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内》作者:困崽   文案:   手机记得静音,别开消息提示   宁熠辉x沈之行   沈之行,小城一路靠自己走出来的做题家,背负全家期望留在B市打拼,所以最讨厌的人是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一切的关系户。   又因害怕辜负父母,畏于社会眼光,所以最大的秘密是喜欢男的,为了不被发现,他一直隐藏自己,尽量过得像个“直男”,就连终于鼓起勇气下的所谓软件,也只是和一个人聊天,还不敢见面。   直到有天,他发现自己在软件上最信任聊得最亲密的人,竟在十米以内,这个人是他最讨厌的空降来的组长,那个天天在他身边,年龄小虚伪又自命不凡的关系户。   大概是一个互相看不顺眼,装直男的深柜受和发现后故意跟着一起演的攻。   标签:HE 年下 阴差阳错 谁比谁会装 第1章 下载   “小沈,还没弄完呢?”   沈之行的肩膀被一只厚手拍了一下,点保存的鼠标键差点划了个空。   “马上弄完了,组长。”沈之行话音刚落,又像反应过来了一样殷切地笑道,“不对,总监。”   被叫总监的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什么总监,说这些,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   旁边立马响起奉承的欢呼,沈之行非常自觉地立马加入。   互联网公司和其他企业比,已经算不怎么排资论辈的了,除了管理层,普遍偏年轻化,但不妨碍该捧的时候得出手。   赵立三十三岁,是他们运营部的组长,从自己进公司起他就在,做事雷厉风行,典型的急性子,但只要你做好工作了,脾气好的时候也特别好,总的来说没什么架子,大家相处得也不错。   其实前两周大家就收到了他升职的邮件,要被调去a市总部当总监,大家都自觉发消息恭喜。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今晚吃的也是散伙饭。   “走吧,之行,下周再来弄。”   沈之行还没回头,旁边的男人已经合上电脑站起身在穿外套了。   他看着丁然说话时微微显出的酒窝,很快嗯了一声,然后关掉面前的文档,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选的聚餐地址是离公司不远的一家融合西餐,大家投票选的,沈之行其实不怎么吃得来,但他工作的公司一家中大厂,他又做的是出海的b端产品,整个业务部门里,除了他以外,几乎都是有长期海外学习和工作背景的人。   上面说的是找有背景的是为了更好符合客户方的落地需求,但实际上只是因为b市这座城市,最不缺从外回流的人。   他进这个公司和部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阵痛,总结起来就是纯靠当年秋招全挂,春招老天看不下去了,才勉强助力了一把。   餐厅给他们提前留好了位置,各自落座后,服务员象征性地给每个人发了个菜单,然后抱着ipad在旁边等。   沈之行沉默地看着菜单上比中文还大的英文,旁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点好了。   “我要个菲力牛排。”   “请问几分熟呢?我们推荐medium。”   “还是medium well吧。”丁然侧过头看沈之行,“之行,你选好了吗?”   沈之行放下了菜单,入乡随俗:“tartare就行。”   “好的。”服务员在ipad上戳了几下,“各位要喝什么吗?”   “果……”   沈之行音节还没发完,就听到丁然和旁边的李姐要了红酒,两个人笑着说会不会让赵总监破费,赵立大手一挥说今晚说了随便点。   “我也来一杯吧。”   “要哪个呢?”   沈之行记着丁然说的:“也是梅洛就好。”   等服务员一离开,李姐把包往旁边一放才开始问赵立。   “组长,话说你升职后怎么我们一直没收到下一个的消息,而且不是才被分了个新项目吗,你这一走谁来接管?”   干了三到五年,执行工作会做,业务熟练的人,基本上都有管理梦,赵立一走,工作年限差不多的都暗中等着职级晋升。   李姐是做渠道拓展的,也是运营部目前工作年限最久的,赵立走后,本来大家都以为她当组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到现在都没通知。   赵立喝了一口水:“具体人员变动我也不清楚。”   “上面没说吗?”   赵立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开口:“嗯,等下周人过来了可能就知道了。”   李姐脸色明显不好,不信他们没交接。   餐食被送上桌的时候,沈之行看着盘子里的那坨东西,在想为什么菜单没图片。   “下班了就不说工作了,你们这周末都什么安排?”赵立先换了话题。   做内容的一个女生先开了口:“周末约了姐妹看展。”   “最近又有什么展?”   丁然抬起头:“是Annette Messager的吗?”   “是的,丁哥也要去吗?”女生突然想起,“哦丁哥最喜欢艺术展了。”   “没有。”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几天才注意到的消息。”   每次丁然笑起来的时候,沈之行就容易被他深陷的酒窝晃神,他发现自己好像盯了两三秒,立马慌忙地回过神来,在丁然转过头看他时,又立马伸出手照着以前视频里看的样子,用刀把牛肉推到叉子的背面堆起。   “之行,你知道这个展吗?”   “知道。”沈之行把牛肉慢动作地放进自己嘴里,“她很出名,现实主义派。”   关于艺术,沈之行只知道抽象和现实主义两个名词,但抽象的他只认识毕加索,所以多半是剩下那个。   幸好丁然点头了:“是的,你要去看吗?”   “这周末吗?”沈之行不是第一次和丁然周末出去,但之前都是吃饭,还没单独看展过,他有点紧张,已经在想周末穿什么了。   “咱们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吧。”   “可以,周六还是周天?”   “周六的被预约满了吧。”女生开口,“我看周天还有空位。”   “对,周六满了,我约的时候,最后时间段的位置只剩下24个了。”   沈之行顿了一下:“你已经提前约了吗?”   丁然害羞地抓了抓头发:“女朋友想去看。”   话音一落,沈之行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猛然一跳,差点手一抖,让叉背上的牛肉都滑下来。   大家都惊讶地啊了出来,纷纷开始调侃丁然藏这么好。   嘴里半生不熟的牛肉随着吞咽,万分艰难地从喉咙里滚下去,很快,沈之行伸出手一把搂住了丁然的肩。   “好啊丁然,真不够意思,谈了这么久还不给兄弟说。”   “抱歉,不是故意隐瞒的,也就两个月。”丁然酒窝因抿唇更深了,“她之前说等两个人稳定了再给大家公开。”   沈之行觉得这牛肉质量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开始胃痛呢。   “你和小沈关系这么好,又是同期,上班天天一起吃饭,以后你是下了班也有人陪了。”赵立笑了出来,“就小沈还没对象是吧,你条件这么好,要找多容易啊,之前不是楼下设计部门,有个女孩找你要微信吗。”   “条件很好”的沈之行抿了一口酸不溜秋的红酒,酒精淌进胃里时,胃痛好像更厉害了。   “没有没有,只是问我事情而已。”   散场之后,沈之行先下楼抽烟,他对面工位的杰哥没一会儿也站他旁边抽了起来。   两个人在小巷边上吞云吐雾,杰哥一边抽一边在回消息。沈之行眼睛一瞟,就能瞄到那个熟悉的蓝发蛋糕裙萌妹,杰哥办公桌上也全是这个萌妹的立牌手办。   “又和ai聊天?”   “我有对象了好不。”   沈之行心里堵着,烟抽得一口气上不来:“真人还是假人?”   “我去,肯定真人啊。”   说着杰哥就给沈之行看自己主界面壁纸,蓝发萌妹被换成了个穿jk的真人美女,不知道是不是盗的图。   “你对象?”沈之行狐疑。   “对啊,半年前漫展认识的,她出的小洛,才在一起。”   “……成年了吗?”沈之行看着照片,面色复杂。   “人家比我还大,28了是游戏原画师,只是长得年轻。”   见沈之行挑起了眉头,杰哥拿手肘戳了戳他:“喜欢什么类型,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她周围因为工作单身的姐妹也很多。”   “男人不都喜欢那样的吗?”沈之行吸了一口烟,照着过往的回答,“成熟的黑丝御姐,我上哪找去。”   “那种不好驾驭,刷视频看看擦边,幻想幻想得了。”杰哥扬起下巴,“你看对面那个怎么样?”   沈之行抬起头,看都没看清,只是敷衍的挑直男会看的重点回应:“胸……”   他话还没说完,马路对面的女生就被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丁然挡完了,也不知道听到他们对话没,沈之行把话赶忙拐了个音。   “兄弟,你来了?”   丁然点了点头:“李姐说下楼没看到你们两个,我就说你们肯定在这边抽烟。”   “来一根?”杰哥搓出了一根。   “不用了哥。”丁然赶忙摆手,“待会儿要去接女朋友,她不喜欢闻烟味。”   沈之行感觉快尝到烟草的苦味了:“那你要戒烟了?三好男友。”   “那也不太好戒,只是在一起时尽量不抽吧。”丁然话音刚落,就听到李姐又叫他过去的声音。   等丁然前脚一走,沈之行才发现刚才牙齿太用力,真把下面烧断的烟草那给嚼碎了。   这顿饭一散,有约会的去约会,有健身的去健身,剩下的各自打车回家。   沈之行不会打车,不是因为高峰期堵车,而是他住在郊区,因为那边房租最便宜,三千五能有个自己完整的空间。   他们部门里大部分同事基本都是b市本地人,有车有房,就算像丁然这种是附近省会的,也都有经济能力在公司附近租房。   八点半,通向城郊,已经不是晚高峰的地铁依然塞满了加班的人,死气沉沉的车间又因为是周五,显出了一丝诡异的生机。   沈之行听着报站,看着地铁上上下下的人群,脑海里唯一的画面还是只有丁然笑得害羞,说要接女朋友的模样。   踩着水泥地回去的这段路面有些不平,老小区翻新后依然显得陈旧的建筑上,到处都布满了爬山虎,楼梯进去时,还有因为昨夜下了雨变得潮湿的青苔,让他差点打了滑。   沈之行回去后,脱掉外套,躺在之前二手收的懒人沙发上,没一会儿肚子就因为晚上吃了生牛肉开始痛起来了,等去卫生间解决完,差不多又饿了,于是只能给自己泡桶面解决。   视频电话是面嗦到一半时打来的,接通时,沈之行很自觉地擦了嘴巴,把泡面从镜头前移开。   “喂,妈。”   视频的女人正在洗碗,水流哗哗地响。   “之行啊,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今晚吃的撒子?”   “西餐。”   “你现在倒是尽整些洋叻。”崔秀勤甩了甩手上的水,“你三孃给我推了个女娃娃过来,也在b市上班,是个销售,你看你们加个微信认识一哈?你也老大不小老。”   “我才26。”   “还有一个多月就27,我知道事业重要,但又没让你马上结婚,可以先接触着啊。”   “结婚要彩礼,谈恋爱也要钱啊。”   他看见视频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崔秀勤才重新开口:“我知道家里的情况耽误了你很多……但妈妈只是希望你在那边有个伴,有个人陪,家是以后可以共同奋斗的,多认识个人也当多条路,我和你爸爸在一起勒时候,两个人不也是一无所有。”   “……知道了,再说吧。”沈之行见她又要老生常谈,换了话题,“沈之游最近怎么样。”   “你弟弟目前还算稳定,今晚还在朋友家玩呢。”   “那就好。”沈之行看着崔秀勤的白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钱……要是不够告诉我。”   “你好好照顾自己,现在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你爸天天给别人夸你有出息……”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近况,挂完电话后,崔秀勤很快就把女生的微信推了过来,还发了几张对方的照片。   沈之行点燃烟,看着那个名片,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却半天没有点添加。   群组里的消息震了又震,是他们大学毕业在b市工作的几个人的小群,就四个玩得好的在里面。   <沈之行又加班?>   <上周不是说有妹妹要他微信吗,可能是在‘加班’吧>   <哪个妹妹?>   <又有新妹妹了?>   <不知道,他说是个美女。>   沈之行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没回。   他打开朋友圈,刷到的最新一条正好是丁然发的,照片里知性漂亮的女孩一手捧着花,一手和丁然十指相扣着,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   群消息一直在界面上跳出,他喉头发紧,烦躁和压抑伴随着一阵筋挛的胃痛,几乎同时向外涌出。   无法排解,无处诉说。   沈之行在昏黄的灯光下吸尽了最后一口烟。   随后他切出微信,打开应用商城,手指终于按下了一个搜索过八百遍的软件,开始下载。 第2章 好巧   软件从躺在屏幕里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显得惊心动魄,就连沈之行用手机号实名注册时,都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站在别人面前,万分的羞耻。   他甚至想过一百遍会不会有人早已看出什么,偷偷拿他手机号登这个软件收验证码来揣测他是否表里不一。   打开软件的那一刻,沈之行的心脏在狂跳。   因为他不认识同类,也羞于启齿和承认自己的性取向,连手机大数据给他推的,基本都是自己刻意tj好的黑丝御姐的擦边视频,以防在同事朋友面前露馅儿。   附近人那些不堪入目的主页,让沈之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批人,竟敢如此放浪形骸的展示着自己。   填写个人信息时,沈之行不知道自己属性。   他整个青春期只有读书这一件事,唯一的恋爱经历是大一时班上一个漂亮的女孩追他,在大家的起哄中两个人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但对方嫌他对自己缺乏激情,最后的分手闹得十分难看。   他开窍非常晚,是在大二。   那会儿还在奶茶店兼职,总是忍不住注意和他同期排班的另一个学跳舞的男孩,对方长得清俊高挑,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沈之行每次见他都控制不住心跳。   直到有天另一个轮班的男生,八卦地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学跳舞的,沈之行心跳都漏了一拍。   对方说因为他每次偷看的眼神很恶心,太黏糊了,不是正常男人看男人的样子,还说那个男生私底下和他们吐槽了很多次。   现在沈之行就连在梦里都不敢幻想和男人在床上的事,光是一想,下面的轮廓都让他反胃。   既然不知道,那就填0.5。   只是到要添加头像那里,又把他难住了,软件里很多人都是用自己照片当头像,要么就是一些性感部位。   沈之行很保守,也绝不可能用自己当头像,思来想去最后只是选了一张风景照。   揣着这个三无账号,他在周末的深夜里偷偷浏览着,几乎没有看他的主页的会有兴趣找他聊天,他也没勇气找别人聊天,唯一一个私信他的离他200米,第一个字就是“约”?   沈之行点开他主页,看见他挺着小肚子,吐着舌头,穿着丁字裤的对镜拍,感觉肠胃有点蠕动。   他已读不回,对面就这么把他拉黑了。   沈之行觉得这个软件好没意思。   周一上班那天,b市开始降温了。   走在路上,地上尽是落叶,寒风一阵阵地乱刮,吹得沈之行每天出门前打理好的头发又乱了。   进办公室的前一脚,沈之行还在打喷嚏,他再抬起头时,看见丁然正在往他工位上放东西,对方转身时也正好瞧见了自己。   “这是什么?”沈之行看着桌上的手工小饼干,一颗心虽然已经不敢再跳,但看着盒子上精致的蝴蝶结时,心脏还是在喉咙里卡着。   “女朋友做的,让我带给大家尝尝。”丁然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超好吃。”旁边的女生一边啃着一边抬起了头。   沈之行心脏坠回肚子里了。   “好贴心。”沈之行拿起了这盒饼干,“真羡慕啊,找了个贤惠漂亮的女朋友。”   “她喜欢弄这些小点心。”丁然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座位了。”   “好,替我谢谢嫂子。”   丁然听到这个称呼,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两个说这些。”   等丁然一走,沈之行看着这盒饼干,想转身扔进垃圾桶,又觉得自己过分恶毒,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干脆拆开吃了起来。   姜黄色的小熊头,很快被他咬了个稀碎。   早上从大家到工位起,就在私下讨论怎么还没新组长的事,一直到十点半,沈之行摸去茶水间泡咖啡碍时间,产品组的小琳也刚后脚进来,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谈恋爱了?”   “我倒想呢。”小琳撕开了旁边的咖啡袋,“刚刚上电梯碰见一个挺帅的男生,和副总在一起,不知道哪个组的,之前没见过。”   “多帅?”   “不好形容,和你不是一个类型。”   “那我能不能默认这句话是,你也觉得我帅。”沈之行在直男堆里浸泡成长,早已习得顺直的自信。   “咳咳。”旁边拖地的阿姨佝着背咳了两声。   沈之行顿时有些尴尬,找了个借口就端着咖啡杯回去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旁边工位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他屁股刚落座,就看见邮箱里让上楼开会的邮件。   刚刚在茶水间摸鱼久了,沈之行是倒第二个进会议室的,除了熟悉的运营组同事,只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在里面。   不过除了陌生以外,要注意到这张脸也实在不难。   这个人抓了个侧背,五官立体,但并不凌厉,鼻梁高挺,上面还有一颗小痣,唇线也很分明。休闲黑西装外套着深咖色大衣,虽然穿着成熟,但面相看起来还是过于年轻。   对方正笑着在和丁然说话,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沈之行只能看见丁然的酒窝一会儿凹一会儿平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实习生,穿得这么装。   沈之行坐在他们斜对面,对方抬起头,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丁然也转过头看他,沈之行立马调整好表情笑着回应。   “你好,是新来的实……”   “之行,这是我们新组长,宁熠辉。”丁然介绍。   “?”   “组长,这是我们产品运营,沈之行。”   “你好,叫我小宁就行。”   也不知道之前聊了什么,沈之行看见丁然眼里尽是笑意,周围人的目光现在也全部聚焦在宁熠辉身上,除了自己以外,只有李姐的脸色最差。   “是比我们小很多吗?所以才叫小宁。”李姐先开了口。   “25了,应该比大家小一点。”宁熠辉好像不避讳。   沈之行听到年龄的时候,打开电脑的手都僵住了,不止自己,周围的人一下都不知作何反应。   光明正大的关系户,还是空降来当组长的。   “确实是年轻。”李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坐上这个位置一定是很懂产品业务的吧,欢迎新组长。”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来人说话的声音,把宁熠辉的谢谢给盖住了,最后一个人是踩着点进来的,他们业务团队的经理。   经理也没说太多,开始介绍了下宁熠辉,美高美本,毕业后在湾区一个什么科技公司的ai初创团队呆过,具体的产品项目没细说,估计是年限浅唬不住人。   他们部门大部分都留海过,家境都不错,沈之行是最差的一个。   作为从全国本科率倒数第一的s省小城市,一路靠读书走到省会985的普通人,这份学历在高考分数出来那天好像成为了他人生里唯一的荣耀,但也和所有人一样,随着时势的变化,这张文凭伴随着高材生的名号逐渐开始便成了废纸一张。   等他一步一步走到了b市,才发现寒窗苦读在爹妈的钱权面前等同于屁。   不过丁然还是带头鼓了掌,对方一直是个很真诚也单纯的人,沈之行不想自己显得突兀,只能面色不虞地加入了鼓掌。   后面经理又大概讲了一下新产品的人员变动,李姐的脸色才稍微好看点。上头把这块的运营细分两部分了,让李姐主管用户渠道和内容方向,宁熠辉负责运营策划和落地。   这下脸色最难看的只剩沈之行了。他做产品运营的,宁熠辉以后就是他顶头的领导。   当年毕业,无数的拒信让他绝望自我怀疑过无数次,最后拼死拼活在校招厮杀出来入职的公司,直到27岁还在执行岗挣扎着,而有的关系户25岁就能空降到自己头上。   “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其他问题邮件问我就行。”   经理公事公办地讲完后就离开了,看起来对宁熠辉也没行什么特殊。   运营组的人出去时,挨着和宁熠辉打了个招呼,李姐态度也好了不少,沈之行装作有电话想逃避打招呼时,却被宁熠辉喊住了。   “沈哥,你有时间吗。”   沈之行被这一句沈哥叫得格外不适应。   “宁组,叫我名字就行了。”   “没事的,沈哥,称呼只是为了行个方便。”宁熠辉看着他,“要是不忙的话,能麻烦你和我对下目前项目的运营进展吗?”   沈之行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宁熠辉可能刚来,态度倒是放得端正,只是沈之行讲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宁熠辉这人压根就不懂业务。   技术方面听起来好像过关,但每次基于业务问的问题,都让他对这个关系户的能力感到一阵烦躁,都不知道做什么,还来管团队?   但更让他烦躁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组里其他人对宁熠辉不仅没什么不满意,相反在短短的几天,大家和他相处得都不错。   女生都挺喜欢他的就算了,丁然和宁熠辉也走得很近,而且经常看见两人在休息期间相谈甚欢。   有几次听到的,都是他们在聊关于之前读书的一些事,他差点忘了丁然也是美本出来的。   沈之行私下其实不止一次和丁然暗示过宁熠辉是关系户,对方很明显也知道,但没他这么在意。   “这种情况,在哪个企业其实都不能完全避免的。”   “不过工作讲究能力,目前看起来小宁对任务分配,产技对接什么的做得还可以,而且比较年轻,好说话,工作的幸福体验感毕竟是领导给的,所以我觉得还行。”   “……他才来几天啊。”   沈之行想说难道这种明目张胆的空降公平吗,但他比谁都清楚这社会有屁的公平可言。   这些人不是他,不是中下水平家庭,不是需要苦苦读书,苦苦求职,梦想着往上爬,多点钱才能在社会站得住脚的人。   “我昨天下午和他聊了一下。”   “?”   “不是单独的,就是下楼买咖啡碰见了,他hackathon经验很丰富,技术不差,虽然我也奇怪为什么不去产品组,不过既然是走的关系,肯定是家里想培养管理能力吧,他私下其实是挺好玩的一个弟弟。”   沈之行想问什么是hackathon,又怕丁然觉得他土。   他喉头发涩:“这样吗。”   “嗯嗯,而且你是现在最直接和他对接的人。”丁然压低了声音,“和他搞好关系对你肯定也有好处,所以别太去想那些了。”   沈之行依然想不通,尤其是中午和丁然吃饭的时候,对方看见宁熠辉总会招呼他一起。   喝过洋墨水的人,明显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沈之行努力想从记忆里挖掘出一些东西,但他的过去太贫瘠了,没他们口中天南地北的旅游,没什么跳伞潜水,更没那些天高地远的见闻。   沈之行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小城到b市,潜水就是在河里捞鱼,跳伞就是坐b市最高楼的电梯,除了起早贪黑的读书和无休止的打工实习,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   宁熠辉说话时突然转过头看他:“怎么了沈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沈之行拿筷子的手一顿,视线立马移开。   他讨厌丁然和关系户相谈甚欢的模样。   周五吃完饭后,沈之行难得没等丁然,一个人吃完就借口先离开去天台抽烟了。   这栋楼靠健身房的角落有个隐秘的楼道,大部分人抽烟都去的公司的露台,楼道往上的天台一般只有沈之行和丁然两个人去,偶尔沈之行也会在坐在那打盹。   b市最繁华的中心,从天台向下看去,脚下是密密麻麻忙碌的众生,像蚂蚁一样筑起了这座城市。   沈之行抽烟的时候,和他在b市的大学室友何呈打了会儿线上麻将,对方和他吐槽傻逼同事,听得沈之行也很快加入了。   “不过沈儿啊,你那个关系户领导,我感觉也没多关系户。”   “25岁当组长还不关系户?比正常人少走多少年弯路。”   “谁家关系户送去互联网受罪啊,都找萝卜坑蹲着呢,而且小组长也不算多大个官。”   “谁知道呢,可能给太子爷锻炼管理能力。”沈之行嗤笑,看了一眼手表上快结束的午休时间,一边说一边往下走,“你知道他今上午问我什么傻逼问题吗?”   “什么?”   “问活跃度放缓是功能设计出了问题,还是用户群体本身没有增长空间。”沈之行这一周对宁熠辉积攒了太多怨气,“他一个组长,要了可视化还问我这种问题,是看不懂吗?”   “哈哈哈哈,等着你总结后讲给他听呗。”   “真服了。”   “估计要给上面写汇报,自己懒得看就等着你喂。”   “这就算了,最关键是巨装逼。”   “关系户要么低调,要么爱装,有点小权以为自己是大官。”   “他还不是那一种装。”   “那是什么?”   “上班就天天孔雀开屏,不是和做推广的那几个女生在茶水间嘻嘻哈哈,就是和其他同事聊他那些国外的装……”   b字还没说出来,沈之行的脚步却骤然顿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宁熠辉没穿外面的大衣,只穿了件白衬衣坐在阶梯上,袖子被挽起,昏暗的安全通道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青筋虬结的手臂上纵横的纹身,但看不清图案。   对方叼着烟,在看手机,气质和平时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实在有点天差地别。   宁熠辉听到声音抬起头,随后勾起嘴角,手指夹过香烟朝他挥了挥。   “好巧啊,沈哥,你也在这抽烟。”   作者有话说:   名字念沈之xing! 第3章 恶臭   沈之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只有手指僵硬地按下了挂断。   这个楼道本身就没人来,安静的出奇,说话时几乎从上到下都能听见回音。   他不知道宁熠辉在这里面呆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宁熠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似乎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怎么了沈哥?怎么不动?”   沈之行呼吸有些不稳,过了两秒才挤出笑容给自己挽尊:“没想到宁组也在这抽烟,刚刚和朋友打电话说之前健身房里遇见的一人呢。”   “哦哦,我没听到,才进来抽呢,健身房遇见什么了沈哥?”   沈之行也不知道对方是装的还是真的,但起码宁熠辉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他面部肌肉僵硬地展开。   “没什么,就一个……奇葩。”   “这样啊。”宁熠辉点了点头,“沈哥在哪健身?”   “就……”沈之行想说公司里,又怕宁熠辉问公司哪个奇葩,“我们小区附近的。”   “不过没想到宁组还有纹身啊,真好看。”沈之行尴尬地赶紧换话题。   宁熠辉看了一眼:“这个吗,大一纹的。”   沈之行走近了才看到宁熠辉手臂上的纹身,是个箭矢,中间有只虫一样的东西。   “有什么意义吗?是不是很痛?”   “不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喜欢的动漫里的。”   “哦哦,特别好看。”   他抬起头就对上宁熠辉的看他的眼睛。   “谢谢沈哥。”   沈之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宁组,还有一组模型没弄呢。”   “好。”宁熠辉掐灭了烟,“今晚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沈之行正觉莫名其妙刚想拒绝,就听见宁熠辉继续:“就我们一个组的聚餐,大家都去,丁哥他们刚刚订了位置,就是旁边路口新开的西餐。”   这下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没问题的宁组。”   说完沈之行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两下,是何呈被他莫名其妙挂断后发来的消息,沈之行看着一连串的问号。   “那个宁组,产品组那边要数据报告了,那……我先回工位发过去。”   “好。”   对方话音一落,沈之行逃也似地溜了出去。   一整个下午的班,沈之行都上得心神不宁,反复琢磨自己打电话时有没有听见楼下的开关门声,试图推理宁熠辉什么时候进的楼道,拉数据的时候还差点出错。   他下午还和宁熠辉一起开了个会,上面对产品下了新的季度用户增长目标。   宁熠辉开会的时候把那件显沉稳的大衣又套上了,不知道在哪搞了副黑框眼镜,手指搭在键盘上,时不时点头回应,又开始装资历深,整个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和中午蹲楼道里露出纹身抽烟的不像一个人。   兴许是自己的视线有点明显,会议结束后,宁熠辉还专门回头问他。   “我脸上有什么吗沈哥?”   沈之行装傻:“什么?”   “感觉你一直在看我,还是刚刚听到这个目标,你有什么建议想和我提?”   “……没有。”沈之行尬笑了两声,伸出手给他翻了一下领子,“诶你这衣领卷起了。”   “谢谢,沈哥很关心我。”宁熠辉看着他,自己也理了一下领子,“但下次开会可以不用看我,这点小事直接发消息告诉我就好。”   沈之行一口气堵在胸口上,半天下不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姐就走过来和宁熠辉说事了。   下班到点的时候,沈之行还在做数据,一直到丁然叫他吃饭,他才从电脑前离开。   宁熠辉估计是还在忙,没和他们一起走,一行人在餐厅一边聊天一边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宁熠辉才来。   “抱歉各位,来晚了点。”   “没事啊,小宁你吃什么?”旁边的女生把菜单递了过去,语气熟络,“我们都点好了。”   宁熠辉快速扫了一眼,点了个轻食沙拉,随后把大衣脱了搭在椅子后。   “小宁你是不是经常健身,吃这么健康。”   “不算经常,但有时间会去,吃这个是因为下午咖啡喝多了,不是特别饿。”   “那你身材保持得很好啊。”丁然喝了一口水,“我之前办了个健身房年卡,已经过期了都没去几次。”   沈之行在旁边没说话,只是丁然说话的时候他迅速瞟了一眼,楼道里之前光线不行,现在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衬衣在胸口那被撑得有点鼓,恰到好处,也不过分。   但不知道下个班脱什么衣服,好像随时都想展现一下自己一样。   “次卡比较划算,想去的时候就去一下。”   “已经不想动了,下班就回家躺平。”丁然叹气。   “丁然,你不是还要和女朋友一起吗。”   “有的时候接了她,两个人吃了饭散会儿步就回家躺着。”   “你们自己在家做饭吗?”杰哥询问。   “还没有同居,只是住得比较近。”丁然不太好意思。   沈之行盯着水杯,水面上的小气泡破了。   “也是,距离保持新鲜感。”   组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家好像和宁熠辉都比较熟了,聊的话题里时常会提到之前他们谈过的东西,再加上同龄人,有的话题也比较放得开,只有沈之行一个人一言不发。   “话说小宁谈对象没有啊,可以问吗?”   “这个条件应该谈了吧,帅哥哪有单着的。”   沈之行听得浑身不舒服。   “还没有。”宁熠辉笑了一下。   “估计要求太高了吧。”   “不是,只是比较忙,还没想过。”   “没事,我们之行也是单身。”   突然被提到的沈之行,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宁熠辉看他的视线。   “我和宁组不一样,人家这条件是主动,我是被动。”   他喉结滚动了一圈,然后装作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今天一天都让他有点做贼心虚。   “你再这样高要求肯定脱不了单。”杰哥摇了摇头。   “为什么?”宁熠辉把手交叉叠在下巴那,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沈哥这么优秀。”   “他就喜欢黑……成熟御姐。”   几个女生都笑了出来:“这有什么,我们还喜欢肌肉帅哥呢,理想一回事,现实一回事。”   “是啊。”沈之行赶紧配合地开玩笑,“就许你喜欢jk萌妹啊。”   “没想到沈哥喜欢这种类型。”宁熠辉倒了一杯水,“还以为会喜欢文静清秀的。”   “哈哈,宁组这话说得……”沈之行偷偷看了一眼丁然,对方酒窝微陷,正笑着在听他们说话,“只要是美女,哪有不喜欢的呢。”   这顿饭吃得沈之行胃上依然不太舒服,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组的中国人,会如此热衷于吃白人饭这种东西。   不过沈之行知道丁然吃淡口的,也很喜欢西餐,因此恶补过很多知识,也是为了让自己在丁然面前显得有同一个背景。   他今天还是点的tartare,没其他的原因,反正吃了就会拉,正好回去在楼下买碗碗杂面。   丁然还专门问他:“这家tartare好吃还是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好吃?”   “这家吧,牛肉很嫩,香料味比较淡,不过梧桐路有家法餐的更好吃,主要是他家红酒也不错。”   “梧桐路吗,哪一家?”   沈之行专门学了那家法语发音,但其实他只是在软件上刷到别人说的这个店。   “但我觉得配红酒的话,还是Diane更香。”   丁然不懂两者之间的联系,但依然点了点头:“是吗,我下次去的话试试。”   生菜混着沙拉酱抵在舌尖上,宁熠辉垂下眸听着斜对面的谈话,把嘲讽的笑意都藏在微微埋头的瞬间。   吃个生饺子陷一样的玩意儿,不知道在装个什么。   “小宁,你晚上就吃这个吃得饱吗?”旁边的女生看了一眼宁熠辉的碗。   “能饱。”宁熠辉用纸巾擦了擦嘴,好整以暇地抬起头,“倒是不知道沈哥能不能饱,只吃个前菜。”   “……”   沈之行顿了一下,越发觉得宁熠辉是听完了自己楼道里的通话。   “哈哈宁组,晚上嘛,可以少食多餐。”   宁熠辉眼神真挚:“哦,我只是看沈哥挺喜欢吃西餐,也比较有见解,担心工作了一天,晚上只吃个前菜吃不饱。”   “见解谈不上,只是有点了解。”沈之行又赶紧吹捧公司,“公司食堂中午的饭菜量多又好吃,撑起一天的消耗还是没问题的。”   “好,我是怕沈哥给我省钱呢。”   周围人笑了出来,沈之行自己也硬挤了几分笑容:“组长请客我肯定要珍惜的,必定不会客气。”   如坐针毡地吃完这顿饭,沈之行觉得今天肠胃里的生牛肉,已经被宁熠辉给的一肚子火给烤熟了。   丁然去上卫生间,宁熠辉去付款,另外几个女生在聊某个热播电视剧,他和杰哥照例出去抽烟。   点烟的时候,因为杰哥突然肘击了一下他,沈之行差点打火机打食指上去。   “不……你干嘛?”   “诶诶,就这个就这个,我吃饭的时候就想给你说这男的。”   “什么男的?”   沈之行以为杰哥也要吐槽宁熠辉这种装逼犯关系户,刚来了点兴致就见对方压低声音,视线落在前面一个化了妆,身影纤细的男生身上。   “就他,我们隔壁桌的,吃饭一直在瞟小宁,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同性恋?”   沈之行呼吸一窒。   “虽然b市gay也不少吧,但我是不太能接受,你说哪个男的打这么重的粉,还一直偷瞟男的,那个眼神我都不知道咋给你形容,可能以为自己没被人发现呢。”   “……是吗。”   沈之行声音不稳,手心也全是汗,不知道自己看丁然的眼神像什么样,也不知道杰哥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在暗示他。   他咽了咽喉咙,嘴巴干得发涩,心脏也开始加速,一股巨大的慌张开始侵袭上来。   沈之行咧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喜欢男的也太恶心了吧,最关键是还化成这样,这些基佬,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同性恋一样,哪天得艾滋病就老实了。”   他努力让自己表情轻松,声音吊儿郎当地继续:“只能说还好这种人不是看我,不然我刚刚饭都吃不下去。”   他话音刚落,熟悉的男声却从耳边响起。   “聊什么呢,杰哥,沈哥?”   沈之行转头一看,只见宁熠辉从旁边的门口走出来,刚好放下手机,视线与他们对上。   杰哥尴尬地笑了笑:“哈哈没什么,诶,她们几个还没出来吗?”   “卫生间好像在排队。”   杰哥哎哟了一声,赶紧跟上话题:“你说偌大个西餐厅,就修俩隔间。”   “是啊是啊,对她们女生太不方便了。”   沈之行一边应和,一边快速吸完手里这根烟,和宁熠辉光是站一起他都有点尴尬和不适。   路上是下班后熙熙攘攘攒动的人头,隔着人群,宁熠辉看着沈之行走到前面垃圾桶去扔烟。手里的手机不停在震动。   <人呢?那你今晚还出来喝酒吗,还是又回家躺着?>   <鹏宇问呢,他请客。>   <?>   宁熠辉垂下眸。   <来了。>   <掉坑里了?>   <没,记得我和你说中午背后骂我的这个人吗。>   <记得,咋了,他知道被你听到了?>   <不是,这人又装又恐同。>   <笑死,你在公司出柜了?不过你俩到底谁更装啊,咋都说对方装。>   宁熠辉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沈之行,对方很明显已经扔完了,但就是杵在那不回来,只留一个挨着垃圾桶踌躇的背影。   他歪了歪头,兴许是沈之行能感受到自己的视线,对方回头的时候,两个人视线又对上了。   宁熠辉在沈之行要立马转回头前,对他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谁更装他不知道。   但这种长得周周正正,人模狗样,说话恶臭的直男,他是好久没见过了。 第4章 m   等人全部出来后,沈之行才装模作样地抽完了往回走,大家又站在门口惯例地问了问去哪个方向才散场。   宁熠辉听丁然要去的方向差不多,就说可以顺路载他,丁然先客气地说没关系,但后面看确实很近,也没再拒绝。   “怎么了?你也想坐?”杰哥突然戳了一下他,“看你一直盯着小丁呢。”   这话一出,沈之行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明明只是偷偷看了两眼,剩下的时间是是在看宁熠辉的车是什么牌子。   不过还好只是个二三十万的特斯拉。   “……我就吃饱了在这走神好吗。”   “沈哥,你去哪?”宁熠辉手搭在车门上,从善如流地朝着他开口。   “之行不在这个方向。”   “没事没事宁组,不用管我,我家和你们反方向。”沈之行赶忙摇头。   对方挑起眉头,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随后合上门开着车就走了。等过了一会儿其他人走到地铁口,大家才陆陆续续散了。   晚高峰的车很堵,平时三十分钟的车要开一个多小时。   把丁然送到小区之后,宁熠辉切了首歌,继续堵在去会所的路上。   高架桥上,前方除了无数的车屁股外什么也看不到,唯一好点的是他是a市人,从小在a市也磨出耐性了,以前每天在地图上都是走红地毯。   到会所的时候,林鸣在外面打电话。   宁熠辉在b市的朋友不多,读书时就两个关系好的是b市人,还毕业后就立马回国躺平了。   “来了。”   林鸣见他走来挂掉电话:“终于,刚我爸问我今晚什么时候回去。”   “你才出来多久。”   “没办法。”林鸣揽住他的肩,“新官上任感觉怎么样?没少被人说小话吧。”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   “没关系,关系硬点空降当董事长都行。”林鸣拍了拍他,“能靠关系谁愿意靠本事呢?”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电梯走。   包间里就坐了七八个人,除了鹏宇和林鸣是宁熠辉认识的外,其他都是他们两个玩得好的共友,介绍给宁熠辉的。   年轻人,一个圈子的,要熟络起来也很快。喝了酒没一会儿,就有人问要不要请小姐的。   “没事,不用给我点。”   “怎么?宁哥和林鸣一样有对象了?”   “他不喜欢。”鹏宇点了根烟。   “真的假的?”   “我喜欢男的。”   宁熠辉抿了口酒,语气平淡,话却跟平地起惊雷一样,周围的人一下不知作何反应,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有人打着哈哈地笑过。   “这多大点事,我们又不在意。”   “是啊是啊,都什么年代了。”   “是没多大的事。”宁熠辉更不在意。   “不过这会所好像没男的啊……有那种陪富婆的,不知道能行不。”   “人家宁哥不喜欢风月场里的。”鹏宇抖了抖烟灰。   “哦哦哦。”旁边人见状,识相地也没再继续。   他们就找了四个小姐陪酒助兴,纯绿。   宁熠辉在旁边揣着手看她们穿着包裙扭,其实漂亮的女孩看着也赏心悦目,只是可惜不是他取向范围内的。   “对了,你之前说那恐同的是咋回事?你这么快就在公司出柜了?”林鸣凑到他边上问。   “怎么可能,我三叔在。”   “也是,那怎么知道的?”   “今晚聚餐,出餐厅听到他在骂别人死基佬得艾滋病,说人粉厚,还说还好没看他不然吃不下饭。”   林鸣乐了,差点没绷住。   男的和女的不太一样,直女和拉拉相处,不怎么考虑对方性取向,但直男要是知道对方是同性恋就真有点隔阂,不过宁熠辉各方面都正常,也算扭转了他的很多刻板印象。   “这人说得……”林鸣想说其实能理解,但最后吞了下去,“跟个普信男一样,同性恋又不是见个人都喜欢,谁不看脸啊。”   宁熠辉看着前面的美女,想了下沈之行那张脸,好像普倒也不普,周周正正的,五官脸型都挺不错,再捯饬捯饬应该更能看,只可惜在外喜欢装逼,说话恶臭,还爱背地里说人小话,有点凤凰男小人之嫌,这样一来形象更是差到不行。   其实宁熠辉早就注意到了沈之行,从他入职起就能感受到对方那若有若无带着点敌意的视线,尤其是每次丁然叫他一起吃饭时,对方眼神更是藏不住。   那天他本来是去通道图个清净抽会儿烟,谁知道坐着坐着就听到楼道里回荡着骂他的声音。   “确实,人品也差。”宁熠辉客观评价。   “找个机会把他挤兑走。”   “不太厚道,能力好像还行。”宁熠辉觉得自己很是公正。   “你真是……”   林鸣话没说完,女朋友的电话就打来查岗了,宁熠辉看着他站起身立马往包间外走去。   他视线重新落回了美女身上,在对方倒酒时,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西瓜。   “谢谢。”宁熠辉掀起眼皮,对着美女勾起嘴角。   美女看着他这皮相也笑弯了眼:“不用谢,哥哥。”   宁熠辉闲着也是闲着,他唱歌不好听,美女助兴对他也没什么用。干脆空隙中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周没打开的软件。   人有各种欲望的时候多半都是闲出来的,周中工作一忙,就没什么想刷这些的时间。   软件里积攒了一堆消息,宁熠辉看着各种距离各种骚包头像的聊天框,发来最多的无非就是哈咯哥哥,约吗,是纯1吗,还有那些虽然阅后即焚但让人长针眼的闪照。   他点进去扫了一圈这些人的主页,挑了几个看起来最正常的人回复,这些人几乎都是秒回,还有两个直接发照片过来的。宁熠辉点开看了一眼,表情顿时稀烂,只希望有的人发来之前,能对一些毛发做出管理。   他在主页无聊地划拉了好久,都快划出十几公里了也没找到几个顺眼的。他现在基本都点那种头像不骚包张扬的,正常人的概率会大一点。   宁熠辉刷软件的这点时间又有几条消息跳了出来,其中一条是您好,在一圈哈咯哥哥里这条最突出。   他看了一眼对方资料,180cm,68kg,条件看着还不错,年龄也就大一岁多,头像是风景照,写的0.5,没发任何帖子。   宁熠辉瞟了一眼已经换歌扭的美女,过了两秒重新垂下头。      他看对方显示输入中,好几十秒才等到回复<不是,我没有特殊癖好的。>   <哦,我看你打个您好。>   <只是向陌生人打招呼礼貌一点……>   <挺特别的。>宁熠辉在想可能找对象也是一种应聘。   <……哈哈,你晚上吃了吗?>对面很快换了话题。   <吃了。>   <吃的什么?>   <西餐。>   <我也是。>   宁熠辉在想难道他要说个好巧?不过这种一上来不是聊骚的,他太久没遇到了。   <你吃的什么?>   <生牛肉。>      <嗯。>   咋都喜欢吃生饺子馅,宁熠辉莫名其妙想起了沈之行吃饭时给人装逼的样子。   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是不是找你聊天的人很多?>   <还行,不过这距离,你怎么找到我的?>   <哦,因为我看你看了我主页。>   宁熠辉都快忘了自己划了大半天,都快划出b市了,对方接着继续,<因为看我主页的人不太多,所以注意到了。>   <你帐号太朴素。>   <那你怎么点进来了?>   宁熠辉沉默了一瞬,但对方也没纠结这个问题。   <不过你们这样不怕暴露吗?>   <暴露什么?>   <性取向。>   <这软件又没异性恋。>   <但万一有熟人刷到,或者拿你手机号试探注册,不会很尴尬吗,被发现了怎么办?>   宁熠辉微微蹙眉,觉得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那你玩什么软件呢?>   沈之行在懒人沙发上躺着,看着这条消息心脏砰砰跳,有种莫名其妙被人戳穿的羞耻。   因为上周的事,他本来都快忘了自己下了软件,结果他妈发消息问他怎么一周了都没加人姑娘,他才想起这回事。   打开后,主页访客就加了六个,除了最新一分钟前的这个,其他的长得都让人没有聊天欲。   最新访客头像是纯黑色,不过点进去后的帖子,把沈之行是看愣了一秒。   这人照片就一张,但其实也很骚,不过骚得和其他人那种脱完了,恨不得展现全部的不一样,看着还挺有感觉。   照片里,对方面部从高而挺的鼻梁那处开始,就被黑色面巾全部覆盖住了,他整个人抱着手靠在阳台边,只能看到黑色紧绷的短袖下微隆起的胸肌,还有手臂上清晰的青筋脉络怒涨着。   看起来似乎有纹身,但因为手臂交叉抱在胸下,所以看不清具体的图案。   不说别的沈之行觉得这人品味至少比其他人高十倍,照片表现出的氛围感不是那些健身房对镜肌肉自拍能比的。   他看着帖子下一堆的点赞还有评论,鼓起了这辈子的勇气,才礼貌地给这种居然会浏览自己主页的优质用户,发出了来这个平台的第一条消息。   本来以为对方可能不会回,结果没想到这人居然来了句m?害他还花了点时间搜您好和m之间的关系,好在后面对话还算正常。   只是现在对方这个问题把沈之行又问得不上不下,他自知自己莫名在先,干脆切出软件,结果刚换到微信就看到丁然给他发的消息,说这边有家c市小吃店很不错,照片里还能看到女孩纤细的手正在拿纸筒里的红油钵钵鸡。   沈之行手指在照片上停顿了一会儿,胸口有点发胀。   <你不是不爱吃辣吗?>   丁然那边很快回复。   <小荨想吃,她之前在c市读的国际高中,说这家很正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来吃。>   沈之行点了一根快揉断的烟。   <啊,嫂子居然也在c市呆过吗?>   <只呆了三年,因为她爸爸工作变动,她问你是c市哪个区的?>   沈之行不是省会人,但对外都只说自己是c市的,每次别人说以后来c市找他玩,他都打着哈哈笑着答应,但他在c市根本没有家。   他回了个锦央区。   <哦哦,小然家在新区那边,高中也在你这个区的一个外国语。>   两句话其实沈之行就能看出女孩家庭条件,他心脏像被蚂蚁啃噬出了个缺口。   <好巧啊,那下次我得和嫂子打个招呼。>   <哈哈下次想吃啥可以一起,她也超级喜欢吃辣。>   沈之行看着这条消息,一口烟快吸完了才重新切回了那个软件,对方好像已经下线了,他纠结了半晌,不想别人觉得他有毛病,还是回了消息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之前刷到那种被熟人刷到后,故意发给自己父母的,有的时候难免想得比较多。>   本来以为对方不会理他了,结果没想到头像突然亮起了绿点。   <其实你的人生没那么多观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沈之行怎么听着有点不舒服。   <如果他在软件上认出你了,那说明你这个熟人不也是gay。>   <你也给他父母发。> 第5章 交换   沈之行觉得这个人的补充是有道理的,一下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我以为你下线了。>   <没有,刚刚在看其他的。>   沈之行莫名其妙一下有了分享欲,也有可能是人本身就喜欢和好看的人说话,虽然这种没全脸的照片只能纯靠幻想,但幻想往往最容易美化一个人。   他不想放弃和一个来之不易,而且好像很受欢迎的账号聊天,于是开始努力找话题。   <你有出柜吗?>   <大部分朋友都知道。>   <他们不会说什么吗?>   <谁敢说什么?>   沈之行看到这句话微怔了一秒,这辈子想象不出来告诉任何人。   他有时候闭上眼睛,除了能听到过去奶茶店里那些人对他嘲讽刺耳的羞辱,剩下的就是父母操劳白头的模样。   他无法再去想象,也无能为力去承担。   <你现实里一定很受欢迎吧。>   <还行。>对面也不谦虚。   <你现在在忙吗?>   <没有。>   <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那边似乎想了下,<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徒步,滑雪,打打游戏,看看动漫。>   <好健康的爱好。>   <健康?>   <前两个毕竟是运动嘛,怪不得你身材这么好。>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沈之行不知道哪句话夸错了,不过对方突然又回了消息。   <你呢?>   没想到对面会问自己,沈之行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久,都没想出自己的爱好。   <我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怕对方丧失聊天欲,他又补充。   <就是偶尔打麻将,写点东西,旅游什么的。>   虽然他也没走两个地方,只是每天躺在枕头上看看喜欢的旅游博主走南闯北,但沈之行也默认是个爱好,至少和对方的对应起来是健康的。   <敲麻?>   <不是,血战到底。>   <没打过。>   <我可以教你。>   沈之行赶忙补充,<线上教。>   <没事不用,平时忙工作,不怎么碰这些。>   <我也很少打,偶尔和朋友打打五毛的娱乐一下,不过你工作也很忙吗?>   <目前还好,只是刚去新的公司,很多都需要适应。>   沈之行想起他主页年龄写的25,估计对方刚毕业不久,不知道是才找到工作还是换了一份新的,现在这些年的应届生就业情况,他还是颇有感悟,于是连着发了几条。   <没关系,慢慢来,工作是这样的,都有个适应过程,也不是谁一来就懂。>   <我刚工作的时候也很担心出错,怕适应不了环境,怕大家都会就我不会,但后面逐渐上手就好了。>   <毕竟现在找工作太难了,很容易给自己压力。>   沈之行说完后,看对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过了半晌才等来一句。   <确实有压力,但不算是因为找工作。>   <那就是给自己要求太高了?>   包间里音乐声刺耳,灯光随着屏幕的画面很是晃眼。   一杯新酒随着甜腻的女香出现在自己面前,宁熠辉抬起头,美女的胸贴在他跟前。   “暂时不喝了,姐你去陪他们吧。”   “好的。”美女也没多作纠缠,公事公办地去了鹏宇那边。   宁熠辉垂下眸,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家里和同事。>   <家里能理解,不过同事为什么会给压力?一般是领导吧。>   <毕竟刚来,怕同事背后说。>   <那这同事人品也不行啊,你才来,慢慢熟悉不就行了,谁一来就懂,要求你立马都做得好未免太不是人。>   <嗯,也是。>宁熠辉自然地应下。   <你别管你同事了,该做做起走就行。>   <好。>   <你现在在干嘛呢?>   宁熠辉抬起头看了一眼,另外几个人和美女贴在一起喝酒唱歌。   <没干什么,和朋友在一起,你呢?>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家躺着。>   <周末没出行计划?>   <上午弄弄工作上的事,下午可能和朋友出去逛一下。>   宁熠辉也没问他是做什么的,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对方说要去洗个澡,待会儿再聊。   林鸣一通电话打了好久才回来,推开门时面上还有点无奈。   “查岗吗?”宁熠辉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手机。   “嗯,给她解释了半天,还说了和你在一起。”林鸣把手机揣进兜里,“对了,你是怎么说服你爸不回a市的?好突然的回国,又好突然的来b市。”   “没说服。”宁熠辉垂着眸。   林鸣挑起眉头。   “当时他装重病,骗我回来,然后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走,最后打了一架。”宁熠辉把袖子往上挽了一点,露出了上臂,上面有道正在愈合的裂口,“我舅看不下去,让我过来。”   林鸣看得太阳穴直跳,裂口触目惊心:“这什么打的?”   “吵架的时候瓷器打碎了,他拿瓦片划的。”   “我操,畜……”林鸣把话吞了下去,“太狠了,你可是亲儿子。”   宁熠辉表情似乎看不出变化,好像已经习惯了,也无所谓了,只是把衬衣袖子重新放了下去,俯身向前去拿酒。   “所以你爸和你舅让你去当个组长,就是培养培养你管理能力是吗。”   “哈。”宁熠辉笑了出来,“他的原话是,回来干两天就知道要留在那,研发那些狗屁ai产品有多蠢了。”   林鸣知道一些事,他没说话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过了半晌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宁熠辉的肩。   等他们结束已经快12点,除了林鸣和宁熠辉另外几个都喝多了。   宁熠辉自己也喝了不少,所以还是叫了个代驾来开车,等再回去洗漱完后已经近一点。   第二天生物钟他七点半就准时醒来,不过因为困倦,很快又继续睡过去了。   上岗第一周压力很大,不同于创业的压力,对着完全不了解的产品和业务,既要迅速上手,让下面闲言碎语变少,又要给那个人证明自己可以,哪怕只是公司里最小一级的领导位置,也足以让他有些举步维艰。   这一觉睡到十二点才醒,宁熠辉躺在床上,手搭在额前,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过了半晌才去摸手机。   消息提示栏里有好些朋友和工作上的消息,他没看,只是突然想起了角落里那个软件,重新点开。   点开后才发现昨晚那个人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洗完了。>   <你回家了吗?>   <你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早上好啊。>   宁熠辉差点忘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过了一会儿回了个早,然后起身去洗澡和吃早午饭。   那边是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后才回。   <已经不早了,你才睡醒吗?>   <嗯。>   <你不出去玩吗?>   <看吧。>   <话说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恐怖片,朋友刚买了票说很好看,但我不太敢看。>   <你害怕?>   <比较信,因为是日本拍的,欧美的我就不怕。>   宁熠辉喝着咖啡挑起眉头。   <都是假的。>   <我知道,但是心理上过不去。>   <这就需要有人陪了。>   对面似乎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其实软件上上道点的,会搞暧昧的基本都会问一句那你愿意陪我吗,但对方好像纯得可以。   宁熠辉就看见那个聊天框反复显示在输入中,等了半天最后等来一个所以和我朋友去看。   宁熠辉虽然喜欢循序渐进,但毕竟软件只是一个认识同类的工具,他又不搞网上交友这套,干脆有话直说。   <那你在软件上找什么?对象?一夜情?还是situationship?>   对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过了几十秒才回复。   <随便吧,你呢?>   <一般是第三个。>   <一夜情会不会很容易得病。>   <会,所以我说基本上合适的话就是第三个。>   <合适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因为麻烦,付出的不一样。>   <也是……>   宁熠辉节省时间,反正对方也说了无所谓是什么关系,聊下来相比其他上来就开骚的,也更像正常人,看起来不乱也没什么毛病,不如早点见面看看合不合适,再选择要不要继续发展。   他放下水杯,又发了一条消息。   <你介意交换照片吗?>   他发完这句话对面却一下消失了。   何呈椅子上刷了半天短视频,都等得一肚子火了,才看见沈之行涨红着耳朵,整个人表情极为微妙地从卫生间走出来。   “你咋了?还没看鬼片你就吓得拉肚子了?你这厕所上得真久,我等前女友逛街都没这么久。”   沈之行半天没憋出个话来,何呈狐疑地去看他握紧的手机,以为他在卫生间里偷偷看剧照被吓到了。   “给我看一眼呢,免得待会儿贴脸杀给我吓死。”   结果他手还没碰到沈之行手机,对方跟触电了一样弹开,把何呈吓了一大跳。   “我操你发什么神经。”   “没看什么,你别乱碰。”   沈之行赶紧调理心情,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没有,生怕自己是不是忘关了软件提醒,何呈可能认识什么图标之类的。   他看了一眼周围,连忙补充:“别人都跟女朋友来看,想着要跟你来看我就烦,本来周末约好了的妹妹都没了。”   “你说得我想和你看?你又哪来的妹妹?”   “我妈介绍的。”   “那你选我是不是因为你暗恋我。”   何呈直男犯贱,但沈之行却十分敏感地立马露出嫌恶的表情:“离我远点啊死基佬。”   “滚。”   一整场电影,沈之行都看得心神不宁。   其实对方第一次发来situationship的时候,他还搜了下啥意思,最后只感叹大城市真潮,为了表现出顺应当代爱情快餐年代的潮流,对对方不谈恋爱不想付出这件事也表示了认可。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要他照片,也怪他太理想化了。毕竟这种软件大家来这目的性都很明显,像他这种在上面温吞着和人搞网聊的可能才有问题。   他还在卫生间里迅速发了个帖子,问这种软件迅速交换照片对不对,结果被一堆人骂,大家都说异性恋软件都是挂着照片先靠脸匹配再聊天的,人家对着自己这种三无账号愿意聊点日常,再礼貌要照已经不错了。   沈之行无言以对。   不过他实在做不到把自己的脸放给对方看,哪怕五秒的阅后即焚也做不到。   别人说,那你下几把同性交友软件呢。   沈之行努力狡辩是为了个人隐私,万一被乱用怎么办。   别人说,他普信得觉得自己脸能被对方拿来打斐济。   沈之行觉得这个圈子的人说话好恶毒。   电影里的几次突脸沈之行都没怎么害怕,因为心思没在电影上,散场后到一楼选要出去吃的餐厅时,何呈还说他胆子变大了。   “其实没大,只是一想到旁边是你就没有保护欲。”   “怎么,你还想缩进妹妹怀里?”   “至少害怕还能假装牵牵手。”   “沈之行,你是越来越恶心了啊。”何呈和平时一样和他斗嘴,“所以到底吃哪家?”   “我同事说这附近有家c市的菜很好吃,很正宗便宜。”   “有二人团购优惠吗。”   “我看一眼。”   沈之行摸出手机开始翻聊天记录,只是还没点开丁然的聊天框,就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沈哥?” 第6章 洗澡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沈之行和何呈同时抬起了头。   沈之行看见宁熠辉穿着高领灰色开衫,头发没梳侧背了,变成了自然而然垂下的碎发,看起来不像组长,更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了。   对方手里拎着俩香奈儿的口袋,明显才从背后的专柜里买了包出来,旁边还站了一个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女孩。   “又这么巧啊沈哥,逛街吗?”   沈之行听到又字,背都给挺直了。   “是啊宁组。”他迅速阳奉阴违地咧开嘴角,问了一句屁话,“我才和朋友看完电影,你也是来逛街吗?”   “对,我住这附近。”   沈之行倒不意外,他们公司就在这附近,宁熠辉这种浑身上下写满有钱两个字的,住这黄金地盘也不奇怪,周末逛这边的商场也方便,不像他地铁倒三次线,一个小时才过得来。   “哇宁组,那你们好好玩,我和我朋友现在打算去吃饭。”沈之行视线不着痕迹地又在那俩香奈儿袋子上扫了一圈。   “好,下周一见沈哥。”宁熠辉笑着点点头。   “周一见,宁组。”   等转身一走,宁熠辉的笑容立马就收起来了,怎么在哪都遇得到这个人。刚林鸣女朋友刷卡时,他就望见对方了,沈之行在那又是一口一个死基佬,想要妹妹什么的。   宁熠辉有时候真想故意恶心一下这种恶臭直男。   “我来提袋子吧。”旁边的女生戳了戳他。   宁熠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事,我来吧,林鸣拿完东西,在地下停车场等了。”   沈之行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浑身都不太舒服,因为一些尴尬的回忆总会涌上心头,虽然对方一口一个沈哥的叫得倒是殷切,但他感觉再听几次就要折寿了。   “这谁啊?你同事?”   “……就之前和你吐槽的空降来的关系户。”   “我去,女朋友这么漂亮。”何呈叹了口气,“果然要和美女谈恋爱,脸和钱缺一不可。”   沈之行想着那两个香奈儿胸口就堵,奈何何呈还补充一句:“你说人和人差距怎么这么大,我俩还要买二人团购券。”   “那是你不是我。”沈之行给自己提点脸面,“倒是这人有对象了还说没对象,估计是想继续在办公室和女生嘻嘻哈哈。”   沈之行不太相信宁熠辉周五说单身,周六就恋爱。   “这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点的不都这样吗。”   “有多好看?”沈之行见不得他把这两个字挂嘴边。   何呈也很上道:“没注意,但是好像细看也就那样,挺一般的。”   “本来就一般。”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饭吃完再散散步差不多已经是八点过了,虽然最后他们还是买的软件上的优惠团购,没有单点,但沈之行发誓只是因为划算。   他家离这很远,结束和何呈的会面,沈之行又疲惫地坐上几乎快穿城的地铁,前往自己城郊的家。   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几乎每次都坐得他昏昏欲睡,如果不是崔秀勤突然发来的短信,问他在干什么,沈之行可能已经靠着旁边的挡板睡着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平时他妈要打视频就立马打了,很少会问他在什么。沈之行立马给崔秀勤打了电话过去,没响几声对面便接了起来。   “喂,妈,怎么了?”   “……诶之行啊,你在忙吗?”   “没有,回家路上,怎么了?”   “……你弟从昨晚开始就不舒服,一天都吃不下饭,发烧全身出盗汗……今天去复查血常规,医院喊再做骨穿看看是不是复发。”崔秀勤说着说着,感觉急得快哭出来了,“你是不是在外面耍,我打扰你没得?”   “没,我在回家路上。”沈之行听到复发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上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先别着急妈,沈之游现在怎么样?”   “刚睡戳……今晚几乎没吃。”崔秀勤越说越哽咽。   “复查要多少钱?你们现在钱够吗?”   “你先不用管,我和你爸手里还有点。”崔秀勤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要是真的复发怎么办啊,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撒子,老天爷要这么对我啊。”   “复发也还可以移植的,只需要换个供给者,你先别想这些还没发生的事,妈。”   崔秀勤没再说话,只是一直小声地在哭,沈之行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似乎是沈之游突然醒了想喝水,崔秀勤才匆匆挂断。   挂断电话后,瞬间涌上的疲惫让他眼睛有些发涩,五年前他配型成功,把骨髓移植给了沈之游,后面对方的病情也被靶向药控制得很好,本以五年的稳定能等来临床治愈,现在他不敢想象再来一次。   当初化疗和骨髓移植几乎花完了家里毕生的积蓄。   他的父母本就是普通双职工,崔秀勤退休后工资更低,现在只剩沈力和他两个人在职上班,他帮衬着还欠医院和亲戚的钱,每个月还要定期拿药。家里现在稍微大点的钱几乎都拿不出来。   ……莫名其妙的,思绪又飘到了宁熠辉手里的两个香奈儿。   “妈的……”沈之行手揣进兜里,现在只想把烟插进肺里,来排解这股烦闷。   他和沈之游年龄差14岁,他初二那年对方才出生。