁都这么好吗?”   “嗯......”   好像现在无论问什么陈寒远都会本能发出嗯的声音,气氛过于温情,寻笛顿时来了劲,心里想着什么也就脱口问了:“那你以前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突如其来的,夜色再次回归寂静。   几秒后,寻笛感觉后背被轻轻拍了两下,陈寒远显然是清醒了:“别闹,快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寻笛的嘴角迅速垮下去:“陈寒远!你当谁稀罕你的喜欢!”   “嗯。”   “我一点也不在乎!”   “嗯......”   “讨厌死你了!”   “......睡吧。”   寻笛忍了一会,没忍住,往陈寒远小腿上又踹了一脚!   陈寒远:“......” 第59章   第二天闹钟七点就响了,从陈寒远那侧床头柜发出急促尖锐的铃声。   晚上没睡好又被惊醒的两人神色都有些怏怏。   陈寒远扶着昏胀的头起身,跟寻笛说:“你再睡会,我十点多的飞机,自己开车过去。”   寻笛没吭声,跟着他起了。   各自洗漱完,陈寒远在换衣服。   寻笛单穿着条睡裤在储物柜翻来翻去,背上肌肉隆起,想着看能不能翻到包没过期的面包饼干应付当早餐。刚翻到一盒巧克力蔓越莓软曲奇,听见身后陈寒远往门口走的脚步声:“飞机上有早餐,别找了。”   寻笛一下抬头,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盯着他怨气冲冲:“我找给自己吃的!”   陈寒远点头:“好,那我先......”   “你想得美!”寻笛叼着曲奇的蓝色塑料包装转过身:“我偏要送你,我爸那台幻影我还没开过!”   陈寒远没说话,走去玄关坐下,弯腰换鞋。   寻笛放下曲奇,缠了过来,在他头顶语气森森:“又突然要飞哪?不是这几周都在苏城?又想耍我?”   陈寒远换好鞋,弯腰坐起身,依旧没说话。   寻笛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正要开口催促。   陈寒远发出很轻两个字音:“欧洲。”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揉了两下额角。   “......”   “又来?”寻笛舔了下牙,按住陈寒远的肩不让他起来,这个角度下那双眼圈更乌黑显眼,带着点阴恻恻的鬼气,极具压迫感:“陈寒远,我看你是还没被收拾够?”   “真飞欧洲......”陈寒远可能也觉得过分巧合,神情无奈,手拍了拍寻笛摁着自己肩膀的手:“我把机票截图发你?跟雷霆欧洲分部那边的合同临时出问题,我得赶过去一趟。”   听起来有理有据的。   寻笛抓住重点:“所以新一周见不了面?”   陈寒远揽住他的腰,轻笑着哄:“给你带礼物。”   “......”寻笛危险眯眼,嗤声:“这话也很耳熟啊,你觉得呢,陈寒远?”   陈寒远从寻笛的语气猜出他可能还要刁难自己好一会,手指在寻笛腰后轻点、摩挲,带来微弱的痒意。   他放轻声音,另一只手捉住寻笛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下,温声细语继续哄:“和苏科的合同都拟一半了,在走前期流程,等你爸休假回来签字,我跑不了......我到那每天跟你视频好不好?十点的飞机,你送我过去要多久?别误机了.......”   “别来这套。”寻笛皱眉,心里对陈寒远这些手段门清,时差摆在那,视频个屁,到时候电话都不接,又不是没有前科。   陈寒远就看着他笑,黑色瞳孔里暗影倒映。   寻笛挣开他的手,抬手理了理陈寒远额前的黑发,浅色瞳孔看起来冰冰凉凉的。   两人对视着,几分钟里谁都没说话。   直到陈寒远超不经意抬手去看自己手上的电子表,宇航员图标漂浮在时钟数字下,他敲了敲:“好像快八点半了......”   寻笛嗤声,把他的手拍下去:“行呗,去呗,我还能拦着你去做正事?”   陈寒远眼尾浮出笑意的褶,正要再说话,寻笛把大拇指压在他很薄的嘴唇上,眼神森森:“但我要你一个同行人的联系方式,助理,翻译,司机......谁都行。你乖乖接电话我就不会去打扰人家,懂?”   陈寒远略加思索,爽快答应:“好。”   他怕寻笛继续没完没了,站起身搂着人,在嘴唇上亲了一下。   比起任何亲密方式,他知道寻笛最喜欢的就是接吻。   而且陈寒远的吻技很好。   陈寒远有意讨好,寻笛自然不会拒绝,被他亲了一会就难以忍受,反过来压陈寒远在门上用力亲,叼着他薄薄两片嘴唇咬。   陈寒远中途躲了两下,含糊提醒:“飞机......”   寻笛用那双浅色的瞳孔盯着他:“我算着时间的。”   陈寒远只能叹气:“轻点......”   寻笛装没听见,门牙用了点力,尝到一丝逸出的血腥味。   陈寒远扶在他后颈的手指缩了下,没躲,也没说疼。   寻笛在他下唇的伤口啄了两下,又理了理他额角的碎发,还算满意地扬起嘴角。   算着时间,赶在最后一刻,寻笛把陈寒远送到机场。   工作室的车下午才来接寻笛回海市,所以寻笛送完人又开车回公寓补了个下午觉。   年轻人代谢快,去机场的时候还挂着的黑眼圈就这样睡没了,像刚吸完阳气的男鬼,还能再熬八百个夜。   ......   和苏城的明媚天气迥然不同,这几天海市一直下小雨,下了高速后天空阴沉沉的,穿皮衣也冷飕飕,寒意顺着湿气往脖子里钻。   小杨开的车,时不时打一两下喷嚏。   寻笛继续补觉。   从停车的位置去工作室在的单元楼要走一段距离,小杨忘了拿伞,两人下了车只能拿衣服挡头,闷头向单元楼冲。   南方的小雨看着温柔,实则威力不少,从头到脚把每一寸布料飘透。   一进工作室,两人的下意识动作都是脱外套,拍裤腿......寻笛再摘下帽子和墨镜,甩甩湿润的头发。   另一个助理小孙在沙发上打游戏,看见他们进来赶紧摁灭手机,腆着脸喊了声:“哥。”   宣传组的小周、小梁都是小年轻,坐在电脑后面一声接一声:“哥!”“寻哥!”“两天不见大帅哥又帅了!”“寻哥快来看我新发型!巨无霸帅!”   寻笛一一应声,走过去看见小周的新发型瞬间瞪大眼:“哇靠,挑染!狼尾!帅爆了!我也想这么染!”   “别了吧哥,米姐待会念叨死你,我帮你帅就行了。”小周得意。   寻笛又羡慕摸了两把他银灰色的发尾:“烦人。对了,米姐呢?”   小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缩着脖子指了指阳台:“那儿呢,危险二级警报。”   只见阳台的玻璃门外,米姐在接电话,时不时扶下眼镜,表情和背后阴沉的天一个颜色。   寻笛赶紧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小周一脸愤愤把网页热搜调出来给寻笛看:“又有坏蛋泼你脏水,嫉妒我们寻哥又红又帅!”   热搜词条:   *寻笛 心机深沉   营销号配的视频是一档演技类综艺的预热前采,那期的导演导师是吕皓。   工作人员问吕皓作为拿了金方奖的文艺片导演,平时偏好用怎样类型的演员。   吕皓想了想,中指扶了下眼镜:“喜欢跟角色本身贴合的演员。”   “那之前合作过的演员里您觉得谁最贴合呢?”   “肯定是《青》里的冯媛青老师,心思纯净,身上有着那种独属高原的蓬勃生命力。”   “几年前《青》获奖的时候寻笛也过去为您捧场了,他现在人气很高,大家都很期待啊,您当时也说拭目以待,那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到名导和实力青年演员强强联合的作品?”   “啊,寻笛吗?”吕皓停顿片刻,镜片反了下光,然后对着镜头意味不明答:“等我找到一个表面单纯、心机深沉的角色再去找他吧,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这么红还看不看得上我。”   ......   “你又是什么时候得罪的吕皓?”   米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寻笛身后,和他们一同盯着屏幕,幽幽出声。   “米姐你吓死我......”寻笛被吓一跳,惊魂未定拍着胸口,转回头又看向屏幕里吕皓那张脸,嗤声:“他也就这点本事了,阴阳怪气老黄瓜。”   “啧,你这张嘴——”米姐瞪他。   小周还敢插嘴开玩笑,鼓掌:“哥!好押韵!你的粉丝正给你刷词条,说你是心机深沉小白兔,都说哇塞这个人设更带感了!”   “闭嘴。”米姐猫眼镜片下严厉的眼风刮过小周,把小周瞪得赶紧缩起头,拿手做拉链状封住嘴。   “吕皓拿了金方奖后公众形象一直不错,不少人把他当国内文艺片先锋,这么泼你脏水你打算怎么办?”米姐表情严肃问寻笛。   “凉拌。”寻笛站起身,往客厅的沙发上走,还不把这样的挑衅放在心上:“他就是无能狂怒,我都懒得搭理他。”   米姐略微思索,寻笛的话让她脸色好转了些:“......估计就是节目组趁机拉你蹭热度,算了,这种级别的手段的确不够看的,先开会吧。”   工作室月末按惯例开会。   米姐有条不紊打开电脑,陈列接下来的工作,鼠标停在周末的行程栏上,她转头问小杨:“欧洲春季时装周的秀,跟品牌对接的机票怎么样了?”   小杨赶紧应声:“品牌那边已经订好了,周六早上飞。”   “OK。”   米姐又看向寻笛,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接演戏外的任何商务,怕他又哼哼唧唧,嘴贫个没完没了,放缓语气问:“寻笛,你护照行李收拾好了吗?等回来你顺便把剧本挑好定了,进组我就不给你接商务了......”   寻笛把椅子单腿撑着晃啊晃,打了个响舌,发出清脆“嗒”一声,心情很好的样子:“早收拾了。”   米姐稀奇地多看了他两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寻笛笑笑,已读乱回:“哇塞!太阳都这么努力了,那我也得加把劲咯!”   小杨没憋住笑,噗嗤一声——   米姐:“......” 第60章   另一边,陈寒远一行人落地戴高乐机场。   这次跟陈寒远飞欧洲的助理是周莹,她在辰豪就跟着陈寒远做私助,一直跟他到现在出来单干。   一同飞的还有两个翻译和一个法务,都是外请的。   陈家在欧洲的海外公司突然插手干预,和雷霆欧洲这边已经谈好的合同被要求推翻重改。   陈寒远在欧洲留过学,会一些法语。   但等真正到两方会议室坐下来谈,见对方一直用法语高傲回应,陈寒远便大概明白对方意图了。   陈阳生可能开出了更有吸引力的让利条件,对方心动,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主动退出。   合同还没签,这种事也不算违约。   只是和雷霆的合作从半年前就开始谈,前期陆陆续续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雷霆总部才松口,让他们先和欧洲分部签合同。   如今在即将签合同的关卡出了变故,没人会甘心。   团队一群人白天在漫长无止境曲折的会议中谈判,晚上熬夜翻译、修改合同,就这样熬了几天——陈寒远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见到真正的话事人。   他联系了不少国内外人脉,终于对方能拍板的领导愿意出现,给他们一个机会。   约在一家酒店的地下酒吧,夜晚人不少,气氛还算安静,吧台酒柜被射灯投下迷离光影,音响里放着轻柔流行乐。   几人在卡座里聊了一会公事,银发碧眼的老头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很快,陈寒远中断无意义的聊天,笑着邀请对方去吧台喝几杯。   这是要私下洽谈的意思。   团队的几个女生跟着熬了这么久,都显得有些憔悴。特别是周莹,她要负责的琐事最多,粉底都有些遮不住眼下乌青眼圈。   她目视陈寒远和对方的话事人走远,靠在沙发上,靠灌酒麻痹神经。   领导一走,气氛放松了些,大家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外请的男法务是团队里除陈寒远外唯一一个男的,可能是喝了点酒,再加上这几天的加班加点让他对陈寒远攒了不少意见,打断几个女生聊的话题,叹气:“唉,要我看陈总还是太年轻了,这单十有八九是搞不定了。”   “……”   卡座因他的话一下变得安静。   周莹自顾自喝酒,都懒得搭理他。   男人又喝了几口,突然看向周莹挤眉弄眼,还自认为很幽默:“周小姐能力这么强,也就是看人家长得好,走不动道了,才死心塌跟这么久吧?”   周莹冷淡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宋律,既然付了贵所钱,我还是希望你能表现得专业点,而不是像个没脑子的长舌男。”   男人一下涨红脸,嗫嚅:“不是,我就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周莹没理他。   深夜的酒吧坐满各色各样的皮肤和面孔,周莹走出去,与其傻坐着浪费时间,不如想点办法帮点忙。   周莹试图从联系人里找到些能帮上忙的......   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十几分钟后无意识皱着眉,穿过人群,走回卡座。   走到一半,听见那男法务又跟两个年轻女翻译说着陈寒远坏话:“要我看陈总就不该出来和他爸对着干,那二世祖通病啊,把出身当能力,生怕别人看不起他——”   酒吧人声嘈杂,男人没注意到周莹,唾沫横飞,看上去恨不得立刻身份互换:“要我说私生子怎么了?他爸也没在钱财上亏待他......要我有他这家世,就安安分分当个二世祖逍遥一辈子,多快活......”   他的话音在看见出现在沙发后的周莹时一僵——   周莹仍旧微笑着,穿着黑色的西裤职业套装,站着抱胸,居高临下看他:“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男法务猛地站起身,支支吾吾说自己要去上厕所。   两个女翻译也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埋头窃窃私语,法语夹杂英语。   周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她已经习惯这些伴随着自家老板的非议和轻视,对此不屑一顾。   她端起酒杯,望向吧台那边,陈寒远不知道聊起什么,严肃的欧洲老头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她们这边都能听见,笑着朝陈寒远举杯。   陈寒远也轻笑与他碰杯。   气氛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周莹身体紧绷,虽然说心里知道没必要跟傻人论短长,但毕竟也是俗人,还是不由自主多了几分迫切,希望这单能成——这几天她自觉已经累到极限。   就算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这些辛苦,周莹也希望能痛快在每一个看不起陈寒远的傻逼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突然,周莹的手机震动了下,她低头去看,是一条来自国内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我是寻笛。陈总把你电话给我,让我联系不上他就找你,他几天没接我电话了,请问可以尽快让他回复我一下吗?   周莹皱眉。   她是知道寻笛的,几年前寻笛的资料都是她打印给陈寒远的。但她并不知情,自家老板和人又好上了。   她正思索要不要忽略这条短信,等陈寒远结束再去提一嘴。   手机又响了,还是寻笛:   *谢谢,不用了!他回我啦!   透过短短几行文字,其实就能很大程度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特征。   周莹抬头望去,陈寒远坐在吧台前,灰色西装外套脱在红色高脚椅上,白衬衫袖子挽至肘部,垂眼对着手机打字。   雷霆的欧洲话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周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很快收到陈寒远的消息:   *这单不用再跟了   *辛苦 可以撤了   *这两天趁周末在法国玩一圈   *周一按计划回国   周莹红色的美甲紧捏在手机背面,攥得关节发白,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安慰自己,至少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几个日夜的煎熬在此刻骤然放松下来,她垂下眼,胸腔起伏,感觉空落落的,呼吸声变得很长很沉。   陈寒远独坐吧台,周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酒保的动作间看出他又点了杯威士忌。   跟了陈寒远这么久,周莹识趣不再打扰,起身喊两个女翻译:“辛苦,可以下班了。”   两个翻译都是女生,你推我。我推你,看着周莹突然说:“莹姐,我们觉得陈总做的是对的,我们挺他!”   周莹感到意外。   两个女翻译是外请的,按天计费,这单成不成与她们并无关系,但她们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要为了不值得人生气,把那傻逼男说的话当屁放吧!”   周莹很快笑了起来:“谢谢你们。”   见周莹终于笑了,两个女翻译也笑了,甚至其中一个短头发,年纪明显更小的还眨了眨眼,指了下吧台:“你们有看到吗?那边有个欧洲帅哥一直在看陈总……”   “卧槽卧槽我以为只有我看到了!”另一个女翻译立刻跟着激动起来。   周莹顺着看过去,离吧台最近的沙发卡座,果然有一个金色卷发、蓝色眼睛的帅哥时不时看向吧台方向。他周遭坐着一群朋友,在起哄声中,男人高挺鼻梁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端着酒杯站起身,和几个朋友依次击掌。   欧洲帅哥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迈开穿着浅色破洞牛仔裤的大长腿,往吧台走去。   他敲了敲陈寒远右边的吧台桌面,却快速坐到陈寒远左边的空高脚椅,腿一蹬,高脚椅转半圈,说了两句搭讪的话。   陈寒远低头咳嗽了两声,笑了笑。   两个年轻女翻译眼睛瞬间更亮了,缩在沙发上窃窃私语,完全忘记可以下班了的事。   欧洲帅哥又说了什么,打着响指,跟酒保点了两杯新的酒。   周莹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皱了下眉。   跟了陈寒远这么久,她从不置评老板的私事。   她不由想到刚刚给自己发短信的寻笛,心里有点纳闷......她下意识点进社交软件,查看寻笛最近的动态。   从粉丝数可以看出,混得挺好,她正要继续往下翻——   突然,两个女翻译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卧槽卧槽——”   周莹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寒远身边竟然又站了一个高个子男人。   从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能看出男人很年轻,还十分神秘地带着黑口罩和鸭舌帽,只能从露出的发尾颜色勉强辨认出是个亚洲人。   他横插进陈寒远和那个欧洲帅哥中间,眼神在吧台的射灯下显得阴沉。   周颖觉得男人的身形有点眼熟,下意识往手机上寻笛的照片看去,她一僵——   与此同时,吧台那边局势明朗,亚洲男人很快从这场雄性角斗中胜出,欧美帅哥识趣耸肩离开。   周莹赶紧回头去看那两个女翻译,她们没认出来横插一脚的男人是谁,在凭感觉磕八卦:   “卧槽!爽了!还是亚洲帅哥跟陈总更般配!”   “我支持,我支持!啊啊啊磕死我了!”   周莹松一口气,站起身打断:“我们走吧。”   两个女翻译也意识到当着老板助理的面磕cp有点不好,微微红了脸,乖乖站起身。   周莹带着她们走出酒吧,冰凉的夜风吹得人头脑一下清醒不少。   两个女生肩膀挤在一起走着,脸颊红扑扑,意犹未尽,窃窃私语。   夜里昏暗的光线中,周莹转身背对两人,点开手机,略微思索:   不是她给的寻笛酒吧地址,那只能是陈总给的了。   很快,她把寻笛的号码备注上名字,思索了几秒,又谨慎在名字前加了一串111。 第61章   和陈寒远留在酒吧的亚洲帅哥只能是寻笛。   等她们一走,寻笛环顾整个酒吧,确认没有亚洲面孔后,冷着脸扯下口罩,压着陈寒远跟自己接了一个吻。   陈寒远也没躲,等寻笛亲够了,懒洋洋撑着吧台,敲着另一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要来欧洲怎么不早说?故意的?”   “经纪人临时给我接的商务,烦,你当我想来?”寻笛语气不爽,看着他阴阳怪气:“也是,我要不来你就要跨国恋了,哪还想得起自己有主了,怎么?觉得金主不算主呗?”   陈寒远眼皮半合,眼尾泛红,语气倦怠散漫:“别乱说,人家来找我练练中文。”   “呵呵。你信么?”   “为什么不信?”陈寒远看着他笑:“你说临时飞欧洲,我不也信了?”   “......”寻笛顶了顶腮帮子,试图用眼神找回阵势,瞪死他:“你三心二意还有理了?”   “是啊。”陈寒远喝了口杯子里的酒,声音拖得又慢又长:“三心二意......”   寻笛有点怀疑他喝醉了。   陈寒远声音听起来轻飘飘浮在半空:“你们嘴里一个两个都说喜欢我,可我就是三心二意,滥交滥情的人,在骨子里改不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寻笛一下沉了脸,警告:“陈寒远!”   陈寒远一双多情的眼里雾蒙蒙,瞳孔深处隐藏着疲惫和阴暗:“所以说一个人的喜欢不算什么,喜欢是人类最短暂、最自私的欲望......”   寻笛皱眉,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摸他脸:“陈寒远......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寒远面颊发烫,微怔过后掀眼,睫毛在寻笛指腹轻轻划过,微微发痒。   “嗯,有点。”他没否认,很快眼底颓丧的暗光消失不见,再次变得游刃有余,拿下寻笛的手,邀请:“坐下陪我喝几杯。”   “不喝。”寻笛本来就被他说得心里不舒服,凶他:“起来,回酒店收拾你。”   “再坐会。”陈寒远拉住寻笛的手:“好累,陪我再坐会,好不好?”   他说的是轻柔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   寻笛不吭声,盯着他。   陈寒远眼尾弧度微微下垂,肩膀微驼,拉着寻笛的手腕,往椅子那边轻拽了下。   寻笛心间一跳,最后乖乖在他身旁的座椅上坐下。   酒吧里放着当地流行歌,听不懂的法语女声伴随鼓点和酒保雪克壶里摇晃的冰块声交融,嘈杂又静谧。   人类的情感复杂,就像多元宇宙,每一次微小的选择都决定不同的轨迹与节点。   寻笛不甘心,顶了顶腮帮子生硬扯回刚刚的话题:“陈寒远,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再想三心二意,那时候你的眼里心里装不下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为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去不想去的地方,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很累了,第一件事也是想找到他去见他。”   陈寒远用食指抚摸酒杯湿润的杯沿,闻言垂眼轻笑,不予置评。   寻笛转过头看他,瞳色很浅,固执倔强:“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的喜欢就这样。我一心一意,这辈子就只能喜欢上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喜欢的人回头看一眼,就会看见我还在喜欢他。不去做,不去爱就不会受伤,但我不要,因为我知道只有去做才有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至少我努力过,绝不后悔。”   陈寒远微怔,很快又笑了,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   他的侧脸在酒吧的光线下呈现复杂静谧光影,睫毛下的眼睛情绪晦暗不明,只有冰块在他手上的酒杯里碰撞,发出碰壁的叮叮声响。   寻笛也没指望这个讨厌的坏东西能有回应,小声嘀咕:“你也别想太多,我说的是我喜欢的人,没说你......”   陈寒远懒洋洋嗯了声,抬手招来吧台后的酒保:“Bonjour, je vais prendre jus d’orange.”   寻笛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陈寒远说的是法语,以为他又来转移话题那套,心烦:“都说了我不喝酒!”   陈寒远靠着吧台:“我知道。”   寻笛瞪他,装聋不够还不说人话。   酒保很快把陈寒远点的饮品送了上来,直筒玻璃杯里装着橙色液体,杯口撒了一圈亮晶晶的白色颗粒,插着红白相间太阳伞和半片鲜橙,香气清爽。   寻笛本来不想喝,又实在好奇陈寒远会给自己点什么酒。   帮人点酒一般会点符合那个人口味的,或者至少是对那个人印象的投射。   寻笛得不到回应,至少也可怜兮兮想从一杯酒里尝出点什么。   他冷着脸端起满得快溢出来的长口玻璃杯,抿了口。   入口橙香味很重,舌尖酸酸甜甜的,杯口碎糖粒带来的甜味过去后,后劲反上来的一股苦涩。   还挺会挑,寻笛心想。   可能在陈寒远心中,自己就是这样——表面颜色绚丽阳光甜蜜,实则内里酸涩泛苦,后劲很大。   一路赶来,本来就口渴,寻笛又喝了一大口,才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糖粒问:“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陈寒远没说话,自顾自饮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威士忌。   寻笛咂着嘴里的那股橙子的味道,努力辨别:“就是没什么酒精味,基酒是伏特加?”   他自认为看穿了陈寒远的计谋:“哼哼,我现在酒量已经练出来了——伏特加我也不怕,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小花招,想灌醉我?门都没有!”   陈寒远慢慢偏头看向他,黑色瞳孔覆着一层水雾,显得疑惑。   寻笛等了一会,语气逐渐变得不爽:“陈寒远!不准装逼!快说!这酒到底叫什么名字?”   陈寒远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可能是酒后,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他眼皮轻颤,突然叹气:“橙汁,我给你点的橙汁。”   “......”   寻笛一下僵在原地,手指捏着快喝完的玻璃杯,在橙子浓烈的香气中,脸一下涨红.......   陈寒远微醺后迟钝的大脑转了一会才想明白年轻人的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弯弯绕绕,忍俊不禁,撑着吧台笑了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眉眼里的惫懒和倦醉逐渐变成柔软满溢的温情和愉悦。   寻笛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脚趾抠地,埋头顶腮!脸涨红成烫熟的番茄!他拼命想从脑子里绞出几句话,可是这个场面实在太令他尴尬——   伴随着酒吧后面酒保启动榨汁机发出的声音,寻笛简直想把自己薄薄的脸皮和脑子一起送进去榨成汁!   他因而错过陈寒远笑着注视他的眼神。   从旁观者的视角就能看到这一幕,陈寒远微醺含笑的黑色瞳孔里反着湿润温柔的光影,倒映着他,在喧嚣的酒吧背景,温柔沙哑的女声吟唱,琳琅的酒瓶晕影中,只倒映着他。   陈寒远是发自内心感慨,忍不住抬手,轻轻去摸寻笛的脸:“宝贝,你真可爱。”   寻笛心脏颤了一下,但现在脑子正因为极度的羞耻发麻发胀,像无数根细针在他颅骨内部密集反复地扎,并逐渐发展到四肢。   寻笛只以为陈寒远在挖苦自己,牙磨得嘎吱作响,拍开陈寒远摸在自己滚烫面颊上的手,发出“啪”一声脆响!   “闭嘴!”他瞪他!   可陈寒远非要来招惹他,被拍开手后又低头笑了一会,从高脚椅上站起身,逼近坐着的寻笛。   他居高临下却眼神温柔,抬手不容拒绝把寻笛搂进怀里,然后摘下他的鸭舌帽,低头亲了亲年轻人气得冒热气的柔软发顶:“走吧,回酒店......收拾我。”   “.......”   在酒吧找不回的场子,寻笛至少想在床上找回来。   一进酒店房间,关上房门。寻笛甩掉身上的卫衣,露出一件打底的白色背心和发红的脖颈皮肤。   他急不可耐去咬陈寒远的脖子。   陈寒远也很配合,仰着头任他亲,一边去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从门口的镜子啃到行李架。   但是陈寒远解扣子的速度很慢,曲起使劲的胳膊肘又一直梗在寻笛胸口,碍着寻笛啃他了!   寻笛着急:“我来!”   他一下把陈寒远抱起,快步放上床,然后压着他愤愤去解。   陈寒远这件衬衫的扣子又小又滑,好像是玻璃做的,寻笛解得满头大汗:“不是?这什么破设计——”   陈寒远双臂曲着放在脸侧,懒洋洋陷在白色羽绒被中,用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寻笛,微红的眼尾和湿润瞳孔像一杯射灯下的威士忌,冰块在光影下旋转,带来令人头晕目眩、心脏发麻的视觉体验。   寻笛浅棕的额发下开始浮出细细密密的热汗,牙一咬,急得要去暴力扯——   陈寒远突然抬起腰,主动去亲他,揽着寻笛一同栽回床上,劝哄:“耐心点,有奖励。”   寻笛心脏一麻,深呼吸了几下,逮住他两片红色的嘴唇又用力啃咬了一会,才能继续埋头咬牙,奋力解了起来。   成功解下一颗扣子!寻笛兴奋期待地看向他——   陈寒远笑了笑,捧着他的脸,主动亲了一口。   陈寒远的亲吻很有技巧,力度又轻又浅,却总能让寻笛意犹未尽。   他的嘴唇离开后,寻笛受到刺激,继续埋头奋力去解!   就这样黏黏糊糊终于要解到最后一颗——   “啊!这个扣子......”寻笛越急越解不开,解得手指腹都揪得痛了,真较起了劲,眼看着扣子要推出去了,手汗一滑——   “啊!!!你这个扣子气死我了,以后不准再......”他愤愤抬头告状,突然表情一僵。   只见陈寒远陷在雪白的被子中,闭着眼睛,鼻中发出平缓均匀的呼吸......他红肿的嘴唇嘴角微微上扬,眼尾却尽是疲惫,眉心的皮肤隐隐鼓动,竟然突然一下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痘......   寻笛手上的扣子一松,这最后一颗滑不溜秋的扣子竟然自己从扣缝里滑了下来......   寻笛:“.......”   这样暧昧的姿势下,寻笛仰头去看天花板,不断深呼吸去平缓身上的火气。   吸气——   呼气!   “坏东西......陈寒远你这个坏东西!”寻笛对着天花板,用眼神无声大骂!   可除了愤怒嚼空气他拿陈寒远没有丝毫办法!   陈寒远看着真的很累了,而且怎么能有人累得长痘都这么好看?   一点正在眉心,不偏不倚,像点上去的,弱化他硬朗深浓眉眼带来的视觉吸引,带来一丝不伦不类的艳色。   寻笛盯着这颗痘,越看越觉得违和、奇怪、甚至有些可爱,但一想到背后的辛苦,寻笛心里又泛起酸酸涩涩的无奈和心疼。   身上的热度随时间流逝退散,寻笛沉沉吐出一口气,颓丧栽回床上。   他翻了个身,伸出胳膊把陈寒远搂进怀里,蹭了蹭:“就欺负我吧......”   寻笛唯一能做的窝囊报复就是:“你今晚别想好好趴着睡了.......在我怀里睡吧,坏东西......” 第62章   事实证明,陈寒远不趴着睡也能睡得很香。   寻笛刚闭眼没多久,早上五点的闹钟猛地在床头响起来——   才响一秒钟,寻笛迅速睁眼,摁掉!手速快得像个特工!   没睡几个小时的头脑很清醒。   寻笛赶紧转头去看另一侧趴睡的陈寒远。   闹钟的动静让陈寒远动了下,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很快又发出平缓的呼吸。   寻笛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下床,动作很轻、很快地收拾自己。   他要趁早赶回自己的酒店。   这次米姐也跟着过来了,晚上他从酒店偷溜来找陈寒远,要赶在她们起来前回到酒店,再装作刚起。   时装周的秀在傍晚,早上七点半约了妆造,之后要转场多个著名风景点拍摄广告和相应物料。   寻笛穿着卫衣被早上欧洲的冷风冻得够呛,自认为天衣无缝,回了房间后,又赶紧睡了半个小时,直到被小杨敲门叫醒。   之后就是像被塞满馅的香酥牛肉饼一样满满当当的工作。   寻笛已经习惯,中间物料采访的时候困意达到巅峰,他一边对着镜头微笑,一边使劲掐手心提神。   米姐没想太多,以为他就是倒时差累的,提醒:“掐自己的时候表情有点僵硬,实在困了车上抓紧睡会。”   在转场的车上断断续续眯了二十分钟,中餐是咸芝士火腿三明治,寻笛没怎么吃,抓紧时间补觉,终于熬到看秀。   昏暗闪烁的灯光和急促卡点的音乐中,寻笛坐在第二排,自认没有什么时尚品味,看秀就像小狗追球,模特去哪他头转去哪,不需要微笑营业,他脑袋放空。   看秀后是晚宴,寻笛努力撑着品牌代言人的场面,但还是在双语转换中显得慢一拍。   凌晨一点结束晚宴,寻笛在商务车上眼皮沉得一直要掉下来。   米姐看着内场粉丝拍的视频批评他:“我该给你去请个英语老师了,等下你的黑粉要黑你讲英语老卡壳。”   小杨赶紧为自家老板鸣不平:“那人家英语里掺法语,寻哥有什么办法。”   米姐没进去所以不知道,又开始絮絮叨叨别的:“这样吗?行吧。寻笛,你剧本挑好没?休假休够了吧?你说说哪个当红的生敢像你现在这么歇,人家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都住在剧组,回去你就给我——”   实在太催眠了,一旁的寻笛早已支撑不住,歪头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   时差、缺觉、繁忙的工作,铁打的年纪也扛不住,寻笛第二天发起烧,睡得昏昏沉沉。   酒店房间窗帘关着,漆黑一片,他意识迷迷糊糊,醒来以为还在夜里,嗓子又干又哑,习惯性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摸到一只人类软趴趴的手——   “啊——”寻笛从喉咙里发出嘶哑不成句的惊喊,一个激灵坐起来——   小杨赶紧出声:“寻哥,是我!”   昏暗的视野中,小杨一下打开床头灯。   光线猛地亮起的那一刻,寻笛难受地挡住了眼睛。   他缓了一会,放下手臂,看见小杨一脸关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探身问:“哥,你一直不接电话,米姐叫我上来看看,果然是发烧了。”   寻笛听到自己发烧后,立刻颅内变得昏沉,喉咙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连带着手指都在痛。   小杨说:“刚刚测了体温38.7度,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唔......不用......”寻笛倒回床上,闭眼缓了一会,哑着嗓子又问:“几点了......我手机呢?”   小杨把他的手机从枕头底下抽出来,递过去:“中午快十二点了。对了,米姐说哥你先不急着回去,让在欧洲休息几天,等退烧了再回去。她和小周他们先飞回去帮你对接其他工作了。”   “哦......”寻笛恹恹应声。   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接过手机,一个没握住砸在鼻子上,砸得他鼻软骨一酸,眼眶瞬间直冒泪花。   小杨赶紧帮他拿起来:“没事吧哥?”   寻笛嗯了声,再次拿起手机,这次学聪明了,侧过身,把手机借了点力架在枕头上。   他昏昏沉沉,半边眼睛顶着枕头,只用一只眼睛去看——在无数的未读消息的红点里,他很快找到置顶的陈寒远的聊天框,干干净净,一个红点也没有。   那个坏东西竟然一条消息也没发来过......   寻笛鼻子顿时更酸了,眼眶泛红。   他怕小杨看见,掀起被子,捂住头。   “咋啦?”小杨不明所以:“是嫌太亮了吗?那我把灯关了?”   “别管我......”寻笛从被子里发出堵塞沉闷的鼻音:“你回去吧,我没事......别到时候传染你了......”   小杨知道寻笛不习惯房间里有人,赶紧起身:“行,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寻笛在被子里闷闷嗯了声,听见小杨穿着拖鞋往外走的拖拉脚步声。   说起打电话,小杨手摸上门把手,脚步停了下来——   他有点迟疑,因为他突然想起半小时前他帮寻笛接过一个电话,备注是“坏东西1号”。   他不知道“坏东西1号”是谁,也不知道寻哥为什么会给人家搞一个这么奇怪的备注,又怕耽误了事,当时接通后喂了一声就径直说:“你好,寻哥还在睡觉,有什么事要转告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没有。”   于是小杨就干脆利落挂了。   小杨有点纠结,想着要不要现在跟寻笛说一下,但他看着床上那一大团沉闷拱起的被子,裹得隔绝全世界的样子。   心想:算了,等晚上上来送饭再报告吧。   寻笛烧了两天,中间数次腰痛到睡不着,嗓子像有刀片在割里面的肉。   身上不舒服,又突然空闲下来,他心里更难受。   酒店房间空空荡荡,小杨送来的餐虽然换着花样,但依旧难吃的惨绝人寰。寻笛突然就很想念苏城家里妈妈做的青菜年糕汤,又咸又鲜。   他吃了止痛药逼迫自己入睡,昏天黑地,刚开始还有效果,后面睡多了又开始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想去摸手机。   他置气,这两天一直没给陈寒远发消息,陈寒远竟然真的也一条都没发回来。   米姐倒是时不时发来询问他身体状况的短信,又紧接着问他剧本挑得怎么样了?   在和米姐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寻笛最后什么也没发出去,肿着眼皮抱着枕头哭。   他自己为自己辩解,是发烧太难受了才哭的,不是因为某个坏东西。   窗帘拉着灰暗的房间,他的声音很小很细,哽咽:   “喉咙好痛......真的好痛啊......”   身体的疼痛会随着止痛药的咽下而缓解,但心里疼痛不会因为刻意的逃避而消失不见。   又睡不着的时候,寻笛脑子里断断续续闪回过很多画面,不受控制——   陈寒远这几个月对他的态度很明显了,看似温柔纵容,其实都是假象。   就像陈寒远在高尔夫球场温柔擦过自己眼角的泪,嘴里却无情笃定:你会后悔的。   寻笛那时不以为然,如今生病心理防线脆弱,在这样的怅然中一遍遍回味,嘴里泛苦,品尝到陈寒远的谶语。   自己的目的昭然若揭,陈寒远知道,于是一直在姿态圆滑地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逗开心,不惹怒,能躲则躲。   是啊,强迫来的关系,陈寒远躲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呢?   寻笛没办法自己哄好自己了,他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像只被抽空棉花芯的玩偶熊,软绵绵在床,失去灵魂。   他蜷缩着,抬手擦了擦眼角忍不住滚落的眼泪,不得不承认在陈寒远身上,他越竭尽全力,越感到力不从心。   陈寒远是一座硬邦邦的冰山,冰山的视角,哪怕是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企鹅也显得微不足道。   寻笛反复发烧,半夜又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年后自己依旧弥足深陷,没皮没脸抱着陈寒远的大腿不让他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寒远依旧看似温柔,手上动作毫不留情推开他,叹气再祝福:好了,就到此为止吧,寻笛,你值得有更好的人生,祝你未来和更好的人相携一生,再见。   寻笛在高热混沌的半梦半醒间抽噎,疲倦、乏力、脆弱的黑色情绪将他吞没:   原来陈寒远的话语其实从来不是难解的谜题,他游刃有余的迷雾来自于他从未动过的心。   ......   这样颓废的状态持续到终于退烧能上飞机了。   寻笛在vip候机室接到曾宝笛的电话,她从米姐那得知自己生病了,一直着急问怎么样。   寻笛本来都好的差不多了,听见妈妈关心的话语眼睛一下红了,隐忍着喉咙哽胀,说没事就是感冒。   曾宝笛转头就跟寻建国说要提前结束度假,从澳洲飞欧洲去看儿子。   “不用不用,妈,我都好了,正准备上飞机回国呢。”   寻笛好一通安抚把曾宝笛安抚下来:“你们就放心度假,好好玩,你儿子好多人照顾呢,大家都围着我转,把小寻捧得像小皇帝嘿嘿。”   “真的?”   “嗯,真的。”寻笛吸了吸鼻子:“哎呀不说了,要登机了,爱你妈妈。”   寻笛挂断电话,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眼眶很红。   小杨四处环顾一圈,除了自己没看见亚洲面孔,有点心虚,问:“哥,要不要喝冰可乐,我去给你倒一杯。”   寻笛撇过头,嗯了声。   “收到!”小杨立刻跳起来,蹦着去了。   寻笛有个习惯,喜欢回忆感到幸福和温暖的瞬间。   他眼睛红红点进通话记录,想再感受一下妈妈来电带来的温度,然后他就在通话记录里看见了一个“坏东西1号”的来电。   在通话列表显示的是接通过的黑字,不是未接错过会显示的红字。   通话时长12秒,时间在两天前。   寻笛很快反应过来,看着不远处小杨蹦蹦跳跳的背影,磨了下牙。   “......”   小杨端着一杯冰可乐加一个冰激凌杯高高兴兴往他们的座位走,就看见他寻哥盯着他的眼睛,带着点森森的意味。   小杨脚步一顿——   寻笛朝他很慢、很慢地招了两下手。   小杨赶紧走近。   寻笛用那双浅色瞳孔锁定着他,一字一顿咬牙问:“杨——你是不是接过我电话忘了说?”   小杨一愣,这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赶紧点头:“对哦!我忘记了!有个坏东西1号给你打过电话,就你刚发烧那天,我说你在睡觉,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事,然后我就挂了......”   寻笛眼睛瞬间瞪大,表情里带着点难以置信,他看向小杨,意识到一个有点难受的现实:自己还从来没有舍得先挂过陈寒远的电话,小杨做到了。   寻笛摘下鸭舌帽,撩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又站起来,看着小杨从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呵!呵——”的古怪声音,像某种愤怒又奇怪的卡通人物。   小杨心虚死了,以为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话音越来越小:“哥,我这是挂了谁的电话......是嫂子的吗?嫂子怎么叫坏东西1号啊......”   “......”寻笛深呼吸,仰头看向机场明亮的天花板,足足缓了三分钟,才终于舔了下后牙,叮嘱:“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跟我说......”   “好的好的!”小杨连连点头:“我罪无可恕,下次保证不再犯!来,哥,喝可乐!吃雪糕——”   这趟航班vip休息室没什么人,寻笛叹了口气:“行了,你自己吃吧,我去回个电话。”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别让嫂子担心!”   “......” 第63章   寻笛站起身,走去窗边,回拨陈寒远的电话。   不出意料,连着三个没人接。   寻笛低头垂眼,焦灼咬着嘴巴皮。   他思考的时候习惯盯着一个点,瞳孔却不聚焦,虹膜里的晕影散开,更显得颜色浅和纯真,但眼底的光线其实很暗。   玻璃窗外是机场跑道,天空湛蓝,一架飞机正要起飞,发动机发出的轰隆隆的轰鸣,橡胶轮划过跑道发出“嗡——”的噪震。   寻笛的瞳孔动都没跟着动一下。   他又开始啃指甲盖,拧眉思索:陈寒远不接电话在干嘛?回国了吗?   陈寒远那天给他打电话干嘛?   要知道,陈寒远几乎从不主动打电话过来。   难道是想问他们晚上还见不见面?   可为什么只打了一个?不继续打了?   ......   窗外的飞机逐渐远离候机楼,震动与轰鸣随之减退,寻笛的瞳孔伴随着脑内浮现的念头突然颤了下——   而且.......陈寒远什么时候会主动问他要不要见面了?   像突然在陈寒远布下的迷雾中窥见一点猫尾巴尖似的踪影,一纵即逝,寻笛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上扬,心脏和耳朵都泛起点痒意。   瞳孔视线突然聚焦,看清玻璃倒影里一脸恋爱脑傻笑的自己。   寻笛嘴角的笑意迅速又被僵硬压了下去!   不是——万一陈寒远就是突然脑子一抽,懒得打字才打电话呢?   ......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改变不了陈寒远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的事实!   寻笛板起脸,撇下嘴角,立刻改掉自己的微信名,开始给陈寒远发短信轰炸:   *生病小寻:你什么意思!   *生病小寻:我不给你发消息你就不给我发吗?   *生病小寻:你不想想我为什么大中午还在睡觉要助理帮我接电话吗?   *生病小寻:陈寒远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生病小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生病小寻:游乐王子表情包.jpg   *生病小寻:我发烧到40度!我一个人在酒店差点死掉!   *生病小寻:你再多打一个电话会怎么样?   *生病小寻:陈寒远你完了   *生病小寻:等你回国被我抓到   *生病小寻:你死定了!!!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后,陈寒远也没回消息。   意料之中。   寻笛想知道陈寒远回没回苏城很简单。   因为发烧,米姐没好再催寻笛进组,寻笛收到确切消息后,就在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悄溜溜让小杨从海市机场送他回了苏城。   还是自己的公寓待着舒服!   长途飞行和坐车真的很累,明明没做什么,四肢就是又沉又重。   一进公寓,寻笛瘫进沙发上,仰天长叹,他的手臂和长腿像四根晒软的豆角,在沙发和茶几的空隙毫无逻辑伸展。   玄关的地上,行李箱和大包小包敞开瘫着,里面的衣服倒是叠得整整齐齐。最大的那个26寸行李箱上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制礼盒,从暗纹刻着的花体文字可以看出,里面是一瓶依瑟索特级园的干红。   寻笛的手机被随意扔在红色玻璃茶几上,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坏东西1号的对话框界面,全是寻笛单方面发过去的绿气泡,有长有短,往上还能继续拉很长一串绿气泡。   “小丑!”寻笛突然仰天长啸:“嘿!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给我走着瞧吧哼哼——”   他又哼哼着去给陈寒远两个号码都发了消息:   *生病小寻: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生病小寻:生病小寻回苏城了   *生病小寻:放一个礼拜病假   *生病小寻:你是不是在跟李叔吃饭?   *生病小寻:吃完过来   *生病小寻:我要是赶过去,你难收场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知道陈寒远现在肯定更吃这套。   果然,一个小时后陈寒远终于回消息了:   *坏东西2号:另一部手机在欧洲被偷了   *坏东西2号:知道了   *坏东西2号:散局过来   “......”   寻笛翻了个无语的白眼,很快扔开手机,伸直胳膊腿直直栽回沙发上:“哈——”   陈寒远在深夜差不多十一点半摁密码进门,寻笛那时候正缩在沙发上看一部外国电影。   客厅没开灯,只有投影屏幕蓝幽幽的昏暗光线。   听见玄关处的动静,寻笛侧头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陈寒远换鞋发出窸窣的声响,然后脚步声径直朝寻笛靠近。   很快,寻笛闻到一股很淡的烟味和酒味。   寻笛抱着枕头懒洋洋侧目,在昏暗的光线中观察陈寒远脸上的表情。   陈寒远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打过一个莫名其妙没有后文的电话,没说出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是啊,大忙人手机被偷了不知道用另一个手机联系,回国了更不急着补电话卡,登上常用的社交软件……所以顺理成章——毫不知情寻笛在异国发烧生病,还曾用短信狂轰乱炸试图朝他讨要一两句可怜稀薄的安慰。   沙发一侧传来凹陷的感受,是陈寒远在寻笛近侧坐下,一如既往开始转移话题:“在看什么?好看吗这部电影?”   投影蓝幽幽的光线下,寻笛瞳孔里也有蓝幽幽的影子晃动,像一窜窜鬼火。   寻笛看着他,不说话。   “好了。”陈寒远猜到寻笛会闹情绪,抬手摸他抿嘴时鼓起显得饱满的脸颊:“别生气了,真是手机被偷了。”   说完他笑了笑,凑过来亲寻笛的嘴唇,裹挟着薄荷糖的气味,混杂着烟酒味。   寻笛眼底情绪幽幽,倒是没拒绝,甚至抿着的嘴唇也微微放松,像一个打算让他糊弄过去的暗示。   陈寒远有意速战速决,今天实在太累了。   他顺着寻笛的暗示亲吻上他的嘴唇,捉住舌尖亲了一会,手又顺着往寻笛的棉质T恤里摸,摸到柔软有起伏的腹部肌肉,再要往上——   手突然被抓住,陈寒远停下亲吻,疑惑看向年轻人的眼睛。   寻笛浅色瞳孔和他距离隔得很近,像小动物的瞳孔,微微扩大又缩小,细看里面暗色诡谲,却又因形状显得无辜。   寻笛盯着他,从再次抿起的饱满嘴唇发出咕噜咕噜的委屈声音:“陈寒远,我在欧洲发烧到40度,没人照顾,难过死了......”   陈寒远轻愣——   寻笛语气软绵,又像撒娇又像翻旧账:“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多打几个电话?为什么一点也不关心我?”   陈寒远:“......”   他的行为让陈寒远有些意外,没有质问戳破,也不像在生气,令人难以招架地撒着娇......   甚至寻笛突然一个侧身,翻滚进了陈寒远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用一双可怜的小狗眼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话?异国他乡一个人生病真的好难受啊......”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去摸他的额头:“抱歉,现在还烧吗?”   寻笛的额头挺凉的,仰在怀里露出一点瞳孔下的眼白,下睫毛很长,饱满的嘴唇抿着。   陈寒远正要收回的手顿了下——突然挪开视线,叹气:“看来已经退烧了,好了,别撒娇了,重得像头小牛。”   寻笛脸上神情一僵,呼吸声瞬间变沉,忍了忍,刚开始想继续夹着嗓子:“你说谁像头......”   后来他发觉这句话无论怎么说都怪,装不下去了,一下翻身坐起来,瞪他:“你才像头牛!”   陈寒远抵住他的额头轻笑,拍拍他的后背。   这下好了,气氛全被陈寒远毁了!   寻笛愤愤推开他,爬起来,去瞪他——   陈寒远没有回避,笑着与他回视。   陈寒远的道行哪里是寻笛三言两语、装装绿茶能试探出来的,真心假意混淆于笑意,令人恍然又感到逼真。   就像人笑起来眼尾会自然堆叠的褶皱,本应显出岁月的痕迹,但陈寒远驾驭得游刃有余,如果不是眼底的红血丝和眉眼间的疲态......他看起来会更若无其事。   寻笛从古东那里得知了雷霆没谈成的事,今天的饭局是什么情况寻笛也打听了一二……他其实有点心疼,就算明知道每次心疼陈寒远都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结果,但他仍然还是忍不住摸了摸陈寒远的眉毛,问:“陈寒远,你今天是不是很累啊?”   陈寒远被他碰到的眉峰轻颤,皱了下,又很快舒展——他突然偏头咳嗽了两声,没回答,而是摇了下头,手指轻轻点了点寻笛后背,笑着说:“怎么这么懂事啊......今晚做什么都随你好不好?”   “.......”   这个又想转移话题的坏东西。   寻笛一下抓住他作乱的手,皱眉:“浴缸放了水,你先去泡个澡......”   陈寒远会错意,唔了声,被捉住的不安分手指又挠了挠寻笛大拇指和掌心连接那块软肉:“那去浴缸?我抱你去?”   “......”寻笛忍了忍,深呼吸,没忍住,“啪”一声抽开他的手背:“不做!大猛1也不要你抱!”   陈寒远失笑:“好吧......” 第64章   诡异又温情、骤然变轻松的气氛。   投影里的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激情片段,久别重逢的男女主在房间里亲吻得难舍难分,蓄势待发......寻笛找的是资源,无码,声音自然很大。   两个人都被突然变奇怪的动静吸引,下意识偏头看去,然后又像被蜇了一样收回视线。   音质极好的环绕音响发出的暧昧声响——   寻笛深呼吸,推开陈寒远,在沙发上盘腿,双手交叠,从脖子慢慢往下压,靠着肢体施法,平心静气“念经”:“我是合格体贴的大猛1,不是没头没脑的小色狼,我知道你很累,我那浴缸是带按摩的,泡澡很舒服,你泡完回房间我再给你按按肩,有助于睡眠......”   陈寒远又看了眼投影里滚来滚去的男女主,看回寻笛笑,没说话。   本来应该对峙争吵的场合被他两刻意的避让弄得不伦不类,从pwp剧场变成养身频道,无缝衔接“精油spa”?   半晌后,陈寒远不知道是故意使坏,还是别的,慢悠悠说:“我还以为今晚等我的又是狂风暴雨,辣手摧花?”   大有这种时候不比寻笛更搞笑就不罢休的意思。   “好了,小嘴巴闭上。”寻笛真是服了他了,站起身搂过他的腰,带着他往浴室走:“走吧,一起去泡澡。”   这套公寓的浴缸是双人的,恒温带按摩。落地窗外是苏城沿江风光带的灯影夜景。   寻笛一早放好水和玫瑰精油浴球,开了投影。   热气袅袅,水流咕噜咕噜冒着泡,熨烫着疲倦的四肢躯体,鼻腔里是恰到好处的精油香气。   投影里继续放着那部叽里咕噜的外国爱情电影,激情片段已经过去,男女主再次分别,拥抱着眼含热泪,寻笛看得投入。   陈寒远仰在浴缸的靠背上,实在没想到今晚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白天在生意场上的交锋中累了一天,他不能自抑地感到困倦,被寻笛不动声色伸过来的手搂进怀里,慢慢闭上眼。   连日来的疲倦、对来这里的最开始抗拒......都变成了周遭软绵绵无力的温热水流,随着寻笛有一搭没一搭玩着他腰侧那处凹陷的腰窝皮肤带来的痒意,变成了昏沉朦胧的睡意。   陈寒远不知不觉睡过去。   因而未察觉寻笛低头亲他时眼底的暗影慢慢凝聚,由复杂逐渐变化,逐渐形成一种很温柔——有点不管不顾、没头没脑的、独属于年轻人的爱意目光。   ……   陈寒远睡眠脆弱,睡前需要思虑的事太多,很难有放空入睡的时刻。   但和寻笛在一起的夜晚,偶尔力竭入睡,偶尔被伺候得舒服困倦,十有八九都能进入深度睡眠。   以至于第二天他睁眼醒来,下意识以为还早,一去摸手机,竟然已经十一点半。   “......”   陈寒远坐起身,皱眉,他睡了十一个小时?   而且睡这么久也没有头疼。   陈寒远穿上拖鞋,低头看见身上套着卡通图案纯棉T恤和灰色短裤,宽大柔软,远比自己昨晚的衬衫、西裤舒适。   他走去床边阳台上的圆洞,饶有兴致从滑竿滑下楼,一落地闻见厨房里飘来鱼汤的香气。   寻笛在白色系装潢的开放厨房里做饭,系着围裙,举着硅胶锅铲,听见动静头也不回,扯着嗓子问:“醒了?饿不饿?”   陈寒远点头,走过去看,吧台上已经摆了好几道点心。   有点着红印的米糕,也有撒着芝麻的酥饼,还有青色的像糯米做的大型团子,都热乎乎冒着热气......   寻笛把一锅香气四溢的鲫鱼豆腐汤端过来,语气急促:“快!快!帮我垫个小垫子!在杯架那边——”   陈寒远下意识照做,从一旁的机器人形状的篮子里找到了,是一块吐舌小狗形状的卡通垫子。   陈寒远迟疑着垫上去,看着快乐的小狗脸啪叽被漆黑锅底挤压变形。   寻笛又支使他:“去,刷牙洗脸,中午吃鱼汤面,我再下把面很快的。”   见陈寒远没动。   寻笛催促:“别磨叽,待会面坨了,不好吃了,浪费这一锅鱼汤!”   陈寒远只好略带疑惑和茫然,去了。   今天是个晴天,落地窗外蓝天白云,城市被高楼瞭望,美不胜收。   两人在公寓奶白色的云朵形状吧台吃鱼汤面。   陈寒远埋头吃面,动作斯文,没出声。   寻笛一边“呼噜呼噜”畅快嗦面条,一边拿手机刷短视频,开着外放。   刷到好笑的,他发出愉快笑声,然后递过来凑着脑袋跟陈寒远分享:“快看嘿嘿,这只猫会后空翻......”   陈寒远掀起眼皮看了眼屏幕上后空翻的小猫,的确很可爱。   他有一瞬的怔愣,发觉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像两年前在江珠名居一样。   那时候的寻笛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阴差阳错,很投入地“爱”着他。   “可爱死了啊啊啊——”寻笛的头发和眉毛在阳光下呈现浅棕色,暖融融的,笑得眼尾挤在一起,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亮晶晶看着陈寒远:“我也好想养一只小猫啊!”   陈寒远垂下眼,笑了笑,没回话。   寻笛又坐回自己那处,继续吃面和刷视频。   陈寒远慢慢思索寻笛的反常和他背后的用意,昨晚实在是太累了,他没来得及想。   为何生病应该闹脾气的是寻笛,享受按摩浴缸和讨好照顾的却是自己?   今早寻笛刻意表现出来的照顾,笑容,轻松都太突兀明显......   陈寒远思索是什么契机让寻笛突然换回了温情刀,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寻笛跟他大吵一架,再把他收拾得够呛......   如今寻笛有意给梯子下,又避开矛盾和争吵,本应让人感到庆幸。   可现在的气氛并没有让陈寒远松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琢磨寻笛快乐纯真笑容掩藏下,试图攻陷他的新图谋......   又喝了两口鲜醇的鱼汤,冰冷的胃里熨烫出暖意,陈寒远思索时瞳孔颜色显得更黑,下垂的睫毛平静延展。   寻笛突然又嘿嘿笑了两声,陈寒远被吸引回神——   寻笛的手机正刷到一条猫猫科普的视频,营销号的可爱女音语速很快,从手机听筒中传出,飘进陈寒远的耳中——   “你们知道为什么猫猫总是摸着摸着突然回头咬主人一口吗?明明看起来被摸得很舒服啊!其实是因为猫猫天生自带防沉迷系统哦,太舒服会让它们失去警惕,它们是天性敏锐的野外猎手,不是娇滴滴任人抚摸的小猫......人类,让喵太舒服喵也是会捶你的哦!”   寻笛弯着眼睛越过手机屏幕——他的手机壳是超级马里奥的,衬得他的眼睛也很卡通可爱,圆圆的瞳孔反着一点狡黠的光亮:“陈寒远,你过得太舒服不会也突然咬我吧?”   陈寒远喝汤的动作一滞,莫名其妙看了寻笛一眼。   寻笛朝他弯了下眼睛,有点像挑衅。   陈寒远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收回视线,目光慢吞吞往下,问:“咬你哪里啊?”   比起内涵深意,谁能比得上陈寒远这个语言大师?   “......”寻笛果然僵住,用力瞪了他一眼,两个手臂比出一个大大的叉,挡住又开始泛红的脸颊:“达咩!光天化日,禁止调戏良家妇男!”   陈寒远忍不住又笑了。   陈寒远最近几周都会留在苏城,之前以为会很难熬。   现在却过得很舒服。   白天谈商务,晚上被“金主”照顾,做饭、铺床、洗衣、睡前还给按摩。   寻笛又研究了新的按摩手段,买了火山石,先热敷,再推着石头按背。   不得不说,每次寻笛推出的按摩新花样都能伺候得陈寒远舒服,肩背舒展,睡眠转好。   有时候按着按着,陈寒远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听到小年轻在他身后发出吭哧吭哧的呼吸,一脑门的汗,时不时要停下来抬手擦擦。   陈寒远知道,给人按摩这么久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   在舒展的骨头和经络带来的愉悦中,陈寒远的确有过一瞬的念头:好像也不是不能一脚踩进这样的温柔圈套,让这么棒的按摩师傅进入自己的生活久一点,毕竟你情我愿......   但他又很快回神,闭上眼睛,轻笑:   做个人吧,陈寒远。   别和陈家豪一样总当畜生。 第65章   白天和苏科的谈判大多是在高尔夫球场进行的。   失去雷霆那笔单,接下来要洽谈的项目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陈寒远吸取教训,没打算让陈阳生得意第二次。   兰濯被从港市叫了过来,他不擅长打高尔夫,但擅长用背后似有若无兰家影子和别具一格的穿衣打扮“招摇撞骗”。   绿茵场上,蓄着中长发的男人,一身缎面带领素袍,挥杆时手腕上过长的菩提串珠一直往杆上撞,发出细碎的碰响。   苏科的市场战略部总监的视线时不时被那串珠子吸引,忍不住多嘴:“兰总,要不摘下来打?这手串一看就贵,别磕坏了......”   兰濯调整姿势,笑笑:“身外俗物,来去都是缘。”   那总监看兰濯眼神顿时更敬佩了,转头跟身旁的秘书竖起大拇指:“兰家人果然一个比一个非同凡响!”   陈寒远今天没下场,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   他穿着浅蓝色POLO衫,领口是灰色,戴了顶遮阳帽,一双英俊的眼睛陷在帽檐的灰影里。和煦春风吹鼓他后背的衣服,腰线倾斜,手肘撑着白漆栏杆,姿势懒散。   看着兰濯一脸平静挥了三杆才终于把草坪上的球击飞出去,陈寒远低头笑了下。   兰濯击完球,一脸平静下场,接过陈寒远抛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下半瓶。   他抻了抻挥杆挥得发麻的胳膊,略带情绪瞥向陈寒远:“笑什么?”   “没什么。”陈寒远摘下遮阳帽,理了理有些乱的额发。阳光一瞬将他侧脸皮肤衬得莹白,下颌轮廓也瞧着圆了些,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兰濯盯着他看了一会,若有所思:“陈寒远,你是不是胖了?”   陈寒远讶然侧头,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嗽了两声——他手上的动作同时把遮阳帽再次扣上,眼睛重新陷入灰暗阴影,看向兰濯的目光略带不赞同。   于是笑意来到了兰濯嘴角,拖长音揶揄:“看来苏科的小少爷厨艺不错。”   “......”陈寒远无奈:“你又从哪听来的?”   兰濯转过身,手臂伸展,撑着栏杆:“你们都敢去古东那个大喇叭的局了,还怕不人尽皆知?”   陈寒远低头叹气:“古东做电影制片屈才了,他应该去媒体小报。”   两人都笑了,清风吹拂面颊碎发,春日的草场令人身心舒爽。   兰濯手腕上的串珠被他晃了下,掂进大拇指和食指转着,看着一副清心寡欲修士样,飞速转动的串珠却尽显八卦:“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脸上长过几两肉......这次是真栽了?”   “栽什么?”陈寒远依旧不动声色:“真这么关心我就多留几天,明晚李青山答应过来,他要是也点头,这单基本就稳了。”   兰濯倒是也想多留几天再多看看老友的好戏:“后天我弟生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要知道我不去给他庆生又跟你混在一起,能把家里天掀翻......”   陈寒远想了想:“也是,那帮我带给你弟一句生日快乐。”   兰濯知道他在开玩笑,手上转着的串珠微顿:“对了,听说陈阳生也会赶过来,他想对你赶尽杀绝,小心点。”   “嗯,我心里有数。”   聊起陈阳生,两人面上的笑意都散去不少。   陈寒远瞭望远处草场,眼神很黑,下意识摸向口袋,想起场地里禁烟......喉咙发痒,又咳嗽了两声。   兰濯瞥一眼:“感冒?”   “老毛病了。”陈寒远不以为意。   兰濯“啪”一声收回串珠,嗤声:“什么老毛病,你一累就这样,别不当回事。看来苏科的小少爷还是照顾得不到位,改天带过来见见,我批评他。”   陈寒远笑了下:“给你弟挑好礼物了吗?”   这次的转移话题太过明显,兰濯不吃他这套了:“陈寒远,我认识你十几年,能把你养胖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果是正缘就珍惜点,别让人家小朋友没名没分一直跟着。”   春日的阳光灿烂挥洒,映照陈寒远侧脸,眼睫漆黑,薄唇轻抿:“你又知道了?喜欢给人当哥哥的瘾又犯了?”   “啧。”兰濯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他是清楚陈寒远家里那些糟心事,也了解陈寒远是个怎样对自己狠的人:“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跟陈家豪一样烂心烂肺,有时候矫枉过正也是一种钻牛角尖......”   风拂在耳侧,一时静谧。   兰濯等待陈寒远的后文,没等到,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话。”   陈寒远突然笑了下,直起腰,抄起兰濯随手放的球杆试了试。   他侧眼看了兰濯一眼:“我看你也适合去媒体小报。”   说完他走下场,打球去了。   “......”   晚上结束饭局,送完兰濯去机场,陈寒远回到寻笛的公寓,在门口看了下表。   电子表比起机械表看时间要更简单,一眼便能看到数字:21:52。   宇航员托着星星在数字下上升,看不清面容的头盔,陈寒远总下意识联想里面是寻笛的脸。   他停下脚步,拐去安全楼道的窗台,点了根烟。   烟雾下,他又开始咳嗽,之前在欧洲连着通宵毫无察觉,骤然放松一阵,咳嗽的毛病又冒了出来。   可能他就不适合过松缓的日子。   陈寒远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也没太多闲暇给他挂念这些琐碎,吸烟时松弛的大脑又转回生意场的正事。   抽完这根烟,宇航员托举的时间数字已经来到:22:10.   陈寒远把抽完的烟头扔进门口角落的半截可乐罐里,去摁指纹开锁。   借着开锁成功的提示音,他又咳了两声,推门进去——   玄关亮着柔和昏暗的进门灯,一眼就能看到花里花哨的客厅。   投影正开着,画面五颜六色卡通风格,从拥挤的卡通人物猜测出,这可能是一个游戏,停留在暂停界面......沙发和茶几的中间垫着两个被坐扁的枕头,寻笛却不知所踪。   空气中还有一股没散尽的泡面味......   陈寒远坐上玄关的矮椅,换鞋的动作放轻了些,听见阳台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顺着走过去,不必走到阳台,坐在沙发上就能听清。   是从那副藏獒国王的油画框里传来的,寻笛躲在秘密基地里打电话,可惜油画框的隔音并不好。   年轻人模糊的话音听起来带着点心虚的意味:“可能还要再休息几天,昨晚又发烧了,打算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来着......”   “不——真不用!怎么好劳烦米姐不远万里飞过来陪我去医院!”   “什么啊?我真没骗人!骗人是小狗!”   “......啊?”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寻笛沉默了一会:“知道了......”   他一放低声音就带着点不自觉的咕噜音:“嗯,麻烦米姐了,那帮我订明早的机票吧......试镜我会做好准备的......”   陈寒远坐在沙发上本来还想再听一会,喉咙又开始犯痒。   他站起身,走去吧台喝水。   吧台上有个奇形怪状的长颈鹿形状杯组,下面圆胖的是水壶,玻璃叠着两个水杯作为长脖子,长颈鹿头是盖子。   陈寒远已经没有第一次见这个壶的好奇,熟练拿起杯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两口水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痒意。   他回头看了阳台一眼,瞳孔墨黑,很快又被垂下的睫毛敛住。   仿佛寻笛那些话于他而言并没什么实际的意义,就像只是看了眼确认了冷冰冰会流逝的时间,现在是22:22,寻笛是明早的飞机。   他掩嘴又咳了两声,咳清喉咙里残余的痒意,平静走进浴室洗澡。   寻笛打完电话出来,一脸恹恹,一屁股栽回地上已经回弹的枕头,仰天长叹:“啊——”   果然在这个宇宙里,平衡工作和家庭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拖着没挑剧本,米姐直接帮他答应了其中投资最大的那部电视剧的试镜......   这次试镜要是顺利,至少有三个月都得泡在组里......   仔细算算时间,他和陈寒远的约定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要是再扣除三个月,就只剩下一半了......   可陈寒远至今看起来对他仍是毫无动心......   等进了组,陈寒远估计会跑得影子都看不见。   “唉......”寻笛叹气,在脑子里做着美梦:要是陈寒远明天睡一觉起来突然开窍,主动跟他求婚就好了......   想到陈寒远,他摸起手机嘀咕:“几点了?这坏东西还没回来?”   正要去拨号,寻笛的耳朵动了动,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   “好啊,坏东西回来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寻笛皱眉,站起身就要去浴室找人算账,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吧台被拆开的长颈鹿,脚步一停。   寻笛皱眉思索了几秒,转身退回门边——   想知道陈寒远几点回来的很简单,寻笛点开电子门铃的监控查看,很快重构出了陈寒远的时间线。   意识到陈寒远可能听见了自己打电话,寻笛心脏咯噔一下。   但寻笛很快又平复过来,心中自嘲:慌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只是接下来两个月不能再给他按摩、做饭、洗衣服......那坏东西少了个贴心保姆和按摩师傅罢了!   寻笛哼了声,略带不满,往浴室走去。   甚至很快寻笛觉得陈寒远听见了也好,那样这个坏东西就知道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   什么?这是道德绑架?   拜托!放下个人素质,才能享受缺德又幸福的人生!   ......   寻笛想了想,走到浴室门口浴室门口蹲了下来,他理了理身上的小狗T恤,抱着膝盖,摆好表情,看起来真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等待主人出来抚摸安慰。   誓要让陈寒远觉得愧疚,答应他进组后每周飞来横店陪自己几天!   要是陈寒远不答应就干脆锁链一捆,直接绑腰上带走好了!   寻笛一边想着,一边听着浴室的动静,在淅淅索索的水声中敏锐听到了一两声咳嗽。   他刚开始没想太多。   浴室的水声停了,里面的陈寒远安静了没半分钟,又开始咳:“咳咳咳——”   寻笛一下皱眉,站起身,贴着门的磨砂玻璃去听——   寻笛恍惚想起,昨晚半夜好像也听见了几声咳嗽。他忍耐不住,抬手敲门:“陈寒远!洗完没?”   咳嗽的声音骤停——   寻笛又敲了几下,陈寒远打开了门。   他擦着湿润的头发,棉质睡衣外露出的皮肤泛着粉色,眼神略带疑惑,问:“着急上厕所?”   寻笛皱眉盯着他,像是想通过肉眼直接观察出陈寒远身上的病灶:“你怎么一直在咳嗽?是不是感冒了?”   陈寒远愣了下,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毛巾慢吞吞擦着头发,含糊应声:“唔,刚刚不小心呛了两口洗澡水。”   “......”   寻笛发誓,自己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白痴的借口,露出一个白眼:“哥哥,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陈寒远因为他的表情笑了下。   寻笛直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烧没——”   寻笛的手落了空,因为陈寒远转身躲开,绕去洗手池说要吹头发。   寻笛的眉头一下皱得更深,在他身后发出威胁的声音:“陈寒远。”   陈寒远摸着吹风机,插上电:“真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吹风机响起呼呼呼的噪音,他后面的话音被淹没其中。   寻笛直接把他插头拔了:“陈寒远,你脸这么红自己看不见吗?”   “洗完澡脸红不正常?”陈寒远举着吹风机反问,又笑了笑:“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对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开车送你去好不好?”   寻笛眼神在他的回避中变得越来越危险。   他沉默了一会,直接攥住陈寒远的手臂,一下把他扯了过来。   他很快感受到掌心下陈寒远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   寻笛压低声音,冷冷看着他:“出来,跟我量体温。” 第66章   耳温枪测出来是37.9度,在低烧的危险边缘。   寻笛本来想直接拽着陈寒远去医院。   但陈寒远不愿意,寻笛冷脸,他也会冷脸,在门口与寻笛对峙僵持。   他觉得寻笛小题大做,坚持先吃药,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之前没吵的架差点在这时候吵成了。   寻笛虽然生气,但克制着。   陈寒远发着烧,出了浴室在温度偏低的客厅站了一会,脸色看起来就有些苍白。   寻笛强行压下心头火气,手在身侧捏成拳,突然靠近,越过两人之间隔阂的空间,一把将陈寒远抱了起来,硬邦邦说:“我认输。”   他把陈寒远抱上二楼,放上床,从柜子里拿了床更厚的被子出来,把陈寒远压住又捂实。   顺了陈寒远的意,陈寒远也开始好好跟他说话:“我像个蚕宝宝。”   寻笛没理他,下去泡退烧药,用托盘带着药和温水壶重新走进房间。   陈寒远整个人陷进被子里,看起来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叫了下他的名字:“寻笛......”   寻笛没回应,给他喂完药,又测了一次体温,记在手机备忘录上。   他打字的时候,陈寒远发烫的手指摸上他的后背,轻点了两下。   寻笛转过身后,陈寒远朝他笑了下,闭眼翻身,趴着转过去睡了。   夜色再次变得安静,新风系统轻柔吹着。   寻笛在床头盯着陈寒远看了一会,垂下眼睛,出去简单洗漱,回来在另一侧躺下。   晚上他每隔两小时醒一次,给陈寒远测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体温的确越来越低,退回37.2度下的红线。   寻笛安心了一点,可陈寒远在睡梦中又咳嗽了起来,咳一下寻笛皱一次眉,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没心思睡觉,干脆斟酌着字句,给米姐编辑请假的短信。   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清楚。   第二天早上8点,寻笛又给陈寒远测了次体温,38.4度。   “......”陈寒远对结果感到诧异,皱眉。   寻笛坚持要带他去看医生。   陈寒远不肯起来:“你的飞机要赶不上了......”   “我赶不上飞机关你什么事?起来。”   陈寒远懒洋洋打哈欠,睡了一觉精神状态倒是好了不少,什么话都敢说:“听说发烧的时候身体里会很舒服,要不要试试?”   寻笛沉默了一会,很快饱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得出是真动怒了。   他直接暴力攥住陈寒远的手臂往上拖,不容商量:“起来!”   “嘶——”陈寒远被他拽得有点痛,用力扯开他的手,出声警告:“寻笛!”   寻笛手掌心发红,盯着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到脚踝的黑棉袄,兜头将陈寒远一裹,扛起来就往外走。   陈寒远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又没什么力气,挣扎了两下头晕目眩,只能无力重重喘气......   很快,他被一路像麻袋一样扛到地下车库,被放上副驾驶,用安全带勒住,惨白的脸色也变得潮红不少——气出来的。   陈寒远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粗鲁对待过,冷着一双眼睛:“寻笛,要是去医院只是普通感冒,你就完了。”   寻笛挂挡,没理他,冷着脸发动车往私立医院开。   他知道陈寒远问诊不会配合,进去直接要求医生开全套检查。   一套检查下来,真的查出了问题——心肌炎。   来这家医院的人都非富即贵,私立医院的医生说话算委婉的了,捏着检查报告叹气:“这个指标不算特别高,发现还算及时,心肌炎就是不能再累着,不要剧烈运动,最好最近一个月都卧床休息,不要仗着年轻不重视......发展成重症,到时候心力衰竭神仙都救不回来......”   陈寒远坐在椅子上没再出声,在他身后站着的寻笛脸色格外难看,浅色瞳孔在白炽灯下更浅了,手指在身侧紧捏。   陈寒远忍不住喉咙的痒意,咳嗽声从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呛出,带着点心虚的意味。   要先消炎降指标,医生开了病房挂水。   去病房的路上,寻笛不说话,陈寒远也不说话,两人都皱着眉,各怀心思。   很快,护士来上吊瓶,陈寒远躺上病床,突然叹气,看着寻笛说:“好了,是我错了,你先去机场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寻笛一言不发,抿着嘴,把陪护椅一把扯了过来,滚轮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他冷着脸,抱胸坐下,就这样盯着陈寒远看。   “......"   寻笛摆足了姿态,陈寒远也不再说什么,背对他躺下,在药物作用下,很快沉沉睡去。   寻笛中途出去给米姐打了个电话,回来陈寒远依旧背对着门口平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吸。   寻笛继续在刚刚的位置坐下,余光一下注意到吊瓶的滴速变得很快。   他额上青筋跳了下,立刻把滚轮调了回去。   挂完水已经是傍晚。   车停在门口停车场,医院的院徽白墙在夕阳余晖下被打出一种妖异橘红,远处半片天被这种绚烂浸染,云层叠叠,丝丝缕缕。   可来往医院,行人脚步匆匆,谁都没心思欣赏这份绚烂光景。   只有陈寒远,明明生病的是他,却看着比寻笛还有精神,在车前停驻脚步瞭望了一会落日盛景,等回车上扣上安全带,用一双笑眼跟寻笛搭话:“夕阳很漂亮,看见了吗?”   