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很自私冷漠的人,从小对弟弟没有太多感情,甚至埋怨过父母不经过自己的允许生下了这个弟弟,也嫉妒于对方的出生抢走了父母的爱。   沈之行的初高中是在省会附近的另一个城市读的,那里专门培养成绩好的学生进入重本,他在学校的时间只有学习,封闭式的管理让他和外界几乎为断联状态,两周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去也只是坐个动车,周六匆匆吃个饭,周天又立马背着书包返校,这点时间也几乎和沈之游培养不出任何感情。   上大学的第二年,沈之游又被查出急性髓性白血病,家里所有的钱都被这场病耗空,沈之行本硕六年几乎没回家,留在c市打工实习赚学费生活费。   一直以来,比起心疼沈之游,他其实更多的是痛恨于这个弟弟的出生,毁了这个从来就并不富裕的家庭。   地铁报站响的时候,沈之行跟着人流下了站。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寒风刮得本就几乎没树叶的树枝在空气中乱颤,光秃秃的,不知道还能抖出什么。   沈之行点了一根烟,在楼下抽完了才踩着声控灯上去。   回家的时候,何呈又在群里招呼大家打线上麻将了,沈之行没回,去卫生间洗漱完后就躺床上窝着。   他大脑放空,就连平时最爱看的旅游博主的视频也看不进去,老是走神。   沈之行又给崔秀勤发了几句安慰的消息,那边应该在忙,没有立马回复。   他不知道能和谁说这些,也不想把自己的情绪排解给兴冲冲要打麻将的朋友,影响他们的心情。   沈之行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软件,聊天信息还停留在那一句交换照片上面。   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回。   他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勇气给任何人出柜。   不过除了这个人,还有谁会和他在这上面聊点正经的天呢。   沈之行抱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这条晾了很久的消息。   <晚上好,抱歉下午和朋友出去玩了,没看消息。>   <一定要现在交换吗?>   那边估计没看软件,一直到沈之行中途从床上爬起来,去冰箱里拿冻的矿泉水,手机才震了一下,是一条问号。   虽然冷漠,但还好对方还理他。   沈之行解释,<我们可以先聊着,多了解了解对方再换照片,我们不才刚认识第二天吗。>   <哪怕是相亲都是先交换照片再了解。>   <你那么想看我嘛?>沈之行打出来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这个社会都看脸。>对方也很现实。   <我感觉我长得还行。>沈之行在想自己是不是又普信了,但其实过去追他的女孩也不少。   <那你怕什么?>   <只是希望能先更多了解对方,就算是找situationship,哪怕不负责,也希望对方聊得来不是吗?>沈之行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毕竟开始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样子,但还是和我聊天了嘛,万一你觉得我的灵魂不错呢?>   <……>对面似乎有点无语,但不知道是过了一会儿突然想通了还是什么,<你要了解什么?>   <诶话说你是独生子女吗?>沈之行觉得有点突兀又补充,<因为我老担心我家绝后。>   <……不算。>   <不算?>   <嗯,后妈还生了个,所以应该不会绝后。>   <抱歉。>   <这又没啥。>   <……那你讨厌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吗?>   <无感,很少接触。>   <好吧。>   <怎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有时候我讨厌我的弟弟,是不是很自私?>沈之行打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指都在发颤,这是他第一次直白的对人说这些,还是对陌生人。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正常人不应该都喜欢自己的亲兄弟吗?就算不喜欢,也不应该是对方什么都没做,但还是很厌。>   <谁说的正常人是这样。>   <不是吗?>   <世界上又没有莫名其妙的讨厌和自私,只有触及到自己利益才会。>   沈之行觉得对面这人说的话也很神奇,也不是啥宽慰人的,但他心里的那股烦闷却消失了一些。   <其实还是有莫名其妙的讨厌。>   <比如?>   <……我仇富。>   沈之行打出这几个字自己都想笑,但他很清楚从真正进入社会那天,这种心理就已经无法调节了。   <有钱人怎么你了。>   <有钱就能轻而易举拥有一切,毕竟钱能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烦恼。>   <有钱人也不一定幸福,烦恼不一样。>   <好吧,那你幸福吗?>   <我有钱。>   对方这么说,按理说应该很讨人厌的,但毕竟互联网身份是自己给的,沈之行也没当回事。   <那你的烦恼是什么?>   他问完后对方没立马回,倒是沈之行的企业通讯软件跳出来了。   宁熠辉:【沈哥,周一周会上面要测试数据的报告,研发那边要重做本地化适配。】   沈之行看着这个名字和信息框里的内容一阵烦躁,这人明早不发,非要半夜三更发。   【好的,宁组,没问题。】   他刚回完,另外一个软件的消息又震了一下,<不方便说。>   沈之行腹诽着哪里是不方便,明明是有钱人真没什么烦恼,不过他也没不识趣地继续这个话题,<你回家了吗?>   <回了,你没回?>   <我都躺床上了。>沈之行说完后想了想,不想对方一直觉得自己不露脸,为了体现出活人感,便随便拍了一张躺床上的照片。   照片里没露脸,只能看见他微尖的下巴,和露出锁骨因为躺着有些凌乱的灰色睡衣。   沈之行又打了一句,<你呢?>   对方突然发了一张闪照过来,沈之行点开照片,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照片里礼尚往来的也没脸,只能看到对方因微微仰头呈三角的下颌,再往下就是凸起的喉结,以及灯光的阴影下,那不容忽视极具力量感的胸口处,隐约的起伏和沟壑,和韧性且张扬的肌肉。   沈之行半夜三更被工作消息烦扰的心,瞬间被一股燥热掩过。   手里又震动了一下。   <洗澡。> 第7章 送你   沈之行有一瞬间明白有的人为什么在软件上尺度这么大了。   这么聊着确实有点东西,不敢想象那些人平时做更刺激的。   他幻想了一秒对方要是对面是丁然就好了,但很快又抛在了脑后,因为代入不进去。丁然说话很温柔,身形清瘦,应该也没有这种身材,   沈之行还没来得及截图,图片就在五秒的倒计时后消失了,他耳朵微红,往旁边侧躺了一点,长期以来被压抑的理智让他做不出一点符合同性恋的出格的事。   <哦,那你快去洗吧。>   宁熠辉觉得他在和一个直男聊天,这个软件上怎么会有人没趣成这样,看完照片就叫他快去洗澡。   本来因为交换照片对方已读却消失的事,他都已经懒得搭理这个人,结果晚上再看看其他聊天框里上来就说的那些污糟玩意儿,又觉得这边纯净正常了许多,便耐着性子和对方聊,聊着聊着偶尔也能咂摸出点滋味来。   后面明明是对方突然大半夜先发那种躺床上欲拒还迎的照片,自己只是还一张正常的,结果还没开始,就被猛然掐断。   宁熠辉只能说还好对面露出的地方看起来都还可以,不是什么猪啊熊的,不然他今晚可能真拉黑了。   洗完澡后,宁熠辉也没再打开这个软件,怕想起这个人就有点火气。   第二天宁熠辉睡醒就一直在忙第二天开会的东西,还有帮朋友团队项目远程做的研发,一直到下午弄完,才摸出手机看软件。   这个人后面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好像下雨了。>,<已经睡了吗?>,<话说你身材很好,怎么练的?>   看到最后一句,宁熠辉昨晚的火才消了点。   他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回,结果那边又突然发来一句,<下午好。>   好吧,对方这么坚持不懈,宁熠辉觉得还是回一下吧,<你随时都在软件上?>   <没有的,我才忙完工作闲下来,明天要开会。>   和自己差不多,上班最讨厌的就是周一,事情最多。   那边又问,<今天出去玩了吗?>   宁熠辉去厨房兑咖啡,弄完回来才看到这条消息。   <没有,在家。>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的的?>   宁熠辉喝了一口咖啡,不懂这是什么问题,<高中。>   <那还挺早。>   宁熠辉不知道这算什么早,不过就聊天内容来说,对方虽然年龄长他一岁,但给人的感觉却处处透露着“未经人事”。   他突然有点好奇了,<你上一次谈恋爱是多久?>   <大一。>   大一要么18要么19,宁熠辉看着他资料上的26,七八年没谈恋爱了,怪不得。   <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中间都空窗?>   <嗯……因为上学时候比较忙,上了班后也没什么时间。>   <这样。>   对方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句,<主要是我现实里也不认识其他的gay。>   <我也差不多。>宁熠辉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不少,不过才来b市,一切都等于从头开始。   <那太好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和谁可以聊这些,所以……>   每周一的早高峰,地铁里跟装着尸体没区别,坐着的人靠着睡觉,站着的人勾着脖子啃包子看手机,只是到了沈之行工作的那一片区,啃包子的人没了,变成了端着咖啡提着西式早餐袋的外企白领。   唯一让他区别于其他行尸走肉的社畜的是,早上得到的好消息。   崔秀勤说沈之游的结果出了,白细胞虽然有降低,但是没有确诊复发,应该是被最近被传染病感染导致的。   实在是万幸之中的万幸。   除此之外,沈之行觉得这个周末,他还收获了一个很好的gay网友,对方应该长得不错,身材非常好,最关键的是愿意听他说。   他不认识任何同性恋,身边也从来没有能聊这些的,但现在他有了。   昨天下午弄完东西,一直到凌晨12点他都在和对面聊天,他觉得对面虽然小他一岁,但是说话却很成熟,沈之行估摸着这是钱和原生环境带来的底气。   他在工位上没坐多久,就收到群发邮件让十一点去开会。   因为把数据发给产品组那边后,又等了一会儿电梯,所以沈之行是最后一个到会议室的,只有宁熠辉左边的位置还是空出来的。   “早上好,沈哥。”   “早,宁组。”   沈之行赶紧露出殷切的笑容,有些别扭地坐在了宁熠辉旁边,坐下时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男香,和丁然的很像,都很淡。   周会上,每个人大概汇报了一下上周的内容,沈之行重点讲了一下测试数据的结果和改进建议。   “新产品从注册到首次使用的转化率在北美市场是39%,而东南亚市场只有19%。目前看下来,北美市场的用户更愿意试用新功能,这块可以加大宣传投入力度,推动这些企业进入正式付费阶段。另外,东南亚市场可能是因为UI/UX或是产品本地化适配的问题,导致用户一开始就丧失兴趣,比起语言优化,可能在产品演示调整那还需要改进。”   “关于SaaS续约率的数据也有很重要的一个点,90天内的客户续约率比120天后的续约率高18%,用户在前三个月的运营跟进很重要,我们可以在第60天、第80天时做更精准的客户触达,比如渠道那边做邮件推送、定向折扣,看看数据怎么变。”   “不过就目前的数据结果而言,我个人认为要完成上周新下的新的季度用户增长目标,可能东南亚市场这块是优先级。”   宁熠辉看着电脑点了点头:“沈哥说得有道理,本地化适配这块,这周产品那边就要改,不过就优先级问题,目前依然是优先续约优化的问题。”   丁然闻言看了他一眼,沈之行有些尴尬。   对着宁熠辉,比起组长这个身份,在沈之行心中更多的却是关系户三个字,不如之前赵组的能力和资历,因此被辩驳时沈之行也有点难堪。   宁熠辉才进来短短一周,按理说甚至没自己懂业务。   “用户增长是目标,但目前资源有限,把大部分精力投入东南亚市场,短期内的回报是不确定的,用户获取成本、销售转化时间都是未知数。”宁熠辉把之前做的ppt投在大屏幕上,“增长和盈利是要双轨进行的,前提是先保障盈利,不然下次上面开大会就是另外的目标了。”   沈之行吸了口气:“我同意宁组的双轨进行,续约率的确能影响用户增长,但它的作用是降低流失,不是直接带来新用户。”   “这就是问题了。”宁熠辉勾起嘴角,“沈哥,你是想在一艘漏水的船上加更多乘客,还是先修船底?”   会议结束后,沈之行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组里其他人也都提出了不同意见,最后整合了一下,大方向还是放在续约的问题上。   沈之行做梦都想着晋升,多把这个分配给他们的新产品做好,比起其他已有的产品业务线,新的更看能力,做出成绩也更能让大老板看到他们,晋升了钱也就多了,毕竟有的大厂产品一爆,整个团队都跟着飞升。   他也再也不用为了给家里存钱,住在b市的城郊,六点半就要起床去挤早高峰的地铁。   沈之行非常害怕任务没完成后,跟着宁熠辉这种不懂业务的人最后一起背锅,不过后面又想通了,毕竟人家是空降的关系户组长,他是春招进来的普通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丁然看见才来的宁熠辉又喊着对方一起,沈之行脸都臭了,不过丁然一直是温温和和的和事佬。   “宁组,丁然你们先吃吧,我吃完了。”沈之行放下筷子,心里不舒服,但脸上依然挂着笑,   “沈哥不想和我一起吃啊,我看盘子里还有这么多。”   宁熠辉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沈之行跟被戳中了一样,反应很大:“怎么可能啊宁组,我是今上午茶喝多了,中午不怎么吃得下。”   “我以为沈哥不想和坐一桌呢。”   宁熠辉笑眯眯的,但沈之行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都是故意的。   “怎么会,主要是烟瘾犯了,想上去抽烟。”   沈之行说话时,下巴也跟着动,估计是吃饭热,沈之行脱得只剩里面的内衣,手里抱着自己的大衣。宁熠辉觉得光看下巴和锁骨那块,怎么似曾相识。   人下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宁熠辉只是觉得熟悉,实际上也根本不会联想这两人。   倒是沈之行见宁熠辉突然直直看着自己嘴唇那,一下有些尴尬,以为自己油没抹干净:“怎么了宁组?”   宁熠辉想起沈之行之前说的那些话,没由来的突然想故意恶心一下他,于是对沈之行笑了笑:“没有,就是突然发现沈哥唇形长得不错。”   丁然一下笑了出来,也侧过头看了过来:“哈哈哈真的吗。”   只有沈之行抱着衣服站在原地,心脏砰地一声,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知作何反应。   按理说条件反射他应该是像对何呈那样大骂对方是不是基佬啊,看男人嘴巴,但这人是他组长,他半天憋不出话来,最关键的是宁熠辉这人干嘛莫名其妙看他嘴巴还夸他唇形啊?!?!?   憋到最后,沈之行的耳朵通红。   宁熠辉看见沈之行的反应,心里一阵嗤笑的嘲讽,虽然他也不喜欢自己是关系户,但有的时候滥用特权压人还是挺爽的。   他继续:“沈哥耳朵怎么这么红。”   “这吃饭太热了……”沈之行努力稳住气息,还用手扇了扇风,“宁组也挺特别的,我第一次被人夸嘴唇呢。”   “没有,就是刚刚你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   沈之行这下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了,丁然在旁边笑得不行,只觉是同事和同龄人之前的打趣。   “哈哈谢谢,宁组的唇形也很好看。”沈之行还算是会捧领导的人了,但此刻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能僵硬地礼尚往来夸回去。   “唔,谢谢。”宁熠辉说着还轻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靠。   沈之行看着他这个动作,感觉脑子都要充血爆炸了。   虽然他一般暗恋一个人更多是看感觉,但也不得不承认有的人脸长得好,做某些动作也真挺有感觉。   “哈哈,那宁组你们先吃,我抽烟去了。”   沈之行说完后就跑了,他也不敢去天台上抽烟了,怕下来再碰见某人,于是和其他同事在大露台那边抽烟聊了会儿天,就回工位上继续做数据了。   周一事情很多,沈之行除了弄数据还要随时和产品组的沟通,基本上运营这边最晚走的就是他,因为要陪着产品加班。   最近都是阴雨绵绵,只是沈之行九点半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遇上了雷暴。   夜晚电闪雷鸣,写字楼像被连绵的黑云遮盖在阴霾之下,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   后端的大哥举着伞打了个车,问他要不要一起,沈之行都不敢想雨天和到他家的价,赶忙摇头,说自己等雨小点去地铁。   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楼上还在加班的程序员,只剩他在楼下吹着冷风望着暴雨抽烟,他有点后悔没借后端大哥的伞,让人给坐着车跑了。   公司到地铁得出这片写字楼,起码要走十分钟,但这雨太大了,沈之行看着黑得只剩路灯的夜晚,和天气预报里未来几小时看不到头的暴雨雷暴,再三犹豫,还是跟着冲进了暴雨往地铁跑。   “滴。”   “滴滴。”   连着几声车喇叭。   沈之行觉得后面车库出来的车有毛病,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按,他明明走的人行道。   “沈哥。”   沈之行闻声转回头,看见宁熠辉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朝自己扬了扬下巴。   “我送你吧,你住哪?” 第8章 你会来吗   宁熠辉倒不是真多想送沈之行。   他才弄完手头的事去停车场开车,结果开出来就是电闪雷鸣的暴雨。   刷卡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沈之行在那站着抽烟,似乎在等雨停,本来和宁熠辉也没什么关系,方向盘一打就准备直接把车开走,结果没想到这个人突然转身就跑进雨里了。   就这雨冲进去,和洗澡没区别。他看见男人在夜雨里冲刺着,全身几乎都湿透了,背影看着狼狈又可怜。   这人不会蠢得不会打车吧。   不过一般下属加班,领班有一半的责任。   宁熠辉虽然被沈之行说过小话,也不喜欢对方装逼说话顺直的样子,但他平时故意让对方憋屈的时候也不少,最重要的是沈之行工作效率很高,是直接和自己对接的人,这淋坏了可没人分担他工作。   沈之行就站在雨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上来,沈哥。”   宁熠辉无语地看他在原地踌躇,沈之行本来开口就要拒绝,结果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雨瞬时下得更响了,跟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砸在自己身上。   “谢谢宁组。”沈之行就近拉开副驾,结果刚打开,突然想起什么,又准备关上去后门。   “无所谓,你坐吧,前面又没人。”   主要是沈之行一打开,雨全往车里飘,一下就湿了不少,宁熠辉不想自己的后座再来一次。   “哦好的,谢谢。”   沈之行坐上去后有些局促,没人和自己说过小话,小话的对象可能还全部听见了的,坐在密闭的空间里会放松。   宁熠辉扫了他一眼,男人带着潮湿的狼狈,头发全湿了,发丝服帖的贴在额前,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混着睫毛上的水珠,自脸颊向下滑,汇入下颌,沿着颈线最后滴落在衣襟上,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楚楚可怜。   沈之行有些冷,嘴唇抿得发白。   “安全带,沈哥。”宁熠辉按开了车里的暖气。   “好。”沈之行侧身去拉,“宁组,你就把我送到前面地铁口就行了,谢谢啊。”   “你家在哪?”   “我家离这有点距离,不用管我。”沈之行不好意思说自己住哪,长期以来在办公室,他都和同事属于“一类人”,他不敢想宁熠辉要是知道自己住在b市边上,会怎么想他。   “哪里?”   沈之行含糊着报了一个折中的距离,宁熠辉点了点头:“是有点远,但也还好,那上班不是要起很早。”   “上班嘛,住宿还是选性价比高点的,毕竟自己工作了还是要攒钱,不能总靠家里,主要是我还有个弟弟,家里也还是有其他要用钱的。”沈之行给自己塑造独立形象,顺便也不想再得罪宁熠辉这个靠家里的。   “沈哥不是独生啊。”宁熠辉看着前方的路,“是,早点独立赚钱挺好的,你是哪个小区,我导个航。”   “没事没事宁组,地铁那你放我下来就行了,你家不是就在这附近吗,你送了我再开回来得多晚了,暴雨天堵车呢。”沈之行没想到宁熠辉真打算送自己,对这个关系户态度一下有点纠结。   宁熠辉就和沈之行客气客气,送也行,不送更行:“那沈哥,我把你送去前面一站,你能少挤一会儿。”   主要是前面那个地铁口旁边不能停车,有电子眼。   “好的好的,谢谢宁组,太麻烦你了。”   车里的氛围有些尴尬,不过宁熠辉态度和面色倒是正常,最尴尬的还是沈之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是关于工作,主要是沈之行和富二代关系户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宁熠辉明显也是防沉默的没话找话:“沈哥,那住那到公司一般要多久?”   “四十分钟吧,就是早高峰有点挤。”   “你还有个弟弟?差不多大吗。”   “小十四岁。”   “那确实教育很花钱,也要出国留学吗?”   沈之行有些尴尬,虽然他知道宁熠辉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他们那个部门的几乎都是海归。   “还太早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沈之行没由来的想到了沈之游的身体情况,“……我也不是留学生。”   宁熠辉倒是有点意外了,毕竟沈之行吃个西餐比某些留洋的还装。   “沈哥哪个大学的?”   “c大。”   “好厉害,高考很难的。”   宁熠辉真心实意地说,但沈之行心里却有点梗,毕竟这些有钱的哪用得着上赶着在国内和他竞争。   “所以你是c市人吗?”   “是,宁组呢?”   “我a市的。”   沈之行又闭嘴了。   “但我很喜欢吃c市的菜,小时候去旅游过,看过熊猫,以后有机会还想再去。”宁熠辉看着前面的红绿灯,侧过头看了一眼沈之行,“c市人好像皮肤都不错,比较白。”   “还是看人,还是看人。”沈之行顺着介绍,“c市美女多。”   他感觉宁熠辉沉默了一瞬,很快对方又笑了出来:“沈哥是真喜欢美女啊。”   “宁组这话说得,谁不喜欢漂亮的不是。”沈之行心想着宁熠辉自己找个漂亮的,还好意思说他。   “也是,沈哥你觉得丁然漂亮吗?”   “……什,什么?”   宁熠辉故意逗他,平时只要三个人吃饭坐一桌,他就能感受到沈之行莫名其妙的敌意。丁然和沈之行是同期,之前关系就好他知道,但是沈之行这么顺直还对着个男的有莫名其妙占有欲,虽然宁熠辉知道是因为沈之行不喜欢他,所以连带着不希望丁然和自己走得近。   但这么问沈之行,总能恶心一下他,既然这么讨厌同性恋,怎么平时还对个男的像同性恋一样,见自己跟见小三一样。   果不其然沈之行整个人像应激了一样,表情极其不自然:“…不是,丁然不男的吗,男的怎么漂亮?”   沈之行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联想到了上次杰哥说的眼神,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像暗示一样涌向自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男的怎么不能漂亮。”   宁熠辉看到沈之行这反应就乐了,也知道就凭自己是组长,沈之行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出那些恶臭话,只能自个儿憋在心里,但看对方越憋他越想继续逗,反正憋坏的又不是自己。   不是爱背后骂基佬吗,现在让你骂不出来。   “男的怎么漂亮?”沈之行话音都不稳。   “怎么不能,我觉得沈哥长得就挺漂亮的。”宁熠辉心情颇为愉悦,就等着看沈之行如何发挥。   这句话音刚落,沈之行的脑子便砰地一声炸开了。   大脑里只剩霎那间的空白,过了好几秒才像有思路接通。   宁熠辉说他唇形好看,又说他长得漂亮,什么意思?男的该说这种话呢?组长该说这种话吗?宁熠辉不是有对象平时还爱和女生在茶水间嘻嘻哈哈吗?   沈之行没自恋到觉得宁熠辉说这种话是那方面的意思,但他想不出对方说这种话的动机,总不能是他真漂亮,从小到大有人说过他是帅的,但没人说过漂亮两个字。   太他妈邪门了。   宁熠辉等了半天,结果旁边没人说话,他余光扫了一眼沈之行,只见对方耳朵到脖子都全部泛红,估计是憋了一堆脏话但是说不出口。   只可惜快乐很短暂,地铁口已经到了。   沈之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不顾丝毫未停的暴雨,留下一句谢谢宁组这么晚了还辛苦送我,转身就冲进暴雨登上台阶跑进地铁站了。   宁熠辉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身影,打了一圈方向盘,开始哼小曲,一直到开到中途,车屏幕的蓝牙来电上显示阿姨两个字,他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   出地铁站已经快11点了,城郊在这种天气下更是连个鬼都看不见,沈之行出来的这一路到小区免不了又是淋雨。   他到家后立马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寒意在热水淋到头上时,才觉得开始回温。   洗完后他就躺到床上了,但是明显今天淋雨,再加上车内外和地铁的温差,他躺着的时候已经开始鼻塞了。   一天没看软件,他才想起来,因为工作时他根本不会去碰。   对方没给他发消息,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今天好大的雨。>   他等了大概几分钟,才收到对面的回复。   <后面几天都是这个天气。>   <我得带伞了,今天没带伞淋了点雨。>   <没打车吗?>   <雨天从公司到我家太贵了。>沈之行翻了面侧身,但一边鼻子刚通,另一边又堵上了,<我好像感冒了。>   <有洗热水澡吗?>   <刚洗完。>   <家里没药吗?>   <很少感冒所以没备。>沈之行吸了吸鼻子,<好冷啊。>   <怕冷,发烧了吗?>   沈之行听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感觉一个人蜗居在这种房间里生病特别可怜,尤其是整个人在床上全身松懈下来后,反而开始越来越冷了,喉咙也变得发痒,眼皮也有些发烫和困顿。   <不知道……你说要是有个人在该多好。>   <什么人?>   <不知道,生病的时候想有个人陪。>   沈之行迷迷糊糊地打字,他很少生病,在外生病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家硬扛,无数次幻想要是像沈之游那样,生病随时有父母陪该多好。   但他不行,他得读书,得留在外面打工赚钱,帮家里减轻负担。   <你朋友呢?>   <我b市朋友很少,也都不住我附近。>   <那你是在邀请我吗?>   沈之行看着这句话,换平时肯定躲避,但他现在脑袋有点晕,回复都开始不经大脑思考了,眼睛都快合上,他手指在屏幕上有气无力地戳了几下。   <那你会来吗?> 第9章 发烧   那边没有立马回复,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才亮起。   <你想我怎么来?>   一整个晚上,宁熠辉都没再得到任何那边的回复。   毕竟他们只是网聊,要说建立感情,都是成年人了现实生活事情一堆,隔着网线必然不会太多。深夜的暴雨,宁熠辉也不可能凌晨为了一个脸都不知道什么样的网友,开二十几公里的车跑过去。   但不得不说有一瞬间他心还是动了动,动的那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可能是因为送走沈之行后接到的那通电话,阿姨说妹妹下周六就十岁了,宁涛要给这个妹妹办个生日宴,希望他能抽空来一趟,因为宁熠辉几乎没见过这个妹妹。   宁涛说无论怎样,那都是自己的妹妹。   宁熠辉含糊着没有立刻回话,等挂断的那一望向前方的红绿灯,夜晚的暴雨淹得这座城市像看不到天明。   宁涛是做海外进出口贸易的,学历不高但是有胆量,是真正跟着时代红利走起来的那一批人。   宁熠辉对自己的生母没有任何印象,通过爷爷奶奶的口中,他只知道那是一个事业女强人,加拿大华裔,在美国做国际贸易律师,和宁涛因朋友介绍相识相知,又因意外怀孕后闪婚,他们只说过对方不接受放弃工作做全职妈妈,所以丢下了自己。   宁熠辉到如今也不得而知具体的情节,八个月大时便被宁涛带回a市跟着爷爷奶奶,直到老人先后因疾病去世,他才被接到市区和宁涛住。   小时候他也时常埋怨于自己没有母亲,长大了也不止一次想过真的会有女人为了事业抛弃自己的幼子?还是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实情。   他和宁涛之间没有太多感情,宁涛很少在家,大多数时间空旷的家里都只有他和一个只做分内之事的保姆,每次宁涛回来同他的交谈也只有无尽的打压,对比其他同学,宁熠辉是如何的失败无能。   宁涛脾气不好,喜怒不定,在外享受惯了别人的谄媚,在家也从来都是老板的姿态,宁熠辉只要稍加顶嘴,就是棍棒和拳脚伺候,保姆只会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事后一边为他擦药一边说你要听爸爸的话,爸爸都是为你好,你想他这么辛苦工作为你提供了多优越的条件。   14岁那年,宁熠辉有了一个非常年轻的后妈,对方没有工作,每天几乎都在打牌和做美容项目,他们交流很少,但宁熠辉能感受到她对自己微妙的讨好和敌意。   15岁那年,他被送去了美国湾区的私校读九年级,同年年底妹妹出生。   宁熠辉十年间几乎没有回国,也无人过问,除了宁涛偶尔因为生意会过来看看他,和往常一样除了争吵和打架,别无其他。   18岁那年,因选择了和宁涛要求的不同的专业,在他短暂回国处理事物的当天,两个人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执,宁涛一拳打到宁熠辉左耳鼓膜挫伤,在三岁多的妹妹面前宁涛说,他给的钱,不听他的就应该去死。   同年,入学的第二天,宁熠辉参加了一个墨西哥裔朋友的派对,对方一家人其乐融融并邀请所有儿子的所有朋友以后常来,第三天,宁熠辉正式满18岁。   除了当地朋友的问候,没有国内的电话,生日当天宁熠辉在家喝了酒,然后选择自杀,林鸣因约他吃饭一直联系不到人找上门,才及时发现并送医抢救。   林鸣问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这么做,宁熠辉说他也不知道。   大一那年,宁熠辉选择用纹身遮盖了这些年的疤痕。   听了一夜的雨声,翻来覆去,宁熠辉也睡不着。   他想那一瞬间想过去的冲动,可能也许只是对方一句发烧了,这里没什么朋友。   一个人在海外的十年,没有任何人比他清楚无亲无故时,身体病痛的折磨有多难捱,而在车里挂完电话的那一刻,他比谁都孤单。   第二天依然是未停的暴雨,在进入初冬前,大到像要淹没这座城市。   宁熠辉在楼下买完咖啡便上了电梯,上午和上面开了两个会,中午饭吃得很晚,结束了便去楼道里坐着抽烟。   没一会儿,门就被人推开了。   他掀起眼皮的时候,没想到又和熟悉的面孔对上了眼,对方眼尾都是红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面带着浓厚的鼻音先发制人:“诶,怎么走错了,不好意思啊宁组。”   沈之行发了一晚上低烧,早起吃了个药又赶忙来上班,差点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又走回楼道准备上去抽烟了。   只是推门看到宁熠辉的那一刻,沈之行本来只是有些昏的脑子被吓得一股股阵痛。   “没事,抽烟吗,沈哥。”宁熠辉往旁边意思意思地挪了下屁股。   “没没,不抽了。”沈之行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咳了出来。   “感冒了吗?是不是昨天雨淋的。”   “应该是。”   “早知道我应该把沈哥送到家。”宁熠辉一向会做面子功夫。   “宁组说这些,昨天你愿意送我已经很感谢了,那么晚了还耽误你时间。”   沈之行始终不习惯和宁熠辉呆在一个空间里,虽然昨天宁熠辉愿意送他,让他对这个人态度有些改观,只不过宁熠辉每次说的话却很邪门,处处透露着一种似gay非gay的直男感,还是让他颇为不适。   “这有什么,都是同事,应该的。”宁熠辉说话间呼出一口烟。   沈之行闻着就觉得肺痒,露台现在暴雨,他瘾来了也只能在这抽,反正都坐过宁熠辉车了,大不了尴尬地抽完一根再走。   他从兜里摸出烟点的时候,见宁熠辉一直看着自己,联想到对方又说漂亮又说唇形什么的,沈之行差点连烟杆都没咬稳,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沈哥,你抽的女烟?”   沈之行差点呛到,一阵剧烈地咳嗽后,脑袋都镇痛。   “不坐吗?”   沈之行这一咳咳得腿软肺痛的确实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宁熠辉旁边:“宁组,这不是女烟。”   “哦,我看很细,是爆珠吗?”   “是,川贝枇杷味。”   “好小众的口味,什么牌子?”   “我们那地方的牌子,兜里有一盒,之前忘抽了,最近天气不好怕放久了放潮。”沈之行摸出蓝色盒子给他看了一眼,“我爸以前喜欢,味道其实一般,抽惯了就上瘾了,要来根吗宁组?”   宁熠辉看着盒子上宽窄两字,但没接:“我不喜欢爆珠的,以后可以试试。”   语毕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坐在阶梯上各抽各的烟,一直到宁熠辉抽完准备起身走人时,两个人卷起袖子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   宁熠辉还以为碰到了旁边的杆子,冰得吓人,他转过头看见沈之行抽着烟,面色潮红眼神呆滞地看着消防通道的门。   对方夹着烟,又是一阵咳嗽,眼睛像在流眼泪水。   沈之行拉了一上午数据,烟抽得大脑都快停滞了,现在全身发冷,但是又控制不住在出汗。手里夹着的烟突然被人拿走了,沈之行迟缓地转过头看着宁熠辉,皱起了眉头。   对面却突然伸出手摸了一把他额头,这一摸把沈之行摸得全身僵硬,没由来的又想起了那些话,赶忙又条件反射往后退。   “沈哥,你发烧了啊。”宁熠辉话语平淡,面色却不太好看。   这沈之行恐同恐到和男的普通接触都受不了了,是不是有病。   宁熠辉倒不是真的多想摸这人额头,只是觉得皮肤冰得和死人一样不太正常,再加上对方脸也红,吸烟时呼吸又很烫。   “啊,有点。”沈之行有些尴尬,自己摸了一把额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坐了一点。   宁熠辉挑起眉头,看着他的小动作,心里又冒出一堆想法,但又因对方生病不知合不合适。   “你下午还能上班吗?”   “能啊,怎么不能,我有药的宁组。”沈之行边说边咳,似乎要表现出为公司为小组鞠躬尽瘁,“不用担心我,上周渠道订阅数据今天马上跑完了。”   他看见宁熠辉盯着他不说话,因为楼道光线昏暗,对方眼睛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会耽误组内进度的,就差三组了。”   “哦,那你跑吧。”宁熠辉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憋得慌,“不过真坚持不住随时说,要是真在公司出什么问题,是我直接负责。”   “不会的,大男人的这点小感冒,没什么问题。”沈之行听得心里不舒服,“肯定不给宁组添麻烦的。”   “希望沈哥身体健康。”宁熠辉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出去了。   沈之行太阳穴发痛,食指夹着就想来一口,结果都到嘴边了却吸了个空,才突然想起这人把他烟给拿走了。   他妈的,就剩这一根了。   剩下的工作时间,沈之行吃了退烧药硬扛着跑完数据,整个人虚弱得难受,他走的时候宁熠辉和李姐还在加班。   李姐看到他还关心了一下他身体,宁熠辉闻声也看了过来。   “没事的,我现在好多了。”   “你把小丁给你的冲剂带回去也喝了,那个抗病毒的,最近降温一堆流行传染病,你可千万要注意啊。”   “我拿了的李姐,谢谢。”沈之行拿起了伞,“那我先回去了,宁组,李姐。”   “好,明天见。”   宁熠辉点了点头,看着他只留下一句:“沈哥,少抽两根烟,可能好得更快。”   “哈哈,你们男的就该把烟瘾戒了。”李姐笑着摇头。   沈之行尬笑了两声:“我努力努力。”   要不是你给安排的一堆活,压力这么大,谁会莫名其妙抽烟啊,沈之行心里想着,嘴上却封得很紧。   一路上好不容易熬回家,沈之行坚持着给自己熬了碗梨汤,人生病脆弱时就想和家里人说说话,但看了眼时间,沈之行又怕打扰他们休息。   他烫了个脚躺上床,打开了软件。   昨晚他烧睡着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打出了这种话,今早吃完药好点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对面这话问得居然看起来是真的想来。   他在想,对面是不是想和他睡啊,但又觉得自己好龌蹉,明明是自己发烧想人陪才先邀请人家的,现在还污蔑上对方了。   <我昨晚说胡话了,大半夜怎么好麻烦你。>   说起来也很巧,两个人周中似乎白天都不怎么看软件,聊天只在晚上。对面也是等了好久才回复。   <正常,一个人生病时就想有人陪。>   <是的是的,一个人真有点难受。>   <你现在怎么样?>   <头昏,上了一天班。>沈之行抱着手机,感觉和这个人聊天心也静点。   <没请假?>   <上面安排了一堆活,不好影响团队进度。>   <身体是自己的。>   <你说得对,但其实这点病真的还好,以前都这么过来的。>沈之行真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就是再重的病都不能影响读书,请一天病假就会落下同班其他人的进度,熬着熬着日子也都这么过,他换了话题,<你在干什么?>   <刚洗完澡,准备上床。>   沈之行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不合时宜的冒出了对方上次发来的照片。   <穿衣服了吗?>   <?>   沈之行后悔地想撤回,觉得自己脑子真是烧出问题了,他这辈子怎么会说出这种不讲礼义廉耻的话,只可惜发烧似乎更遵从身体本能。   <你想看什么?>对面又发了一句。   <不知道,但我好热。>估计是晚上的药效逐渐起了,沈之行又喝了很多水,一直在冒汗,说话颠三到四,没什么逻辑。   <哪里热?>   <全身都热,一直在出汗。>   <你真发烧?>   <真发。>   沈之行怕对面不信,还拍了一张照片过去,依然是躺着的没有五官的照片,但照片里从下颌一直到脖颈和锁骨处都是泛红的。   对面半天没回,沈之行又看了好几眼照片,没暴露什么,就是很正常的发烧照片,一直到他都快要睡着了,对面才回。   <你下周末有空吗,要不要见个面。> 第10章 医院   沈之行意识模糊前就记得看到了这几个字。   第二天睡醒打开手机,这句话重新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都是麻的,本就因头痛昏沉的脑袋,更是不知如何运行回复。   <我们见面干什么呢?>   沈之行主打一个能拖就拖,发完这句话他不敢再看软件,咬着锅里热好的豆浆袋,便匆匆戴着口罩挤上了去公司的地铁。   今天是沈之行生病的第二天,他咳得比昨天更厉害了,鼻子也全部堵着,因为脑袋昏,拉表的时候数据导错了几次,传给产品部时,那边给他发了一连串问号。   中午午饭沈之行没去吃,丁然在楼下的便利店里给他买了碗加热即食的粥,沈之行趴在桌上也没喝两口,整个人病怏怏的,完全没有胃口。   上次他发烧都得追溯到五年前了,沈之行感觉自己这次脆弱不只是因为淋了雨,而是最近本来就大爆发的流行病,今天坐地铁明显能感受到戴口罩的比例在上升。   “下午的班你别上了吧,之行。”丁然给他接了杯热水放在桌上,“和小宁请个假。”   沈之行摇了摇头:“数据跑不完……没人弄。”   “身体好点了再来做,你现在弄效率也不高。”   “再看吧,可能晕一会儿就好了。”沈之行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身体素质,毕竟都扛了这么多年。   丁然叹了口气:“你发烧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回家就睡觉……”   “还是要谈个恋爱,这样起码病痛时,孤身在外两个人能相互照顾。”   沈之行本来只是头痛四肢酸,现在一下连胸口都开始绞痛了。   下午收到宁熠辉开小组会邮件的时候,沈之行才帮产品部要的数据重新做完模型和报告。   他拖着身子往电梯口走,丁然还专门等了一下他。   “下午怎么样?”   “还行。”沈之行其事头痛得要裂开了,主要是身体特别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吃了药。”   “但你脸现在比刚才还红。”   丁然说着便伸出手摸了一把沈之行额头,正好此刻电梯门开了,宁熠辉抱着电脑也在往会议室走,余光正好瞟见电梯里的两个人。   “好烫啊,你烧是不是没降下来。”   丁然话音刚落,就见沈之行猛然退后了两步,差点撞到后面的镜子。   “怎……怎么了?”丁然手还在空中僵着,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沈之行反应这么大。   “没什么,没什么。”沈之行视线和外面的宁熠辉对上,“丁然,我怕传染你,你别离我太近。”   “没事,不会的。”丁然不太在意,出来的时候顺便和宁熠辉打了个招呼。   “丁哥,沈哥。”宁熠辉点了点头。   沈之行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在理自己的领口,他脖子往上的皮肤红得厉害,尤其是两颊像在高原上去了一趟一样,唯独嘴唇毫无血色。   “沈哥,还在发烧?”   沈之行抬起头见宁熠辉就这么把自己盯着,眼神有点打量的意味,赤裸又带点侵略性,看得他不太舒服。   “还有一点,宁组放心,今天的任务差不多了。”   “任务是其次,身体最重要。”   “好的宁组。”   沈之行听多了领导的场面屁话,也没当回事,只是努力打起精神,快步跟着丁然一起进了会议室。   小组会大概讲了下上面的一些需求变动,顺便把活动策划的想法提一提,包括折扣的活动具体方案和推广。   沈之行坐在最边上,明明公司里暖气管够,但他还是冷得浑身打颤,整个人像在冰窟里冻着。   每个人基本都在分享想法和建议,只有沈之行难得一言不发,缩在下面快要在会议室里睡着了。   一直到宁熠辉问到他头上,沈之行才如梦初醒,赶忙把之前的可视化调出来讲。他产品运营做的是数分方向,用数据结果来优化策略,给大方向的落地建议。   沈之行讲完后,大家再讨论讨论差不多就有方案雏形了,会议没开太久,但对沈之行来说却像坐牢一样。   开会必须脑子清醒,怕讲错数字影响结果,又要提方向建议,别人得听得有理有据,沈之行虽然眼皮困顿,脑子里却一直高度紧绷着一根绳,换在平时稀松平常的会议,今天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吊着命坐在这里。   他一直在出虚汗,几乎快要打湿里衣,跟着同事站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时,不知道是不是一下站猛了,再加上这两天没吃什么饭低血糖犯了。   沈之行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丁然身上的香水味。   “之行?”   “之行,你醒了?”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视线像在重新学着聚焦,眼皮缓慢地撑开时,沈之行没想到除了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居然还能看到自己想看的脸。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丁然赶忙把电脑放下凑过头来,“好点了吗?”   “这是在哪?”   沈之行视线缓缓扫过周围,他想要起身,结果刚刚一动,手背上却一股刺痛,才发现自己挂着点滴。   “你别乱动,这是在医院发热门诊。”丁然摇了摇头,“我就说你不该来上班,你都烧到39.8了,医生说你是因为受寒,得了最近很严重的流感。”   “居然烧昏了……”沈之行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脆弱,“我开会之前还量了体温,不到38,怎么会一下快到40。”   “这流感就是这样,烧得反反复复,所以我才说你一个人回去怎么办,哎在外打工又独居就是这点不好,身边没个人照顾。”   沈之行倒是没想这些:“谢谢你啊丁然……上着班还麻烦你来送我照顾我。”   “没关系都是朋友,不过不是我送的,小宁开车送的。”丁然说着拿出手机,“说起来我还得给小宁发个消息,他说你醒了说一声。”   “啊,宁组送的吗。”   “对,你把大家吓了一跳,还好我正好走你后面,要是摔着后脑勺了怎么办。后面小宁开车把你送过来的,本来前面是莹莹姐在守着你,但是她有事要回公司,就交换我过来了。”   沈之行有点泪目,虽然都说大厂是血汗泪堆积的电子坟场,但是小组的同事还是让他在这座冷漠又行色匆匆的城市感受到了几许的人情味。   “真的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以为自己吃点药没什么问题的。”   “哎没事,最近确实事情很多,不敢拖进度,但身体还是重要的。”丁然也能理解,“不过你居然撑得住,要是我我就请假了。”   沈之行不敢说他已经习惯了,无论是过去怕跟不上别人的带病上学,还是怕没有学费生活费的带病打工。   “小宁要过来。”丁然看了眼手机消息。   “啊,不用麻烦宁组了吧,我已经醒了。”   沈之行十分尴尬,不仅是因为给宁熠辉添了麻烦,也怕自己影响了公司形象。毕竟大厂的事人人都盯着,内部也有各种吐槽论坛,万一他晕倒后被谁添油加醋写几句传出去,锅都变成领导压榨不给请假,万一有点舆论都变成他害宁熠辉了。   扪心自问他是看不惯关系户唾手可得的美好人生,但沈之行也没蠢到要害关系户。   再加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沈之行现在是真怕自己今天生病明天就被开除,已经惶恐不安地又开始冒汗了。   “他肯定要过来看嘛,毕竟是组长,你又是公司里晕倒的。”   沈之行认命地躺在床上接受审判,本来能被丁然照顾的心跳,现在都变成了被开除的倒计时。   病房被推开的时候,沈之行都不敢睁眼睛,只能感受到旁边的阴影消失。   “来了,小宁。”丁然放下电脑站起身。   “辛苦你了丁哥,沈哥好点没?”   “没烧了,还有几分钟就输完了。”   宁熠辉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闭着眼,但是眼皮却在颤的沈之行,淡淡地开口:“沈哥好像还是病的很重,看起来睡得不太好呢,眼睛一直在动。”   “他又睡着了吗?刚刚还醒着,可能是太累了。”   丁然刚凑上前去看,却见沈之行眼睛一下睁开了,对方脸和耳朵有些红,身子往旁边迅速侧了一点。   “现在醒了。”   “我太困了……刚刚晕了一会儿。”沈之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宁熠辉,“真的很抱歉啊宁组,给你添麻烦了。”   宁熠辉脑子里没有送不送这件事,倒是看着他的反应在想,沈之行是不是小时候被男人猥亵过,正常人恐同会恐到对一般男的稍微靠近点反应就这么大吗?   “没事沈哥,明天你不用来了。”   沈之行一下坐了起来,把丁然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宁组……”   宁熠辉看着他惊恐的模样就知道沈之行想到哪去了,他故意兜了一个圈子:“就是不用来了。”   “为什么呢?”   “你病这么厉害,就在家养病吧,不然又在公司晕倒了。”   “我没事的宁组,输了液我好很多了。”沈之行急得不行。   “又不是让你以后都不来了,只是这周剩下的几天你就在家工作吧。”宁熠辉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昨晚的照片,两个人下巴都比较尖,皮肤也红得相似,“沈哥太热爱工作了吧,这么紧张。”   沈之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搞半天还以为是宁熠辉来宣布他职业生涯结束了。   “不是不是,我以为宁组……”沈之行舒了口气,立马准备好刚刚闭上眼时脑子里练习了成千上百遍的套辞,尽量滴水不漏,“谢谢宁组,特别感谢你送我来医院,我的确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是我不对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害怕耽误组内进度,拖欠工作,以为吃了药就能坚持,但没想到会晕倒……如果有任何影响公司或者小组的言论,我愿意承担并解释。”   “沈哥道德负担太重了。”宁熠辉似乎不太在意,他虽然不太喜欢沈之行这个人,但工作中遇到这种同事,还是没什么好责备的,也理解对方想要做好,就像他也曾被病痛折磨,但依然无数次想给宁涛证明自己,“都是在外打拼的,还是那句话,身体最重要。”   在医院输完液后,沈之行是被宁熠辉开车送去地铁站的,他坚持自己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不用送他回家,宁熠辉估计也只是客气客气,转头就载着丁然走了。   沈之行不知道这辈子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车,什么时候能顺路送一次丁然。   到家之后,沈之行给自己下了一碗调味面,放了两根油麦菜,慢悠悠地吃完就去洗漱。不得不说点滴的效果比药强太多,虽然他肌肉还是酸痛,咳嗽不断,但没发烧了,整个人像是一下松了。   躺上床后,沈之行点开了软件。   对面上午回了他,<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之行压根就不敢和人见面,他踌躇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但又觉得对对方不好,只能转移话题。   <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说起来我今天居然快烧到40度了。>   等他再次得到回复的时候,对方也很明显跟着他的话题走了。   <有去医院吗?>   <去了,我都烧晕了,同事把我送去的。>   <好巧,今天我也送了同事去医院。>   沈之行倒也没多想,毕竟两个人距离隔得老远,自己的同事都有漂亮的女朋友,不可能是同性恋。   <哎最近流感爆发,医院说最近接了好几个我这样中途烧晕的。>   <嗯,病毒变异很快,现在好点了吗?>   <没烧了,但还是咳嗽肌肉痛。>   <好好休息,等你好点我们再见面吧。>   沈之行看着这句话吓得手机都没拿稳,不知道这人怎么老记着见面,他偷偷发了个帖子吐槽,结果又被那些恶毒的人评论:同性恋网聊两周和金婚有什么区别?长得丑不敢见面就别耽误人家约炮找对象行不行?   他立马拉黑评论,删除了这条帖子。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沈之行主打一个能拖就拖,两周对别人是金婚,对自己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够,<你很想立马见面吗?>   对面沉默了好几分钟,沈之行绞尽脑汁还想挽回这个gay友时,却终于等到了答复。   <我很好奇,你到底下这个软件干什么。> 第11章 深柜   沈之行看着屏幕里的问题,也不知如何回复了。   下载软件是一时冲动,因为丁然谈了女朋友,也因为家里给的婚恋压力,那股压抑太久的烦躁变得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   不过就算他最后鼓起勇气下了软件,好像也依然走不出这步。   他只敢在网络上承认自己的身份。   沈之行觉得他不可能真的会和一个男人恋爱,他根本无法想象朋友的眼光,还有父母的崩溃,沈之游的事已经足够让他们操劳了。   不过沈之行也不想失去这个gay友,短短两周时间,他却已经习惯了有一个相同性取向的人可以分享,像埋在内心的隐秘有了一个盛放处。   而且对方身材很好,也会耐心给予自己回应,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   <就是交友啊。>   <交哪种友?>   沈之行又沉默了,怕自己在“交友”软件上说朋友会被人立马拉黑。   <我不是不想见你,你身材这么好我恨不得立马就和你见面。>他先晓之以情。   沈之行立马又动之以礼,<只是我是个比较慢热的人,虽然知道这个圈子大家目的性都很强,节奏也快,但我依然希望能找到一个有共同话题,彼此能有分享欲的人,我们可以通过聊天先找到感觉。>   <聊多久才算你的节奏?>   沈之行感觉对方不仅没吃他这套,反而开始上强度了。   <我感觉现在这样聊着就很好。>他继续打太极,<等我病好了,可以吗?主要是我也怕传染你,你也知道现在流行病高峰,好多人发烧反反复复。>   反正他病什么时候好,他自己说了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生病第二天,只是输了液头没那么晕了。>沈之行赶忙换话题,<你回家了吗?>   <回了。>   <你现在在干嘛呢?>   <刚洗完澡。>   沈之行习惯了对方这个点天天洗澡,他本来不准备再打扰对方了,结果没想到对面突然来了一句,<怎么不问穿没穿。>   <什……什么?>他躺在床上耳根都红了,那天脑袋烧晕了,说了些胡话。   <你说呢。>   沈之行心想算了,之前说都说了,现在装矜持也没用,反正隔着网络谁也不认识谁,有肌肉不看是傻逼,<那你穿没穿?>   对面干脆利落,<没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   <但你身体不好,还是别看了。>   <为什么???>   <容易发烧。>   妈的……沈之行脸瞬间红了,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我输液了,起码今晚不会烧。>   <怎么相信你?>   沈之行拍了一张没脸的老照片,<你看我肤色都不红。>   <那确实没烧了。>   对面说完后也很大方的回了一张照片,沈之行立马点开了这张闪照。画面简单,就是一张随手的对镜拍,不过画面里卫生间的光线并不算明亮,灯光的阴影下若隐若现的勾勒出了坚实有力的肌肉,男人貌似正在擦头发,动作随意,但又透露着一点原始的侵略性。   <你身材真的好好。>沈之行真心实意地夸赞,<你手上有纹身吗?>   他看不见纹身具体的模样,只能隐约看见黑青色的线条。   <嗯。>   <纹的什么?好酷。>   <你想知道?>   <可以吗?>   <见面了你亲自看。>   沈之行对着屏幕吸了口气,这人怎么这样,他不敢说那算了,因为怕把别人算走,最后老老实实地回了个好吧。   两个人一晚上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一直到十二点因为都要上班才结束聊天。   不过因为宁熠辉昨天的话,沈之行第二天生物钟一醒,照例去热豆浆的才想起自己不用上班这件事。   周中不上班让他非常不适应,今天醒来他好像又有点低烧,但没前两天头痛,症状主要变成了喉咙痛和咳嗽流眼泪,肌肉酸痛也好了一点。   他吃了早饭回床上又睡了一觉,一觉睡到下午,才抱着电脑登陆后台账号,继续在家跑数据。   同事们基本都发来了慰问,宁熠辉也在企业通讯软件上意思意思地问了一下他,沈之行想说其实他明天就能来上班了,因为头已经不痛了,但是又怕自己万一传染旁边的人。   他中途摸鱼时也打开软件看了一会儿,给对方发了消息,但对面应该在忙工作,没有回复。   一直到晚上八点后,沈之行才等到对面的回应。   <你发的时候我在上班。>   <猜得到,我也是因为生病休假所以才那个会发……>   <你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喉咙跟刀割一样。>   <那你多喝热水,润喉,尽量吃清淡的流食。>   <好的,话说你工作很忙吗?>   <最近都很忙,因为有任务,而且有个同事也是请病假。>   沈之行才想起来对面也说过送医院这件事,<啊也是,他的任务肯定会弄一点让你们分担,他今天也没来上班吗?>   <没有,也是发高烧,在家休息。>   <他今天还烧吗?>   <好像没了,今天问他和你说的一样,都是喉咙痛。>   沈之行叹了口气,<果然是一个病毒。>   <或许。>对面又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吃了,但只喝了点粥,因为吞咽难受,本来想吃楼下的碗杂面。>   <碗杂面好像是辣的吧?>   <应该也有清汤,但我没见过,主要是碗杂面发源地就是吃辣的。>   <你很喜欢吃辣?>   <我是s省的。>   对面没有立马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沈之行才收到回复。   <那怪不得,你们应该都吃辣。>   一周的时间对于忙的人来说过得非常快。   最近天气极端又反常,办公楼里时不时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沈之行最后一天还是戴着口罩来上了班,没想到迎接他的就是一大半戴口罩感冒的人。   就连丁然也有点轻微感冒,沈之行还以为自己走前有这个传染能力。   中午他点了份外卖的粥和丁然一起喝,结束后便去茶水间去兑感冒冲剂,还碰见了过来兑咖啡的宁熠辉。   对方看起来倒是毫发无损的没被周边感冒影响,沈之行还是得承认健身对身体是有用的。   “宁组,中午好。”   “沈哥。”宁熠辉把杯子放在了咖啡机下面,等机器出奶,“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没想到回来这么多人都感冒了。”   “是,最近流感爆发,很多同事都受到了影响。”   鉴于宁熠辉之前帮了自己,沈之行该吹还是要吹:“宁组身体素质就很好啊,我也该认真锻炼起来了。”   两个人说话间,正好丁然和另一个组的女生一起进来接水。   “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去,偶尔在家锻炼锻炼。”   “你们在聊什么?”   当着丁然的面,沈之行就不乐意夸宁熠辉了:“没什……”   “沈哥说我身体素质好。”   “确实啊,你看小宁这身材练多好。”   另一个组的女生也跟着加入,都是同龄人说话也直来直往:“确实,穿着衬衫肌肉还若隐若现的真不多,毕竟大家都是坐办公室的。”   沈之行在想宁熠辉这人怎么这么装,就专门等着别人夸这两句是不是,而且一说起这个丁然又是那种羡慕的眼神,开始问宁熠辉平时的锻炼计划了。   他把冲剂粉末倒进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讨论蛋白粉的牌子。   “那你都是喝on的吗?标准版吗?”   “主要喝它家的,不是标准版,买performance的几乎没有碳水卡路里,巧克力味兑在牛奶里不错。”   “国内现在买这个有点贵,不太划算。”   “亚马逊有的时候活动,可以看看。”   “今晚回去研究一下。”丁然说着转过身拍了拍沈之行,“之行,你不热吗?一直围着围巾。”   被突然提到名字,沈之行又有点暗爽丁然还记得关心自己,没有一直和宁熠辉聊什么美国蛋白粉。   “你这么一说有点,主要是怕凉了脖子这截咳得更厉害。”沈之行说着就把围巾解开,主要也是因为喝了冲剂身上有点燥热。   他就穿了件普通的黑色大衣,里面是很厚的针织衫。   沈之行把围巾搭在臂弯处,抬起头时和宁熠辉的视线撞上,不过对方也没看他眼睛,像在看脖子。   他最先想到的却又是那该死的唇形,还不自觉地又舔了一下再抿唇。   “怎么了宁组?”   宁熠辉闻言掀起了眼皮,语气轻松:“没怎么,刚刚沈哥围巾一解开,才发现沈哥皮肤很白。”   沈之行感觉这人有病,他心脏砰砰跳着,丁然和旁边的女生同时笑出了声。   “之行平时不怎么爱出门。”   女生也跟着开口:“而且不是说c市盆地的原因,所以女生皮肤好人也白吗,看来男生也是。”   沈之行尬笑两声,也是这两年天天加班坐办公室坐白的,之前大学打工都快黑成碳了:“那不是,还是像丁然说的,我不像宁组那么爱锻炼……”   “白也很好啊,不像我涂了防晒,结果今年夏天还是晒出雀斑了。”   兴许是被宁熠辉说得gaygay的,让他觉得有损“直男”形象,沈之行又赶忙拿出了平时的那副做派:“还是很美的啊,完全是女大学生的皮肤,我看不出雀斑。”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对着女孩殷切的模样,视线却在暗处重新把他下颌和锁骨处又上下扫了一遍。   和他聊天的那个人发的照片很像,而且发生的事也很巧,甚至还都是一个省份的。   只是宁熠辉也觉得神奇,怎么世界上会有差别这么大的巧合,一个现实里又装又恐同,一个网上坦诚又主动。   他说这些话也就是为了恶心恶心沈之行罢了,毕竟他也不会忘了沈之行怎么说他小话的,也不会忘了沈之行如何评价同性恋的。   也就是沈之行当着他的面,不敢发泄男人对男人的状似“同性恋”言论的不满,只能忍着所以才有意思。   “等下,之行你别动。”   “怎么了。”   沈之行闻言站在了原地,结果丁然的呼吸却越来越近,像是扫在了他的脖颈处,挠得他连心也痒痒。   “这里好像夹了片落叶,居然你没感觉戳脖子嘛。”   丁然的手指刚碰到沈之行针织衫和皮肤那里,却感觉面前僵硬的身子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因为有些突然,差点撞到了背后的宁熠辉,还好身后的人立马伸出手扶了一下他的腰保持距离。   “哪里啊,我自己来吧。”   沈之行感觉自己皮肤都变烫了,他以前也不是没和丁然这么接触,只是在宁熠辉的眼皮子底下,可能因为对方说的一下话,总让他有些应激。   “好吧,就在你左边。”丁然说着手机响了一声,应该是工作上的消息,“我先回工位了。”   女生也跟着端水走了出去,沈之行放下杯子摸了摸自己左后肩,结果叶子没摸到,倒是摸到了有些温热的指尖。   “沈哥啊。”   熟悉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因为距离过近,呼吸的热气把他鸡皮疙瘩都吹出来了,沈之行颇为不适。   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宁熠辉重新站直了身体,手间夹着这片落叶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沈哥,看得出你好像真的很讨厌和男的接触。”   “哈哈,有吗……”   “有的,但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像——”宁熠辉似乎非常认真地在回想,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词,才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别人常说的深柜。” 第12章 暗恋   沈之行几乎是霎那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的跳动在此刻快穿破胸腔,他喉结滚动了一圈,像是努力在吞咽恐惧和尴尬。   不过两秒的时间,沈之行已经稳住心神朝宁熠辉挤出了一个笑容:“……深柜?”   “是啊,有点像。”宁熠辉人畜无害地点头。   对方自然地重复,却让沈之行出了一额头的汗。   他不自然地拉了拉衣服领口:“哈哈……宁组这话说得,怎么可能呢?”   “我当然知道沈哥喜欢美女。”宁熠辉似乎也就是随口一说,“只是开个玩笑,沈哥别在意。”   这个人撂下这句话,似乎是工作上来电话了,没等沈之行开口,便给他打了声招呼,转头就出去了,只留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风涛骇浪。   这周最后一天的班,多亏宁熠辉的福,让他上得比生病还心神不宁。   沈之行看着看着数据,脑子里就会突然蹦出其他东西,开始反思自己哪个行为让宁熠辉觉得自己居然是深柜,甚至一度恐慌到觉得宁熠辉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所以之前一直在试探自己?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便开始生根发芽,沈之行想起了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以为藏的很好的眼神,其实早就被别人私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嘲笑已久。   他已经都能想到宁熠辉其实私下里已经和其他人偷偷说了,或许再不久自己是同性恋的传闻会传遍整个公司。   他说过宁熠辉小话,是他看不惯天龙人有错在先,但鉴于过去这段前情提要,现在他对宁熠辉人品的信任也仅限于此。   “我走了,之行。”   “之行?”   “啊。”沈之行一下回过头,表情紧促。   “你还好吗?”丁然看他惊魂未定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   “没事。”沈之行心里七上八下,甚至在想丁然是不是知道自己暗恋的事,“怎么了…?”   “没什么,我准备走了,和你打个招呼。”丁然摇了摇头,见他这副神情没忍住关心,“你这周回去好好休息,我看下午你好像精神状况还是不太好,脸也很红,如果周末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你不是独居吗。”   “没事的……别担心我。”