寻笛垂着眼睛发动车,他已经一天没跟陈寒远说一句话。   陈寒远带着点无奈的意味:“我晚上还有场饭局......”   寻笛偏头看了他一眼,瞳孔颜色被夕阳染上橘黄,带着危险的讯息。   陈寒远后面的话没说完,看着这样的寻笛......突然笑了下:“我们小寻看起来好像老了点。”   他自顾自说着逗趣的话,昏黄余晖挥洒下,苍白脸颊被浸染黄色,病气减弱几分,只有控制不住的咳嗽露了馅:“咳咳......你知道西高地白梗犬吗?你好像从西高地变成雪纳瑞了......咳咳......”   “......”寻笛额上的青筋又跳了两下,收回目光,冷脸挂挡:“闭嘴,陈寒远。”   引擎的轰鸣声中,不管陈寒远再说什么,寻笛猛踩油门往前开。   陈寒远不死心,一路上没头没脑说了不少话。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世上应该还没有人能抵挡想逗笑谁的陈寒远,他看人下菜,变着花样说着好玩的句子,笑起来眼尾的细纹像游鱼的垂尾,不安分的手指也放到寻笛腿上,一会轻点一会轻捏。   精神状态看起来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他还学着寻笛撒娇时候的声音,喉咙挤压,发出一点咕噜冒气泡似的共鸣音,显得好声好气:“今晚的局真的很重要,我非去不可.......”   “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我去了保证不喝酒,十二点前回来,好吗?”   “寻笛?小雪?臭脸王?”   “......”   引擎轰鸣,车速飞快,一个小时路程被开成半小时,油箱轰隆隆直飚进公寓地下车库。   寻笛不发一言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陈寒远那边,拖着他就往电梯里走。   手腕被攥着,陈寒远喊了几声疼也没换来寻笛半句话。   陈寒远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逐渐冷了起来。   进门,寻笛把他扯进房间,转身回去反锁。   听着落锁的声音,陈寒远皱眉,手撑在身后,咳嗽两声,压着声音警告:“寻笛!”   本来身体已经够不舒服,强忍着脾气哄了这么久不听。   陈寒远看着反锁完走回床边的寻笛,终于没了好脸色:“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你的身份?”   懂人心的人,说话也足够伤人。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陈寒远眼神变得冰冷无情,可能这才是他本来的摸样:“别打着对谁好的借口满足你们那些卑劣可悲的控制欲,先问问对方需不需要……”   这句话一出口,寻笛的眼睛瞬间红了。   天际已经漆黑,寻笛用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在天花板吊灯偏蓝的光线呈现偏执倔强的色彩。   两人对视着,陈寒远明明是一双天生弧度柔和多情温柔的杏眼,眼底现在却充满讽刺没有一丝情感。   甚至寻笛这样的表情让陈寒远更不耐烦了,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又要哭了?”   寻笛瞬间僵住——   这样的陈寒远给了他当头一棒,连带后背整根支撑身体的脊椎一寸寸被击打得粉碎。   他难以置信看着陈寒远,一寸寸扫过他锋利薄情的眉眼,鼻峰,薄唇......   寻笛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他在爸妈家人充沛的爱护里长大,从小到大没有一个跟他相处过的人能无视他热情而充沛的付出。   每当他以为自己掏心掏肺,流干了全身的热血去温暖他,以为至少能在陈寒远心底换来一丝不同时,陈寒远就会用残酷的事实告诉他:我说过你会后悔。   寻笛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该哭还是不该哭......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这样无情的陈寒远,一句话也难以说出。   眼泪又开始在通红眼底积蓄,不受控的,生理性的。寻笛讨厌总是泪失禁的自己,讨厌这种天生的体质,抬起袖子去擦,带着巨大的力道,一下就把两只眼睛擦得通红,几欲滴出血来。   陈寒远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话,因寻笛的动作变得沉默。   而这也是寻笛讨厌的——他讨厌流眼泪的自己,更讨厌一看见流眼泪就把自己当不懂事只会哭的小屁孩来可怜的人。   这种反复、撕扯、激荡的情绪冲撞着他的胸膛,酸涩和痛苦满得要从全身的血管里胀出来。   意识到陈寒远那句话是厌恶他的眼泪,寻笛拼命隐忍着,可不行就是不行,恶意情绪已经找不到出路,如果生理性眼泪都不让流出来,那寻笛觉得自己就太可怜了。   眼泪一长串无声落下来,寻笛只能咬着嘴唇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血色在唇角晕染。   陈寒远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僵硬,还贴着止血绷带的手下意识往里兜摸——他忘了自己身上衣服还是寻笛那件丑羽绒服,摸不到能缓解压力的香烟。   他烦躁抽出手,抬手顺了下凌乱的头发,靠着床头沉默了一会,出于复杂的心情放软了声音:“我去去就回来,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挂完水已经好多了,我这不是还有力气跟你吵架?寻笛,别这样......”   他看着眼前隐忍着发抖落泪的寻笛,忍不住朝他伸手:“是我口不择言......你过来,我们好好说话......”   寻笛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睛很红,突然迈开步子。   陈寒远以为他终于要跟自己开口沟通,松了口气:“寻笛,是我不该......”   话还没说,寻笛径直越过他伸出的手,蹲下身,拉开床头柜,里面的东西发出“叮叮”属于金属碰撞的脆响——   陈寒远还没来得及看清寻笛翻出了什么,只突然感觉手腕一凉,下一秒被扯高——   伴随着“咔嚓”一声,寻笛竟然是拿出一副手铐给他直接拷在了床头柱子上!   陈寒远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看向手铐,又看向寻笛:“......”   寻笛吸了下鼻子,一串眼泪又从通红眼球里滚落。   房间变得像死了一样安静。 第67章   不一会,只能是陈寒远率先打破沉默,微微张着嘴,迟疑着问:“……你抽屉里竟然一直放着一副手铐?”   寻笛又抬手用力擦了下眼泪,眼尾被他自虐的行为擦得像破皮了一样艳红。   陈寒远心脏猛地颤了下,发出后知后觉窒闷的疼痛,像被击中的弹簧床,他放轻声音喊寻笛的名字:“别这样,寻笛......”   他再次朝寻笛伸出手,微微皱眉:“不要这样擦眼泪......也不要不跟我说话,是我错了......”   寻笛的身体颤了下,一串眼泪再次落下,像是憋了很久,不说出来不行了,才终于带着已经努力在隐忍的哭腔说了出来:“陈寒远——你才要搞清楚!我现在的身份才是想对你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身份......呜......”   他的尾音没收住,还是泄露了一丝呜咽。   陈寒远从没遇过这样的路数,他自认一贯软硬都不吃,但实在没吃过这种又软又硬的。   “......”   陈寒远幻视自己被一只还没小腿高的毛茸茸雪纳瑞咬着裤脚宣布逮捕,罪名是负心汉。   他眼里的阴暗和坚硬也逐渐被寻笛融化,无奈用没被拷上的左手拍了拍床榻:“来,寻笛,你过来。”   他看着气得发抖,却只会掉眼泪和自我折磨的寻笛,带着点心疼的意味:“我现在跑不了,你走近点,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寻笛没动。   陈寒远难以克制地咳嗽了两声,嘶哑尾音显得虚弱:“我没力气了,这样一直仰头看着你有点累......咳咳......”   寻笛这才迟疑着动了下脚。   陈寒远目光柔和,恍惚让人觉得,自己或许也是被他爱着的。   寻笛逐渐靠近他,却没像陈寒远预料中在身侧坐下,而是突然蹲了下来,趴上他膝头,委屈抽泣了起来。   “呜——”他发出难以自抑的哽咽和哭声,或许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痛苦和折磨,因为终于得到陈寒远理解,找到出口,通过放纵的方式猛地宣泄了出来,哭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   哭得陈寒远心脏有点疼。   这个姿势下,陈寒远的膝上和年轻人上半身形成一个类似封闭的空间,因为哭得太用力,寻笛浑身发烫,温度在这样的空间里被加速,积蓄叠加。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陈寒远腿上的皮肤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这也让陈寒远深切认识到,自己是怎样伤害到了寻笛。   陈寒远迟疑着将唯一能动的左手放在寻笛后脑,轻轻摸了摸,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就是太急了......这次饭局真的......”   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歉:“对不起,是我过分了,我可以怀疑任何人对我的心,也不应该怀疑你,对不起,寻笛......”   寻笛哭得崩溃,后脑勺直冒热气。房间明亮的灯光下,那些热度和水汽如有实质,在半空慢慢升腾。   陈寒远神情无奈,也不敢动,只能一下又一下怜爱抚摸膝头的热脑袋:“对不起,别哭了。”   他尝试着跟寻笛讲道理:“我当然也不喜欢那些没完没了的饭局,我身体不舒服,也想在家里睡觉或者吃你做的鱼汤......泡泡热水澡,你要是能给我捏捏肩就更好.......寻笛,和你在一起,怎么不比出门应付那些人舒服?可如果不是非去不可.......”   他叹气——寻笛的泪水仿佛已经浸湿羽绒服,湿热直达。   陈寒远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里头有些荒诞无奈,又有些绵软:“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也不该不跟你解释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是这样的......苏科还有非私有的部分,对跟正远的合作有一票否决权,今晚的饭局有李青山,你爸带你见过他吗?我如果缺席,他会怎么想?那我这几个月都白忙活了......寻笛,你这么聪明能想明白的对不对——嘶!”   陈寒远突然发出一声痛哼。   因为寻笛哭着哭着还不够,突然抓住陈寒远摸在自己后脑勺的手,拽到嘴边,在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   滚烫的眼泪全蹭在了上面,他心中的委屈光哭不够,咬了也不够,还要用有点尖的犬牙揪着陈寒远手背薄薄的皮肤厮磨——   陈寒远下意识想抽回手,寻笛的眼泪一下下砸在他手背上。   陈寒远不动了,任他咬着、啃着,安抚许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十一点,十一点前我保证回来好不好?然后我就乖乖在你这儿休假养病,哪也不去......你先别哭了,起来我们好好说会话......”   陈寒远被压住的手掌试探着翻转,摸上寻笛脸颊,掌心传来滚烫湿润的感受,他力气温柔,想把寻笛的头抬起来。   但寻笛带着点僵硬的力道与他抵抗,然后偏头躲开——在陈寒远腿上拱得更严实了。   陈寒远这才想起来......寻笛怕在他面前露丑。   陈寒远觉得自己真是没办法招架了——心脏像被寻笛可爱的栽了跟头。   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席卷包裹着他。   如果不是右手被手铐拷着,阻碍了他下意识的动作,陈寒远是真想亲亲寻笛的。   这样的念头只能变成一种柔软又无奈的动作,陈寒远手轻轻拍了拍寻笛的面颊,带着缱绻的、意犹未尽的安抚意味。   床头柜上的翻页时钟数字刷一声,已经无情翻到了19:30。   陈寒远被这点动静吸引侧目,知道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   他动了动膝头,出声催促:“寻笛,七点半了,我已经迟到了,回来我再认真跟你道歉,好不好?到时候你尽管提要求,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我真的非去不可,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终于,膝头趴着冒热气的脑袋拱动了下,发出鼻子堵塞的声音,哭得太久,寻笛不得不重重吸了下鼻子,发出很大的动静,才能勉强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破了声带:“带我......跟你一起去。”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不合适,你应该能想到,我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   寻笛继续埋头沉默,陈寒远还被困在他脑袋下的左手又开始被泪滴打击......   眼看着时间流逝,陈寒远不得不投降:“好,如果你想好了......那就去吧......”   寻笛埋着头发出一点脆弱的鼻息,终于慢慢放开了陈寒远被压的手:“唔.......”   陈寒远抽出来一看,手背被捂得通红,整只手像被热水蒸熟了一样,黏着乱七八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或者鼻涕的黏乎液体。   寻笛也慢慢抬起点头,又迅速用手捂住脸——再次埋下,不过这回是埋进了自己膝头。   风格卡通的房间里,他像一只自闭的螃蟹,埋头蹲身,横着开始慢慢挪动。   陈寒远低头看着,沉默:“......”   寻笛总算隔开一些距离,然后一个蛙跳转过身,后背对着陈寒远,确认陈寒远看不见他哭肿的脸后,立刻站起身开门往外冲。   “......”   听着寻笛脚步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动静......陈寒远右手还被拷在床头,左手悬在半空黏乎乎被黏液包裹,其实从旁观者视角看起来也挺狼狈的......   他低头忍不住笑了下。   但很快,笑意又慢慢减淡……陈寒远垂下眼,侧脸鼻峰陷在阴影里,眼神复杂…… 第68章   两人都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开车赶往饭局。   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寻笛的眼睛仍然有点红肿,从口袋里摸出副黑框眼镜,扣上鸭舌帽......他迟疑了一下,没戴口罩。   明亮又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两人一前一后隔开一些距离走着,没说话,耳边回荡着彼此重叠的脚步声。   等电梯的时候,寻笛突然拉住陈寒远的手腕,贴在脸上感受体温。   寻笛面颊的温度远比陈寒远手心温度高,一时也不知道生病的人是谁。   寻笛掀眼看他,露出一点眼白。   陈寒远便用了点力气,大拇指安抚滑过年轻人柔软不锋利的下颌,眼神温柔含笑。   气氛寂静而难以言明,两人各自怀着复杂心绪,对视中如有暗流静谧涌动......直到电梯抵达负层发出提醒的“叮”一声。   两人齐齐向开合的电梯门看过去。   “电梯到了......”寻笛握住陈寒远的手,打算牵着他进电梯。   陈寒远挠了下他的手心:“有监控。”   寻笛只好放开。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摁了楼层。   要去的饭店在苏城很出名——市中心高层建着,古色古香,在空中打造出苏式园林的连廊和楼阁,俯瞰脚下充满现代感的城市建筑群。   他们进入大堂,立刻有身着旗袍,提着灯笼的服务生微笑上前为他们带路。   穿过光影繁复的长廊,两人影子摇摆相依,让寻笛想到猫鼬,这种群居动物靠紧密相依和互信合作,在非洲大草原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寻笛略带刻意加快脚步,直到看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融。   临近包厢门前,陈寒远突然扶住墙,开始猛烈咳嗽:“咳咳咳——”   服务生被他吓一跳,看向寻笛。   寻笛也一下紧张起来:“陈寒远......”   才生了这么一会的病,他眼里的陈寒远已经瘦了很多,咳得纤长脖颈青筋鼓动,苍白面颊也浮起潮红。   “没事咳咳——”陈寒远怕寻笛这个关卡跟他又吵架,撑起身子边咳边笑。   寻笛抬手示意服务生先离开。   等人走远,寻笛将陈寒远搂进怀里,让他借着自己的肩膀缓劲。   “都到这了我还拦你干什么?瞎担心......”寻笛声音有点委屈。   陈寒远因咳嗽说不出话。   寻笛拍他后背:“别怕,我会帮你。”   陈寒远咳得湿润的眼睫因这句话颤动:“咳咳咳......”   这阵咳嗽足足缓了几分钟才止住。   “好了。”他咳到声音沙哑,拍了拍寻笛后背。   寻笛随即放开他,又抬手拢了拢他额上凌乱的碎发,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寻笛帮他推开沉重的包厢大门——   房间内人声正鼎沸,推杯换盏,都因这突如起来的动静侧目。   一眼望过去,低调奢华的中式装潢,巨大红木圆盘桌烟雾蒸腾,菜肴旋转,中间那道最为硕大惹眼——深海巨物金枪鱼硕大的靛蓝色头颅摆在冰盘中,红肉块堆叠成塔,白眼珠鼓突瞪向门口。   这一幕带着点悚然的意味。   寻笛越过那只死不瞑目的金枪鱼头,看到了陈阳生。   陈阳生目光直直看向他身前的陈寒远,而陈寒远则笑着望向主座的李青山,微微弯腰:“抱歉,李董,来晚了。”   李青山头发花白,用发胶一丝不苟梳拢在鬓角两侧,眉毛粗浓,目光如炬,显得威严。他右手边隔着两个人的位置坐着寻笛唯一认识的熟人——李叔。   看见寻笛跟着陈寒远进来,李叔的眼睛一下瞪大,又很快恢复如常,迟疑着摸了把头顶不存在的头发......   寻笛于是低头摘下鸭舌帽。   包厢的浓厚烟味突然让陈寒远再次咳嗽:“咳咳——”   这一瞬间被席上一个油腻的秃头胖子占了先机,说话夹枪带棒:“小陈总怎么才来啊!迟到就算了,叫李董等这么久,这样的场合怎么还带个小明星来?过分了吧?”   立刻有人跟腔,紧邻那个胖子,都坐在大圆桌靠左边:“就是!把这当什么场合了?把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带进李董的局......”   “小陈总这点就比不上大陈总了!我们大陈总出了名的疼老婆......”   人群上首,陈阳生也跟着斜挑嘴角轻笑,一手搭在椅背,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态,遥遥看向两人。   陈寒远掩嘴咳嗽,正要开口解释——   寻笛突然挡在他身前,打太极的话意外很熟练:“几位别开玩笑了,陈总因为心肌炎去医院耽误了,我遇上就刚好送他过来,被当玩意儿可是要生气的。”   寻笛不卑不亢自我介绍:“我姓寻,各位前辈可以叫我小寻或者小笛,最近也想多赚点钱,跟着前辈们多学学,迟到了按规矩,认罚。”   他看向主座的李青山,明明没见过,却用了一个很熟稔的称呼:“李伯伯说罚几杯?我都认!”   李青山笑着摆手,看向右手边隔了两个人的李叔:“这就是笛笛了吧,跟他爸长得真像,性子也一样较真。”   李叔笑着应和:“他小时候您还抱过,在您调任京城前。”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李青山笑着转头,又看向左手边的陈阳生,眼尾微微下压:“怎么一群做叔叔伯伯的,说话这么没分寸?”   一群人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连着陈阳生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李青山望回寻笛:“笛笛啊,别放在心上,来伯伯身边坐。”   饭局上有的是人精,一下猜出寻笛身份,大笑:“看来寻董十分看好和小陈总的合作,亲儿子都派过来保驾护航了。说起来前几年还和寻董打过一场高尔夫,一直记得输了他三杆。”   “输给老寻那家伙不丢人。来,年轻人都坐我旁边来,热闹。”   李青山右手边的中年男人立刻挪位动置,笑着招呼——   寻笛和陈寒远在李青山身边坐下,宴席再次变得其乐融融,推杯换盏。   对比之下,左边那群人面色发青,如坐针毡。   饭局上其他人见风使舵,纷纷过来和寻笛敬酒搭话。   陈寒远难得有这样躲懒的时刻——不过一想到寻笛一小时前还趴在他膝头呜呜哭,现在却在这样老油条的局里接受阿谀奉承。   陈寒远的心情实在有些奇妙。   坐在寻笛旁边,其实多看几眼就能发现,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左手在桌布下紧捏成拳头,抖得要命。   陈寒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桌布的遮掩下,悄悄勾了下那只手。   寻笛受惊,手像炮弹一样弹开,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别搞我!!!   陈寒远摸了下鼻子,低头掩嘴咳嗽.....   正在这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嗡嗡震动,陈寒远低头看一眼。   很快,他起身跟寻笛说:“我去趟洗手间。”   寻笛夹在热络的人精中脱不出身,下意识应声。   几分钟后,寻笛注意到陈阳生也从饭局上起身,找借口离席。   寻笛忍不住分神——   饭桌上都是人精,一个两个交换眼色。   李叔也一直关注着寻笛,犹豫着探身过来问:“笛笛啊,你和陈总......”   寻笛突然站起身:“李叔,我去趟厕所。”   “......好吧,你先去。”   寻笛走过去给李青山又敬了杯酒,出了包厢。 第69章   亭台楼阁,连廊和灯笼分割出光影,两侧是假山水潭,青松倾斜迎客,还有阵阵虫鸣——   寻笛心中惴惴不安,给陈寒远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   他加快脚步,去卫生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陈寒远不见人影,陈阳生也不知所踪。   会去哪呢?   寻笛想到陈寒远抽烟的习惯,转身往安全楼道去找。   他脚步很快,很快走到尽头的安全门,抬手正要推门——却和门后正好拉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一脸怒色的陈阳生!   两人不约而同顿住脚步,寻笛反应更快,迅速冷下脸,嘴角微微下压。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陈阳生,被相熟的摄像大哥介绍:那是陈总的亲哥哥。   寻笛光记得这个男人在大雪中立在陈寒远身边,作为背景给陈寒远增添光辉。   哥哥弟弟,五官一点不像。   寻笛无视他,继续往楼道走,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   “站住!”陈阳生突然叫住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挡在门前,语气不大好地问:“小远在哪?”   “......”寻笛心里其实有点荒诞,皱眉不语,只是盯着他看。   陈阳生又出声讥讽:“怎么?你也不知道?”   寻笛依旧沉默。   他注意到陈阳生眼尾微微下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出一种难看的阴翳和褶皱,酷似网上能检索到的陈家豪的黑白正照。   陈阳生对着寻笛,毫不遮掩自己的轻视:“你和小远什么时候又搞在一起了?教训没吃够?”   寻笛因他的语气皱了下眉。   “呵。”陈阳生发出一声冷笑,抱着胸看着寻笛:“作为小远的哥哥,好心劝你几句。他这种人没有心肝的——你以为他为什么回头找你?还不是因为你背后的苏科有用?他跟他老母一模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活该千人骑万人压的烂货。”   寻笛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难以置信看向陈阳生:“......你说什么?”   在寻笛的世界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一个亲哥哥这么说自己的......亲弟弟?   陈阳生厚重的眼皮压着眼尾,眼神很暗很沉,却斜挑嘴角,语气轻佻:“其实我也能理解,现在的行情,就算是找鸭,也很难找到像小远这么高档次又经玩的,小年轻没见过世面,轻易被他骗走了感情,最后不过和我一样被他当垃圾啊......”   寻笛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捏成拳——他借着一点昏暗光线,掀起眼皮,用一双浅色的瞳孔森森盯住陈阳生,速度很快反击:“这么熟行情,看来你和你爸一起当过鸭?”   这下换陈阳生压着瞳孔的眼皮一下睁开,显得惊愕,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寻笛外表太具有迷惑性,很难想象这种一看就乖蠢的好学生崽张嘴能这么毒。   陈阳生反应过来后,眼中浮现怒色:“找死啊?小崽子!”   寻笛十分平静,甚至嘴巴开合的弧度都不大,只有回嘴的速度异常快准狠:“还好,活得没你腻。”   陈阳生愣在原地。   寻笛无意跟这种傻逼纠缠,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陈阳生从后面一把拽住他肩,还从没被谁这么冒犯过,怒极了:“有种你讲多次?我叼你——”   寻笛回抓那只手,带着点力气反拧,转头瞳孔森森:“你敢把这句话讲完试试?”   不远处传来喧哗,刚好有个包厢散客,越来越多人涌出来,听见动静好奇侧目朝他们看来——   两人都被人声吸引,下意识看过去。   在这几秒的打岔中,陈阳生也恢复了点理智,想起寻笛背后还有苏科,苏科的寻建国是有名的要老婆不要命的疯子。   而他们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   这让陈阳生迟疑着松开寻笛,收回手嫌恶地擦了擦,压低声音讥讽:“寻笛,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替陈寒远出头?他把你当狗养啊!”   寻笛冷笑:“比你好点,也太把自己当人了。”   “你——”   陈阳生压根骂不过寻笛,脸色越涨越扭曲。   走廊人声鼎沸,越来越多人好奇看过来。   寻笛压了压鸭舌帽,看都没再看陈阳生一眼,直直掀门走进安全楼道。   沉重的安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用力合上,隔绝嘈杂人声,陈阳生没再跟进来——   寻笛脚步飞快,一连往下冲了几层楼,才扶着楼梯停下来,深呼吸缓劲。   他其实也被陈阳生气到了。   更多的,他在为陈寒远愤怒。   从别人嘴里听到陈家的腌臜事是一种状态,可真正切身感受,才知道那种陷进阴暗世界的感觉有多难受。他红着眼甩了下手里的鸭舌帽,在原地摸着头发转了几圈,心中对陈寒远的心疼和共情无处发泄,猛地用力锤了两下铁楼梯,大骂:“傻逼!一群大傻逼!”   “哐哐——”敲击铁栏杆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很响,声控灯被砸亮,在一片黑暗中投下刺眼的白光。   整个楼道是灰暗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着经年累月泡出来的沉闷烟味。   发泄了一会情绪,寻笛用力搓了把脸,拿出手机给陈寒远拨号。   他不知道陈寒远去了哪里,一想到陈寒远还生着病,如果陈阳生先找到他,刺激到他,病情加重......寻笛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寒远,接电话......”   寻笛焦虑啃着指甲盖,在头顶的刺眼光线下,面颊被打出一种透紫的白。   眼睛通红,像失去同伴的野兽。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误入,一定会被寻笛掀眼时那一幕吓到。   楼道一直很安静,没人进来。   听筒里的滴声响到第三下的时候,寻笛头顶突然响起细微的手机震动声——   嗡嗡嗡——   寻笛下意识顺着仰头往上看去,瞳孔骤然放大——只见陈寒远就坐在他上一层楼梯的中段,透过黑色栏杆缝隙,沉默注视着他。   震动声正是从他手中握着手机传来的。   陈寒远那一层的声控灯是暗的,因而光线是从寻笛这层从下往上照去,灰暗中打亮他一狭冷淡锋利的眉骨,在鼻骨凹陷处呈现一种黑暗而眼熟的阴翳。   寻笛心一惊,因为这一瞬间他恍惚从陈寒远脸上看见了和陈阳生相似的影子。   这个认知让寻笛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意识到基因和血脉是一种怎样复杂可怕、难以磨灭、恶毒黏稠的诅咒。   他们隔着黑色铁栏,如同隔着牢笼对视,一个居高在上,一个从下仰视。   空气宛如静止——没被挂断的通话,手机嗡嗡震动,无声抖落铁栏上细小尘灰,直至寻笛这层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寻笛猛地回过神来,咬了下嘴唇,带着点惊惶怒气大喊:“陈寒远!”   连带着陈寒远那一层的声控灯一起被他喊亮——   伴随着明亮白光骤然驱散两层台阶的黑暗,陈寒远脸上的阴翳也一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光影营造的幻局,明亮光线下的陈寒远只是偏头靠着栏杆休息,眉眼疲惫而沉静,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寻笛快步往上爬去!   他几步就跨到了陈寒远那层,很急很重扑下来,一把抱住坐在楼梯上的陈寒远。   两具躯体相拥时发出碰撞的沉闷响声,寻笛的喉咙也像被这种力道挤压,一声呜咽伴随心惊未定的指责脱口而出:“呜——陈寒远!你吓死我了!你是猫吗?怎么躲人啊你!” 第70章   寻笛不知道陈寒远是什么时候坐在那个位置的,也不知道陈寒远听没听见他和陈阳生的争执。   寻笛没打算问。   散了局回家的路上,寻笛故作轻松地开车,只偶尔偷偷去瞥一眼陈寒远。   陈寒远的侧颜在车厢昏暗光线下看不清楚,靠着座椅上闭着眼,昏黄和黑暗在他鼻骨上交替,像一座隔绝明与暗的山峰,看起来是睡着了。   车停进停车位,陈寒远才醒过来,解开安全带下车,进了家门后第一件事说要去洗澡。   寻笛赶紧把他逮回来,推着往房间走:“少臭美,去睡觉......”   陈寒远走着走着又开始咳嗽,把寻笛的眉头咳成了一个紧皱的川字。   陈寒远吃完药,刷完牙,换睡衣躺上床,在寻笛的监工下盖上被子。   寻笛蹲在床边,明明都测过体温了,还是凑近拿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额头,拧着眉不放心。   陈寒远嘴唇毫无血色,却并不自知,非要说点逗寻笛的话:“你额头比温度计还准啊?”   寻笛抬头,撇了下嘴:“每次我生病妈妈都是这么给我测体温的......嘘,小嘴巴闭上,大眼睛也是。”   陈寒远又笑了,他们两人总是这样,有意识无意识回避冲突,气氛看似轻松有趣,实则一直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似的隔阂。   聪明人如果不想吵架,是很难吵起来的。   陈寒远笑着笑着猛地又咳嗽起来,昏黄的床头灯光下,他眉眼病气,眼尾咳得通红湿润。   寻笛抬手想给他擦下眼角,却被陈寒远偏头避开:“咳咳......纸......”   他难受地驼背塌腰,捂嘴偏过脸去。   寻笛赶紧去抽纸给他。   陈寒远接过单薄的纸张,捂在嘴上,咳得肩胛骨从薄薄的布料凸起,手臂浮起青筋:“咳咳咳......”   寻笛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咬牙偏过脸去,恨恨说:“讨厌死你生病了......”   半分钟后,陈寒远勉强止住咳,慢慢躺靠回床上,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和疲惫:“人老了哪有不生病的,我比你大这么多,以后年老色衰,照顾又丑又病的老人还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陈寒远!”寻笛一下站起身,忍不住发火:“你才三十九岁!而且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会先死,万一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了呢!”   陈寒远皱眉,抬头看他:“你在乱说什么......”   寻笛抹了下眼睛,是真的心里难受,在身侧捏着拳往外走:“坏蛋,我不想你跟讲话了......”   话虽这么说,他往房门外走的脚步却很慢,时不时抬手擦下眼睛,光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委屈和可怜......   陈寒远叹了口气,叫住他:“等等。”   寻笛停下脚步,不肯回头。   等了一会,陈寒远也不说话!   还得寻笛气冲冲走回来,眼睛红通通瞪他:“干什么!干什么叫我又不讲话!”   陈寒远头靠着枕头,在昏黄的床头灯下呈现一种很温柔的颜色,他瞳孔里的黑色迷雾似有若无,其实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但仍然令寻笛心颤。   陈寒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只是摇头,轻声说:“没什么......”   寻笛冷脸威胁:“陈寒远,非要说话说一半?”   于是陈寒远偏头想了想,莫名其妙说:“想吃冰激凌。”   “......”寻笛看着他,磨了磨牙,一字一顿:“你到底想要什么?是饿了还是想喝水?心肌炎不能吃生冷辛辣,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下碗面......”   陈寒远略带无奈:“想吃点甜的东西。”   “那我去零食柜翻翻。”说完寻笛转身要走,却突然被拉住手腕——   陈寒远使了点劲,眼睛里黑色的光影随他的目光晃荡,欲言又止。   寻笛被他这个眼神看的又是心间一跳,更加不解:“不是?你到底想干嘛啊?”   陈寒远突然又松开他的手,把脸埋回枕头:“没什么。”   寻笛:“......”   昏黄的光线下,陈寒远蹭着枕头转过身去,只留给寻笛一个背影,发出一声叹息:“晚安。”   寻笛在原地僵站了一会,实在琢磨不出陈寒远的意图,恨恨舔了下后牙,转身往外走。   饭局里紧绷神经一晚上,寻笛也累得厉害,迫切想洗个澡然后躺下睡觉。   他出门前没忘了给陈寒远关灯。   啪一声,房间重归黑暗寂静。   洗完澡出来,寻笛脚步虚浮,昏昏欲睡,又怕吵到陈寒远,打算今晚去客房睡。   他正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房间走,裤袋里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米姐。   寻笛从昏沉的倦意中逼迫自己清醒一些,走进客卧,锁上门,接了电话:“喂?米姐。”   他知道米姐来电的原因,也知道会有一通痛骂在等着他。   米姐说话从来都不客气,开门见山,劈头盖脸:“寻笛!你以为你现在够格耍大牌摆谱了?气死我了!试镜说不去就不去!你谈恋爱把脑子谈坏了?不想干这行了就直说!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最红最好流量变现的时候?等流量过去想有这么多演戏赚钱的机会都没人给!这种时候你去给我谈恋爱?你简直蠢得冒泡!”   寻笛默默听着,嗯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还敢光明正大和人去饭局?你生怕圈子里传不开是不是——寻笛,你想过你们的事一旦被曝光出去,你的粉丝会怎么撕了你吗?你谈恋爱就算了,你谈谁不好你谈陈寒远?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大众印象里他是秦玥的前男友吗?舆论到时候会对你有多恶毒!为了一个男人不要事业是最愚蠢的行为,你都试过一次了,怎么?还想被分手后失魂落魄躺尸半年?”   寻笛不吭声,也不奇怪米姐会打探到这些事,沉默捏着听筒,手指在红色卡通的手机壳上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米姐在电话那头气得要深呼吸,然后吸了口气继续痛骂:“你以为恋爱脑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蠢得要死啊!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爱情压根不是什么必需品,钱才能磨死人,人不谈恋爱不会死!只有事业绝不会背叛你,才能让你到死都说不出一句后悔啊!”   寻笛沉默任她骂。   米雯足足骂了他二十来分钟,骂到后面嗓子都哑了。   听筒里传来她喝水的声音,趁着这个间隙,她才开始质问寻笛:“你是不是真的为了一个男人蠢到不要事业了?说话啊!”   寻笛这才开口,像是早有准备:“米姐,我都想要。”   电话那头沉寂几秒,米雯被他气笑了:“呵!我简直不知道要骂你什么了——呵!我真的......”   “米姐,我很清醒,也很清楚。”寻笛声音平静,在寂静夜色里显得沉稳而安定,透过听筒将这种稳定情绪传达给对面:“我想过了,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演戏,演好电影,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被人喜欢,如果没有好的本子,我宁愿不演.....”   米姐冷笑:“别找借口了,现在怪本子不好了?你不多拍多攒人气,哪有好本子找上门?现在圈子多现实——你混多久了?在这给我装什么天真!”   “米姐,我知道,如果有好的本子,我自然不会放弃机会......只是现在这几个本子,还不值得让我作出二选一的选择。陈寒远得的是心肌炎,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我想尽可能陪着他,不是不工作了,如果是我生着病,我也希望被人照顾,被人陪着......”   “说的比唱的好听!寻笛,你就是想谈恋爱!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对得起你的粉丝吗?”   “比起拍杂志接代言赚她们钱,我好好演戏拿奖才是真正对得起她们吧......”寻笛故作轻松:“我希望能成为她们的榜样,不是掏空她们钱袋子的坏蛋。至于我的恋爱情况,追到人后我会直接公开的。”   听筒里米姐呼吸声变重,好半天说不出话,又气笑了:“我说不过你,寻笛,我只能说一句话:希望你以后没戏拍别后悔!”   “嗯,我不会后悔的。”寻笛放轻声音,态度诚恳:“米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的确有私心......