沈之行心跳依然未定,他余光瞟见从办公室出来的宁熠辉,为了表现出自己和男人正常自然的接触,他赶忙拍了拍丁然手臂,“谢谢你啊哥们儿,你也是。”   “行,反正你别逞强。”丁然笑了一下,然后就拎着电脑包走了。   过去的时候还和宁熠辉打了个招呼,沈之行偷偷听到宁熠辉问需不需要顺道送他,丁然说他今天有个朋友的饭局在反方向,就不蹭小宁车了。宁熠辉似乎也无所谓,只是正好一个点下班又碰见了,就顺道问问。   沈之行转回身,在旁边盯着屏幕偷偷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宁熠辉这人怎么喜欢送丁然。   不过也怪自己没钱住这附近,也没车。   “做完了吗,沈哥?”   头顶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沈之行一激灵,不知道哪一秒宁熠辉飘到背后来的。   “差不多了,剩下的周末我再拉一遍复核。”   “辛苦你了,带病还这么坚持。”   “应该的宁组。”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宁熠辉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   沈之行不知道这一堆工作是他妈能休哪门子的息,他见宁熠辉转身要走,赶忙站了起来。   “等下,宁组。”   “怎么了?”   沈之行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表情云淡风轻,没有一丝不能和男人接触的模样:“你衣领卷起来了。”   对方有些凉意的骨节在动作间轻轻擦过自己脖颈,宁熠辉先是顿了一下,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出来:“谢谢沈哥,这是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   “第二次帮我弄衣领了。”   沈之行现在比谁都大义凛然:“只是碰巧看见,有点强迫症。”   “要不是知道沈哥有多直,我都觉得有点暧昧了。”   宁熠辉就跟大学里那些真直男室友差不多,离开工作就是贱贱的开玩笑的语气,明显压根没把这些话当回事,只有沈之行听得起鸡皮疙瘩。   这一次他不敢反应过度,怕再多听两次深柜得心脏病,还好沈之行反思学习能力很强,他开始转换赛道,学习何呈平时对自己犯贱的话。   他脑子里很快搜索到了上次看电影,何呈说的那你选我是不是因为你暗恋我。   沈之行立马复刻:“哈哈哈宁组,你每次说的话,都让我觉得你是不是暗恋我。”   “?”   晚高峰堵车非常厉害,十分钟的路硬是开了半个小时。   宁熠辉晚上和林鸣约了吃饭,等他到的时候,菜都快上齐了。   “太堵了。”宁熠辉拉开座位,“你对象没来?”   林鸣撑着头:“她今晚和姐妹约了活动,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我不去。”   “你妹生日你真不去?你爸不会气晕过去吧。”   “管我什么事。”   “牛,你也不怕他把你赶出去。”   宁熠辉语气平淡:“我本来也没家。”   林鸣端着水顿了两秒,半天没接上话,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明天还是打电话给你妹送送祝福,意思意思,说实话你妹感觉也就比你好一点,可能是因为还有个妈在。”   “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宁熠辉说的实话,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也没联系。   “你们这家庭关系也是……你这周怎么样?”林鸣不再提这些,识趣地换了话题。   “忙死。”   “还没到年底事情就这么多?”   “那个恐同的发高烧,烧晕了,我把他送去医院,后面让他休了两天假,进度慢了一点,有的事就变成我做了。”   “烧晕了?这么夸张?”   宁熠辉嗯了一声:“刚开完会就在会议室里晕倒了。”   “最近确实得流感发烧的很多,他现在怎么样?还病着吗。”   “今天回来了。”宁熠辉抿了一口水,“估计没什么大碍,毕竟还是那么普信又顺直。”   林鸣乐了:“怎么说?”   “男同事碰一下就受不了,我故意说他是深柜。”宁熠辉掀起眼皮,“结果到了晚上下班他就说我暗恋他。”   林鸣这次真要笑晕倒过去了,没见过特别的报复方式:“什么脑回路啊我操。”   “不懂,工作能力没什么问题,又是985出来的,但总感觉脑子不太正常,人品也不行。”宁熠辉认真的评价。   说实话,其实这段时间晚上的聊天,因为各种巧合他甚至都有点代入沈之行了,最巧合的时候也不是没发散去想过,虽然根本不可能,像沈之行这种恐同恐成这样就算真是深柜,估计都是连软件也不敢下的那一批。   平心而论,沈之行如果人正常点,没那么装,没那么顺直,没那么“普”信,其实整体而言长得还是比较可观的。   只可惜言行实在太影响一个人的容貌了,怪不得对方脱不了单。   两个人吃完饭又散了会儿步,晚上到家的时候,宁熠辉还接到了宁涛打来的电话。   他装了两次看不见,第三次铃快响完时才慢悠悠接了起来。   “明天几点的飞机?”接通便是直白的开口。   “来不了。”   “你再说一遍?”电话里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上班事情很多。”   “这就是我给你找关系塞进去的,想走就走。”   宁熠辉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对方声音不大,却带着压迫感,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往骨缝里碾。   “怎么,不说话了?”宁涛冷笑了一声,“这点屁事都应付不过来,还想跟我谈独立做你那狗屁ai产品?”   宁熠辉眼眸暗了暗:“有什么关联吗。”   “时间管理懂不懂,工作和老子给的生活都不能协调是吧?你回过几次家?”宁涛越来越不耐烦,“我够纵容你了,想去哪就去哪,既想要自由,又舍不得舒坦日子,一天到晚装得再独立,最后还不是住着老子的房子,拿着老子铺的路过日子?”   宁熠辉默不作声,胸腔里却像岩浆在翻滚,直到对面喂了几声他才重新开口。   “……我没时间,不管是不是你塞进来的,进来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宁熠辉,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好吗?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让你做什么就他妈做什么,懂吗?我管这么多人,花这么多钱供着,就你最不识好歹天天唱反调,叫你回来给你妹过个生日,和要你命一样,我让你给我过个生吗?”   “你给我过过生吗?”   “你平时的东西我还少了你的?你想要什么买不了?”似乎那头有工作上的事正在说,宁涛越说越不耐烦,“叫你来就来,机票待会儿我让人订,别明天又演戏,割割手说要死了来不了。”   对面说完不等他回应就挂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宁熠辉苍白的脸色。   他站在原地,拳头收紧,胸腔里翻涌的滞闷压得他难以呼吸,黑色刺青下的增生似乎又在发痒,叫嚣着过去从未愈合的疼痛。   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宁熠辉弯下腰身大口喘着气,指甲几乎嵌入肉中想要通过刺痛来抑制心脏和手臂席卷而来的阵痛。   只是下一秒,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了。   <晚上好, 你回家了吗?>   <我今晚吃了家好难吃的c菜。>   <[照片]太不正宗了。>   宁熠辉没由来的在这一刻,突然想抓住一个人。   他开始调整呼吸,直到手没有神经性颤抖,才点开了那张照片,是很普通的外卖。   <回来了,不好吃就丢了吧。>   <不行啊,太浪费。>对面很快回复,<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我猜你又要洗澡了。>   <晚点才去。>   <好吧,我这周周末计划泡汤了。>   <为什么?>   <因为请了病假要加班啊……>   <今天身体怎么样?>   <还是有点难受,但好一点了。>   <那就好,你平时工作很忙吗?>   <挺忙的,加班很多,怎么了?>   二十五年以来,宁熠辉时常觉得孤独和痛苦是可以忍受的,但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太久太久了,又也许是因为这条准时发来的消息,情感突然想要迫切地找到一个宣泄口。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其实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必须忍受的。   但他是个很现实的人,软件只是渠道,也没有兴趣止于网聊。   <没有,我只是很想见你。> 第13章 c菜   消息弹出来的那一刻,沈之行觉得本来已经快好了的病,在这一秒又开始烧起来了。   他躺在被窝里,脸和耳朵都快红炸了。   这句话的意思和之前一模一样,但说出来的效果却给沈之行一种自己已经谈了的错觉。   他单身太久太久了,感情生活就像就像永居在南极圈,看不到一丝春天的裂痕。   有那么一瞬间,沈之行甚至想过那就试着去见面吧,见一面又不会死,但是软件划回来时,看到置顶对话框里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那种即刻的冲动却又像被冷水浇灭了。   他对着这句话看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指尖微颤地打出回复,<我主要是怕传染你。>   <我身体素质很好。>   <能看出来……但我最近很忙,因为请了病假所以要补上。>   <忙到一点见面的时间都分不出来吗?>   沈之行觉得今晚对面似乎特别急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紧逼的压迫感。   <不是,我想见你的,只是我这周肯定不行……>沈之行也有些愧疚,因为自己自私的耽误着对面的时间,<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也可以和我分享,我在网上也可以先听着。>   <没什么。>   <没什么想和我分享的吗?>   对面突然不回他了,沈之行刚刚上的头又变成了紧张,他又连着发了好几条。   <真的没有嘛?>   <你还在吗?>   <你生气了吗?>   <是因为我这周不能见你?>   这点时间他又点开了对方的主页,那条帖子下一直源源不断有新的评论,不乏有些头像看起来就挺帅挺骚的,能看出来对方的账号依然受欢迎,即使没有自己,也会有其他人找他。   软件上没有谁规定谁和谁是一对一的聊天关系,沈之行一想到对面消息界面可能塞满的聊天框就莫名不是滋味,也许是因为自己这边没有人找,除了偶尔一两句互?约?其余什么也等不到。   他只有对方。   <那……我和你分享分享?>沈之行翻了个身,<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软件。>   <所以呢?>对面却突然回了。   <所以我很珍惜和你聊天,因为你是为数不多愿意和我这种三无账号聊天的,而且明明你看起来很受欢迎。>   <受欢迎,是指收到很多约炮信息?>   <所以你会和他们约吗?>   <我只是想找个人,不等于什么人都要。>   <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聊天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沈之行不知如何形容,但如果天天和一个人聊着,自然而然就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差距,<所以你是不是不开心?不开心可以和我说啊。>   <是发生了一些事。>   <这是你想见我的原因吗?>   对面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好吧。>   <只是我对一直网聊没有兴趣。>   沈之行心脏咯噔一跳,感觉完了。   <下了班聊聊不好吗?>   <和你说的一样,每个人来这里目的都很明显。>   <……我知道的。>   <我说话很直接,你不要介意。>对面很快发来,<比起虚无缥缈在网络上的聊天,我需要下了班能看得见抱得着的人。>   沈之行心跳的更快了,没怎么谈恋爱的人比谁都能脑补,这么一句话他已经在幻想下了班回到家,家里有这么一个身材好的男的等着他,两个人可以聊聊今天发生了什么,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至少不是大冬天的,冷冰冰的床只能靠电热毯变暖。   只是他的幻想还没到最后一步,就被下一条跳出的消息给打断了。   <所以见面是我最直接了解你的方式,合适就继续,不合适也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理解。>沈之行明白没人在软件上找网友,但看着这句话却更不敢和他见面了,第一次觉得对方理智也冷漠,虽然情有可原,<我只是说这周不见面……>   <不想见也不用勉强。>   沈之行能拖一天是一天,<没有不想见啊,我都说了你这么受欢迎,我怎么会不想见?只是我刚巧不巧这周生病,你也知道……我今天才回去上了一天班。>   <你也是今天回去上班的?>   <什么叫我也是?>沈之行没看懂,<你也生病了?>   <没有,我送的那个同事也是今天上班的,很巧。>   沈之行没当回事,毕竟正常这种病假都是两三天就回去了,有谁敢请一周的,估计公司能把你立马开了。   <哦哦,休息两天差不多了。>   <你是s省哪里人?>   沈之行没理解对方话题突然的跳跃,但互相分享也很正常,<……我是一个小城市的,不是省会的,你应该也没听过那个城市。>   <好吧。>   <你是b市人吗?>   <不是,我是a市的。>   说实话,a市和b市的人大多互相看不起,两个城市的本地人也很少会跑到对方城市发展,所以沈之行几乎没见过几个专门来b市打工的a市人,但这次居然一遇遇见俩。   <话说a市的为什么还需要来b市上班呀,a市也很好啊,而且在本地上班可以没有房车压力。>   <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抱歉。>沈之行突然想起之前对方说的后妈,<那你觉得a市好还是b市好?>   <很难比较,各有优缺点,但我很久没回过a市了。>   <你来b市很久了吗?>   <才来。>   <那是在其他城市上学?>   <在国外。>   沈之行叹了口气,上班就算了,怎么下班还是,b市是不是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留学生。   <啊这样,那应该国外好玩很多吧?>   <不好玩。>   <为什么?>   <一个人,很孤独。>   沈之行看着这句话,却没有办法共情这些留学生所谓的孤独,他的公司,他的小组里几乎除了自己每一个都有海外背景,他们有不错的家境,海阔天空的见闻,轻松的人生,不必操劳父母的养老,也不需要非常努力的攒钱在b市过日子。   这群人总是说着他们只是普通人,家里只是愿意拿钱供他们读书增长见识,但从没有想过真正普通的家庭连凑出一笔普通的学费都困难,他们从来只和相同阶层的人比。   更有像宁熠辉这样的,过着短视频里美高的快乐人生,轻轻松松用钱继续上着美本,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太子爷就可以立马空降到,他这种牛马大学生春秋招挤破脑袋想进的公司的组里当领导。   <孤独也比留在国内读书竞争好,你这么想就好点了。>沈之行不想再回忆这么多年怎么读的书。   <也许。>   <而且说实话……我也很孤独。>   <因为一个人在外面打拼?>   <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虽然我的家人很好,但我有个弟弟,他……身体不太好,所以家里的重心会放在他身上,我从初中起就长期不在父母身边…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解决。>   <能够理解,我也几乎没和家里的人一起生活。>对面过了几秒,<不过你们那边很多家庭都有二胎?>   <也没有,每个人家庭情况不一样,有的要有的不要,怎么了?>   <没有,我同事也是s省的人,也有个弟弟。>   <碰巧有吧。>沈之行没当回事,有弟弟的家庭全国能找几上亿家。   <那也太巧了。>   <嗯?>   <他就是那个,我说这周发高烧晕倒,我送他去了医院,和你症状差不多,并且同天复工的人。>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闪电的白光穿过薄薄的窗帘打在了地上。   沈之行的脑子却和外面的惊雷,在同一时间“砰”地一声炸开了。   “之行,之行。”   “之行?”   沈之行回过神来抬起头,才发现丁然在叫他。   “开会了。”   “来了。”沈之行站起身,拿起了电脑。   “你工作做的太认真了吧,叫了你好多声。”   “没有没有,没注意。”   沈之行这周都没睡好,他周六好不容易把上周欠的账补上,结果大半夜收到宁熠辉发的新需求,第二天又开始弄新的,一直做到凌晨两点。   今天一整天上班都没精气神,看着看着眼皮都快合上了。   到会议室后,大家等了几分钟宁熠辉,过了一会儿人才进来,沈之行看着这人衣冠整齐,春风拂面的模样,就更恨不得关系户去死了。   周一例会照常都是那些,这周运营各方面数据指标都正常,朝着目标在稳步前进当中,也没什么特别好讲的问题,大概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沈之行黑着眼眶往会议室外走的时候,还被坐在那关屏幕的宁熠辉突然叫住。   “沈哥。”   沈之行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没好事,他回过头笑了笑:“怎么了宁组?”   “辛苦你了周末,弄了这么多东西,今天准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没事的,为了进度应该的,本来也是上面需要。”   沈之行说话的时候感觉被宁熠辉盯得发毛,他那天只是学何呈说宁熠辉暗恋他,又没发癫自恋到觉得宁熠辉真暗恋他。   但宁熠辉现在的眼神看得他特别不舒服,又像看猎物一样,又像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像是要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过沈之行现在也学会了,不要嘴贱问宁熠辉在看什么,不然这人就会故意说那些话整自己。   他在这个眼神里努力保持泰然自若:“那我先回去了宁组,还有事要做。”   “好的,沈哥熬夜多的话可以吃点维d补补。”   “谢谢宁组,好关心我哈哈。”   沈之行学习正常谈话,谁知道宁熠辉这个b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咧开嘴笑了笑:“没关系,谁让我暗恋沈哥呢。”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努力的笑容,和同手同脚走出去的背影,过了半晌才把自己电脑合上。   周六的时候,对面给他发了一张新的照片,是穿着家居服准备洗漱的,但露出来的还是那一截,皮肤很白,下颌线条很流畅。   宁熠辉一直都觉得沈之行和聊天框里的这个人巧过头了,要不是沈之行是c市人,和自己聊天的人是小城市的,他几乎都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里,一个是gay,一个恐同。   开会的时候沈之行讲结果时,他视线没忍住反复去看那个部位,但对方下巴上这周好像长了个痘,有点影响美观。   他思绪发散的时候,玻璃门却被突然敲响了,他抬起头看见沈之行站在门口,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了门。   “我杯子忘拿了,不好意思啊。”   宁熠辉顺手就递给了沈之行:“沈哥。”   “谢谢。”沈之行接过,一听这人又叫自己,瞬时如芒在背,“嗯?”   “你是不是c市人。”   “是……是啊,怎么了?”沈之行以为宁熠辉发现了自己的欺骗,语气都有些不稳。   “哦没事,这附近有好吃的c市菜吗?”   “有一家连锁店还能吃,叫xx小酒馆。”   “好,因为我有个朋友是s省人,所以我想问问,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吃。”宁熠辉走到了玻璃门那。   “可以啊,这家还是很适合的,我待会儿可以给宁组整理几家不错的发过来。”沈之行乘此机会开始在组长面前表现。   “那就麻烦沈哥了。”   两个人出了玻璃门便朝着反方向走,但宁熠辉却第一次在上班的时候打开了那个从未打开过的软件。   距离依然显示十几公里,但宁熠辉却从未如此想见一个人过。   因为孤独,也有些好感,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好奇。   两个人的对话界面还停留在昨晚,对方似乎很怕自己不聊了,含糊地答应了这周末见面。   宁熠辉垂下眸,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戳了几下。   <周六要一起吃c菜吗?> 第14章 网聊   说实话,沈之行从来没有如此祈祷过一周的日子再漫长点。   不是因为热爱上班,而是为了不失去唯一的gay友,他用出缓兵之计答应了见面,但事实上如果真要到见面的时间那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拖下去。   以至于当天晚上,沈之行回到家看到那条<周六你想吃c市菜吗?>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别人在想见面后将就自己的口味,而自己却根本不是坦诚的真的想见面。   盯着那条消息,沈之行迟迟不知如何回复,本想装作还没看见,但是又显示了已读,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有些崩溃。   <还是你想吃其他的?>   对方突然跳了一条消息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没关系的,我都可以。>沈之行这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你想吃吗?>   <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沈之行心跳得有点快,可能是从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开始,就没有和任何一个相同性取向的男人这么聊天过,稍微两句亲近点的话都会让他思维发散。   他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未来,还不如放任现在先享受享受,说不定这是人生里唯一一次可以和gay友美好的时刻。   <你能吃辣吗?>   <我都能吃。>   <真好,其实挺多人不太能吃辣。>   <因为国外的东西很难吃,所以我不怎么挑食。>对面又发了一条,<你有想去的餐厅吗?>   <晚上吃很饱,这么一说好像想不起来。>   <晚上吃了什么?>   <路上买了点热卤,还有菜下了点面。>   <你平时经常做饭吗?>   <偶尔,现在没什么时间,到家就只想躺着,你呢?>   <我也偶尔,还是在外面吃得比较多。>   沈之行突然有些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上周的聊天,对方说的那些巧合,沈之行在那一瞬间还在想这个世界真的好小,居然有和自己情况这么像的,还恰好被对方遇上了。   有一种虽然他们未曾见面,却仿佛已经在彼此的生活里上演过一遍剧情一样。   这又何尝不算一种微妙的缘分。   <你是才毕业不久吗?>沈之行想多了解一点对方。   <毕业两年多了。>   <原来你不是应届生啊。>沈之行一直以为对方是才上班,<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吗?>   <是的。>   <为什么不留在国外?>   <家里不让。>   <能找到工作为什么要回来呀,压力多大啊。>   <情况比较复杂,但主要是因为家里控制欲强……>   <懂了,怪不得你说有钱人也有烦恼。>沈之行洗漱完,拉开了被子躺上床,<你现在在干什么?>   <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想我们见面了做什么。>   沈之行刚躺进去就觉得今晚特别热,脸上也烧,大冬天的他都有点出汗了,他把脚偷偷伸了一点出去。   <你想做什么?>   <你想和我做什么?>对方把问题又重新留给了自己。   沈之行更热了,这次他把腿也全部伸出去了。   <聊天……>   <仅此而已?>   沈之行要在床上爆炸了,<你和别人做什么?>   <没别人。>   <真的?>沈之行不信,就对方那身材,没一堆人找他都不信,而且他觉得对面约见面挺熟练的。   <为什么骗你。>对方截了一张图发过来,99+的信息,除了自己都是未读的红点,<现在信了吗。>   <我很好奇……我账号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会选择一直和我聊。>   <因为你是我下了这个软件后……>   沈之行心跳如擂鼓,他吞了吞口水,仿佛在等一个一见钟情的回答。   <遇到过最正常的人。>   心脏好像顿时平缓了一些。   <……什么叫正常?>   <我不喜欢聊骚的。>   沈之行其实觉得他俩聊得也没那么不骚,<我们不算吗?>   <我们有聊什么很骚的吗?>   这个字听多了有点怪怪的,不过要真翻记录,他俩聊天确实很正经,大部分时候就是分享生活,最多就是阅后即焚的照片稍微有点火热。   沈之行吞了吞口水,<好像是没有……>   <所以,见面你想做什么?>对方似乎真的很看重这件事,也在认真规划,<这是我第一次用软件,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聊这么久约出来见面,所以我希望无论合不合适,至少这个第一次是大家都不留遗憾的。>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晚的气温越来越低,但不妨碍沈之行两条腿甩在被窝外面。   <就一起吃个饭,散散步?>   <想看电影吗?>   <有好看的电影吗?>   <我待会儿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的上映。>   这个晚上,沈之行从最开始的惊恐再到上头的聊到凌晨两点半,要不是第二天两个人都要上班,估计能就这样继续聊下去。   第二天,沈之行到公司的时候还因为没起来床差点迟到,只是还好出了地铁跑得快,准点打上了卡。   工作日常枯燥又乏味,尤其是他这种天天和数据模型打交道的工作,十分需要一点调剂。   “之行,发生什么好事了?”丁然吃饭的时候没忍住问。   “嗯?怎么了?”   “我看你时不时在笑。”   “有吗?”   “有啊,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谈恋爱了?”   "啊?"   沈之行刚说完,就看见莹莹姐和宁熠辉端着饭一起走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们正对面。   “小沈恋爱了?”莹莹姐听到几个字就开始八卦。   “……哈哈,没呢姐。”   沈之行心虚地对上了宁熠辉看他的视线,对方眼里像是含着揶揄的笑意。   丁然笑着开口:“我看之行一上午老盯着屏幕,时不时会笑,就在想是不是有好事了。”   “小沈也该有好事了吧,别浪费了你这条件啊。”莹莹姐是不明白沈之行为什么单身,“高材生,家里条件不错,长得也不错,怎么会一直单身呢。”   “我其实之前谈过的姐。”   沈之行听得心虚,开始瞎编,主要是宁熠辉这个眼神盯得他很不舒服,他很讨厌对方那种随时压他一头的感觉,尤其是在丁然面前。沈之行想着宁熠辉那漂亮高挑的女朋友,估摸着对方刚刚可能在嘲笑自己像个刚开春的人。   “主要是那些都比较短,所以没和你们提起过。”   “哪些?哦————渣男。”莹莹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丁然倒是意外地看着他。   沈之行只能尴尬地打个哈哈,他眼神扫了一眼宁熠辉,对方气定神闲地正在夹菜。   “也不是,现在恋爱观大家都知道的,走的快餐模式,稳定的不好找。”   “是你不稳定。”   “我没有。”沈之行想起了自己的gay友说的专业术语,“这个年代还是适合situationship。”   莹莹姐赶忙嫌弃地摆了摆手:“你们男的别把西方的那套带回国用,又不想付出又想白嫖一段稳定的rt关系。”   莹莹姐话说得直接,丁然被呛了一口:“莹莹姐,不是我,我是稳定的恋爱关系。”   “这种事情,双方你情我愿就行。”宁熠辉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他看了一眼沈之行,“倒是没想到沈哥平时也这样,还以为沈哥是真的单身。”   “单也是真的单。”沈之行就知道会得到这种半个西方人的认可,毕竟宁熠辉看起来似下也不像什么正经人,他准备又换个赛道,恭维一下,和组长建立一下兄弟情,“我要是有宁组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不玩这些啊。”   “女朋友?”这次轮到宁熠辉意外了,他放下筷子拿纸轻轻擦了擦嘴,“沈哥,我都不知道我有对象。”   沈之行愣了一下:“上次在商场遇见的那不是吗?”   “谁?”宁熠辉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八百年前的事,“不是那是我朋友对象,不过沈哥可记得真紧,看来是真想要美女。”   沈之行觉得宁熠辉把自己形容得好猥琐,偏生他哑巴吃黄莲,左右不是人,左右都是gay,干脆闭嘴牢记自己是直男喜欢美女。   “我就说我记得小宁没恋爱。”   “是还没谈。”宁熠辉摇了摇头,“对了,大家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吗?”   “我知道一个,今上午在地铁刷到的。”沈之行赶忙接上这个话题,“才上映,评分还挺高的。”   他报了个名字,丁然已经和女朋友看过了,也说这部好看。   “是今晚下班准备去看电影吗小宁?”   “那没有时间丁哥,就是周末的时候可能和朋友去看。”   “是哪种朋友?”莹莹姐开玩笑打趣。   “沈哥知道。”   “我?”沈之行莫名其妙,但现在宁熠辉给自己一种两个人很熟像有秘密的感觉,他好像也可以装装了,“……是s省的那个朋友吗?”   “对。”   “可以的。”沈之行不知道还能接什么。   “沈哥,他其实和你有点像。”   “男生女生?”丁然好奇了一嘴。   “女生。”宁熠辉笑着回答,估摸着说沈之行像女生又能把对方这种顺直气死。   果不其然对方立马闭嘴不说话了,表情却不太好看,过了半晌宁熠辉快吃完了,宁熠辉才等到沈之行对着另外两个人,面上带笑却咬牙切齿的回复:“我早说宁组是不是暗恋我,现在还把我当女生代入了。”   现在晚上下了班回去,沈之行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软件,和对方分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般等不了太久,对面也会很快给予回应。   <如果很冷就多穿一点,别又感冒了。>   <嗯嗯,其实穿挺多了,就是公司暖气太足,穿太多不好脱。>   对方简单回应了一下,然后突然又问他,<我们周六中午见面可以吗?还是你想晚上?>   沈之行脑子有点飘,不知道晚上见面什么意思,反正他觉得不太好。   <中午吧。>   <好,那我们中午就去吃xx小酒馆,或者你有其他的推荐吗?>   <这家我还挺喜欢的。>   <那就这个吧,下午去看这个电影可以吗?>对方发来一张电影简介图,沈之行上午才在地铁刷到这个,估计是近期口碑不错,大家都准备去看这个。   他突然觉得也许他和对面真挺适合的,对方安排的都是自己喜欢的。   <我正好也挺想看这个的。>不过沈之行目前还在建设自己去见面的勇气,怕对方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电影票我买吧,行吗?>   <没关系,钱不多。>   <不是,我来吧,我好凑个积分。>沈之行瞎编。   <好。>对面又问,<看完电影你想做什么?>   <看完电影都快晚上了吧……>   <所以,晚上你想做什么?>   <晚上……应该做什么?>   <都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沈之行抱着手机无意识咬着下唇,感觉最近晚上除了聊天,都快无心于其他任何事情了。   不过对面像是发现了自己似乎还不会接话,也没再继续往前压迫他,而是识趣地结束了见面后做什么的话题。   <到时候再说吧,无论如何,我真的很想见你。>   <……为什么?>   <看来你不太想见我。>   沈之行是想见,想见得都快疯了,鬼知道他把对方主页的照片看了多少遍,有的时候还会把两个人聊天记录再看一遍,都快没那么想丁然了。   没办法,有时候感情生活少的人阈值就这么低,偶尔也需要新的人分神。   只可惜,他的勇气这一周都还在路上蹉跎。   <没有,我也想见的……>   <那见面了就说给你听。> 第15章 春心   见面了说给自己听……   见面了……   沈之行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他抱着手机,又点开了对方的主页,把那几张都看包浆了的照片放大了,手指按住又上下移动地看。   他已经开始幻想对面的样子了,应该不丑吧,至少从被面巾覆住的地方开始,能看得出鼻梁很高,虽然不知道轮廓如何,眉眼什么样,但是沈之行觉得愿意主动交换照片的,一般都是对自己脸有自信的,哪怕是p也至少得p好看的。   而比起跳过交换照片,敢直接见面的,就说明对方肯定不是见光死的类型,大概率也不怕自己是照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因为第二天各自还要上班,所以点到即止的睡觉。   不过沈之行虽然和对面道了晚安,放下了手机,但是却半天没有睡着,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不同于过去暗恋的心动,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向往。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去见面,可他却已经在同对方聊着见面了要做什么,甚至开始幻想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好像真的真的第一次,要和一个男人,朝着某个目的去做一些事了。   沈之行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手机里,黑色头像的绿点消失下线了,但他的思绪却越来越很乱,尤其是夜越深,心脏跳得越快,不知道是因为失眠的心悸还是别的什么。   这两个晚上,沈之行一回去就迫不及待打开软件和对方聊天,越聊越上头,下了线也翻来覆去都没睡着。   尤其是昨晚,沈之行虽然眼皮都在打架了,但精神却依然亢奋,原因是他凌晨一点上完厕所,发誓趟回来一定要睡觉的时候,给对方发了一句,<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有点困了>。   对方很快回了,<想睡了吗?>   <你还没困吗?凌晨一点了。>   <和你聊天好像不太困。>   大半夜的,沈之行就差没把枕头捂脸上了。   <好吧……那你今晚打算什么时候睡?>   <等你睡了就睡。>   说实话,沈之行快崩溃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睡眠仿佛被打了鸭血,看到这句话更是睡不着半点。   以至于周五的沈之行,直接顶着俩黑眼圈挤上早高峰的地铁,又萎靡地坐在了工位上,这种身体虚弱,精神保持着高度亢奋的状态让他十分难受。   丁然端着杯子,路过他工位去茶水间,直到站在他头顶叫他时,沈之行才惊讶地发现,这几天他居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以往对方的身影只要出现在自己周边,他的视线就像被磁吸一样忍不住偷偷关注,而如今他既不知道丁然什么时候路过,眼神也不再落在对方说话时微陷的酒窝。   经过早上在地铁上戴着耳机的反思,沈之行觉得这非常恐怖。   他当然不会说他就这么喜欢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毕竟他也很现实,暗恋的心动只会来源于相识相知后的相处。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晚上聊天中那些微妙暧昧的氛围,都让他能短暂的忘记自己在现实里只能蜷缩在龟壳之中。   “之行,你没睡好吗。”   沈之行抬起头见丁然给自己递了一张没拆封的蒸汽眼罩。   “今上午倒水看你老打哈欠,正好上次端午节放假我回来的时候,女朋友给我买了一盒,我平时用不上,你午休可以用。”   沈之行记起来了,他为什么会喜欢丁然,一喜欢就是没有奢望过其他的一年半载。   因为他们是同期,所以自然而然走得很近,丁然对每个人都善良体贴,关注大家的需求,也会照顾所有人,所以他会喜欢丁然这样的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沈之行现在迫切需要靠回忆过去的心动,才能让自己快点脱离昨晚那些莫名亢奋的情绪。   只可惜也许有了网络的对比,他无比清楚清楚这段暗恋和过往一样,只会在默默无闻里无疾而终。   “你对我太好了兄弟。”沈之行还是接过眼罩,端着水杯站起身,“不过没事的,我正好去弄点咖啡,中午咱们一起去抽烟。”   “你不休息吗?”   “午休容易把我睡绵,下午没精神。”   “哈哈好吧,最近是干什么熬夜了?”   “哎没熬,就是有点失眠。”沈之行抓了把头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褪黑素你要吗?”   “没事没事,我也有。”   “行,那我去找小宁说工作了。”   “好的。”   沈之行看着丁然端着电脑往隔壁办公室走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开始调整自己状态。   这周天就27了,他居然还跟个刚进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因为晚上几句话居然影响到了睡眠,甚至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了。   只可惜刚走进茶水间,一听到里面的人闲聊问大家昨晚多久睡的,他耳朵又莫名其妙红了,因为想起了昨晚的聊天。   沈之行有点想扇自己一巴掌。   中午宁熠辉难得没出现和他们一起吃饭,沈之行十分满意,因为不用分出心思应付这个人了。   每次和宁熠辉说话,沈之行都有一种斗智斗勇的感觉,既要防又要攻,太累了。   再加上他今天因为周六的见面的事还焦虑,就更累了。   下午他难得重回天台和丁然抽烟,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多闲天,下楼的时候他还特意隔着几层就开始瞄阶梯上有没有宁熠辉坐着,还好没看到。   “宁组今天干嘛去了?”   “小宁吗?”丁然侧过头,“在和上面开会,我今天去找他聊了下折扣推广的事,感觉他最近也挺忙的。”   “坐这个位置。”沈之行嘴里小声嘟囔着,“不该忙吗。”   “我觉得他和你一样,都没睡好。”丁然没听清沈之行说的话,“和他聊的时候,好像眼下也有点青,我感觉最近事和以前比也没多多少啊?开会也没说什么新的。”   “谁知道呢,可能晚上看动漫去了吧。”   “小宁看动漫吗?”   “之前他说他手上纹身是个喜欢的动漫里的。”   “他手上有纹身?”丁然有些意外。   沈之行才想起,这个天气宁熠辉平时都是穿的长袖外套,也就那天对方蹲楼道里抽烟,自己才这么瞥见了。   “有,之前他袖子卷起来不小心看见的。”   “哇,那好酷。”   沈之行不知道酷鸡毛酷,只能陪笑两声:“还行吧。”   两个人边走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正好碰见李姐拿着饭团往宁熠辉办公室那边走,丁然先打了个招呼。   “你俩又上去抽烟了?”李姐朝他们点了点头。   “抽了一会儿,李姐你还没吃饭啊?”沈之行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便利店里的紫菜饭包。   “给小宁买的,他没吃。”   “这么忙,上午开会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听我今中午不吃食堂,要下去买盒饭就让我帮他带一个而已,他要补觉。”李姐忍了又忍,虽然也升职了,但是对于宁熠辉这种25岁坐到30岁位置的,还是没忍住说小话,“这个年龄就是打游戏的年龄,喜欢熬夜,一天天的熬的又不是为工作。”   丁然笑了笑没说话,沈之行本来非常想点头同意吐槽宁熠辉的,但想了想自己晚上好像也差不多,也只能笑了笑。   李姐一边说着,正好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烦躁地叹了口气,手一伸就往离自己最近的沈之行手里塞饭团:“你们帮我给下他吧,用户那边又来事了,我得下去一趟问问it部门,咋还没解决好,烦死了都快这一天天的,能不能找对部门。”   没等沈之行和丁然回应,李姐踩着高跟鞋,已经雷厉风行地转身往电梯那边走了。   “丁然,要不你……”   沈之行侧过头想把饭团塞给丁然的时候,结果见李姐突然又回头扯着嗓门喊丁然了:“小丁,你跟我一起下来一趟,我和你说下分层跟进的事,小沈这周那个数据报告里,复购率又降低了。”   “……这得和宁熠…组说吧。”   丁然笑着摇摇头,毕竟是跨组越级管理,他也没直说:“现在午饭时间,小宁午休,我先去看看问题,后续有什么我再给小宁说下,你把饭团带过去吧。”   沈之行看着丁然和李姐离开的背影,感觉有点烦。   不过既然都要给宁熠辉送饭了,沈之行又倒回去自己工位上,把丁然给自己的蒸汽眼罩揣上,连带着饭团一起拿着,随后才往宁熠辉办公室那边走。   进去的时候,沈之行还准备意思意思敲敲门,但是门半掩着,他其实能看到里面另外几个工位的小领导都没在。   只有宁熠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在睡觉。   午后难见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办公室,光影斑驳地落在工位上,映在沈之行不得不承认对方英挺的眉骨上,投下了一道浅淡的阴影。   宁熠辉桌下的两条长腿交叠着,装逼显沉稳的大衣在背后披着,衬衣的扣子被他解开了几颗,袖口挽起了一点,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纹身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   可能是因为这次光线比较好,沈之行走近放饭团的时候,才注意到这纹身好像不太平坦,增生仔细看还是比较明显。   不知道是以前有疤痕,还是纹身师技术太差,刺太深了。   沈之行本来把东西放了就准备出去,结果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桌子的水杯,在桌面上发出了划拉一声。   工位上趴着睡觉的人听到动静,微微蹙了蹙眉,沈之行尴尬地看着宁熠辉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宁组,那个李姐帮你买的饭团,因为it部找她有事,所以正好碰到她让我帮忙带过来。”沈之行赶快打破了平静,顺便表现一下,“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丁然和我说你睡眠不好,我顺便给你带了个蒸汽眼罩,你要是以后累了午休可以用用。”   宁熠辉看了他好几秒,把沈之行盯得汗流浃背了,对方好像大脑才开机。   “哦好,谢谢。”宁熠辉看着蒸汽眼罩的包装,“薰衣草味。”   “……女孩买的。”沈之行赶忙解释。   宁熠辉表情顿时有些意味深长,沈之行看不懂什么意思。   “那我先回去了,宁组,你好好休息。”   沈之行说着就要立马转身离开,结果没料到宁熠辉却轻轻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等下沈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沈之行见宁熠辉递给了自己一个印了公司logo的礼盒:“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沈哥。”   一般公司员工的生日礼盒都是当天提前放桌上,但是这次沈之行生日是周天,宁熠辉也是早上来突然收到的邮件提醒,开完会才有时间去拿,本来他是打算下午放过去的,但现在既然沈之行来了就顺便给他。   “哦哦,谢谢宁组。”沈之行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   “不好意思啊,拿晚了点,今晚上大家一起帮你过一个吧,我请客。”   “没关系的宁组,不用在乎这些,我其实也不怎么过生,晚上也有其他约了。”   沈之行有点别扭,宁熠辉虽然是关系户吧,这点他想着就心里堵,但确实是年轻人作风,比较随和,希望一个小组的关系要好,所以请客什么的也不吝啬。   “好。”宁熠辉也没多在这个问题纠缠,可能也就是象征性地说说,很快就随意换了话题,“沈哥这周末什么安排。”   沈之行头疼一天了,他希望今天一天都被下班,最好能被安排周末加班。   他一想到明天就要见面,而自己根本没做好准备真的要去就觉得愧疚和难受,但又因为随时会想起那些聊天,整个人又春心萌动,像是被绳子扯着左右大脑,即将被两马分尸。   “也没什么特别的,约了朋友吃饭看电影。”   宁熠辉撕开了饭团包装:“这么巧,我也约了人吃饭看电影。” 第16章 拉黑   沈之行不知道宁熠辉约了人和他有什么关系,毕竟周末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   他配合地哇了一声,也跟着说好巧,但是这次没等宁熠辉开口,便借口还有工作上的事没做完,赶紧溜之大吉。   这周五大概是沈之行觉得时间过得最快的一次的班,快到他觉得早上才坐着地铁来上班,为什么又要下班了,最关键是这周为什么还不需要加班。   熬到点的时候,他都希望软件响一声,是宁熠辉新安排的任务来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该加班的时候天天加,最想加班的时候没班加。   从公司收拾好,再到去和何呈约的见面地点,沈之行这段路走得步履漂浮。   晚上和何呈在附近吃饭的时候,他的心脏跳得更快了,整个人心神不宁,一想到明天要见面的事,就有一种自己是地里埋着的萝卜,还没发育好就要被人硬拽出来的感觉。   万一明天碰到哪个熟人…   万一明天有人问他们在干嘛…   万一明天……   “沈儿,你干嘛呢。”何呈挑了一筷子的粉,莫名其妙地看他,“还在发烧呢?”   “什么玩意儿。”沈之行回过神来。   “看你脸红得跟去了青藏高原一样。”   沈之行顿了一下,拿手背挨了一下自己脸:“最近冷风吹多了,老脸红。”   “不知道还以为你暗恋我呢。”何呈一口嗦进嘴里。   “你别让我吃不下饭行吗。”   “这么多年没爱了。”何呈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对了,你明天加班吗?”   “不加。”   “下午出来搓麻将吗?就我们几个人。”   “……明天大概不行。”沈之行说几这个字的时候,心脏感觉又有点超负荷了,本来刚刚才忘记,现在重新提起他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   “你明天要干嘛?”   “约了人。”   “什么人?你有新朋友了,还是我不认识的?”何呈不信,毕竟他们来b市上班的社交圈子就这点,除了同事大部分都是以前的同在这里工作的同学。   “不算。”沈之行不知道如何定义。   “那是什么?”何呈突然抬起头盯着他,“你不会要去见妹妹吧?”   见沈之行半天憋不出话,何呈大概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可以啊,明明上班都这么忙,但就你一天背着兄弟有行情。”   “本来行情就比你好。”沈之行觉得何呈恋爱方面还是比自己有经验的,毕竟大学自己在外面打工,何呈在这期间就换了四个,“你觉得…吃完饭看完电影,一般晚上做什么?”   何呈露出了非常猥琐的笑:“你说做什么?”   “……我们还没有认识很久,你能不能正常点。”   “开个玩笑,那肯定女孩想做什么你就陪她呗,但我建议你晚上看电影,别下午看,比较有氛围,出来后还能在附近散散步,公园里路灯又不太亮,就顺便拉拉手什么的。”何呈倒了一杯水,“你不是比我有经验吗。”   沈之行沉默。   “看来这个妹妹你很重视啊。”   “也就那样,只是先试着接触接触,我也没多喜欢。”   “没多喜欢你还问,不过你要是想让女生心里有你,可以买点小礼物什么的,我一般单独和对象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买一束花,要么就结束的时候送她个什么。”   “那倒不至于,这么早送花好奇怪。”   沈之行有些别扭,而且两个男的送什么花,他一想到带束花去,周围要是人看到这副模样开始揣测他们的关系,他都想跳楼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从和何呈分开之后,地铁口就有老奶奶脖子上挂着二维码,手里拿着一束一束的花在那卖。   沈之行在那踌躇了很久,犹豫要不要买一束,他不太懂这些,只是听何呈的话,觉得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得有仪式感一点,但又实在觉得男人送男人花太那个了。   但是送其他的,沈之行又想不出来。   他想了半天措辞,才凑上前问老奶花多少钱。   “不同花价格不一样,看你女朋友喜欢什么?”老奶抽出了一支玫瑰,“这个十五元,卖得最好小伙子。”   “……我不是送女朋友。”   “那你送谁?”   沈之行看着老奶疑惑的眼睛,支吾半天才开口:“送…兄弟。”   “朋友啊?干什么要送?”   “……他明天退伍,我意思意思。”   “哦送军哥啊,那就这个吧,向日葵。”老奶说着就往他手里塞,“其他的不适合你男的送。”   沈之行盯了一眼手里那束被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向日葵,颜色和形态看起来非常正义,完全不会让人想歪。   “这个三十五。”   “怎么这么贵。”   “这里面有两支,哪里贵了,你朋友退伍你还这么舍不得,这可不行啊,我这些都是自家栽培的。”   沈之行也不懂花的价格,以前和女朋友谈恋爱送的最多的也就是口红,他没再掰扯,只能扫了码,然后抱着花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今晚是对面先找的他,推开门的时候他就打开了软件,对面半个小时前就给他发了消息。   <到家了吗?>   <刚到。>   沈之行还在脱鞋,他回复完后便把花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么晚,出去玩了吗?>   <嗯,下班后和朋友吃了两碗米粉,你呢?>   <我吃了点轻食,不太饿。>对面问他,<明天的你电影买的几点?>   沈之行其实到现在还没买电影票,因为他一直不确定自己到底去见不见面,毕竟最开始的答应也只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个gay友,所以使出缓兵之计含糊地应下。   但自从应下后,对方便开始问他想做什么,这期间他又越聊又上头,好几个瞬间都破釜沉舟地想着干脆见一面算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他压根没买。   <明天你就知道了。>   <哦?是吗,不会是午夜场吧。>   沈之行脸有些红,又重复了一遍,<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好期待。>   <为什么你会这么期待?>沈之行真的很好奇,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独特的魅力,除了几张没脸的照片,聊天他也是跟着对方走的。   <因为你是我下了软件后见的第一个人。>对方很快,<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你真的没有见过其他人吗?>沈之行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   <没有,给你看过了。>   <但你居然没有同步和其他人聊天。>   <很正常啊,你和一个人聊进去了,自然心思就不在其他人身上了。>   沈之行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抿了抿下唇,他想到了丁然。   <难道你还和其他人聊天?>对面又问。   <没有……我这种账号,没什么人找我。>   <你可以找其他人,像找我一样。>   <我只私聊过你,一般聊起来了就很少再会找其他人吧。>   <那很好。>   <嗯?>   <我的意思是,那我们就只有对方。>   <是的吧,>沈之行感觉脑袋要冒烟了,他不太擅长进入这种氛围,<你现在在干嘛?>   <洗漱。>对方补充,<没洗澡。>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沈之行感觉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尖叫。   <我不知道,我猜的。>   <那看来我们有心电感应。>对方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   沈之行就这么盯着这三个字,盯了好久好久,久到紧张焦虑的情绪又开始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感觉手脚发木,去网上搜这对吗,结果发现每个人奔现前都很紧张,但好像大多数人怕的是自己高p。   沈之行一直从洗漱完到躺床上,都在反复默念,自己不是奔现,是认识相同性取向的朋友,他也不是高p,因为他就没发过自己正脸照。   整个晚上,他都如这一周以来一样,睡得极其不安稳。甚至第二天他一大早就醒了,在床上一直玩手机,玩了好久但是都不敢打开软件,怕自己表现得太迫切。   一直磨到九点半他才从床上起来,沈之行站在镜子前,退堂鼓在心里打了又打,好几次都在想要不就算了吧,别去见了,大不了再换一个人。   但是这是他自己答应的,浪费别人这么久的时间鸽掉别人,也真的太不厚道。   就这么纠结的时间,沈之行已经自己做好了发型,拿啫喱把头发抹了上去,只留了几缕轻轻搭在额前,他把内搭换成了浅色,外面配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下面一条浅蓝牛仔裤,整个人和平时上班相比,显得有些锐利的少年气。   这大概是沈之行人生中照镜子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他把脸三百六十度的看了一遍,确认都清爽正常,之前爆的痘印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终,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门。   他家过去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左右,沈之行算好时间便拿起了桌上的向日葵,软件里对面给他说自己已经出门了。   沈之行走到门口,刚要回复,结果门铃却突然响了。   他起先以为是物业的人,打开门还来得及说话,就被眼前站着的两个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惊不惊喜!儿子!”   “哥。”   沈之行看着门口站着的崔秀勤和沈之游,大脑几乎快宕机了。   “……你们怎么来了,还不告诉我?”   “我们昨晚叻飞机都到了,但是你忙工作都嘛,我们不想打扰你,就自己切酒店放了行李,想到今天上午来找你。”崔秀勤开心地搂住沈之行的脖子,“你正好又明天生日,你弟弟来b市拿那个药,我就说带他来耍顺便看哈你,正好一起给你过过生,只是可惜你老汉儿要上班来不成。”   “哥,你咋穿得这么帅哦。”   沈之行垂下眸看着比他矮了近十公分的沈之游,也许是对方之前又生了病的缘故,比上次沈之行见他又瘦了许多。   “诶,都是,你不说妈还没发现,你哥今天咋个打扮得叻么帅哦。”崔秀勤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沈之行,“你今天是要出切约会蛮?从来没看你这么穿过,要和哪个小姑娘出切哦?怪不得不要我推给你叻。”   “真的吗。”沈之游瞪大眼睛看着沈之行,“哥哥,我要有姐姐了吗。”   沈之行呼吸一窒,握住手机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没有。”   “那你打扮叻么帅给哪个看哦?”崔秀勤不相信,“早想你谈女朋友老,对我们又不用瞒,你谈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胸口像被棉花塞住,轻飘飘的却又格外的烦闷,整个人像突然被关在了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   “有没得女娃子照片?”   “没有……我说了没谈。”   “那你穿这一身,手里还捧束花。”崔秀勤大概懂了,“哦哦,先接触到嘛,女娃娃还是要用心追的。”   沈之游扯了扯沈之行的衣角:“哥,那你是不是要有约出门了?”   “哎,怪我,我还说我们来给你个惊喜,一起在b市玩两天,但你要是有约就算老,还是搞对象重要点,把你人生大事先解决了再说。”崔秀勤有些遗憾,“我待会儿带你弟去市区逛逛。”   崔秀勤说着就拉着沈之游准备走:“难得来一趟,你要是晚上能空出时间和我们吃饭,就给我打电话。”   沈之行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用了整整一周在镜子前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开始急剧的土崩瓦解。   像本就不稳固的豆腐渣工程最终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觉得心脏像要坠穿进胃里,那束花的包装几乎快被他捏得变形,每听崔秀勤提一次女朋友,他就焦虑心慌恐惧,而每见一次沈之游瘦到皮包骨快突出来的样子,那点破壳的苗头都会让他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敢的……   家里怎么可能还承受得住呢?   他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桌椅上铺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光线柔和而温暖。玻璃窗上残留的雾气被阳光一点点蒸腾,街道上的行人裹紧衣服匆匆而过。   而里面唯有一桌的人是一个人坐着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神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但空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很久了,可手机里的消息却依然无人回复,最后一条就是自己说的出门了,对方已读却未回。   宁熠辉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很久,想着可能是对方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但等自己到了,坐下后询问对方想吃的,再到他点完菜上齐菜,这么长的时间对方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先生,这边的水要加吗?>服务员走上前询问。   说话间,软件的消息却突然跳了出来。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今天可能来不了了,因为家里人突然来看我。>   宁熠辉捏紧了手机,从对面一开始就百般推脱的说辞,和昨晚也没有告诉他的电影时间,他就该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不用,谢谢。”宁熠辉推开椅子站起身,“麻烦这些东西帮我打包吧。”   “啊?”服务员愣了一秒,不过对方掀起眼皮时的眼神有些阴鸷,看得他不敢多说,“好的,您稍等。”   宁熠辉给林凡打了个电话,对面有些意外,但很快接通了:“你不是有事不来吗?”   “现在没事了。”   “怎么?”   “被人耍了。”   “哦?那我开车过来吧。”   宁熠辉没有多说,只是挂断了电话,然后点开了软件,没有再回复,很快的拉黑了对面。 第17章 欺骗   林凡到的时候,宁熠辉提着一袋东西,正在门口抽烟。   “上车。”林凡摇下车窗。   宁熠辉把烟捻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门一合上,林凡侧过头看了一眼宁熠辉,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   “怎么了?什么叫被人耍了?”林凡扫了一眼宁熠辉手里的袋子,“剩了这么多?”   “没吃。”宁熠辉手指搭在下颌上,像是焦躁地在摩挲,“能抽烟吗?”   “抽呗,车窗摇下来。”   宁熠辉摇下车窗,又点了一根烟。   “怎么这么忧郁?”   “有吗。”   “难道没有吗?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看着没吃被全部打包的饭菜,林凡大概也能猜到估计是宁熠辉被谁鸽了,但他想不出谁会鸽宁熠辉,但对方心情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烂,他忍了忍,还是忍住了刨根问底。   毕竟宁熠辉也就是这几年精神状态稍微好点,以前他们一个中学,但不同班级,认识是因为十年级的AP课程正好都选修了计算机科学。   宁熠辉成绩很好,平时喜欢打棍网球,还是校队的,林凡本来以为他是个很典型的湾区被亚裔父母鸡娃长大的abc,结果后面熟了一问才发现人虽然在美出生,但其实从a市过来也没两年。   对方普通话很流利,没有a市口音,要不是有次遇到一个傻逼白人,宁熠辉在旁边偷偷蹦出一句“杂嗡操的”,林凡瞬间感觉回上世纪胡同里了,不然他真的不太相信他从国内来的。   他第一次发现宁熠辉和自己想的那么阳光健康不一样的时候,是有次宁熠辉邀请他去看自己的棍网球比赛,这种运动总是少不了激烈地冲撞,赛后宁熠辉在更衣室擦伤口时,林凡正好不小心看到他大腿上之前被短裤遮住的各种狰狞的疤痕,被吓了一大跳。   后面他才知道宁熠辉家里的事,也才知道对方精神随时处在高压,一旦难以负荷就会选择发泄在自己身体上来分担疼痛,只是高中不敢割手臂上是因为住在homestay家怕被问怕牵连别人。   大多数时候,宁熠辉要是不说,林凡也不会专门去刺激他情绪。   “好吧,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林凡打了一圈方向盘,“对了,我顺路接下我女朋友,她待会儿一点半约了个热玛吉。”   “好。”   周末的中午依然很堵,只是下了地下通道后稍微好点,宁熠辉抽着烟,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一言不发。   他一直是个很现实的人,所以才对网聊没有兴趣,只想速战速决,线下合适继续,不合适就赶紧一拍两散。   也正因为现实,所以他也不是会隔着网线,因为聊天就会喜欢上一个人的人。   只是网络和机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对方出现的时间很巧妙。   那时他刚下这个软件,最初po出照片是觉得人都是感官动物,毕竟是诚心抱着找一段长期关系来的。只可惜第一次用这个软件的前两天就收到了很多恶心的私信,还有辣眼睛的照片,而刚好这个人就出现了,在所有的聊天框里,普普通通的对话都显得正常无比和弥足珍贵。   起初他觉得和这个人聊天挺没意思的,说的话也让他有些无语,但到后面聊着聊着却突然在某些瞬间觉得对方似乎很纯情,他很难想象软件上还有这类人,于是这种纯情反而加深了自己想了解的欲望,再到对方发来的照片,虽然没有全脸,但露出的下颌和锁骨也足够惹人遐想。   网络和现实不同,你在脑海里幻想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把对面想成什么样的人。   对方开始分享自己的生活,渐渐的他也习惯了晚上到家就和这个人聊天,对方的分享欲让他变得越来越满足,只是聊天效率很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没有意义,所以他想交换照片,并约出线下见面。   只是对面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喜欢抛头露面,起初的宁熠辉并不介意,毕竟以退为进也能是一种手段。   而对对方真正好奇的巅峰,其实是在发现这个人和自己的同事有很多巧合的情况下。   宁熠辉不止一次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来自s省不同的城市,还有沈之行当时报的家里地址距离和软件上的不一样,宁熠辉甚至会怀疑对面就是沈之行。   只是有时一想到沈之行曾经辱骂过同性恋的那些话,他又觉得十分下头。   可他实在太好奇了,这样一个人,相似又不尽相似的巧合,却又是天差地别的性格,处处都让他想更深地去探索。   有时聊多了,牵动对方青涩的情绪时,他都能感觉到简单的有趣。   也许是繁忙的工作日实在太单调,除去工作,就只剩下那点夜晚,去缓解他一直以来无处可藏的孤单。   车开到台球馆的时候,林凡没听宁熠辉说过一句话,对方一直盯着窗外,沉着眼没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要不要再给你点点吃的?”   “不饿。”宁熠辉淡淡地开口。   “行,把这袋提出去吧,闷车上会坏。”林凡拉开车门,“我还叫了几个你没见过的朋友,待会儿可以认识一下。”   “好。”   林凡叹了口气,宁熠辉话语里兴致明显不高。   “别去想刚刚的事了,待会儿好好玩。”   “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有想。”宁熠辉突然看向他,“我只是觉得我好蠢。”   “啊?”林凡愣了一秒,“什么意思?”   宁熠辉却没有再开口了。   他当然很蠢,一直都很蠢。   小时候蠢到觉得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听话,就会换来宁涛的陪伴和满意。   长大了蠢到因为孤单开始相信隔着网线虚无缥缈的人,于是理所应当的换来了一场利用和欺骗。   一整个下午,沈之行街都逛得心神不宁。   崔秀勤拉着沈之游和自己,让其他人帮他们在地标建筑前拍游客照。   路人拍完后把手机还回来时,崔秀勤一巴掌打在沈之行背上:“你看哈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撒子表情啊,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叻。”   沈之游凑过头去看照片,然后一下笑了出来:“能不能重照呀。”   沈之行看着沈之游笑时颤动的凸起的颈椎骨,胸口里像有一把刀在从上到下地凌迟自己的心脏。   从给对方发了那条消息后,他就被一种巨大且无力的自责感给淹没。   他没有做好准备的下了这个软件,也不敢说清自己的真实情况,可他却既贪恋和对方聊天时的每一个瞬间,又享受有人愿意接纳自己每一刻的分享。   归根结底,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无辜的。   他的父母是无辜的,生下了他这样一个同性恋。   他的弟弟是无辜的,病成这样,还有他这样一个同性恋的哥哥,随时可以让家庭更加摇摇欲坠。   软件里的gay友更是无辜的,无缘无故地遇到自己这样的同性恋,还被自己这样的人爽约和欺骗。   沈之行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能对得起谁。   “你咋老是在走神哦。”崔秀勤偏过头,沈之行正盯着前面的江在发呆,表情十分难看,“咋子了,给妈妈说啊,是不是工作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事。”   “真的没得吗?我以为妈妈和弟弟过来给你过生你会很开心叻。”   “我…很开心啊。”沈之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没想过你们会来看我,很久没一起过生了。”   “是啊,你这些年都一个人在外头打拼。”崔秀勤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沈之行被风吹得有些遮眼的几缕发丝,“妈妈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很想找时间多陪哈你。”   崔秀勤说话间,视线有些难过地落在了沈之游脸上,不过一闪而过。   “没事,你照顾好沈之游就行了,我都多大人了。”沈之行不太在乎地顺手拍了拍沈之游的肩,“能陪你哥过个生日我很满足了。”   “哥……”沈之游垂下眸没说话。   “你有啥子事莫憋到心头,我知道幺儿你大了很多事不愿意和我们说,但是我希望你有烦恼,妈妈随时能在你身后帮你分担,哪怕只是让你情绪好一点都要得。”   江边的风吹过,沈之行看着崔秀勤的白发和认真心疼的眼睛,眼眶变得越来越干涩。   “……我爽约了。”   “撒子?是今天你要见叻这个朋友吗?”   沈之行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见他,但是我答应过他,我其实本身就不敢见他,你们来了我好像就有理由可以不去见他,所以我就没去了,但是我心里很堵很堵,就在这里,一直不舒服。”   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语序也不清楚,但崔秀勤却听懂了。   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细问究竟是什么朋友会让人这么堵,只知道沈之行很纠结,看起来也很痛苦,甚至这种情绪已经影响了当下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跟到自己心走嘛,你今天说你可以和朋友说一声改天约,我们还以为不是很重要叻,如果你觉得确实心头因为爽约很堵,你就和别个解释清楚嘛,找到别个好生说,免得误会老。”崔秀勤拍了拍沈之行的肩,“切嘛,你先切和别个再约一哈,说称头。”   沈之游在旁边安安静静看着自己,没说话。   沈之行在这一刻,却更加感到痛苦,家人的体贴就像无形的枷锁按进了他的骨血里,稍有拉扯便痛苦万分。   崔秀勤说的对,虽然他们只是放进现实里就无足轻重的网友,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和对方说清楚,这包括了他没做好自己在现实里会以同性恋的身份生存,包括了他其实一开始没想过在这上面和男人谈恋爱,包括了他只想找个gay友,包括了他为所有的一切的道歉。   哪怕再也没有结果,他也应该说清楚。   沈之行没说话,只是走到了没有人的另一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点开了软件,指尖几乎发颤地在屏幕上打着字。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现在有时间了……请问我们还能见面吗?我可以再去找你吗?>   只是这条发出去,收获的却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沈之行一瞬间手脚发麻。 第18章 提示音   一整个周末,沈之行就跟丢了魂一样。   就连第二天生日,打开手机看到朋友们三三两两发来的祝福,心里都没什么波动。   上午崔秀勤带沈之游拿药去了,中午沈之行才和他们汇合,见面的时候沈之游手里还提了个小蛋糕,身影清瘦地站在那。   沈之行都快记不清上次和家人过生是什么时候了,毕竟以前的生日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公司,这次也只是因为沈之游来拿药,所以他们才能一起过。   “生日快乐,幺儿!”   “哥,生日快乐。”   “哇,居然还有蛋糕。”沈之行接过小蛋糕放到了桌上,“你们药拿完了吗,后面还要跑b市吗?”   “不用,本来也不用专门跑叻,只是说借机会带他过来看哈你,给你过过生,除了春节,我们几个时候能看到你。”崔秀勤看着沈之行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吗,眼皮咋有点浮肿,水喝多了?”   “啊,有吗。”   沈之行一宿没睡,之前是因为要见面的紧张和聊天的上头,现在却是被人拉黑后的难过和心焦。   如果昨天顺利的话,晚上他们还能聊很多很多,大到今天发生了什么,小到晚上吃了什么。   可是现在点开,只剩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距离了,点进账号的主页,也是显示自己被限制浏览。   沈之行把他们的聊天记录上上下下看了很多遍,越看越难过,越看越后悔,闭上眼睛都是对方被自己爽约后愤怒的模样,虽然他想象不出这个人的脸,但他能想象出对方的情绪。   他甚至想过,如果他去了,今夜又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一旦想到真去了,崔秀勤和沈之游在今天在b市游玩开心的模样便会在脑海里闪现,就像一汪桃花潭水,他不敢扔下石头,打碎这场幻境。   要是他是个异性恋该多好,要是他见的是女朋友,崔秀勤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   “肯定是熬夜老,眼圈底下都有点黑,你晚上好生休息嘛。”崔秀勤说着突然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递给沈之行,“哦这个,铛铛!生日礼物!”   沈之行看着一个崭新的最新款苹果的手机盒子,脑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惶恐却大过了开心。   “妈……这个很贵,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我自己也赚了很多……工资可以给自己买的,你们不用在这些地方给我花钱的。”沈之行推了回去。   “哎呀没得事,你爸爸好早前买的股票小涨了一点,而且现在之游身体也比较稳定了。你这个手机都用了好多年老,我之前就和你爸商量了一哈生日给你送个手机,毕竟天天要用都嘛,还是很实用的。”   “但我不需要这么贵的。”   “现在有国补呢,便宜一些老,我们这些年也没给你个像样的礼物,甚至都没机会陪你过几次生。”崔秀勤强硬地塞进了沈之行手里,“拿到起,不准不用。”   沈之行看了一眼沈之游,对方笑了笑,两只腿在桌下交叠:“挺好用的哥,我陪妈去了旗舰店。”   “好吧。”沈之行深吸了口气,垂下眸,“那我就收下了,妈,顺便也帮我谢谢爸。”   “那肯定的,待会儿给他打个视频过去。”   这顿饭吃完,沈之行下午又陪着他们逛了会儿b市其他的网红路和商圈,明天上午两个人就要坐飞机回去了,一年到头,其实和家里人呆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也超不过十四天。   沈之游对b市的一切都感到很兴奋,因为身体原因,沈之游几乎没出过远门,小时候也就像他一样,最多在城市的郊县逛逛。   “哥,你好厉害。”   “为什么?”沈之行在排队买一家很贵很火的甜品店的饮品,他第一次听到沈之游这么说,毕竟两个人很少有交流的时间。   “就是觉得,你能在这样的城市里立足很厉害。”   “我没有立足,哥只是在这里当打工人。”   “但是你考上了985,还在这里出名的公司找到了工作,大家都觉得你很厉害。”   沈之行笑了笑,放在他们那样的小城市,普通人的交际圈里,也许自己的确算是稍微能看点的,曾经的他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只可惜出来后遇到了不同的人才知道,他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是,学历能力家境什么也不是。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繁华,好多我没见过的牌子和店。”   “那你加油,争取大学考过来陪我。”   沈之游叹了口气:“我努力,但等我大学了,哥你可能都有孩子了,不需要我陪了。”   沈之行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诶,好像快排到我们了。”   拿到咖啡的时候,沈之行拍了一张照片发进了他们那个小群里,大家说他居然有闲情逸致去网红店打卡。   其实不出意外的话,这张照片也会在晚上被他发去给那个人。   只是他没有可以再分享这些无趣琐事的gay友了。   晚上他们吃了烧鸟店,因为沈之游喜欢看动漫,想试试这边正宗的日料,所以沈之行就在网上找了家日本人开的店,吃完后又带他们坐邮轮夜游江水,期间还碰到了外国人的旅游团,沈之游老是忍不住偷偷看,因为有时好奇打探的视线太赤裸,被沈之行几次轻轻掰过了头。   结束后沈之行把他们送回了酒店,才坐着地铁离开,到家洗漱完后已经非常晚了。   他手机里存了一堆照片,也有很多话想和人说。   沈之行就这么反复地滑动聊天界面,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和对方道歉,说上一句话。   他甚至试过用之前办宽带送的sim卡注册另外一个号,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约等于大海捞针,况且这是周末,谁也不知道现在的距离有多远,他也看不到了。   沈之行几乎尝试把页面里出现的每个黑色头像,每个没有id的都点了,但都不对,都不是他。   无所谓了。   反正也没人理他,沈之行干脆就对着把自己拉黑的账号开始随便发消息,对方看不到,他写的也越来越大胆了。   <我不是故意爽约的。>   <好吧,其实我也是故意的,不想为自己找借口。>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没想好就这么答应你,我很害怕你不和我聊天,因为这个软件上很多人都是约,只有你愿意和我聊日常……所以我不想失去一个可以说话的同类。>   <而且主要是我觉得你身材真的很好,又很受欢迎,我就更不想失去了。>   <你肯定恨死爽约的人了吧,是我我也恨,不怪你拉黑我。>   <但你相信吗,其实我真的出门了,我还给你买了花,虽然是向日葵。>   <【照片】给你看我今天去了那家很火的甜品店买的,排了好久。>   <不好喝死贵,再也不去了,但是我弟和我妈都挺喜欢的,那就当是好喝吧。>   <我弟又瘦了,不是说好身体好点了吗,吃得明明比我多,但是怎么都不长肉。>   <而且我妈白头发也比上次打视频变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   <你知道吗,我现在用的新手机在给你发消息,我已经六年没换手机了。>   <上个手机还是我拿了奖学金偷偷买的,因为大家都用的这个牌子,当时还有点罪恶,因为我弟靶向药很贵,我居然还买手机。>   <不过还好这些年苹果设计变化不大,手机壳套上也没人专门观察我买的哪代的。>   <我是不是太虚荣了,上次还和你说我很自私。>   沈之游看着每发一句,就跳一次的红点,看到后面都快麻木免疫了。   不管有没有回应,至少说出来就好点了。   这一个晚上,沈之游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手机睡着的。   第二天,生物钟一到,沈之行照常醒来坐上了去公司的地铁。   崔秀勤和沈之游也起得很早,五点的时候就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因为早班的飞机和红眼航班差不多便宜。   沈之行坐在工位上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登机了。   这周末对他实在过得像一场梦,上周五他还在祈祷着不要下班,因为下班了第二天就要见面,但他出门前已经做好了见面的准备,结果临门一脚,老天爷却突然真的给了他不见面的理由。   只可惜代价也是让他彻底失去了这个gay友,不得不说人生就是过得像跳楼机一样。   <好的,你们落地了给我发消息。>   沈之行回复完之后,工作了一会儿,直到日历跳出提醒,他该开周一的例会了。   会议还是那些内容,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动,只是安排了一些新的任务。   后面讲策划那块的时候,因为和沈之行没什么关系,他听得心不在焉,视线胡乱地在周围人脸上游荡,也没停留几秒。   宁熠辉看起来眼下也有点青,不过一般上班的都只有周末能熬夜,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在打哈欠,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他们组氛围还可以,会议结束后,大家随便唠嗑了几句。   “这周末你们在干嘛?”   “哎哟,本来不想在国外上班就是讨厌每周回来后的small talk,咋回国了还逃不过。”   “哈哈,萱萱姐不想说。”   “是啊,周末能干啥,床上躺着呗。”宣萱伸了个懒腰,“昨晚熬夜追剧,困死。”   “看什么了?”   “你们不喜欢的那种弱智短剧,但有点上头。”   “小宁干什么了?”   宁熠辉正在整理文件,闻言抬头笑了一下:“没干什么,和朋友打了台球。”   “哪家台球馆啊?   宁熠辉报了个名字。   “哦,那家啊,那个会所门槛好高,好有实力啊小宁。”丁然哇了一声。   沈之行听得又有点不太舒服,仇富仇权已经是刻在dna里的本能,时不时就会被唤醒。   “哈哈,可不是,没实力能当我们组长吗。”沈之行没忍住赞扬。   宁熠辉挑起了眉头:“沈哥这么认可我,真是受宠若惊。”   沈之行觉得太阳穴在跳,丁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之行,话说你生日怎么过的?”   “小沈生日?”   “已经过完了。”   宁熠辉还没开口,手机正好响了一声,上面有事情安排,他说了一声,便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放电脑。   “啥时候?”   “周天。”   “迟来的生日快乐啊。”   沈之行笑着说谢谢,感觉周末那点阴翳都散去了一点。   “生日怎么过的?”   “和家里人过的。”   “诶,家里人过来看你了吗。”   沈之行盖在桌上的手机里的办公软件连着响了两声,估计是产品部周一催数据的,只是突然又响起的第三声和前两声的提示音不太一样,是四个音节像泉水滴落的声音。   他瞳孔缩小,突然全身僵硬。   面前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沈之行喉结滚动,他垂下眸抓住手机,努力稳住气息地开口:“是,也比较意外,这周末他们突然过来看我。”   门口夹着电脑本来准备合门的身影,却突然步履一顿。 第19章 准备洗澡   沈之行完全没有注意门口,他被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到四肢僵硬,心跳疯狂地加速,震耳欲聋,连呼吸都在霎那间变得困难。   他才换了新手机,传了一些数据软件,但是忘记了这些软件是新的,所以默认的消息没有关。   一般情况下沈之行都会把手机静音,但是因为周一事情很多,电脑能处理工作上的消息,为了防止手机一直跳提醒,上午他开了一会儿勿扰模式,也就方才散会时才想起把勿扰关闭,却忘了自己今天没开静音。   “那太幸福了,家里人还专门过来陪你过生。”   周边的同事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神色如常,只是沈之行已经被巨大的恐慌淹没,不知道大家是否已经知道,只是碍于没面子所以没有说而已。   “我妈肯定不会来哈哈。”   “我也是,我妈现在都懒得给我过生。”   同事们一边说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往外走,沈之行几乎是手脚冰凉地站起身,有一瞬间连站稳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这个八百年等不到一条消息的账号,好死不死现在有人给他发了个<互吗?>   玻璃门被轻轻地合上了,方才门口的身影已经消失。   宁熠辉把电脑放了后,去了一趟卫生间,他思绪极其混乱,乱到整个人在瞬间甚至无心于工作。   刚才要出去时,那一声提示音他听得太清楚了,只有用那个软件的人才会知道这个提示音是来自哪个软件。   宁熠辉并不在意任何人的性取向,如果不是他听到了沈之行的下一句话。   他觉得他大概是在做梦。   不然沈之行怎么会说出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话。   可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不是第一次说出相似的话,发生相似的情况。   之前宁熠辉最多也只是觉得巧合的有趣,偶尔会想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觉得对方是沈之行过,因为他到如今都还记得对方骂同性恋时的话有多么难听,连眼神都嫌恶万分,身上带着一种仿佛是同性恋就会喜欢自己,而自己只喜欢漂亮女生的气质。   这样一个人,他的手机却响起了同性恋交友软件的提示音。   这样一个人,却说出了那个每晚和他聊天的人,在爽约时说的一模一样的情况。   他觉得也许是吃了药之后产生的错觉。   那天之后因为无趣失望和厌恶,他已经卸载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软件,但是这一秒他还是没有忍住地重新把软件下载了回来。   下载完后,他很快登录了上去,里面依然堆积着99+的消息,他却没有任何兴趣去查看。   只是从设置的黑名单里,重新点进了这个人的主页,他知道拉黑后自己的访问不会再显示,所以也并不担心对方会看见。   只是下一秒,宁熠辉却觉得这个世界极其的荒谬。   对方三分钟前在线,距离显示十米之内。   他深吸了一口气,过往软件聊天的种种回忆和巧合重新涌上,一切都逐渐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从起初的聊天里对方问他难道不害怕暴露被熟人发现,到现实里的沈之行反应过度的言行,他好像彻彻底底明白了。   沈之行,是个深柜。   因为越怕,所以才越装。   因为太装,所以没准备好要从网络到现实里和人见面。   沈之行可以说不是故意的,但也是故意的。   他没有撒谎家里人来看他,但他也确实借此圆一个本身会来的谎言。   周末的失意和烦躁,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极其恶劣的因子在血液里疯狂流窜。   怎么会这么荒唐离谱,每晚聊天,那个和他分享着日常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们白天互相的看不顺眼,居然到了晚上还能如此暧昧。   宁熠辉有些想笑,不仅想笑沈之行,更想笑自己,网络和现实里如此巧合又割裂的两个人,其实就是那个讨厌自己的同事。   为什么沈之行会在现实里说自己是c市的,网上却说是小城市,为什么现实里说的居住地点四五公里,而网络上却几乎快到城郊。   他甚至都不用去猜哪一句是实话。   这么一个虚荣,不敢做自己的人才是最装的,怎么好意思说他装的。   宁熠辉关掉了软件,开了静音,然后推开了卫生间隔间的门。   出去时他正好碰到了此时进来的沈之行,对方和自己对视时顿了一秒,不太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宁组。”   宁熠辉看着他,先是没有表情,过了两秒才勾起嘴角,点头回应:“沈哥。”   沈之行看着他这笑就觉得瘆得慌,更何况因为方才的事,他到现在都惊魂未定,只是同样回了个礼貌的尬笑,然后赶紧拉开门进隔间了。   沈之行在里面蹲了一会儿,感觉外面没声音了才出来,结果谁知道出来时却还看到宁熠辉站在洗手池那,就像专门在等他一样。   两个人又沉默地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宁熠辉眼神在灯光下灰暗不明,但是掀起眼皮后却的视线很坦荡,只有沈之行率先移开了视线。   “诶,宁组你还在啊。”   “嗯,刚才这个水感应好像有问题。”   “真的吗?”沈之行伸出手,水立马流了下来,“没问题啊。”   “是吗?”宁熠辉照着伸了出来,水流也下来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不行。”   “可能手凉,没感应到。”沈之行不知道回应什么,干脆笑一下算了。   他洗完后走到烘干机那准备烘手,只是人刚站过去没两秒,却感觉突然被一片阴翳笼罩,背后有些温热,甚至还有呼吸时的热气洒在他耳边。   沈之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刚要回头看,结果嘴唇却差点擦上宁熠辉突然微微向前的脸,吓得他整个人几乎是不自然地立马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被站在身后扯烘干机上面纸的宁熠辉轻轻扶住了腰身。   “怎么了,沈哥。”宁熠辉很快松开了扶住对方的手,他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把纸丢进了下面的垃圾桶。   “……没,没什么。”   沈之行觉得被宁熠辉碰过的腰那在发麻。   他和男人正常接触没有任何问题,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寄宿制,也不会对着个同性就觉得有问题。   但是此刻,却不知道是因为莫名奇怪的氛围,还是因为提示音响起后无法缓和的心虚,他没有办法做到一点自然。   “你耳朵好红。”宁熠辉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身体不舒服吗?”   “啊,有吗?”沈之行顺手拉了拉领口,“可能是公司暖气有点闷。”   宁熠辉垂下眸,看着他拉开领口时露出的锁骨,脑子里都是晚上对面发来的照片。   怪不得他会觉得相似,原来他妈的都是一个人。   “哦,我还以为沈哥遇到什么事了,耳朵充血。”   “没有……”沈之行气息更不稳了,不知道是不是宁熠辉在试探自己,他最后的印象只记得宁熠辉第一个出的会议室,后面那个铃声才响起,“谢谢宁组关心,其实就是闷的,问题不大。”   “嗯,沈哥多注意身体,现在天越来越冷了。”   “好的,宁组也是。”沈之行说完后,几乎是逃也似地走了。   宁熠辉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过了几秒笑了出来,像是周末被爽约的烦躁失意全部被抹去,那岌岌可危又孱弱的神经好像又逐渐能够支撑大脑继续了。   生活里好像出现了新的调味品。   一整个下午,沈之行的班都上得手脚冰冷,哪怕公司的暖气够足,也不妨碍他出了一身的虚汗。   就连崔秀勤和沈之游给他报平安,他都回复得语序错乱。   说实话,沈之行觉得从宁熠辉这种关系户空降之后,公司的磁场都有点问题了,这一个多月他就没上过一次好班,不是心神不宁,就是发高烧,要么就是没睡好觉。   虽然没几个人想认真上班,但是沈之行觉得他也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有钱人的八字和他不合,天生相克。   就这么一直熬到了下班,丁然给他发消息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要是放以前他能开心好久,还会胡思乱想,但现在都不会了,他只有今上午这件事的心焦。   就连同事在茶水间和走廊说话,偶尔会飘过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是不是私下已经传开了。   “之行,怎么不回我?”丁然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   “……啊我才看到,正准备回。”沈之行抬起头,“我晚上没安排。”   “那咱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你。”   “不用不用,我俩怎么突然说上请了。”   “你生日嘛,咱们好久也没吃饭了,正好一起吃,萱萱姐也说给你过一个,正好大家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还以为萱萱姐是要给我过生,原来只是单纯想吃饭啊。”   沈之行笑着话音刚落,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清亮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偷偷说我啥。”   “没没没。”沈之行赶紧认错,“想和姐一起吃饭了。”   “今天给你这个机会。”   几个人笑着收拾好东西,然后就往附近商场里的一家泰餐店走去。   丁然可能是预约了位置,刚走到就有人把他们带进去,是个四人桌,沈之行起先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点菜的时候,沈之行听着他们报菜名才想起问:“我们吃得完吗?”   “你担心把我吃破费啊?”丁然笑了笑。   “那这个我不担心,我还得努力。”沈之行也跟着开玩笑,他觉得同事应该没有发现,至少目前大家都没有反应,也许不玩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他想太多了,“我只是怕浪费了,我们三个吃不完。”   “没有,我们四个。”   “嗯?还有谁,他们不是晚上都有事吗。”   “小宁啊。”丁然在翻菜单后的饮品。   “谁?”沈之行愣了一下。   “小宁,咱们组长。”宣萱姐啧了一声,“宁熠辉啊。”   “哦哦……他要来啊?”   “嗯,我叫了他的,不过小宁好像还在处理工作,刚刚发消息说晚几分钟到。”   “他怎么要来?”沈之行赶忙补充,“我的意思是,宁组挺忙的,居然有时间来。”   “他说一个组的嘛,还是庆祝庆祝,主要是小宁好像中午没怎么吃,被抓去开会了,晚上正好一起。”   “一听开会就知道我们又有活了。”宣萱姐叹了口气,给大家顺手倒水,“他还是不容易。”   沈之行表情不太好:“宁组是最容易的吧,各方面都这么优秀。”   “虽然大家私下都清楚小宁是什么情况,但是吧……我觉得他这关系来得也不太值当。”   “为什么?”沈之行有些八卦。   “我那天去人事部更新资料,因为在这边落户了嘛,那边上翻的时候我瞟到小宁档案了,他好像是美籍啊。”宣萱姐撑着头,“好日子不去过,来互联网干啥呢?出了名的拿生命熬钱。”   “姐你拿了加拿大pr不也跑回来了吗?”   “哎哟呆了太多年了,我受不了那宁古塔,主要是我父母又不愿意过去,我们现在这一行在那边又很白,亚裔的职业天花板一眼也能看到头,这几年物价疯涨税又高,还不如回来奋斗奋斗,还能在父母身边。”   丁然抿了一口水:“可能小宁也这么想吧,但他那所私校本身也很卷,可能习惯了。”   “也是,国外卷起来也吓人,尤其是那些精英阶层的,要爬藤也不容易。”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明白,他完全可以去个萝卜坑蹲着,为什么要来抢……也不是,就是为什么要被任职在这,话说他亲戚是谁你们知道吗?”   沈之行难得见他们八卦宁熠辉,本来想跟着说两句,结果斜眼一瞟,就看到了被服务员带着过来的宁熠辉,手里挽着驼色大衣,里面是件黑色高领毛衣。   他现在看到宁熠辉,已经从浑身不适变成浑身僵硬了。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宁熠辉拉开椅子。   “没事,反正还在等菜。”宣萱赶忙摆手,“开会是有什么新的要弄吗?”   “嗯,主要说了这次东南亚那边本地化适配重做的还可以,上面想要订阅率和续费率到下月底再增加10%,seo还要继续优化,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宁熠辉说完,又看向了沈之行,“生日快乐啊沈哥,晚来了。”   “没有的事,宁组上次都提前说过了。”   “嗯,再说一次。”宁熠辉端起了水,“话说你们上周末都在干什么,我出去了都没听到。”   他刚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只记得沈哥说过周六要和朋友吃饭看电影。”   沈之行还没开口,丁然就问他是不是看的上次他们说的那一部。   “本来是……但是没看成。”一提到这件事,沈之行就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白天有事忙还好,但这专门一提,就会让他心里又开始发梗。   “哦,为什么?”宁熠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因为我家里人来了嘛,又专门陪我过生,我就去不了。”   “哦哦这样。”丁然没觉得有什么,“没事,这个电影好像放到下个月,随时能看,你和朋友再约吧。”   “但买了票没去看好可惜。”宣萱姐开玩笑,“早知道你去不了把票给我,我帮你去了。”   “我们还没买。”沈之行说起来就心虚,“因为当时本身也不确定。”   “那沈哥不是早就知道家里人要来了,不然都约好了,为什么不确定。”宁熠辉冷不丁地开口。   “没有,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来。”沈之行本来就心梗,对着宁熠辉更是不知道怎么说,“当时只是不确定看不看电影。”   “周五你不说看。”   “……”沈之行不知道这个男的今天要怎样,“那行程不是有变吗,想着到时候买也行。”   他觉得宁熠辉就是故意的,不然管他什么事,在这里问得这么清楚。   “开玩笑,沈哥别急。”宁熠辉语气依然云淡风轻,“只是随便问问,因为突然想起那天正好聊到了要看电影。”   “不过这电影得提前买,满座率很高。”丁然补充了一句,“你下次要和朋友看还是提前买一下。”   “好的好的。”沈之行回应的时候感觉宁熠辉在旁边有些嘲讽地轻笑了出来。   几个人说话间,菜也挨着上来了,沈之行伸出手本来准备帮着去接一下,只是没想到刚伸出去就和同样准备去接的宁熠辉碰在了一起,他很快缩回来手,立马换去帮接另外一盘。   宁熠辉看了他一眼,没立马说话。   等正式开吃前,宣萱姐不让他们动筷子,因为要拍照发给对象。   丁然自觉地拿着筷子没动:“我女朋友也这样,每次必拍哈哈。”   “我觉得这家摆盘好看,不过主要是顺便给我对象报备一下,你们懂不懂。”   宁熠辉坐在沈之行正对面,沈之行不想和他对视,只要抬起头就只看坐在斜对面的宣萱姐。   “必须报备吗?”   “和三个帅哥吃饭,那必须报备。”宣萱姐点了个发送,“等你有对象了,你可能也会叫她报备的。”   又该沈之行展示了:“是,我也怕她和三个帅哥吃饭。”   “沈哥怕什么?”宁熠辉挑了一只虾,“怕和三个帅哥吃饭的不是自己?”   话音刚落,沈之行差点被这口菠萝饭噎死。   只是另外两个人却笑得很开心,只当是同事和同龄人之间私下的打趣,全然不知道当事人已经血液凝固,在剧烈的心跳声里头脑风暴。   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思索,是走之前的道路,还是走何呈的坦率风。   不过鉴于今天发生了意外事件,走何呈这种坦率的直男路线,会让有心人加深误会,于是他选择了再次表达厌恶。   “哇,那可能还是不太行,我受不了这福气。”沈之行赶忙摆了摆手,“给我安排几个美女倒行。”   他说完后,感觉对面的人在埋头的瞬间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顿饭吃得沈之行一点没觉得自己在过生,他说一句宁熠辉就能莫名其妙堵一句,堵得别人还看不出来,只有他自己越听越觉得宁熠辉这个b就是故意的。   偏生他位置没人家这种关系户高,有气也只能憋在心头,不仅如此,散场之后,他还要看着宁熠辉载着丁然走。   晚上回到家,他几乎是疲惫地倒头就瘫在了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大脑在一天下来,已经变成了一锅粥。   “妈的。”   沈之行捂着眼睛,过了半晌才松开手打开手机,他又点开了软件,上午发消息的那个傻逼已经被他删除了聊天框,差点害死他了。   他点开那个黑色头像的对话框,又开始了今天的输出,沈之行已经觉得这里是一个盛放自己性取向的日记本。   <好累。>   <今天吓死我了。>   <我上班的时候这个软件提示音响了……但是还好同事都没听出来,应该没听出来吧。>   <今晚上和同事吃了饭。>   <吃的泰餐,但是吃得不太舒服,因为我那个组长感觉一晚上都在故意呛我。>   <一个多月了……还记着呢,我给他拿了饭团喝眼罩为什么不记着。>   <本来就是关系户啊,人生比别人轻松那么多,轻而易举就抢走别人的位置,我凭什么没有怨言。>   <算了,这个世界就这样。>   <……哎好困,这一段时间都没怎么睡。>   沈之行在手机上胡乱地打着,因为这段时间堆积的疲惫和焦虑,才十点眼睛都快闭上了,他大脑几乎没再转,想到什么就打什么,一个个红色的提醒在他眼里看久了都快成吉祥的符号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准备洗澡。>   沈之行脑袋晕得不行,本来最后一秒眼睛都要闭上了,突然又猛然睁开。 第20章 怎么不发   沈之行有一秒开始怀疑,他其实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不然为什么会产幻??   他一下弹起来,盯着那句准备洗澡看了好久好久,确认只有这句<你在干什么?>后面没有红色感叹号,才惊觉自己这句话居然发出去了。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沈之行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复了,他握着手机踌躇了半天,全身都在冒汗,打字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一句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实在太梦幻了。   他好像被移出了黑名单?不仅如此对面还像过去那样照常回复了他。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想好措辞,发出了第一句话,<晚上好。>   对面没一会儿就回了,<嗯,您好。>   有一瞬间,沈之行觉得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刻,他捂住了脸。   <你……把我放出来了?>   <嗯。>   <为什么……>沈之行自己都没办法理解,<对不起,那天我没来。>   <道歉有用吗?>   沈之行觉得对面把他拉回来估计是咽不下那口气,要找他算账。   <对不起,我确实没做好线下见面的准备,也犹豫了很久……但其实我真的在前一秒都是要见你的,只是没想到我家里人来了。>沈之行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个被爽约的人听了都会觉得他满口谎言和借口。   <嗯。>   嗯是什么意思,沈之行这下真懵了,他有点慌,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你可能觉得很扯,但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束之前买的向日葵还在桌上,只不过不在精美的包装里了。沈之行之前怕焉了,在网上跟着教程斜切细杆,摘了下面多余的叶子放进了崔秀勤给他的小水瓶里水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却像有阳光的味道。   沈之行想说我还为我们的见面买了花,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话语和行为都像是没有可信度的马后炮,他也不太好意思再去说这些了。   对已经拉黑自己的人说话,和对着能看见消息的人说话,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拉黑时因为知道对方看不见,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真的非常抱歉,我自己也觉得很过分……你要想骂我就骂吧。>   <算了,无所谓。>   沈之行愣了一秒,看着这条消息,还在想是不是对面疯了,这事要换成自己遇上,他可能能把这个人骂到下辈子。   <你不是害怕见面吗,就网上聊着吧。>对面又弹了一条消息。   <为什么,你不恨我吗?>   <恨啊。>对面干脆利落,<恨有啥用。>   <那你……为什么会把我拉出来。>   对方却没回这句话,<那你为什么被拉黑了还要给我发消息?>   沈之行在屏幕前耳根涨得通红,觉得自己也挺傻逼,代入对面的视角估计是觉得自己念念不忘了,<……因为觉得确实做得很不对。>   <那你不道歉,为什么发你在干什么。>   沈之行吸了口气,他总不能说把你这当日记备忘录了吧,而且前面那些话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说了。   <我刚刚太困了……以为还是之前我们在聊天……>   <你还挺念念不忘。>   沈之行这下彻底接不上话了,他觉得对方这次回来说话变得咄咄逼人了,但也完全能理解。   只是唯一有点难受的是,今晚吃饭就被人梗,现在回家上网好不容易放松点,结果又被人梗,还是以前让他上头的人在梗他。   <……我真的把你当很好的朋友。>   <你现实里没朋友?>对面又问,<要在这里找朋友。>   <……有朋友,但是都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是gay。>   沈之行打完后,对面却一下沉默了,半天都没有回复。   他虽说的实话,但也自觉有歧义,立马开始找补,<我的意思是,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性取向,你是我人生里认识的第一个gay,我们聊得很好,我也很珍惜和你做朋友。>   浴室里热气腾腾。   宁熠辉在镜子前看到这些消息都快气笑了。   他放下手机,没再回复对面,只是踏进了水流里拉上了门,很快热水就顺着头顶向下流,热气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冷笑了一声,把湿掉的发丝抓到了脑后。   沈之行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说交友软件还真用来“交友”?   谁要和你做朋友?   一整个周末,只要想起被人故意爽约这件事就让他浑身难耐的焦躁,心脏就像被人使劲攥着,严重的时候呼吸都痛,只有靠吃药缓解。   小时候的生日,宁涛每次电话里都说会回来陪他过,他虽厌恶一直以来被言语的打压,以及皮肉的痛苦,但也依然无法掩饰内心那点小小的,无处可藏的的期待,只是最后12点都过了,才成了几天后一句冷冰冰的工作太忙,没空忘了。   他们不一样,但情况却又无尽的相似。   这些年他本以为能够更好的控制情绪了,结果只是这一点相似,就让他又开始控制不住的焦虑暴躁心慌。   本以为好不容易在这种软件遇到了一个正常人,结果没想到遇到了最不正常的人。   宁熠辉甚至想过,这辈子最好别让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然他真的会想弄死对方。   约定好,一整周的聊天,计划,讨论,期待,到了后点好的饭菜,只等来一句没头没尾的来不了,和从没买过的电影票。   今晚看见沈之行如此拙劣的演技时,他都在想当初怎么会被这种人骗,居然在网上还会被这种人迷惑。   这种人一辈子只配缩在龟壳里当所谓的“直男”,一辈子只敢在背后说人小话,也一辈子都只能虚荣的用假象粉饰自己那点人生。   他太想知道沈之行还会怎么表演了,今晚回家后就没忍住把对方拉出了黑名单,结果却看到对面居然还好意思问自己在干什么,脸皮厚得就像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宁熠辉也不想计较了,他只想知道沈之行这样的人能装到多久,以他这种深柜程度,私底下说不定还祸害过其他女孩,过两年在公司他可能还会收到他和同妻婚礼的请柬。   妈的。   宁熠辉深吸了口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不是爱装,我就看你还准备怎么装。   沈之行在那之后,已经一周没等到对面的答复了,对面既没有把他拉黑,自己后面发的消息每条也已读,但就是再也不理他了。   这种冷暴力把他折磨得非常难受,时不时还会点进对方主页看他动态,只是他发现那条有照片的帖子已经被删了,主页里已空空如也。   以前他还能当这里是个树洞,毕竟对方看不着,现在他想说什么都不方便说,因为对面没把他拉黑了。   沈之行现在已经越来越丧失和对面这个人说话的欲望了,除了说说晚上好和吃了什么以外,基本上没什么想分享的了,虽然一方面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但还有一方面是现在白天他应付宁熠辉这个人就很头痛了。   虽然以前他就和宁熠辉说话就像在打太极,但现在感觉在打咏春。   又要防又要找着机会攻,实属不易。   中午的时候,杰哥过来找他们抽烟,丁然和宁熠辉在露台那谈事。   杰哥一边抽烟,一边给他分享自己追的企划里,新出的黑丝美女,说沈之行肯定喜欢这款,沈之行看了一眼,只可惜完全看不懂也get不到这种非常纯粹的二次元画风。   只是长期以来,他都一直应和杰哥,所以现在也依然如此:“性感是性感,但胸是不是太大了点……”   “这才叫御姐啊,紧身皮衣肯定显大,不过她人气没我家jaco高。”   沈之行还没回应,就听到背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在看什么?”丁然走过来在问。   大家都相熟很久了,彼此兴趣爱好也差不多知晓,再加上都是男人,杰哥有话直说:“给小沈分享黑丝御姐呢。”   “我看看。”丁然凑过了头。   杰哥坦然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丁然表示尊重地笑了一下:嗯,挺好的,之行喜欢这类型。”   沈之行有些尴尬,他只是给自己的人设是喜欢这款,不是真的喜欢这款,但面对丁然有苦难言,尤其是看到宁熠辉这男的也凑过头去看,就更烦了。   “哦,黑丝,你们说的这个啊。”宁熠辉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沈之行,“我以为沈哥在讨论男人穿的西装袜呢。”   “哈哈哈哈哈哈。”杰哥倒是笑得最开心,“那得是gay喜欢看的吧。”   沈之行站在原地,整个人十分僵硬,过了半晌才咧开嘴:“是啊,那得是gay喜欢的看的吧。”   宁熠辉挑起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为什么?”   沈之行干笑了两声:“那正常男的都喜欢看女的穿啊,谁看男的穿。”   “原来是这样。”宁熠辉点了点头,下一句声音不大,但刚好够沈之行听见,“沈哥确实是正常男的,差点忘了。”   “?”   见沈之行把自己看着,宁熠辉又补充:“因为马上年底有个年会,我以为大家在讨论着装的事,但忘了男人嘛,平时爱聊的不一定正经。”   沈之行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宁熠辉那双轻飘飘看向自己的眼睛,都让他浑身不适,每天上班跟在高压线上踩钢索一样紧绷着神经。   他在想宁熠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为什么话题明里暗里总在往这上面拐,还是说这段时间他都太敏感了。   四个人一起从露台那边的楼梯走下去的时候,沈之行一直在回忆除了那天不大不小的提示音,还有什么会暴露自己。   毕竟那天开会,大家都揣了手机,都围在一片,没盯着他的人,也不敢说这提示音就是自己手机发出来的。   沈之行实在没印象宁熠辉在场,毕竟宁熠辉有事,是第一个出去的。   因为想得过于入神,沈之行下楼梯时还差点踩了个空,眼见着就要摔到前面杰哥身上,在丁然侧过头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手臂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拉住往回扯,沈之行往后仰站稳时,后背就贴着身后人温热的胸膛。   “沈哥,想什么这么入迷?”   背后的声音突然响起,沈之行反应过来后,立马往前了一点保持距离,回过头谄媚地道谢:“在想下午那两组模型,谢谢宁组啊,还好你拉了我,不然就摔杰哥那去了。”   “没关系,我怕沈哥摔到哪里,明天不能来上班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是经摔的。”   沈之行有些尴尬,但其实他脑子更乱,本来思绪就打结成一片,刚刚被宁熠辉拉了一把,后背贴上的瞬间,感觉对方胸膛还挺结实又弹性的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得说确实练得不错,黑色的高领毛衣裹着平时看着还挺瘦挺修身的,结果没想到挺大的。   沈之行睡前也幻想过gay友的身材,但他实在不想拿宁熠辉这人能代,不然有点下头。   丁然在旁边也关心地看着他:“我以为你还在想你朋友生你气的事。”   “怎么了?”杰哥转过头问。   “没什么,只是之前之行约了朋友看电影,但因为家人来了没看成,可能有点小矛盾。”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逐渐变粉的后颈,没有说话。   回去之后,因为过去疲惫,沈之行拿出手机想说的话有一堆,但不知道和对方说什么。   一说他就想吐槽宁熠辉,但他和gay友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友了,别人会听自己说这些吗,他干脆也不说了,连晚上好都忘记发,就直接去卫生间洗漱了。   以前沈之行还会刷会儿视频再睡,但可能是之前太长时间没休息好,最近有点报复性睡眠。   洗漱完他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莫名其妙再醒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他下意识地打开软件,想和那个人说自己居然困到已经睡了一觉了,结果刚点开,却发现一整周都没有回应的对话框,却在此刻出现了“1”的红点。   <今晚怎么不发了?> 第21章 去我那   沈之行看到这条消息懵了,他虽然也内疚,但在这一瞬间也觉得对面是不是有啥毛病。   <发什么?>   <不是天天晚上发你吃什么吗?>   <你看到了啊……那你看到了之前为什么不回我。>   <我不能生气吗。>   沈之行看到这句话,又有点内疚了。   也是,他都那样爽约别人了,晾他一下可能也能解气。   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也是想和自己和好的,虽然他想不通自己有啥魅力。   毕竟他们聊得也普普通通,不能说有很深的羁绊,沈之行最初也只是见身材起意,后来逐渐习惯了有这个唯一的gay友的存在,让他可以分享,只是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愿意理他。   不过愿意理他总是好事,说明还有机会继续做gay友。   <给你看我今晚吃的。>沈之行上道的没在这个话题继续,发去了一张晚上在楼下吃的面。   <怎么又是这个碗杂面。>   <因为我吃不来b市的面,而且这家味道比较正宗,便宜分量还大。>   <多少钱?>   <11元。>   <你住哪这么便宜?>   <林江这边。>   <那你上班岂不是六七点就得起床?>   沈之行有点疑惑,为什么对面会觉得他六七点起床,虽然他真的这个点起床。   <你怎么知道,还真差不多这个时间。>   <我猜的……因为林江到哪都很远,附近也没什么公司。>   <我在河西这边的市区上班,你呢?>   <我也是。>   <诶,那你是做什么的?>沈之行有些好奇。   <不告诉你。>   <为什么……?>   <你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沈之行第一次觉得对面年龄好像是小点,是有点幼稚,之前居然还感觉各方面比自己成熟很多。   不过也能理解对方不想说,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他之前还不想见呢,也不是啥大事。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沈之行跳过了这个话题,<为什么你还会愿意和我聊天啊。>   <因为聊来聊去感觉你最正常。>   沈之行也不知道开心还是失落,正常这个评价放在gay圈算高吗,应该吧,但是对方这期间又聊了这么多人……他都没什么人找。   <真的吗?>   <嗯,起码不是上来就发生殖qi。>   沈之行沉默了一瞬,原来自己是这种正常,<好吧,你今晚吃了什么?>   <沙拉。>   <你吃的好健康啊,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你很喜欢肌肉?>   这句话把沈之行问得不知道咋回了,毕竟和没肌肉的比起,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身材练得不错的,只是这么问出来感觉好奇怪。   <也还好,不喜欢那种很大的,你的刚刚好,所以挺好看的。>   <嗯。>对面回复,<现在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练了。>   <上班就是这样,身累心也累,回家就只想躺着……>沈之行比谁都懂。   <你心怎么累了?>   <事多,而且还要应付同事关系。>   <你同事怎么你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同事……说话有点梗人。>   <哪个同事?>   <说了你也不认识呀。>   沈之行说完后,对面就没再问了。   第二天他照常去上班,年底每个部门都在策划各种专项活动,事情很多也很忙,沈之行这边也是一堆拉不完的表和做不完的模型。   唯一的好处是他一整天都没看见宁熠辉。   但唯一的不好是他下午因为一直和产品部那边交涉,给反馈和人扯皮,还要跟着数据结果协调这边的活动,搞得沈之行半天下不了班。   一直碍到产品那边的人妥协,他又弄完了一堆新的数据,才终于能下楼去便利店买加热的三明治吃,虽然丁然走之前给了他两块巧克力,但还是不充饥。   这个点四周的办公楼依然灯火通明,虽然街上没什么行人,但大厂就是这么浪费电,只要有一个人加班,整层都亮着。   产品部那边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加完班就跑了,回家有爹妈对象做饭,只有沈之行加完了还要一个人坐在便利店,对着玻璃,看着窗外的路灯,喝下一口满是添加剂的关东煮的汤。   在冬日的寒夜里,入味的汤料让胃上暖了一大片。   沈之行撑着头,拿起了一串魔芋丝,看着窗外正好路过,紧紧相依的情侣,女孩被男生裹紧大衣里,两个人虽鼻子冻得通红,却依然满脸笑容的朝地铁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能是一个异性恋,该多好呢。   起码他不用装,也能和相爱的人这样走在大街上。   “叮咚,叮咚,叮咚。”   六个不同音节独属于这家便利店的开门音一响起,自动玻璃门就开了,冷风也跟着灌了进来,吹得沈之行低头拉了拉围巾,只是没想到抬起眼的时候和今天一天还好没见到的人来了个对视。   “沈哥。”宁熠辉可能也没想到他坐在这,表情有点意外。   “宁组。”倒是沈之行看到宁熠辉加班到这个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还没回去?”   “才下班,产品部那边事情有点多,耽搁了。”   “活动的事吗?”   “是的。”   宁熠辉点了点头,说这便走到那边也去买关东煮去了。   因为这家便利店小,就贴着玻璃门这边有俩位置,宁熠辉买完后跟着坐了下来,虽然座位都是单个的,但沈之行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沈哥腰不舒服吗?”   “啊?”沈之行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挪屁股动静有点明显,“对…坐久了,腰有点酸。”   “没事可以锻炼一下。”   “哪里有时间啊宁组。”   “公司也有健身房啊,刘总他们空的时候不也在。”   沈之行回忆了一下,确实大家都经常去锻炼醒神,只不过他是靠摸鱼和睡觉回血。   “刘总不愧是刘总,确实自律啊,这个岁数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   “沈哥记得还挺清。”宁熠辉轻飘飘地飘来一句。   沈之行一下有点慌,怕宁熠辉误以为自己过分关注男人身材,毕竟他们确实也没几个时间能见着刘总,他赶忙接上:“那男人嘛……肯定还是羡慕欣赏刘总这样的,不仅能力强,还严于律己。”   “嗯,还行吧。”宁熠辉回应得比较敷衍。   倒是沈之行乐了,其实硬要说,宁熠辉身材肯定是比刘总好的,毕竟年轻,人也高,再加上有脸的加持,客观来说更过得去。   虽然看出了宁熠辉有些不爽,但他就是绝口不提宁熠辉身材这件事,反正拍老总的马屁比夸关系户来的顺嘴,而且宁熠辉越不爽他越开心,谁让宁熠辉天天说话也让他不爽。   “刘总这种身材,是个男人都羡慕,真希望我到了这个岁数也能这样保持这样。”   “沈哥很喜欢刘总啊。”   “顶多叫仰慕,宁组难道不是?”   沈之行今晚加了班,但感觉状态还比较好,可能昨晚和gay友聊上天了,所以睡眠好了点,比平时也伶牙俐齿了点。   他回应完后,旁边的人却没再给予回应。   寒气把玻璃氤氲出了一片雾气,两个人沉默地吃着各自纸杯里的关东煮,只有沈之行在默默加速,有点悔恨于先喝了汤,导致有点撑,吃不下手里啃了一半的三明治了。   他站起身,准备去丢剩下的三明治时,外面却突然哗地一声,下起了暴雨。   他站在原地,有些傻眼。   倒是宁熠辉还是慢悠悠地在那吃着,看着窗外的暴雨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之行立马跑去问店员有没有伞卖,店员在那理货,听他问完后摇了摇头说收银柜那没有就是卖完了,因为最近老下雨,新的要明天才到货。   他有点崩溃了。   “沈哥,你没带伞?”   宁熠辉问他时,两个人的视线在玻璃里的倒影里对上了。   “……没有。”   沈之行经过上次的教训,出门都会看天气预报,他知道最近夜间会下雨,但没想到提前了,主要是他也没想过加班会加到这个点,他实在不想重蹈覆辙上次和宁熠辉共处一车的尴尬。   “哦,我带了。”   沈之行不知道他能不能硬着头皮说借我。   “但我有车。”宁熠辉又补充。   “……”沈之行放下了身段,“宁组,那能借个伞吗,明天还你……这太突然了,主要是也怕我又感冒了,年底影响大家工作。”   “可以啊。”宁熠辉答应得很痛快,“但是伞在我车里。”   “好的,那我等你吃完。”沈之行要不是痛恨b市这高昂的车费,不然早打车回去了。   宁熠辉也没耽误,三两口就吃完了剩下的关东煮,随后站起了身,沈之行跟在他后面,一起往公司后面的停车场走。   只是公司的停车场离便利店还是有一截路,自动门一开,两个人只能一起在夜里淋雨。   冬夜的雨跟冰冻过一样,砸在身上冷得要死,沈之行感觉发烧的回忆都要袭来了,两个人在闪电里小跑了五分钟,雷声就跟在耳边爆炸一样,沈之行直接把围巾给裹头上遮雨。   到宁熠辉车那时,沈之行站在旁边等着宁熠辉拿伞。   结果人把后备箱和前座翻了一遍,才抬起头丝毫看不出歉意地看着自己:“沈哥,我记错了,好像没伞。”   沈之行差点爆粗口,刚刚那截路他再坚持着小跑个七八分钟就到地铁站了,他怎么会跟着这个sb来拿伞,结果现在差两分钟就十一十五了,再跑回去他得十五分钟。   他宁愿宁熠辉把自己开除了,都别这么搞他。   “哦我想起了,借给丁哥了。”宁熠辉拉开车门,“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沈之行快要被淋死了,他只能拉开车门,不过这次是后座:“那麻烦你了,宁组。”   宁熠辉载着他到地铁站,沈之行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手机时间,生怕错过末班车,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就这么点路怎么能拐两个弯等两个红绿灯。   等车停到地铁口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拉卷闸门。   “……完了,完了。”沈之行有点崩溃,   宁熠辉在后视镜里挑起眉头:“那我把你送回去?”   “我家很远……”   “哦?不是就四五公里吗,现在晚上车少。”   沈之行有点崩溃:“……那多麻烦你啊宁组,你还要回家休息。”   “没关系,我一般只睡六个小时。”   宁熠辉看到沈之行都这样了还说不出自己的真实住址,在想人真是为了自己撒的那点谎能装一辈子。   他等红绿灯的时候,余光就盯着沈之行在那踌躇。   结果谁知道地址没等来,却突然等来沈之行有些崩溃的声音。   “……完了。”   “怎么了,沈哥?”宁熠辉气定神闲地开口。   “……我钥匙在公司。”   “?”   “我靠。”沈之行这下是真快疯了,加班加到忘拎包,就带了个手机去便利店,“……完了,我可能得回趟公司。”   宁熠辉脸黑了一半:“这个点公司怎么可能还开着。”   “it部不是凌晨都在吗。”   “他们在六楼,我们那层楼关灯就有工作人员锁。”   沈之行觉得真的霉到可以跳楼了,他想给何呈打电话借住,但是消息发过去没人回,电话也没人接,估计开的勿扰。   周中他朋友们的作息都比较规律,毕竟都是八九点要到公司的牛马,第二天要准点上班的,为了保证标准的八个小时的睡眠,所以睡觉也都很准时,连麻将一般都是十点半就结束了。   “那我去附近开个旅馆算了……”   “你身份证带了吗?”   沈之行又沉默了,他现在不仅身冷心更冷。   宁熠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他本来是故意试沈之行地址的,准备把人送到上次的地铁站就走,但他没坐几次b市的地铁,也不知道地铁停运的这么早。   只是他现在怀疑沈之行是故意想和自己回家的。   “你朋友有在的吗?”   “打了,没人接。”   沈之行又连着打了另外几个朋友的,三个关机,俩估计静音,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十二点了,他感觉今晚可以不用睡了。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雨刮器在前面左右摇摆。   宁熠辉虽然恨死爽约的人,但又不能面对面地真把人丢暴雨里的大街上,等绿灯一亮,他烦躁地挂了前进档踩下油门。   “那就去我那。” 第22章 喜欢男的   沈之行除了跟着宁熠辉回去,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流浪街头的办法了:“那个……你有身份证吗,宁组。”   “没有。”宁熠辉不知道谁不办事会随身带证件,国内买酒又不查。   沈之行想了想宁熠辉应该是绿卡,他不清楚绿卡住酒店有没有限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操作方法,万一能接受的酒店很贵怎么办,他印象里外宾能住的可复杂了还得单独问,不知道拿了绿卡是不是也要这样。   “那……那真的麻烦你了宁组,太不好意思了。”   沈之行实在不想暴雨天睡大街,他本来想着去要不去麦当劳或者便利店凑合一晚,又感觉自己这么熬能猝死过去,而且一晚上屁股得坐烂,于是只能接受宁熠辉的提议。   虽然不敢想象去了会有多尴尬。   宁熠辉看着前面的路,没再说话,半夜已经没什么车了,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车上。   宁熠辉家离公司开车不过也就十几分钟,沈之行真不知道这点路开车图什么。   停车场出来直接就是电梯,虽然没能看到外面,但这个地段的公寓也肯定不会便宜。沈之行跟着宁熠辉上去的时候还在观察挑高的电梯,里面是刷卡自动锁定楼层的触屏,他感觉自己一个月工资可能也就够住这吧。   他也没问租金,怕问了破防。   这个公寓一层楼就四户,宁熠辉刷指纹的时候还不忘开口:“沈哥工资应该够换个智能门锁吧。”   “……够,够,但这是人房东的房子,我也不能随便乱动……”   宁熠辉没说话,只是推开了门,按开了灯。   沈之行有些局促地跟着进来了,进来后眼睛也没忘到处看,房子不算大,但整洁干净,看起来没有特别多的生活用品,装修得非常简约大气,基本都是大理石。   “你穿这双吧,之前买多的。”宁熠辉给了他一双拖鞋。   沈之行一边道谢一边换好:“宁组家好漂亮。”   “是吗,进来就长这样,我还觉得有点丑。”   沈之行觉得他和宁熠辉真的八字不合,就这点马屁都拍不到点上。   “丑吗?很大气啊。”   “不喜欢这种,没人情味。”宁熠辉走到客厅那按开了地暖,“你先洗澡吧,沈哥。”   “啊?”沈之行站在原地。   “不是淋了那么久的雨,你身体这么脆弱,万一又进医院了怎么办。”宁熠辉不知道沈之行在玄关口一直愣着干嘛,像罚站一样。   “我没带换洗的。”   “我有一次性的,以前旅游和出差买的。”   没说多久,宁熠辉就拿着丢给了他:“不过是3xl的,你穿着可能有点大。”   “没事没事。”沈之行摆了摆手,“我可以不洗的,就一晚上,也不方便。”   “那这样我要换洗床单。”宁熠辉很真诚地开口。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好的,宁组。”   他认命地进了浴室,打开了水。   很快,热流让全身都变得暖和舒畅了起来,不再是淋雨时的寒冷。   不得不说,虽然第一次去关系一般的人的家洗澡有些奇怪,但沈之行还是觉得可能自己之前说宁熠辉那些话有些过分,毕竟这样一想,之前自己倒下是宁熠辉送他去的医院,前面下雨对面也帮着捎了一程,现在还带他回家,让他洗澡。   价格高的公寓洗澡实在太舒服了,不再是自己那逼仄的卫生间里,基本上只站一个人的淋浴空间。   本来前几分钟还对宁熠辉态度改观,结果这澡一洗,差点又把沈之行洗仇富了,忍了又忍才忍下心里的愤恨和不平。   沈之行洗完之后,用宁熠辉给的一次性浴巾擦了擦身子,又套上了内裤,确实有点大,腰间穿着松松垮垮的,不过宁熠辉比他高几公分,身材练着要吃蛋白粉比他重也正常。   “叩叩。”   卫生间门突然响了,宁熠辉的声音很快在门外闷闷地响起。   “洗完了吗,沈哥。”   “洗完了,马上,我把裤子烘干。”沈之行手忙脚乱,总不能穿条内裤跑出去。   “家里有烘干机,给你拿了套我之前没穿过的的。”   沈之行拉开了一条门缝,宁熠辉伸了只手进来,他很快接了过去。   “谢谢啊,宁组。”   沈之行立马套上了灰白色的家居服,上面有一股像是刚拆牌的味道,他穿着虽然内裤大,但衣服差不多,就是肩那稍微宽了点。   出去的时候,宁熠辉还坐在沙发上喝牛奶,似乎是听见自己出来的声音,对方掀起眼皮看了自己一眼。   “宁组,我洗完了,你快去吧。”   沈之行还在用浴巾擦头发,有几滴水珠顺着发梢滑落,落在松松垮垮的衣领上,晕开一片湿痕。   宁熠辉站起身时,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沈之行因为洗完澡后血液循环变得有些粉的脖颈锁骨,莫名其妙想起了之前的照片,换做几周前,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个人是沈之行。   “被子你就盖这个吧。”宁熠辉指了指沙发上的那一床,“家里只有一张床,只能辛苦一下沈哥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得睡就很好了,宁组已经帮我太多了。”沈之行压根没想过睡床的事。   宁熠辉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进去洗澡了,沈之行盘着腿看了会儿手机,虽然快一点但依然毫无睡意,在别人家的沙发上他也不太睡得着,心里不踏实。   他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纠结了好久要不要打开软件和对方说说话,但是鉴于上次的事情,他压根不敢在这种地方点开,生怕哪里出错,又发出了什么不对的声响,那这辈子可能都算是完了。   沈之行忍了又忍,一直到宁熠辉洗完出来,他都还在踌躇。   “还没睡吗?沈哥。”   