当然,我知道这会给你和团队、公司都带来损失,我也想过了,这一个月耽误的活动和商务,该分你们的钱全部从我自己的私账划给你们......”   米姐声音顿时更冷了:“怎么?就你伟大纯真,我们一身铜臭?是阻碍你爱情的恶毒反派?”   “不是......”寻笛放软语气:“米姐,我给你们造成损失,赔回来理所应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知道你以前是编剧转行,当编剧有多难我是知道的,我非常非常敬佩你,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所以我当初才求你做我的经纪人......”   “当编剧顶个屁用,都吃不饱饭!”提到以前的自己,米雯也是毫不客气痛骂:“我年轻的时候蠢得跟你一样够可以......”   寻笛能理解,轻笑:“是啊,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蠢得很可笑......梦想又不能当饭吃,爱情也不能......努力这么久,喜欢的人到现在好像还是不信我......”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笑笑继续说:“米姐......就当我天真,就当我不知天高地厚,哪怕以后无人问津,无戏可拍,哪怕以后没有好结果......我还是想试试,试了不一定成功,但不试一定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你也在帮我同步对接孙导那部冲奖的《宽窄门》,一直在尽力帮我转型,无论怎样,真的很感谢你......”   这次米姐沉默了很久。   寻笛等了一会,才听见她冷冷回答:“说到底还不是你家里有钱不愁吃不饱饭才敢这么闹......”   寻笛沉默了一会,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学钢琴,学跆拳道......考级拿奖,被人说:仗着家里有钱才学这学那。   文化课名列前茅想去参加艺考,被人说:家里有钱瞎胡闹,普通家庭谁敢艺考?   就连在京艺年年考专业第一,都有人在背后说:谁能和他比啊?家里又有钱!   ......   刚开始他也会不服气,但如今他已经能坦然接受:“是啊......我这种人幸运得怪讨人厌的......可就是因为我都不愁吃穿了,所以我才更应该珍惜机会,去追逐理想和爱情......毕竟我都比大多数人条件好了,如果还不勇敢一点,那就太废物了,才更应该被你们唾弃......”   米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沉默了。   寻笛把语气变得轻松,他突然有些理解陈寒远,开始理解陈寒远转移话题、回避冲突的习惯。   原来圆滑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学会的。   想到另一个房间的陈寒远,寻笛目光变得温柔,声音也变得带着点撒娇和逗趣的意味:“米姐米姐,其实仔细想,我才是这个世界最贪心的大反派,爱情理想要两手抓,力求过的比谁都好、都爽!我活该挨骂嘿嘿......”   夜色静悄悄,听筒传来静默的呼吸声。   寻笛等待着。   几分钟后,米姐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难得也开了个别扭的玩笑:“有时候我真是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命.......但为了钱最后还是得给你们卖命,唉......”   寻笛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一下笑了起来:“好的好的!谢谢米姐!这个月工作室奖金翻倍!拿下《宽窄门》我们再翻三倍!” 第71章   陈寒远还算说话算话,接下来真的留在苏城乖乖养病。   寻笛的秘密基地变成了陈寒远的工作间,电竞本被征用,懒人沙发被挪去了阳台,漫画书倒是都还在,整齐码在窗边。   有时候寻笛弯腰进去送水果,会看见陈寒远抽出一本漫画在翻,见他进来头也不抬——   金色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盘腿坐着的陈寒远肩背,身上穿着寻笛的棉质T恤和菠萝短裤,晃一看还以为他才二十几岁的大学生。   寻笛走过去把水果往他腿边一放,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皮肉紧贴骨头,不怎么能捏起来。   陈寒远疑惑抬头。   寻笛把果盘往他那边推:“陈瘦瘦,吃点香蕉苹果橙子猕猴桃——唔好像还有蓝莓......”   盘子里五颜六色的水果堆成一座小山。   陈寒远神情略带无奈:“怎么又洗这么多?”   “心肌炎要多吃水果。”寻笛谨遵医嘱,叉起一块猕猴桃喂到他嘴边:“啊,张嘴——我剥皮切块,辛辛苦苦,小嘴巴不要抱怨,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陈寒远不得不咽下这块猕猴桃,有点无奈,压住寻笛又要往果盘伸的手:“大嘴巴也吃不下了。”   他把寻笛的手往自己T恤下的肚子上带:“你摸——”   寻笛摸到一些软绵绵的肉。   陈寒远握着寻笛的手在肚皮上揉,把额头抵在他肩膀,语气无奈:“不瘦了,我肉都长肚子上,胖好多......”   手上的软肉的确有点分量,寻笛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这样的陈寒远有些可爱。   最后那一盘水果全部被哄着进了寻笛的肚子,寻笛在恍惚中惊觉:等等——这是不是有点不对?   而且谁盘腿坐的时候没有点肚子?   他狐疑去看陈寒远,陈寒远枕着落地窗边的小狗枕头,手边电脑和文件七零八落散着,在春日晌午温柔明亮的光线下,安静睡着了。   ......   这样安静的日子也就过了三天,米姐发来消息通知寻笛,孙导后天会回国,在京城有个饭局,机会难得,让寻笛做好准备。   寻笛当然会做好准备。   寻笛在网上定了一套摄像头。   快递上门的时候寻笛正在投影上看孙导电影的拉片。他在透明茶几上撑着脑袋,转着电子笔,时不时在平板上记一两句笔记。   陈寒远不知道从哪翻出了寻笛的Switch,在一旁乱七八糟玩着。   Switch的按键多,对新手不友好。   陈寒远玩了一会,屏幕里的角色姿势卡卡顿顿,连第一关最简单的怪都打不过去。   他叹气,看了眼专注看拉片的寻笛,放下游戏机正准备起身离开。   寻笛就像有两双眼睛,明明还在看着投影,却一下拽住陈寒远的卡通小狗T恤下摆,把人拽了回来。   “要这样操作。”寻笛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陈寒远,握住他两只手在switch两端按键上,微微使劲。   陈寒远整个人陷进他的怀里,诧异偏头看他。   伴随着手指被压揉着的力度,以及游戏里角色英雄发出的酷炫打斗音效——   陈寒远只看见寻笛的浅色瞳孔倒映各种颜色光效——噼里啪啦,不过几下,刚刚怎么也过不去的森林怪物被击杀,在充斥鼓点的急促击杀音效中,庞然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寻笛抿嘴很轻地发出一声“yes”,他也看向了陈寒远,感到疑惑:“你看我……”   陈寒远突然朝他笑了下。   寻笛有些懵。   这是因为陈寒远格外显年轻的面目特征在于他骨相深邃却有一双偏圆的杏眼,瞳孔颜色又黑得极其纯粹,笑起来浑圆弧度会大程度减弱,只露出一小片湿润的墨黑,显得狭长、上挑、风流,却又剥脱不了圆眼型自带的可爱顿感……   陈寒远的眼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复杂且令人迷惑。   正巧这时候门铃响了,陈寒远也不回答,而是从寻笛怀中抽出手站起身,起身时棉质T恤下摆随风擦过寻笛面颊,带来微弱痒意。   陈寒远往门边走去:“我去开门。”   拿到快递,陈寒远转着盒子,看了眼快递单:“你买的监控?”   “嗯哼。”寻笛亦步亦趋跟着他,从后面贴着他,心里痒痒的,想逗逗他:“猜猜用来拍谁的?”   陈寒远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下,黑色瞳孔回头看他:“你要走了?去哪?”   “去哪都不妨碍我盯着你。”寻笛接过快递盒,也学他意味不明地笑:“陈寒远,我只能说,你要敢踏出这个门一步你就完蛋了。”   说完寻笛哼着歌装摄像头去了。   能装摄像头的位置很多,阳台,房间,秘密基地......陈寒远这几天爱去哪窝着,哪里墙上就会新增一双电子小眼睛。   陈寒远很快走过来,看着站椅子上拿螺丝吭哧吭哧拧支架的寻笛,出声:“我不喜欢被监视。”   “不管。”寻笛不理他:“反正你别想跑,我大概去三天,周五就回来。”   陈寒远没再说话。   等最后一个摄像头也被装完,寻笛拍拍手上的灰:“大功告成。”   他站在椅子上低头得意去看陈寒远,以为能让陈寒远吃瘪,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寻笛心脏瞬间一惊,下意识想说句什么——陈寒远转身回了房间。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寻笛记着陈寒远生气,小心翼翼去摸他放在枕头上的手。   陈寒远趴着没动。   寻笛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隔着皮肤和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年轻人不安的心跳。   夜色很安静,只有陈寒远规律的呼吸。   寻笛心里有点难受,这几天他明明和陈寒远相处得很好,好像又搞砸了。   “陈寒远......”寻笛带着点鼻音翻身去搂他,去蹭他。   陈寒远趴睡,脸埋在枕头里,寻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趴他肩头,用柔软面颊紧贴他脖子微凉的皮肤,声音可怜:“陈寒远,对不起......理理我嘛。我可以拆了摄像头,但你跟我保证会在家里等我回来。”   年轻人的身体很重,陈寒远唔了声,推了他一下:“你现在去拆。”   寻笛立刻坐起身,大喊:“收到!”   大半夜寻笛吭哧吭哧把所有摄像头都又拆了下来,放在盒子里给陈寒远看:“一二三四五......六个,都在这里了!”   他脸上蹭上了一点墙灰,手也脏兮兮的,抬手去擦汗,越擦越脏,朝陈寒远傻乎乎笑,像个粉刷匠。   陈寒远垂下眼睛:“去洗个澡。”   寻笛飞速照做,五分钟后干干净净,带着一股薄荷香气亲亲热热蹭过来:“陈宝贝,陈小乖,陈香香,亲亲,给我亲亲......”   陈寒远翻了个身,把黏乎的寻笛抱进怀里。   床头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寻笛眼睛亮晶晶,夹着含糊的鼻音:“明天都要走了,亲亲我嘛......”   陈寒远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寻笛笑了一声,立刻回捧住陈寒远的脸去亲他薄薄的嘴唇,感慨:“真乖......”   陈寒远被亲得有些无奈,仰头忍不住叹气。 第72章   第二天早上,陈寒远送寻笛上车,寻笛一直舍不得走。   陈寒远看他那扣安全带磨磨蹭蹭的劲,主动提出:“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真的?”寻笛抬头眼睛一亮,很快又撇下嘴:“算了,你不能开车。”   陈寒远并不知道:“心肌炎不能开车?”   “对啊,你还说你心里有数......”寻笛不满抬头看他:“惩罚你,亲我一口。”   地下车库里白炽灯很亮。   陈寒远低头看着脸被打得很白的年轻人,笑了下,低下头......   寻笛期待闭上眼,但预想的亲吻并没有落下。   陈寒远只是用大拇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弯腰探身给他扣上安全带,刻意留下撩人的期待:“等你回来亲。”   “陈寒远!”寻笛不敢置信瞪大眼,去抓他:“哪有这样的!”   陈寒远飞快退后两步避开,咳嗽两声:“快走吧,要赶不上飞机了。”   寻笛不情不愿拉上车门,瞪他一眼:“你给我等着!”   “嗯。”陈寒远笑笑:“我等着。”   黑色的幻影慢吞吞开出车位,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陈寒远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拐弯后再也看不见。   几个小时后,飞机从苏城落地京城,小杨来接。   他看见寻笛低头一直在摆弄手机,出vip楼的玻璃门后,差点撞石墩上。   小杨赶紧拉住他,把他带回正确的道路,好奇凑过去:“哥,你看什么呢?”   从寻笛的手机屏幕能隐约看出是监控的画面,对着楼道和电梯——小杨一眼看出来,是他寻哥苏城那套公寓大门自带的电子门铃监控。   但小杨依旧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问:“是又有私生蹲上门了吗?”   “唔,没有......”寻笛含糊应着,推开小杨凑过来的头:“你快去开车吧,我在这等你。”   “好滴,哥。”   小杨走没两分钟,寻笛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变化,紧闭的大门打开,监控先拍到人影局部露出的黑色手肘,再逐渐变得完整。   离寻笛离开不过几个小时,陈寒远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手臂夹着大衣,出门了。   寻笛舔了下后牙,大拇指、食指拉大画面:陈寒远停在楼道等电梯,敏锐似有察觉,突然回头看了大门一眼。   不算高的监控画质会磨平人脸细节,陈寒远五官足够立体,头骨又偏小,皮肤细节被模糊,三庭五眼因而加深,眼神多了几分锋利冲击力。   不过电子门铃的监控十分隐蔽,轻易看不出来。   陈寒远没看出什么异样,掩嘴低头咳嗽两声,走进电梯。   监控后的寻笛大拇指摸了摸屏幕里陈寒远脸的位置,叹气:“不听话的坏猫......”   晚上到酒店,寻笛第一件事就是给陈寒远拨视频电话。   陈寒远很快挂断,又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回来,声音带着点困倦哑意:“困,上床睡了......”   寻笛看了眼手上的陀飞轮腕表,才九点半。   他懒洋洋往酒店大床上一倒,陷进雪白被子里,也不拆穿:“哦,那也开视频给小寻看看。”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而后传来一声轻笑。   五分钟后,视频电话回拨了过来。   在手机屏幕一片黑漆漆的视野中,只能模糊看出陈寒远侧躺的姿势和晃动的人脸,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从里面传出的陈寒远的声音十分平静,问:“现在信了?”   寻笛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在自己这边明亮灯光下笑得露出牙齿,点头:“嗯,信了。”   陈寒远:“那我可以睡了?”   寻笛人畜无害微笑:“嗯,别关视频就行,让我看着你睡。”   “......”屏幕那头陈寒远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你什么癖好?”   “就爱看你睡觉。”寻笛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朝屏幕笑:“快点,表演一个给我看。”   黑暗的屏幕里传出窸窸窣窣被子蹭动的声音,然后是陈寒远无奈的叹息。   寻笛感到遗憾,看不清此刻陈寒远的表情,寻笛知道他撒谎的时候有多好看。   眉毛放松舒展,眼底带着点笑意,黑色瞳孔会盯着你,看起来很深、很迷人。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可能是陈寒远想了一会实在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说:“知道了。”   他把手机放枕头上,翻了个身,不再说话,很快那头传来他轻浅的呼吸声。   寻笛看了一会,把自己这边的语音关了。   他一边点开平板上孙导的采访视频,一边亲了亲手机屏幕,轻声说:“晚安。”   第二天和孙导的饭局约在中午,米姐跟寻笛一起去的。   出乎意料地顺利。   功成名就、声名远扬的名导脾气温和,长得很儒雅,对寻笛这样的年轻演员竟然有印象。   他笑着跟寻笛说:“辛闻导演跟我力荐你,他说你为了拍《非凡世界》的裸戏摔骨裂,辛苦训练几个月白搭,是个实在倒霉但很努力的孩子。”   饭桌上的人一下都笑了起来。   “......”寻笛难以置信,瞪大眼,张着嘴:“啊?不是,辛导在外面就是这么跟大家宣传我的?”   孙导因为他的表情爽朗大笑:“哈哈哈是啊,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刚好我这部戏里有个角色也是很倒霉但很努力,你身上这股倔劲,挺合适!”   寻笛一下也笑了:“那我的确是又倒霉又幸运的,谢谢孙导!待会儿也要打个电话谢谢辛导!”   米姐也没预料到会这么顺利,回酒店的路上望向一直捧着手机在看的寻笛——   她压下嘴角,还是敲打了两句:“看孙导这意思是差不多想定你,但你也别太嘚瑟,说不定还有试镜......反正官宣前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特别是和陈总......低调点,饭局就算了,说是朋友一起去饭局也没什么,但开房见面一定要拉窗帘,尽量别共同外出,知道吗?”   寻笛正在看孙导另一部没什么名气的电影的讲解拉片,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食指、中指并拢,抬在额前挥了下,耍帅:“Yes,米sir!”   米姐给了他胳膊一巴掌。 第73章   寻笛下午的飞机回苏城。   去机场的路上,他给陈寒远发短信提醒:   *勇敢小寻:我晚上七点落地   *勇敢小寻:到家七点半   陈寒远没回。   寻笛撇了眼一旁闭目假寐的米姐,轻咳一声准备拨个视频过去——   小杨突然急刹车:“我靠——寻哥,米姐,有人跟车!跟一路了!”   寻笛被后劲甩了下,赶紧扶住座椅,一下皱起眉!   米姐也从座位上扶着把手起身,从后视镜瞥见背后跟着一辆新能源电车。   米姐看了一眼就又重新闭上眼,躺回去轻嗤:“这私生挺没经验的,去机场有什么好跟的,还是辆电车。”   寻笛回头看了几眼,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想不出所以然。   他们走vip通道进的机场,一路顺畅,虽然也有粉丝买了同一趟航班的头等舱跟着,但也只敢举着手机偷拍。   寻笛口罩帽子捂得严实,小杨问他:“哥,真不要我跟你回苏城吗?到时候机场你应付的过来吗?”   “没事。”寻笛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我跟机场那边打过招呼了,这次走员工通道。”   寻笛把那辆幻影停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从员工通道电梯下去直接就是停车位。   寻笛上车前还确认了四周,上车后摘下口罩和帽子长松一口气。   他刚启动车,陈寒远的视频通话拨了过来——   “哇塞,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寻笛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在空调出风口的支架上,笑着看着镜头里的陈寒远:“在家给我做饭呢?”   画面里,陈寒远站在风格卡通的开放厨房里,镜头露出他腰到胸口那半截纯白棉质睡衣,以及吧台上的五颜六色的餐盘。   像在拍温馨向的厨具广告。   陈寒远摆弄着那些餐盘,很快把手机举起来——一张俊脸出现在画面里,朝镜头轻笑,更像拍广告了:“没,订的外卖,蟹黄拌面,我不会处理螃蟹。”   寻笛慢悠悠转着方向盘,往停车场外开:“你自己吃的什么?你现在不能吃海鲜......”   “恩,点了一点别的菜。”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陈寒远往客厅走去,露出熟悉的陈设,吃豆人奇光板在他背后亮着黄色灯光,把他整张脸打出一种温暖的色调:“我还没吃,等你回来一起吃。”   这话说得就好像一直在家里等他似的。   寻笛唇角轻勾,找到了一点看陈寒远撒谎的乐趣,就像看到一只犯错心虚的布偶猫,在主人面前故意翻肚打滚求摸。   “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快点回来吧。”寻笛轻笑:“不跟你说了,苏城车神要飙车回家了。”   “慢点开咳咳......”陈寒远突然咳嗽两声,一脸不赞同:“注意安全。”   “啧,我当然会——嘶——”寻笛话音骤然打住,目光一凝,从后视镜注意到一辆车一直跟着。   他不动声色,脚踩油门:“陈寒远,我会慢慢开的,你要饿了就先吃。”   “我不饿。”   “你吃不吃条头糕,河边有家条头糕很好吃,我顺路去买点。”   陈寒远皱了下眉:“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跟你?”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陈寒远的眼睛,寻笛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哇哇!陈小乖你真是美貌与智慧的化身——”   陈寒远表情变得严肃:“你把车开去上次的警察局,我过去接你。”   “没事,我甩得开。”   “寻笛。”陈寒远又把他的名字叫出警告的意味。   “你不能开车。”寻笛坚持:“苏城路我熟得很,别担心,我先挂——”   “咳咳不准挂——”陈寒远又开始咳嗽。   寻笛发现了,陈寒远一情绪激动就容易咳嗽,赶紧哄:“不挂,不挂,你看着我开。”   “咳......”陈寒远咳了一会,主动把自己这边的画面关了:“别分神.....专心开你的车。”   背后那辆车跟得很紧,寻笛从后视镜都看到坐在副驾驶的人手里举着的黑漆漆摄像头。   明显是专业狗仔,不是私生。   寻笛心里有数了,紧握方向盘,下了高速后立刻转上沿河快速路,压着最高限速踩油门,往市区最复杂的高架桥开。   有陈寒远陪着,寻笛心里一点也不慌,反而喜滋滋的:“陈寒远,我好帅啊,我现在这样简直像在拍电影。”   陈寒远没理他。   寻笛絮絮念叨:“按照狗血故事的发展,我一路耍帅飙车去见心爱的人,然后砰——就翻车了。”   “寻笛咳咳咳咳.......”手机里传来陈寒远剧烈的咳嗽。   “呸呸呸,我呸三声了!”寻笛心一紧,赶紧破谶。   两人的通话安静了几秒,寻笛看着前方的路,扬起嘴角:“陈寒远,虽然这样说不好,但看见你为我着急,我其实挺高兴的......”   车速很快,充满电影质感的视野和情境让寻笛的心不受控制飘扬,他忍不住血液翻涌,脑中浮现出对未来某一瞬间的幻想:如果这一趟飙车真的出现意外,有些话不可以来不及讲。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对你的喜欢莫名其妙?”   其实仔细想想,陈寒远并没有听过他认真的表白。   他们的故事充满阴差阳错,每一次剖白都成为旁观者眼中戏剧化的笑话,但坦诚的爱意不应该再被错过了。   寻笛怀揣着一点在走绝路,是最后一次通话的幻想:“陈寒远,你肯定一直觉得我就是喜欢你的脸,喜欢和你睡觉......是呀,我是都很喜欢,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我又不是傻瓜,如果我对你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只是喜欢你的脸,我们性格不合适我也是会跑的呀……”   “好好开车。”陈寒远开口打断:“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我回来说你就不会珍惜我啦!”寻笛笑着,从视频通话里只能看见他直视前方的半张脸,以及扶着方向盘曲起摆动的右手手肘,但能从声音听出他的认真:“陈寒远,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都只是给了我认识你的机会。我勇敢抓住了这个机会,因而才越来越喜欢你……虽然你总爱转移话题,总是说很伤人又绝情的话,但我很慕强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不知道慕强是什么意思?”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寻笛还有心思解释:“就是天性仰慕强者,我真的很喜欢你游刃有余,强大又聪明的样子,每次你穿着西装出门,我都觉得帅爆了……还有你那些没头没脑的冷笑话,让我觉得或许和我在一起你也是开心的……我喜欢你睡觉的时候很安静的呼吸,喜欢你抱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拍拍我的背,你好温柔,我好喜欢你抱着我......”   “还喜欢你孤注一掷的勇气,你明明站在一个人很孤独很惊险的悬崖,却还有余力温柔对待身边的人......你真的又酷又帅……强大又可爱,我简直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像你一样合我心意……”   陈寒远没有回应,听筒里只有他沉默的呼吸声。   寻笛目视前方的快速路,认真剖白,有着一些独属于年轻人幼稚而充满力量的偏执。   少年意气难再有。   寻笛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坚定:“陈寒远,我喜欢你,见色起意生成的费洛蒙的确稍纵即逝,但我想人的真心是不会改变的……我知道你不相信爱情,我理解,人没有爱情是不会死——但你知道吗?也有人会为了爱情去死。陈寒远,像我,我心甘情愿为了你去赴死。”   “咳咳咳......寻笛!”手机里传来陈寒远难以控制的咳嗽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寻笛瞥了屏幕一眼,笑得眼睛很亮:“我才不去死,比起死了才听见你说喜欢我,我更想努努力,活着听到!”   幻影的性能非同一般,卡在下一个路口红灯亮的最后几秒,寻笛瞄准时机一脚油门冲了过去——   轰隆——   黑色的车身在十字路口真正化作幻影穿越,后面跟着的面包车被迫在斑马线急刹止步!   伴随尖锐的刹车声,面包车被远远甩在背后,在后视镜里变做一个细小的黑点——   “牛!”寻笛心跳加速,忍不住为自己喝彩!   他飞快开上高架桥,得意跟陈寒远炫耀:“快夸我!”   从手机里传来陈寒远断断续续的声音:“甩开了赶紧减速.......咳咳......”   “在减了!”寻笛听见陈寒远的咳嗽立刻点踩刹车,声音也随即变得沉稳:“别担心别担心,我30迈在开了。”   电话那头没有再传来陈寒远的回应。   寻笛等了一会,忍不住分神往屏幕去看:“陈寒远,你还好吧?你怎么不说话?你心脏痛吗?心肌炎最不能受刺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没事。”陈寒远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没事......”   寻笛转出高架,还是不放心:“你开摄像头给我看看,快点!”   陈寒远很快打开摄像头,视频通话人脸清晰度取决于光线,分辨不出真实的皮肤颜色。   寻笛瞥一眼:“陈寒远,你真没事?”   “没事。”陈寒远对着镜头笑了下:“等你回来。”   “嗯嗯,我很快,别怕......”   镜头看不见的地方,陈寒远因为心脏的疼痛出了一身冷汗,他正死死扶着吧台,手指关节绷得青白。   他之前不把心肌炎当一回事,没想到受了刺激会这么疼。   他之前从未思考过寻笛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他深呼吸,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但心跳仍然窒痛。   寻笛一直在絮絮叨叨跟他对话,每一句话最后都要加上:“我快到了,我真的快到了......”   陈寒远捂着几乎要撕破胸腔跳出来的心脏:“嗯,等你。”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不安和焦虑让呼吸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胸口太痛了,心脏每一下跳动都像有一把利刃在活生生剜肉。   等寻笛把车停稳在地下停车场,陈寒远已经坚持不住,把摄像头关掉后在吧台上趴着缓劲。   “陈寒远,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上楼!”   陈寒远说不出话,耳朵里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砰——   砰砰——   伴随着智能门锁的声音,陈寒远捂住胸口勉强坐起身,看见黑色大门被推开,寻笛的身影伴随着光亮一同冲了进来。   陈寒远因为疼痛已经站不起身,脸色惨白看着寻笛。   寻笛脸上的血色也唰一下消失,飞扑过来,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牢牢扶住他:“陈寒远!” 第74章   陈寒远要在医院住院观察一晚,寻笛给他陪床,全程小心翼翼。   陈寒远半夜醒来看见他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病房沙发上,不安挪动着腿。   陈寒远身上贴着心电监护仪,只是轻轻翻了个身——   寻笛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毛巾毯掉到地上,看着他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陈寒远声音沙哑,浑身没什么力气:“来......”   寻笛赶紧爬起身走过去,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借着一点暖黄的光线,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我来了。”   陈寒远闭上眼,用冰冷侧脸抵蹭着他掌心,又说:“上来......”   这家私立医院的病床比较大,陈寒远想让他上来一起睡。   寻笛摇摇头:“没事,我不困。”   一想到陈寒远受刺激加重的心肌炎,寻笛就怨恨自己,干嘛要在车上说那些话。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表白。   陈寒远坚持:“来......”   只是说一个字,陈寒远就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沙哑的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寻笛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情,躺了上去,伸出胳膊一下把陈寒远抱了个满怀。   两人都因为这个拥抱而感到满足,紧贴的胸膛里,两颗相隔的心跳渐渐安稳下来。   陈寒远把脸埋在寻笛的颈窝,干燥起皮的嘴唇轻轻蹭过他下颌皮肤,那里冒出一些青胡茬,带来粗糙的感受。   寻笛把他搂得更紧了,呜咽了下:“我没事,睡吧......”   陈寒远虚弱的身体很快便支撑不住,甚至来不及再说出什么回应,沉沉闭上眼......   寻笛心像被揪起来,闷闷窒疼,却不敢出声。   早上寻笛醒来的时候陈寒远还闭着眼睛在睡,他小心翼翼挪开陈寒远的手,想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昨天晚上没吃东西,又没怎么睡,胃里像吞了沉重的冰秤砣,涨坠着痛。   他戴上口罩走到护士站,问:“你好,请问今天的早餐什么时候送过来?”   护士站穿粉色护士衫的小姐姐闻声抬头,眼睛突然瞪圆,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呃——很快,八点送过来!”   “谢谢。”寻笛没多想,转身回病房。   走廊里路过一波查房医生和护士,经过寻笛时又突然集体回头看了一眼。   寻笛觉出一些不对劲,皱眉。   难道被认出来了?   他等那群人走远,举起手机屏幕一照,只见自己的头顶被扎了两个冲天小发揪。   “......”   寻笛解下头上发揪的金色发圈,看出这是昨天买的水果篮塑料袋扎口用的软铁圈。   他把有些硌手的软铁圈攥进手心,回到病房......早就醒了的始作俑者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突然蜷缩了下腿。   从他轻微抖动的肩膀能看出来,他只是在憋笑。   “......”   寻笛靠在门口深呼吸——   没一会,病床上活力十足的病人把自己笑得又开始咳嗽:“咳咳咳......”   寻笛算是发现了,陈寒远真的可爱的有些过分了。   紧绷了这么久,寻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医生让陈寒远这段时间务必静养,千万别再受刺激了。   但陈寒远很难静养,他闲着没事做就把寻笛当玩具玩。   寻笛在沙发上跟工作室沟通后续工作,米姐说孙导的《宽窄门》会有个试镜在月底,让他这段时间在家好好揣摩角色。   导演看好他是一回事,但试镜还要面对制片人和投资方,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寻笛是较真的性子,会很早就开始紧张,直到取得满意的结果。   幽蓝的手机屏幕把他年轻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照得严肃。   脑子里正想着试镜的事,寻笛突然感觉腿上一重,诧异抬头——   是陈寒远坐了上来,他在寻笛惊讶微张的嘴巴上亲了一下,然后在寻笛仍在发懵的时候起身离开。   寻笛:?   “......喂!”寻笛立刻站起身去抓他,亦步亦趋跟在屁股后面进了厨房,不爽:“你干什么陈寒远!”   陈寒远懒洋洋的绕进吧台桌后,不让寻笛抓住:“想吃水果。”   “......你想吃水果招惹我干什么!”   “不想剥。”陈寒远伸手指了指吧台上水珠发亮的葡萄:“我刚洗过了。”   寻笛瞪大眼,深呼吸——   他看着陈寒远含笑的眼睛,忍了忍:“等着,我给你剥......”   葡萄可以说是大部分男生最不喜欢吃的水果,剥起来麻烦,剥完手上全是黏腻的甜汁,还要去洗手......   寻笛在家都躲开这种水果吃,没想到会有给别人剥葡萄的一天。   任劳任怨剥好的葡萄果肉被放进汉堡包形状的盘子里,陈寒远也不急着吃,而是懒洋洋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等。   寻笛剥了三颗,问:“还不舒服吗?”   陈寒远笑笑:“没,觉得你很可爱。”   寻笛有点无语:“你就是觉得耍我好玩......”   陈寒远没回应,枕在自己胳膊上,挡住鼻梁和嘴唇,吧台的射灯和柔软垂下的头发模糊他男性锋利的脸部轮廓,只突出眼睛,眼底像有一汪墨,粼粼荡漾。   砰砰——寻笛被他这幅样子漂亮得一激灵,心脏不受控制急促跳动起来。   他猛地收回视线,飞快剥起葡萄,不一会盘子里堆成一座绿色葡萄小山。   “可以吃了......”   寻笛再回头看去,陈寒远枕着胳膊已经睡着了,眉毛轻蹙,他放松的时候那股苍白病气再次从他眉眼间释放。   寻笛因此意识到陈寒远还很难受,只是强忍着一直在逗自己开心。   寻笛低头抿嘴,鼻子不受控制一酸。   他小心翼翼用纸巾擦干净手,抱陈寒远去二楼睡觉。   葡萄汁干涸后,黏在手上会发痒。   寻笛下楼去洗手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寻建国。   寻笛以为是他们度假结束回国,漫不经心接了:“喂,爸,你和妈回国了?”   寻建国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严肃:“你和陈寒远怎么回事?”   寻笛去开水龙头的手僵在半空——   电话里,寻建国语气严肃:“我听李叔说你跟他去和李青山吃饭......还给他挡酒?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整个苏城现在传的风言风语你知不知道!”   寻笛完全忘了这一茬,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拨开水龙头洗手,试图找借口:“什么啊,我们就是.......”   “你小子人就在苏城是不是?”寻建国不耐烦打断:“我在机场回家的路上了,你们现在从公寓过来,当面跟我和你妈解释清楚!”   寻建国和曾宝笛在苏城郊区的另一栋别墅里住着。   寻笛开车过去半个小时,一进门看见二老穿着登山服坐在红木沙发上,表情严肃,吊顶上要是再挂一幅明镜高悬牌匾,俨然公堂审讯现场。   寻笛进门换鞋,随后语气含糊开始撒娇:“亲爱的爸爸妈妈,给你们可爱的爱情结晶带纪念品了吗?”   寻建国觑了眼他身后:“人呢?”   “人不是在这儿嘛!”寻笛快步走过去,一米八的大个子上演缩骨功,窝进曾宝笛怀里撒娇:“妈妈,宝崽好想你啊。”   曾宝笛略带迟疑,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眼神里带着忧心:“宝崽......你爸说的是真的吗?你和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在......谈恋爱?”   “什么谈恋爱!”寻建国气得一下站起身,指着寻笛大骂:“这傻小子肯定是被骗了!刚毕业的小崽子懂个屁!被一个老男人几句情话骗得晕头转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我现在就去找那畜生算账!”   “不是——爸!”寻笛一下拉住他:“什么老男人!他才三十九!我没被骗!是我先喜欢他的!我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就像你当年追我妈那样!”   寻建国怒不可遏:“放屁!你妈是个女的!”   寻笛眼神很犟:“那我妈下辈子投胎成男的,你就不跟她生生世世了吗?”   “......”   寻建国被顶得一下瞪大眼,指着他说不出话。   曾宝笛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寻笛蹙眉:“寻笛,你跟妈妈说实话,你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的?爸爸妈妈就是担心,你年纪这么小,被人家欺负了......”   寻笛正要说话——   “寻笛你不要在这里强词夺理!”寻建国厉声打断,指着门口大骂:“什么男的女的!现在是男的女的问题吗?现在是他年纪比你大这么多!他要是真不心虚他今天怎么没来?你现在就把他叫过来,看他敢不敢跟我们做父母的当面对质!我当时真是看走了眼,车都借他开.......我,我放着陈家那么大笔钱不跟陈家豪谈我跟他谈——他这小赤佬转头跟我儿子搞上了!”   “爸,我都说了不是这样!”   “我话就放这里,你们不分手,他跟苏科的生意门都没有!”   “爸!”   “敢搞我儿子——我现在就去打断他的狗腿!”寻建国抡起背包里的登山杖就要往外冲!   “寻建国!”寻笛张开手拦在他面前,直呼亲爸大名,眼神变得很凶:“我们没谈恋爱!”   “你放狗屁!”   “是我包养了他!”寻笛大喊!   “什么?!”寻笛这句话一出,寻建国和曾宝笛都愣住了。   寻笛咬牙看着他们,心一横眼一闭,语速飞快:“几年前我对他一见钟情,他嫌我年纪小不愿意,然后我强迫了他,用你苏科的生意威胁他——我们压根就不是谈恋爱!谁叫他死活不愿意!现在被我囚禁在公寓里!你们谁也别想见他!”