沈之行手指悬在软件上,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见宁熠辉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腰带随意地系着,勉强遮住关键部位,却掩不住结实的身形。   水珠顺着锁骨滑落,慢悠悠地沿着胸口一路下坠,在腹肌的纹理间停留片刻,最后没入浴袍的布料里,消失不见。   沈之行顿了一秒,莫名其妙想起了之前gay友发的照片……果然锻炼过的是不一样。   “我身上沾什么东西了吗?”   似乎是见沈之行看着自己没反应,宁熠辉说完便垂下了眸,手去翻自己的浴衣。   对方抬手的动作带动肩胛微微收紧,肌肉线条十分明显。再加上腰腹紧实,肌理分明,精瘦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好像稍微用力,浴袍就会顺着肩膀滑落。   沈之行觉得人生活了二十七年,好像第一次看了点同性恋该看的东西。   “没……哈哈。”沈之行不知道自己眼神是否纯真,力图用直男的眼光称赞,“宁组练得真好,看起来腹肌好结实,我也想练成这样。”   宁熠辉挑起了眉头:“是吗?沈哥觉得我和刘总谁结实。”   “我也没摸过不是。”沈之行汗流浃背,刚刚浴室里还在夸这个人,结果出来后果然没两句有开始梗他了。   “要摸吗?”   “啥?”   沈之行没听清,谁知宁熠辉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拿走了那杯没喝完的牛奶,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重新开口。   “沈哥,要摸摸我的吗?”   沈之行本来就快没瞌睡了,现在更是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实在不知道宁熠辉几个意思,倒不是自己碰不得男的,但他是个同性恋啊,性取向就是男的,看见身材好的就不会不喜欢,就跟谁刷短视频看到符合自己取向的擦边就会按个赞幻想自己能吃到一样,沈之行就算知道对面是宁熠辉,他也做不到莫名其妙下手啊。   “……这,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宁熠辉十分坦然,“咱们都是男人啊。”   “那男人……随便摸也不好吧。”   “没关系呀,还是沈哥心虚什么。”   “我心虚什么?我为什么要心虚。”沈之行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悦,虽然心脏七上八下快到嗓子眼了,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得硬气,“这你为什么能扯到心虚。”   “哦,我看沈哥老是这么害怕和男的接触,就觉得有点奇怪,沈哥别误会了。”宁熠辉真诚地解释,“都怪我以前老觉得沈哥是深柜,看来是冒犯了沈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拿这些开玩笑了。”   沈之行看着对方袒胸露乳,又诚恳真挚的模样,心里那点火和心虚刚冒上头,结果又被浇灭了,宁熠辉这一句让他现在半天憋不出下一句。   “沈哥,你别生我气。”宁熠辉又开口了。   “我没生气……这有什么不能摸的。”   沈之行想了想也觉得他因为龟缩太久了,所以听到一点点话反应就会很大,这样太惹人怀疑,他就应该代入何呈的角色,今天要是宁熠辉说出来,何呈估计下一秒就摸上去说爱了爱了。   宁熠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眼神纯洁。   沈之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本来还想说句话当前言,结果手比脑子更快地抬了起来,指尖轻轻地按在宁熠辉的腹肌上。   指腹下的肌肉带着一股温热的湿意,触感结实,随着宁熠辉的呼吸轻微起伏着。水珠刚好滑落到他的指尖,被体温一点点焐热,烫得让人心悸。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宁熠辉的眼神变得有些灰暗不明。   更恶劣的想法突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玩都玩了,怎么不玩彻底一点,看沈之行还能演多久。   沈之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脑子里的弦像断了,下一秒就要收回手。   可宁熠辉比他更快,握住了他的手腕,略带恶劣地按回了自己腹肌上,语气懒洋洋的:“摸都摸了,沈哥,不多摸一会儿,你不是也想练成这样吗?”   沈之行觉得手要着火了,宁熠辉这种直男怎么会懂这对gay意味着什么,他实在有些崩溃,也明白为什么软件里都说直男才是玩得最大的这件事。   “练得挺好的,摸爽了。”沈之行气息不稳,指关节都有点蜷缩,“哎,我真得健身了,起码以后女朋友体验好点。”   他刚说完,宁熠辉就松开了他的手,趁着这个瞬间沈之行也赶紧跟着松开,他整个人跟脱力了一样,这辈子不想和外表身材还可以的直男这么共处一室,开放的吓死人了。   “沈哥现在还想着女朋友的事呢。”宁熠辉就知道这人还想着骗婚。   “……人生大事嘛,我又不像宁组这么优秀,27了还是要操心操心这些问题,家里也在催。”   “其实我家里也在催。”宁熠辉似乎感同身受,样子看起来有些为难。   “二十五就在催了??”   “嗯……”   “宁组肯定随便找的。”   沈之行却见宁熠辉摇了摇头。   “很难。”   “怎么会呢?”   “我可以给沈哥说吗?”   “什么……?”沈之行的好奇心瞬间达到了巅峰,“如果方便的话,都可以……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我其实……”宁熠辉看着沈之行的眼睛,“好像喜欢男的。” 第23章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仿若平地起惊雷一般,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瞬间被炸得安静到像是耳鸣。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的表情在这几秒里变化莫测,从震惊到强装镇定再到沉默。   空气就这样在沉默中凝固了起来,只是其中一个人明显比较气定神闲。   过了半晌,宁熠辉才听到沈之行开口:“宁组……这是真的吗?”   “好像是。”   “……好像?”   “嗯。”   沈之行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天知道听到宁熠辉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差下一秒没撅过去了。   宁熠辉喜欢男的,宁熠辉还抓着他手摸自己腹肌?   沈之行也喜欢男的,但不喜欢宁熠辉。   宁熠辉之前又是送自己去医院,又是要送自己回家的,又是要和刘总比较,没事还爱搞搞小针对,但最多就是话里让他梗,但不是职场里故意使绊子,该不会一直以来都是想引起自己注意……   而且现在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的,宁熠辉却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对他出柜……只是因为谈到了结婚这个话题……   “…………宁组,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沈之行在思索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本来想装不知道,但是两个人现在洗了澡在这坐着,地暖裹挟着空气都让人热得发慌,有话不如迟早说开。   他说完后自己先尴笑了两声,也不敢看宁熠辉的眼睛,   倒是宁熠辉听到这个回答时一下睁大了眼睛。   “?”   他有一秒是真觉得沈之行平时不是演的顺直,可能是真做人带点“普”信在,听到对方是同性恋就觉得喜欢自己,这不比直男还直。   “我,喜欢,你?”宁熠辉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   沈之行垂着眸没敢和宁熠辉对视,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宁熠辉加重语气的问句在他耳里听起就像郑重的重复声明。   “抱歉宁组…我不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可能没法接受,你也说了是好像……可能只是错觉。”沈之行一直低着头在看屏幕漆黑一片的手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抬头面对宁熠辉了。   他没想过宁熠辉喜欢男的,更没想过宁熠辉居然真的喜欢自己……那他今晚还在对方的家里洗了澡,穿着对方的衣服,还摸了这个人的腹肌。   沈之行思绪乱成一片,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收到男人的告白,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毫无缓冲。   “不是,沈哥。”宁熠辉都快气笑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沈之行抬起头,宁熠辉抓着喝完的牛奶杯,手背上的青筋非常明显。   “我只是开个玩笑。”   宁熠辉就吓吓沈之行这个潜在骗婚gay,顺便诈一下他,结果打死他都没想到莫名其妙成了自己喜欢沈之行。   沈之行的表情更精彩了,一会白一会红的,整个人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像要爆炸了一般。   他哪里知道宁熠辉这个sb只是开玩笑,也是,直男最爱莫名其妙轻飘飘的开这种能把同性恋吓死的玩笑。   只是没想到却让他发散思维闹了个乌龙,他现在只想找个二里地钻进去把自己给埋了,要不然他压根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我没误会啊哈哈哈哈。”沈之行努力给自己挽尊,他拍着腿自己先豪放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开玩笑,这不是配合宁组吗。”   “我怎么可能觉得宁组真的会喜欢我啊,宁组这身边美女成群,吃个饭都有隔壁桌的男孩芳心暗许,条件这么优越,我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啊。”沈之行越说底气越足,“我看你在演催婚不结,这不是陪着你一起,再说了,咱俩都俩大男人的,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是。”   “哎哟,有点困了,这都一点了,宁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沈之行一边说着一边摊开被子,在沙发上躺了下去,“今晚太感谢了,要是没有宁组我真的要流浪街头了。”   宁熠辉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沈之行一边说着一边盖好被子,然后头朝里,迅速安静下来,接着只剩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外面的雨声。   “……”   宁熠辉拉了拉浴衣,有一秒他是真想现在在软件上发消息问沈之行你睡了吗。   这一觉,沈之行睡得特别安稳,甚至生物钟都没唤醒他。   可能是房子里的地暖太舒适,可能是这个宽敞的沙发躺得比自己床爽,也可能是外面的雨声太催眠,总之沈之行再次醒来,是被宁熠辉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宁熠辉的脸在自己头顶,对方不是昨晚洗了澡的顺毛模样了,头发用啫喱抓了个形,穿着白衬衣,手里又端着杯牛奶,又开始装成熟。   “沈哥睡得不错。”   沈之行撑起身,看了一眼手机,马上就要九点了,心脏都吓得漏了一拍,但是转念一想宁熠辉都在这他怕什么。   这里不是他那个需要早起挤地铁的老破小,这边尊享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的路程。   “太困了昨晚,宁组家里温度合适,睡得比较安稳。”沈之行一边说着一边抓了抓领口的皮肤,似乎有点痒。   “沈哥睡得好我就放心了。”   宁熠辉看了一眼沈之行的领口,锁骨清晰分明,线条凌厉,在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下投出了一道淡淡的浅影,因为肩比自己稍窄,衣服就这么松松垮垮地穿着,露出被抓得绯红的一片。   其实他一般对这种部位不会有特别的兴趣,只是第一次对方发来的照片是这里,就导致他现在老会是有意无意会注意到。   沈之行简单洗漱完,跟着宁熠辉吃了两片面包机烤的吐司,涂了点难吃的黄油在上面,然后也喝了一杯牛奶。   其实他现在面对宁熠辉还是有点尴尬,毕竟昨晚发生了点乌龙,指不定对方私下怎么腹诽他。   不过还好宁熠辉总体来说很正常,装作昨晚无事发生,两个人一起从车上下来上电梯的时候还碰到了正好端着咖啡进来的李姐。   “哟,你俩怎么一起来的公司。”李姐随口问道。   “路上碰到沈哥了。”宁熠辉先替他回答。   “小沈不一般坐地铁吗。”   沈之行有些汗流浃背,还在思考如何回答。   “我今早上去沈哥那片找朋友拿东西,正好顺路捎了。”宁熠辉在旁边先开了口。   李姐也只是随口问问,没特别在意。   三个人出去之后,就分别到了自己工位。   兴许是睡好了,沈之行一天的工作效率也高了许多,和产品部那边扯皮都扯得有理有据,不像昨晚加班,头脑混沌。   中午吃饭时他就立马跑下去买伞去了,钥匙也提前塞进了兜里,还给宁熠辉排队买了杯二十几元的咖啡带上去作为昨晚的答谢,他自己都只喝9.9的,还自带杯。   不过宁熠辉不知道是在食堂还是在健身房,反正工位上没看到人影,沈之行放在上面就走了。   下午的时候,他的企业通讯软件跳了两条消息。   <谢谢沈哥,但是下次能不能别点浓缩。>   <像喝中药。>   沈之行自己喝的都是饮料类咖啡,要么就是速溶,他是想起丁然喜欢喝意式浓缩,就觉得海外呆过的估计都喜欢最纯正的咖啡味。   他有些尴尬地回了好的,估计宁熠辉又觉得自己迫害他了。   下班之后,沈之行坐着地铁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别人家住一晚都把穷人病住出来了,落差太大,不适应,整个房子还没人家客厅大。   他在家随便吃了点,看了会儿视频,和朋友们打了会儿麻将,一边打一边语音吐槽昨晚为什么没人接他电话。   等洗漱完了他才躺上床打开软件。   <晚上好。>   <不太好。>那边没一会儿就回他了。   <嗯?为什么>   <咖啡喝多了睡不着。>   <那你下次下午三点后就别喝了。>沈之行安慰,<你今天怎么样?>   <就那样,上班。>   <我给你说,我昨晚忘带钥匙了……加班加得脑袋都晕了。>   <哦,那怎么办呢。>   <还好我同事把我带去他家了,不然我得睡大街。>   <你这个同事人真好。>   沈之行不知道怎么回复,就这件事来说宁熠辉确实不算不好。   <就是有点尴尬……我不是同性恋吗。>   <嗯。>   <他洗完澡,让我摸他腹肌……还抓着我手让我摸,后面还说自己喜欢男的。>沈之行想着就尴尬,<我以为他喜欢我。>   <?同性恋也不是见个男的就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同事不是同性恋,只是他开玩笑把我吓了一跳,你说这什么情况?>   <是不是他发现你是同性恋了?>   <别吓我……他怎么发现,我平时都不表现出来的。>   <是不是你平时表现得比较恐同?>   沈之行顿了一下,心想好像还真是,<可能有点,但其实抛开昨晚发生的事,他家还挺好睡的。>   <为什么?你家不好睡吗?>   <我没钱啊,住老破小,我同事市中心高级公寓。>   <你不是家里还可以吗,而且你的工资又不低。>   沈之行在大厂呆着虽然赚的血汗钱,但月薪和同行比起确实不算不低,只是一大半都攒着给家里补贴,但看到对面这么说,他还是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工资不低?> 第24章 晚了   <因为你说你在河西市区上班,大概能想出是哪几片位置,那些地方企业薪资都不算低。>   沈之行想了想好像也是,<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不太够用。>   <你有很花钱的爱好?>   <没有……>   <你不是喜欢打麻将?>   <也没有,我最多打一元的,而且也没什么时间打。>   <那你为什么要住这么远?>   <因为我想多存点钱给家里。>沈之行觉得也只有在网上,他才敢畅所欲言了,不必担心不合群,不必担心格格不入,不必被自尊心所绑架。   <……你家里很需要钱吗?>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一些原因,家里欠了点钱。>沈之行不太喜欢和别人说弟弟生病的事,哪怕是事实也觉得是忌讳,总觉得弟弟现在身体好点了,如果一直说可能就会重蹈覆辙,反正不吉利,<虽然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有窟窿太久了,所以整体情况还是很一般,我现在赚得在这边也够花了,省出来的就给家里。>   那边没有立马回复,沈之行也理解。   其实无论他们是做朋友还是可能会谈恋爱,一般人可能听着也会思考很多。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异性恋其实也没用,毕竟这个社会很现实,像他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拼搏,没房没车,家里还有一个癌症这样的天雷,家庭的负担很多都压在肩上,一般也没什么女孩会接受,他也不会好意思去祸害别人。   哪怕真的有女生瞎了眼看上他,他也不想别人来承担这些,毕竟自己都一滩烂泥,物质真的非常重要,尤其是见了自己的同事们,才更明白这点。   看对面半天不说话,沈之行也有些尴尬,纠结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对面又回复了。   <我以为你家庭条件不错。>   <一般吧,我都说了我仇富了哈哈。>   <有钱没钱都会说羡慕比自己有钱的,很正常。>   <其实我家里就是普普通通,只是后面发生了一点事就稍微差点了,但我是家里的长子,也工作了,该承担还是要承担。>沈之行说着自己对着手机屏幕叹气,<不过也习惯了,我现在生活也还行,起码吃喝不愁,只是说房车什么的可能不敢想。>   沈之行觉得对面要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听到这番话可能已经跑了。   <慢慢来,总会有的。>   <希望吧,但日子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了。>沈之行觉得起码现在工资高了,赚的也不再是体力活,家里欠的钱也都还清了,<你应该一直很幸福吧,毕竟你之前说自己很有钱。>   <不幸福。>   <诶为什么?>   <不告诉你。>   沈之行愣了一秒,他越来越觉得对面是个弟弟了,之前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对面很快发来一条,<说了你会觉得我矫情。>   <不会的。>沈之行像在哄小孩,<每个人都有烦恼,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矫情。>   <你不是仇富吗。>   <这是事实。>沈之行还是得承认,<毕竟有钱能解决世界上大部分烦恼。>   <所以这也是我的烦恼之一。>   <什么意思呢?>沈之行没明白。   <好像有钱就不能有烦恼,也不能说出来,因为你的烦恼不是烦恼,没钱的烦恼才是烦恼,说了被人觉得矫情无聊,心理防线低,脆弱。>对面顿了顿,<可人生在不同阶层,不同的原生环境,经历不同的事,就是会有相应的烦恼和痛苦。>   沈之行看着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没见过有钱人过苦日子,在他眼里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你应该很爱你的家人吧,不然不会总想着帮他们分担,而且你之前也因为他们没来赴约。>   沈之行想起之前的事,有些尴尬,<是很爱,我父母对我付出了很多…不过那次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所以我觉得钱是很重要,但能有爱自己的家人才是真正的后盾。>   沈之行看着这句话,莫名其妙想到了很早前对方提过的什么后妈,虽然无从得知具体,但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   他还是很满意自己的家庭,哪怕不怎么有钱,但大家都在一起奋斗,一起解决问题,一起让生活更好,让他换去有钱的但家里不好的,他也未必乐意。   沈之行刚要回应,结果对面又发来了一句。   <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去洗漱了。>   实话实说,自从在宁熠辉家住了一晚后,他觉得宁熠辉好像比之前正常了一点,这几天也没怎么故意梗他了。   宁熠辉后面还给他买了咖啡,说是还回来的,不过也可能是这段时间的疯狂加班,也算在年底顺利完成了上面的任务,连着几天要吃要喝什么,宁熠辉都自掏了腰包。   他们公司和其他的大厂差不多,平时工作强度高,经常加班,生活和工作界限极为模糊,不过其实每个季度公司给各个部门和小组都有团建经费的,但是由于之前都在忙,大家也没怎么出去玩,最多聚餐打打剧本杀之类的,眼见着最近稍微闲下来了,才商量着过年前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宣萱姐提议过去日本,但大家不想从一个阴冷的地方跑到另一个下雪的地方,最后例会的时候大家激烈地讨论了一番,还是选择了冬天最多团队会去的海岛s市。   严格来说,这其实算沈之行第二次跟着小组出省团建,第一年刚上班那会儿不好意思休带薪年假,第二年年假拿回去陪家里了,因为崔秀勤那段时间身体有点不舒服,第三年就在周边渔村里过的,今年这个他还有些期待。   要起飞的前一天,他晚上回家还和对面分享了这件事,对面问他很想去吗?   <想,我还没看过海呢哈哈哈。>   <嗯,那就好好看看吧。>   <到时候我给你拍点海边和落日的照片。>   <……好。>   <你怎么这么勉强?>   <没有啊。>   <是不是因为你看过很多次了。>沈之行估摸着也就自己这么没见过世面了。   <看过,但可以常看常新。>   其实沈之行觉得那天没见成面后,两个人的聊天已经完全不暧昧了,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分享,要是换成见面前的那一周,对方一定会说“看过,但没看过你发的。”   沈之行就这么一边纠结带的衣服,一边和对方聊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坐上飞机时,沈之行都还是激动的,他终于不是只去过三个城市的人了。   他们的飞机是在下午五点左右降落,从飞机落地后再到跟着小巴车去酒店的这一段路,都让沈之行觉得有些不真实。   前一秒还在b市的寒风冻得刺骨,这一秒却能享受到这座被碧海蓝天环抱的热带天堂。   车窗外,公路两旁的椰子树在金色光芒下投下长长的剪影,再往后远眺,是一望无际的海,广阔的海面被染上一层玫瑰色,波光粼粼,如同碎钻洒落在绸缎上。   夕阳正缓缓沉向海平面,天空被渲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车轮轻轻碾过铺着金色余晖的柏油路,沈之行听着耳机里的歌,有一种原来天地广阔的恍惚感。   只是除了兴奋的自己,小组的其他同事都戴着耳机靠着座椅补觉,只有宁熠辉也坐在前面撑着头在看窗外。   沈之行看着他的侧脸,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脸上,渡了一层暖洋洋的金黄,他觉得宁熠辉在海外那么久,去的地方也不少,应该对这些景色习以为常吧。   兴许是自己的目光有些明显,对方也感受到了,宁熠辉的余光明显往后看了一点,沈之行立马移开了视线。   人事那边帮他们订的是花棠湾那边的公寓式酒店,十四个人,七个双人房,价位适中,但是享受的都是周边最好的商业配套,性价比极高。   宣萱姐去把所有人证件收齐登记后,才开始分房卡,好在他们组男女正好都成双数,还比较好分配。   “之行,我们一起吧。”丁然拿了房卡后就来找沈之行了。   沈之行求之不得,虽然好像没有过去喜欢的心情那么强烈了,但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能住在一起也算是奢望。   “好啊,没问题。”   “那宁组,我们两个一起可以吗?”另外一个人跑过来问。   宁熠辉和谁一个房间都行,反正也不是一张床,房间很快就这么分配好了。   结果谁知道晚上吃完饭后,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了,沈之行他们的门却在半夜被敲响了。   丁然在洗澡,沈之行去开的时候才发现是宁熠辉黑着脸站在外面。   “怎么了,宁组?”   “我在你们沙发上睡一睡,可以吗。”   “啊?发生什么了?”   “林哥可能最近加班太多,太累了,打呼声太响,我睡不着。”   沈之行觉得能睡倒是能睡,也不太好拒绝宁熠辉,毕竟人家接应过自己,就是他好不容易能和丁然两个人呆一起……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丁然却穿好换洗后的衣服从卫生间出来了。   “谁啊,之行?”   “宁组。”沈之行回头。   丁然很快凑了过来:“咋了,小宁?”   “我可以在你们沙发上睡一晚吗?林哥打呼我不太能睡着。”   “哦哦,当然可以呀。”丁然对谁都是好人,热心肠的事他都干,“要不我和你换房间吧宁组。”   “?”   沈之行的不还没说出口,丁然就笑眯眯的继续,沈之行从没觉得这个甜美的酒窝看起来这么邪恶过。   “我之前和林哥一起出过两次差,他打呼我能接受的,主要是我睡眠挺好的哈哈哈。”丁然似乎真的不介意,“咱俩换吧,正好这床还没睡呢。”   “这不太好吧,丁哥。”宁熠辉倒也没想过换房,“我就睡一晚沙发就行了,可能是今天坐了飞机大家都累,林哥吃完饭回来睡得也比较早。”   “哈哈真的没关系,还有这么多天呢,不累他也打的。”丁然说着就去收本来也还没怎么摊开的行李,“换一换,不打紧,只是晚上睡个觉的地方而已,白天大家都在外面玩,我既然能睡着我就去嘛。”   沈之行最初就是喜欢丁然善解人意,但此刻却从来没这么恨过丁然的善解人意。   宁熠辉和他对视了一眼,沈之行只能配合地挂上了笑脸,不敢表现出一点不乐意,更何况宁熠辉还帮过他。   “那宁组,你要不先进来吧。”   宁熠辉沉默了一秒,然后才转身:“我先把我行李拿过来。”   等交换完房间后,沈之行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他和丁然同期关系好,早先他也暗恋过丁然,住一起他开心,就是回房间后,丁然一直在和女朋友打视频,他虽然也难受但早就脱敏了。   现在又换成了宁熠辉,其实沈之行现在不好评价自己对宁熠辉究竟是什么看法,毕竟宁熠辉最近表现得都很正常,两个人之间暂时没有摩擦,最多沈之行自己别扭。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   拉了灯,躺上床,沈之行本来在和朋友聊天,结果无意中翻身看到宁熠辉也在玩手机,手机荧屏的光映在他脸上,沈之行才发现宁熠辉裸睡。   他就这么想起了那天宁熠辉穿着浴衣要露不露的模样。   宁熠辉本来在玩手机,结果掀起眼皮时,视线也正好和他对上,沈之行不知作何反应时,宁熠辉先开了口。   “沈哥,还没睡吗?”   “对,还睡不着。”   “你平时睡很晚吧。”   “是的,因为工作后自己的时间很少,所以玩手机会玩得比较晚。”   “我也是。”   “宁组一般晚上干什么?”   “聊天。”   “我也是。”   沈之行看见宁熠辉一下撑起了身,臂膀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在昏暗的光线中,线条流畅地勾勒出具有力量的轮廓,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映在他微微紧绷的腰腹上。   宁熠辉穿了一条灰色的短裤,然后走到旁边桌子拿起了什么,推开了阳台的门,随后回头朝沈之行问:“沈哥,睡不着,要不要起来抽烟。”   宁熠辉不说还好,一说沈之行嘴就有点痒,毕竟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碰烟。   他也不是没和宁熠辉抽过,反正睡不着,也不敢打开那个软件,干脆也跟着起来去了阳台。   夜幕沉沉,晚风裹挟着椰林的气息,轻轻拂过阳台,带着夜的湿润与咸味。   宁熠辉叼着烟,看着远处的海面,没一会儿沈之行就了过来,嘴里也衔着一根烟。   “宁组,能借个火吗?登机的时候打火机丢了。”   宁熠辉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抬起手里的打火机,拇指一拨滚轮,火光便跃起,在昏暗的夜里明明灭灭。沈之行微微低头,靠近那点微弱的光亮。烟草触到火焰的刹那,微微卷曲,燃起一点红光。   宁熠辉没有立马收回手,所以沈之行觉得这比平时点烟的时间更久。   他能感觉到宁熠辉的目光,落在自己唇上,落在那支被点燃的烟上,他一下有些局促。   “怎么了,宁组?我嘴巴上又有什么吗……”   宁熠辉随意开口:“没什么,我不是一直说沈哥唇形好看吗?”   沈之行一口烟差点没吸上去:“宁组,我其实一直也觉得这话对男的说……有点不合适吧。”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女生,所以听男的说始终有点怪。”   “你喜欢女生,和我夸你唇形好看有什么关系?”宁熠辉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那晚的聊天他大概能猜出沈之行为什么会这么装家境还不错了,他虽然改变了一些看法,但还是对对方对女性的执着依然感到有几丝厌恶。   沈之行快疯了,说实话,半夜三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个还半裸着,身材和脸还行,夜色和海风的加持,听着对方说这些话,是个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本来前几天还觉得宁熠辉正常了,怎么又开始了,只是他也不想再退了。   沈之行深吸了一口烟,也盯着宁熠辉的嘴唇看:“不是宁组,你看我这么看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啊。”宁熠辉垂下眸看着他眼睛。   烟雾氤氲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但宁熠辉晦暗的视线看得他心理发痒,特别别扭,又说不出来。   “一般情况下谁会这么看男的啊。”沈之行觉得心脏要被憋炸了,“至少是我得想亲人家女孩吧。”   “你能不能别提女生了。”   “什么意思?”沈之行一下有些惊恐地看着宁熠辉。   “不喜欢听你提。”   宁熠辉有些烦躁,不知道沈之行什么时候能放过女的,等哪天对方真谈了,估计就是他揭穿的那刻了。   沈之行在这一秒却觉得呼吸困难,这些话实在太暧昧了,而且先倒打一靶总没错,他干笑了两声:“宁组……不是……你这些话说的,你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吧……”   “怎么?沈哥,现在想换房间了?”宁熠辉嘲弄地勾起嘴角,“晚了。”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后面,小宁先动心,先动心再掉马哈哈,小宁掉马情况惨一点 第25章 自由   “……?”沈之行紧张地叼着烟往后退了一步,“宁组,我这人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   宁熠辉看了一眼他那个样子,有些想笑,整得自己跟真要性骚扰对方一样。   “怎么?沈哥,怕我晚上趁你睡着了摸到你床上?”宁熠辉说话时,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哈哈,宁组不会真看得上我啊。”沈之行尬笑着给自己找台阶,这宁熠辉怎么没正常两天又开始发癫。   “看出来了,沈哥很单纯。”   “只是我一直都信任宁组。”沈之行每次和宁熠辉都有一种比上班还累的感觉,他宁愿自己和林哥睡,听打呼也比听宁熠辉在这阴阳怪气好。   他迅速抽完嘴里这根烟,也没给宁熠辉回应的机会,一边伸着懒腰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诶我去,这烟怎么还把我抽困了,可能坐了飞机晚上出去逛了一会儿,突然有点乏了。”   宁熠辉看他假装打哈欠,已经走房间的背影,过了半晌又转过了头,手搭在栏杆上,看着对面的海景,有些好笑地笑了出来。   沈之行是不知道宁熠辉什么时候抽完烟回来的,反正他趁宁熠辉没回来的时候,偷偷打开软件给gay友发了路上拍的海边落日,不过对面可能有事,没回他,沈之行发了就关掉了软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因为生物钟醒的很早,不过醒了也只是睁开了眼睛两秒,意识到自己在外面休年假后,立马又昏睡了过去,一直到快中午他才醒来。   房间里早就没有宁熠辉的身影了。   沈之行洗漱了之后,在群里问了一声,发现大家已经在海边的一家餐厅了,才赶忙过去汇合。   丁然老远就在给他招手,见自己走进了便笑眯眯地开口:“是不是难得睡这么好。”   “哎,不用想着上班的事了。”沈之行抹了一把脸,“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睡眠很好啊哈哈,林哥打呼不影响我的。”   “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高中有个室友打呼巨响,最开始失眠,到后面听了三年听习惯了,现在什么噪音我都能睡着。”丁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还是含着笑,“所以我说和小宁换,没骗你你们吧。”   沈之行真是不知道有谁能不喜欢丁然。   他还没开口,就见丁然又继续:“不过你这套还挺好看的。”   “真的吗?”   沈之行有些意外,他今天就穿了一件比较宽松的竖条纹亚麻短袖衬衣,下面是米白色的直筒裤,他把衬衣扎进了裤子里,胸口上挂了副墨镜,也没什么特别的,被丁然一夸顿时有些小窃喜。   “嗯,可能上班吧,受精气神影响,会稍稍沉闷点,但是今天这套很清爽度假风。”   “哈哈,因为想着来海边,穿宽松点凉快一些。”   “嗯嗯,挺好看的。”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沈之行也在瞄大家的穿搭,男的好像基本没啥太大变化,女同事倒是都化了妆,穿上漂亮的度假裙,沈之行一瞬间就明白丁然为什么夸自己了,原来大家在公司是真的“坦诚相见”。   “小沈昨晚几点睡的?”   “我十二点过吧。”   “那你这一觉睡了十二个小时啊。”   “……难得睡一下,你们上午在干嘛?”   “没干什么,赶了下海,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杰哥摸了摸后脑勺,“本来还让小宁叫你一起,他说你还在睡,度假就顺其自然就好了。”   “他人呢?”   “上午就冲浪去了,小宁还挺厉害的,我还看了一会儿,感觉他之前学过。”   沈之行没说话。   一顿饭吃完后,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往海边走,正午太阳虽然有些晒,但是海边有风吹着,还是很舒适。   “诶,那不是小宁吗?他们冲完了。”   杰哥话音刚落,沈之行抬起头,就看见前面的人跟个男模似的,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抱着冲浪板,和几个老外一起在往躺椅那边走。   “小宁!”杰哥又招呼了一声。   宁熠辉的步子才顿了一下,看见他们后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放下手里的板子,便往他们这边走。   “哎小宁练得真好。”丁然在旁边开口,“我休息会儿,也去冲下浪算了。”   沈之行抿了口外带的柠檬水,估计没放冰糖,一口下去,酸得他脸都微微皱起来了。   其实宁熠辉也没怎么搭,就穿了件黑心背心,但是宽肩窄腰的,臂膀的肌肉线条也一览无遗,下面就是条宽松的黑色中长裤,估计冲完浪有一会儿了。   沈之行不懂怎么有人比女同事还穿的紧身。   “你们吃完了?”宁熠辉一边说着一边把墨镜掀了起来,卡在头发上,随后又看向了沈之行,“醒了,沈哥。”   沈之行觉得自己和宁熠辉比,真的好死宅。   “也该醒了哈哈。”沈之行现在吃完了饭又想躺了。   “你吃了吗,小宁?”杰哥在旁边问。   “吃了,吃了沙拉碗。”宁熠辉往旁边看了眼,“其他人呢?”   “在那边躺着。”   “你们待会儿有人要来冲浪吗?”   “我可以一起,等我休息一会儿。”丁然举手。   沈之行在那边躺椅上瘫着,旁边已经没几个人了,女孩子们都去玩项目去了,丁然他们又跑去冲浪。   他一个人抱着椰子,用吸管嗦着,看着蓝天白云,和海里那些迎着阳光乘风破浪的人,心里有些苦涩。   在这个位置沈之行都能看到好几次宁熠辉和巨浪赛跑,海风卷起层层浪涛,翻涌的白色泡沫与湛蓝的海面交错,对方站在冲浪板上,脚下是激荡的海水,身体微微前倾,虽然海浪在剧烈地翻卷,但宁熠辉却像是在享受这种挑战一样。   好几次周边的人都被浪打下去了,他身体却依然稳如磐石。   在到近岸的时候,沈之行看见阳光下,丁然他们抹着脸上的海水在和宁熠辉击掌,远处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也许是在一个职场太久,偶尔装多了,他也会觉得他们是同类。   但其实从来不是,未来也不会是,这些人没有高考的压力,肆意生长的同时,他的课桌上只堆积着数不清的课本和卷子,唯一的运动就是晨跑以及中午和晚上去食堂抢饭吃的那点路。   在遮阳伞的荫蔽下,看着沐浴着阳光的那群人,沈之行莫名的感到心里像塞了一团海绵,闷得喘不上气。   他后面干脆不看了,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有人喊自己,睁开眼的时候丁然在旁边擦头发,站着的还有几个同事和宁熠辉。   “之行,你不去玩项目吗?”   沈之行是想玩的,但奈何旅游地点的项目贵的离谱,再加上刚刚去的那波都是女同事,他也不太方便玩刺激项目时候和她们紧贴着,干脆就没去。   “啊……我休息一会儿。”   “小沈是真出来度假哈哈哈。”   “不去玩摩托艇,香蕉船这些吗?”宁熠辉冷不丁地开口,他说话时瞟了一眼那边上面的价目表,基本都按人头算,最便宜的至少都一百五一个人。   “玩不玩都行的,我就在这等大家,晒晒太阳。”   宁熠辉莫名其妙想起了之前沈之行在软件上说的话,每次宁愿淋大雨坐地铁也不会去打车回家的人,这里随便一个项目都够他打车回家两三次了。   但明明沈之行是期待来海边的。   “我想玩香蕉船,有没有一起的。”宁熠辉看了一圈周围。   “还玩得动啊小宁??”   “我也玩得动哈哈,我可以一起。”   “走吧。”宁熠辉把身体擦干,又套上了背心,“还有没有一起的,公司报销,不去白不去。”   “早说公司报销啊小宁,我就多玩几次海天飞龙和空中拖伞了。”   “你小子你想把公司玩破产啊?”有人笑到。   “一两千能让公司破产?”   沈之行听着大家在旁边打趣,有点蠢蠢欲动。   “之行,去不去?”丁然坐了下来,“你什么都没玩,和小宁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吗?”   “玩不动了,我躺会儿哈哈。”   沈之行在旁边偷偷举了下手:“那算我一个吧。”   “走吧,沈哥。”   一共就三个人还有精力跟着宁熠辉走,沈之行从来没坐过这些,只是刚刚一直看别人玩觉得很有意思,本来都蠢蠢欲动了好几次,但是家人群里崔秀勤在和沈民说牛肉价格又涨了,补习班下学期每小时也要加价。   沈民说为之游好的,该花就花。   沈之行忍了忍,还是觉得算了,现在听到宁熠辉说可以报销,想着要玩了还有点激动。   坐上香蕉船的时候,工作人员叮嘱了好几次抓紧,结果大家还是被海水颠到乱撞,杰哥坐最后一个位置直接被颠下去了,沈之行坐在宁熠辉后面,撞了几次后整个人最后变成了抓宁熠辉的衣服。   还好宁熠辉套了背心,不然他都没得抓。   玩完香蕉船后,一行人又去了其他项目,这大概是二十七年里,沈之行人生最放松的时刻,感觉一切都抛进了海里,只需要享受这些刺激的瞬间就行了。   天色渐晚,日落也在远处降临,宁熠辉上岸的时候,沈之行已经把衬衣全部解开,正在擦身上的盐。   “好玩吗,沈哥。”   “特别好玩。”沈之行抬起头回应的时候,咧开嘴在笑。   这大概是沈之行笑得最真心实意的一次了,不是两个人过去那种暗戳戳针锋相对的虚伪和尴尬,这心满意足的笑容在落日余晖洒下的时候,宁熠辉有一瞬间看晃了神。   好像是社交软件上的沈之行在这一秒出现了。   “是吗?”   “是的,我之前没玩过。”   “你觉得哪个最好玩?”   “都好玩,不过香蕉船最刺激。”   “你之前没来过海边吗?”   “没……”沈之行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尴尬地顿住了,“来过的,不过很小的时候了,没什么印象。”   “哦?沈哥去的哪里。”宁熠辉没忍住。   沈之行随口编了一个,不过还好宁熠辉说他没去过。   晚上大家约了一家烧烤摊,可能因为玩了一天都很累,所以点了特别多的东西,有人还提议喝酒,但大家都说今天喝不动,所以也没点。   吃完后,一行人纷纷回了酒店躺着。   沈之行比宁熠辉先进去洗澡,他洗完后就开着空调玩手机,宁熠辉洗完后好像是去楼下和冲浪认识的外国人聊天去了,因为沈之行回来的时候还听见他们问宁熠辉要不要一起去bar。   <给你看我今天拍的照片。>沈之行发了几张海景过去,<好想一直住海边啊哈哈哈。>   结果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了,<阳光好,心情就好。>   <其实无所谓,因为我家乡那边没什么太阳,对了,b市现在是不是冷死了。>   <和你走之前差不多。>   <给你看我穿的什么。>   沈之行想起今天丁然夸自己,其实不止丁然夸自己,宣萱姐也夸了,他下午躺那的时候还有女孩问他要联系方式,沈之行给他发了一张自己今天路过玻璃时随手拍的一张照片,只有脖子以下的地方。   <你是不是穿超厚。>   <因为我这里很冷。>对面又回,<你这衣服湿了这么多穿身上,又是白色的,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是男的,而且这边热,一会儿就风干了。>沈之行垫了垫身后的枕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和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你呢?>   <我今晚玩了好多海上项目,好好玩。>沈之行抱着手机,<本来前面不敢玩的,还好同事说公司报销。>   <怎么不敢玩?怕浪费钱。>   <是啊,超级贵,这边物价太高了,心都在滴血。>沈之行没忍住和他吐槽,<我妈说我弟补习班价格又涨了,涨了100,这边玩个两三分钟的项目都好几百。>   <旅游城市,旅游景点,肯定贵,不过公司给你报销就行。>   <还好同事提了一嘴,不然我肯定在躺椅上躺一下午了。>   <适当的时候给自己花花钱也没事吧,你不是说了家里已经好了很多。>   <我也有在花,但我怕家里又出什么意外情况,人总是要未雨绸缪嘛,毕竟前段时间就差点发生了,当时把我吓一跳。>   <发生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事情。>沈之行叹了口气,<我今天看我同事他们冲浪,很羡慕。>   <你一直在看你同事冲浪?>   <也没有一直,但确实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看?>   <因为冲浪帅啊,感觉他们很自由。>   <哦,帅吗,也就还行吧。>   <我觉得挺帅的。>沈之行挪了挪靠着靠枕脑袋的位置,<说起来,今天下午我在那看他们冲浪的时候,还有女生要我微信来着。>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宁出来关掉了软件定位权限   所以定位记录依然保持在b市捏 第26章 痒   <女生?>   <是啊。>沈之行还是比较开心的,怎么说这也是一种认可。   <你给了?>   <给了。>   <?你不是喜欢男的>   <她两个朋友在旁边看着,我不太好拂了女生面子。>   沈之行刚想继续说,但我在线上和对方说清楚了没有恋爱想法,结果字打了一半,门却突然开了,他看见宁熠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沈之行吓得心脏抖了一下,他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手机,声音不稳地开口:“宁组,你回来了。”   “嗯。”   “你没和他们去喝酒吗?”   “没有。”   “是太累了吗?”沈之行因为慌张,只想快速找点其他话题,“这边酒吧晚上应该有很多美女。”   宁熠辉看了他一眼:“是吗,要一起去吗沈哥?”   “啊……我都洗完澡了,就不去了。”   “洗完澡不是更方便吗。”   沈之行没听懂:“什么意思?”   宁熠辉一看这人微信也给了,随时还惦记着酒吧美女,现在又开始战术性装纯:“沈哥真是一套又一套。”   “?”   沈之行心想怎么回事,下午玩的时候明明氛围很好,晚上吃饭时也不错,这人怎么在楼下聊个天回来就又开始了。   他觉得宁熠辉这人性格有问题,阴晴不定,不过沈之行不想和他计较。   “喝果汁吗宁组,我买了一大瓶冻在冰箱里。”   “谢谢,现在不喝。”   “那你要喝的时候直接拿就好。”   “好。”   沈之行说完看见宁熠辉突然开始脱衣服,然后在旁边的行李箱那蹲了下去开始找换洗,沈之行立马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宁熠辉就进浴室洗澡了。   他进去前,沈之行已经睡了,跟猪一样,不知道平时和自己聊到一两点的人到底是谁。   他抹洗面奶的时候,还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就不敢怜悯这种骗婚深柜gay。   当时冲完浪回来的时候,看到沈之行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养身,还觉得有些可怜,毕竟大家都在玩,要说休息宁熠辉也不信他是真休息,毕竟这人睡到中午才起床,而且在网上也说了很激动很期待这次的度假旅行。   他其实听沈之行说话大概就能猜到这人不去就是没钱又要面子,但是害怕暴露,就只能说自己玩不玩都行。   宁熠辉觉得来都来了,期待又没玩成还是比较可惜,毕竟以沈之行这种车都舍不得打的拮据程度,下次来都不知道啥时候了。   他脑子一抽,就这么顺便把所有人都请了。   结果现在他有点后悔了,就不该可怜这个人,一边当着同性恋,一边又在那私下发展,还冠冕堂皇地说是怕拂了女生面子。   一个澡洗得他烦躁异常,出来时看到沈之行一个人睡得安安稳稳,简直想立马把这个人喊起来给自己回去后的月报跑数据了。   第二天因为公司那边有新进程,虽然是团建休假,但该加班依然加班,上午大家都没出去玩。   因为宁熠辉醒了就是给大家分派任务,沈之行习惯了随时加班,也没啥感觉,反正在海边跑数据写报告比在办公室那憋屈工位里强。   宁熠辉比他忙一点,毕竟再回去就是春节了,沈之行就看着他一上午在那接电话拨电话,电脑键盘敲得没停过。   沈之行越来越不理解,宁熠辉这种有钱人放着好日子不过来互联网受罪干嘛。   中午他的活是做的差不多了,宁熠辉还没结束,沈之行跑出去和丁然他们买饭,丁然比他体贴,问他要不要给宁熠辉买一份。   沈之行这个人宽宏大量,虽然天天莫名其妙被宁熠辉梗,但在小领导面前该装还是要装,路过一家轻食的时候,他给宁熠辉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就接了。   “宁组,你还在忙吗?”   “还有点事,怎么了沈哥。”   “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在商场的美食城轻食这边,你看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旁边也有拉面馆,本地炒菜店,海岛鸡饭。”   那边是敲键盘的声音,沈之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对方开口:“海岛鸡饭吧,谢谢沈哥。”   “好的。”   “你下午不出去玩吗?”   “昨天玩得差不多了,我待会儿再逛……”沈之行话音未落,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他以为是丁然他们这么快逛回来了,还有些意外,结果没想到转身却看见了昨天的女生。   “嗨,又见面了,帅哥。”   沈之行顿了顿,随后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好巧啊。”   “是啊,你和朋友也过来吃饭吗?”   “我们已经吃完了。”   “他们是……走了吗?你现在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随便逛逛。”   “稍等一下。”沈之行电话还没说完,正要问宁熠辉吃大份还是中份,结果再一看电话被挂断了。   “哦哦抱歉,没注意到你在接电话。”   “没关系,我给我同事带饭。”   “同事?你们是出差吗?”   “年假,团建。”   沈之行解释,他觉得也挺巧的,昨天只是他躺着躺着有女生过来问他要微信,这点小插曲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单纯觉得可能昨天穿得还不错,结果没想到今天还能遇上。   “哦哦,那要一起逛逛吗?”女生今天穿的白长裙,戴了个度假风的草帽,笑起来时很甜,估计看他是和同事不是和朋友,胆子就更大了点。   “可能不太行,我得给我同事把饭送回去,他还在忙工作。”沈之行又解释了一下,“我昨天也在微信上说了……可能……”   “啊,出来还在加班啊。”不过女生看起来比较外向,被拒绝也不是很尴尬,“我看到了呀,你说你没恋爱的想法,我也没说恋爱嘛,只是觉得你长得挺帅的,毕竟大家出来都是度假,肯定遇到了好看的就想搭讪搭讪一起玩,你心里负担别太重。”   沈之行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就是偶遇,上哪门子的恋爱。   “那你送完饭之后,还出来逛吗?”   沈之行想了想,宁熠辉在房间里加班,他也不可能呆在旁边,而且马上春节回去了,他也打算给家里买点东西,正好这边有免税商场,他其实挺想给崔秀勤买个包的。   崔秀勤一直说自己就是个没什么物欲的普通妇女,但沈之行也清楚,只是崔秀勤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给了这个家,前几年过年回家走亲戚的时候,他大伯家是亲戚中最有钱的,伯母背了个很好的包,崔秀勤夸了好多次,视线也不经意间会放在上面,虽然从没和他们说过,但看得出藏在心里的羡慕。   “出来的……”   “你是想去海边还是逛街呀,我们可以一起,就当交个朋友搭个伴。”女生说话落落大方,也不惹人反感,“我姐妹她们上午去学冲浪,现在累到了又嫌下午晒,不出来啦,就我一个人,逛着有点孤单哈哈。”   沈之行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他同事们去逛的基本都是大牌,要么有的又去海边玩,既然女生也说了只是搭个伴,他觉得也无所谓了,反正话说清楚了。   “好,但你可能得等我一下。”   “你住哪?”   “就前面那套公寓酒店。”   “我也住里面诶,不过可能不是一栋楼,那我陪你走过去吧,反正也没事做。”   沈之行也没介意,点完拿到饭之后便跟着一起往回去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发现这个女生特别健谈,性格也开朗。   女生说叫她Esther就行了,也是江南地区的人,是个自由从业者,画油画的,才从a美毕业一年多。闲暇之余没事会拍点vlog,平台上还有一万多粉丝,画画的号粉丝更多,因为嫌家里冷,开着暖气又闷,影响她灵感和发挥,干脆和朋友约着来过冬,养精蓄锐一下。   沈之行和她聊得也挺开心的,两个人没谈什么男女之事,都是在聊互相感兴趣的话题。   到酒店公寓的时候,沈之行本来想让她在大厅里等,结果Esther一听到他住在顶层,便问能不能和他一起上去,她自己去旁边露台拍个照,因为只有刷卡才能到指定楼层。   沈之行带着她一起上去,自己去给宁熠辉送饭,等Esther去他们这层楼外面的露台那里拍海景。   刷卡开门的时候,宁熠辉还在看电脑,听见门开的声音时才看了他一眼。   “宁组,给你买了个大份的,多给你拿了两盒酱。”沈之行走过去把海岛鸡饭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你要喝果汁吗?我给你拿。”   “没事,我自己来吧,谢谢沈哥。”宁熠辉看着上传完的文件,微微蹙眉松了口气,才站起身过来准备吃饭,“沈哥下午还出去吗?”   “下午可能还要出去逛逛,宁组呢?”   “吃完休息一会儿,到时候再说吧。”   “也是,你忙了大半天了。”沈之行想着Esther还在等,“那我先出去了,你有啥需要的给我说,我带回来就行。”   “好,谢谢沈哥。”宁熠辉拉开椅子坐下去的时候,在沈之行身上还闻到了女香。   很明显是因为沈之行不喷香水,而且更不会喷这种前调清新的女香。   他打开了眼前的饭:“沈哥没和丁哥他们在一起啊?”   “在啊,吃完他们就去海边了。”   “宣萱姐呢?”   “她们老早就去逛街了,没和我们吃饭。”   宁熠辉没再说话,沈之行怕Esther等久了,和宁熠辉撂下一句宁组还有需要随时给我说,就立马关门出去了。   他们的房间门就在电梯旁边,隔音也就那样,宁熠辉撕开一次性筷子包装的时候,还能听到沈之行和一个陌生女声说笑的声音。   一整个下午,沈之行有了Esther的陪同,买了很多东西性价比极高的东西,包括给沈力的按摩仪,给弟弟的文创产品和纪念品,还有给崔秀勤买的丝巾和包包。   Esther审美比他好,买包和丝巾都提了很多建议,根据自己描述的崔秀勤的喜好,以及自己能承受的经济范围,帮他挑了一个轻奢的tory burch,原价四千多,税后三千多。   这一趟下来还是花了不少。   Esther觉得和他逛街挺有趣的,中途还打趣沈之行:“和你在一起好像和我gay蜜在一起啊。”   沈之行吓得差点包没拿稳:“什么东西?”   “唔,就是男同性恋的意思。”Esther竖起手指,“我学美术的嘛,院系里男生少,很多都是gay,和他们在一起比和直男放松,有什么就能说什么,不过你别误会,我是在夸你啦,我对直男最高的评价就是他像gay,因为和你逛街很开心哈哈。”   “啊……这样,谢谢。”沈之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结束的时候,他请Esther吃了日料,毕竟一下午都是对方带着自己在逛,还帮忙给按摩仪讲了价。   他把Esther送回她们那栋公寓的时候,还碰到了和几个老外在下面泳池边聊天的宁熠辉,对方显然也是瞧见了自己,但面色不虞,视线从自己身上轻轻扫到了旁边的女生身上,不过迅速且平淡,很快就移开了,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沈之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招呼宁熠辉。   Esther上去之后,沈之行提着一堆东西换成背后的小道回去。   上去后,他也没立马回房,是跑到露台那趁着日落还没结束,赶紧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沈力周末钓鱼去了,没接,只有崔秀勤接了。   “幺儿啊,耍得开心不。”崔秀勤的声音响起,“感觉你都晒黑老。”   “有吗?”沈之行自己感觉不出来,他把镜头调整了后置,“妈,给你看日落,沈之游呢?”   “在补习班撒,他进度落下那么多,哇塞,好漂亮。”崔秀勤情绪价值给的很足,“我也好想切海边哦。”   “以后我带你们来。”   “希望吧,哈哈,最好你弟弟也能一起。”   “等他以后上大学了,我请个公休假,我们一起。”   “要得撒。”   “我还给你们买了礼物,等过年回家带给你们。”   “莫买啊,那边物价高的很,贵得要死,都说豁游客钱叻,pdd上几毛钱就买得到。”   沈之行不敢给崔秀勤说买了什么,只把纪念品偷偷拿出来在镜头前晃了晃:“意义不一样嘛,这是给沈之游的。”   是一盒九宫格的漂亮小贝壳还有一个挂着顺的佛牌手链。   “这两个买得好。”崔秀勤难得没说他花钱的事,“给你自己买了撒子?”   “我人就在这,不需要买什么了。”沈之行向前俯身,手搭在栏杆上,“一起看日落,你看海面好漂亮。”   “居然是粉色叻。”   露台的玻璃门,因为有人站在那被感应到,就一直这么开着。   露台边的人因为没人所以开着外放在讲话,浑然不觉不觉身后的门开着,宁熠辉摸着兜里的烟盒,看着前面人举着手机视频,对着日落和家里人开心分享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垂下眸,觉得手臂上被纹身覆盖的增生,好像又开始发痒了。 第27章 睡吧   沈之行打完视频回去的时候,宁熠辉已经在房间里了,不过是靠在沙发上,手机横着像在打游戏。   见自己回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宁组,我买了芒果和切好的西瓜,要一起吃吗?”沈之行为人大度,反正都住一个房间了,现在把小领导伺候好点,对他以后也有帮助。   宁熠辉闻言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在玩什么?”沈之行没话找话。   “就是游戏。”宁熠辉视线落在了沈之行买的那些东西,“全是你买的?”   “嗯,都是给家里的。”   “包也是?”   沈之行被他语气里莫名其妙的质问弄得愣了一下:“嗯,给我妈买的。”   “谁陪你买的?”宁熠辉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刺,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男的一般不怎么会选这些。”   “……朋友陪我一起买的。”   “朋友?”宁熠辉换了个姿势翘二郎腿,“刚刚楼下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沈哥艳遇?”   宁熠辉差点下一句那个要你微信的女生就说出来了。   沈之行被他整得不上不下的,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能说艳遇吧,就是都出来玩,认识认识当个朋友。”   “哦————”宁熠辉拉长了声音点了点头,“朋友。”   沈之行觉得越描越黑,其实在宁熠辉面前。他还是想装这个逼的,但又怕自己装完了对人家女生不太好。   主要是自己身份是直男,孤男寡女的陌生人凑一块逛街确实也惹人误会。   “宁组,吃吗?”沈之行汗流浃背地给宁熠辉叉了一块西瓜,“你今天工作一天了,也累。”   他都递到人跟前了,结果宁熠辉却头一偏站起了身,不吃他这套。   “不吃,谢谢沈哥,我要洗澡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呗。   沈之行不想和宁熠辉这种人计较,只觉得对方有的时候有点幼稚,果然二十五岁的人怎么镇得住场。   剩下几天时间,上午都在加班,下午大家才有闲情逸致出去逛,一群人其实私下都在抱怨,但奈何宁熠辉在这,也没人敢真的当面抱怨什么。   毕竟宁熠辉也加班,加的比他们还厉害,不仅自己上班更加班加点的给他们分任务。   两个人天天上午八点半睡醒了就坐在房间的餐桌那,一人一头的敲键盘,本来打扫房间的每天放进来的新的速溶咖啡,都已经全部被喝完了。   Esther本来还约了他出去和自己小姐妹们一起玩,沈之行因为工作都没去成。   不过好在这些天吃饭都是宁熠辉请的,任务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还一起去了那种露天蹦迪的酒吧。   沈之行这辈子没去过这种场合,女同事们要去的当晚都打扮的非常漂亮,大家进去点酒点的都很自然,尤其是宁熠辉两手一揣就跑到前台那点了一瓶,拿在手里喝了。   沈之行看着酒单上各种洋文名,压根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度数都是多少,丁然也在他旁边杵着抽电子烟。沈之行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问,毕竟之前都吹过一些懂酒的牛逼了,干脆瞎点了个名字看起来好看的鸡尾酒。   拿到手上的时候,他抿了两口,再抬眼看见宁熠辉这人已经拿着酒瓶在中间跟着放的hiphop轻轻扭动了。   他在这种场合很局促,放不开。   不过大家拿了酒都跟着进去边蹦边聊天,丁然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来,之行?”   “来了。”沈之行只能跟着走过去。   也许是大家过去在海外经常参加派对,围在一起玩的时候都特别开心放松,沈之行还能看见有外国的美女跳着跳着就变成了和宁熠辉的互动。   每次他看见这些,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尽管他能够靠言语把自己包装一遍,但很多东西,经历没赋予你,你也展现不出来。   沈之行觉得微甜的鸡尾酒变得都有些苦涩了,他只是跟着音乐轻轻晃动着身体,时不时地会看向宁熠辉。有一件事他得承认,无论他多么不喜欢这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宁熠辉就像磁铁。   在他舒适的地方,就能透着足够的吸引力。   夜晚的海风带来阵阵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味和酒精的香气,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月光和霓虹灯闪烁的射线包裹着。   沈之行在这种氛围里,都不知道续了几杯,他其实酒量不太好,但也许是受音乐的刺激,又或许是因为上午加班的压力以及那些藏在心底的虚荣,都让他想释放这种烦闷。   “hi。”   下一杯点完,刚拿到手上,沈之行听见和自己打招呼的声音,熟悉的美甲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转过头,看见Esther穿着吊带短裙开始点酒。   “终于加班结束了吗?”Esther点完后看着他,“居然出来玩了。”   “是啊,加完了。”沈之行觉得脑子有些晕,躁动的音乐都让他觉得周遭空间都变得扭曲魔幻。   “哎上班不容易啊。”Esther给他指了指自己的姐妹,“那是我两个朋友。”   沈之行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Esther帮着介绍了一下自己,两个人一听完哇了一声:“这公司不得卷死。”   “所以我叫他出来和我们玩,他都在加班,你们敢信他们居然在休年假。”   “哇塞,那还好他们春招把我挂了。”   沈之行听着她们一边说一边大笑了出来。   “是啊,别来。”他也笑着开了口。   “你同事呢?”   “在中间。”   Esther顺着沈之行的视线看了过去,那里挤了很多人,也不知道谁是谁。   沈之行抬眼望去的时候,宁熠辉也在看他,不过很快视线就移开了。   “要不要一起过去玩。”Esther发出了邀请。   “怎么玩,我不会跳才在这。”沈之行脑袋越来越晕了。   "跟我们一起呗。"Esther把他拉了过去。   不过Esther大概真的就是性格外放也主动的女孩,可能单纯就是喜欢符合自己审美的人玩,沈之行被拉过去的时候,Esther也还在看其他的男生,在想要不要把别人喊过来。   不过没一会儿,Esther她们就开始教自己玩抓手指了,沈之行压根不会,就是跟着手乱摇一下,她们说啥就做啥。   下个指令是苟着右边人的脖子,要性感地wave一下。   沈之行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大脑越来越迟钝,以至于Esther勾着自己脖子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看着前面圈子里的宁熠辉。   宁熠辉和丁然他们那一圈在一起,方才那个外国女生咬着烟,正在用打火机给自己和宁熠辉打火,两个人的头离得很近,点完得那一刻,宁熠辉抬起了头,视线没有看向点烟的人,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自己身上。   两个人的目光,在Esther贴着自己wave的那一刻碰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四周音乐的喧嚣仿佛突然消失,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在这一刻变得虚幻。时间在这一秒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剩彼此的视线在这嘈杂的夜晚中沉默地交织着。   隔着攒动的人群。   “哇塞,我真的觉得你是gay欸。”Esther喝了酒说话也肆无忌惮了,他看沈之行跟个立牌一样僵着,觉得有点好玩。   沈之行喝的太多了,跟人对视也没反应,听Esther说自己是gay也没反应,只觉得音乐越来越吵,自己也越来越困,刚刚那一眼像是在梦里看的。   沈之行唯一大脑还在转的是,他是不是能洗脱深柜的罪名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回到现实,迟钝地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人:“轮到我了吗?”   “hey, Tristan?”   旁边的人轻轻碰了碰宁熠辉的手臂,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但是因为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他看的哪一个。   “小宁。”萱萱姐突然拍了拍宁熠辉的肩。   宁熠辉回过了头。   “那个,沈之行好像喝多了,我让小丁先把他送回去,小丁也不玩了,说是困了。”   “他一个人?他不是和三个女生一起吗?”   “没一起了,还是人家女生说他喝多了,找的同事,小沈酒量太差了。”萱萱姐说着说着笑了出来。   宁熠辉沉默了一秒:“我去吧,他不一定有房卡。”   “也行,那你也不玩了?这都还没一点。”   “送完他看情况吧。”宁熠辉说完后给旁边几个之前冲浪认识的打了招呼才走。   他过去的时候,沈之行被丁然半扶着,走路偏偏倒倒的,嘴里还在说什么,但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清。   丁然也挺无奈,不知道沈之行喝了多少,主要是沈之行比他稍微高几公分,整个人靠着还是有点难走路。   “我来吧,丁哥。”   宁熠辉伸出手帮忙搭了一把,丁然一下觉得膀子轻多了。   两个人一直把人送回房才结束,丁然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估计是女朋友晚上查岗的,丁然在门口松开手才掏出来:“那我先回去了小宁,麻烦你照顾一下之行了。”   “好的,没事。   打开门后,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阳台的月光洒进屋里。沈之行整个人重量现在全在自己身上了,宁熠辉就听着沈之行说梦话一样的眼神迷离的呢喃。   “你在说什么到底?”   “我说……我没喝多。”   宁熠辉干脆松开了手,淡淡地看着他,沈之行一下没了支撑,强撑着想要站稳,却依然摇摇欲坠。   “没喝多?”   沈之行自己伸出手就去捞宁熠辉这个人当拐杖了,宁熠辉还故意往旁边躲了一下,眼见着人要摔旁边柜子上了,他才伸手扶了一下对方腰。   他小声地骂了一句:“这就是你要当骗婚gay的下场。”   不过沈之行压根没意识他现在在说什么,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像在做梦,还在回味那一眼宁熠辉是觉得自己有行情,还是觉得自己是异性恋。   结果回味着回味着,又开始憋屈了,想到这段时间宁熠辉掏钱这么利落他心里就堵,自己回去后应该会被崔秀数落死。   宁熠辉把人放床上时,就听沈之行一直在念什么,似乎很着急。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没有乱花钱。”   “?”   “我没有乱花钱啊,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   宁熠辉看着从脸到锁骨那红成一片的人,心脏突然跳了一下:“你给我买啥了?”   “包包呀……”   “你给我也买了?”   宁熠辉刚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他妈喝多了在说梦话,自己居然会接,脸还没黑,结果腿却一下被人抱住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在蹭着自己的腿,宁熠辉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想你们……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好累。”   “同事都比我有钱,有个今晚给我说要买房了。”   “……我房车都买不起,怎么结婚。”   沈之行得话和行为,让宁熠辉难耐异常,就像网上得沈之行突然出现了一样,心里有些同情,但被蹭得也心痒,这种极端的情绪就像冰火两重天,让他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甚至都不知作何反应,只能这样被沈之行得头埋着。   本来就喝了酒,火气都上来了。   “你不结不就行了吗。”宁熠辉还想说,你一晚还钓三个。   “那你答应我了啊,妈。”   宁熠辉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当妈,本来视线还落在人微微凸起的颈椎骨上,想着要不要自己洗了澡,再帮人擦一擦,结果这一下就像梗住了,澡也不太想洗了。   过了几秒,他才俯下身,耐着性子开口:“嗯,答应了,但你现在酒味有点重,我帮你弄一下,不然第二天会臭。”   沈之行视线朦胧,就这样看着自己,宁熠辉倾下下身子帮他垫枕头的时候,沈之行突然嗯了一声,弄得他侧过头看了一眼。   沈之行偏着头靠在床头,眼神迷离,半眯着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宁熠辉就是这突然侧头的瞬间,对方唇瓣在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地动了动,回答了个好,距离太近了,像是只差几毫米就要不小心擦过。   没开灯的房间,两人的呼吸就这么纠缠着,宁熠辉意识到自己好像走神了的时候,沈之行忽然含糊地喃了一句什么,带着酒意的声音低低的,还有一丝沙哑。   宁熠辉回过神,猛地直起身,喉结滚了一下。   “睡吧。” 第28章 注意力   他几乎是立马给人胡乱地拉上被子,掩住自己杂草一样的思绪。   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宁熠辉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憋疯了,怎么随便对着个男的就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了。   刚刚两个人距离太近,酒后的脑子本来就容易放大每一丝上头的情绪,呼吸纠缠的时候,沈之行突然冒出一句“想恋爱”,吓得他脑子里的神经都像啪一声要断了。   浴霸光打在瓷砖上,水流下去的时候,只能看见地上黑色的影子有一处在不断上下地动着。   像是在疏通水管,节奏起落,水泵被人来回压动,逼迫着积蓄的水流冲破出口。   指尖一颤,像是松开了闸门,潮水倾泻而出。   片刻的轻颤后,意识像被海潮卷走,任由余韵在胸腔里起伏。   “妈的……真喝多了。”   宁熠辉双眼失神地看着和泡沫一起流进下水道的水流,得出了这个结论。   沈之行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宿醉后脑子有点晕。   他对晚上发生的事没什么印象,就只记得个大概,他们一行人去海滩上的club了。   女同事们穿的前所有未有的美,丁然很清爽,杰哥有点猥琐,宁熠辉特别装。   好像一到就拿着酒瓶去中间和美女跳舞了,妥妥夜店玩咖,领导没个领导样,反正不太正经。   后面沈之行就记得Esther她们来了,然后自己回家了,崔秀勤因为自己买了包果然把他骂了一顿,但是答应了他可以不结婚,好像还给自己擦了脸和四肢,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像回到了小时候,不过这是现在沈之游才有的待遇。   沈之行就这么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脑子像生锈的零件一样,正在重新组装。   一直到他翻了个身,看到对面床上睡着的人时,他脑子才一下吓清醒。   刚刚的记忆涌了上来,身上很干爽,没什么出了汗喝了酒黏黏糊糊的感觉,那……不会是宁熠辉给他擦的吧?   沈之行掀开被子的时候动作有点大,几乎是立马坐了起来,想看自己裤子还穿着没。   “你睡醒了就不让别人睡是吧。”旁边的人冷不丁地开口。   沈之行转过头,对上了宁熠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眼睛,对方就像有起床气一样。   “宁组,你醒了啊。”   “是啊,多亏沈哥昨晚让我睡了觉。”对方阴阳怪气,看沈之行坐着掀开被子这模样,他又转过了身变成了平躺,“去厕所吧沈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之行想了两秒,才懂他什么意思,一下有些尴尬,耳根都涨红了。   “不是……那个,我在看我……”沈之行想说穿裤子没,但说出来好像会更尴尬,“昨晚你帮我擦了身体吗?宁组。”   宁熠辉用鼻子嗯了一声。   他现在很困,非常困。   昨晚洗完澡出来后本来准备睡了,结果旁边酒味重,他才想起还没给沈之行擦,又耐着性子起身给对方拿毛巾把四肢擦了擦。   结果没想到擦一半,沈之行不知道梦里几岁,可能真是把他当妈了。   脑袋又跟长了眼睛一样像刚刚那样开始蹭,像是要窝在自己腿上睡一样,弄得宁熠辉艰难地擦完,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折腾到大半夜他才能睡觉。   “谢谢你啊,宁组……太麻烦你了,我昨晚喝多了。”沈之行这下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刚刚醒来还在骂人装,结果对方却仇将恩报。   “那个宁组,你要吃什么吗?我出去给你买回来。”沈之行见自己裤子完好放心了,“要喝咖啡吗?或者吃冰镇西瓜吗?我看好像说那个商城里有一家a市烤鸭很正宗,宁组你好久没吃家乡菜了,我去给你买一只回……”   “谢谢沈哥。”宁熠辉声音有一丝诡异的平静,“我很困。”   “哦哦,好,不打扰你休息宁组。”沈之行闭上了嘴,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了。   宁熠辉估计是真没休息好,最后一天假期是睡过去的,晚上沈之行从海边回来,对方带着耳机在开会。   回去之前,Esther还跑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热气洋溢的又开朗,感觉看了心情就会特别好,女生说自己开春之后可能计划会在b市和朋友办场画展,如果有后续了邀请他。   沈之行挺喜欢和这种有活力的人玩,能拯救一下死气沉沉的自己,哪怕是客套话,他也答应地很爽快。   就是碰见和萱萱姐一起下楼的宁熠辉,一看见他好像又用鼻子哼了一声,像鼻炎犯了。   离开这个海岛的时候,沈之行挺舍不得的,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虽然具体要说玩好像也没玩个什么,很多时间都在加班,但光是闲暇之余在海边躺躺也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下飞机时,又是刺骨的寒气扑来,大家都怨声载道的,唯一能安慰的是回去工作再打个总结,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哦,对了,这个给你。”沈之行在机场摸兜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走之前在海边买了几串小手链。   本来他不想买的,但是那小女孩看着年龄也不大,皮肤晒得黢黑,就这样贴上去问了很多人买不买自己的手作项链都没人理,每次被拒绝后表情都很难过。   沈之行见价格也不贵,就把她手上剩的几条买了。   “这是什么?”丁然有些疑惑,结果看沈之行掏出了一串贝壳小手链,不过明显风格不太适合男生,“给我的吗哈哈?”   “当我给嫂子的礼物。”   “那我替她先收下了,谢谢你了之行。”   “没事。”   沈之行把手链递给了丁然,结果还没给到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宁熠辉拖着行李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次之后的几天,沈之行其实都还在戒断期,临近回家,大家班也上的很浮躁,下班一到点,跑的也很早,反正年底只有收尾。   沈之行这几天回家都在和gay友聊天。   其实gay友好几天没理他了,之前自己闲暇之余在海岛发他的信息,对面都没回,等回来后对方才突然回复,说的是年底工作忙,没怎么看手机。   <我班上不进去了,就等着回家过年。>   <你不是才修完年假。>   <那和同事在一起,能和家人在一起一样吗。>   沈之行看对方突然一下没回了,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过了好久好久他犹豫着要不要找其他话题时,对面才突然回复。   <我宁愿和同事在一起。>   <为啥?>   <不想回去。>   沈之行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想回家。   <你和家里关系很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就是不好,没有为什么。>   <好吧好吧,不问了。>沈之行也不好意思继续挖别人痛处。   <你为什么不问。>   沈之行点烟的手都顿了一下,<因为你可能想起来会不开心啊。>   <哦,那确实。>   要不是知道对面发育程度,沈之行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和15的在聊天。   <话说我这次出去玩还买了一些东西给家里,但我还挺怕我妈骂我的,我在想要不要谎报价格。>   <为什么骂你?就因为你花钱?>   <是啊,我弟弟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我妈要是知道我给她买个包花几千肯定叫我退了,我干脆说买成几百?>   <你牌子在那,她自己也会搜,而且可能周围人看见也会问。>   <那我说买的a货?>   <……你说公司年底活动抽奖送的呗。>   沈之行恍然大悟,<你好聪明。>   <还行吧。>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对面报了一个日期,比自己晚两天。   <那你打算回去几天?>   <再说吧,能多晚就多晚。>   <你回去要是觉得无聊,不开心,我可以陪你聊天。>沈之行估摸着对方可能走亲戚时都在玩手机。   <你怎么陪?>   <就是你随时找我都行。>   <你开消息提示了?>   <没开,但我回去后在自己房间的时间比较多,随时可以看软件。>   <你不怕被你爸妈发现?>   对面不说还好,沈之行一说感觉手都有点软了,<我在我自己房间应该没事……上次之后我还是挺谨慎的。>   谁知道对面话锋一转,<你这样,这辈子能谈恋爱?>   <……我…我想,但是我知道很难。>沈之行惆怅地吐了一口烟,交付真心,<说实话,其实我没和男的恋爱过……但是单身太久了……我也想谈。>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对面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下软件了。>   <哦也是,主要是我是同性恋,但我都没和男的谈过……我也不敢想。>沈之行劈里啪啦打字,<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情况的,我不敢和别人说。>   <你没和男的谈过,你怎么知道你是同性恋?>   <我喜欢的都是男的啊。>   <你喜欢谁?>   <说起这个,我特别容易喜欢上一起上班的人,之前是打工暗恋,后面上了班又有喜欢的。>   <你喜欢你同事?现在也是?>   <嗯啊。>沈之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都是藏在心底隐秘的角落,但随着和对方认识的时间越长,他敢说的也越多,说出来心里也不像之前那样负担很重,非常憋闷。   <谁?>   <我同事你也不认识啊哈哈。>沈之行按灭了烟头,还是继续打了出来,毕竟这些东西只有和对方才能说,<一个和我同期进公司的同事,他人很好对谁都很照顾,笑起来时脸上有个酒窝,不过是直男。>   他说完后,对面这次消失的更久了。   一直到沈之行洗漱完,和朋友打了几把麻将,准备睡了才又收到对面的回复。   <是直男,你还喜欢?>   <那我也控制不了啊……不过其实最近好像也没有特别心动了。>沈之行实话实说。   <为什么?>   沈之行特别不好意思,他耳朵又有点红了,<因为和你聊天分走了很多我的注意力。> 第29章 真想谈   又是一个三分钟,沈之行才等到那边的回复。   <我不搞网恋。>   他脸一下红得更彻底了,他也没说要和对方网恋啊,他都不算“恋”上对方,只是那会儿确实聊天上头,多了点多余的情绪。   现在两个人就这样当朋友聊着也很好。   <我只是说分散了注意力。>沈之行明示。   <哦。>对面又回,<所以你玩软件,是因为对你同事爱而不得。>   <……其中一个原因吧,家里催婚也比较厉害。>   <你要结?>   <我怎么结啊。>沈之行想起就觉得难受,他已经在柜子里呆到永无天日了,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现在的gay友,那些积攒的情绪和压抑,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疏通口,<我这种情况和女孩结,那不是纯祸害人吗?>   <嗯,骗婚确实不道德。>对面强调。   <是啊……>沈之行垂下眸,<而且,就算我是异性恋,我的条件也不太好,别人跟着我不是过苦日子吗。>   反正他和对面也没什么未来,他这辈子估计和男的也没可能,也不会祸害女的。   沈之行已经无所谓了,想到什么就和对面说什么,他也不介意对方如何看自己,唯一的gay友愿意听他说就好。   <你条件为什么不好,就是因为钱?>   <是的。>   <我不清楚你到底怎么没钱,但我觉得比你穷的谈恋爱的结婚的不也一堆。>   <恋爱是很认真浪漫的事吧,喜欢对方,那么经济和情绪都得付出,尤其是结了婚得对家庭负责,不能因为别人喜欢你,就要和你一起承担你家里的事吧,而且我始终觉得如果我有孩子了,我得给他最好的才行,如果我连自己的温饱和家人的养老都不能负担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去组建家庭生孩子。>沈之行越说越惆怅,<但我又真的很想和喜欢的人恋爱一次……虽然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了。>   他看见对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沈之行大概能理解,据他所知gay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以短期的玩为主,就算有很多最开始不是的,但真正进了这个圈子后都会随波逐流,变成在软件上发约?的人。   自己的感情观可能对大部分gay来说都显得负担很重,像上了道传统的枷锁。   及时行乐没有未来的事,干嘛要谈以后。   <你这么认真……为什么最开始和我说你可以找situationship。>   看到对面这么问的时候,沈之行才想起这是两个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对方问的他是想找什么。   他有点尴尬,毕竟当时是为了面子顺着对方说,其实当时他连那个单词都是现搜的。   <因为你说你是……所以我也说都可以。>   <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认识同类,虽然确实也动过在软件上找人恋爱的心思,不过我好像目前为止,也真的没办法走出那一步,而且我不觉得这些软件是能找到对象的哈哈。>   <同性恋没几个找对象的。>   <我知道的,你也是。>   他说完这句话后,对面又沉默了。   宁熠辉在床上翻了个身,说实话聊到这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了。   因为一开始,他就确实没想过找对象。   在海外的时候,他有两段situationship,最开始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很长一段时间精神状况并不太好,在无法把自己拨回正轨前,他也无法和人建立正常的恋爱关系。   所以大家秉持着这种关系,各取所需,无人越界,一周只在彼此需要的时间里见面,平时也没有过多联系。   这种关系对他来说非常舒适,不需要额外的精神付出,只在你我有需要的情况短暂的见面,情感偶尔有需求,也能找到盛放处,非常适合他这样的人。   回国后,他也是这么想的。   在工作的闲暇之余,也能找到这么一个人继续,不过他没怎么在国内生活过,只能尝试用在国外都没使用过的软件。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他居然和沈之行开始聊了起来。   一开始多亏了这个人,让他觉得软件上还有正常人,也多亏了这个人,害得他后面卸掉了软件,觉得软件上果然没有正常人,也多亏了这个人暴露身份,让他用这个软件更没有和其他人聊的心思,只想看他怎么继续装。   宁熠辉得承认最开始是抱着看沈之行笑话来的,但没想到笑话背后好像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开始没那么想笑了,不然显得有点缺德。   但他思绪也越来越乱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聊下去是在干什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沈之行虽然不敢出柜但不会骗婚,沈之行喜欢直男但没骚扰过对方,沈之行没钱不懂装懂也没伤害别人,沈之行省吃俭用最后都是给了家里。   如果只是要报复最开始沈之行背后说自己小话,那好像有点幼稚了。   宁熠辉锁掉了手机,把手背搭在额头上,良久之后烦躁地叹了口气。   可能还是因为回国后的生活太无聊了,两点一线,这点窥探欲便成了唯一的乐趣。   第二天上班,大家已然心不在焉,因为再过一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各回各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去食堂了,难得在外面下了馆子,不过宁熠辉没和他们一起,是和他三叔吃的。   这个三叔是他爸这边的,也是买面子把他塞进来的人,平时工作忙没太多见面机会,为了避嫌也不会专门见面,也就是过年要回去了,才逮着机会问候问候。   “小宁啊,你也上了几个月班了,国内呆得还适应吗?”三叔抿了口茶。   “适应的。”   “会不会觉得加班太严重。”   “在国外也加的,该忙的岗位加班不会少,没大家想的那么好。”   “哦对,你之前是干技术的,还怕你不适应。”三叔摇了摇头,"你回a市机票买了吗?"   “还没。”   “怎么还没买?你爸很想你呢,没事就打电话问我你情况,我说你很优秀,不用操心。”   “……”宁熠辉过了两秒才笑了一下,“谢谢三叔。”   “你爸其实最爱你了,因为爱你才对你要求高,你看看你从小都是享受的最好的。”三叔顺着帮说了几句好话,“他想你得很。”   “哦,这样吗,三叔。”宁熠辉笑着点头。   “是啊,你还是早点买机票,回去多陪陪他,从小你们就聚少离多。”   “好的。”宁熠辉在外人面前一向要演。   “看你这么懂事,三叔也是放心了。”   这一顿饭吃的宁熠辉想笑,对面全程跟洗脑一样的灌输宁涛多爱自己,看似严厉但其实是慈父,就算曾经经常打他,也是为了他能变得更好,在这个社会更强大,自己现在优秀,多亏了宁涛下好的每一步棋。   吹得天花乱坠,左右一通,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回去。   宁熠辉心里都清楚,宁涛现在这么着急让他回国,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后妈生的女孩,打掉的也是女孩,外面包的两个也生的女孩。   他外贸生意做得那么大一摊子,得有亲生的儿子帮他继续管理做下去,不然没面儿,而且宁涛有自己时都已经三十五了,现在也不可能再出去再搞个儿子了,毕竟没扯结婚证,私下外面有是有,偷偷养着还行,不可能真让人来继承公司。   身份说出去就尴尬,大家一看岁数差也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自己是最早的原配生的,正好是个男的,所以怎么都最合适。、   和三叔分开之后,宁熠辉还是没买机票,他只打算回去呆三天。   因为不想看见宁涛,也不想接受后妈的阴阳挤兑。   沈之行他们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因为不想回工位上坐着,想在公司背后的绿化广场那多呆一会儿。   结果沈之行老远就看见宁熠辉坐在那抽烟,一边抽烟一边在摸不知道哪个美女牵的狗,那狗好像是只西高地,还挺喜欢宁熠辉的,特别兴奋地往宁熠辉腿上扑。   美女也挺无奈的,因为自己的狗狗死活不走。   沈之行看见宁熠辉就这么夹着烟一边摸狗头,一边和美女聊天,美女本来刚刚还有点无奈,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掩面笑了出来。   “好可爱啊。”丁然他们也注意到了。   “走走走,我也想摸。”杰哥说着就往那边走。   沈之行也只能跟着,到的时候也没忍住伸手去摸。   “好乖啊。”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几岁了?”   “是弟弟,一岁多点。”美女回答。   “哇,还是个小弟弟,怪不得这么调皮兴奋。”杰哥嘿了一声。   美女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因为自己的狗就这么一直扒拉着宁熠辉不放:“他阉了后就……有点gay。”   沈之行顿了一下,倒是周围一圈人都笑了出来,他现实里听到关键词都挺敏感,反应过来后只能立马地跟着配合地笑。   笑的时候,沈之行觉得宁熠辉的视线好像有扫过来。   “狗也有gay啊?”   “有吧,小时候他就一直不太喜欢和女孩玩……比较内向,阉了之后情况就更严重了,可能觉得帅哥身上有阳刚之气?”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沈之行这下也是真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就听到宁熠辉在那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沈哥现在不恐同了?”   沈之行笑容又僵在了脸上,他觉得宁熠辉挺欠的,每次都能在自己觉得其实他人还挺好的时候犯下贱。   等美女好不容易托着狗走了,这西高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宁熠辉。   “小宁这帅的跨物种吸引啊。”杰哥特别乐。   沈之行随便接话:“是啊,狗狗都喜欢。”   “啊……”宁熠辉吸了口燃得差不多的烟,“也就一般吧。”   沈之行有点憋不住了。   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大家在楼下排队买了咖啡,丁然好像是突然有工作上的事要先上去处理。   “我帮你拿吧,你先上去。”   “谢谢你了,之行。”   “等下。”沈之行突然拉住了丁然。   “怎么了?”   沈之行帮他翻了一下帽子:“你帽子卷进衣领里了。”   “谢谢。”   丁然对他笑了笑,沈之行突然看见这个熟悉的酒窝这么灿烂地近距离出现,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的晃神,可能是这一段时间都没怎么注意。   对哦,他居然真的有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注意了。   “怎么,丁哥酒窝里有酒?”   沈之行被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宁熠辉站在他背后的,他转过身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视线是否干净纯粹。   “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才发现丁哥酒窝挺好看啊。”   “是挺……”沈之行差点一个甜字说出口,“挺好的。”   宁熠辉故意膈应沈之行:“丁哥女朋友要是和他吵架,这要是一看到酒窝,估计就没脾气吧。”   沈之行已经百毒不侵:“是啊,确实没脾气,不过丁然人这么好,他们应该不怎么吵架吧。”   "哦,但是沈哥怎么知道丁哥女朋友会不会和他吵架。"   沈之行不知道宁熠辉要强调几次女朋友。   “我猜的,我觉得丁然很会照顾人,脾气也很好。”   “哦。”   沈之行觉得适当的时候,也要恭维领导:“宁组也很会照顾人啊,我那天喝多了,还麻烦你大半夜的帮我清洁。”   “是吗。”   “是啊,我真的觉得宁组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也很幸福。”   “那你觉得我和丁然的,谁幸福。”   沈之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选择放弃,反正:“那可能还是我女朋友比较幸福吧哈哈。”   “沈哥,是真想谈恋爱啊。”   宁熠辉话顺嘴就说了出来,沈之行去拿咖啡的手却一下僵住了。 第30章 语音   宁熠辉咳了两声,他吸了口气:“那天你喝多了,自己说的。”   沈之行本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在网上说的话怎么现实里有人知道了,结果是因为他喝多了也说了……沈之行更尴尬了,本来在宁熠辉面前还装装自己是搞什么situationship的,结果这一下喝了酒不小心把真实心声说出来了。   “哦哦,可能是因为那晚和美女玩了,一下有点想谈了。”沈之行硬着头皮解释。   本以为宁熠辉会梗他,结果没想到对方这次居然什么也没说,拿过咖啡的时候才开口。   “理解,人之常情。”   沈之行有点不习惯宁熠辉的正常了。   当天下班回去后,沈之行一晚上都在收行李,他机票买的第二天的红眼航班,实在是想立马回家呆着。   他把手机放在那,边收边和对面聊天,但是因为很容易误事,老是叠着叠着就去打字去了,所以他第一次提出了能不能和对方打语音的请求。   放在之前,他肯定不敢想象自己有这么一天。   但人就是这样,认识的越久,阈值就越低,仿佛和网络上的认识就是春夏的更替,随着聊天时间越久,进入夏天越热,脱去的衣服和伪装便越多。   本以为对方肯定会答应,毕竟之前都说过见面了,结果谁知道对方居然没有同意。   <我家里有人,不方便。>   <这么晚了,谁在你家呀。>   <你想知道?>   <是你朋友吗?>沈之行也挺好奇这么晚了谁会在。   <嗯。>   <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吧。>沈之行在想对面的朋友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但他也没什么角度和立场去抱怨,识趣地不再问,正好剩下的时间他能认认真真收行李了。   <我可以带耳机听你说,打字回你,不然他会问我在和谁说话。>   <也可以呀。>   他刚回完,对面一通电话便打了过来,沈之行吓了一跳,还不敢秒接,怕显得自己太那个,看到通话弹出来的时候,他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下接通。   莫名其妙有些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   “喂。”   “喂。”   “那个……可以听到吗?”   安静地房间里只能听到沈之行一个人的声音,对面没有任何声音的回应,过了两秒消息才跳出来。   <能听到。>   “哦哦,那就好。”沈之行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的尴尬,他瘪了瘪嘴紧张地要死,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声音不好听。   语音起来好像怎么都和线上聊天有区别。   “我是不是……声音不是很好听?”   <啊,没有啊。>   “哦哦。”沈之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后悔死提出打电话这件事了。   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的尴尬,对面主动找了话题。   <你明天多久的飞机?>   “……凌晨一点的飞机。”沈之行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然。   <这么晚?>   沈之行把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方便自己看回复,然后继续坐在地上理行李,开始回应对方。   “因为晚班机便宜很多,春运期间大家都回家,平常价格被炒很高。”   <那你回到家不是凌晨了。>   一旦话题开启,好像说话也慢慢自然了很多。   “也没有,早上吧,因为我坐飞机到了后,还要出去转高铁回家,小城市没机场嘛。”   <那不是会很累吗,不能在当地住一晚才走?>   “累啊,但想到要见我爸妈了,就觉得还好,住一晚没什么必要,反正抢到票了。”沈之行站起身顺便去拿之前给家里人买的伴手礼,“所以你机票还没买吗?”   <没买。>   “好吧,你回去能不能把自己关房间里,不和家里人多接触会不会好点。”   <可能吧,再说。>对面又打了一句,<看到就烦。>   沈之行笑了出来:“好吧,看来真的很讨厌回家。”   <对,你为什么这么想回家?>   "因为我和我爸妈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上了班假期更少,就过年的时候能看看他们。"   <你不也就这两三年毕业的吗?为什么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因为我初中就出去读了。”   <去哪里?>   沈之行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在省会隔壁,那边有几个很好的学校专门冲中考和高考的。”   <不能回家吗?>   “不能,两周才能回家一次,平时都是封闭式管理,寒暑假也很短,学校会单独开很多补习的,我爸妈挺看重教育的,他们怕我两周回家一次还要一直做作业补习很累,一般轮流着在我两周放假的节点坐动车过来看我,周末租个民宿,给我做饭。”   <叔叔阿姨真好,还会来看你,那你寒暑假也不回吗?大学也是?>   “回的,但是假期很短,我也说了学校会找各种理由缩短假期,我当时在实验班,时间就更紧迫了,寒暑假其实一大半也都在上课。”沈之行叠衣服的时候叹了口气,“上了大学没多久,家里就出了点事,反正需要自己赚学费生活费,那会儿基本都在打工或者实习,也没什么时间回家。”   <抱歉,但因为你一直提到……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吗?>   沈之行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都说了这么多了,好像和对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反正隔着网线,只不过还是说的含糊:“弟弟身体不太好,需要很多钱。”   <……不好意思。>   “没什么呀,又不是你造成的。”沈之行笑了一下,"所以我还挺羡慕你们这些留学生的,感觉见了很多世面,我研究生的时候想申去德国,因为那边费用不算高,还能拿奖学金,但是家里需要帮忙,就没去成哎。"   <没有,其实留不留学意义也不大。>   “可能吧,虽然学历都在贬值,但至少能证明大家的家境都不差,至少拥有选择的机会也比普通人更多。我公司里,我这个部门和小组的同事大部分都是海外呆过的,有的拿了身份还回流了,不过也可能因为我们是做海外业务的,大家家境都不错,感觉同样是上班,但担子重量不一样。”   <……我不能否认这点,但如果能给我选,我宁愿是普通家庭条件,但至少家庭和睦的。>   沈之行看对方这么不愿意回家,好像能理解一点:“所以我可以知道为什么你和家里关系这么不好吗?”   <因为……我爸很强势,控制欲很强。>对面过了几秒又发来一句,<也很喜欢动手。>   “动手?打你吗?”   <嗯。>   “现在还打?”   <嗯,回国的时候刚打完,但是远不止这些,没什么特别好说的。>   沈之行识趣地也不再刨根问底地问,毕竟如果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如此抗拒回家,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挨打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过去的经历也许早已变成了暴力后留下的疤痕了。   他比谁都清楚,成长带来的阵痛是一辈子的,岁月也没办法抚平。   所以他才这么别扭又努力地在这里生存着。   “好,但如果你迫不得已回家,但是不开心的话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沈之行觉得过年的时候自己应该也没什么事要做,“晚上也可以打电话,反正我在房间里,有个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好。”   “你朋友还没走吗?”沈之行突然问道,他们都聊了这么久了,主要是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了这么久,所以想听听对方的声音。   <怎么了?>   “我想……听听你声音,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一直在说话。”   对面过了两秒才回,<他没走,他被女朋友赶出来了,今晚要借宿。>   “哦……好吧,那下次。”沈之行有些遗憾。   <……你>   “嗯?”   他看对面一直在打字中,过了很久沈之行把行李都收完了,才看到对方的消息。   <你和我聊了这么多,你还有想过和我见面的事吗?>   沈之行却轻轻笑了出来:“没敢想,而且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人见面了吗,你那会儿不也接受了吗。”   <我只是问问。>   “我都和你聊了这么多了,从来没人知道这些事,肯定更不敢和你见面了。”沈之行想都没想过和对方再见面,他根本不敢想和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线下见面,就等同于把这些年的全部摊开了站在人面前,只是觉得这样聊着就足够了,虽然不能恋爱,但有一个可以分享的gay友。   “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一直躲藏着,但我也……”沈之行说着停顿了一秒,“你还想和我见面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不,没有。> 第31章 像在接吻   第二天沈之行在公司呆到了很晚,基本上大家都走光了他还在,主要是为了蹭电蹭空调。   不过宁熠辉好像也挺晚的,七点过的时候看他才开完会,沈之行还问了一声宁熠辉买的多久的机票,结果对方说还没买。   他还是挺意外的,毕竟是个人都想早点回家。   “欸,那不怕没票吗?”   “除夕当天总有票吧。”   "除夕当天回??"   “可能吧。”   “啊,不愧是宁组,工作最重要。”沈之行只能挤出这一句。   “哦,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等我一下。”   “给我?”   “嗯。”   过了没多久,沈之行就看见宁熠辉提了一个盒子出来,是个肩颈按摩仪。   “上面发的,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啊?”沈之行一下有些惶恐,不知道宁熠辉怎么突发奇想,“不用的,宁组,你拿着吧,我用不上。”   “你不用,给叔叔阿姨啊,你之前不是在海岛还专门买了按摩仪。”宁熠辉放在了他工位上,“我也用不上。”   “不拿回家吗?”   “家里不需要。”   “可以放公司里用啊。”   “你看谁在公司用?”宁熠辉有点不自然,“让你拿着就拿着吧,又不是多贵的东西,我又不用放家里不是浪费了。”   沈之行突然觉得宁熠辉越来越好了,但他之前去过宁熠辉的家,估计对方也看不上这么两三百的按摩仪。   “谢谢你,宁组。”沈之行特别真诚地开口。   宁熠辉对上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更不自然了:“这有什么,一个按摩仪而已。”   沈之行在公司一直呆到九点才打车去机场,宁熠辉比他先离开,好像是朋友约他吃饭,两个人分开前互相礼貌地道了新年快乐。   他提着一堆东西,挤着全是打工人回家的地铁去了机场。   落地之后沈之行困得要死,拿了托运行李再出来已经快五点了,又进地铁去火车东站转线。   他高铁到站的时候,沈力已经在火车站外等他了,一见他出来立马走上前去帮他拿行李。沈之行又累又困,但是看见沈力的时候脑子好像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爸。”   “幺儿啊,咋提了这么多哦。”   “给你们买的年货啊,你在外头等好久了哦?”   “没得好久。”   沈之行拉了拉肩上的包,看了一眼沈力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就知道他肯定提前了好久就在外面等了。   “下次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坐个公交车就回去了。”   “那咋得行?你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你妈在屋头给你煮了圆子汤,你回切就能喝到,你弟还没起床。”   “猜就是。”   沈之行跟着沈力坐上了他们家的代步轿车,他初一那年家里买的,到现在都没换过,看着后视镜下挂着的平安两字,听着车窗外熟悉的方言,他才有彻彻底底回家了的感觉。   小城市城建普通,但街道干净,过起年来和b市比更热闹,回家的这一路就已经有很多小孩在外面玩摔炮了,炸得路人只能绕着走。   回到家的时候,沈之游刚起床,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睡眼惺忪,见自己回来了也只是迟钝地叫了声哥。   崔秀勤一边催沈之游搞快去洗漱,一边给自己盛热汤。   “我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困得很啊,赶紧吃了去床上眯一会儿,我床都给你铺好了,电热毯也烧起了。”   “这么爽。”沈之行其实现在最想抽烟,但是碍于刚回家就抽不太好,于是只能憋着坐在了餐桌边,开始吃这口过年限定的圆子汤。   不过他是真的困,连着两晚没怎么睡,沈之行觉得自己快死了,吃完后都没和家里唠两句,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床上睡去了。   自己家睡着,和漂泊的出租屋比怎么都不一样,洗得干干净净的枕头上似乎有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沈之行沾床只用了一秒就睡着了。   等再醒基本上是晚上六点了,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等彻底清醒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已经回家了。   晚上沈之行和家里人一起吃了红苕稀饭还有他最喜欢的街口小摊上卖的卤鸡心和豆皮。   吃完后一家人沿着河边散了会儿步,沈之行一边走一边都在买各种b市吃不到的小吃,还拍了很多照片。   回去的路上,沈之游还说要玩套圈圈,沈之行在想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玩,结果看沈之游套了三轮都没有收获,他一下急了,怎么都要回本,然后自己又套了一轮,第一下就套中了三条金鱼。   一家人就这么捧着小鱼缸走回去。   夜晚的寒风吹着,沈之行却不觉得很冷,和每晚从b市地铁走回家的感觉不一样,相明明同的温度,相同的冷风,但在那边是刺骨又让他感到孤独的,可能是因为每当出地铁站时,外面亮着的万盏灯火里,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回到家之后,一家人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沈之游在打一个最近很火的游戏,沈之行把礼物拿给了他们,果然听到说是抽公司奖送的后,崔秀勤开心的不得了。   “你们公司还送女包啊?这个可不便宜。”   “为什么不送,公司又不缺钱。”   沈力推了下老花镜在旁边开口:“又给你捡到耙活了撒。”   果然说完就被崔秀勤拿包打了一下。   不过看得出崔秀勤很喜欢这次的礼物,拿着在家里的全身镜前照了好久,丝巾换着花样包。   沈之行觉得钱是花值了,按摩仪送出去的时候,两个人也很喜欢。   “有个是我们组长给我的,他用不上,就说给我了。”   “你们组长人这么好呀。”   沈之行沉默了两秒还是嗯了一声:“还可以。”   “你好好谢谢人家了没得?”   “谢了的谢了的。”沈之行说着就站起身往卫生间走,“我洗漱去了,想躺着了,你们慢慢研究怎么用吧。”   沈之行洗完澡,倒也不是真的困了,只是把门一锁就躺床上打开软件了。   对方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上飞机了吗?>   <我有点失眠。>   <是不是到了?>   <人呢?>   沈之行这才赶忙回复,<在家了在家了,昨天没看软件,回家昏睡了到晚上,吃了饭散完步才回来,你为什么失眠了?>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沈之行收到了回复。   <我以为你忘了。>   <忘什么?>   <看软件。>   <怎么会,我可是答应过你的,只是周转了一天太累了,所以你为什么失眠啊?>   <不知道,睡不着,焦虑。>   <焦虑什么?>   <回家。>   沈之行换了个姿势在床上躺着,<那我怎么做,你会不那么焦虑?>   <就这样就行了。>   <那要打电话吗?>自从上次语音了后,沈之行就觉得打字好麻烦,尤其是两个人聊得又久,手指就一直在小屏幕上戳戳,而且一回生二回熟,他是无所谓打电话这件事了。   但对方半天没回。   <你朋友还在你家吗?>   <嗯。>   <哦哦好吧。>沈之行反正都可以。   <你可以打过来,我像上次那样听着。>   <啊,但是就我一个人说,有点尴尬。>沈之行上次是因为在叠衣服,没手打字,现在人就抱着手机,让他说看对方打字,总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   <你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吗?你朋友和你一个房间?>   <他在我旁边。>   <好吧。>   沈之行刚说完,对面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了,又把沈之行吓了一跳,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了接通。   “喂,可以听到吗?”   “嗯。”   对面突然这一声,弄得沈之行愣了一下,声音很低。   “你可以说话了吗?”   <不可以。>   “好吧,你不要焦虑回家这件事了,反正年就这么几天,闭着眼忍一下可能就过去了。”   <好。>   “你那几天就装装样子,他们说什么你就嘴上答应一下就行了,反正年一过完就不见了。”   <你说得对。>   “是不是没那么焦虑了,而且你要是想吐槽,你就给我发消息,我听着,其实说出来就好点了。”沈之行摸了一下床头的烟盒,给自己点烟,“我就是因为和你说了,我就觉得身上负担轻点了,所以你也可以给我说。”   <好,我努力。>对面又发了一条,<你回家做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睡觉,醒了吃饭散步。”沈之行说着给对面发了好多照片过去,“给你看我今晚吃了好多,在b市我哪吃得着这些啊,今晚的月亮也特别远,这张是我在河边散步拍的。”   <长毛了,明天要下雨。>   “你眼睛真尖。”   <这个是什么吃的,看起来好辣。>   “这个啊,豆花。”   <豆花为什么全是辣椒油。>   “我们这边就是放这个,但其实不是很辣,挺香的,你下次来玩的话可以试试。”   <好。>   “还有这个,我今晚陪我弟套圈圈,他一直套不到,我一下就套到了,端了三只金鱼回来哈哈哈。”   <那回本了吧应该。>   “应该没有,金鱼好像就几元一只吧?我也不太清楚。”   沈之行就这么一边翻相册的发过去,一边和对方聊天,时不时会吐槽昨晚飞机坐得多累,今天提着一堆东西连轴转感觉腰椎要报废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手机微弱的荧屏光照在脸上。   房子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对面分享日常的声音就这么外放着,声音不高,听着却能感受到对面情绪的起伏,活生生的,伴随着聊天框里不断发来的照片。   有见到家人的激动,有坐红眼班级的崩溃,有吃到喜欢吃的东西的开心,有套到金鱼的小骄傲。   和平时在职场里,和面对自己的沈之行,都不太一样。   更像是他本人,而不是那个努力把自己伪装的和别人一样的人。   微信消息框不断地弹出来。   <熠辉,你买的多久的机票?>   <怎么不接电话?>   <一直忙线。>   <你爸爸除夕前一天的飞机,除夕当晚有个酒会,你一定要来参加。>   宁熠辉冷着脸看着消息,心里涌上一阵烦躁,他把女人的消息设置成了勿扰。   “感觉这种金鱼都是有问题的,可能我年没过完它们就没了。”   <说不定真是。>   “话说你朋友都不回家过年吗?一直住在你那?”   <暂住,他回的晚,家里有事。>   “好吧。”   <你现在在干嘛?>宁熠辉撑起身,去摸旁边的打火机,他把烟叼进了嘴里。   “我吗?和你聊天,抽烟,你呢?”   <我也是。>   “什么?”   沈之行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一直安静的耳机里传来打火机掀盖时“啪”的一声。   <和你聊天,抽烟。>   “你开麦了?”   他听到对面又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说话的声音。   这短暂的沉默中,只有火苗燃起的轻微噼啪声。   两个人一下都没说话了,在黑暗的房间中,手指夹着香烟,唇齿间的烟雾像是伴随着彼此的呼吸声交错,在手机的麦里被无限放大,在彼此空旷又静谧的房间里响起。   每一丝伴随着微不可察的电流声的呼吸,都随着抽烟时的吐息像是喷薄在彼此的耳边。   呼吸交融,混着烟雾散开,就像他们在此刻面对面的在一个空间里,似乎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对方。   “你为什么不继续说话。”沈之行率先打破了平静,他觉得心脏突然间变得难以负荷。   <想听你说。>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你不想说点什么?”   <我想说,但怕你不敢听。>   “你要说什么?”沈之行莫名的有些紧张。   宁熠辉舌尖抵着烟,随后含住深吸了一口,把烟裹进了肺里。   一直以来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在这一秒像是消失了。   烟抽多了,也是一件让人上头的事,思绪会变得朦胧,空白的放空里又好像夹杂着几分清醒。   宁熠辉指腹摩梭着烟蒂,对面的呼吸就这样起伏地缠绕在自己耳边,遍布整个房间。   <好像在接吻一样。> 第32章 新年快乐   沈之行的脑子“轰”地一声,像是在骤然间爆炸了一般。   一时之间,他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兴许是晚上散步吹了寒风,就连现在脸都开始变得滚烫。   他就这么屏住呼吸,听着对面抽烟时的吐息,感觉对方喷薄出来的热气就像洒在自己耳边,一句话就让他代入了两个人直接的距离。   沈之行心脏七上八下的,有一瞬间沉甸甸到快要承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重量。   <为什么不说话了?>   <嗯?人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沈之行开口时气息都不稳,“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感觉你的呼吸离我很近,就很像……>   “像……什么。”   <像你在我面前。>   沈之行烟都吐不出来了,此刻只想出去夜跑冷静一下。   “幺儿,睡没得?”   外面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几乎是立马把沈之行立马拉回了现实,他吓得手一抖,给挂断了电话。   “没睡。”他把烟按灭,快速走过去开门,“咋了妈?”   “又抽烟,你脸咋这么红哦,发烧老?”崔秀勤伸出手就摸了一把他额头,“你老汉儿喊我把这床毯子拿给你盖jio,晚上冷得很。”   “哦哦要得。”沈之行接过了毯子。   崔秀勤离开时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没发烧?咋会这么红?”   “真没发,可能晚上吹了冷风。”沈之行非常不自然。   “哦,那你睡吧,不过我猜你睡了一下午,估计也是躺着玩手机。”崔秀勤边说边合上了门,“不准再抽了。”   等门彻底关上,沈之行才松了口气,他重新拿起手机,本想解释突然挂断的事,结果却发现对面没再给他发任何消息。   <刚刚我妈来了。>   <你睡了吗?这么快。>   <好吧……晚安。>   沈之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抱着手机重新躺回床上去了,本来闭上眼睛想要入眠,结果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睡着。   他在被窝里,偷偷地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对话框,把那句<好像在接吻一样。>就这么轻轻摩挲着屏幕看着,一直到脸上又有点发烫的趋势,才赶忙锁屏,然后咳了两声紧闭上双眼。   宁熠辉一根烟抽完的时候,尼古丁的余韵后脑子里只剩浑浊的混乱。   尤其是软件里的电话突然挂断的那一刻响起的“咚”,他大脑也像被钟“咚”地撞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概也是疯了吧。   宁熠辉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自己会就跟着氛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那句话……他深吸了口气,捂住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夜晚静悄悄的,过年的b市几乎看不到多少本地人在,就连他们这栋楼很多人也都离开回去。   他一直都觉得孤独,尤其是看着周围每个人都对过年回家这件事感到兴奋时,就尤其孤独。   在海外的十年,他也孤独,但至少有一起过年的朋友们,还能聚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着不想回去。   他不喜欢宁涛,那里也从来不像个家,虚情假意的问候里,宁熠辉比谁都清楚后妈最怕他回去。   那个地方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从老人死后。   而今晚他看着对面发来的一张张照片,听着对方兴奋的分享,那些和家人在一起每一个幸福的时刻,都像是他曾经小时候的幻想。   宁熠辉最开始觉得沈之行这样装的人,自卑可怜又虚荣。   但他现在却却觉得,这种人被爱包围的人,底色至少是强大的,表面被伪装包裹着,内里却并不腐朽。   他看着手机上对面发来的信息,却不知道怎么回了。   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整理情绪,自然的,他也没有办法再回到方才的氛围里。   窗外好像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宁熠辉就这么靠在床边,直直地看着窗外抽烟,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终于按灭了最后一根烟。   不自觉地抿了抿双唇。   除夕当天的飞机上,上座率低的可怜。   中午的餐食发来的是一盒饺子,餐盒里还装着横批一样的祝福“平安喜乐”,看到喜气洋洋的包装时,宁熠辉才有一种终于过年了的感觉。   a市非常的冷,拿完托运行李出去打车时,寒风刺骨,和b市的阴冷完全不一样,雪不停地下着,还有很多积雪已经被扫在了道路两旁。   宁熠辉已经很久没见过下雪了,因为旧金山的冬天是连绵的雨季。   十年前的记忆里好像还有皑皑的白雪,只是年少时跟着离开之后,对这座城市和冬日的记忆也像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人打车回去的时候,道路畅通无阻,再也不是在导航上走红地毯,三个小时也开不到目的地了,和b市一样,大部分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   到家时,是妹妹给他开的门,开门的时候神情漠然,见了他也只是非常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哥。   “熠辉,回来了呀。”   倒是里面的女人闻声立马殷切地站起身往门口走。   “嗯。”   “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机票都不发。”   “发了的。”   女人笑着的脸僵了一下,然后又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去看手机:“要过年了,忙的事多,可能没注意,我看一眼啊。”   “他没回来吗?”宁熠辉没在意。   “你爸吗?没呢,他要到晚上才回,回来就直接去酒会。”女人拨了一下耳发,“你行李怎么就这么点?”   “我初二就走。”   “初二就走?”女人佯装意外地捂住了嘴,“怎么才呆这么一会儿,你好不容易过年回家,一家人难得能聚一下。”   “还有事。”宁熠辉有点累,他现在就想吃口热饭,“刘姨在吗?”   “在,在午休呢。你饿了吗?”女人哎哟了一声,“我都不知道你今天飞,早知道中午该给你留口热饭,我去把刘姨叫醒,把中午剩的那汤再给你热热。”   “谢谢不用了。”宁熠辉拉着行李回了房,“好像不饿了。”   外面的人尖锐的声音还在那里这怎么行呢,但是宁熠辉已经合上了房门。   房子里虽然也有暖气,但宁熠辉还是觉得很冷,房间和他离开前好像没什么区别,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小时候得过的奖贴在墙上,床也没铺,什么都没有。   他从衣柜里把床单弄了出来,被子也自己重新套了一遍,结束了才躺下,打开了软件。   那天之后,两个人聊得断断续续的,可能是因为那晚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也有可能是因为沈之行忙着走亲戚,白天都很忙,晚上累倒头又睡了,自己也一直在忙着帮朋友那头做技术上的事,再加上还要赶着飞回来。   他现在打开软件,才发现沈之行早上给他发了消息。   <今天除夕了,你回家了吗?>   <刚到家。>   <有没有吃饭啊。>   <吃了航餐,发的饺子。>   <家里没弄饭吃吗?>   <没我的。>   <怎么会??>那边似乎很意外,<你今天回去都没人知道吗。>   <可能她看到了也没给别人说吧。>   <谁看到了?>那边愣了一下,<你父亲呢?>   <飞机上,要坐十二个小时。>   <我去,你会自己做饭吗?>那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你在国外那么久,肯定会做,你快煮点什么吃吧。>   看着对方有些着急的样子,本来觉得还依然发凉的四肢,从指尖开始逐渐变得温热了起来。   <已经不饿了。>   <这么久了,就一盒饺子怎么行,航餐份量那么小。>   <没什么胃口,想睡觉。>   <那你快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不过你要是在家呆着不开心随时给我说就行,我去帮我妈备年夜饭了。>   宁熠辉看着这句话,深吸了口气,感觉脑子里又变得有些混乱了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过了半晌,他依然没拆开这些纠缠在一起的线。   <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的时候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弄醒的。   后妈叫他换衣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宁涛没回来,好像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会所那边了。   宁熠辉跟着上车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他妹妹在旁边坐着,一直在看手机,冷着脸也没说话,宁熠辉也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后妈偶尔会说两句调节气氛,但是都没什么人回应。   到会所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基本都是宁涛的合作伙伴或者朋友,隔两年就会搞一次。   下车的时候,宁熠辉明显能感觉到从进了门开始,后妈的脸色就不太好,尤其是在看到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宁熠辉大概能猜到是宁涛外面包的其中一个,那个也很识趣地没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只是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宁熠辉不懂后妈在生气什么,自己是怎么来的,就得接受对方怎么继续在外找。   宁涛倒是看见自己时一下就笑了出来,那副样子在外人看来就仿佛他们是全世界关系最亲密的父子。   “来,熠辉,过来和王叔叔打个招呼。”   “这是Tristan啊,都这么大了?”   “是啊,二十五了都。”   “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学生,一晃眼都这么高大帅气了。”   “王叔。”宁熠辉笑着点了点头,“出去很久,没怎么回来。”   “他从斯坦福毕业后,在那和朋友搞了点没什么名堂的东西,但家里毕竟还是要人跟着做的,他在那玩玩可以,但最后还是要回来,然后现在在b市那个xx上班,我说小孩嘛,先送去锻炼锻炼最基本的管理能力。”宁涛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宁熠辉的肩,“听说他们这个组啊,还不错,年底超了目标3%呢。”   “宁老板,虎父无犬子啊。你这么优秀,儿子也是很优秀啊,在哪都能成功。”   “他这算个什么啊,差得可远了,要学习的地方还多。”宁涛手下隐隐用力地抓着宁熠辉的肩,“要真懂事,就不会之前一天天跟着那些同学,做没什么前途的产品了,都以为自己抓到下一个风口了,事实上都是赔钱货。”   宁熠辉面无表情地端着酒没说话。   “小孩嘛,想做什么先让他做,等撞了南墙了,自然知道父母多苦口婆心地在为他们提供庇护了。”   “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宁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看似说给王叔听,实际上都说给宁熠辉,“他要是能自由选择了,我这就后继无人了。”   “不是还有妹妹吗?”   “妹妹能有什么用,年龄小,学习也不行,不顶事。”宁涛摆手,随后和王叔碰了个杯,“来年还请王总继续关照了。”   “宁老板也是。”   宁熠辉笑了笑,笑意没进眼底,跟着伸出手碰了下杯,低头抿酒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他这一路陪喝了很多杯,一天只吃了个饺子,胃有点绞痛。   本来就没食欲,现在也吃不下饭,刚刚只是碰个甜品,都觉得刺激想吐。   宁涛也没管他,说完就端着酒去招呼别人了,留他一个人站在那,等其他人上前来攀谈。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宁熠辉在这种场合疲惫异常。   他胃痛得难受,越空腹越痛,越痛越不想吃,还要打起精神和旁边的人聊天。   旁边的女人忘了是哪个老板的夫人,本来是在问他国外上学的事,问他觉得太小过去安不安全,对三观影响大不大,结果后面知道他是学的什么专业,做了什么之后,便很有兴趣。   宁熠辉脑门都在冒汗,都在忍着和她聊天。   “你爸爸不是想让你回来继续做外贸吗,你以后还想出去做技术方面的啊?”   “是,因为是自己喜欢的。”   “那宁老板怎么接受得了哦。”对方看到宁熠辉因为暖气,正在卷衬衫的袖子,“你还有纹身啊,这纹的什么?我女儿送过去不会也纹这些吧。”   “……看她自己是否有需要。”宁熠辉越说越有点想吐,胆汁都在往上冒。   “欸,你这……”对方突然拉过了他的手,“你这纹身下面之前是受了伤吗?怎么皮肤凸的有点明显,是增生吗?”   宁熠辉刚要抽走手,肩膀突然被后面的人按住了。   “小孩不懂事,小时候摔跤被划的。”   “哦哦……吓我一跳,我看他这横着一道道的,还以为是……”   “过家家,别想太多了琳姐。”   “哈哈是,我刚刚和熠辉聊了一下,感觉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小孩,这么优秀,以后还想做技术相关的。”   “他说的吗?”宁涛的笑容有些僵硬,“开玩笑呢,程序员哪懂生意呢。”   “也是,家里总得后继有人。”   “是啊,他说了要跟着我做呢。”   也许是演了一晚上,难受异常,宁熠辉突然开了口:“我什么时候说了。”   宁涛顿了一下,对面明显也没反应过来。   宁涛咬牙切齿地找补:“去b市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只答应了回国。”   “宁熠辉。”宁涛的声音一下有些严厉,随后又对着对面调整好表情笑了笑,“小孩不懂事,尽说些胡话。”   对面明显见情况不对,立马借口要去卫生间识趣地走开。   “老子说把你送去b市,是让你不回来?”宁涛压低声音吼了出来。   宁熠辉现在全身发冷,胃上像有针在戳,只想找个地方靠着蜷缩。   “最开始只说好了回国这一件事。”   “你他妈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老子要你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不想。”   “发什么疯?你说你不想就不想,老子让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享受最好的,你别给我说你要活出什么狗屁自我,没能力就别说这种屁话。”   