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寻建国僵住了,登山杖落在地上,发出咚一声:“不是,你——”   曾宝笛也难以置信,看着自己一向乖巧可爱的儿子,张开嘴:“......啊?”   寻笛眼神偏执倔强:“是我这辈子非他不可!得不到他我就要死掉了!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来啊!”   “.......”足足长达一分钟的死寂,窗外的虫鸣吱吱吱——   寻建国和曾宝笛对视,两人眼中只剩一种情绪——   半晌后,寻建国脚步踉跄,跌坐回沙发上,拍着大腿:“作孽啊!” 第75章   陈寒远早上八点多醒来,他在床上没看到寻笛,揉了揉睡得有点疼的头,下楼。   从蓝色胶囊电梯出来,整个一楼都是鸡汤的香味。陈寒远走去厨房,看见寻笛背对着他在做早饭。   这幅画面其实很有冲击力,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温度暖洋洋。   寻笛这套顶层公寓采光好,将整个厨房的装修色调衬得鲜明、可爱又和谐。   年轻人身材很好,时不时鼓起的肌肉显出蓬勃和有力,红色的围裙系带环过腰,将宽松的灰色卫衣又勒出突兀的窄窄一截,最中央的脊椎位置一个凌乱红色蝴蝶结摇晃.......   无论男女,应该没有谁能拒绝早上起来看见这样一幕。   陈寒远心情很好地停下脚步,静静欣赏了一会,直到寻笛迈开腿往冰箱走去,踉跄了下,脚步显得一瘸一拐。   陈寒远一下皱眉,走过去问:“你脚怎么了?”   寻笛背影一僵,却没回头,继续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背对着陈寒远往桌上的玻璃杯里倒,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边倒牛奶边说:“没事,去我爸妈那扭了一下。”   陈寒远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可以外穿的卫衣和休闲裤,他昨晚睡得沉,并不知道寻笛外出了:“昨晚回你爸妈家了?”   “嗯。鸡汤是我妈炖的,让我拿回来给......”寻笛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揉了把乱糟糟的后脑勺,才继续发出闷闷的声音:“给我补身体......”   陈寒远觉得奇怪,正要再问,却看见寻笛肩膀颤了一下。   陈寒远放轻呼吸,很快听到很轻的一声抽噎。   陈寒远心脏一疼,立刻走过去想看看寻笛的表情。   寻笛刚开始挡着脸不给看。   陈寒远双手强硬捧住他下颌,不容拒绝抬起寻笛的头。   年轻人一双眼睛早就红透了,泪水在浅色瞳孔里面滚啊滚......陈寒远看清脸的瞬间,那积蓄已久的小水潭再也憋不住,啪嗒滚了一颗下来,而后连成一串。   寻笛委屈把头埋进陈寒远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陈寒远一头雾水,下意识温柔拍着他的背哄:“怎么了?回去被爸妈骂了?”   寻笛一个劲呜咽,也不说话,看起来像在他爸妈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寒远哄了好一会,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寻笛不肯说,埋在他肩膀上不抬头,陈寒远轻轻揉他的后脑勺,叹气:“那等你想说了再说。”   寻笛小声哭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小狗,哼哼唧唧,在清晨的阳光和鸡汤的香气中,又像一个可爱的小泡芙。   陈寒远被他哭得一颗心很软,微微酸胀,叹气:“寻笛,别哭了,我要破产了......”   “呜——”这句话让寻笛的哭声一顿,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看他:“寻建国给你打电话了?”   “没。”陈寒远擦了下他的眼尾,笑:“因为你的小珍珠都掉完了。”   “......”   寻笛忍了忍,没忍住:“烦死了!”   他捏拳在陈寒远肩上锤了下,落下的时候力道很轻,跟撒娇没区别。   陈寒远忍不住笑,碎发颤动蹭得寻笛的耳朵发烫发痒。   “你爸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又抱着哄了一会,陈寒远很敏锐地问:“你回去乱说话了?”   寻笛立刻松开他,抽噎着转身去看鸡汤:“唔......鸡汤好像要干了......”   陈寒远靠在吧台上,也不搭手,懒洋洋看着他忙活,若有所思。   等吃完一顿美味营养的鸡汤早饭,陈寒远从橱柜里翻出医药箱,在寻笛跟前蹲下:“看看脚伤哪里了。”   “没事。”寻笛坐在红色高脚椅上,腿一晃一晃不让陈寒远去掀裤脚:“真没事。”   陈寒远很快抓住他的脚踝:“别乱动。”   陈寒远不容拒绝掀开他的裤脚,看见年轻人白皙的小腿肚上全是被棍子之类的东西抽得一条条的细长青红,痕迹凌乱,下手不轻。   陈寒远手上动作一顿——   寻笛声音含糊,带着点鼻音:“陈寒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的事被我爸妈知道了,把我胖揍了一顿。”   陈寒远手掌虎口紧捏着他的脚踝,窸窣去翻医药箱里的消肿药膏。   “被揍一顿就算了,然后你还是不要我,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醒了......”   说完,寻笛看着陈寒远,但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陈寒远蹲下的后背,瘦削的肩胛骨从黑色睡衣凸起,漂亮而锋利。   远处落地窗天际太阳高升,金黄洒进室内,世界是明亮发光的,他们之间的影子却晦暗不明。   陈寒远一直沉默着,给寻笛上完药,松开他的脚踝,把裤脚轻轻卷下来......   寻笛催促,尾音轻颤:“陈寒远,说话嘛......”   陈寒远随即抬头望向他,语气平静:“做梦而已,梦醒了就好了。”   寻笛望着他一愣,很快眼睛又红了,猛地撇过脸,喉结滚了下:“嗯......就是一个梦,所以我刚开始没打算告诉你的......”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陈寒远蹲着收拾药箱。   “好了。”寻笛摆摆腿,站起身强撑着笑笑:“涂了药就好啦,我去洗碗——”   “寻笛。”陈寒远突然出声打断,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停,从寻笛俯视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他阴影很深的眼窝和鼻梁,睫毛很长:“我过几天要回港城一趟。”   寻笛身体瞬间僵硬,变得着急:“陈寒远我说这些不是想——”   “你陪我一起吗?”陈寒远仰头看他,脸色苍白,瞳孔发黑,他这幅面孔极具冲击力:“陈家豪要不行了,我想带你去见他一面。”   ...... 第76章   寻笛对陈寒远的意图感到模糊,他无法不往见家长的美好幻想去奢望,但又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可他也不想过多去问陈寒远不想说的事,特别是他家里那些事。   寻笛立刻答应下来,哪怕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决定跟着陈寒远,无论他想带他去哪。   他打电话问了医生,心肌炎稳定期坐飞机没太大问题,就是绝对不能受惊吓刺激,不能累着。   寻笛买了后天中午飞港城的机票。   工作室没公布他接下来的行程......但寻笛可以预料,仍然会有私生堵在机场蹲他。   寻笛买了vip通道,又安排陈寒远先行一步,提前半小时去机场。   苏城这几天温度升高,寻笛长到脚踝的黑棉袄,口罩、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卡在登机前最后时间进了机舱。   怕有私生跟着,寻笛选的头等舱座位和陈寒远都是隔开的。   他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只敢偷偷从前排座位的电子屏幕往后偷看。   陈寒远起飞后就把座椅放平躺下,睡了一路。   自从准备来港城看陈家豪,陈寒远就变得异常沉默。   ......   飞机落地港城,要转车去疗养院。   一辆黑色商务车过来接他们,从机场开出,开进繁华城市,又渐渐远离,窗外的光影像一帧帧的沉默电影画面。   陈寒远依旧在睡着,寻笛越过他,看见另一侧车窗外变成了盘山公路的树影,远处墨绿山巅立着一栋白色建筑。如果有无人机从天空的视角去拍摄,能看见这座矮山背后是一片绵延的阴灰色海岸。   寻笛来港城的次数并不多,印象中还以为港城只有霓虹高楼,意外这里竟然还有山区。   很快,车在一座疗养院门前停下。   比起内地的疗养院,山上这片建筑群整体偏小,门口的石膏雕刻都有岁月侵蚀的痕迹,颜色发灰发暗。   下了车,经过门口圣母像的喷泉,寻笛忍不住侧目——圣母眼下一道黑色脏污的雨痕青苔,本应慈悲的垂眸变得阴暗。   寻笛皱眉摸了下鼻子,港城昨夜下过雨,空气里全是厚重的湿味。   陈寒远走在他前面,黑色大衣,脚步沉稳,在这样的建筑风格下,就像在拍一场老旧电影,故事也总是蒙着独属于那个年代故事的阴云底色:豪门风云,父子相杀。   寻笛追上去和他并肩,继续去牵陈寒远的手。   陈寒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他们牵着手并肩走进电梯,去向顶楼。   寻笛在电梯的明亮光线下又看向陈寒远,陈寒远的侧脸平静冷淡,下颌有一道锋利阴影。   出电梯,顶楼最尽头的房间立着两个保镖。半开放式的走廊,一边可以俯瞰楼下的草地绿茵,而尽头的房间却被屋檐遮挡,可能是出于私密性考虑,但带给寻笛不好的感受,像一座发阴的棺材。   等看清门口空荡荡的银色金属座位,寻笛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会像电影一样,外面围着全是股东、等着分财产的家人......   陈寒远的脚步在病房门前突然止步,偏头看向寻笛。   他的眼睛逆着光,情绪不明。   寻笛回他以茫然眼神:“怎么了?”   陈寒远盯着寻笛看了一会,突然松开他的手,说:“算了,你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   寻笛立刻抓住他的手:“陈寒远!不带你这样的!”   他不知道陈寒远为什么出尔反尔,坚持:“我想进去!我想跟你一起进去,你答应我的!”   寻笛手心全是因为紧张和陌生环境冒出来的冷汗,眼神却倔强。   陈寒远沉默看了他一会,眼底有一种寻笛看不懂的情绪在酝酿。   寻笛难以形容,只觉得陈寒远的眼神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种悲伤。   寻笛突然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个时候他不抓住陈寒远,就永远也抓不住了。   陈寒远没再说什么,他低下头,反手扣住寻笛的手指,交缠交叠,用了一点力气。   寻笛紧紧回握,试图将自己的力气和坚决传给他。   随后陈寒远抬起另一只手,摁下电子门的开关,沉重的电子门缓缓开合——   明亮光线立刻从内而外倾洒出来——   豪华独立病房和阴暗遮挡的走廊完全不一样,入眼是极大的落地窗,采光极好,窗外是绿地远山和灰蓝海岸线,视野开阔,一望无垠。   可以想象到,当人站在落地窗前,从那个视角望出去,仿佛能成为主宰者,瞭望整个由自己创造的庞然世界。   可如今窗前空空荡荡,病床和庞大的金属仪器与这样开阔光明的风景格格不入,维系生命的电子仪器发出冰冷稳定的滴声,还有电流声,氧气机咕噜咕噜的冒泡的动静,然后就是喘息——衰弱的,独属于人类的,渺小的喘息。   寻笛睁着一双茫然紧张的眼睛,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们越走越近,寻笛逐渐看清仪器环绕下的陈家豪,有点吓一跳。   形容枯槁的老人和报纸上能看见的年轻时的西装正照完全不一样,没人能想到那张春风得意的脸有朝一日会紧皱成这样。   寻笛才二十四岁,还没有过多机会见到这样苍老狰狞的生命,一时心脏砰砰跳动......   他看见陈家豪躺在病床上,整个人仿佛瘦成细长的一条枯木,蓝色的氧气罩下徒劳张开的嘴,上下嘴唇颜色像泡水解冻后的烂肉条,整张脸像脱水了的骷髅,卷曲黏着一层棕黑色的皮肤。   砰——   砰砰——   伴随着寻笛紧张的心跳声,病床上陈家豪缓缓转动眼珠,里面裹着一层青蓝灰翳,让寻笛又想起丧尸片里的丧尸,垂死的苍蝇复眼,艰难蠕动的蛆虫......   他握着陈寒远的手不自觉越收越紧。   那双可怕的衰老的眼睛缓缓落在他和陈寒远——两个男人紧牵在一起的手上,然后停滞。   “啊......啊......啊......”   寻笛听见陈家豪从嘴里发出声音,呕哑、糟咂、虚弱。   他不明其意,抬头去看陈寒远。   窗外阳光静谧洒在陈寒远灰色大衣肩头,金色扬尘缓缓流动,他半边侧脸陷在阴影里,眉骨下暗影深邃,打破沉默:“陈家豪,你要绝后了。”   这句突兀的话如同惊雷,把寻笛说得一愣,病床上的陈家豪显然也愣住了,古怪的声音停滞,嘴巴张着,眼睛一动不动对着他们。   不打一声招呼,没有一丝温柔。陈寒远没有叙旧意图,只是一味开门见山。   “最近你的新情人还给你念报吗?”陈寒远又问。   陈家豪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一旁的寻笛沉默低头,他一直关注陈氏的动向,最近所有的新闻他都知道,港媒标题总是起的炸裂:   *豪门内斗!港城首富幼子挪用公款遭亲哥举报锒铛入狱......   *劲爆!陈家二房太夜会男狼狗,开房激战一夜七次不休......   *大厦将倾?陈氏海外公司股票暴跌,港股溃不成军......   ......还有很多,总归是负面的,难堪的。   从陈寒远嘴里说出来已经平淡很多了,他三言两语说完这些冷冰冰的新闻,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平静宣布:“你快死了,你那么多儿子,却只有我有空来送你一程。”   陈家豪再次发出“啊——啊——”的声音。   寻笛的心脏砰砰直跳,就算让寻笛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家,心情也是复杂的。   他知道陈家豪是个生前可恶,死前可怕的大坏人,他毁了太多人的人生,所有的罪孽都源自他的自私自利,却仍然富贵名利到临终。   寻笛是厌恶他的,可现在他要死了,像只被毒翻肚的蟑螂躺在病床上,只有密密麻麻肢节在无助挣动......   寻笛预感自己即将目睹可怕的情节,因而心情逐渐沉重。   陈家豪一直从嘴里发出“啊——啊——”奇怪嘶哑的低吼。   没人听得懂。   寻笛手心里汗出得厉害,陈寒远的手却是冰冷干燥的,他此刻整个人都像一柄生锈的刀,声音又轻又哑:“陈家豪,人坏事做尽,总要有点报应啊.......”   寻笛去看陈寒远黑色的眼睛,锋利的侧脸,开合的薄唇:   “大嫂十年没生出孩子,陈阳生无精症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把他当弃子。”   “二哥吸毒,他吸毒都吸得阳痿了。”   “三哥死了,你逼的......他的男情人要去灵堂见他最后一面你都不让,你还没去他墓地看过一眼吧?现在很快你要亲自去地下见他了。”   “小弟进去了,我送进去的,判完刑六十多岁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   陈寒远平静述说着这些残忍的、手足相残、骨肉相杀的故事。   “啊——啊——”从陈家豪起伏的胸膛发出越来越难听的嘶吼:“啊——”   从这幅场景来看,陈寒远仿佛是那位最终的胜利者。   可陈寒远的脸上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有疲惫和平静:“陈家豪,你以为自己光宗耀祖一辈子,结果竟然绝后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寻笛紧紧握住陈寒远的手,试图给他慰藉和力量。   “嗡——”就在这时,陈寒远大衣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陈寒远看都没看一眼,继续问病床上挣扎嘶吼的陈家豪:“你把叶瑶逼死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   “啊——啊——”   “她才十八岁,你强jian她后用爱情的理由哄骗,玩腻了又用舆论逼得她精神崩溃去自杀......陈家豪,你有想过会有今天吗?你会不会后悔,当时应该推下楼摔死的是我,而不是她?”   寻笛心脏一颤,难以置信望向陈寒远,又望向病床上不断挣扎的陈家!   “嗬!”这桩隐秘旧闻让陈家豪苍老的眼睛瞬间瞪大鼓突:“嗬——嗬!”   随着陈寒远一句又一句诘问,越来越清晰的幻象像索命的厉鬼袭来,陈家豪的视野中逐渐出现那个雨夜,那个黑泱泱的像蜂群围着蜇人一样的凄冷雨夜。   集团大楼的顶楼,惨白的探照灯打在那个愚蠢贪婪的女人脸上,湿漉漉的雨水把她的头发淋湿透,那么黑,那么长,像一片森林,在床上的时候本应是很美的,现在却像美杜莎的毒蛇。   她竟然带着他陈家的血脉,要去跳楼。   贪婪的雨水把她鲜艳的口红冲刷,探照灯下只能看见蠕动的,白色的肉,又像索然无味的冬瓜糖。   这样的女人想要什么?无非就是想要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陈家太太的名声。   他见过太多了,感到厌烦。   她站在栏杆边,脚下是万丈深渊,惨白的手指一边紧紧抓着栏杆,一边抓着他陈家的小孩,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那小孩在哭,小小的手死死抓住栏杆哀求:“妈妈,不要......我不想死,妈妈......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爱你......”   一道白色的闪电劈下,女人丑陋又癫狂地站在楼边,嘶喊着问探照灯后的人影:“陈家豪!你不爱我了,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爸妈不要我了,我再也拍不了电影!我只有爱情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娶我?为什么!”   暴雨夜太吵了,女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就像病床旁急促的心率监测仪,还有病人摇晃病床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动......   陈家豪沉浸在雨夜的幻像,幻像里的自己是那样的年轻,肢体是那样轻盈,他表现得聪明又冷静。   他在黑色的雨幕中毫不犹豫走出保镖伞下,淋几滴雨,朝那个疯女人靠近……只不过温声细语几句,那女人就难以招架地松开了她小孩的手。   陈家豪一下抓住小孩的手,像抓住一截软绵绵的嫩苗。   小孩毕竟是他的骨肉,没有哪个男人愿意造下这样的杀孽。   可恨的是那个以死相逼的女人,明明都放手了,又猛地发疯,一下掐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她疯了!她想带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死!原来那才是她今晚最终的目的!   她叫嚣着,指甲像弯钩一样,剜进肉里,闪电劈亮在她身后,像索命的厉鬼:“和我一起去死!陈家豪!一起去死!我不会让你再害人了!去死啊!”   真是个蠢货!男人的力气不知道比一个女人大多少,陈家豪只是不耐烦想甩开她——   在凄厉的尖叫声中——   他看着那个疯女人掉下楼去。   雷声轰隆一响。肉体砸在挡棚,溅开一滩血,再次下坠,变成一个四肢扭曲的人偶。   陈家豪急着低头去看救下来的他陈家的小孩,还没他膝盖高,发着抖,睁着一双惊恐的圆眼睛......正好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小孩惨白的脸,像鬼一样。   他心里一个哆嗦,就松开了这只小鬼。那小鬼竟然也跟着发癫,想一起跳下去,被保镖冲上来抱住。   癫女人生的癫小鬼!   楼下响起警笛声,在光怪陆离的雨幕中,他低头骂了几句,回头看见保镖胳膊中那小鬼一双赤红的眼,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夜是那样的黑,他有一瞬的迟疑——   这也是陈家豪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嗬——嗬!”   像一瞬穿越了几十年的时光,陈家豪在如今模糊发灰的视野中,再一次惊恐看见了那双眼睛,长大后更像那个女人了!   他突然伸出手乱挥:“啊——啊!”   “滴——”   心电监测仪也随即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像索命女鬼凄厉在哭叫!   “啊——啊!”   明亮的光线中,寻笛看见病床上陈家豪乱挥着手,背部弓起一个可怕的弧度,突然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而陈寒远只是冷冷看着,熟练摁下急救铃,病房外传来医护人员急促脚步声!   在医生和护士蜂涌进病房那一瞬——   陈寒远突然抬脚牵着寻笛往外走。   寻笛僵硬迈开腿跟着,浑身发麻。   一出病房,陈寒远猛地扶住墙,开始剧烈咳嗽——   “陈寒远!”寻笛吓一跳,回过神来,赶紧把他扶到座位上坐下:“没事吧?”   陈寒远一直咳,咳得青筋暴起,摆手推开他——   他不停咳嗽,从肺里、喉咙、五脏六腑发出嘶喘和啸音,像要咳出一口心头血来。   寻笛眼睛一下红了,不管不顾去捧他脸:“陈寒远,看我,看着我!”   陈寒远黑得像深渊一样的瞳孔失焦,他明明在注视着寻笛,可眼底没有他的倒影,只有令寻笛慌张的黑。   寻笛下意识起身要去喊医生,手却被陈寒远一把拉住——   陈寒远抱住他,仍然在咳嗽,抱着他的力道越来越紧。   寻笛能感受到陈寒远每一根骨头的颤抖,硌得自己和他接触的皮肤都穿心疼痛。   寻笛埋在他肩头忍不住红了眼:“对不起,对不起陈寒远,我都不知道这些事,对不起......”   他掉着眼泪,紧紧抱着陈寒远,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呜......我不该逼你......”   不知道过去多久,寻笛的眼泪打湿陈寒远的肩头,陈寒远的咳嗽声也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他虚弱靠着寻笛的肩膀,轻轻喘气。   寻笛依旧在崩溃哭着,嗓子也哑了:“对不起......对不起......”   陈寒远终于回过神来,叹气,嗓音沙哑,摸了摸寻笛的脸:“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一直是我啊......” 第77章   他们今晚住在港城的酒店。寻笛从网上知道陈家豪病危又被抢救回来的消息。   大众在新闻底下评论:   *他怎么还没死 都病危多少次了 看腻了   *媒体闲着没事做报道点别的吧   *谁关心这些有钱人死不死的   *早死早超生   *早点去死 享受别人这一辈子赚不到的钱 死了活该   ......   狭小的落地窗,窗外的港城繁华明亮,背后是无尽夜海,眺望时仿佛黑夜中一座不灭明珠。   陈寒远从疗养院回来就躺上床睡下了,一直到现在没醒。中途寻笛给他测了几次体温,万幸没发烧。   弯月在冰冷繁华的城市高空悬挂,像一柄弯刀,又像一截破碎的人类肋骨。   寻笛额头轻轻抵着冰冷的玻璃,长长叹了一口气。   医院走廊里那些纷杂的人声,刺耳的警报,太过沉重而苦涩......   寻笛觉得自己像误入人类战场被踢一脚惊惶的猫,逃窜时眼中看到最后一幕,是巨大的躯体一座座倒下,断肢成林,流淌出一条条蜿蜒血河。   窸窣——   他突然听见房间里传出动静,赶紧站起身,又对着电视旁的镜子拍了拍脸,确认表情正常后走了进去。   陈寒远果然下床了,背后是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坐在床头揉着眉心,脸上被打出一斜黄光。   “陈寒远。”寻笛加快脚步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睡一下午饿不饿啊?我点了艇仔粥,我去给你热了,吃点好不好?”   说完寻笛要起身去热粥。   陈寒远把手放在他的肩头带这些力气下压,嘶哑着声音制止:“寻笛......我想跟你聊聊.......”   寻笛故作轻松地笑,摸着他的手含糊撒娇:“待会再说,先吃饭嘛。”   陈寒远嘴唇没什么血色,脸色惨白得像窗外的月色,却不容寻笛拒绝:“寻笛,我想现在说,咳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   寻笛心像被揪成一团,酸疼难受,无能为力,只能妥协说:“好。”   他就着这个单膝跪着的姿势,跪在陈寒远脚边,仰头去看他,单眼皮撑出双眼皮的弧度,浅色瞳孔变得温柔:“别急,慢慢说。”   房间很安静,一时只有陈寒远咳嗽的声音。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咳嗽完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寻笛不得不偏头侧耳,凑近一些才能听清。   “寻笛,我知道你很聪明......我带你来见陈家豪,你现在应该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寻笛垂下眼睛,没吭声,而是从桌边拿过一杯水递给他。   陈寒远摇头拒绝,并没打算让他回避,清了两下嗓子,声音放大了一些:“你今天看到了,爱情在我的人生里意味着什么......我的人生很糟糕,我很难进入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   寻笛低着头,默默听着。   陈寒远却突然捧起他的脸,让寻笛抬头看着自己。   陈寒远的声音虚弱温柔,眼睑却是红的,黑色瞳孔湿润,水光并不明显:“我带你来见陈家豪是希望你不要在我这里越陷越深......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好,像一颗毛茸茸的小太阳,你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美好的存在,寻笛,我没办法不喜欢你......就算我想撒谎,我的心脏和咳嗽也瞒不住……”   寻笛看着他。   陈寒远:“寻笛,我承认我喜欢你......我没办法抵抗......可我也没办法承诺给你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一想到你本应拥有更好的人生,却遇到了我这样糟糕的人,我就忍不住难受,这段时间我一遍遍回想……我曾经那么轻贱你的感情......我多么希望我们从没遇见过......”   稀薄的泪意在陈寒远通红眼睑中晃动,像被掺杂过泪水的粉色鲜血。   寻笛的眼睛也红了,充沛的泪水在他年轻的眼中涌出,很快像一场大雨倾盆。   “不是!不是这样的,陈寒远......”寻笛紧紧抓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掉着眼泪打断:“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是我自己选择的你,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不好,你一点也不糟糕,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最好的............”   “我知道,你听我说......”陈寒远虚弱喘着气,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含泪蹭着:“你听我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让你离开......好的爱情应该是我托举你走进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跟我一起深陷泥潭.....”   “不是的,你不是泥潭,陈寒远,你不是泥潭......”寻笛试图埋进他的怀里,索取一个紧紧的拥抱。   陈寒远不容拒绝捧着他的脸,让寻笛只能注视着自己衰弱而疲惫的眼睛:“寻笛,看着我,你看......我已经四十岁了,我比你年长那么多,我能陪你的时间那么少......我需要对你负责任,而不是让你陷入一段看不到结果和未来的关系......我希望你快乐、光明、永远健健康康,和一个同样年轻、美好的人去共度一生,我的人生已经来不及......寻笛,这才是我应该去爱你的方式。”   “不是,不是这样的!”寻笛在模糊的泪眼中看着他,崩溃地哭着:“这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陈寒远......我只要你,我只喜欢你......”   他幻想过千次万次陈寒远对他动心的表白,却独独没想过这种。   上天明明给了陈寒远一双弧度多情,本应多去笑的英俊眼睛,可如今这双眼睛看起来是那么悲伤。   寻笛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他苦苦追寻的,拨开陈寒远眼底的迷雾,仿佛一伸手就可以从中触碰到陈寒远的真心。   可也没人告诉过他,陈寒远的心脏被人碰到会跳动着疼痛。   寻笛自己的动心是喜悦的,快活的,浪漫的……他自以为是,脚步轻快走出迷雾,好奇而执着揭开陈寒远那些像城墙壁垒似的血痂,将肉做的,血淋淋跳动的脏器硬生生揪出来暴露在眼前。   陈寒远纵容了这样残忍的行为,如今还柔声、好脾气地在这种疼痛中安慰他:“再深的喜欢都会过去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爱情不是必需品,除了生死,一切都会过去......和父母的亲情,你自己的事业,每一样都应该放的比爱情重要,寻笛......不要为了我去伤父母的心,他们那么爱你......也不要为了我去忍受流言蜚语,冒着牺牲事业的风险......不值得……”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二选一的选择......”眼泪一串接一串落下,寻笛埋在他的掌心,泣不成声:“陈寒远,你要怎样才能明白,是我心甘情愿,是我自己愿意的......而且你的人生不是泥潭,只会越来越好......如果我因为你遭受困难却无力自保,那是我的问题,是我配不上你!与你没有关系!”   寻笛抓着他,蹭着他,哭泣着:“陈寒远,我求求你,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两情相悦还要分开的道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寻笛......”陈寒远的声音越来越轻,捧着他脸的手也渐渐无力,抬手想给他擦眼泪,却只能喘息着:“......寻笛。”   “我在,我在,你听我说。”寻笛把他两只手拢在一起,裹进自己温暖的手心,再捧到自己怦怦跳动的胸口紧紧贴着:“陈寒远,我明白你的意思,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可是陈寒远,爱情也可以成为生活里最美好的调剂品......为什么要放着幸福不要一味去过苦日子呢?我们不谈恋爱,我不要名分了,我们就在一起待着,只要你喜欢我一天,我们就在一起,等你什么时候不喜欢我了,讨厌我了,我再离开......”   陈寒远慢慢陷进他的怀里,他虚弱闭上眼:“别这样,寻笛......”   寻笛崩溃地哭着打断,眼泪都蹭上陈寒远的脸了,举起一只手:“我发誓,只要你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我就乖乖离开,再也不去打扰你,我对天发誓,我说到做到......”   寻笛哭得鼻尖都红了,又压着陈寒远的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不停蹭他的掌心,触感湿润又发烫:“我发誓,真的,陈寒远,我发誓......”   陈寒远没再说话,靠着寻笛的肩膀休息喘气,耳边是寻笛呜呜咽咽的哭泣:“别赶我走......等你不喜欢我了再推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陈寒远虚弱叹气,很轻地在他肩头说出两个字,微弱的颤动透过骨头传到寻笛跳动的心:“......骗子。”   寻笛眼睛里又滚下一串眼泪,呜咽一声:“我不是......我不是骗子。”   一滴眼泪同时也从陈寒远眼下滚落下来,而后在寻笛肩头消失不见:“寻笛......”   “我在,我在。”寻笛哽咽了下,握住他的手,睫毛被泪水打湿,眼泪一颗接一颗:“陈寒远,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你听我说......”   他哭泣着把陈寒远的手贴在嘴边,一下下亲吻:“我不是骗子......我只是你忠诚的小狗......”   陈寒远没有力气去看他了,虚弱的黑暗渐渐席卷着他。   寻笛用湿漉漉的睫毛去蹭他,去亲他,颤抖着贴着他的耳朵,学了两声小狗叫:“汪汪......呜......” 第78章   苍白月色寂静在地毯上流淌,陈寒远太虚弱了,再次在寻笛怀里陷入昏睡。   寻笛把他抱上床,和他一起蜷缩在雪白的被子里。   眼泪打湿枕面,在他们相拥的面颊、颈窝干涸,带来皮肤紧绷的感受。   可是他们都太累了,就这样蜷缩在一起,像两只受伤互相舔舐的幼兽,紧密相依,彼此相拥。   寻笛本来订的第二天下午回苏城的飞机,早上醒来他取消了,让陈寒远在酒店睡了一天。   陈寒远却在深夜醒来的间隙,说他想早点回家。   寻笛心一酸,蜷缩在被子里紧紧抱住了他。   陈寒远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寻笛顾不了太多了,和他一起进的机场。   在飞机起飞前,寻笛在手机上看到了陈家豪再次病危的消息。   寻笛摁熄了屏幕,看向身侧。   陈寒远一直断断续续在昏睡,眉毛微蹙,像是噩梦缠身,连睡容都是苍白疲惫的。   他大衣口袋中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他也没醒过来。   几小时后,他们下飞机,上了车。   寻笛开车。   陈寒远靠在副驾驶座椅上又睡着了,在车窗黑色的背景下,呼吸轻而浅。   寻笛觉得不对劲,抬手去摸陈寒远的额头——很烫。   寻笛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陈寒远又发烧了。   回到公寓,寻笛守着他吃完退烧药,又问过医生,过两个小时再去测体温,体温降了下去。   那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寻笛十分疲惫,脱了外套躺上床,把昏睡的陈寒远紧紧搂在怀里,慢慢合上眼......   “玛卡巴卡阿卡......”   好像才刚刚闭上眼,来电提示音把寻笛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去摸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半,来电人是米姐。   寻笛下意识摁了静音,然后去看陈寒远。   陈寒远还在睡着,摸了摸额头,没再发烫。   寻笛松一口气,下床去客卧回电话。   他头昏胀得不行,把客卧的窗打开,夜晚的冷风吹得他一哆嗦。   寻笛清醒了一些,回拨电话:“米姐。”   “寻笛!”米姐的声音非常急促:“出事了!”   寻笛其实有了猜测,这么晚了米姐的电话一般都是出事了。寻笛语气平静,他已经做好准备:“我和陈寒远被拍了?”   “更糟。”米姐一向严肃的声音难得带着愤怒情绪:“那个王俊把你和陈寒远的事都爆了出来,现在热搜炸了!”   寻笛一愣。   营销号的标题起得依旧十分劲爆:   *新晋顶流小生痴爱中年同性大佬,包养成真爱!被甩又倒贴!   配的视频是王俊直播的录屏:   大学里对寻笛照顾有加的好哥们,如今在磨皮磨到发白的直播滤镜里,带着游戏耳机,涨红脸对着屏幕激情开喷:   “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特气!我看到狗仔拍那照片我才知道寻笛跟他那恶心前任又复合了!我靠,真是哥们当时陪喝的酒,流过的泪都喂了狗,天杀的,我实在忍不了了!我必须说出来!”   说着说着他大灌一口手边的啤酒,黄色液体顺着下巴流出一些,啤酒罐被重重放回桌上时溅出来不少液体,罐身扭曲,就像他嘴里扭曲的事实:   “你们都不准给老子去喷寻笛,那毕竟是他初恋!而且当时非常炸裂,好像是大三吧,我们陆陆续续都在面试准备进组,那圈里大佬不知道怎么骗上寻笛一单纯男大,又给他送百达翡丽,送学校旁边的房,寻笛家里本来也有钱那都司空见惯了,就以为自己跟人家在谈恋爱,当时我一穷逼还很羡慕来着......结果他妈的那男的狗改不了吃屎!私底下又勾搭上一个女明星,卧槽他男女通吃啊!”   “寻笛知道真相后立刻分了手,特伤心,那段时间我感觉他都得抑郁症了!躺床上几个月没起来,跟具尸体似的......现在好不容易走出来,前途一片光明——哥们能火我也替他开心!结果呢?妈的!”   “那不要脸男的被他富豪爸踢出家门,没钱了!又来找他!看寻笛火了找他骗钱融资,寻笛肯定是心一软答应跟他复合了!毕竟初恋——但我真是卧槽,寻笛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渣!”   这大概是王俊演技最好的一次,仿佛真是在为寻笛呐喊叫屈:   “妈的!你们不准喷寻笛!评论区喷一个我拉黑一个!明明都是那个男的错,你们一查就知道,港圈某大佬的私生子,当年和某女星上过热搜的那个.......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说的,没对家收买我!行了!都他妈别给我刷礼物了......别刷礼物了看着烦!”   送礼物的特效像烟花一样在屏幕炸开花,左下角的评论区密密麻麻也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这个瓜有点太炸裂了!!!   *我靠真的假的 离谱的我都不敢信   *渣男死全家啊我靠   *啊啊啊啊我不信那可是寻笛啊啊啊啊啊我的阳光小狗   *呜呜寻宝那时候还是男大学生 单纯被骗肯定难受死了   *不信谣不传谣 造谣死全家   *无人在意的角落寻笛就这样出了柜   *请大家远离演员私生活 多多关注作品   *妈的妈的我好恨那男的 怎么不去死   *中年男人怎么下得去嘴   *恋老癖第一次听说   *贵圈可真乱啊   *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谁粉寻笛谁倒霉 真娱乐圈颠公   *绿帽侠   *卧槽我当时真情实感磕他跟兰骐的cp来着 赛博案底   *搜出来了 陈寒远 港城首富私生子 妈贱儿子也贱!!!   *他妈是不是那个豪门梦破灭跳楼自杀的三级片艳星叶瑶?   *我靠我靠好劲爆   *跟这种私生子搅在一起寻笛也不是好鸟   *吃到一口好瓜 给主播刷个嘉年华   *主播再爆点料啊!!!   *求寻笛清醒点 赶紧分手   *@寻笛工作室@寻笛工作室都死了?出来辟谣啊!   *卧槽寻笛未来一片大好啊 怎么被老男人缠上了   *陈寒远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全天下私生子都该死光   *这么贱 活该他妈跳楼   *他妈跳楼的时候怎么没把他一起带下去   *贱死了贱死了   *谁帮私生子说话 祝你爸也给你生个私生子   ...... 