宁熠辉握住拳头,整个人呼吸不畅:“我做我想做的,不是靠我的能力吗?   “那不是你的能力。”宁涛用力地戳着他的胸口,“那是老子给你的托举,没有我,你算个什么啊宁熠辉。”   “我不想做……”   宁熠辉眼神阴鸷,他掀起眼皮,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几乎离他们近的这一圈人全都惊呼了出来。   “大过年的,今天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别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宁涛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离开时只剩笑着对周围人歉意的解释。   “教育小孩,实在不好意思,大家不用管,请继续。”   酒会一直持续进行着,在那之后宁熠辉痛得脸色惨白,因为喝了酒又不敢随便吃止痛药。   他只能自己找了个休息室锁上门呆着,短时间里也知道宁涛没有心情和时间顾及他。   宁熠辉整个人就蜷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全身都在冒冷汗,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个人站在漩涡里的无助就这样排山倒海地淹没自己。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虎口,一直到那里渗出血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痛昏过去的,等再有意识,还是被手机的震动弄醒的。   是那个软件的震动声。   他忍着持续的胃痉挛,点开了软件,对面给他打了电话。   宁熠辉按下了接听。   “喂,你终于接了?你在家吗?”   “没在。”宁熠辉开了口,声音哑得吓人。   对面明显也愣了一下:“你感冒了吗?”   “……没有。”   “哦哦,因为你声音好哑,第一次这么听到你声音。”沈之行似乎在窗口边,能听到电话里的烟花炸得特别响,“还有一分多钟就要过年了,本来想准点给你发消息,但是感觉你回家应该很无聊也不开心……所以突兀地提前给你打了电话,怕错过零点,你不要介意。”   宁熠辉按着电话,深吸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压低声音开口,沙哑的模糊。   “不介意。”   “你今晚年夜饭吃了什么?给你看我家的。”沈之行发来了照片,是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看看你的。”   宁熠辉还没说话,对方却又突然打断了:“等下等下,春晚在倒计时了。”   宁熠辉听着手机里对面有些嘈杂混着其他人声的,“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沈之行的声音几乎和电视里同时响起。   “新年快乐。”宁熠辉看着虎口的疤,小声地回应。   对面非常兴奋:“虽然说这些可能有些矫情和尴尬……但真的很高兴去年能够认识你,也很感谢在发生了那些事后你没拉黑我,仍然选择和我做朋友……也因为你,我可以说出现实里那些从不敢开口说出来的话,和你分享让我卸下了很多东西。”   “希望新的一年,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能够彼此分享。” 第33章 还想见吗   宁熠辉只记得自己回答了个好字。   没多久之后,后妈就来休息室找他了,起初看见自己的时候,她并没有立马说话,只是过了两秒才开口。   “吃点面包垫肚子吧,回去我给你热一下汤。”   “谢谢,不用了阿姨,我可以自己来。”   宁熠辉差不多快痛过了。   一整天下来他其实依然不算饿,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下午睡了很久,只不过空腹了太久,刚才痛也是咎由自取。   “好,那先回去吧,你爸也喝多了。”后妈没再多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宁熠辉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沈之行的声音一直都在耳边重复地环绕着。   那瞬间有一个念头,突兀出现得让他恐惧又倍感荒唐。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在一个人的身上去汲取生存的养分,强烈的想要将这个人的骨髓和血水都吸食殆尽。   好像只有这样,人才能摊开在阳光下暴晒。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餐桌上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宁涛偶尔会说两句指点江山的话,大家也只是淡淡地应着。   吃完饭后,果不其然,宁涛把他留了下来,要和他单独谈话。   宁熠辉和他就这样在两头的沙发坐着,只是这一次他学会了不说话。   昨晚的巴掌来得一点也不意外,小时候的更多,现在还算少了,他觉得也是昨天酒喝多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那种场合反抗。   宁涛怎么容得下自己的面子被人驳斥,为了更压一头,迟早是要动手的。   宁熠辉时常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让宁涛这样的人吃上了时代的红利,一个有暴力倾向,自大狂妄,目中无人,赶着时代走起来,觉得自己成功了,就要让全世界都只听自己说话,容不下任何的反抗。   “昨晚的那些话,我不想再听你讲第二次。”宁涛抿了一口刘姨端来的茶,“难得回来一次聚聚,我也不想两个人尽是争执。”   “嗯。”宁熠辉眼皮也没掀。   “还是那句话,你不要觉得你是名校毕业的,就很了不起,你今天有的一切,都是你老子我给的资源和平台把你托举出来的。”宁涛吹了吹茶,“我初中学历,没读什么书,那又怎么样,一样不妨碍我赚钱走到今天。”   “我告诉你,今天所有人都觉得ai是风口,一窝蜂地涌去做,市面上层出不穷的产品,有几个是真正存活了的?你不是在大公司,你和朋友小打小闹的一个初创团队,你拿什么去和这些大企业竞争?”   “自己做模型,没有商业化路径,不断靠一张嘴去融资续命,和等死有什么区别?烧钱做技术,没有客户会为你们买单的,你看看硅谷像你们这样的团队有多少?哪一个学历低了,技术差了,可至今叫得出名字好像还是那几个巨头。”   “这些话打从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无数遍了。”宁涛放缓了态度,“爸爸是希望你好,从小到大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是为了培养你,当初大学你擅自申了另外的专业,我也认了,但是家里这么多事,这么大个公司,你不做,谁来做?”   “你出生在这个家里,那你理应做到我想让你完成的事。我培养你,不是让你出去和人创业败财的。”宁涛看着宁熠辉的眼睛,“男人啊,身上得有责任,不仅仅是小家,更有大家,而你呢,一直以来从来都只想过自己。”   "熠辉啊,你很优秀,你很有志向,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没了我给你提供的条件和平台,你觉得你走得到今天吗,我当初可没靠过任何人。"   宁熠辉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你得听过来人说话,不要接纳了家里给的,还要装作独立地说要靠自己。”宁涛勾起了嘴角,盖上了茶,“你懂了吗,不止女人,男人也要忌讳又当又立。”   宁涛说完之后没多久就因为工作离开了,对做外贸的人来说,基本没什么国内的假期一说,本来宁涛原计划是过年能再多呆两天的,只可惜昨晚谈了事,初二凌晨又要飞了。   可他一离开,就只剩下这些话语编织的巨网,铺天盖地的网住宁熠辉,像要勒进他的血肉里,叫他无处可逃,无法喘息。   每一道交错的网线,都是宁涛的期待、命令、指责,越挣扎越收紧,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仿若一条溺水的鱼,只能在窒息中徒劳挣动,恐于坠入无声的深渊。   呆在a市,宽敞的别墅却像一座牢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焦虑痛苦,自我怀疑,打压,彷徨。   呆在这里多呼吸一天,那些努力戒掉的习惯,靠纹身掩盖过的痕迹,都让他蠢蠢欲动的又想发泄。   几乎是确定宁涛要走的前一秒,他后脚就立马跟着改签了机票。   深夜的凌晨四点,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立马坐了飞机又回b市。   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已被白雪覆盖,宁熠辉觉得,该留在记忆里的东西就让它永远留着,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念想。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回到有宁涛的城市,最好也别投胎进这个家。   这大概是回家过的最快的一次年,满打满算回a市的时间甚至不足三十五个小时。   到b市的公寓,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包裹在身上冷冰冰的压抑像是开始逐渐消失了。   宁熠辉打开暖气,躺在床上,解锁了手机屏幕。   沈之行和他发了初一放烟花,还有家里煮汤圆的照片视频,还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胃还痛不痛。   <为什么你们初一吃汤圆。>   结果没想到沈之行这个点居然回了,<因为我们不是北方人。>   <你今天没出去?>   <他们走亲戚,我不去。>   <为什么?>   <我那三孃最喜欢给我介绍对象了,不敢去。>   宁熠辉现在觉得,只有和沈之行聊天,才觉得像是能够分神,而得以活着的。   <那你今天干什么?>   <在家躺着啊,给我爸妈和我弟做饭。>沈之行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啊,你回b市了?我看这距离好像是除夕之前咱俩的距离。>   <嗯,我回了。>   <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啊。>   <呆不下去。>   <为什么。>   <呆了想去死。>   沈之行像是被他吓了一跳,<话不能乱说,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呸呸呸。>   宁熠辉看着手机,眼底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有人隔着网线,也怕他死。   <你一个人吗,现在?>   <对。>   <你今天不和朋友出去玩?>   <大家都和家里人在一起。>   <那……要不要打电话啊,这次你家没人了。>沈之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他们说可以挂麦,就是不一定要说什么,各做各的事,但是想说话的时候,随时有人在陪和听,咱俩今天不都一个人在家吗。>   宁熠辉挑起了眉头,<是吗,好暧昧。>   <……啊,暧昧吗。>沈之行似乎更不知道说什么了,<那要不算了。>   <没事,但我感冒了,说不了话。>   <怎么老说不了,不过昨晚听你声音确实好哑啊。>   <是的,我好困。>   <哦哦,那你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去和我朋友搓麻将。>   <你不是一个人在家。>   <线上麻将啊,小程序里随便玩玩。>   <但我想听你声音。>   宁熠辉很困,但大脑皮层却异常清醒,他无比清楚,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也想有个人陪。   沈之行好像没理解,<啊,你睡觉,我说什么。>   <挂麦。>   也没等沈之行回复,宁熠辉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通。   “这是……连麦睡觉吗?”沈之行吞了吞口水,他之前刷到那些挂麦陪睡的,都感觉是情侣才会做的。   “嗯。”   “我一个人怎么说话啊……我又不是搞脱口秀的。”   <随便说什么。>   沈之行有些尴尬,又有些抓狂:“不行……我需要别人和我对话。”   <你什么时候回b市?>   “过完年吧,复工前一天回。”   <为什么不早点回?>   “谁想看见同事啊,我之前喜欢的那个除外……”   宁熠辉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瞌睡了,<其余的你都不想看见?>   “嗯啊,看见了不等于又要天天上班了,难道你想看见同事吗?”   宁熠辉沉默了一瞬,<……不想。>   “那不就对了,我更不想,想到年过完回去上班抑郁症都犯了。”   宁熠辉决定不让自己回了b市心里也难受,<你现在在干嘛?>   “和你聊天,试衣服。”沈之行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晚梦到你了。”   <我?>   “嗯,梦里你长得还挺帅的,但是醒来好像记不清脸,只有感觉哈哈。”沈之行似乎在拆包装,“不过我俩聊的也很好,可能是做了梦当铺垫吧,就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呢?>   “然后醒来的时候,我就突然多了点勇气。”   <勇气?>   “嗯”沈之行好像把包装袋子里的东西扯了出来,“就是见你的勇气,我们不是一直没能见面吗。”   沈之行真的觉得自己这两天日子过安逸了,胆子也大了,他把拿出来的裤子对着镜子抖了抖。   “你还想见吗?” 第34章 真完了   沈之行说完之后非常忐忑。   他也是脑子一抽,嘴就这么把话说出来了。   结果这一句话结束后,却半天没等到对面的答复,沈之行对着镜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尴尬,抓着才拆的裤子的手都紧了。   “那个……你还在吗?”   沈之行想抽两杆烟缓解一下了。   “喂……?”   <在。>   沈之行把裤子放到了一边,去摸兜里的烟盒了。   “……我是不是太突然了,一下和你说这些。”   沈之行越说越没底气,估计自己这句话让对方感官非常不好,回忆起了上次爽约的事。   而且起先说不敢见面,不会再去见面的是他,现在莫名其妙做了个梦又突兀提出见面的也是他。   沈之行觉得代入一下对方,可能都觉得有人把自己当猴耍。   “没事的,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太在意哈哈。”沈之行一屁股坐在床头,把窗户歇了个缝,然后弯下腰身,手轻轻盖住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我就是做了个梦,突然想起了……可能还没睡醒,你就当我在说梦话吧哈哈……”   <见不了。>   沈之行看着对面突然发来的三个字,还在打的哈哈却突然停了下来,莫名其妙还是有些尴尬和难过在瞬间涌上来。   “哈哈没事啊,说了不用很在意的。”   <年后事情很多,没什么时间。>   “没事没事,我真的随便说的,理解的,开年之后上班我也一堆事情。”沈之行抓了一把头发,又尬笑了两声,“那个啥,你还睡吗?我准备去备菜了,我妈发消息说她们可能待会儿要提前回来。”   <你去吧。>   “哦哦,我去了,那可能不能挂麦了。”沈之行现在迫切地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你还会打给我吗?>   “啊……可能晚上吧,因为家里人要回来了。”   他说完后,也没等对面回应,留下一句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就挂了。   崔秀勤倒是没真的给他打电话,沈之行单纯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难堪。   他拒绝了对方那么多次,甚至还爽约了。现在别人就拒绝他一次,他就有点受不了,沈之行吸了口气,觉得也是他活该。   之前一直没做好准备,现在莫名其妙又给人说这些,他要是对方,可能更不想见。   就这么想着,沈之行觉得调理好了点。   哎算了,继续在网上当好gay友就行了,其他的奢望来也没用,毕竟这辈子有的事对自己都没可能。   下午他家里人倒是回来了,只不过最恐怖的是,三嬢一家也都来了,还带了个女生来,说是自己哪个麻友的闺女,晚上要和他们出去吃饭。   沈之行打从看见那个女生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注意。   第一次有点想回去上班了。   “这是小肖,文姐女儿,现在在c市机关单位做文职。”三嬢介绍完又介绍沈之行,“这就是我说的我那个侄儿,特别优秀,985毕业,现在在b市那个什么大厂上班,马上就又要升职加薪了,你看是不是,长得也帅。”   沈之行有些尴尬,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哪门子的升职加薪。   小肖好像很内向,也挺不好意思的,沈之行也不好让女孩尴尬,立马打了个招呼,让人坐下,自己去泡茶。   下午大家就坐在那聊天,说是聊天,但三嬢每句话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外递,后面几个长辈过去拿两瓶什么酒,小肖趁着这个空挡,主动和自己搭了话。   “那你是现在在做技术方面的吗?”   “没有,我目前是做数分的。”   “好厉害,我上学时数学最差了。”   “各有所长,我文科当时也不太好。”   “可以问问你年龄吗?”   “我27了,你呢?”   “我25。”   沈之行在想最近认识了好多25岁的人。   “那才毕业吗?”   “没有,毕业两三年了,我没有读研。”小肖犹豫了一会儿,“……可以问下,你上段恋爱是什么时候吗?”   沈之行半天接不上话,说是大一又感觉没人会相信:“一年前吧。”   “那你会回来吗,还是要留在b市?那边生活成本很高吧,能攒下钱吗?”   沈之行趁他妈不在,还是把话说的让女生都不喜欢点为好:“应该不会回来,生活成本确实很高,所以没想过买房安家的事,现在这样过着也挺好的,主要是加班太多了,基本都在公司,平时开销也不大。”   他说完之后,果然女生和他说话的欲望少了许多,小肖哦哦了两声,便没再继续话题。   晚上果不其然,崔秀勤又在家里唉声叹气了,说就指望他回家过年这点时间能让他接触点女孩,结果又给搞黄了。   三嬢在路上问怎么样,女生说不合适。   “我今天嗯是想不通了,你高材生,工作又好,长得又盘亮条顺的,咋老是找不到女娃子家家喜欢?”崔秀勤急得团团转,“马上又要回b市了,你一回切,又是公司和屋头两点一线。”   “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啊……”沈之行也不是第一次反抗了,“没钱。”   “你看哈我们周边勒朋友亲戚勒娃娃,基本上都结老,就你没结,妈妈说老,有个人陪伴总是好的。”崔秀勤晓之以理,当着沈之游的面也不太好说什么,“钱可以慢慢赚。”   “但我又不在c市发展。”   “那我们又不认识b市的女娃娃,你自己也不争气也不找,这不是让你先接触到嘛?”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之行话音刚落,家里三个人都把他盯着。   “谁?”   他只能硬着头皮扯:“说了你们又不认识,公司里的。”   沈力走过来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快回去努努力吧,不过办公室恋情不太好。”   沈之行编都编了:“在追,别催了。”   崔秀勤眼睛都亮了:“那我幺儿肯定能追到撒,女孩儿是b市人吗?”   “妈。”沈之行麻了。   晚上沈之行躺床上和朋友聊天,都在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他没敢上软件,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有些尴尬,一直在床上开着夜灯玩到十一点半,结果让他没想到的一个人的消息跳了出来。   <沈哥,这家c菜好吃吗?>   <[小程序]>   本来看到宁熠辉三个字的时候,沈之行心脏都漏了一拍,以为自己漏过了什么工作软件上的消息没回,才让人找到私人号上了,还好只是问他菜的。   <这家好吃的,宁组。>   <沈哥,还没睡啊,在干嘛呢?>   <没睡呢宁组,在和朋友聊天呢,新年快乐。>沈之行其实除夕前后都给宁熠辉发过祝福,但宁熠辉没怎么回自己,估计消息太多压下去了。   <谢谢,沈哥什么时候回b市?>   沈之行过年的美好心情都被领导的问候给毁了,<再过几天就回了。>   <好的,项目有新任务了。>对面又补充了一句,<沈哥好好享受假期,我先不打扰了。>   <好的,宁组也是。>   沈之行发完后在床上小声地操了一声,哪有这种前脚暗示完人有工作快提前滚回来,后脚又让人好好玩的,这谁还能好好玩。   他有点烦,他一烦就想打开软件和gay友吐槽。   沈之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打开软件,人习惯了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就再也过不回以前的日子了。   结果没想到他打开后,对面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晚上了。>   <你还没回房吗?>   <人呢?>   <不是说了要陪我吗?>   沈之行还以为上午之后,对面没多想理他了,他一下就把自己要吐槽的事忘得烟消云散了,赶忙解释。   <下午在陪亲戚,晚上吃饭去了,才结束呢。>   <哦是吗,以为你在和朋友聊天呢。>   沈之行看着这条消息有点心虚,<哈哈哪有。>,沈之行又赶忙问他,<你今天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忙工作的事。>   <怎么这么多工作?过年也要加班吗?>   <其他的工作。>   <副业吗,好厉害,晚上没和朋友出去吃饭吗?>   <嗯,我好像没这么多朋友呢。>   沈之行莫名其妙觉得这话听着有点阴阳怪气,可能是他的错觉。   <怎么会,你朋友都住你家了。>   <你不喜欢?>   <啊?你朋友和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沈之行没懂。   <哦。>对面今晚不知怎么的,好像脾气不太好,<你下午一直在陪亲戚?不是说不去吗。>   <我三嬢来我家了,我给你说我真无语。>沈之行这下想起吐槽了,<又给我介绍对象,催婚。>   <?>   <聊了会儿,后面我给人家女孩说我不回来,我也没买房打算,人家就知道我意思了。>   <你不回哪?>   <我不回老家啊。>   <你打算一直在b市租房吗?>   <可能吧,攒够钱了可能回家养老,买条狗陪我,感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万一你能谈呢?>   <和谁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和谁谈?>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感觉最近两个人又隐隐约约有之前聊天的那种暧昧趋势了,他咳了两声,不自觉地在床上脚趾都绷紧了。   <不知道……>   <哦。>   <你想谈吗?>   <那不然我下这个软件干什么?>   <找situationship。>   <……>   沈之行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小心翼翼,<那……你现在还在找吗?>   <没找。>   <为什么?>   <软件上傻逼太多,现实里工作太忙。>   沈之行莫名其妙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哦哦,我也觉得,这上面的人很多都不正常。>   <都没几个人找你。>   沈之行在想这人说话怎么时不时的有点像宁熠辉,尤其是这种突然梗你一下的感觉特别像。   <是啊,所以还好我有你。>   对面一下不吭声了,过了半天才又回他,<是啊,所以你应该珍惜。>   <我一直都很珍惜你,都说了希望可以一直和你分享。>   <嗯,我知道了。>过了两秒,<你现在在干嘛?>   <和你聊天啊,还能干嘛?>   <打不打电话。>   <……你感冒了,老是我自己说话。>   <我一个人在家,没人陪。>   沈之行觉得大过年的,对面一个人确实也孤单,自己又没办法陪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至少有人说说话都是好的。   他特别理解这种心情,尤其是以前最最困难的时候在打工,住包的宿舍,大家过年都回去了,店初一开门就自己守着在里面睡,那种孤单是成倍放大的,和家里打个电话都要开免提放到最大,才能避免这种孤独感。   更何况对面还没得家人可以打。   对面电话接的很快。   "喂?"   <嗯。>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什么都可以。>   “那给你看看我表姐家的小狗。”沈之行发了好几张照片过去,其中有一张是自己没露脸的,下面穿着黑色针织衫,里面是件露出锁骨的单衣,很正常抱狗的照片没什么区别,狗爪子就趴在他锁骨那,整只窝着,“你猜她几岁?”   <我看不懂狗年龄,长得都一样。>   “还是有区别的,这只狗我表姐养了好久,都12岁了,你看不出来吧,已经六旬老人了。”   沈之行一边说一边扒拉照片:“但是她长得还是挺年轻的,好多人看不出来,就是体力现在差点了。”   “我之前也想养狗。”   “但生起病来花销太高了,遭不住,无论人还是动物,最怕得病。”   “等我哪天买得起房了我就养一只。”   沈之行自顾自地说着,结果却听到那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点不太自然的压抑感。   “……你在健身吗?”   对面没有回应,呼吸断断续续的,时重时轻,有时候像是忍着什么,有时候又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颤抖。   “嗯……?”沈之行又有之前那种对方吐息洒在自己耳边的错觉了,他耳朵倏然变得滚烫,“你……还在吗?”   “在。”对面突然的出了声,声音非常低,而且回答的很短促。   “哦哦……”沈之行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对面也不抛话题,只是呼吸越来越粗重。   <继续说,我在听。>   “我要说什么啊……”沈之行觉得这几天做的presentation比上班还多,“你又不和我说话,你那边怎么回事啊?”   对面顿了一下,缓缓地吐了口气,声音低哑得不太正常:“没事。”   那头没再说话,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从喉间逸出,非常克制。沈之行耳根发热的厉害,但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个人又这么沉默了下来。   宁熠辉指尖微微蜷着,像是还残存着一点未散的酥麻感,掌心温热湿黏,意识却像是被电话线拽着,还没能彻底回到自己身上。   沈之行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你睡着了吗?”   见又没回应,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只剩下呼吸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之行的呼吸一直很稳,可是落在耳朵里时,却像是一点一点地渗进了皮肤,沾着未散去的热度,一丝一丝地往骨子里钻。   屏幕的光在指尖晕开,微微泛着冷色。昏暗的房间里,棍棒状的影子落在手机照片的锁骨线上,浅淡,锋利,像是随时会散去的光影错觉。   锁骨皮肤让人错觉像是会从冰冷的屏幕渗透出来,贴着他的那根影子,隔着一层不真实的距离。   宁熠辉闭了闭眼,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瞬,胸腔里的气息浮浮沉沉,过了半晌,他把旁边的烟叼进了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纷乱的思绪彻底变成了无法解开的耳机线。   这下真他妈完了。 第35章 吃多了   年要结束的那天,沈之行家里像往年一样,陪着他坐高铁回了c市,把他送去了机场。   进去安检的那一刻,随着拖着大包小包的人潮,沈之行心里还是万般不舍。   不止是对假期的怀念,更是因为这一走,又是自己一个人在外打工了,起早贪黑,没有可以赖的床,也没有妈妈做的饭了。   他们这一代小城市的年轻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离开,努力的读书,要出人头地,努力的工作,在外打拼奋斗,从出生起就承载着家里的期望,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留在外面生根发芽。   到b市的那一刻,沈之行还有点恍惚,感觉昨天才走,今天怎么又回来了。   拖着行李箱躺进老破小的出租屋时,他抹了一把脸,拿出手机联系自己在b市的朋友们,晚上大家约了一起吃火锅。   休整了一会儿,把家里挨着打扫了一下,沈之行就又坐着地铁出门了。   何呈他们提前订了座位,沈之行到的时候,大家都死气沉沉的,带着节后的痛不欲生围坐在火锅前。   “沈儿,又迟到。”   “原谅他吧,住那么远。”   “还不考虑搬家啊?”   沈之行拉开椅子:“搬哪去啊?”   “你工资比我还高呢,住这么远。”   “难道我想吗。”   何呈看了他一眼:“你家里不是好多了吗已经。”   “但是弟弟读书也要钱啊,他补习费很贵的,之前拖了那么多课要补。”沈之行不想说这个。   一群人也识趣地没再提,只是配菜上齐之后,才开始又闲聊其他的话题,先是聊了会儿过年发生的家长里短,大家几乎都被催婚了,回去相了很多场。   只有二胖最开心,这个年过完,就要结婚了。   “那你房子怎么解决?”   “家里准备给我付首付,我和小芸一起还贷款。”   “在b市??”   “当然不可能,在嘉贤那边。”二胖叹了口气,“哎,要结婚了还是有点惆怅,感觉又开心,又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总有个责任在那。”   “是啊,所以趁现在多玩玩。”何呈挑了毛肚,“我这次过年回去,我家才叫鸡飞狗跳。”   “咋了?”   “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不知道怎么发现的,听说是朋友无意之中和他聊天,被人听见了,现在家里闹翻天的,爹妈天天哭,我妈还去劝架了。”   沈之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吧……那个岁数不结婚的,多半也能猜到,他妈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后面气出病来,大过年还进了医院哎,你说这一天天的。”   “同性恋有啥?”前面的女生抬头,顺便往碗里倒香菜,“都什么年代了。”   “你们这些女生,就是天天看什么腐不腐的。”   “我们就算觉得没什么,那父母那一辈的肯定想法不一样啊。”   一群人又在那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同性恋,什么观点的都有,只有沈之行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吃着火锅。   一直听到有人叫到他,他才抬起头。   “你看沈儿一句话不说,估计听到同性恋就受不了了哈哈。”   沈之行擦了擦嘴,跟着笑了出来:“是啊,都是同性恋了还不藏好,干嘛要让家里和周围人知道。”   这一顿饭吃得沈之行非常难受,感觉跟把牛油倒喉咙里喝下去了一样。   晚上躺在床上打开软件的时候,对面又要连麦他都没心情。   一瞬间生出了卸载软件的想法,但又舍不得这个习惯和可以分享的人。   <今天太累了,不太想说话。>   <你干什么了?不是和朋友吃火锅吗?>   <就是困了。>沈之行心里像梗了一根刺一样,现在和对面说话都有一种极大的罪恶感。   下这个软件就已经等于承认了身份,认识了这个人,还把自己摊开给对方看,即便他们从来没线下见过面,但沈之行却在今晚后,也莫名其妙隐隐有种不安。   今天那个人尚且只是和朋友聊天时被人听见,那会不会有一天谁无意之中看到了自己手机,自己的聊天记录。   光是一想到会面临的后果,他就像坠入深渊了一般,看不见后果的尽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沈之行不知道对面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感觉你说话很敷衍,我做错了什么?>   沈之行一下又有点愧疚,觉得自己的摇摆不定影响着每一个人,别人凭什么要承担自己这些思绪,更何况他已经爽约过一次了。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怎么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么下去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用这个软件,和你聊天。>   <??什么意思>   沈之行吸了口气,<怕被人发现,今晚朋友说亲戚家有人被出柜了,就是和朋友聊天被人偷听到说出去的,我很担心。>   对面似乎无法理解他的恐惧,<那你过年不还说今年也要和我分享。>   <我也没说要删……可能我只是被那些话影响了。>沈之行安抚对方,<我不会删你的,而且我们也没见过面,应该没关系的。>   沈之行觉得应该无所谓,只要藏好了这个软件,没有人会知道他是同性恋。   对面没立马回复,过了一会儿才说,<所以别贷款内耗。>   <好。>沈之行每次和对面聊天,都觉得心里会松点,之前也是,现在也是,对面虽然每次说的也不是什么安慰人的话,但也许是有个信任的人可以分走他的一些思绪,<不过我今天真的要早睡,明天复工了,得调整回以前的作息。>   <好吧,晚安。>   第二天沈之行到公司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哀鸿遍野,明显都在假期综合征当中。   开例会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 就是沈之行发现他不知道哪里惹到宁熠辉了,两个人总是不小心对上眼神,本来以为是要让他讲什么,结果宁熠辉的视线移开的又很快,跟那一晃眼是错觉一样。   一直到会议结束,丁然给了他一颗薄荷糖醒神,结果沈之行还没剥开塞进嘴里,就见面前一片阴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熠辉站他面前了,不过对方也没看自己,看的是丁然。   “丁哥,还有吗,我也想要。”   “欸,我摸一下。”丁然摸了下兜,结果就只有自己手里要吃的那一颗了,“给你吧,小宁。”   “我给你吧,宁组。”沈之行怎么好让丁然给啊,“我可以不吃的。”   宁熠辉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晃了一圈,丁然看起来一脸正派,但沈之行看起来却似乎有些不爽,估计觉得自己抢了丁然的吃的。   不过沈之行回去一趟,感觉应该吃好喝好,被家里养好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没之前上班时那么要死不活了。   “没事,也不是一定要吃,只是周一上班确实有点困。”   “哈哈理解。”丁然也没在意,“节后嘛,大家都这样。”   “沈哥,你留下一会儿。”宁熠辉打开电脑,“上午和产品那边对接完,有几个问题要和你单独说下。”   沈之行本来都要跟着丁然迈出办公室的步子,结果又停了下来。   等其他人都走了,宁熠辉才和他说工作上的事,总结下来就是有新活了,活还不少,这两周要尽快做完,沈之行一边点头说简直没问题,一边在心里骂着宁熠辉和产品部的人。   宁熠辉看沈之行穿着白色衬衣,点头时能看到头上的发璇,再往下就是衬衣解开的两颗扣子那露出的锁骨,感觉昨晚应该有蚊虫,虽然不知道这么冷哪来的,反正沈之行给右边那侧抓的有点红。   “那就这些,宁组?”   “宁组?”   沈之行尴尬地叫了两声,结果发现人盯着自己胸口也不知道在看个什么,宁熠辉听到声音才像回过神。   “那个……就这些是吗,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可以走了吗。”沈之行好像非常迫不及待要出去了。   宁熠辉又有点不舒服了。   可能是过年这么多天没见,忘了两个人之前现实里怎么相处的了,光记得网上的沈之行什么模样了。   明明两个人每晚睡觉都在挂麦,结果一看现在沈之行和自己共处一室就想跑,他就更想把人关在这了。   “嗯……”宁熠辉喉结动了一下,“沈哥,你今晚有事吗?”   “可能得加班。”沈之行暗示宁熠辉。   “哦,那加完呢?”   “怎么了宁组?”   “上次不是发了你家c……”   宁熠辉话还没说完,沈之行却突然想起什么的开了口:“哦我今晚和丁然还有他对象约了吃饭。”   “你和丁哥对象?”   “是啊,他们叫我一起。”沈之行差点忘了。   “你不是……”宁熠辉喜欢两个字差点没刹住,“这不是去当电灯泡吗。”   “我也觉得有点,但还好,我和丁然关系好,不存在这些。”沈之行已经痛过了,“还有什么事吗,宁组,没有的话我就先……”   他刚想找个借口溜出去,结果宁熠辉忽然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   “沈哥。”宁熠辉低头看着他,声音压得很轻,“你衬衣这儿有点皱。”   说着对方伸手,食指慢慢地在自己锁骨下方那点小褶皱上轻轻压了压,动作不轻不重,像是有点随意,又像是在故意逗他。   沈之行肩膀僵硬,整个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他人刚退了一步,却觉得宁熠辉按住自己的手似乎一下用了几分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像是要把自己按在原地。   沈之行蹙眉刚抬起头要说话,对方却吸了口气迅速收回了手。   只见宁熠辉面无表情地轻咳了两声,像是要接个工作电话,转身就出了门。   沈之行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感觉宁熠辉是不是过年吃多了。 第36章 微妙   年后的项目多了很多事情要做。   前两年他们这个新的b端产品海外势头发展不错,上头看到潜力了,现在更重视了,想优先把东南亚付费市场和转化率再提起来一些。   沈之行中午都没去食堂吃饭,跑完SQL就立马做图表,搞A/B测试分析,边做边和产品那边对接,反复扯皮,对接还没结束,又收到了可能会去印尼和越南那边出差的通知,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   新加坡和马来西亚那边市场成熟,支付渠道标准化而且完善,主要是要打开另外两个,年前最后一次开会也说了这两个问题,一是在印尼接入DANA电子钱包,线上数据反馈支付成功率只有55%,远低于其他渠道,二是越南市场支付渠道分散,要过去再对接本地支付,如果要和银行直连,又要满足数据储存本地的要求,想看看能不能和其他大的支付平台有合作折扣或者广告活动,顺便再和现有企业客户聊聊需求。   一直到下午三点,沈之行颈椎都要断掉了,咖啡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才终于有空闲能吃上饭。   他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个加热的三明治,买的过程还接了个电话,是猎头打来的,之前他也接过很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没应过,因为岗位内容和待遇都不如现在,大多都是猎头在冲kpi。   不过这次这个猎头提供的岗位他难得很感兴趣,是一个新兴的中厂,岗位是海外b端产品经理,新增岗,产品团队规模目前不大,还在壮大搭建中,业务听起来很清晰,OKR也很现实,最关键是岗位薪资比自己现在高了不少,猎头电话里说那边还可以再谈,看得出是诚心想挖一个适合的pm。   沈之行也有些犹豫,在现在这个地方呆着,继续下去,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的关系户等着,关系户们又会在什么节点晋升或者退位。   而且大厂里的自己也更像是体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螺丝钉,比他各方面强的人比比皆是。   沈之行没立马回复,只是买完饭后又重新加入了工作。   这几日大家都非常忙,只是有的同事喜欢把电脑抱回去做,沈之行是回去就想睡觉和对面聊天的人,除了周末从来不把工作带回家,主要是公司电脑配了几个很好的分屏显示器,自己家桌子都没这么宽。   连续一周的工作,他都快撑不住了,等好不容易做完后,本来是趴在桌上想休息下酸胀的眼睛,结果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一直到他醒来的时候,沈之行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快走完了,沈之行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居然十一点了。   跑出去应该能坐上地铁。   他一下站起了身,结果外套顺着滑落在了座椅上,沈之行愣了愣,估计是丁然走的时候看自己睡着了给他搭的。   他心底淌过一丝暖意。   沈之行离开的时候,正好大楼的大爷也过来锁他们这层的门。   他拎着包,吹着冷风,看着路灯,沉默地往地铁走去,一身尽是疲惫,打算明天睡到下午再起床,再重要的任务也不想管了。   结果他刚走了一半,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跟男模似的靠着那辆特斯拉,正低头点火,很快一缕烟就顺着他呼吸时的寒气一齐消散了在了空气中。   对面的视线像是无意地看了过来,和自己刚刚对上。   沈之行顿了顿,还是主动开口打招呼:“宁组。”   “沈哥。”   “还没走呢,宁组,等人?”沈之行往旁边看了看,也不知道大半夜宁熠辉在等谁,难道有瓜?   “刚下班呢。”宁熠辉垂下眸,“吹会儿风,怕开车脑子不清醒,回去还要写周报。”   只见对方说完后,就靠着车蹲了下去,把方才挽在手上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衬衫袖子被卷起,露出了手臂上的纹身,模样一下变得有些风流的颓丧。   “辛苦了宁组。”   “沈哥也是,大家都辛苦。”宁熠辉挑起了眉头。   这句话说的很随意,但沈之行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也知道,虽然他骂着领导给的活,但总归宁熠辉也就是个组长而已,他的活和自己相比也只多不少。   其实有的时候沈之行觉得宁熠辉身上有种很复杂的感觉,大家好像不止把他当组长,也把他当弟弟看,宁熠辉没什么架子,而且要玩的时候玩得比谁都嗨,完全不是赵组长那种领导该有的领导样。   就连现在对方这么蹲着,露着纹身在这醒脑抽烟,这种一点也不传统沉稳领导的模样,都让他深深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人其实也才25。   沈之行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点共情上资本家关系户了,他赶紧甩了甩脑袋。   “应该的,都是为了目标。”沈之行也有点想抽烟了,“那我先去地铁了,宁组,你也早点回去。”   宁熠辉却一下站起了身,捻灭了香烟:“我送你吧沈哥。”   “啊,没事的宁组,现在还有地铁呢,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就把你送到之前那个站,那里也顺我路。”   宁熠辉最近也天天熬夜,家里的压力大,也一直想和美国那边的朋友继续做,现在这边也想做出成绩给宁涛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脱离控制,只要有一条路走下去都行。   这几天两个人在软件上都聊的很简短,像是不约而同的现生都很忙,在今天加完班和宁涛打完电话后,宁熠辉有一种彻头彻尾的疲惫,他现在只想听眼前的人多说几句话。   什么都可以,只要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他好像就没有那么孤独。   “就当陪陪我了。”   沈之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下有点不知作何反应,感觉现在和自己说话的不像是组长,更像是私下的宁熠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宁熠辉会说这种话,但沈之行听了后半天措辞不了一句拒绝的话。   “……好,谢谢宁组。”   他拉开后座车门就要跟着宁熠辉坐进去,结果前面的人却冷不丁地突然开口:“我不想当专车司机,沈哥。”   “哦哦,不好意思。”沈之行尴尬地赶紧打开前座的门,“没想过这一层,只是怕副驾一般是家里人的位置。”   “我没有对象。”   “也不一定是对象,就是比如说妈妈什么的……”沈之行赶忙解释。   他话音未落,却感到热气的靠近。   宁熠辉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点倦意的松弛,单手撑在沈之行身侧,另一只手伸过去拉安全带。车内空间本就不算宽敞,他这么一凑过来,沈之行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拂过自己侧脸——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一点他身上的清冷香气,近得让人无法忽视。   沈之行的肩膀微微一僵,他想往后躲一点,但副驾的座椅有限,他只能尽量把自己贴在椅背上,僵直地坐着,看着安全带一点点滑过自己的胸口。   “车一直在响,沈哥。”   “说话去了,忘记了,不好意思。”主要是沈之行来了b市后就没坐过两次车,总是记不得安全带的事,他赶忙于事无补地跟着去摸下面的插梢,结果和宁熠辉的手碰在了一起。   宁熠辉抬起眼看他,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在狭窄的车间里,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沈之行觉得大概是晚上了,到点了,他居然在这个瞬间回想起了那晚和gay友抽烟时的记忆,也像现在一样,呼吸变得格外的清晰。   甚至就这么缠绕着,震耳欲聋。   两三秒之后,沈之行才像意识到什么,猛然把手抽开,但又怕自己反应太大不自然,又跟着咳了两声揉了揉鼻子。   “欸,感觉最近又变季了,不会又流感爆发了吧。”   宁熠辉没有立刻退开,而是稍微停顿了一秒,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之行的侧脸,随后挂了档,接下了他的话。   “是啊,沈哥好说也有一米八大高个,别又趴下了。”   沈之行在想宁熠辉要是嘴没这么梗人,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算了他不想和弟弟计较。   “这次不会了,不过宁组你怎么知道我一米八?”   “……看起来有吧?我猜的。”宁熠辉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有的,不是一米七九,上次和丁然一起体检测是一米八点五。”   宁熠辉看着前面的路:“哦,沈哥还挺讲究,零头都记这么清。”   沈之行再次告诉自己不和年龄小的计较:“宁组多高?”   “一米八五。”宁熠辉顿了一下,“点五。”   “……那就是一米八六。”沈之行深吸了口气,帮他四舍五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还认识一个a市的朋友,也是一八六,看来你们北方确实个子要高点。”   宁熠辉含糊地嗯了一声,却突然不说话了。   车在黑夜里行驶,似乎是因为对方突然沉默,车里一下安静了起来,有些尴尬,在寂静中沈之行又莫名其妙想起了刚才的事。   人在夜晚,思绪总是跳脱的,而且心脏也会受突如其来的化学反应影响。   沈之行是个同性恋,虽然不喜欢宁熠辉,但宁熠辉长得好。   刚才又在密闭的空间里那么近,人都是感官动物,自然也会心猿意马。   就像在路上看到好看的,若是不小心对视了,哪怕是擦肩而过,都会回味几秒。   沈之行觉得大概是加班加出了幻觉,那几秒他是真的想起了晚上连麦时对面的呼吸,仿佛就像刚才那刻一样近,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   现在的沈之行有点想跳车,只是就这么盯着盯着,视线到处乱飘,游走到后视镜的时候,却正好和宁熠辉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上了,对方视线晦暗,在昏暗的车内看不出情绪。   但宁熠辉也没想到沈之行会突然看过去,他微微抿了抿嘴,视线在那瞬间颇有一丝的不自然。   只是沈之行一秒都没多看,最快速度地移开了视线,胸口在那秒像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尴尬慌张和微妙的不自然全部涌了上来。   为了缓解这种意外带给他的冲击,沈之行赶忙啧了一声开口。   “但我觉得一米八对大部分女生其实也达标了,好多女生不就要找一米八以上的吗?话说我还挺喜欢个子娇小一点的,看着有保护欲。”   “御姐也喜欢,但不要太高。”沈之行在脑子里紧急背何呈的台词,“我觉得穿高跟鞋别超过174,不然容易hold不住,男人嘛还是不要女人太高了。”   做贼就会心虚,沈之行手心都在冒汗,见宁熠辉没开口,他瞌睡都快没了:“宁组,你喜欢高的还是矮的女生?” 第37章 自私   沈之行说完后,却没有立马等来宁熠辉的答案。   而是过了好几秒,那边才看着前面丢下一个主要看感觉。   沈之行赶紧点头附和。   等下了车后,沈之行立马和宁熠辉打完招呼就钻进了地铁,还好今天车开得算快,末班的地铁还赶得上。   他进去的时候,还收到了宁熠辉发的消息。   <沈哥,地铁还开吗?>   <开的开的,刚上,谢谢宁组。>   他说完后对面就没回了。   沈之行本来身心俱疲,但可能是睡了一觉,晚上又坐了宁熠辉的车,瞌睡吓醒得差不多了,一直到回去他都很精神,洗完澡才慢悠悠地躺床上。   这种疯狂加班后迎来可以躺平的周末,让他连上床都充满了仪式感。   他打开软件,估计对方可能都睡了,结果没想到刚刚打开,几分钟前对面给他发了一条,<回去了吗?>   这四个字太真实了,仿佛就像送自己回家的是对面一样。   <刚上床,你还没睡吗?>   <没有,我刚刚洗完澡。>   <我也是。>沈之行翻了个身,把床头的灯关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好累。>   <终于周末了。>   <是啊,加班加的难……>   沈之行字还没打完,语音通话便突然跳了出来,他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接听。   只是声音却很疲惫:“突然打过来,吓我一跳。”   <想听你说话。>   沈之行耳朵有点烫:“你又不开麦。”   其实这么久了,沈之行都快习惯了,对方一般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就是说两三个字,声音很低,感觉挺好听的,但是每次没能细品就结束了。   那边似乎轻轻咳了两声,<换季了,嗓子一直不太舒服。>   “吃颗润喉糖。”   <好。>   沈之行把手机放在了靠墙的地方,微眯着眼看对方打字。   <你周末做什么?>   “不做什么,打算床上躺两天,你呢?”   <可能还要加班。>   “哇,那你比我还忙……”沈之行叹了口气,“我真撑不住了。”   <想睡了吗?>   “想……”沈之行窝在被子里,困意袭来,“但也想和你说话。”   对面没立马回,过了两秒才跳出,<我在。>   “我知道你在,我能听到你的呼吸。”   <这样好像我们在一起。>   沈之行朦胧着眼轻轻笑了出来,大概是困了,所以才什么话都往外说:“感觉你躺我旁边。”   <?>   <嗯,但没有。>   “你也不会躺我旁边。”沈之行意识已经涣散,只是眼睛眯成一跳缝,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是网友。”   沈之行半梦半醒中,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开始越来越依赖对面了。喜怒哀乐,生活里日常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想同对面诉说。   他每天都变得越来越期待回家,越来越期待和对面聊天,越来越想等到那通看似谁都迫不及待的电话。   回到家里,冷冰冰的出租屋似乎也因为这份期待,变得逐渐有了温度,好像已经有一个无形的人,每晚在那里等着自己,安静地听着他的分享,让他可以暂时抛下现实的束缚,去坦诚,去寻求那份理解和情感慰藉。   可他知道,他们只会是网友,不会再有下一步。   哪怕他曾试着向往前走,可也不得不退回来。   哪怕他不得不承认,但也早已暗自憧憬过无数次,如果能在现实里遇到这样的人该多好。   <也可以不是网友。>   宁熠辉鬼使神差打出这句话后,却再也没等到答复。   他手机开的外放,安静的卧室里,只有对方均匀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响起,渐渐的,在空间里弥漫开来。   心跳似乎也随着呼吸,起落跳动。   习惯了长时间以来的孤独,又在习惯了有个人深夜的陪伴后,一切都开始变得心安。   连入睡都不再是记忆里那份压迫和因为不满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暴力。   现在有一个人,卸掉了在所有人面前的伪装,只把自己坦诚地剥开给你看,和你互相陪伴。   宁熠辉也知道,这份坦诚不是对自己的坦诚,而是对网络上这个在沈之行面前,不是“宁熠辉”这个人的坦诚。   他一直在利用对面的不知情,一步一步地去走向沈之行。   引导他同自己一起沦陷,一起下坠,一起被粘在这张由孤独和暧昧编织的巨网上。   于是习惯变成了自然。   他自私自立的因为拥有过,就越来越舍不得放开。   都是沈之行的错。   宁熠辉深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另一个枕头上,侧过身似乎就再也不是一个人过去那孤独又阴暗的十年。   过了半晌,直到困意袭来,他才对着听筒里的呼吸,自顾自地道了句晚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之行看着插着电的手机上还未挂断的的十一个小时的通话,人都快傻了。   他昨晚忘了自己什么时间睡着的,只记得聊着聊着,眼睛就彻底合上了。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和对面在不知道谁的家里看电影,看的什么,他记不住了,对面长什么样,醒来依然也毫无记忆。   只记得电影的最后,他坐在沙发上吃完爆米花垂下手时,对方正好在调整坐姿,两个人本身距离就很近,手背碰到的时候,他的小手指被旁边的人轻轻用食指勾住。   沈之行没有挣脱。   在梦里,心尖都在发痒。   只是现在醒来,看见这通依然没挂断的电话,他却尴尬地无地自容,不知道自己昨晚打呼没,磨牙没,说什么不好的梦话没,梦里的男主角此刻还和自己挂着麦。   “我靠……完了。”沈之行开始回忆自己过往住校时的睡品,“……不会吧。”   印象里好像除了有时他打工完回寝比较晚以外,大家没对他睡觉时的情况提过建议。   他这么想着,却听到手机里的呼吸逐渐变得轻了起来,然后是翻身时被子的声音。   “早。”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失真的沙哑,但因为离麦太近,这一声就像喊在他耳边,仿佛他现在真的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一晚一样。   “……好像……不太早了。”沈之行有些尴尬,“你醒了?”   “嗯……”对面嗯完后就变成了打字,<才睡醒。>   “你几点睡的?我感觉我睡了十一个小时。”沈之行一觉快把之前欠的都补回来了。   <听着你声音睡的,可能两点。>   沈之行有点崩溃,什么叫听着他声音,他是不是打了雷一样大的呼声:“我……什么声音?”   对面似乎没明白,<你睡觉的声音。>   “睡觉的声音?”   <呼吸啊。>   沈之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哦哦,不过你居然也睡了这么久。”   <因为我也在加班,太困了。>   对面似乎在穿裤子,沈之行感觉能听到声音。   明明是独居,硬是莫名住出了一种和人同居的感觉,他吸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控制情绪,准备清晨……哦不,午后一根烟。   “我要洗漱了,准备给自己弄个饭。”   “好。”那边回答了一声,<去吧,我也去洗漱了。>   “那……我先挂了。”   “好。”   挂断电话后,一到白天,两个人就像又投入了各自的生活。   沈之行给对面分享了中午吃的东西,不过对面一直没有回,估计在加班,他自己吃完后洗了碗,等了一会让,看宁熠辉没给他新的事做,产品部也没来提需求和问题,就又躺回床上了。   一觉又是睡到七八点,这种报复性睡眠实在是太爽。   在群里聊了会儿天,他就躺着在床上刷视频,时不时地没忍住切软件去看对面回没回自己。   中途还给家里打了钱,因为沈之游补习班又要缴费了,他还偷偷给沈之游转了点,因为看他成绩比上次有进步,就奖励他买了个他想要的蓝牙耳机。   沈之游开心得不得了。   一直到九点,沈之行才等到对面回复。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什么菜?>   <水煮牛肉和手撕包菜。>   <做这么多?>   <明天也能吃,要么不做,要么一做吃两天。>   对面过了一会儿回复,<看起来很好吃。>   沈之行很想说我给你做,但不太实际,<我把教程发你,我照着别人做的。>   <不想看别人的教程。>   沈之行按出对话框还不知道怎么回,下一句就发来了,<想吃做好的。>   他更不知道怎么回了,只能岔开话题,<你工作才结束吗?>   <嗯,事情比较多。>   <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在国外一直呆着,回国压力应该非常大吧?>   <特定的行业压力都大,其实……人都太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至于回国是因为家里的要求。>   <好吧,我只是在想我是你的话,一直都在外面,赚外面的钱至少购买力和工作量能成正比。>沈之行想了想不过对面也不差钱,<我今晚才转了一笔钱给我弟,他考试进步很大。>   <你很爱你弟。>   <不算……我之前有和你说过我很自私。>   <没看出来哪里自私。>   沈之行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和对方讲的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了,可能对方听了也会觉得自己很残忍。   <我不是一直和你说我家里情况不好吗……其实是因为我大学的时候,我弟弟得了急性髓系白血病,这场病几乎快把家里掏空了,为了治疗家里也欠了很多钱,什么办法都想过了。>   <那会儿我父母连我学费和生活费都快凑不上了,我就自己在外面实习和打工赚钱,几乎没回过家……全家的重心也都在我弟弟身上。>   <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为什么我弟弟没有死,为什么我弟弟出生在了我家,为什么偏偏他得了这个病。>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也很恐惧……我很少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感情并不算特别浓厚。>   沈之行说完之后,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没有底线。   他甚至觉得,本来以为他能够靠软件和一个有些心动的男人亲近,现在听了这些应该对面会害怕到消失吧。   穷,又藏不住那点恶毒自私的心理,这就是自己。   对面沉默了很久,等到沈之行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回复。   <哦,正常。>   <我爸给了我很多钱,但不妨碍我想他去死。>   <当然,也不妨碍我自己想死。>   沈之行看着屏幕顿了一下,还没来的继续打字,那边又接着继续。   <我比你更自私,我会在我做出成绩后公开出柜,因为我知道对他的名声是多大的打击。>   沈之行看着对面发过来的文字,每一句都比自己刚才发的震撼。   <还有更自私的。>   <什么……?>   宁熠辉当然不会说。   因为自私所以才想在最初带着戏弄的心态和预设的目标去接近,想恶劣地玩弄沈之行等着他暴露。   因为自私才会引诱对方一步一步跟着自己伪装出来的模样,让感动和信任基于一场想看好戏的操控。   因为自私才会不断地撒谎,维持着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享受着每一次对方在一无所知情况下给予的坦诚和依赖。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不过沈之行看起来并没有被他吓到,<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有这种心理上弑父的想法应该和你的原生家庭有会很大关系,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   <而且你可不能死啊,你也不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宁熠辉看着这句话,心里一阵难耐的瘙痒。   <为什么?>   沈之行很认真地回复,<因为你好好活下来了,我们才能在软件上认识。>   <因为认识了你,我感觉我的包袱轻了很多,你也可以把你的不开心讲给我听。>   <所以以后每天你都要好好活着,不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听我分享这些秘密的人了。> 第38章 心跳   宁熠辉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字句,他深吸了口气,把手机紧握着。   这辈子没这么想和谁立马见面过。   一整个周末,两个人都在聊天,宁熠辉听对方说自己去东南亚出差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沈之行话语里虽然有点疲惫立马要飞这件事,但又透露着几分出国的激动。   宁熠辉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下是多久。   <下周四,我的周末又没了,不知道出差能不能公费旅游,这是我第一次出国。>   <出差应该都在跑业务吧。>宁熠辉又问,<晚上也许可以出去逛逛,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不知道,你去过印尼和越南吗?好玩吗?>   <只去过巴厘岛和富国岛,巴厘岛好玩。>   <我之前喜欢的旅游博主去过,话说异国他乡的是不是很适合邂逅?>   <你想邂逅谁?>   沈之行不知道咋绕到自己身上了,他也只是随便说说。   <我去出差哪会有邂逅啊哈哈,不过你去这么多地方没有吗?你身材这么好,国外应该氛围很开放吧。>   <没有,不干净。>宁熠辉回答地很实诚,<不喜欢那些。>   <好吧。>沈之行其实也不太想深挖,别人的过去未来他也参与不到,有的事想多了徒增烦恼,毕竟成年人了,对着网线有占有欲是件很幼稚的事,<不过公司给我们安排的是雅加达,只是这段没我的事,我是直接去胡志明。>   <越南的pho和鸡蛋咖啡很好吃。>   <鸡蛋咖啡没听过,但是之前跟着同事吃过几次pho,确实挺好吃的。>沈之行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们公司附近好像开了个超级火的甜品店,我看天天都在排队。>      沈之行吓了一跳,差点想问你也在那一圈上班吗?   虽然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呼吸,但是他不想过多的涉及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你也刷到了吧,因为感觉买了很多营销。>   <昨晚和朋友出去吃饭时,他对象买了两盒,我才知道这家,味道就那样。>   <看起来挺小巧的,不过贵得好夸张,那么一点点大的糕点都要78起,b市有钱人真多啊。>沈之行感叹了一句,<我和我朋友吃个麻辣烫,去选菜的时候都要把菜上的水甩干才往盆里放。>   不过宁熠辉好像没听懂,<你很喜欢吃甜品?>   <不太常吃,只是觉得原来不是那种高档酒店里的下午茶甜品也会这么贵。>在沈之行的家乡,除了面包店里十几元一个的以外,甚至很多地方糕点都称斤卖,<不过等我以后有钱了,还是去尝尝为什么这些这么贵,可能等下次我妈她们来看我的时候可以去。>   <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其实味道就那样。>   沈之行有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为什么和对面聊天舒服,虽然很有钱的样子,但一点也不装,可能这就是能让他放松做自己的原因,不然他肯定早像在同事面前那么端着了。   只可惜周末总是异常的短暂,尤其是和对面能够全天煲聊天的时候,就更显得时间飞快了。   周一那天他们上午开了例会,不过沈之行觉得也挺巧的,他周末才和别人说完那家甜品,结果开会的时候,宁熠辉居然买了,说是路过看到正好没什么人排队就买了,大家这段时间加班也辛苦,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个。   