第79章   将近凌晨五点,工作室开视频会议,其他人都赶到了海市的工作室。   一片灯火通明中,键盘敲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米姐脸色很差,卷发乱糟糟,对着镜头。   她背后小杨棉袄里面裹着件睡衣,瞪着眼睛、张着嘴巴,神情麻木。   宣传组的人更不用说,眼下都是硕大的黑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下开着视频通话的屏幕,再继续低头在膝上的电脑上删评、控评、监控舆论。   米姐没浪费时间在骂人上,开门见山问寻笛:“我查过了,有人在背后给王俊转了一大笔钱,你打通他电话了吗?”   “没。”寻笛眼下乌青明显,透过屏幕都能看清,眼神很冷:“他不接我电话,用陌生号码回了我条短信,说对不起。”   米姐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冷笑。   舆论是凌晨一点发酵的,先是港城医院门口的偷拍,再是王俊直播出来看似替好哥们说话,实则往他和陈寒远身上泼脏水。   一切都是有计划而来。   “知道是谁在背后整你了吗?”米姐心里多多少少有猜测,但她想让寻笛说出来。   看着视频通话里工作室伙伴们那一双双茫然疲惫的眼睛,寻笛沉默了一会:“陈阳生,我之前在饭局上得罪过他。”   米姐扶了下眼镜:“的确是港城辰豪娱乐的作风,出了名的阴毒。他们真假掺杂,现在让我们骑虎难下。”   她很专业,也熟悉这些套路,跟工作室还不清楚状态的年轻小辈解释:“现在我们站出来承认还是不承认都很尴尬,部分细节被明显扭曲,但整体走向和事件全是真实的,如果我们去纠正细节,就会不断陷入自证,而且对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会加重舆论对娱乐圈包养行为的讨论度,激起大家对圈子风气的公愤,让寻笛因为这件事被波及影响,甚至可能因为负面舆情被彻底软封杀。”   寻笛知道米姐这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沉默看着镜头。   米姐叹气,这时候她并不骂寻笛,而是和他站在一起:“我知道小寻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陈总也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但大家必须明白一个现实,大众只看自己想看的,舆论是掌握在话语权人手中的,真相到底是怎样压根无人在意。你们年纪小都不知道辰豪娱乐的公关是什么风格。我就讲一个例子,在港片盛行那个年代,辰豪娱乐有一个特别红的女星叫叶瑶,她最让大家熟知的印象是什么?艳星。但你们谁真正去看过她那部一脱成名的电影?”   大家摇头,有的人连叶瑶是谁都不知道。   米姐扶了下眼镜,眼神变得惋惜:“叶瑶那部电影在国外拿了最佳剧本。可大家只在乎叶瑶是不是真的脱了,裸戏资源在哪里,自杀威逼是不是就为了嫁进豪门,没人关心是谁逼她走到这一步的。我曾经看过几篇冷门的深度报道,揭露整件事其实是辰豪娱乐当年掌权人的手段,他把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女性强暴后又用爱情哄骗,再因为利益纠纷逼上绝路,叶瑶死了他都在用更劲爆的故事去掩盖真相。我当时只是在当公关案例看,但这其实就是真正的舆论场,谁掌握的舆论谁就可以改变大众嘴中的真相......”   工作室的年轻人听完都张着嘴巴,呆呆看着米姐。   而米姐只看着寻笛:“要听听我的公关方案吗?”   寻笛在灯光下脸色呈现一种惨淡的白,他浅色的瞳孔被眼皮压着,显得森冷,盯着米姐很慢地点了下头。   “我的方案是——”米姐停顿了一下,说出两个字:“分手。”   众人纷纷张着嘴看向寻笛,他们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大概经过,一边觉得好荒诞好戏剧啊,一边觉得自家艺人真的好倒霉,看着寻笛的眼神都流露出心疼。   但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能对另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再怎样同情也隔着两层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肉皮。   寻笛没说话,用力捏了下眉心,肩膀凸起,整个人显出一股强撑的尖锐。   小周看了屏幕一眼,气不过,出声打抱不平:“米姐,不至于吧......”   米姐也看了屏幕一眼,语速很快解释:“首先,我们改变不了舆论场,这就是现实。但我们可以利用它。跳出事件本身的对错,只去看结果——这件事对正远资本影响不大,陈总不是明星,他压根就不需要所谓的好名声来赚钱。影响最大的是我们,演员靠演技吃饭,但要靠流量接戏,没有好名声就没有戏路。所以我提出这个方案,与其费劲解释真相,不如先承认,坐实无辜受害者身份,再透露分手,用清醒的人设,置之死地而后生。”   米姐是经验老辣的经纪人了,她的确有她的道理。   但此时此刻没人敢应声,一双双年轻的、犹豫的眼睛齐刷刷看向寻笛,真正能做决定的也只有寻笛。   屏幕里,寻笛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我不可能分手。”   “没让你真分手。”米姐放软了声音:“只是在舆论淡去前,你们最好都不要再见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们像今天这样每天打视频也没人知道......”   “那哪能一样……这不是骗人吗?”小周轻声嘀咕,其他人都不敢吭声。   “米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寻笛闭上眼,他太累了,连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劲,心里却有一团黑色火焰在灼烧,烧得他浑身骨头都在疼痛,发僵。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被卷入舆论,置身网暴的中心。   过去那些被辱骂伤害的记忆纷至沓来,寻笛从四肢百骸感到阴冷颤栗......这两年来的努力,自以为终于被大众认可,原来他们昨天说喜欢,今天就又能恨他了。   “我不可能让陈寒远来承受这些。”寻笛极力在强撑镇定和冷静,他撑着桌子缓了一会,眼睛失神看向米姐,又像只是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摄像头圆孔......   寻笛哑声问:“米姐......我和陈寒远在这件事里到底错在哪?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我去妥协?”   他眼睛渐渐红了:“我扪心自问,我和陈寒远在这件事里......都是受害者,难道真相不被人相信,我就不去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我必须要向舆论低头?我什么也没错,为什么要像个罪犯一样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忍受那些人对陈寒远的辱骂?叶瑶......米姐,叶瑶又做错了什么呢?”   工作室的人都沉默了。   米姐也有一阵没再说话。   很快,她扶了下眼镜,并不跟寻笛辩驳,而是一针见血:“寻笛......既然你不认可我的方案,我建议你去问问陈总。”   米姐说得直白露骨:“寻笛,对与错在舆论场里并没那么重要。整件事影响最大的是你的事业,你的人生。你糊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原地换份工作,去哪赚钱不是赚?你想发疯,想为爱冲锋,我都不拦着。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只能作为前辈建议你,先去问问另一位当事人的意思,看看陈总给出的建议会不会比我还冷漠绝情。”   寻笛目光一滞,想到卧室还在发烧昏睡的陈寒远,低头沉默了。   陈寒远......光只是想到陈寒远醒来后知道这件事可能作出的抉择,寻笛觉得自己坚硬冰冷的脊骨就像被一把重锤击垮。   视频通话发白的屏幕里,他垂头,很重很重地掐了下眉心。   米姐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会。   她不逼他立刻答复,突然抬手挥赶众人:“行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先冷处理,等陈总最后拍板。”   她像是笃定陈寒远会做出明智有利的抉择,哪怕付出痛苦代价的是寻笛。   说完她不再看寻笛,自顾自走去了打哈欠的小周身后,抽了下他挑染银灰色头发的后脑勺:“干活清醒点!”   其他人陆陆续续拖着椅子离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屏幕里还没挂的寻笛。   小杨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张着嘴巴,眼神犹疑......最后还是拖着椅子凑到屏幕前,喊了声:“寻哥......”   寻笛看见小杨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担心,朝他很轻点了下头。   小杨脸也圆圆的,很天真很坚定地看着他:“就算他们都走了我也只跟你。寻哥,我永远信你,永远挺你。”   寻笛心脏中如坚冰一样疼痛的情绪突然一酸。   他偏过头,嗓子发哑:“......谢谢。” 第80章   挂断和工作室的通话。   寻笛在夜色里揉了下眉心,又揉了把眼睛。   他的身体像被灌入泥浆,四肢沉重,呼吸堵塞。   他从座位上起身时,有些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下,狼狈扶住侧卧的床头才不至于摔倒。   寻笛在昏暗的视线中望向侧卧的门,眼前白色的门板在一阵模糊后复又变得清晰,让他想起医院的门,病入膏肓的病人站在门前,既恐惧得知病情,又渴切能治愈存活。   寻笛扶着床头低头缓了一会,心里有一瞬间的汹涌,像停电那一瞬吞噬一切的迅猛黑暗,灼焦的电火花撕裂胸口皮肉,带着绝望和颤抖——   寻笛突然暴起,用力锤了下床头,直到手掌下沿发麻,后知后觉被钝痛席卷神经——   寻笛跌坐在地,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他眼睛发红,眼眶却干涩,重重喘息着,在这一瞬发疯一样地想——不管这泥潭一样乌泱泱的舆论场,不要所谓的天真理想和事业,他什么也不想要了......是不是就可以放过他?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他说着,紧紧抓着床沿。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王俊......也要背叛他?   在这样绝望和窒息的时刻,他想到陈寒远。   陈寒远还在病着,明明昨晚才好不容易和陈寒远说开,眼看着就要彼此向前迈进一步......   可为什么突然全世界都祝他们早点去死了呢?为什么?   是不是只要他不当演员,退出娱乐圈,那些咒陈寒远早日去死的言论就能放过他?   那些狂悖的、讥讽的、扭曲的文字像黑压压、密密麻麻的雨滴,他们以为随口说一句话就像一滴雨一样轻飘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昂着头为自己辩驳:一场雨怎么能杀死人呢?   可寻笛现在正在被一场舆论的黑雨逼得喘不过气来,这场雨不仅要杀死他的理想,还将驱离他的爱人。   寻笛在这样的阴暗与疲惫中不断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把那些话当一回事,坚强点,勇敢点,再乐观点。   可他一直以来还不够乐观吗?   寻笛不明白,如果乐观的存在就是为了反复被打击,被欺骗,被伤害后依旧对下一次的折磨保持期待,那乐观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寻笛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眼眶干涩,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他把自己陷进床头和桌子狭窄的缝隙,用力抱着自己,汲取微弱的力量,他在这样的疲惫和昏沉中勉力呼吸。   黑色的困意席卷着他,寻笛想去找陈寒远,又害怕去找他。   陈寒远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寻笛嘴角泛起苦笑。   陈寒远只想赶走他。   这场舆论可来得真是时候,陈寒远本来就要离开他了......   寻笛心底的负面情绪如夜色深浓,想到:如果我真被逼得去跳了楼,我死了他们可能就醒了,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怎样杀了一个人,以后就再也不会……   这个念头让寻笛猛地一激灵,神经泛起惊恐的刺痛。   他一下紧绷手指,指甲深深陷进床的木框里。   这种恐惧让他立刻扶着床边站了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咬住嘴唇,一身冷汗:“寻笛你真是疯了!”   他用力甩了下头,把那些负面的、悲观的、可怕的念头甩开,掀开眼皮倔强看向窗外的夜色。   在这一刻重新有一股坚决力量支撑住寻笛的脊椎骨,带着一点黑色冰冷的温度。   寻笛再次想到还在房间里昏睡的陈寒远:我不会认输的!这次我也绝不会妥协!   既然说过不害怕,那就去做到,而不是像个懦夫蜷缩阴暗。   他会证明,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陈寒远,无论是病痛中,还是从黑色舆论中。   进主卧前,寻笛去浴室冲了把脸,又刮了下胡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六点。   窗外天光微熹,在阴沉的云层中破开一点纱一样的光,但室内的光线还是灰暗的。   寻笛在极短的时间里打定主意,至少先要在陈寒远醒来前先藏起他的手机。   从浴室出来,走廊里没有开灯,寻笛放慢脚步,走到门前停步,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推门。   房间里明黄光线倾泻出来,打亮寻笛受到刺激骤然眯起的眼睛——   陈寒远正靠在床头接电话,他早就醒了。   寻笛透过门缝去看,陈寒远回电话的声音很轻:“嗯,我知道,让你费心了。”   “我会处理好的。”   “多谢你,米雯。”   寻笛一愣。   陈寒远很快挂断电话,低头翻看手机。   寻笛刚开始以为他在回消息:   陈寒远半侧鼻骨被床头台灯打成温暖的黄色,大拇指在手机屏幕滑动,眉毛渐渐蹙起……   一个念头击中了寻笛!陈寒远是在翻看那些恶毒的评论!   寻笛扶着门的手不受控制颤抖,于是房门受力被推动一些。   陈寒远也有所察觉,抬头看了过来。   从陈寒远的视角望过去,黑色门缝缓缓变大,露出寻笛僵直的身影、通红的眼睛和惨白的脸。   陈寒远微微偏头,放下手机。   他看着寻笛,却并不如寻笛想象的表情冷然,要说出一些伤人痛苦的话,而是靠在床头,神情显得温和。   陈寒远拍了拍身侧的床,又朝寻笛抬起一只手,说:“来......”   寻笛立在门边僵站不敢动,他仍旧害怕走过去听到陈寒远对他的宣判。   睡了这么久,陈寒远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声音很轻,还有心思逗他:“说好的忠诚小狗,怎么不听话呀......”   “咳咳......”突然陈寒远又开始咳嗽!   寻笛僵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鼻尖一酸:“陈寒远!”   寻笛再也忍耐不住,红着眼睛冲上床,膝行过去一下把陈寒远抱住!   寻笛胳膊勒得很紧的,像恨不得把肋骨、肌肉、心脏都在陈寒远身上挤碎,可他又不敢真的伤到陈寒远,所以这个拥抱显得是那样僵硬。   陈寒远咳了一会,温柔回搂住他,一只手拍拍他后背,声音沙哑:“别怕,别怕......我在这。”   他温柔的拍抚让寻笛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陷进他怀里,小声哽咽了起来:“陈寒远,陈寒远......”   陈寒远低头亲寻笛发顶:“抱歉,寻笛,如果不是我,你不会一次又一次遇到这些......”   寻笛在他怀里摇头,紧紧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柔软发丝蹭过面颊,哽咽着叫他名字。   他不明白陈寒远为什么还不说出那些令他恐惧的话。   寻笛觉得自己要PTSD了,既害怕陈寒远冷漠,又害怕陈寒远温柔,接下来一句话就是要赶他走。   可陈寒远只是轻轻拥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轻地问:“你相信我吗?给我一点时间,我都会处理干净的......”   寻笛没说话,只有温热的、湿润的泪意被蹭到陈寒远锁骨皮肤上。   陈寒远心脏微微一疼,低头想去看他的脸:“咳咳……哭了?让我看看......”   寻笛不肯抬头,两人纠缠了一会。   陈寒远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只能喘息着放手,而后把下巴轻轻搭在寻笛毛茸茸的头顶缓了一会。   陈寒远很快也想明白了寻笛为什么这么害怕,带着点无奈与心疼:“寻笛,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继续坚持要跟你分开?我不会的,我想通了......”   这句话让寻笛猛地抬头,用一双通红眼睛,极具冲击力地盯着他。   陈寒远一愣——   寻笛熬了几乎一个通宵,就算刚洗过脸又刮干净胡子,也难以遮掩憔悴。这和陈寒远平时看到的寻笛太不一样了,此刻寻笛眼球上都是血丝,眼下乌黑,胡茬带着青色隐隐盘踞在唇周,单眼皮看起来又肿又厚,小了一大圈。   陈寒远眉毛微蹙,强忍心脏的不舒服,抬起手,轻轻摸了下年轻人肿起的眼皮。   眼皮迟钝传来的被触摸的感受,寻笛惊了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眼睛有多丑,飞快埋下头!   他抱着陈寒远的力劲越收越紧,肩膀微微发抖,又小声呜咽了起来:“呜......陈寒远......”   寻笛这种近乎偏执的容貌焦虑让陈寒远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陈寒远意识到,他被怎样汹涌的喜欢簇拥着,感染着。   “我......”陈寒远声音停顿了下,尾音带着一点近似哽咽的哑,将额头抵在寻笛柔软的头顶:“寻笛,你听我说......我不会和你分开,我想过了,你说的没错,没有两情相悦还要分开的道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怀中的年轻人因为这难以置信的情话而后背僵硬。   陈寒远的声音是那样低哑好听:“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做了很多梦,你说的那些话我一遍遍去想......寻笛,仔细想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应该去补偿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懦弱就反复再去伤害你......”   窗外的天在明与暗的交界,室内光线温暖发黄。陈寒远轻轻拍着寻笛的背:“我孤零零来,到现在也依旧一无所有,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如果你想要我仅有的真心和爱情,那我就给你我的承诺......只要你还爱我一天,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寻笛埋在他怀里,这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惊惶——不可能的!明明陈寒远前天夜里还在试图赶走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一定是一场幸福过就会苏醒的噩梦。   寻笛越来越笃定这件事,紧紧抱着陈寒远,在他颈窝一遍又一遍蹭着,嗅到那些喜欢的陈寒远的皮肤气味,闭着眼睛,颤抖着不敢抬头。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可不可以不要再残忍让他苏醒。   陈寒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怕丑,带着一点心疼和无奈安慰:“寻笛,你听我说,你很好看,你在我眼里无论什么样子都很好看......我是真心喜欢你,看我的眼睛好吗?我想让你在我表白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怀中僵硬的力道依旧勒得很紧。   陈寒远有些喘不过气来,拍着他的背,眼里流露出无奈:“我不是只会撒谎的坏东西,你看看我,寻笛......”   陈寒远积蓄力气,强硬从怀里捧出寻笛的脸。   寻笛依旧别扭垂着眼睛,红着眼睑就是不看他。   陈寒远喘气,用额头轻轻抵着他,鼻尖相碰,像两只相依的小动物。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睫毛扇动时滚落的泪意。   寻笛的身体微微发颤,强行克制着抬头看向陈寒远的本能。   陈寒远手掌带着一些力气贴在寻笛脸侧,大拇指轻轻拂过,带走寻笛眼角的泪痕,也在刮过脆弱红肿的眼睑那一刻带来轻微痛意。   陈寒远突然说:“寻笛,你不看我怎么把我的备注换掉?要让男朋友一直叫坏东西2号吗?”   “......”   一滴眼泪猛地从寻笛垂下的眼睛里掉落。   他因为这句话缓慢僵硬抬头,带着委屈、可怜、惊颤,以及不敢相信。   他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陈寒远的眼睛:漂亮,泛红,平和却坚定。   仿佛多大的事崩于眼前,他都仍有和人开玩笑逗趣的余力。   陈寒远笑了,极具感染力,让人砰砰直跳惊惶的心脏不由自主宁静。   他又亲了寻笛眼皮一下,因发烧而干燥的嘴唇刮过,带来痛意。   借着这点疼痛,寻笛也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   “陈寒远......”眼泪随即越来越汹涌,在模糊的视野中寻笛直愣愣盯着陈寒远,嘴巴颤抖,崩溃哭了起来:“呜......陈寒远!陈寒远!”   他下意识又要扑进陈寒远怀里——   陈寒远捧住他的脸不让他抱,亲他落泪的眼睛:“我在,我在。”   眼泪又咸又涩。   他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温柔给寻笛吻去仿佛流不尽的眼泪,不厌其烦,珍之重之。   他说:“不要怕,寻笛,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我去做。你也不要有压力,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不需要你背负很重的责任,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就告诉我,我会主动离开,别怕,在我的爱里,你永远会是自由的……”   寻笛猛地摇头,眼泪不停掉下:“陈寒远......不是,不是的!我不怕,我只是以为,以为这是一个梦......”   陈寒远给他擦眼泪:“不是梦,是真的。”   “呜……”寻笛却仍旧一直令人难以招架地哭着,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   陈寒远于是放弃,垂手捉住寻笛一只手放在自己小臂上,说:“那你掐我一下吧,确认这是不是个梦。”   寻笛眼泪滴滴答答,哭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和心情,呜呜咽咽问:“呜......为.....为什么是掐你?”   陈寒远停顿一会才解释:“怕掐在你身上,疼在我身上,待会心脏病又犯了。”   说完这句不怎么好笑的土味情话,陈寒远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抵着寻笛的额头笑得浑身颤动。   这种细微的、可爱的颤动从他们相抵的皮肤,从寻笛的头骨很快传达心脏,共振共鸣。   寻笛一边掉眼泪一边被陈寒远这句话土得浑身僵直,又哭了一会,最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呜......烦死了!呜......”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寻笛的眼泪渐渐止住。   新风系统的风温柔地吹,舆论场掀起针对他们的腥风血雨。   他们两个可怜的当事人却在晨光微熹的清晨,在明黄温暖的灯光下亲密拥抱相抵,因为一句土味情话互相笑到难以自抑。   他们抱着笑了一会,不一会,就笑到被窝里去了。 第81章   被窝里。   寻笛用手臂搂着陈寒远,两只脚也夹着陈寒远,像一个树袋熊紧紧抱在陈寒远身上,以此汲取这不是一个梦的安全感。   陈寒远无奈推了两下:“重......”   寻笛把脚放下,手臂依旧抱着他,埋在他怀里拱动,撒娇:“陈寒远,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好不好?再说一遍......”   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陈寒远突然改变主意。   他仍然感到害怕,陈寒远是不是因为那些舆论,觉得有愧于他才答应补偿留下。   当然如果是这样,寻笛也不会放他走。   陈寒远亲了下寻笛发顶,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只是说:“过几天,我要去趟欧洲。”   寻笛猛地抬头,眼底红意一片,手上腿上的力气也不受控制起来,像个大型绞刑架——   “嘶......听我说。”陈寒远回握住寻笛的手,轻轻从腰上拉下,再手指紧扣,安抚:“陈阳生在欧洲,他一次次欺负你的新仇,过去的旧恨,我和他之间的账该彻底清算了。”   陈寒远与寻笛对视,和以往不同,黑色黑瞳泛着点亮,显得赤诚而漂亮:“你相信我吗,寻笛?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负面舆论,只要失去背后的推手就会变回正常,你的朋友拿了多少钱我会让他原封不动吐出来,给我半年的时间,等你拍完孙重阳的电影回来,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寻笛的眉头轻皱,没吭声。   陈寒远轻摸了下他的眉毛:“寻笛,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也是个男人,如果让我爱你,就让我来保护你。”   寻笛愣了下。   无可否认,一个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他有能力平事的时候,无论男女。   寻笛压下一点作祟的自尊心,心里感到复杂,又酸又软,他抱紧陈寒远,埋进他怀里哑着嗓子说:“陈寒远,我只是担心你的病还没好,你......”   “我自己照顾自己的年份比你还大,没你想的那么娇弱......”陈寒远轻轻刮了下他的眉毛,又开始不正经:“瞧不起我?”   “......”   寻笛的眼皮难以控制地跳了下,脸埋在他怀里沉默。   陈寒远也不催促,有一下没一下轻拍他后背,给他足够的时间。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隐隐呈现灰白色,好像要日出了。   陈寒远望向窗外,漆黑瞳孔被橘色的金芒照亮,他轻轻喟叹:“寻笛,日出了,你看。”   寻笛偏过头去看。   视野宽阔的落地窗外,渐渐的,一轮橘红圆日从天际绵延的城市边界露出,刚开始只有一点,但很快世界被驱散夜的灰霾,光芒万丈了起来。   寻笛瞳孔这一瞬间被光影投射得金黄,颤了颤。   他侧趴在陈寒远胸口,一侧是震撼的日出盛景,一侧能听见陈寒远平稳的心跳。   在这样的情境中,寻笛感到温柔而安定。   这一瞬间寻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他突然坐起身,用一双被日出打得金黄的眼睛注视着陈寒远。   陈寒远温柔回视,眨了下眼。   寻笛随即低头,和他温柔接了一个吻。   他们十指交扣,吻得轻柔而珍惜,寻笛的鼻尖时不时擦过陈寒远的鼻尖。   他们在金黄的光影里亲昵,仿佛这一刻彼此都重新拥有了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世界光芒万丈,一切就仍有希望。   结束这个漫长而温情的吻,陈寒远眼底重新泛上一些困倦而疲惫的水光。   寻笛珍重而怜爱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看着他说:“陈寒远,你刚刚说我在你的爱里永远是自由的,是吗?”   陈寒远倾身靠上床头软垫,微微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到之前的话里去了,却仍然温柔懒漫地注视着他。   彼此心意相通的感受,很美好。   寻笛突然从床上坐起身,侧身去床头柜噼里啪啦翻找起来,半边撑着床的肩膀隆得很高。   陈寒远记忆犹新,之前寻笛从这个床头柜里翻出过一副手铐,不知道这次他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陈寒远趁这个时间,靠在床头软垫上闭眼休息,再睁眼——   寻笛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沓纸,看着像份文件。   那沓纸很快被递到陈寒远眼前,白纸黑字写着:财产转让协议书。   陈寒远微微侧头,疑惑掀眼看向寻笛。   寻笛抿着小巧饱满的嘴唇,神情变得严肃:“陈寒远,跟我结婚。”   陈寒远一下愣住:“......”   寻笛的求婚依旧是毫无预兆,没有逻辑,情境前后没有半点关联。   在陈寒远微怔的瞬间,寻笛伸出背后藏着的另一只手,掌心摊开,一个小巧的墨蓝丝绒盒子展露开来。   陈寒远瞳孔微微扩大,看见寻笛翻身下床,单膝跪在了地毯上。   年轻人逆着窗外晨曦的光芒,轻轻打开戒指盒子,露出里面素圈对戒,几颗细钻在日出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他的神情认真而肃穆,金黄光线打在侧脸,能看到一些金黄绒毛,发丝也是熠熠的,像金丝卷上的糖丝,让人感到香甜美好。   “陈寒远,这两天我也一遍一遍在想你的那些话。”寻笛说出口的声音很稳,这些话像是准备了很久,所以没有丝毫停顿地从他小巧饱满的嘴唇里说出:“你总觉得我年纪小很天真,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心里其实都明白,在我们这么大年龄差距带来的彼此不信任里,更需要勇气、有更多顾虑、需要承担更多责任的其实是你。”   陈寒远心脏又开始微微疼痛,直直看着他。   “陈寒远,我不能一味傻傻要求你爱我,却不考虑任何你的顾虑,所以我也决定要把我的全部都给你,这样你迈出这一步才公平。”寻笛把协议书往陈寒远手边抵近了些:“有了这份财产转让协议,如果我有一天变心要离开你,我所有的财产都会被判给你,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必须做到的对你的责任。”   随后,手中的戒指也被寻笛弓腰拿近了一些,递到陈寒远眼下,戒圈内部的刻字露了出来,一个用中文刻着寻笛,另一个刻着陈寒远,显然是早就定做好的。   寻笛看着他,倔强而认真地说:“陈寒远,我不要在你的爱里很自由,你也不要害怕,不要感到压力,是我心甘情愿把链子递给你,死心塌地成为你脚下的小狗。陈寒远,我爱你,这就是我的爱,请你嫁给我,和我共度一生。”   陈寒远的心脏又不受控颤了一下,那一下有点疼,陈寒远想抬手捂下胸口,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陈寒远闭了下眼,发出的尾音很轻:“寻笛......”   寻笛跪近了一些,陈寒远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年轻而倔强的眼睛。   寻笛的话语又变得强硬起来:“陈寒远,你有你的爱,我也有我的爱,这就是我的爱,你想让我相信你,那你就先相信我。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你去欧洲。”   “......”   陈寒远心中本来还复杂酸胀的心绪因为寻笛这句话,这熟悉的又软又硬的手段,顷刻瓦解。   陈寒远无奈睁眼,看了他一会,掩嘴咳嗽两声,问:“这份协议......和戒指你准备多久了?”   寻笛无视他转移话题的手段,只是继续问:“陈寒远,你要不要爱我?要不要和我结婚?”   陈寒远又安静了一会。   这次他其实并不是在转移话题,而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论是戒指还是协议书,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准备好的。   陈寒远不知道寻笛是怎样在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被伤害后,一次次又重新鼓足勇气,去告白,去筹备,一次比一次更坚定,更令人感到爱的力量。   寻笛美好的不像个这个复杂现实世界该有的人。   陈寒远觉得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在做梦的人,这一切可能都只是他死在叶瑶坠楼的那个夜晚,死在陈家那个冷冰冰的祠堂时眼中一瞬的幻象。   陈寒远用一双情绪浓重的黑色眼睛看向寻笛,从年轻人紧绷着的黑色眉毛,眼皮跳动的眼睛,看到他冒出一点胡茬的下颌.....   然后是微微发抖的手,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大拇指在戒指盒的绒面小幅度磨动着,让戒钻的闪光都在虚影中微微晃荡。   陈寒远再看到寻笛灰色T恤宽大领口里频率很快起伏的白皙胸膛,那里面藏着一颗有力而强壮的心脏,然后才是年轻人背后那场光芒万丈的日出。   陈寒远把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中。   直到陈寒远知道自己再看下去寻笛可能就要跪得坚持不住了。   陈寒远突然笑着问:“霸道小狗强制爱?”   寻笛:“......”   寻笛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下,勉强换了只腿再跪下,咬紧后牙,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陈寒远你这个人!”   陈寒远就是故意的,打断:“嗯,要。”   陈寒远的答应太跳跃,以至于寻笛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陈寒远伸出右手递给他——指节修长漂亮,关节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磕出的一点血痂。   两人的眉眼都被晨光打得柔软而漂亮。   陈寒远看着愣住的寻笛,解释:“寻笛,你刚刚问我要不要爱你,我说要......我们结婚吧。”   陈寒远明明是笑着的,一滴眼泪却突然从右眼滑落,像一颗金子带着光芒划过面颊,稍纵即逝。   寻笛呆呆看着他,感到这一幕难以形容,胸膛里情绪饱胀。   他听见陈寒远叹气的声音:“别做我的小狗,做我的爱人,我们好好走完剩下的人生。”   寻笛鼻子一酸,这一瞬间夙愿达成,强硬和执拗的气息在他身上消失,眼眶不受控制变得水光凛凛,柔软而可爱。   寻笛强忍要哭的冲动,吸着鼻子,咬着下嘴唇,从盒子里颤抖拿出属于陈寒远的那只戒指。   内环刻着寻笛两个字,是属于他的标记。   寻笛手在抖,戴了几次没戴进去。   于是陈寒远主动屈指勾了一下,戒指被稳稳套进他无名指指根。   大小刚好,是寻笛的蓄谋已久,一遍又一遍丈量,跨过大学阴差阳错的朦胧爱意时光,又在前夜、昨夜苍白的月色中数次重复。   寻笛轻轻托举着陈寒远戴上戒指的手,泪花闪闪,仰头看他:“陈寒远......我......”   寻笛又要呜咽了。   陈寒远笑着拿起另一只戒指给他戴上,稳稳戴上后,低头亲吻年轻人的手背,回答:“寻笛,我也爱你。” 第82章   陈寒远在去欧洲之前,把自己两个微信头像都换了。   换成了一张牵手的照片。   点开去看,照片里:两只属于男人的修长的手,逆着城市窗外恢弘的、初升的红色圆日,紧紧相扣。彼此无名指上的白金婚戒被染上晨曦的金黄,其中一只靠内侧的戒面,碎钻反光瞬间被定格,像一颗灼灼的、窗外的大太阳投射成的小太阳。   寻笛则把照片发了微博,在舆论风暴中,配文官宣:已婚。   之后任互联网上怎样的腥风血雨,怎样吵得不可开交。   寻笛社交软件一删,专心闭关,琢磨角色。   陈寒远找的律师是能让业内抖三抖的那种,米雯说陈总有点杀鸡用牛刀。   寻笛不管,跟工作室对接完,在月底如约去参加《宽窄门》的试镜。   刚开始资方明确对他身上现在的负面舆情表示不满意,但孙导坚持:“好啊,对我挑的男主不乐意?那我去换个资方。”   “......”   寻笛被震撼到,原来只要你足够有实力,掌握话语权,谁都不能置喙。   很快,寻笛进组封闭拍《宽窄门》。   手机一关,世界清净。去他的互联网!   《宽窄门》从春天拍到秋天。是一部科幻元素的文艺片,场景和跨度都很大,寻笛要演绎不同维度和时空里为了拯救死去爱人而竭尽全力的男主陈水明。   演戏是一种够煎熬才能熬出来的蜜,而《宽窄门》更是一场从头到尾的悲剧,男主反复穿梭在不同世界,徒劳的,一遍又一遍,目睹爱人死亡。   很煎熬。   男主在最后一个世界的日落时分走向崩溃,跪倒在白色断崖,以为自己将走向死亡,睁开眼却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剧本的结尾没有任何解释,只有一道接一道无限穿梭的门。   这部电影都是真实取景,寻笛跟剧组陆续辗转了深山老林,沙丘荒漠,雪地高原。   还有一场在寒冷北极的戏份,为了赶极光,剧组极限跨越半个地球,来不及倒时差就要拍摄。   那晚,寻笛看见夜晚天幕里绚烂流动的彩光,忍不住在惊叹之余掏出手机拍照,发给陈寒远。   陈寒远几分钟后回了:   *老公1号:有点像QQ糖   *勇敢小狗:......   *勇敢小狗:哪里像QQ糖!   *勇敢小狗:你那个年代还吃过QQ糖?   *老公1号:之前在你的零食柜偷吃过   *勇敢小狗:小偷!   *勇敢小狗:你就是老是偷吃零食!不好好吃饭!病才好不了!   *勇敢小狗:你最近还咳嗽吗?   想起陈寒远的心肌炎,寻笛啃起指甲。   他很想很想现在立刻就给陈寒远拨视频电话,看看陈寒远的脸,但极光爆发的时候信号不好,拨不出去,之后陈寒远的消息再没有传回来过。   寻笛也要去极光极盛时的天穹继续下一幕戏的拍摄了。   两人都很忙,隔着各种各样的时差和事,就像需要很精准控制才能对接上的宇宙飞船和空间站。   这段时间就是靠这样断断续续的联系度过新婚时光。   但寻笛不再感到焦虑,感到安定,因为他知道陈寒远在忙。   而且陈寒远现在只要一有空,就会一条条回复他之前没回复的消息,还很严谨地每条回复都引用。   比如极光那晚没回复的话:   *老公1号:不是小偷   *老公1号:是偷心大盗   *老公1号:大盗从不咳嗽   寻笛对此批复:   *勇敢小狗:陈总,让你看短视频变得油腻是我的罪过   *勇敢小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刷短视频!   *老公1号:好   寻笛很喜欢《宽窄门》的这个角色,在心中发誓要演好!心里头憋着一股劲!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这个角色每一遍都要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情感背景,却相同坚定的重来选择。   这些复杂情绪都要在一个极短的两到三秒的穿越镜头里展现。   而且孙导拍起戏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笑容,没有表情,非常冰冷。   他就像一个摄像头成精,习惯坐在监视器后,大拇指和食指摸着嘴唇边的胡茬,拧眉盯着屏幕里每一个演员的细微表情,再无情宣布:“不行,重来。”   没有演员能在他的镜头下一遍过。   他在片场批评人是异常尖锐的:“这就是你的演技吗?不行,重来。”   他在演员群里也有了一个绰号,叫孙重来。   算是大家的苦中作乐。   寻笛作为男主是被“不行,重来”最多遍的。   电影最后那一幕的日落终章戏在欧洲白崖拍摄。   寻笛背后是血红日落和灰白断崖,目睹爱人再一次死去,角色情绪走向崩溃。   寻笛拍了两天孙导都不满意,甚至越拍到后面孙导的话说得越少,只一遍遍在扩音器里宣布:“重来。”   重来,重来,又重来......   寻笛从跪倒的草坪上站起身,一身黑红血浆和泥巴草梗,形容狼狈,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   小杨上前安慰他,顺便给他递手机:“哥,不是你演技问题,可能是你这几天哭太多了,眼睛上镜又肿又小的,画面不咋好看......”   寻笛:?   他僵硬转头看向小杨,嗓子都哭哑了,难以置信:“我情绪不到位就算了......还丑?”   小杨一下被噎住,抽了下自己的嘴巴:“不是的哥......你听我狡辩啊!”   寻笛不听狡辩,心态裂开了:“我完蛋了啊。”   晚上,寻笛跟陈寒远约了视频。   难得和陈寒远在同一时区,寻笛每晚都要和陈寒远视频,顺便可以监督陈寒远心肌炎的恢复情况。   两个月过去,陈寒远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大碍了,在欧洲把自己养得很好。   至少不怎么咳嗽了。   今晚他在屏幕里边处理工作边和小老公视频,西装袖子挽到手肘,眉眼深邃,带着戒指的右手轻拨纸张,翻过一页......   对比之下,屏幕右上角小框里,寻笛戴着墨镜,穿着酒店深蓝睡袍的样子显得有点神经。   “......”   陈寒远翻完这份合同,掀眼看了屏幕一眼,笑了下。   寻笛立刻抬手捂住脸:“不准笑!”   陈寒远猜到寻笛可能是拍戏把眼睛哭肿了。   今天工作结束的早,陈寒远把文件放下叠好后,问了句。   之后他任由寻笛像个苦恼的道士,对着手机屏幕像做法一样,把自己的苦恼呜呜咪嘛倾泻而出。   陈寒远听明白了,就是这个角色很难,导演很严格。   演戏方面,陈寒远能提供的安慰有限,只能说:“别太累了,我知道你会越演越好的。”   “啊——你就哄我吧!”寻笛沮丧趴在床上,显然陈寒远这套已经不能安慰到他了,继续诉苦:“我就是怕把这个角色演砸了,拿不到奖,出不了这口气,压力好大啊啊啊啊啊陈寒远!”   陈寒远单手托脸,食指轻敲侧颌,想了想,毫无征兆问:“那要做吗?”   寻笛:?   寻笛墨镜下的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像个戴黑眼罩的咸蛋超人......很快,他的手臂比出两个大大的叉,大叫:“陈黄黄!你的心肌炎指标正常前禁止搞任何颜色!达咩达咩!”   陈寒远笑了:“好吧。”   不过寻笛被他这么一勾的确心里痒痒的,对着屏幕哼唧:“陈寒远,我好想你啊......我们都有两个月没见面了,要是别的新婚夫妇还在度蜜月呢!”   陈寒远含糊应了声,突然放下撑着桌子的手肘,开始对着镜头一戳一戳。   寻笛立刻对他的分神感到不满:“你干嘛呢?”   “在看地图。”陈寒远解释:“嗯......我开车过来白崖只要7个小时,我休息两天,过来看你好不好?”   寻笛心一颤,也顾不得墨镜了,低头抬眼,从墨镜上缘瞪大眼睛去看陈寒远:“真的?”   不等陈寒远回话,寻笛的达咩手臂又摆出来,瞬间挡住还肿着的眼睛,义正言辞:“达咩!陈司机,你的心肌炎指标正常前禁止开车!”   陈寒远又笑了:“好吧。”   陈寒远嘴上答应的好好的。   寻笛第二天继续扛着压力,抖抖肩,活动口腔走进镜头。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在白崖的日落时分重拍这幕重头戏。   看天气预报,再两天就没这么好天气了。   寻笛心里头像有铁秤砣压着坠着。   从摄像调好色的镜头下看去,青绿草坪和白色断崖构成独特画面,红白相间灯塔在湛蓝海岸闪烁,天空的云一朵衔一朵,黄色落阳刚开始像纱一样将广袤世界浸染,后来这种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变成熟透的橘。   “咔!不对!重来!”   恢弘天幕下,渺小的几个人影在一遍又一遍的无用功里都显得焦灼:这已经是今天重来的第五遍了!   摄像师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仰天长叹:“这个孙重来!搞什么啊!”   落日不等人,还有最后的余晖。   寻笛咬牙再次爬起身:“导演!我可以了,再来吧!”   “就绪!一,二,三,开始!”伴随从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寻笛再次森森掀眼看向镜头。   他身后的天幕落日继盛,断崖的白色切面都变得鲜红一片。   寻笛鼻腔里全是青草清新的气味,眼泪在猩红眼底积蓄......   这是他这三天的第二十一遍。   孙导说过,这幕戏无论磨多久都要磨出来。   寻笛陷入男主焦灼无力的情感,在嚎啕后慢慢跪倒在地,背后仿佛是广袤世界边缘,爱人再次死在眼前,他正要抬眼面对摄像头——   “咔!”扩音器里令他恐惧地再次响起孙导的打断!   寻笛心一沉,一下站起来:“孙导!我这遍——”   “大家辛苦!”海风呼呼的吹,监视器架得远,孙导声音的传达有些滞后,遥遥传来:“今天就到这里,小寻过来下,你爱人来探班了。”   寻笛一愣,难以置信用哭到红肿的眼睛望过去。   距离离得远,只能看见几个模糊黑影,但寻笛还是一眼锁定——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两个摄像长松一口气的呼吸声。   寻笛心里本来还在阴沉的焦灼情绪瞬间被惊喜击中打亮,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脑子一空!迈开腿就往前跑!   他穿着满是泥巴、血浆、草絮的破碎戏服,逆着海风奔跑,穿越簌簌草地,在晃动的视野中逐渐看清陈寒远的身影。   陈寒远穿着一件铅灰马甲西装,臂弯挂着外套,站在孙导旁边,正弯腰看着监视屏。   这个动作让他马甲腰侧收窄的黑布料露了出来,显得整个人身形很窄很薄。   监视屏里是寻笛奔跑过来的画面以及脸部特写。   孙导嘀咕着他这个状态还不错,陈寒远笑了下。   随着寻笛越跑越近,陈寒远抬头越过监视屏望去,落阳下,白皙眉骨被打出一斜橘影,黑色瞳孔温柔而明亮。   他站直身,熟练张开手臂。   “陈寒远!”寻笛一个飞扑稳稳扎进他怀里,把陈寒远撞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嚯!”孙导难得靠在导演椅上笑了:“小年轻是真有劲啊!”   “......”寻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当众做出了什么样的行为!埋在陈寒远怀里不敢抬头!鼻子里很快充斥陈寒远身上的香水味,忍不住拱鼻子又嗅了嗅,耳根通红......   陈寒远轻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帮他挡住大家玩笑的目光,搂着他往外走。   他跟孙导熟络打招呼:“我先带他回去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孙导摆手:“去吧,我孤家寡人的,收下场。” 第83章   等回到附近的酒店,寻笛雀跃的心情逐渐平静,才想起来跟陈寒远算账,进房间后皱眉数落他:“陈寒远,你怎么过来的?开车?”   陈寒远懒洋洋坐在床边,用一双黑色含笑的眼睛仰头看他,语气无奈:“真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算账啊?”   寻笛眉头越拧越紧,不满意他的态度:“陈寒远,开7个小时的车,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你这样我要怎么放心?你明明可以坐火车,坐飞机......”   “等不及了。”陈寒远一边解释一边去握寻笛右手,把他拉近自己,膝盖抵上膝盖,压低声音哄:“寻笛,不是只有你想我,我也很想你......”   寻笛被他一句话弄得说不出话来,皱眉抿嘴,好半天才又凶出一句:“不要以为撒娇就可以蒙混过关......”   尾音还越来越软。   陈寒远失笑,牵着他的手轻晃两下,然后把寻笛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让他看着自己。   灰色马甲上衫把陈寒远眉眼衬得英俊而成熟,白衬衫解开两颗,颈骨跟锁骨的凹陷处一根细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寻笛眼睛不受控制往那处看,咽了下口水。   两个月没见,他当然也是想念陈寒远的,而且陈寒远今天身上不知道喷的什么香水,檀木调带一点花香,像薰衣草又像纸浆,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甜腻味......   寻笛忍不住又滚了下喉结,鼻子凑近嗅了下。   陈寒远趁机在他下颌讨好亲吻,又像是故意的,又像是亲偏了,黑色眼睫倾斜着在寻笛鼻子偏下的位置慢慢掀开,露出湿润瞳孔。   寻笛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眼睛上。   陈寒远的五官里最惹眼的就是这双眼睛,在深邃的眉骨下明明仅有黑白两色,可就是异常引人注意,大概是因为黑到发亮了,反而近似鲜艳了。   再加上他锋利的骨相,白到发透的皮肤,微张的薄唇......   陈寒远就顶着这样一张令寻笛失神的英俊面孔,贴着寻笛突然动了两下嘴唇,哄:“老公,别生气了,疼疼我......”   寻笛:!   寻笛眼睛瞪大!背上一僵!瞬间头晕脑胀了起来!   而且这是陈寒远第一次叫他老公!   啊啊啊啊啊!   寻笛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很快涨红,整个人仿佛即将原地爆炸:“不是——呃!啊你——你——”   陈寒远被他这幅磕巴样子逗笑,仍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悄无声息绕到寻笛背后,在中央靠下的骨头点了两下,惹得寻笛一抖,还故作无辜地挑了下眉。   啊啊啊啊这个坏东西!坏东西!   寻笛咬牙!再也难以忍受!猛地捧住他的脸!狠劲亲了起来!   寻笛的吻又重又急,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情绪,很快把陈寒远浅色的嘴唇和唇周亲吻得晕红。   陈寒远也不躲,反手扣住寻笛后颈,加深了这个毫无技巧的吻。   寻笛被他勾得头昏脑炸,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夜色又在窗外悄然来临......   ......   寻笛在滚上床最后一刻才勉强找回一点理智,看着陷进雪白枕头里眼尾飞红的陈寒远,坚持要爬起身:“不行!你的心肌......”   陈寒远喘气,一把扣住他后脑勺往下压,带着很大的力气,唇周晕红一片,语速很快:“体检报告在我口袋,和套放在一起。”   伴随着陈寒远这句惊人的话,寻笛的脑子里再次炸开五颜六色的烟花!   砰——砰砰砰!   之后再发生什么不用多说。   ......   寻笛恢复神智清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他本来睡得又香又沉,猛地听到闹钟声,一下坐起身,慌慌张张爬起来去摁掉,满地找散落的裤子......   好不容易找到裤子套上。   寻笛脸颊发红,才敢用眼角余光去睇床上的陈寒远。   陈寒像个蚕宝宝一样裹在雪白被子里,眼睛紧闭,嘴唇还有些肿。   “......”   寻笛眼神一颤,慌乱收回,很快又咬住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带着一点被这坏家伙又玩弄于鼓掌间的羞恼和嘿嘿我老婆真辣的复杂心情。   寻笛拉上裤子,探身去陈寒远嘴唇上亲了一下。   陈寒远轻哼了声,大概是嫌被打扰,把头埋进枕头里藏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发旋。   太可爱了!   寻笛嘴角咧开,强行忍住想把陈寒远抓出被子揉搓一顿的心,一步三回头去洗漱收拾了。   他中午有几场远景戏要补拍,要去做造型。   这种戏比较轻松,助理导演负责掌镜,一两个小时就拍完了。   下了戏寻笛回帐篷换回自己的卫衣,又抓了两下头发,匆匆往酒店赶。   中午陈寒远和孙导约了饭,发短信来说在酒店的露天餐厅。   从电梯出来,要穿过一个走廊,沿途是地中海风格的蓝墙和白木窗。   阳光清透,温度适宜,透过一排排木窗的白色花纹已经能看见陈寒远和孙导坐着的白色铁艺餐桌。   他们背后是一望无垠的灰蓝海岸,海风吹拂,美得像幅画。   寻笛途经一扇窗,眼角余光刚好瞥见孙导在这样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爽画面中给陈寒远递烟——   寻笛脚步一顿,立刻皱眉!   陈寒远表现还算好,拒绝了,懒散靠在椅背上说:“戒了。”   寻笛满意点头,正要继续抬脚往前走。   又听见孙导说:“挺好,当初我叫水明戒烟,他就不像你一样听管教。”   寻笛一愣,他演的这个角色就叫陈水明。   陈寒远的声音隔着窗传来,很平静:“是吗?那怎么我每次去他墓前,都还能看见一根烟?”   一个念头击中寻笛。   他忽然想起,陈寒远几年前去世的三哥,也叫陈水明。   ......   陈寒远还有很多事,吃完中饭就要赶回去。   不过他让寻笛放心:“我找了司机,不会自己再开7个小时回去的。”   寻笛勉强满意,亲了他一口。   牵手送陈寒远去停车场的路上,寻笛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总闪过露天餐厅里两人的对话......他觉得和陈寒远之间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直接问陈寒远:“孙导和你三哥是......”   又昏暗又明亮的地下停车场光线下,陈寒远停下脚步,很无奈地看向寻笛:“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寻笛抿了下嘴,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他没想到,这部戏对孙导意义这么大。   陈寒远摸了下寻笛无意识皱起的眉毛,把他抱进怀里,哄他:“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都过去很多年了,别想了。孙重阳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怜。”   寻笛抬起眼睛看向陈寒远,看着看着眼底不受控制地红了,小小的嘴无意识撅着。   陈寒远总是把大部分苦痛都说得云淡风轻,这令寻笛感到难受心疼。   陈寒远知道寻笛的共情能力很强,不再解释,在他乱糟糟的头顶安抚亲了下:“乖,好好拍戏,我知道你一定能演出他想要的角色。”   寻笛哽咽了下,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埋在他肩头紧紧搂住他脖子,叫他名字:“陈寒远......陈寒远......”   陈寒远轻轻拍拍寻笛后背:“我也会好好的,别担心。”   ......   人类的情感像一层层漂浮的云,拨开一层,仍有一层,重重叠叠。   傍晚再次拍日落男主崩溃的终幕,寻笛有了新的领会。   或许悲伤、绝望、崩溃总是汹涌澎湃,暴露在外,而藏在黑色夜海下的麻木、隐忍和不屈才是人类面对命运玩弄的底色。   那晚白崖的落日也落得特别红,血色光芒染红雪白断璧。就像走到世界边缘,再次看破这场残忍的命运戏弄棋局。   男主身前是爱人的尸体,精神崩溃,神情显得木讷而僵硬。   在嘴里铁锈一般的血腥味中,寻笛猛地掀眼,又很快闭上……他怆然而平静,不再有一丝犹豫,沉沉倒向身后夕阳,进入又一次新世界的迷途。   这条拍完孙导久久没有说话,他越过监视器,越过寻笛惨然倒地的身影,远远眺望山崖尽头的血红落日。   最后,他低下头,眼睛陷在恢弘血影里,如释重负地笑了。 第84章   《宽窄门》在北半球的金黄秋日末尾宣告杀青。   寻笛告别陈水明这个角色,收拾行囊回国。   国内舆论也因为他长达大半年的消失彻底沉寂下去。   圈里一个月出一拨新人,瓜田更新换代的速度堪比星鼻鼹鼠吃饭。   一朝新人换旧人,甚至寻笛回国下飞机,不仅再没有私生跟踪,他没戴口罩走在机场也没人认出他。   寻笛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是重新踩在熟悉语言环境的土地上,寻笛很高兴。   终于拍完了!他要休假回家陪爸爸妈妈了!   秋末苏城的梧桐都没落完,孤零零枝头几叶黄。   乡下的庄园菜地绿油油酱色一片。   寻笛回庄园,寻建国和曾宝笛来门口接他。   寻建国撇了眼寻笛拖着行李空落落的身后,嗤声——   这位老父亲对寻笛跟陈寒远结婚的事属于不看好,但十分八卦,讨人嫌的话张口就来:“一个人?那个姓陈的又把你甩了?”   曾宝笛女士不赞同地抽了寻建国胳膊一下,上前搂住自己儿子,心疼不已:“宝崽,怎么瘦这么多?”   寻笛呜呜呜搂住曾宝笛,耍宝给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爸滴孩子像根草。”   “嘿——”寻建国抡起胳膊就要来抽他,被曾宝笛笑着拦住:“别闹了,两个人都多大了。”   寻笛一个丝滑走位躲开寻建国,绕到另一边,一米八几大个子搂着妈妈撒娇:“多大我也永远是妈妈的宝崽。”   曾宝笛笑着摸他的头发:“看到宝崽结婚了这么高兴,妈妈就高兴。”   寻笛回苏城的消息给陈寒远短信报备过。   等晚上吃了曾宝笛亲手下厨做的丰盛团圆饭,又陪她练了一会瑜伽,寻笛回房间给陈寒远拨视频电话。   陈寒远一般在国内时间十一点半后比较有空。   视频电话一接通,先是露出陈寒远雪白的腹肌。他再慢慢退后,露出身上穿着的灰色浴袍,浴袍袖子滑到胳膊,用白毛巾擦着湿淋淋的黑头发。   欧洲那边大概下午六点左右。   陈寒远习惯下班去健身,再洗个澡,他背后的顶层公寓窗外还能看见要落未落的黄色太阳。   寻笛语气夸张:“哇塞,美男出浴!”   陈寒远把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对着镜头拨了拨凌乱额发,随口回应:“不要调戏已婚男士。”   寻笛嘿嘿笑起来,笑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屏幕里恢复健身后又好看出新高度的陈寒远,夹着嗓子黏乎:“陈寒远,你跟谁结婚了啊?你嫁给了谁啊?”   他一遍又一遍问这个问题:“你是谁的老婆?是谁的宝宝啊?”   寻笛现在已经不会害羞叫他老婆了。   陈寒远的虎狼之词比他猛多了!寻笛自觉已经被练出来!   陈寒远对着手机摄像头坐下,背后是在欧洲租下的市中心公寓的深色大理石吧台,上面挺空的,后面的酒柜也是空的,在这样奢华精致的装修中显得违和。   陈寒远就在这间住了半年,却既像样板间又不像的空落落屋子里,和寻笛打着视频电话,无奈叹气:“怎么每天都要问啊......”   “不懂了吧。这叫生活的仪式感,快说嘛,我想听!陈寒远,你的小狗想听......”寻笛熟练撒着娇。   陈寒远只得说:“嫁给了你,跟你结婚。”   不过他又加了一句:“现在很想你。”   “哇塞......”寻笛被他后面半句话撩得心脏砰砰跳起来,看着屏幕里懒洋洋拨弄头发的陈寒远——这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寻笛隔着屏幕,鼻腔里已经浮现陈寒远皮肤上的水珠味,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湿漉漉的眼睛里是一点隔着屏幕摸不到的无力和胶黏:“我也好想你!好想你啊陈寒远,上次见面不知道多久了......”   说着说着,寻笛眼睛又开始红了,可怜兮兮盯着屏幕:“你的新腹肌我还没舔过呢......”   陈寒远被他逗笑,扯拢浴袍,把腰间系绳系紧,叹息:“寻笛,你真是跟我学坏了。”   寻笛哼哼唧唧:“想你,想你,想你,想死你了!”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白崖。   寻笛年纪轻,拍戏的时候被分走注意力还好,现在闲下来,生理性的喜欢真的是要他命。   他哼唧着哼唧着尾音开始变调,跟流出罐子的糖浆似的:“陈寒远,陈小甜,陈乖乖......让我看看......看看嘛......”   陈寒远及时打住——掌心向前捂住摄像头,寻笛这边的屏幕变成一片黑:“别闹,我晚上还有个会。“   寻笛的哼唧声顿时更委屈,抿着嘴不说话,红着眼睛看着屏幕。   他看不见陈寒远那边,陈寒远却是能看见寻笛的。   年轻人因为眼皮的形状和露出下目线的角度,被镜头磨皮加了灰调,显得又可怜又阴森的。   寻笛身上总是有这种令人感到可爱的矛盾气息。   陈寒远叹气,许诺:“寻笛,你生日前,我一定回来。”   寻笛的生日在12月,是在冬雪里出生,被爱包围的快乐射手座。   寻建国说他难得这么有空在家,25岁生日要大办!   寻笛真是怕了寻建国嘴里的大办,肯定是跟他妈每年的生日一样,搞个宴会厅还有仪式,把七大姑八大婆全叫过来,听他煽情落泪讲和曾宝笛女士的爱情故事,然后他这个爱情结晶顺利活了25年就顺便提一嘴。   寻笛立刻拒绝:“陈寒远会回来!我要和他去过二人世界!”   寻建国又开始讨人嫌了,啧啧两声:“周五你就过生日了,他人到哪了?不会在等飞机翅膀组装吧?寻爱笛?”   “今天才周一!”寻笛咬牙切齿:“等着瞧吧!寻建国!”   晚上寻笛立刻去跟陈寒远打视频告状,叽里咕噜控诉寻建国的恶行,以及二十多年来对他爱情观的“霸凌”!   陈寒远在屏幕那端笑着,觉得很有意思:“你应该很喜欢和家人一起开宴会吧,你今年跟家人一起过生日也可以的。”   “才不要!”寻笛怕陈寒远多想,撒娇:“宝宝,宝宝,我只想跟你过!跟他们过了二十几年,腻了腻了!而且开宴会也没我说的那么有意思,主要是我这个人说话比较有意思嘞......”   越解释越乱。   其实能看出来寻笛的确有点想。   他特别想带陈寒远回庄园,带他认识自己的亲人朋友,想让陈寒远以后逢年过节有一个想回去的温暖的家。   但寻笛觉得自己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陈寒远,应该也会对别人家里的亲热敬而远之。   去见那么多陌生的、对方的亲戚朋友,想想就可怕。   寻笛咬着嘴唇:“我只想跟你过二人世界,摸摸腹肌什么的......”   又来了。陈寒远已经习惯最近通话中频繁出现的“腹肌”两个字。   他漫不经心说了句:“你是小色狗吗?”   寻笛立刻架着手臂积极举手:“老师!我是!我是诶!干嘛突然叫我名字?”   陈寒远被逗笑。   他今晚在用笔记本电脑跟寻笛视频,手上是拿着手机的,时不时低头回一两句消息。   寻笛以为他很忙,嘴角慢慢降下来,摸摸屏幕里陈寒远低垂的眉眼,决定要做个贴心的好男朋友:“陈寒远,如果你很忙,也不是非得为了我赶回来的......区区一个生日......”   陈寒远抬头,看着屏幕笑了下:“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寻笛立刻高兴哼唧一声。   “寻笛,不用这么懂事我也会喜欢你。”陈寒远放下手机,朝摄像头凑近了些。   他温柔多情的眼睛被镜头放大,微弯的眼尾弧度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满足你。不如先说说这次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寻笛心花怒放,被他吊成了翘嘴:   “哪有你这样的。”寻笛假意埋怨,实则得意的很:“不准作弊,我要惊喜!惊喜!”   陈寒远好脾气回应:“好。”   周三的时候,陈寒远助理周莹给寻笛发来了一张机票截图:   *莹:陈总会在本周五17:10落地苏城   *勇敢小狗:收到!   *勇敢小狗:咦?怎么是周莹姐姐你联系我呀?陈寒远呢?   *莹:陈总这几天邮轮出海手机没信号,怕您担心,让我订好后先把机票信息发给您。   *莹:陈总还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寻笛更觉得奇怪:   *勇敢小狗:怎么突然邮轮出海?   *勇敢小狗:不会在公海有危险吧?   *勇敢小狗:枪战?像电影里那种......   *勇敢小狗:哪艘邮轮?   *勇敢小狗:哪片海?我去查一下   周莹赶紧回:   *莹:现在是法治社会   *莹:不用担心   *莹:微笑emoji   但寻笛的电话还是拨了过去,要把一切都问清楚。   周莹听从陈寒远的吩咐,没有任何隐瞒,寻笛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周莹给寻笛解释陈寒远这段时间待在欧洲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当时和雷霆欧洲分部谈崩是场失败,可等这半年陈寒远和雷霆真正的掌权人把陈阳生围剿得毫无招架之力,大家才知道一切是一场局。   陈寒远早就跟雷霆那位雷厉风行的女掌权人谈好,借和陈阳生这单做局,把雷霆欧洲分部现在不听控制的负责人绊下马。   这才是陈寒远真正给雷霆总部的投名状。   现在陈阳生因为和雷霆欧洲这笔单导致巨大亏空,资金链濒临断裂,焦头烂额。   而雷霆国内总部的那笔大单高高兴兴被划给了正远资本,意味着辰豪科投败局已定。   因为这件事,陈阳生被几个按耐不住的大董事联合夺权,踢出权利中心,等依旧在病床上垂死挣扎的陈家豪一死,陈家财团的继承权落到谁头上都落不到陈阳生头上。   至于陈寒远为什么突然出海。   “是雷霆的董事长苏依萍女士邀请的庆功宴。”   周莹的声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甜美:“完全不必担心的。” 第85章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陈寒远从欧洲飞回苏城,要在京城转机。   转机前陈寒远给寻笛发来了报平安的信息,寻笛才感觉到安心了一些。   寻笛起了个大早,三点就到机场等了。   他带着一束花,还浅浅给自己化了个妆,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白毛衣,带着一顶灰色鸭舌帽走进抵达大厅。   他这副样子有点过分惹人注意。   午间航班落地一脸困得打哈欠的旅客刚出玻璃门,纷纷偏头看向他。   寻笛旁若无人等了一会。   有个拖着行李箱,眼睛很大的小姑娘停下脚步。她先在原地犹犹豫豫看了一会,忍不住走过来搭讪:“小哥哥,你是明星吗?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寻笛啊?”   “啊?是吗?”寻笛装傻:“没有人说过诶,寻笛是谁啊?”   “就是那个,那个......哎呀,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寻笛搂了搂胸前的花,“超不经意”用带着婚戒的右手拨了拨玫瑰花的花瓣:“我来接我老婆的。”   想想也是,哪有明星这么光明正大捧花出现在机场接人。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轻小姑娘立刻道歉,素面朝天笑得开朗大方:“那祝你和你老婆99999!方方面面都超长久!”   寻笛一下被她逗笑,哇塞一声后超开心接受这份祝福:“谢谢,我们一定会的!你是来苏城旅游的吧,要不还是加个微信吧?我给你发我土生土长本地人的超绝攻略!”   “哇!谢谢!谢谢!小哥哥我扫你!”   苏城机场不大,抵达和出发就在一层。   陈寒远两个小时后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出现在玻璃门前,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阳光浅色,笑容惹眼的寻笛。   他低头笑了下,往前刚迈一步,寻笛已经迫不及待飞扑过来,一下抱住了他。   两具躯体相撞那瞬间,脸上的笑意顷刻变成思念和泪意。   寻笛埋在他肩头迟迟没抬起头,陈寒远也很久没说话。   只有两人越抱越紧的力度和彼此的心跳声,跨越时光,穿梭人群,恨不得永远定格这一瞬。   思念是一种绵延的东西,相见后扯断这根绵延的线,就像扯开一颗糖的糖衣,会变得很幸福。   寻笛抱完又有点害羞,他一害羞就会想强装幽默,迫不及待捧着去看陈寒远的脸:“让我看看我的帅老婆!哇塞,怎么能又帅了?”   陈寒远面露无奈,他来之前剪了头发,两边修得短了些,露出一些发茬,身上喷了香水。   “啊切——”寻笛突然打了个喷嚏,还要黏乎乎凑上来:“今天是陈香香啊。”   陈寒远左手接过他手里的花,低头亲了下寻笛额头:“嗯,寻帅帅,为你喷的,走吧,回家。”   寻笛:“......”   寻笛被他搂着走了几步才憋出一句:“怪怪的,有点怪怪的......不要这么叫了。”   陈寒远笑了:“嗯,知道了,寻帅帅。”   寻笛:“......”   寻笛开的还是那辆特斯拉,前座宽敞,中央扶手箱不高,特别适合久别重逢的情侣做点坏事。   陈寒远用左手捧着花上车,正要去拉安全带,寻笛越过中央扶手箱探过来,想搞搞浪漫去给陈寒远系安全带。   这个动作他还酝酿了一会,特意摆出一个比较帅的表情,让陈寒远看清他的黄金右脸,但太激动没站稳,不仅安全带没抓住“啪”一声缩了回去,头还扑倒,撞到陈寒远的右肩。   “唔。”陈寒远闷哼一声,用左手扶住他:“小心点。”   寻笛惊魂未定坐回去:“怪怪的,怪怪的......陈寒远,你有毒,一看到你我就耍不了帅。”   陈寒远失笑:“可能你是可爱类型。”   寻笛不服气,偏头看向他:“老公回去再帅给你看!”   寻笛踩下油门,抹了下鼻子,总感觉刚刚鼻子里闻到了一点金属味。   他以为是这辆车半年没开导致的。   垃圾电车。   一进公寓的门,寻笛迫不及待去扒拉陈寒远耍帅的大衣,半年没见了,他对陈寒远的思念是宇宙级别的!正适合做点什么开启他25岁生日的快乐第一场!   陈寒远被寻笛摁在门上,任由寻笛脱下他的大衣,搂着寻笛的腰和他亲了一会。   寻笛扒完大衣嘿嘿一笑,发现陈寒远里面穿着一件阿拉斯加蓝的衬衫:“哇塞!”   陈寒远穿这个颜色简直太好看了,把皮肤衬得跟五月的藕尖一样白!简直就是在勾引他!   寻笛迫不及待去扯他衬衫扣子:“陈白白......”   陈寒远仰头躲了下,露出修长的脖颈,摁住寻笛的手,轻笑:“别急,要不要先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寻笛迟疑两秒——   此刻他两只手正揪着陈寒远那件蓝衬衫的扣子,陈寒远胸口那块雪白皮肤就在大拇指下面那块肉底下贴着......   寻笛咬住下嘴唇:“嗯......那先看看......吧。”   陈寒远被他这副肉眼可见的纠结摸样逗笑,环着他的腰又在他嘴唇上啄了下。   寻笛被他亲笑了。   陈寒远会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呢?   寻笛调换姿势,从背后搂着陈寒远,迈着鸭子步搂着他去看礼物。   陈寒远说礼物忘在车上了。   两人黏黏糊糊像两个连体婴儿又重新走进电梯,从电梯间走回停车位。   陈寒远开门,从后备箱的包里拿起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深蓝色,像装手表的礼盒。   寻笛从后面抱着他探头看,哇塞一声:“不会又是八百万的理查德米勒吧?”   陈寒远把盒子从肩头递给他:“拆开看看。”   寻笛笑嘻嘻打开:“我一猜就是——呃——”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尾音带着惊诧:“这啥?眼罩?哇塞!陈寒远你要玩什么play!”   寻笛变得有点激动,掀起眼皮坏笑看向他。   陈寒远拽下他的手,转过身面向他,笑:“礼物在外面,带不过来,把眼罩带上,给你一个惊喜。”   寻笛简直要被他的撩弟手段——哦不,撩夫手段拍手叫绝!   这么会撩的男人!是我老婆!   寻笛一脸兴奋坐上车:“快给我带上!来吧!不要因为我像朵娇花就怜惜我!”   陈寒远笑得不行,给他带眼罩的手一直抖。   视野很快一片漆黑,黑色真丝眼罩又滑又软,有点像刚刚摸到的皮肤触感。   寻笛心猿意马,觉得就算只有眼罩,这个礼物也非常不错!   陈寒远手系完绳离开,在鼻尖留下一股香气,寻笛意犹未尽下意识去抓,没抓到。   很快,车门被关上。寻笛听见陈寒远开另一侧车门的声音,然后是电车启动的提示音。   虽然看不见,但身体会随着车启动的惯性开始移动。   寻笛心里越来越痒,一边兴奋一边焦急:“啊啊啊到底是什么礼物啊?陈寒远你搞得我好像被外星人绑架!”   陈寒远在驾驶座只笑,不回答。   任凭寻笛怎么撒娇也不透漏半点。   寻笛撒娇无果,倒回座椅上大胆猜测:“房子?你是不是给我买了栋别墅?还是庄园?不会是为我承包了一片鱼塘吧?”   陈寒远终于出声了,疑惑问:“你喜欢鱼塘?”   “不是不是,就是一个梗。”寻笛扯着安全带玩,嘿嘿笑:“无论你送我什么我都会很高兴的。”   车又开了一会。什么也看不见,有点无聊,寻笛开始昏昏欲睡:“不是......到底是什么啊?我真要猜外星人的宇宙飞船了啊!”   “困了就睡一会。”陈寒远的声音很温柔:“还有半个小时。睡吧,到了我叫你。”   寻笛这几天因为担心陈寒远出海的事的确没怎么睡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感觉车停下了,迷糊出声:“陈寒远?”   “嗯。”陈寒远应声:“在停车了。”   寻笛听见他下车的声音,然后自己这侧的车门被打开——   陈寒远牵住他的手,声音就在耳边:“来,下车。”   寻笛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肯定是房子!   陈寒远可能真给他买了栋房,做他们的婚房。   寻笛有点美滋滋的,好牛啊,我老婆给我买了栋房!   他一路被陈寒远牵着,走了一会,心想:嘿!这房还挺大!   “小心台阶。”陈寒远提醒:“抬脚。”   寻笛听话抬脚,走进去,隔着眼罩都感觉视野明亮了一点。   四周说安静也不算很安静,他隐隐听到一些窸窣声,有点像衣服摩挲的声音,又有点像人类强行隐忍的呼吸声,这让寻笛的好奇心来到顶峰!   他忍不住了,抬手想去摘眼罩,刚摸上细绳,陈寒远的手压上来,扶着他转了个身。   他轻声安抚:“我来摘,先闭眼,然后慢慢睁开,不然眼睛会不舒服。”   寻笛屏住呼吸,听话闭眼。   很快,眼罩被从眼睛上摘下,明亮光线隔着眼皮的确带来一瞬间的不适。   寻笛皱了下眉,又慢慢松开。   缓了几秒,他试探性的,先慢慢掀起右眼皮——   他心里已经准备好面对他的新大house!   视野模糊,一排五颜六色的虚影——   “砰!”   伴随着震耳的彩带礼花炸开的声音,还有人群的笑声和欢呼声:   “surprise!”“新婚——哦生日快乐!”“寻笛快看!”   寻笛猛地睁大眼!   只见自己正身处自家庄园熟悉的宴会厅中央!   寻建国每次给曾宝笛过生日开宴会都是在这里开的!   寻笛难以置信扫过去:寻建国和曾宝笛穿着同色系的旗袍和中山装站在最中央,一个温柔笑着一个看起来依旧是板着脸……然后是大伯、姑姑、嫂嫂......年轻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站在最后和侧边,笑容夸张,手舞足蹈给他放礼花!还有的在用手指放进嘴里吹口哨!   就像每一次曾宝笛女士的生日宴,能到的,亲近的家人都到了,满含爱意地笑着,带着温暖的气息注视着他们。   寻笛眼睛一下就红了,回头看向陈寒远。   陈寒远蓝色衬衫胸前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别着一朵白色洋桔梗,下面还有旗形的红纸。   他温柔看着寻笛:“生日快乐,宝贝。”   他的话音刚落,礼堂再一次在轰隆声中落下礼花,这次是从天花板上落下的。   寻笛受惊下意识往陈寒远怀里躲,然后震惊看见金色碎片和羽毛纷然飘下,在水晶灯璀璨的光影中被打出婚礼殿堂一样的光泽。   寻笛的堂妹寻棠棠眼睛发光,在台下捂住胸口,幸福地看着这对帅哥:“啊,磕死我了磕死我了!亲一个!亲一个!”   她刚开始起哄,被寻笛大伯母伸手拽了下。   但寻笛还是听见了,眼睛泪汪汪看向陈寒远。   陈寒远笑了下,在家人的见证下,亲吻他的额头。   “25岁生日快乐,宝贝。” 第86章   这是寻笛完全不敢想象的场景。   他小时候还会幻想,有一天也会和寻建国一样,把心爱的人带上这个宴会厅的舞台,介绍给所有的家人。   可男性的身份和各种各样的事,寻笛渐渐开始不敢想。   陈寒远经历过那么多事,却愿意为了他站在这里,甚至只是一个对他心情的隐隐猜测。   还有寻建国和曾宝笛一众家人的开明和包容。   寻笛无比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人生。   人怎么能幸福成他这样。   寻笛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陈寒远远比他想象的擅长处理人际关系。面对年长的长辈,他谈吐谦虚温和,有足够的共同话题,更别提在寻笛那些嫂嫂伯母眼里,陈寒远简直是他们那个年代最痴迷的港星长相,一看见他走过来就眼睛放光,嘴角不自觉往两边上扬。   小辈更不必说,陈寒远给每个人包了一个数额可观的大红包,抵得上他们几年的压岁钱。   明明是一场生日宴,过得像婚宴。   一场小型的,被寻笛所有家人知晓、见证的告亲宴。   自从陈寒远坦诚自己的爱意,就把能给足的安全感全部给了寻笛。   寻笛觉得自己幸福得已经融化了,不然怎么在敬完一圈酒后一直软绵绵歪在陈寒远肩头,提不起力气,站不起来身。   寻笛也不知道寻建国为什么像根木头一样一直杵在他和陈寒远面前,说话也含糊不清的,晕里糊涂的:“这小崽子怎么喝成这样?”   “我先送他回房间休息。”陈寒远响在耳侧的声音一如既往很温柔。   寻笛黏黏糊糊顺着声音找来源,蹭过去:“亲亲......陈宝宝亲亲......”   寻建国没眼看,从嗓子眼里嗐了声:“等会,他妈去给他泡蜂蜜水了。”   后面的记忆久更有点晕晕乎乎了。   寻笛再有意识已经是早晨。   冬日温柔舒服的阳光打在脸上,寻笛猛地从枕头里抬起头,一脸懵看向四周。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但是床上只有他自己!   寻笛还以为自己念大学的时候回老家做了个梦呢,梦见自己和陈寒远光明正大结婚了,嘿嘿,他埋头进枕头正要回味......   耳侧有一点窸窣动静,寻笛以为是有鸟从窗户进来了,懒洋洋翻身转头看去。   庄园的白色老式窗台下,陈寒远穿着那件阿拉斯加蓝的衬衫正弯腰在找什么,听见动静抬头看向床上问:“醒了?”   寻笛一下从床上弹射蹦起身:“啊啊啊啊!陈寒远你怎么不穿裤子!”   “......”   不是陈寒远不穿裤子,是还没来得及穿。   他也才刚醒。   陈寒远觉得寻笛慌乱的样子有点好笑,穿好裤子后,就坐在他床尾沙发上好整以暇看着。   寻笛从床上下来,懵了一会,突然开始脸红心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满地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可能是找他掉落的“若无其事”。   寻笛找了一会才找回理智,又啪叽一下像条咸鱼直挺挺倒回了床上:“好丢脸,躺一会。”   陈寒远也不知道哪里又让他害羞上了,站起身:“你妈妈刚敲门叫我们下去吃早餐,我先下去了。”   “唔。”寻笛直挺挺埋在被子里摆手,像条咸鱼被太阳晒透了:“去吧去吧,我要再缓会,再缓一会......”   寻笛缓够了下楼,饭桌上的年糕稀饭、油条、糖饼已经被用防蚊白色纱罩遮了起来。   寻笛走过去,叼起半根吃剩的油条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四处找人。   家里做饭的周婶婶看见他,在围裙上擦擦手:“笛笛啊,婶婶给你热热吧。”   “不用啦。”寻笛凑过去给她捏肩膀:“我妈呢?我爸呢?陈寒远呢?”   周婶婶笑着拍拍他手:“他们去参观你的书房了。”   寻笛:?   “啊我靠靠靠——”寻笛拔腿就往三楼的书房跑。   自己看是一回事,但让陈寒远去参观!那就是寻笛的黑历史陈列室啊!   从电梯急匆匆出来,寻笛跑进走廊,在书房门前加速把嘴里的油条咽了,又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整理了下头发,赶紧推门——   “陈寒远!”他大喊,站在第一个红木书柜前的陈寒远回头,阳光洒在他受惊后略带疑惑的面容上,眉骨往上的皮肤被打出一道很白的反光。   这幅画面美得不像话,简直就是寻笛梦中的场景,如果陈寒远背后的柜子里摆的不是他小时候穿得大红碎花开裆裤就更好了。   寻笛有一瞬的晕眩,深呼吸,快步走过去捂住他眼睛:“不准看!”   陈寒远刚刚其实已经在寻建国的带领下看完了,但他没说话,轻轻摸了下寻笛的手背,问:“吃早饭了吗?”   寻笛的心脏因为他这句很家常的话瞬间变得软绵绵,不自觉放下手,笑眯起一双大眼睛,黏黏糊糊去抱他,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吃啦吃啦,不要看我的开裆裤了,我们去钓鱼吧。”   “......”   陈寒远这才回头再次看向柜子里那件很有历史感的小孩衣服。寻笛不说,他真不知道那是一条开裆裤,还研究了一阵这件衣服该从哪头穿。   寻建国只给他介绍寻笛从小到大拿的奖状和奖杯。   陈寒远来了兴趣:“带我转转吧,我想看看。”   他怕寻笛别扭,拍拍寻笛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声喊:“老公。”   “......”寻笛压根没办法抵抗他这招,大叫:“啊啊啊作弊了啊陈寒远!可以看!但只能从18岁的柜子往后看!”   陈寒远笑:“好。”   寻笛一路捂着他眼睛,带他穿过一排排柜子,来到中间那排。   柜子里除了各种物件,也摆着很多照片。   18岁是寻笛念高中的年纪,在鲜艳的彩色照片里打着篮球,在校园晚会主持,比现在更瘦些,青春洋溢,眉眼青涩而帅气。   刚刚寻建国带着参观的时候,陈寒远瞥过一眼寻笛初中的照片,留着锅盖头带着粗重黑框眼镜,皮肤乌漆嘛黑,像个炮炮兵。   寻建国还很骄傲:“那时候多有精气神,到高中就变得歪七扭八了。”   寻笛不知道陈寒远已经看过了,超绝不经意给他介绍:“高中我可是校草,学生会主席,音乐社社长,最高名次全年级第三。”   陈寒远笑:“这么厉害啊,一定很多人追吧?”   说起这个寻笛翘起的尾巴有些恹恹垂了下去:“压根没有,一封情书都没收到过......”   其实学校论坛上有关寻笛讨论的帖子一大把,但都是远远为他尖叫,觉得寻笛人太好,太有距离感。   现在还有一条帖子在苏城各高中远近闻名:预感高二文(一)班寻学长以后会成为很火的明星。   “而且我高中就知道我喜欢男生了。”寻笛摸了摸鼻子:“喜欢看财经杂志里的帅哥。”   陈寒远闻言惊讶挑眉,停下脚步来看他。   寻笛耳根开始泛红:“虽然有钱大佬长得帅的很少,但也是有的好吧!不要瞧不起你们有钱人!”   说完他悄悄看了陈寒远一眼,小声嘟囔:“所以陈总啊,你不知道你那天在雪地里穿西装的样子对我吸引力有多大,我快被你长得爽晕过去.....”   陈寒远微张嘴,很快笑了,摸了把寻笛乱糟糟的发顶:“那我......很荣幸?”   寻笛涨红着脸哼哼唧唧。   陈寒远想了想,又凑过去亲了寻笛额头一下,哄:“老公,我第一眼见到你,也觉得你很帅。”   寻笛简直又要晕过去了。   他干脆晕倒在陈寒远怀里,让陈寒远搂着软绵绵的他去下一个展柜。   陈寒远很快看见了属于寻笛23岁前后,他们雪地初遇后的那个展柜。   在一堆荧光绿的卡通周边下,那一层展柜很空,只有一片封起来的干枯玫瑰,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像无意落入的枯草,一只酒店的塑料杆铅笔,以及一个豁口开裂的小型陶泥花瓶......   寻笛到这也不介绍了,就一直红着脸埋在陈寒远胸口。   陈寒远一个个顺着看过去,很快回忆起一些碎片:玫瑰花瓣应该是他送的那束,塑料杆铅笔是寻笛在剧本下留下手机号那只,至于这截枯草,陈寒远没想起来:“这是什么?”   寻笛哼唧两声:“草席。”   陈寒远一头雾水:“草席?”   “那天你不是来视察,让给群演送草席垫垫雪地吗?我那时候本来就被你帅晕了,然后看见你还这么善良就更晕了......”   寻笛其实有点紧张,他想起那时心里的不确定,含含糊糊问:“不会......不是你送的是那个坏蛋送的吧?”   陈寒远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坏蛋是陈阳生。   陈寒远想了想:“不是他。”   过去太久,陈寒远其实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做“好人好事”,他坦诚道:“我不记得了,但不是他。”   陈阳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提起陈阳生,陈寒远眼神沉了沉,静默一会,转头看向寻笛:“唔,老公,我有件事还没跟你坦白……” 第87章   “你......”   寻笛实在想不通陈寒远怎么可以把老公叫得这么轻松顺口!   陈寒远的长相偏硬朗,又爱气定神闲笑眼看人,从他口中,甚至能把老公叫出老婆的气质。   寻笛脸更红了,从他怀里抬头,想再趁着这点劲撒会儿娇,又实在对陈寒远想要坦白的事感到好奇。   能让陈寒远叫老公讨好的事,一般都不是什么小事。   寻笛站直身,盯着陈寒远看,眼珠子动也不舍得动一下,随手理了理陈寒远被自己蹭乱的蓝衬衫领子,带着鼻音软声问:“什么事啊?”   陈寒远与他对视,因为正对着窗户的缘故,深色瞳孔在光线下呈现一种褐色,他突然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寻笛:?   “不是——”寻笛慌张抓住他的手:“哥,监控,墙上有监控——”   陈寒远动作稍顿,顺着寻笛眼睛的方向回头看了眼墙壁:“那回房间看?”   寻笛脸红红:“嗯啊......”   牵着手回房间的路上,寻笛脑子里已经填满黄色废料,他甚至想到——陈寒远会坦白什么?不会是为自己过生日纹了个纹身吧?   因为这点幻想,寻笛心里变得又震惊又雀跃,都不敢抬头去看牵着手的陈寒远一眼。   进房间后他立刻撒开陈寒远的手!第一件事先反锁门!再去拉窗帘!   拉上窗帘有点暗的光线里,寻笛眼睛亮亮回头去看床上坐着的陈寒远!   陈寒远笑了下,也不卖关子,抬手开始解身上那件蓝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解到第三颗,他锁骨侧边,靠近右肩的位置,和皮肤有所区别的一点白边露了出来。   寻笛一愣,瞳孔随即微微放大。   他看着陈寒远将那件蓝色衬衫敞开,袒露出胸口大范围的白色绷带……绷带环着胸口绕圈,再斜向上缠过肩膀,纱布边缘微微卷边,说明离上次换药隔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寻笛立在窗边的身形变得僵硬,眼皮也越来越往下,单眼皮自带的疏离冷感一下原形毕现,整张脸神色透露出阴沉。   陈寒远坐在床边仰头看他,说得云淡风轻:“前段时间受了一点枪伤。”   从正面的视角看不到陈寒远的背后,但根据纱布缠绕的大片面积,能够想象到陈寒远后肩的黑色十字架纹身也被缠得严严实实。   寻笛很快从窗边走到陈寒远跟前,弯腰伸手,想去触碰陈寒远的肩膀又猛地缩了回来,声音发哑问:“是......邮轮出海那几天?”   “嗯,我没打算瞒着你,想等你生日过完再跟你说。”陈寒远解释,拉住寻笛悬滞在半空的手,往自己肩膀的绷带上放,安抚:“已经不疼了,是个意外,我没想到陈阳生会带枪上船。”   寻笛指腹碰到纱布独有的粗糙质感,很快抽回手,垂下眼。   陈寒远看出他情绪不大好,放轻声音哄:“别担心,是贯穿伤,去医院处理的,不是很严重......”   寻笛沉默着。   陈寒远正要开口再哄几句,寻笛突然蹲下身,用浅色瞳孔仰视他,和刚刚书房歪在他怀里羞红脸的样子判若两人:“陈寒远。”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冷。   陈寒远听出警告的意味,沉默一会:“抱歉,我真不知道他会带枪来谈判。”   寻笛只是用那双眼睛带着冷意和情绪看他。   于是陈寒远很快又改了口供:“是我的错,我不该没做好防备,如果我提前准备,或许就不会受伤了。”   因为他这几句话,寻笛眼底渐渐泛红,很快泛起水光。   陈寒远心脏一疼,赶紧去捧他的脸,语速也变快了:“我是怕提前跟你说让你担心,不是有意瞒着你......寻笛,我下次不会了。”   他去亲吻寻笛的眼睛:“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都处理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事了。”   寻笛的眼睫在陈寒远嘴唇下轻颤,轻轻推开他。   陈寒远下意识伸手想拉住他,被寻笛反握住两只手放在膝头,让陈寒远看着自己的眼睛:因为仰视的角度,他的单眼皮再次被撑出双眼皮的形状,因而阴沉感被削弱,下眼睑的红意和湿润的泪水变得愈发明显,下睫毛也是一簇簇,湿漉漉的。   寻笛用这双处处透露着倔强的眼睛注视着陈寒远,说:“陈寒远,你不知道你错在哪。”   陈寒远轻怔。   寻笛停顿了一下,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不会跟你发脾气,我现在告诉你,你认真听,可以吗?”   陈寒远点头。   他没想到寻笛会这么说,他已经做好寻笛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寻笛将他的手捂得更紧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陈寒远的手在冬日里是冰冷的,特别是指尖,就算室内开了暖气也没怎么好转。   而寻笛的掌心微微发烫,陈寒远那几根不听话的手指被年轻人掌心的温度捂着,逐渐回温。   寻笛浅色瞳孔很像冬日冷硬的冰棱,声音却是无比的认真与严肃,像个可爱古板的小老师:“首先,你不该对我撒谎。陈寒远,你是故意去激怒陈阳生的对吗?你想赶在我生日前回国,又担心光雷霆欧洲一笔亏空还不足以让陈阳生穷途末路,他还会死灰复燃一直纠缠,于是就干脆做局把陈阳生送进监狱,是吗?”   陈寒远沉默不语。   寻笛从他的沉默中的得到答案,叹气:“陈寒远,你不信任我。我爸告诉我,一段关系要是想长久下去,互相坦诚沟通是最重要的,不要因为觉得亲密就去说伤人的话,也不要因为别扭就不把爱意说出口,更不可以为了一时安宁就去隐瞒撒谎。特别是在重要决定上,不要因为觉得对方不懂就不去沟通,因为只有相互理解帮扶,关系的天平才不会一味倾斜。”   这段时间,寻笛已经很少再去探究陈寒远那个黑色舆论席卷的深夜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人类的情感复杂难以拨清,比起原因,寻笛现在更在乎的是,陈寒远在答应他的结婚要求后,带着点献祭一样的一味对他好的心思。   句句有回应,事事有回音。   有求必应。   这或许是陈寒远爱人的方式,也有可能是自觉亏欠的补偿,无论是什么,都令寻笛感到心疼。   陈寒远大概过早熟练风月场,万事游刃有余,可在爱人上,从来没有人停下来教过他,告诉他一星半点。   复杂情绪从寻笛泛红的眼睛中流露,却独独没有怒意,这令陈寒远感到意外。   他意识到寻笛远比他想象的成熟和通达。   他听见寻笛一边暖着他的手,一边一字一句认真说着:“陈寒远,你还错在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在一段感情里,照顾自己的感受也是很重要的,没有什么长久关系是一味付出而不计较回报,人是会累的.......陈寒远,就算是我,我这么喜欢你,也会跟你不停提要求来满足自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开心也是很重要的,和你的开心一样重要。”   “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会一次又一次原谅你,可是陈寒远,这件事也不会轻飘飘过去,你要知道......”   他拉起陈寒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当你不信任我一次,对我撒谎一次,伤害自己一次,就相当于对着我的心脏同时也开了一枪。你的伤口有多疼,我这里就会有多疼。当受伤的次数足够多,再强壮的心脏也会失去跳动的能力。”   陈寒远的手心感受到年轻人砰砰跳动的心跳,眼睫轻颤。   随后寻笛又把他的手贴上自己柔软温热的面颊,让陈寒远看着自己红通通的眼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陈寒远沉默几秒,随后点头。   寻笛松了一口气,偏头在他掌心最中央的地方亲了下,带来温暖柔软的感受:“好,那这次我原谅你,下次别再这样啦。”   说完寻笛站起身,在陈寒远身侧坐下,抬手小心翼翼触摸纱布卷边的边缘,皱着眉头,柔声询问:“我们下午去医院换药好不好?真的不疼了吗?要不要我去拿止痛药?”   陈寒远转头看向寻笛,瞳孔很黑,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睫毛颤了下,突然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慢慢抱住了寻笛,整个人埋进了寻笛怀里。   寻笛呼吸声停顿了几秒——   感受到陈寒远将额头抵在他肩头,高挺而坚硬的鼻骨抵着他胸口皮肤蹭动,又轻又慢的吐息落在锁骨上……   寻笛感到心疼,小心翼翼避开绷带,回抱住他,一下又一下亲吻他的发顶,叫他名字:“陈寒远,陈寒远,陈寒远……”   窗外冬风渐起,声音呼啸。   窗内温情脉脉,爱意柔和。   当一缕肃杀冬风好不容易顺着窗户狭窄缝隙,气势汹汹杀进开着暖气的室内,就像一下也从冬寒悬崖落到爱人怀里,轻飘飘化了。 第88章   时光如梭。   冬去春来,庄园菜地里的大白菜拔了又长。   当春天的大白菜变得没有之前霜打过的好吃,陈寒远已经彻底成为了庄园的一份子。   寻笛偶尔还要出远门去拍戏。   年初陈寒远去了几趟港城,不知道到底拿回了陈家多少公司的股份,浑身散发着一股老钱的气质,大部分时间都在苏城待着,坐着收钱。   他和寻建国非常有共同话题,经常在鱼塘钓鱼,泡茶闲谈,在朋友圈发泡球场打高尔夫的照片。   寻笛过完年去客串完辛导一部电影回来,看见陈寒远带着草帽在跟曾宝笛给月季翻土,抬手擦了下脖颈的汗,刚好看见寻笛拖着行李箱噼里啪啦的动静,回头跟曾宝笛说:“笛笛回来了。”   曾宝笛惊喜抬头,放下喷水壶迎过来:“笛笛回来啦!”   寻笛真是有一瞬恍惚:到底谁是这个家的儿子。   他去抱完妈妈,又去抱陈寒远,陈寒远身上有一股泥土的味道,没有香水味了,好像还胖了一些。   寻笛在他好闻的颈窝蹭了蹭:“陈寒远我好想你......”   陈寒远则拍拍寻笛的后背,说:“瘦了。”   小别胜新婚。   晚上寻笛缠着陈寒远快乐了很久,陈寒远懒洋洋的,却很配合。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大型缅因猫似的懒散,慢吞吞在上位主动折腾着,撩了把汗湿的头发,眼睛垂着,和穿西装的样子是不一样的迷人。   凌晨三点,两人都累了,裹在被窝里说话。   寻笛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哑着嗓子都不妨碍他语气里的激动:“金乌奖的最佳男主提名我了!孙导剪得太快了,这都送去参奖了!”   陈寒远闭着眼,埋在寻笛胸口,嗯了声。   寻笛知道他困了,亲亲他湿润的额发:“晚安,陈猫猫。”   陈寒远笑了下:“嗯.....”   金乌奖是如今国内最高的奖项,是多少业内电影人和演员梦想的最高殿堂。   这也是时隔近一年,寻笛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大众舆论中。   虽然少了水军推波助澜,但围绕他的“绿帽侠”“恋老癖”“娱乐圈颠公”的名声都还在。   金乌奖颁奖当天,寻笛穿了一身偏英伦风的高奢衬衫,下面是笔直垂顺的黑色绸裤。   在工作室的时候,陈寒远看见了,走过来亲了他一下:“很好看,像小王子。”   与之搭配的,陈寒远今天穿的是纯黑的同品牌西装,从合身的收腰外套能看见笔挺的衬衫领和里面的同色系马甲,香槟色暗纹领带,手上带了只劳力士。   作为今年金乌奖的赞助商之一,他也有席位。   寻笛回头看一眼,眼神发直:“哇塞——国王。”   陈寒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下,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晚上我穿这套回去。”   寻笛自觉脸皮已经练出来了,扯了扯他黑色西装光亮的下摆:“妙哉妙哉。”   他又把陈寒远逗笑了。   一工作室的人习以为常,看他两在那旁若无人撒狗粮。   今年金乌奖红毯直播也紧跟潮流,搞了大屏在现场放着,主持人可以看到评论区和观众实时互动。   到寻笛的时候,评论不怎么好看。   寻笛对大屏上面各种嘲弄的字眼视若无睹,状态很好,25岁提名金乌奖,是正当时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他这幅风淡云轻样子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一些人,在大屏一直刷祝陪跑,祝娱乐圈颠公和老男人99,密密麻麻。   主持人出于各方面考虑,没怎么跟寻笛互动,简单介绍了两句就笑容灿烂欢迎起了下一位嘉宾。   《宽窄门》还没在国内大规模上映,是直接送奖,寻笛认为舆论有争议是正常的。   他的座位没和陈寒远在一起,和孙导在一起。   孙导一点也不紧张,气定神闲靠着椅背:“等着领奖吧。”   寻笛和他混熟了,心脏怦怦跳,但也学他的姿势这样靠着椅背,开玩笑:“等着了。”   于是在开场表演后,大屏幕镜头给到他们。   直播评论区刷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在傲什么   *恋老癖   *黑幕   *他拿最佳男主我吃屎   *也不用对寻笛恶意这么大吧   *只有我一个路人觉得寻笛很讨厌吗?   ......   颁奖舞台看不见互动区,那群键盘侠刷得再厉害也没人在意。   很快,到了最佳影片的颁奖环节。   简直不用想,孙导站起身走上去领奖,没有感动的神情,也没有感言,只有一句:“谢谢大家。”   说完就走下了台。   台下依旧掌声如雷,荧幕上随即开始放《宽窄门》的预告片。   孙导的实力毋庸置疑。   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和剪辑节奏,很快让观众沉浸其中,在最后几秒,男主在血红落日下那个猩红的抬眼,伴随着急促鼓点,身影无限坠落——飒!预告片戛然而止,只有《宽窄门》几个冰冷的白字。   光是一个预告片已经就能看出这部电影的质量,瞬间拔高了大家对这部电影的期待。甚至本来对寻笛嘲弄满满的评论区也开始出现好转:   *我操我操男主是谁怎么这么帅   *颓帅颓帅的   *这是寻笛演的?   *他资源怎么这么好?不愧是有主的   *你让你家有主的哥哥去演能演成这样?   *那个抬眼惊到我!!!   *啊啊啊孙导不愧是孙导   *说不定就是孙重阳剪得好   *《宽窄门》什么时候上映   *我靠寻笛演技这么好?   *镜头太惊艳了   *寻笛不会真能拿影帝吧?   ......   很快来到最佳男主的颁奖环节,大众的期待也来到顶峰。   评论区刷得越来越密集。领奖台的大荧幕上闪过五位提名演员各自的影片预告,负责给最佳男主颁奖的是去年的影帝和辛闻导演。   两人上台按惯例卖了会关子,讲了几句冷笑话,然后展开信封,停顿——   辛闻导演探头过去看,露出一个微笑。大屏幕给了他一个特写,他帮卖关子的影帝念了出来:“恭喜,金乌奖最佳男主——《宽窄门》寻笛!”   伴随着恢弘的音乐声和掌声。   寻笛一下站起身!   他心跳如雷,说不激动是假的,只是出于本能,朝观众席鞠躬,再跟孙导握手,一路沿着座位走过去握手,再快步走上台。   台下闪光灯不断响起,像绚烂的星空。   寻笛胸膛像被吹起一个气球,里面是晃荡饱胀的银河。   他脑子因为饱胀的情绪有些发麻,注视着舞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黑漆漆的头颅和黑影。   他接过辛闻导演递来的奖杯,再次朝台下深深鞠躬,停顿了至少有十秒。   然后他再次站直身,走到话筒前,在大屏幕里眼睛发红地笑了下:“谢谢孙导,谢谢辛导,谢谢......”   他要感谢的人太多了,他把《宽窄门》所有的演员感谢完,再感谢曾宝笛和寻建国,他准备的获奖感言全是感谢的话,又长又无趣。   但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互动评论区震惊的言论一句接一句刷屏,寻笛只自顾自说着自己漫长的致谢。   他的致谢里只有一句是写给自己:“感谢曾经的自己。”   他双手托举着金乌奖沉重的奖杯,眼睛含泪,突然笑了:“最后感谢我的爱人陈寒远。”   导播于是把镜头切给了坐在赞助商圆桌席的陈寒远。   穿着西装的男人正靠着椅背,双手叠握腿上,注视领奖台。   寻笛看向他,红着眼睛说:“借用廖一梅编剧的一句话,爱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情。”   陈寒远轻笑。   短短两个镜头,评论区一下更炸了:   *???   *这帅哥谁啊??   *等等这是那个老男人?   *不是???谁家中年大佬长这样?   *卧槽卧槽这真不是哪个明星???   *我要晕过去没人说寻笛恋老癖恋的是这种老啊   *叶瑶的儿子能丑到哪去   *四十岁到底哪里老了?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恋老癖!   *能不能不要再提叶瑶了!寻笛工作室都辟谣了!叶瑶是受害者啊!尊重逝者好不好!   *大佬求抱大腿   *卧槽这样的金主我也可啊!!!   *啊啊啊陈总手指上的婚戒啊啊啊啊帅死我了   *卧槽卧槽他这身西装怎么能这么帅?什么牌子的?求同款!!!   *他和秦玥是不是真的?   *秦玥都发声明否认过了别造谣了   *有钱有权有颜,谁说这男人老啊!这男人可太好啦!!!   *寻笛你小子背着大家吃这么好   *别说寻笛了这搁我也当颠公   *别当寻笛老公了!当我的吧!!!陈总求包养!!!   *这脸我现在信两人是真爱了   *kswl kswl包养成真爱   *恭喜寻宝25岁摘下金乌影帝!前途星光璀璨!   *陈总原地出道   *服了你们这群颜狗了!道德在哪?尊严在哪?陈总手机号在哪?   *啊啊啊啊原来我在苏城机场遇到的真的是寻笛呜啊啊啊啊   *恭喜寻宝!   *寻宝妈妈爱你!!!   *祝9999999   ......   颁奖典礼结束,寻笛被留下来接受群采。   递过来的麦密密麻麻,寻笛好久没被这么围堵过了,无奈笑着:“别挤别挤,注意安全。”   有关电影能回答的问题寻笛都耐心回答。   至于不能回答的,涉及私生活的——寻笛当没听见,只一味:“啊?什么?啊?”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寻笛说:“好啦,差不多了,谢谢大家。”   说完他想溜,一个记者在人群里挣扎,大吼:“寻老师!领完奖回去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啊?!回答我吧!我是实习生啊!!!”   他的声音过于声嘶力竭,一下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寻笛在闪光灯下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停下脚步,忍不住笑了。   他在星光璀璨中回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谢谢你,实习生。我现在打算回家和爱人接吻,再见。”    第89章   【论坛体】李涛!金乌奖狂秀恩爱那对是真的吗?   L1 楼主   理讨如题:寻笛和他大佬老公是真爱还是炒作?   L2   好奇+1   L3   大胆!竟敢质疑我们娱乐圈颠公!小心那位大佬给你炸号   L4   都结婚了还能有假?   L5   太好了!不是我一个人觉得那对秀得有点假!每次寻笛一黑料缠身必有那位大佬出现救场,感觉就是炒作!   L6   啊?我咋觉得是每次那位大佬一有黑料就拉寻笛出来秀恩爱挽回名声啊?   L7   纯路人!感觉这两就是纯包养加合作关系,看陈那张脸就不是啥安分的,寻笛那年纪能拿捏住这种级别的?   L8 楼主   啊啊啊啊大家理性讨论不要上升人身攻击啊!楼主是寻笛路人粉,就是有点替寻宝可惜,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在流量最好的时候官宣结婚,现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拿影帝了,可是陈总在台下那个表情看起来太淡了,一点都不像真的为自己的爱人高兴......就有点替寻宝觉得不值......   L9   不是吧,你宝不知道从那位大佬身上捞了多少资源,这次金乌掺多少水分,你倒是替他不值上了?就陈总那张脸到底谁亏啊?   L10   觉得陈总太淡+1   L11   觉得陈总太淡+10086   而且陈总那姿势,都没从椅背上起来,只顾着耍帅,感觉很不尊重寻宝!!!   L12   楼上几个粉籍一猜一个准   L13   ???只顾着耍帅???有没有可能陈总就是很帅!!!   L14   一群颜狗 要是陈总长得丑点我看你们骂不骂   L15   我求你们,你们哥哥25岁了,不是巨婴了,犯得着你们替他值不值?   L16   我话撂在这 谁粉寻笛谁倒霉   L17   ****你***嫉妒****sb   L18 楼主   求求大家了 不要骂人   L19   心疼楼主 纯路人说句公道话 这两光看脸其实挺配的 没有啥值不值的!   L20   赞同楼上,这两感觉就是真爱啊,要是真炒作没必要结婚,而且寻笛为了结婚被全网嘲了半年,这不是反而证明你们哥哥是个很有责任和担当的人吗?   L21   默默路过 这两其实很好磕 像原耽走进现实   L22   啊啊啊啊有没有人懂!风流霸道大佬独宠顶流小娇妻!年上我磕爆!   L23   我懂我懂!寻宝那个牛奶皮肤小腹肌娇妻感十足嘿嘿不敢想象陈总私底下吃多好!怪不得颁奖典礼累得都直不起腰!!!   L24   ???这都能磕   L25   欢迎加入我们远方传来风笛CP楼   L26   不是,这能是正经CP名吗?这不是滚的梗吗?   L27   那是这两CP黑称,大家别上当了,我刚点进去差点被鬼图吓死   L28   为啥大家都站年上?不觉年下更好磕吗?陈总多辣多适合当老婆啊?一看就是女王训狗啊!!!陈总那身黑西装红底皮鞋不就是为年下而生的吗?   L29   呃......你们寻宝这张脸能当攻吗?   L30   竟然真有人能磕得起年下,陈总那种一看就是上位大佬,你们寻宝一看就是0   L31   心疼楼主,没人发现歪楼了吗?   L32   年上才是最屌的!卡哇伊算什么1!   L33   这对包假的!你们去细扒,寻笛背后公司和工作室都和陈寒远有关联的,一看就是相互利用!辰豪娱乐的公关业内闻名的!就是包装寻笛走这种痴情小狗路线戏份赚钱的!   L34   楼上真相了   L35   哇笑死我了!赚谁的钱?寻笛的女友粉还是远方传来风笛黑组的啊?寻笛不走这个人设才赚得到钱吧?之前他多少代言都因为结婚没了?   L36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怀疑这对不是真爱啊!我有寻宝微信呜呜呜这对包真的啊!寻宝的朋友圈全是和陈总有关!!!   L37   真假?来张图看看   L38   求图   L39   求求求求+身份证号   L40   信楼上SB 我还说我有陈总微信呢   L41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我还真有!但我不发!我之前就发过帖大家可以去查!金乌奖那晚我就发了!我真的在苏城机场偶遇过寻宝,那时候我没认出来,寻宝人超好,我们还加了微信!   L42   不是吧?有老婆还加女粉微信?   L43   这不私联吗?你们寻宝纯情人设塌了   L44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真不是私联!当时我被男朋友劈腿一个人去苏城旅游!然后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巨无敌帅巨青春阳光的帅哥!寻宝真人比上镜帅多了所以我没认出来!当时还以为是上天给我失恋的补偿!立刻冲上去要微信!我当时还问他是不是寻笛,他否认并拒绝我的加微信请求!超不经意给我展示他的婚戒和手里的花,说他来接老婆的!当时那个笑容真的闪瞎我!   L45   听起来有点真 吃一口   L46   王俊当时说得也挺真 不还是被告了 听说要赔快上千万了   L47   他那是罪有应得吧 背刺朋友 活该   L48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寻宝心机深沉连以前的大学室友都不放过!   L49   法院判决都出来了不会还有人给造谣室友的阴阳狗说话吧?   L50   后续呢?@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后续啊姐姐!   L51   信文字料的都是SB   L52   谁知道是不是作秀   L53   楼上编得也太假了 一边说有寻笛微信 一边又说寻笛拒绝了你   L54   到底加没加上好友啊?说话不能这么没逻辑吧   L55   不会后面死缠烂打撒个娇寻笛又给加上了吧?那他人设更渣了   L56   再渣能有陈总渣?男女通吃情人无数?   L57   最烦这种卖关子的**了,说话说一半?引流举报了!   L58   喂一群**键盘侠 等人家打字很难吗?有没有教养?   L59   你最有教养 你*****圣母   L60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抱歉抱歉!打字太慢了!当时寻宝是说不加的,我也就放弃了,而且我被他的戒指和笑容闪瞎了,就CP脑发作糊里糊涂说了句祝福,把寻宝给逗笑了!寻宝笑起来真的太好看太治愈了谁懂啊啊啊啊!我本来跟渣男分手当时感觉世界都是阴暗的,发誓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但寻宝当时捧着花,穿着那件蓝衬衫白毛衣,那一个笑呜呜呜我感觉天都亮了!然后寻宝可能是看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有点狼狈,就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说可以加个微信,给我发本地人攻略!呜呜呜我立刻就加上了!本来心里也还在想帅哥是不是因为我的幽默对我改变主意了,老婆也是借口!结果等我点进他朋友圈一看,真是晕过去,被他满朋友圈的老婆照片帅晕的......我之前还不知道他老婆是谁,直到金乌奖颁奖典礼,你们看到的镜头里陈总有多帅,寻笛朋友圈的陈总照片只会帅一百倍一千倍!   L61   卧槽这听起来有点真   L62   没记错寻笛好像的确是苏城人   L63   啊啊啊啊无图无真相求寻宝朋友圈截图   L64   这是人家隐私吧 别发   L65   编太假了吧 哪有随便说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又加微信了的   L66   同上 有点假   L67   可以问小姐姐当时说得是什么话吗?让寻宝改变主意   L68   假死了   L69   只有我觉得很真吗???   L70   再信文字料我是狗 直播吃屎   L71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朋友圈截图不可能发的!不能辜负寻宝对我的信任!我当时跟寻宝说得好像是:祝他和他老婆99,方方面面都超长久!我真的就是脱口而出!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有点搞颜色......我们CP女是这样的(扶额苦笑)   L72   Hhhhhhh笑死别说寻宝!要我也笑死!   L73   哈哈哈哈方方面面都超长久笑死我了   L74   卧槽好真实的祝福   L75   好社牛的小姐姐   L76   怎么办我觉得好真,我们CP女是这样的,一开口自带颜色   L77   完了我也觉得有点真了,去吃口屎冷静下   L78   哈哈哈哈超长久,平时陈总是多不长久啊   L79   毕竟四十了 能力有限   L80   众所周知 男人过了25就是60了   L81   更替寻宝不值了   L82   不是吧?你们梦女有点搞笑了,你们哥哥被**不满足你们都能心疼哥哥?   L83   其实这样想,反过来,年轻力壮寻宝更适合在上位   L84   这帖子看来是不想要了   L85   这帖子脏了   L86   还有人记得这个帖子是在讨论啥吗?   L87   记得 这两谁是上位 我投陈总一票   L88   +1   L89   ......   L109   陈总+10086   L110   总结一下:陈总票数完胜   L111   不是,你们搁这瞎猜不如问问我们的唯一人脉@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L112   小姐姐求爆料   L113   平时拍的照片应该能看出来?   L114   还是觉得有点假,真的会有明星对随便加的路人开放朋友圈吗?   L115 机场偶遇过寻笛叉腰超牛   这是他们的隐私,我不知道,也不会说的。本来是一件很开心跟大家分享的事,也是希望证明寻宝和他爱人关系很好,既然大家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寻宝的朋友圈我自己一个人偷偷看,偷偷幸福,你们酸去吧。   L116   啊啊啊啊不要啊小姐姐不要因为那些喷子不开心   L117   等下 只有我一个人回去翻看注意到 寻宝说他是去机场接老婆的吗?   L118   ???我靠我靠   L119   啊啊啊啊啊陈总是老婆啊啊啊啊啊啊???   L120   不可能!寻笛那张脸怎么攻?   L121   陈总那张脸怎么受啊?颁奖典礼那个坐姿!怎么可能是bottom!   L122   一个男的去机场接人,怕被人多想,说老婆很正常吧   L123   我是铁血年上   L124   斯哈斯哈陈总在下,没人觉得西装老婆更辣了吗?在外面冷脸呼风唤雨,在家被欺负得眼泪汪汪   L125   Woo~小狼狗攻带感!   L126   陈总那张脸眼泪汪汪?恶寒!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群腐女了!   L127   真的没人记得这个帖子的初衷是什么吗?   L128   楼主呢?不救救你的楼吗?   L129   楼主干脆把这条帖子改名叫李涛寻笛和他那位大佬到底谁上谁下得了   L130   其实当大家都集体歪楼已经侧面回答了楼主的问题 这对包真的!   L131   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越来越好奇寻笛和陈总的相处模式   L132   @叉腰超牛超幸福 卧槽小姐姐怎么改名了不要啊还指望您再放点饭呢!!!   L133   有没有恋综邀请他们啊啊啊啊真的好想知道   L134   一想到陈总那张脸是老婆我就浑身冒鬼火   L135   嘶哈嘶哈恋综能不能安排上   L136   呜呜呜都怪你们我今晚要睡不着了!真的好想知道这对平时的相处状态啊!   L137   想到陈总当老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心痒痒的   L138   卧槽卧槽本来对陈总无感的一想到这样的人是老婆心瞬间就火辣辣了   L139   这样看寻笛才是背着我们吃最好的,老婆有钱有权还有颜,在外呼风唤雨拉资源爆金币,在家洗衣做饭还暖床陪睡觉!   L140   ???   这样看寻笛这个娱乐圈颠公当的没啥毛病,搁我也能为神仙老婆冲锋   L141   退一万步来讲 陈总不能是我老婆吗   L142   求求了寻笛上个恋综吧   L143   别说上恋综了 寻宝现在除了进组都是失踪状态   L144   寻宝再也不营业了呜呜呜   L145   唉 算了 他幸福就好   L146   我都有点磕这两了   L147   @叉腰超牛超幸福 呜呜呜小姐姐你回来啊   L148   要不给这两建个CP楼得了   L149   支持 叫啥名?   L150   这两CP名好像有点难取   L151   苦笑 远方传来风笛好像其实还不错   L152   怎么不是呢?这两正主的心态不就是,谁想打探他们的消息,就回一个“滚”“你也滚”呢。   L153   本来歌词是“远方传来风笛,我只在意有你的消息”   L154   卧槽这么说有点那味了   L155   可惜被黑组占了   L156   要不就叫寻陈好了   L157   咋不叫陈寻   L158   远寻 要走很远的路才找到对的人   L159   远寻不错诶   L160   寒笛远寻 笛声孤寒 我亦远寻   L161   大家都好有文化 要我取就娱乐圈颠公和他老婆   L162   我也 霸总小娇星更合口味   L163   陈总都不是明星 就是个素人 有啥CP名好取的   L164   知道他们是真爱就得了呗   L165   的确 祝99吧   L166   祝方方面面都超长久   L167   寻陈!卡哇伊也是1!   L168   既然寻陈还是远寻拿不准!那就叫长久CP好了hhhhh祝长久   L169   不管怎样,祝寻宝和陈总开开心心   L170   真的不上个恋综?我愿意花钱买VIP!!!   L171   祝99999   L172   放心吧,只要是真爱,都长久。人家秋雅结婚你们搁这又唱又跳......   L173   啊啊啊 啊啊啊寻宝发微博了!!!   L174   什么什么????!!!   L175   啊啊啊啊啊啊 寻宝自从金乌奖之后都失踪一个月了!!!   L176   是什么   L177   转发《宽窄门》定档预告(苦笑)   L178   寻宝以后估计都不会分享私生活了 被网暴怕了   L179   呜呜呜好后悔当时怀疑了寻宝   L180   寻宝会幸福的 无论如何都会支持的   L181   好羡慕那个有寻宝朋友圈的小姐姐   L182   啊啊啊啊啊好羡慕能看到寻宝和陈总生活的人   L183   想魂穿寻宝工作室小杨   L184   等寻宝电影路演吧 总能看到点蛛丝马迹   L185   等一个路演!超期待《宽窄门》!   L186   期待!!!   L187   陈总会不会去助阵?   L188   啊啊啊啊啊生活又有了盼头   L189   啊啊啊啊啊期待!!!   ......   L201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