组里的女生最激动:“哇,小宁你居然买了,终于不用去排队了。”   “听说很火,所以你们觉得好吃吗?”宁熠辉收电脑的时候还在问他们。   沈之行掀起眼皮的时候,刚好和对方视线对上,他有刹那的不自然,总能回忆起自己那天在车里的胡思乱想。   尤其是现在这一块蛋糕吃下去,更是让他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他眼神很快飘忽地看向了丁然。   “好吃啊,金钱的味道哈哈。”丁然在旁边笑着开口,“谢谢小宁,本来还说哪天抽空去买呢。”   “不用谢丁哥。”   宁熠辉看着丁然的酒窝,感觉今天的糕点和周六比有点酸,很难吃。   “沈哥觉得怎么样?”   沈之行被突然问到,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立马转过头表示认同:“好吃的,不是很甜刚刚好。”   宁熠辉看着他又是那副标准应付的假笑和捧场时,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过沈之行的另一面,想要的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感情就像被食物撑大过的胃,填不饱就只会越来越贪婪。   不满足于聊天软件上的亲密和陪伴,他想伸出手能碰到的是那个坦诚的对他毫无保留的沈之行,而不是现在这个随时随地竖起戒备建起高墙的人。   “是吗,我觉得有点酸。”   宁熠辉脑子没反应过来,话先说了出来,结果周围一群人都没说没吃出酸味。   大家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沈之行因为问了一下工作上的事,变成了最后一个出去的,出去前宁熠辉还单独给了他一盒小的。   “沈哥,这个你拿着吧。”   “?”   “本来是准备下午带上飞机的,但是口味我不太喜欢,有点酸。”宁熠辉把那盒放在了桌子上,“如果你不要就丢了吧。”   沈之行一惊,本来因为价格打算婉拒的,但这一丢就是一两百元,他还是很心疼:“谢谢宁组,丢了有些浪费,我再问问李姐她们吃不吃吧。”   “好,随便你们怎么分。”   宁熠辉看起来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对方夹着电脑出门的时候,沈之行觉得自己颈边突然被温热的手指碰了一下,他顺势侧过头就看见宁熠辉低垂的眉眼,还能感到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衣领翻了,沈哥。”   “哦哦,谢谢宁组。”沈之行反应过来赶忙伸出手理了理,但是因为第一秒碰到宁熠辉的手指,又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   本来以为宁熠辉又要说什么深柜不深柜的话堵他,结果只看见对方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晚上六点的时候,宁熠辉和产品部那边的几个人先飞了雅加达。   沈之行难得准时下班离开了一次公司,本来想和对面继续聊天的,结果打开手机,发现对面只留了几条讯息。   <这几天可能不常看软件,因为项目会很忙。>   <你如果有什么想分享的,就给我留言吧,我看到一定回。>   沈之行每次满怀期待回家的心,一下变得空落落的,一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他们认识起,除了被拉黑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他们都在聊天,突然一下对面没有回应了,沈之行万分不习惯,晚上麻将也打不下去了,视频也没心情刷。   不过他还是每天照常分享,一直到周四他飞胡志明,才稍微停下来。   他们到达胡志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沈之行和同事下了飞机就跟着安排的车去了酒店。沈之行觉得给大厂打工唯一的好处就是公司安排的五星级酒店,确实是自己这辈子舍不得掏钱住的。   酒店在市中心,周边交通便利,是旧西贡风。   来接应的工作人员直接就把他们带去各自的楼层了,沈之行本来还以为公司好到给一人一间房了,结果没想到工作人员敲了两下门,才刷的卡,打开门看见宁熠辉穿着浴衣在擦头发的时候,沈之行还愣了一下。   “宁组……?”   “沈哥,几天不见。”   沈之行回过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只是礼貌地微笑点头就转身走了。   “哈哈,又和宁组一个房间了。”   沈之行僵硬地笑了笑,拖着行李进了房,眼睛不敢在宁熠辉身上多逗留一秒,到处嘀咕溜地转,看到床和床之间间隔那么小,更是有点崩溃。   “嗯是的,我给他们说和沈哥一个房间。”宁熠辉说得理想应当,“因为我之前和沈哥睡过,沈哥睡品我比较放心。”   沈之行沉默了一秒,不愿再纠结睡过这两个字。   “感谢宁组信任。”   “嗯,沈哥收拾一下吧,才下了飞机。”   “好的。”   沈之行蹲在那拿行李里的换洗,准备去洗澡,就是拿东西的时候老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只是每次抬眼的时候,宁熠辉又在床那坐着看手机,毫无异样,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就这么拎着东西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吹干净了,只是穿着T恤大裤衩,胡志明的三月实在是太热了。   本来沈之行还想和宁熠辉假意寒暄寒暄工作上的事,和他们在雅加达的进程,只是没想到宁熠辉看着自己先开了口。   “沈哥,你困了吗?”   “还不是很困,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怎么了宁组?”   “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晚上放松放松。”   沈之行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有点后悔没说自己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宁熠辉在一起就是有种莫名的别扭,始终找不到单独相处合适的氛围。   不是有那种上下级关系的别扭,就是有自己曾经说过对方小话被听见了的尴尬,要么就是胡思乱想的不自然。   “……好的,看什么呢?”   宁熠辉随便在列表里选了一个,问了下沈之行,沈之行也不知道讲什么的,好像是个科幻片,反正领导说看什么就看什么呗,他都答应了下来。   结果谁知道电影一放,宁熠辉“啪”地一声把灯关了。   冷空调就这么吹着,电影已经开始放映,昏暗的房间里,除了窗户外高楼的led灯,只有荧幕的光就这么映在两张单人床上分别靠着的两个男人身上。   沈之行吸了口气,余光里光投在宁熠辉的侧脸上,对方的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更深邃了,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不知道自己移开后,宁熠辉的余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刚好错过。   电影是英文加越南语字幕,沈之行的英文不错,但远没到母语者水平,再加上科幻片里的专业词汇过多,很多地方其实他是听不懂的,不过宁熠辉看得很专注,沈之行觉得逐渐有些催眠。   只是他眼皮将合未合时,却觉得旁边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呼吸一下像在自己耳边放大了。   沈之行眼睛重新睁开,浑身有些僵硬。   甚至有一秒又在想那无数个和对方连麦的夜晚。   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有关系,但是沈之行是个同性恋,而且对方又是个穿着松松垮垮浴衣身材不错的男的,两张床之间间隔又非常小,只有个窄小的床头柜在中间,不细看就跟两个人躺一起一样。   沈之行顺着这个视角下去,能看到宁熠辉要漏不漏的胸肌。   沈之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热。明明空调直直吹着,他的后颈却浮上一层浅薄的汗意。   他盯着荧幕,竭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科幻片上,可越是刻意,越是能感受到另一边那若有若无的黑影。   宁熠辉的姿势已经彻底变了。   对方单手撑着头,浴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敞开的领口没什么防备地露出一截结实的锁骨,顺着微弱的屏幕光,甚至能看到薄薄皮肤下流畅的线条。对方呼吸平稳,似乎没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随意。   沈之行移开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反复告诉自己是同性恋就喜欢看肌肉,又不是他让宁熠辉露的。   “沈哥。”宁熠辉忽然开口,嗓音低低的,像是刚从电影的氛围里回过神来,“很热吗?”   “啊,没有啊。”沈之行下意识反驳,语气里带点慌乱的急促。   “哦,刚光打过来,看你耳朵怎么有点红。”   沈之行顿了一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在阴暗中意味不明的目光里。   “有……有吗?”   沈之行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自如说话了,他话音刚落,对方却突然身子微微前倾,整个半身都一下靠了过来,近得沈之行几乎能闻到宁熠辉身上刚洗完澡后残留的沐浴露味道,淡得具有欺骗性,明明下一秒就渗进了更危险的气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整个人僵硬地往后靠,只见宁熠辉手里捏着数据线:“沈哥,躲什么?这么怕我。”   生怕对方又说自己是深柜,沈之行硬着头皮急忙补充:“没有……这不是怕挡着宁组。”   “是吗?”宁熠辉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数据线,终于直起身子,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大概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对方越躲他越想往前。   他想软件上的沈之行了,想到快疯了,明明人就在眼前,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可却是和软件里截然不同的人。   那点恶劣越放越大,宁熠辉甚至有那么一秒在想,为什么他偏偏在现实里先认识了沈之行。   这种隔靴搔痒感,几乎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忍得难受。   “可你刚刚——”宁熠辉似乎随意地补了一句,语气缓慢,带着点慢条斯理,“呼吸有点重,我以为吓着你了。”   沈之行的肩膀微微一僵,指尖不自觉收紧。   “哈哈,真的没有。”   “哦。”宁熠辉看起来似乎也不是真的在意,“电影是不是很无聊,要聊聊天吗沈哥。”   “还可以,宁组想聊什么……”   “不知道。”宁熠辉看着电视屏幕,“只是想听你声音。”   电影里突然传来爆炸声,荧幕的光骤然一闪。   沈之行的大脑也像在这一瞬间被扯掉了安全栓,被炸出了一片混乱的火花。   跟着科幻片里的时空穿梭倒转,在混乱的轰鸣中,他感觉被穿插在两个世界里,只能听到快涌出胸腔的心跳声。 第39章 靠一会儿   沈之行觉得他可能真的该睡了。   宁熠辉随口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软件里,那个未曾谋面却足够让他摇摆心动的人。   “好多天没听到沈哥说话了,前几天都没一个我们组的人在。”宁熠辉自顾自地说道,“听到还有点怀念,还是自己人亲切。”   沈之行方才感觉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听到这句话才逐渐放缓。   “哈哈是啊,这几天上班咱们也都没看到宁组,话说雅加达怎么样?”   “调研做得差不多了,该谈的这几天大家也谈了,就看回去后的功能具体怎么调才能最大化吸引付费。”宁熠辉侧过头看他,“明天上午八点起床,九点要过去,如果和对方聊得顺利的话,可以早点结束到处逛逛。”   “这边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吗?”沈之行努力调整自己进入正常氛围。   “胡志明不是特别大。”宁熠辉像是思考了一下,“但可以试试这边的鸡蛋咖啡,挺好吃的。”   沈之行吸了口气,恨不得立马睡去,就算后面搜过知道是越南推荐美食,但也不妨碍接二连三类似的话,让他晕头转向。   就仿佛是虽然这几天没能和对方聊天,但好像在现实里又和身边的人进行了类似的对话。   沈之行一直不敢说他对软件上的那个“他”是喜欢,因为知道这份由网线牵着的感情终归会无疾而终,但还是幻想着未来有一天能够在现实里遇到。   因此,他觉得现在又迷幻又惊悚。   迷幻在身边有个人,从靠近时的呼吸,从送出的糕点到每次无意说出的话语,都碰巧的相似。   惊悚在,这个人是他的组长,宁熠辉。   这个科幻片,沈之行终究是没看进去,后面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时候,也可能是到点了,再加上冷气吹着又坐了飞机比较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之行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所以沈哥你有做什么攻略吗?”   宁熠辉问完之后,却没再得到答复,他回过头去看,却看见沈之行平稳地睡着。   在冷气的运作中,每一次呼吸都和过去麦里的一样,只是这次他不用再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另一个枕头上了,这个人现在就在他旁边。   他视线越来越暗,起身给沈之行盖被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嘴唇。   温热的,还能感受到喷薄的鼻息。   欲渴在心里越变越大,他想要真切的陪伴,想要转过身背后有个属于他的家,有个每晚等着他,兴奋地和自己分享着日常,告诉他彼此需要的人,而不是软件上那个看不着也摸不着的沈之行。   呼吸就这么洒在他的指尖。   一直到沈之行嘴唇无意识动了动,他才像骤然反应过来一样缩回了手。   宁熠辉就这么看着熟睡的人,大脑逐渐变得浑浊不堪。   过了半晌,他又重新伸出了手,不过这次是用手臂上纹身下的增生轻轻地摩挲着沈之行的锁骨,在黑暗里他仰起了头,像是这样才能缓解难耐的阵痛和瘙痒。   如果从十年前,就有一个人对自己说不要死,会一直陪他该多好。   第二天一整天,大家主要都在和第一家本地支付企业对接,一直到六点才结束。   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沈之行看宁熠辉接了个电话,看起来似乎不是件开心的事,非常严肃的模样,接完电话后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也没说去哪,就先行离开了。   宁涛这段时间都在河内和胡志明两个地方跑,宁熠辉也知道来这就逃不过会见他。   现在外贸生意受局势影响非常困难,宁涛在东南亚国家的厂基本都受到了制裁冲击,之前就一直在紧急开会,想尝试部分出口转内销的同时,把出口转向新的以中东为主的多端市场求生存。   因此也无数次的让他回去接手帮忙。   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一家餐厅,餐厅是老牌的越式法餐风,天花板的吊扇转得慢悠悠的,带着些燥热和乏味的沉闷。宁熠辉推门进去的时候,宁涛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前的水杯只喝了一口,杯壁挂着水珠,旁边还坐着一起的司机和助理。   “来了。”宁涛看了他一眼,语气不重,却含着某种习以为常的命令感。   宁熠辉坐下,随口说了句今天对接延迟了,便没再继续解释。   宁涛没回应,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们最近跟本地支付公司谈得挺深?”   “嗯,是最近的重点。”宁熠辉平淡地开口,眼神没怎么往他那边看。   宁涛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对他的东西嗤之以鼻:“做点小项目就这么忙了?发的消息一条也不回,电话也是说两句就挂,我以为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好歹是学到点本事了,”   宁熠辉太阳穴跳了跳,抬头看他,表情冷淡:“你让我来,不就来了。”   “让你来是锻炼锻炼你最基本的能力,不是让你野着不管家里的事,你以为生意垮了,你还有现在的日子过?”宁涛语气极差,“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还不清楚?你姓宁,别忘了你的责任。”   宁熠辉掀起眼皮:“你有的子女好像不止我吧。”   “你是男的,现在还最大,学成归来就是要帮家里做事,你在公司这个季度做完就走,回来帮忙,我给你三叔说一声。”   “我来这公司一年都没满。”   “所以呢?反正都是我安排的,现在我这边需要你。”宁涛嗤笑了出来,“我知道你还在不死心的和你那群同学远程对接你们的ai产品。”   宁熠辉深吸了口气:“现在离职不行。”   “没说现在,当然有个告知期。”宁涛敲了敲桌子,“我养你这么久,已经够纵容你了。”   “没感觉你养过。”   宁熠辉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阴毒的视线投了过来,对方也许是因为在两个下属面前被拂了面子,果不其然因为他这一句变得暴怒异常:“老子没养过你?!没养过你谁他妈送你出国,谁他妈给你安排的工作!!老子有这笔钱养个畜生都比你好使!也不至于现在家里需要你你他妈天天躲!”   宁涛怒吼时桌上的杯子被他带得晃动了一下,茶水晃了出来,滴落在桌布上,像是溅出的火星。餐厅里其他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愣,纷纷回头,宁涛却浑然不顾。   宁熠辉手指一动,那一瞬他几乎想直接起身离开,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盯着对面的人,语气没有拔高,却更像一道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冷风:“别把那点钱当恩情,又把自以为是的控制当爱。你养我,是为了以后能拿我当工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从来没想过我要什么,我想做什么。”   宁熠辉一直觉得,也许当初他能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也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对宁涛的命令如此抗拒。   他一个人在外割裂的生长,以至于就算有天宁家破产,他就算变得一无所有,也仿佛像局外人一般,毕竟就从未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两个下属神情一个比一个尴尬,一个想要开口劝解,另外一个站起身就借口就要去卫生间。   宁涛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儿子在下属面前如此贬低,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领导气焰仿佛受到了来自下曾的反抗打压,他一下站起身,抄起桌上没喝完水的玻璃杯就往宁熠辉头上砸,对面就算料到了也没躲,就这么站在原地直直地被砸红了额角。   “行,你现在长本事了,能大声跟老子顶嘴了是吧?”   “那你告诉我,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我塞关系才在外面站住脚的小领导?你要不是我儿子,你他妈现在连绿卡都拿不到,跟条狗一样挤在小公司里啃土吃灰!”   “你还真当你在外面有多吃香?你不过就是披着‘宁家’这层皮出去讨生活罢了,真要断了你身上这点关系和资源,谁看得起你?!”   他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宁熠辉胸口,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别人真把你当回事?我告诉你,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摆设,是个笑话!你混到今天,有哪个地方不是靠我?!”   “你活得跟条狗一样脆弱,动不动就以自残和自杀威胁,一个男人混成这样真是悲哀,你要真有本事,你就超过我好吗?别在那要死不活的无病呻吟。”   他停顿一下,声音一下沉下去,压得发闷:“熠辉啊,除了你爸爸我,你觉得谁看得起你?你觉得你朋友你同学靠得住?你试试看你不姓宁,他们谁还跟你说一句话?”   “你永远什么都不是,懂吗?我不管你了,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说得对,我养你当工具,怎么?你就是我制造出来的,给钱维修出来的,怎么不算工具?”   “现在家里出事,你不想回来?告诉你,你不配说‘不’。”   夜晚的风有些闷热,沈之行跟着同事回酒店放了电脑后,选了家推荐较多的餐厅吃了晚饭,一行人在最近的中央邮局那晃了会儿拍了拍照,就又都回酒店躺着了。   看起来没有人对出差旅游这件事抱有兴趣。   沈之行回酒店后,因为一天的外勤,剩下的时间才把日常的数据工作任务做了,做完后他去洗了个澡,拉开窗帘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样子,拍了几张照片,发去了家人群和朋友的群里,本来正要打开软件发给对面,结果他父母打来了视频通话。   沈之行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这边的事,就挂断了通话。   趁着宁熠辉不在的时候,他再次想打开软件的时候,却听到了有些粗暴急促的敲门声。   他不知道是不是谁敲错了,甚至忘记看猫眼,沈之行蹙着眉刚走过去打开,却在下一秒被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钉在原地。   宁熠辉高大的身躯像是要填满整个门框,走廊昏黄的灯光被他宽阔的肩膀切割得支离破碎。阴影沉沉地压下来。对方低着头,呼吸粗重,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某种难以压抑的情绪。   沈之行喉咙里的话一下像堵住了,因为对方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带着几分狠戾,宁熠辉的额头像是不小心磕在哪了,有些破皮还特别红,淤血在眉骨处蔓延,衬得那双眼睛危险异常。   “宁……宁组?”沈之行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却稍微轻了几分,“你……是去哪了?额头怎么——”   话未说完,宁熠辉却大步跨了进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男人身上灼热的酒气混着滚烫的体温,几乎将他笼罩。   宁熠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眼底暗潮翻涌。空气像是被抽干,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又沉又烫。   “……宁组,你还好吗……?”   沈之行的话音戛然而止。   宁熠辉忽然低头,将下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混着酒气,烫在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沈之行僵了一瞬,喉结滚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男人的重量沉沉地压过来,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力气,额头像是抵着他的肩线又像是锁骨,呼吸又沉又乱。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烫得惊人,连带着那股浓烈的酒气,几乎要将沈之行大脑警戒线点燃。   “那个宁组……你好像喝多了是不是给摔了,我去帮你问问前台有没……”   沈之行说话间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把人推开,结果腰却被人一下有些强硬地按住了。宁熠辉抵在他的肩上蹭了一下,鼻息灼热地拂过他的颈窝,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沈哥……让我靠一会儿。” 第40章 停不下来   沈之行大气都不敢出。   面前是组长,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直男之间兄弟抱一下没关系,但是这领导又是按着他的腰又是蹭着他的肩,这就有点不对了。   沈之行都不敢说这是不是自己同性恋的问题了。   他就这么僵在原地,仍由宁熠辉埋在自己肩上。   过了几秒,沈之行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抚一下组长,手伸出来在空中僵了几秒,但最后还是落在了宁熠辉背上,上下顺了顺。   “宁组……你还好吗?要不我扶你去床上?”   宁熠辉不说话,但沈之行是真的快崩溃了。   这辈子不想和长得还行身材还行的直男共处一室了,太他妈痛苦了。   宁熠辉的鼻息喷得他皮肤那一片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弥漫在空气里的酒气,让他都有几分微醺了。   尤其是腰上的那双手,沈之行更是忽视不了一点,就那么强硬地按着自己,腰间都发麻了。   “……宁组?”   “抱歉。”   宁熠辉突然开了口,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沈之行想尬笑着说点没事的场面话,又想借机给自己找点睡眠装死,只是看到宁熠辉这副疲惫狼狈的模样,和眉骨上无法视而不见的伤口,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你,你还好吗……?”   对方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之行有些恍惚的熟悉。   “你是去哪里喝了酒吗?”沈之行觉得宁熠辉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因为他们那一行的同事是没有和宁熠辉一起走的,“你眉骨是摔着了吗?宁组。”   "不是。"宁熠辉垂下了眸。   “被什么砸到了?”   “被打的。”   沈之行瞪大了眼睛:“打的??谁打你啊?”   宁熠辉又不开口了。   沈之行见对方不说话,也不知道该不该刨根问底地问。   “你稍等我一下宁组。”   沈之行转身就要出去,结果却一下被宁熠辉拽住了手臂。   “你去哪?”   沈之行对上宁熠辉眼睛的时候,心口却猛然一跳,对方的眼神黑漆漆的一片,浓稠得像压抑又湿漉漉的黑色黏浆,仿佛害怕自己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一下口气有些慌乱:“我去前台给你问问有没有药,马上就回。”   “哦……”宁熠辉垂着眸松开了手。   沈之行很快下了楼,只是前台说他们没有这种药,问要不要上去帮忙看看,但沈之行考虑到宁熠辉的面子,而且这种时刻应该也不想被人打扰,还是帮他婉拒了,只问了附近的药店在哪,一个人就跑出去了。   夜晚的胡志明乱糟糟的,闷热的风吹在脸上,洗了澡后的身体又变得黏湿了起来。   他给药店的人说了一下情况,拿了药又很快地往回赶。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宁熠辉抓住他怕他离开的那一刻,有一瞬间恍惚的像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虽然沈之行和沈之游相处的时间一点也不多,但以前每次他要回去上学了,还很小的沈之游都会怯生生地抓着他的手,问哥哥又去哪。   有那么一秒,沈之行总觉得宁熠辉似乎也很害怕被丢下。   房卡门刷开的时候,宁熠弓着身子,坐在床上,对着窗口那边在抽烟,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你洗澡了?”沈之行没忍住提高音量。   宁熠辉闻言微微侧过头,视线在阴影下晦暗不明。   “喝了酒不能洗澡的,容易休克。”沈之行一下有点急,怕在酒店房间出啥事,“宁组,我给你买了点药膏擦擦,冰袋我给你再冻一会儿,抱歉回来慢了,那个药店有点远,路上对着地图走错了一截。”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桌子下那个小的冰箱,把冰袋先放了进去,等放好后又开始撕药膏包装,去拿棉签。   宁熠辉喝了酒,大脑就像浮在云端,轻飘飘的,但静静地看着沈之行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却像被狗尾巴草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涨的发痒。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争执,男人暴怒的模样依然清晰,却和此刻沈之行低头撕药膏包装时微微蹙眉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在沈之行一直没回来的时间里,他甚至开始踌躇,开始自我怀疑,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可以躲宁涛砸来的东西,但他没有躲,因为他就是要让沈之行看到这些伤口。他一个人去喝酒,不想回酒店,因为只有喝得足够多了那些烂情绪才会被淹没,他才能借着酒精的借口去触碰这个人。   原来,还有人会这样关心他。   还会有人跑得满头大汗的去给自己买药。   哪怕沈之行不喜欢现实里的自己,哪怕他们只是网络里亲密的人,但沈之行也依然会照顾他。   沈之行怎么这么好。   “可能会有点凉。”沈之行拿着沾了药膏的棉签走过来,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像是怕惊扰到他。   宁熠辉想伸手接过:“沈哥,我自己……”   “别动。”沈之行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你看不到位置宁组,我来吧。”   棉签碰到红肿的额角时,宁熠辉睫毛颤了颤,淤血已经逐渐蔓延开来了。沈之行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呼吸也下意识放缓,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拂过眼前人的脸颊。   ——太近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沈之行就这么控制着力度给他擦药,第二次涂抹的时候才又开口。   “……宁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不方便讲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事,我爸打的。”   沈之行手僵了僵,实在是从领导口中听到这句话太奇怪了,但仔细一想,这领导年龄比他还小。   宁熠辉的年龄感在自己这,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叔叔为什么在这里?”   “有厂在这里。”   沈之行对宁熠辉喝多后丝毫的不避讳有些震惊,他开始思考明天要不要装作没听过领导家事的事,但又忍不住心里那像在挠痒一般的窥探。   “……宁组,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要打你……阿姨不在吗?”   “我从来没见过我妈。”   “对不起。”沈之行想扇自己一巴掌。   “没事。”可宁熠辉却自顾自地开口,“我小时候跟着老人长大,后面他们都走了,我就被接到我爸那里去了。”   “但他几乎不在家……最开始我希望他能多陪我,但后面我希望他可以永远别回来。”   “他是一个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但好像只针对我,在外人面前他总是笑眯眯的讲和气,讲人情世故,对他的朋友们都非常好。”   “好像他所有的不如意,都需要我去替他承担,每次回家他总是不开心,像是生意上的怨气都只有回来才能发泄,没考到他规定的分数,我就要跪在地上被电线抽,对他要求的兴趣班不感兴趣,就会在一通说教和打压下用拳头砸我的背,一点小事没做好,都能换来一记耳光,甚至让我吃过垃圾桶里的饭,仅仅是因为他第一次做的我没吃完。”   “最严重的时候被他打出过脑震荡。为什么呢,因为那天他最大的合作伙伴因为其他竞品价格,取消了在他这里所有的订购。”宁熠辉说着说着笑了出来。   沈之行抹药膏的手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他喉咙里像被刺卡住了一样,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也许是因为宁熠辉喝了酒,也许是因为对方今天积攒的情绪,所以这一刻,自己成了能够被袒露心声的对象。   “每个人,包括那个时候最亲近的保姆,都对我说,他是为了我好。”   “所以我每天都在反思,我到底哪里没有做对,为什么我要挨打,我一定不够好,只要一见到他我就神经性的焦虑不安,生怕说错一句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出国。”   宁熠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刚出去的日子他有多么自卑又敏感,在那边的学校,死读书的人并不会受欢迎,相反只会成为被人霸凌嘲弄的对象。   于是,有两个他开始疯狂生长。一个是阳光下为了合群,看似恣意生长的野草,一个是深夜里,反复溃烂流脓的伤疤。   “当然,即使出国到今天回来,也从未结束过。”   宁熠辉突然噤声,沈之行心里却像被激流冲刷着岩壁,开始持续地震荡。   刚才的那一刻,他们一点也不像是同事,或许是宁熠辉突然坦露出了从未见过的一面,是不同于职场的干练,也不同于在海岛的自由耀眼,所以才让他有瞬间的不适应。   就像这种模样天生就不该出现在宁熠辉这三个字身上。   毕竟他见过的宁熠辉,是让他嫉妒的关系户,是有着海外身份享受便利的上等人,是不用参加高考,不用在春秋招里无尽内卷焦虑的轻松人生,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经历。   他垂下了眸,视线却落在了宁熠辉的手臂上,他见过很多次对方的纹身,但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地看,现在才发现纹身下掩盖着的起伏,一道一道的,顺着青黑色的线条蔓延,和血肉连接。   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沈之行嘴巴张了张却半晌都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好像谁也没有比谁好过过。   “……宁组,我很抱歉听到这些。”   沈之行收起了手上的药,觉得此刻已经不是在和自己的组长说话,两个人已经脱离了职场的身份。   “我真的觉得你其实很优秀……无论是学历还是履历,比很多人都厉害。”   “咱们组每一步都走的很好,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打压就顺从和怀疑自己,我记得你是做技术的吧之前……但你看,你现在来了运营,也依然做得很好。”   “而且我父母常说,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其他永远是其次。”   “永远不要因为别人伤害你,你就要伤害自己。”   他话音未落,对方却掐灭了烟,整个人轻轻向前,动作不重,却带着种克制不住的疲惫,像是终于撑不住要靠近火源取暖的旅人。   沈之行浑身僵硬,因为对方的的头轻轻抵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能感受到那份靠近里仿若不带侵略的安静,只是很沉,像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   他看着窗户上两个人在房间光线下映出的影子,宁熠辉的肩很宽,他沉默地站着,像是想起了软件上同样也因为家庭痛苦的对面。   过了半晌,他伸出手轻轻安抚着宁熠辉。   宁熠辉能感受到自己靠近时,沈之行片刻的逃避。   在沈之行的眼里,他不是软件上的人,他们之间的界限依然清晰,保留着分寸。   但他也知道,沈之行的心很软,软到只要他借着酒精去袒露开口,对方就不会拒绝。   因为在软件上,他也一样痛苦。   可他已经尝过了“沈之行在身边”的甜头,哪怕只是片刻的情绪溃堤,这点“偷来”的陪伴也足以让他沉溺。   他知道怎么打开沈之行。   明知不公,却又停不下来。 第41章 不能说   沈之行一 整个晚上睡得不怎么好,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整个人都还很困倦。   他一直在想宁熠辉说的话,越想越觉得震惊和难过。   因为一切都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这一晚上他也有些莫名的焦虑,害怕要是宁熠辉明天酒醒了,万一不记得了呢,要是记得又后悔和自己说过这些怎么办,毕竟一觉睡醒,宁熠辉还是他的组长。   只是沈之行醒来后没有看到宁熠辉,旁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他在卫生间洗漱完后,推开门出来,才看到宁熠辉提着东西,正刷房卡推门进来。   对方额角那里贴着一块小的纱布,沈之行见到宁熠辉的时候还有些尴尬,但对方好像比他坦然。   “沈哥,醒了。”   沈之行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昨晚画面还历历在目:“宁组,早。”   “我给你提了早餐回来。”宁熠辉说着就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还有冰拿铁,昨晚麻烦沈哥了。”   沈之行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没事的宁组,谢谢……话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嗯,没什么。”   “好的。”沈之行犹豫了一下,但可能是经过了昨晚,现在对宁熠辉的心情变得也逐渐微妙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抵触,“那个药,待会儿还是要擦一遍。”   “起床的时候擦过了。”   “哦哦好,那你这两天小心一点额角。”沈之行说完后,似乎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又赶忙钻进卫生间里拿东西躲避。   宁熠辉看着他在洗手台那假装很忙的背影,过了几秒才收回了视线。   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外面跑客户,两个人也没有特别多能单独说话的机会。   宁熠辉因为额角贴着纱布,每个人都会问候两句,宁熠辉都说是晚上太黑,蹲下捡东西的时候被不小心磕到的,大家只让他注意一点。   沈之行抱着电脑,看着他忙前忙后和人洽谈的模样,又想起昨晚对方说的那些话,突然感觉似乎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是一体两面。   心里之前的芥蒂莫名的就少了几分。   中午大家忙得只吃了点街头的快餐,沈之行饭吃一半的时候又接到了那个猎头打来的电话,他放下筷子出去接的时候,宁熠辉也正好看向了他,对着对方的视线,可能是因为组里的领导,他突然有一种莫名背叛的感觉。   猎头在电话里再次询问了他的意向,沈之行还是在犹豫,对方也不着急,只是让他空了的时候可以聊聊,之后可以再考虑考虑。   工作结束之后,晚上一行人先是去做了个网上推荐最多的按摩,回酒店放了东西就去了范五老街。   他们这次出来出差的大部分都是男的,零散的几个女生都去逛这边出名点的礼品和买手店了,没和他们一起活动。   夜晚的范五老街,霓虹灯在旧街墙上跳跃着亮起,一条条光线切割着道路,把整条街照得乱七八糟的暧昧。   街边有很多女孩站在灯光下,穿着暴露、涂着浓妆,靠在巷口的墙边,笑容甜得过头——是那种训练出来的、带着打探谄媚的笑。有人经过时,她们会朝那人递个眼神,或轻轻拨一下头发,像不经意,但其实早有准备。   沈之行第一次出国,国内没有这些明晃晃的产业,所以面对这些穿着和姿态的女孩还颇不自然。   不过这边的白男大多一手挽着一个,也有很多看起来像国人的在开放酒吧里喝酒交易。   老街越往里走,越人头攒动,除了数不清的小吃摊和海鲜排挡,沈之行都不记得他们多少次被一群蜂拥而至的女生用胸口贴着,挽着他们的手不让他们走,要拉他们进去消费。   “hi~do you wanna boom boom?”   “hi,boom boom?only 4000000 BAHT.”   "me, 2000000."   好几个男同事都被她们左右拽着,动了要进去消费的心,都说来都来了,机会也难得。   大家笑容也很猥琐:“国内又玩不到这些。”   “是啊,出差嘛,白天工作晚上放纵没毛病。”   “是啊,我前司领导还带咱们男同志去会所洗脚呢哈哈。”   “玩绿色的绿色的,喝点酒,叫个妹妹陪喝。”   “欸,小沈,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黑丝吗。”   沈之行突然被叫到顿了两秒,视线才飘到那个站在门口跟着音乐扭动的美女身上,对方一接收到这群人的视线就准备上前接揽。   “哈哈……确…”沈之行的实还没说出来,肩膀就被产品部的同事揽过,“你知道范五老街,是男人天堂吗?”   “看出来了,确实天堂。”   “你喜欢哪款黑丝?这种纯黑丝的,还是台子上面那个渔网袜。”   “那当然是……”   沈之行话音未落,就觉得肩膀上手臂的重量消失了,宁熠辉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两个人中间:“林哥,沈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哈哈,我问小沈喜欢哪款,他不是最喜欢看这些吗?”   宁熠辉挑起眉头,沈之行硬着头皮和他来了个对视,想起了之前宁熠辉说以为他喜欢男人黑丝的这句话,他立马玩笑似地推了一下林哥:“得了林哥,自己想玩还带我。”   “说得跟你不想玩一样,谁不是男人。”林哥啧了一声,“又没对象,干嘛不来玩。”   “就是啊,除非同性恋。”   沈之行一个激灵,旁边的人又立马开口:“虽然这边质量看起来一般,但是里面桌子上跳的那几个长得还不错,我看网上攻略说可以先给小费搭讪,加WhatsApp后私下约。”   一伙男的又笑了出来,沈之行又十分融入的笑,一边笑一边惦记着那句除非同性恋。   “走走走,进去玩,来都来了。”   他立马递出是中国人就会说的话,第一个首当其冲地往里走。   主要是最近他脑子也乱,可能是被软禁上的gay友搞得越发的想恋爱,人有时恋爱需求被激发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最近老胡思乱想自己领导了。   从最开始送自己回家时在车上那距离近到离谱的呼吸,时不时能收到的东西,再到对方如同软件上对面的人一样袒露自己家庭,时常都让他感到时空错位,仿佛他幻想过一百遍的软件里的那个人走到了现实。   他憧憬的那个人,有一些特质,好像真的在现实里短暂出现过。   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宁熠辉。   他也不应该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抓个人就寄托自己单身太久,仿佛“发情”了的心思情绪。   哪怕他已经渐渐对宁熠辉没了之前的芥蒂,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上下级的身份,两个阶层。   一想到如果对面真是宁熠辉,光是代入一下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会想到自己软件上说过的那些话,要是是现实里认识的人听过,那无论是谁,都会让他想去死。   不过沈之行也不想再去幻想这种没可能的东西,光给自己找难受。   宁熠辉是跟着他们进去的。   里面有很多人过来找他,估计是这边苦老白男久矣,看到条件优质一些的,也不管额角时不时贴着纱布,也都上赶着贴。   他一个没要,大家也不奇怪,觉得宁熠辉这种有钱的要玩也不会玩这种市场的。宁熠辉只是沉默地看着沈之行也搂了一个,搂得还不太熟练,是林哥塞给他的。   和自己对视后,沈之行搂得还更紧了,表情看起来又泰然自若,又藏了点紧张。   宁熠辉好几次借口拿东西,从两个人之间强硬地穿过,直到后面自己干脆站在那了,把人家女生的位置给全部占了,女生就干脆又贴着他。   “咋不坐,小宁?”   “办公多了,腰椎不舒服。”宁熠辉说着就抿了一口酒。   大家一直在玩游戏,再加上点了这边的女生助兴,有两个漂亮的专门来他们桌跳,大家看得开心的不得了,宁熠辉看一眼沈之行,沈之行就立马加入,在女生摸自己胸口时哦哦哦地跟着起哄。   结果还没哦完手就被对面抓着摸,沈之行喝多了酒,大脑迟缓,等反应过来后惊恐地还没摸到,结果只听到“啪”地以声,衣服却一下被什么东西把下面全部打湿了。   大家都立马望了过来。   一看,宁熠辉把酒洒了。   “哎呀,不小心,沈哥。”   宁熠辉赶忙抽了几张纸,女生也想帮忙去擦,但被宁熠辉不着痕迹地把女生手里的纸也扯过来了:“沈哥,下面衣服都湿了,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沈之行是一喝酒就上脸地类型,脑子也转得慢,手脚容易发软,和宁熠辉这种酒量好一点的没法比。   宁熠辉在那给他擦,擦得他身上难受,因为他是衣服下面那截和裤子上面湿了,宁熠辉就拿着几张纸擦得不轻不重的,喝了酒脑子都是飘的。   伸出手想要自己擦,宁熠辉又都说他来吧。   “沈哥,要不要回酒店换一下啊。”   旁边男同事赶忙摆摆手:“这又没事,越南这温度,一会儿就干了。”   “是,我是怕沈哥这个干了酒味大,衣服闷了会臭。”宁熠辉装作体贴,“沈哥,你不太能喝,再喝多了……可能和上次一样。”   沈之行脑子晕得要死,他是那种非常要合群的人,但如果有人抛给他台阶,又会抓着机会下。   “还没喝够呢,但明天还要上班。”   “上啥班啊,今晚睡啊!”林哥搂着美女腰在那吼。   宁熠辉压低了声音:“沈哥,你走吗?我准备回去擦药了,如果要走可以和我一起,不然别人把你送回房间……我睡了关灯了怎么办。”   “……哦哦。”沈之行和上次一样,喝得思维滞缓,但实际上也就比宁熠辉多喝了两杯,“走,走,你得擦第三次药了。”   他们走出酒吧时,街上人声依旧喧哗,   沈之行被夜风一吹,酒劲蹿上脑袋,脚步虚浮了一下。宁熠辉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的腰,不过这次沈之行没怎么僵硬,人是绵的。   “又醉了沈哥。”   “没醉啊?我脑子很清醒。”沈之行看着前面的路,“宁组,有点热。”   宁熠辉看见他快速拉了拉衣领,里面的皮肤因酒精泛着红,若隐若现,他喉结滚动了一圈。   “回房间有空调。”   “终于……”沈之行看着前面的虚影,“昨天你喝了酒,今天我喝了酒,轮回……果然社交就逃不过酒,我大学室友每天都喝。”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时不时因为宁熠辉故意靠近而交叠。   “我今天也喝了。”宁熠辉手扣紧了一些。   “那你……现在会难受吗?”沈之行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宁熠辉顿了一秒,才意识到对方问的什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没有昨天难受。”   “哦,不难受就好,宁组……你想开了就好,其实我也可以听……但可能你不方便说。”沈之行边说边傻笑,“其实你特别像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我觉得……很多话也是我想和他说的……”   宁熠辉嗓子有些紧:“谁?”   “不能告诉你……”沈之行醉醺醺地摆了摆手,“不过我这个朋友,我都没和他见过,所以也算代说了……”   宁熠辉突然冲动地想说,如果我就是呢,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口。   “……为什么?”   “因为一些原因……见不了面。”   “那……你会想见他吗?”   两个人脚步有些交错,到最后几乎是贴着走的距离。宁熠辉低着头,侧脸贴得很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过他耳边。   “想过一次。”沈之行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又想去摸兜里地烟,“后面不想了,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个朋友知道我很多事。”   “知道你的事就不能见吗?”   沈之行大概也是喝多了,说话也没什么防备,只不过和自己昨晚不一样,他是演的,专门借着酒劲说的,为了现在此刻的距离。   而沈之行是喝了酒自愿说的,虽然依然有保留,但和以前他们地关系比,已经好了很多。   “嗯,因为那些事不能被任何现实里的人知道。”   沈之行说完,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已经意识模糊到了某种边缘,但又觉得自己大脑皮层是清醒的。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连街角的音乐声都像远了一点,只剩夜风裹着酒意和体温,把两人拉得越来越近。   宁熠辉盯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知道,沈之行说的“那个朋友”。   他知道,沈之行说的“不能知道的事”。   可他不能承认,承认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垂在另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绷得发白。   过了半晌又松开。 第42章 可以吗?   胡志明的夜晚嘈杂喧闹,街边小摊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摩托车轰鸣一刻不停,仿佛连夜风都带着汽油味。   两个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身后是喝完啤酒的店铺,招牌昏黄,招呼声混着音乐声远远传来。   这一点量的酒,对宁熠辉来说不过脑袋微热,脚步轻快些罢了。但沈之行就不行了,脸颊泛红,眼神也有点飘,整个人像是被晚风轻轻一推就会倒。   没走出多远,沈之行忽然停住脚,皱着眉低声说:“不走了,口干。”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抬手指了指前方亮着灯的小摊:“我要吃……那个,水果捞。”   说完就自己一歪身,有些步履偏倒地往前走,跟被勾走了似的。宁熠辉看着他的背影,先是顿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见沈之行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放下了那点戒备,不再是那种职场上有些虚与委蛇的你来我往。   “小心车。”   宁熠辉跟着就要往前,结果却被一辆迅速驶过的电瓶一下穿插过,他只能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老板娘动作麻利,一边把碎冰、水果、椰奶往塑料杯里铲,一边用带口音的英语问他们要不要多加点榴莲。   沈之行不喜欢吃榴莲,用英文让老板娘换成香蕉。   “宁组……你吃吗?”   沈之行转过头,宁熠辉站在他身后,正点了一根烟。   “不用了,沈哥。”   “好吧。”   沈之行接过了老板娘递来的盒子,放了冰块的盒子周边,水珠沿着指尖慢慢下滑。   “吃了再走吧。”   宁熠辉刚说完,就见沈之行又要了一个勺子,他喉结滚了一圈。   “咱们可以一起吃啊,这份量还挺足的。”沈之行拿着两个勺子装进塑料袋里。   两个人走到背街一个灯光昏黄的长椅那坐下,身后是一棵树,枝叶间摇着缠着彩灯的电线。背街车不多,街口转角的不远处有摊贩的吆喝声,摊子里老旧收音机里放着有些年代的越语歌,在夜晚听起来清晰里带着几分让人恍惚的模糊。   宁熠辉抽着烟,看着沈之行拆开了塑料袋,给自己递了一个勺子,声音有点酒后的沙哑。   “吃吗,宁组?”   宁熠辉不喜欢吃甜的,沈之行把勺子塞进了自己手里,自己揭开盖子,叉了一块芒果。   “喝了酒吃这个,感觉好清凉。”   宁熠辉看了两秒他的侧脸,也垂下眸叉了一块芒果,只是这边椰浆太甜了,他立马蹙起了眉头。   “不好吃吗?”   “不是……太甜了。”   “确实,但甜腻的解酒。”沈之行盯着前面,眼神空空的,“我感觉我现在脑子像在云上浮着。”   “还晕吗?”宁熠辉叼着烟,视线转向了他。   “嗯,身体是飘的……不喜欢酒,每次喝了,都觉得飘起来的。”沈之行说着自己又笑了出来,“但是这次好像比上次好,大概是啤酒度数没鸡尾酒高。”   沈之行说完又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冰冷的甜味让他微微眯起眼,整个人靠着椅背往后一仰。   “就像现在这样,风一吹,整个人都软了。”   宁熠辉侧头就这么看着他。   沈之行头发有点乱,额前一缕黏在因为闷热,出了点细汗的皮肤上,嘴唇还沾着点椰奶,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他眼神很空,也很安静,是那种酒后卸下防备的松弛状态,在昏暗灯光下格外柔软。   “今晚玩得开心吗,沈哥。”   “还行。”沈之行转过头来,声音黏黏的,“很多美女,但有的看起来像男的。”   宁熠辉挑起了眉头,轻笑了出来:“因为这边和泰国一样,lady boy也是特色。”   “哦……这样吗,你玩过吗?”   “没有。”   “这样,我只是没想到大家都深藏不露的会玩。”沈之行一边说着一边叉芒果,“但感觉这边很容易得病。”   “当然很容易。”   “好吧。”沈之行叹了口气,“……今天你是不是玩得不是特别开心,宁组。”   大概是没想到沈之行会主动问自己,宁熠辉有些意外。   “因为看你全程兴致不是很高,中午的时候你又出去接了通电话。”   “……没有,只是因为昨天喝了酒再加上额骨痛,所以没什么心情。”宁熠辉语气淡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电话是我爸打的。”   “其实,我没想到你昨晚会给我说这些。”沈之行看着夜色,“本来睡醒之后……还在想要不要装作不知道,怕你因为喝了酒才说。”   “确实是因为喝了酒。”   宁熠辉也不会说他故意的。   袒露原生家庭的伤痛一直都是一件很亲密的事,在感情中也时常能变成一种走近别人的利用。   “不过也谢谢你沈哥,那么热还跑出去给我买药……浪费时间听我讲这些,还愿意给我靠。”   宁熠辉把话讲得暧昧,但沈之行喝了酒后脑子也没平时灵活,警戒线也不会一触即发。   只是宁熠辉没想到,沈之行盯着自己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因为感觉你真的很压抑。”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宁组,我承认我可能因为之前一些事情,对你有不好的看法和偏见。”   沈之行脑子很乱,尤其是酒后,清醒的,微醺的,全然醉后的,每一缕都纠缠在了一起。   其实到现在宁熠辉是关系户,抢走别人的位置,吃了很多红利这件事也不能否认。   但他似乎又觉得这个人是关系户又怎样,世界上的关系户他嫉妒不完。   但眼前这个关系户,好像千疮百孔的。   透过每一道增生都能窥见那些暴力压抑的过往。   这样,他好像觉得心里平衡了点。   扭曲,但又有点难受。   “但是知道你的这些,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听到你经历的过去。”沈之行盯着宁熠辉的眼睛,就像越过那双瞳孔,穿到了屏幕里软件的另一侧。   似乎开口说的每一句,都不单单是对宁熠辉这一个人说的。   “我不清楚你的具体情况,但是我觉得或许独立了,就可以有抗争的底气,只是过程会很痛,不过之前也那么长的阵痛了,不如一刀切断。”沈之行清楚自己的拧巴,连他都做不到,却要在说给别人,“……我其实偶尔也想过,但我家里人……都还不错,只是给予的期望不一样。”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累,一天天的这么活着过着,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   “也压抑过,烦闷过,但还好后面有了一个可以倾述的对象。”   “宁组,往好的想,他至少给了你一个相对优渥的平台。”沈之行觉得自己喝多了在胡言乱语,“抓住这些当作跳板独立,会不会好一些呢。”   “嗯,但有的时候,所谓的平台也是枷锁。”宁熠辉呼出了烟,第一次听到沈之行面对面地和自己说这些,有一瞬间恍惚到他们不是同事,而是在软件上已经约出来见面的关系。   “以前,做什么都会反思自己,因为觉得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我没有说不的能力。”宁熠辉语气很淡,“但是后面发现,顺从和反抗,我所承受的似乎都一样,就开始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反抗,我的出生又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还好,我渐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只是脱离需要时间。”   “沈哥我很羡慕你。”   沈之行低头,用勺子舀了最后一块芒果。他没立刻回应这句话,只是叉子举起来,像是随口一问:“最后一个了,这块好大,吃吗宁组?”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的有些呆呆的模样。   “可以吗?”   他指间的烟烧得只剩最后一截,烟灰轻轻落在鞋边。他俯身向前,带着点懒散的姿态凑过去,叼走了那块水果。呼吸很近,带着烟味、热气,还有芒果的甜味。   沈之行僵在原地没动,但眼睫颤了一下,连手里握着勺子的动作都依然保持着。   宁熠辉抬起头,离得太近了。他们的脸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气息交叠,时间像是被这热带夜晚的温度拖慢了一点。   “你羡慕我什么?”沈之行轻声问,嗓子像是沾了夜里的雾气,有点干,也有点软。   “你身上没我的那些锁。”宁熠辉低声说,“你是可以往前走的,只是你暂时不走。”   沈之行盯着他。那双眼睛近得不真实,像能映出整片夜色和他未说出口的所有话。   沈之行脑子随着酒精在燃烧,他不知道宁熠辉说的什么,又觉得他听懂了宁熠辉说的什么。   夜太静了,昏黄灯光落在宁熠辉的眼睫上。他离自己那么近,说话的声音不重,却好像直接落进胸腔里。   沈之行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可身体没躲开多少。长椅不大,背后是粗糙的树皮和缠着彩灯的电线,他一动,反而更像是贴近了些。   两个人的呼吸又这么交错着,宁熠辉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第二根烟了。   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让沈之行几乎恍惚。   像是每晚在软件里那些通话时的吐息,都在耳畔响起。   “为什么不说话了。”宁熠辉掀起眼皮,就这样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说……什么。”   沈之行觉得一种难捱的氛围在空间里裹挟着,甚至因为醉酒后自己的四肢百骸连通着血液神经都在此刻陷入了滞缓,无法挣脱。   “不知道。”   宁熠辉低低地回着,像是自言自语。他指间的烟烧了一半,烟头红亮,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沈之行没说话。他的呼吸不稳,眼神却发散着,像是盯着宁熠辉,又好像穿过他,在盯着另一个人。   那份熟悉感太恍惚了,他想了太久,才像醉后寄托到了不现实的梦境里。   靠得太近,若隐若现交错的呼吸,甚至那根没有按灭的烟味,都像极了某个午夜语音里,那边沉默许久后传来的喘息。   “好像在接吻一样。”   宁熠辉忽然低声说。语气不重,却像一颗石子丢进水里,掀起层层涟漪。   沈之行呼吸顿了一下,脑子像是“嗡”地一声炸开了。   他应该是在做梦。   在异国他乡,喝醉酒后的幻觉。   他怔在那里,眼神飘得更远了,像被另一个时空的场景吞没。   耳边是越语老歌沙哑的旋律,树上的彩灯随风晃着光斑,街头的烟火气和水果的甜味缠在一起,一寸寸侵蚀着感官。   “所以,可以吗?”   宁熠辉的带着烟味的吐息落下,说话时,低得像是梦里也会响起的回声。   沈之行没有开口,只是眼睫轻轻一颤,指尖微微卷紧,像是酒意裹住了语言,让他连拒绝都来不及组织。   于是宁熠辉便低下头,吻住了他。   不急不躁,轻轻碰着,像是落在浓雾里的火焰,小心地燃烧着,却藏不住温度。 第43章 不了   沈之行没有动。   他整个人像是被困在这一吻之中,连呼吸都滞住了。   唇上传来细碎的温度,带着点烟味和热气,像是身体被谁打开了一条缝隙,热意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他下意识颤了一下,半边的脊背贴着座椅,整个人却像是一下卸了力。   那是醉酒后肌肉不受控的松弛,也像是某种情绪在一瞬间松动的信号。   时隔太久的接吻,再次感受到就像是初吻一样,心跳如擂鼓,不知作何反应。   对方只是细细地碾磨着,并不急切,沈之行却腰都像软了一样,从被动地感受到也想下意识回应。   他就这样直直地坐着,脑子像浮着一层薄雾,无法完整的思考,思绪变成了几个艰难蹦出的单词组成。   越南,国外,喝酒,接吻,男的,组长。   接吻,男的,组长。   男的。   接吻。   就在宁熠辉拉近距离、唇齿几乎要更深一步的时候,沈之行像是一下从梦中惊醒。   他猛然推开了宁熠辉。   有三秒他觉得他在做梦。   如果在梦里,他就是同性恋,如果在现实里,他就是直男。   沈之行的头脑已经快被酒精碾碎,在宁熠辉晦暗情动的视线里,他抬起手,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很痛。   那他是在现实里。   所以现在他是直男。   宁熠辉蹙着眉伸出手就要去看他脸的时候,沈之行整个人却往后躲了一下。   宁熠辉的视线立马沉了下来。   “那个……喝多了哈哈。”   “这是不是在做梦。”   沈之行的脑子实在太迟钝了,放下的戒备重新竖起,但又没能完全竖起。   "咱俩不是男的吗。"   “快回酒店吧,好像都要十一二点了。”   沈之行一下要站起身,但整个人四肢和平常比是偏软的,这猛地一下还有些低血糖,差点没站稳,被宁熠辉伸出的手搂在了腰上,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走吧,沈哥。”   两个人一路相顾无言,一前一后地一直走到主街叫了个车。   沈之行一直把窗外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宁熠辉就这么在后视镜里把沈之行盯着。   他太急了。   尤其是宁涛给的压力越大,他就越像是在给自己寻求庇护所。   他想要那些深夜的陪伴安慰是现实的。   刚才只是氛围到了,他便这样做了。   亲下去的时候,唇是温热的,还带着椰浆的甜味,从一动不动,到最后似乎开始予以回应。   宁熠辉喉结滚动,过了两秒,像是沈之行要转过头来,他才移开视线。   又想抽烟了。   回去之后,沈之行问了他一句谁先洗漱,得到自己的答复后,就直接钻进了卫生间里。   出来之后,又很快钻进了被子里,给自己说了一声,便把那半边的灯关了。   等自己洗漱完再出来后,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整个人的头半颗都埋在被子里。   宁熠辉看着床上的人没说话,只是把沈之行买的药膏拿进了卫生间。   他在镜子前撕开了纱布,额骨上的的淤血已经完全扩散开来了,青紫色的一片。   宁熠辉盯着镜子,沉默了一会儿,拿湿毛巾擦了把脸。   热水冲掉了些许疲惫,却冲不掉那一点一点爬上来的烦躁。   他手指一顿,将药膏摁在指腹,低头按上伤处。   非常用力。   一阵刺痛顺着皮肤蔓延,他却没皱一下眉。   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某种情绪逼出去。   第二天早上,沈之行睡醒的时候,大脑像是在重启一样。   昨晚的记忆在刹那间全部涌上,断断续续的,记不清完整的台词,但画面都非常清晰。   他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地板,脑子像泡在昨晚的酒里,滚烫发闷,哪怕闭着眼也总能回忆起那股椰浆混着烟味的热度。   “……疯了。”   在三秒后他一下用被子把头全部盖住,连从床上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昨晚喝了酒后,一切的氛围太微妙,就像是什么异国浪漫的邂逅,每一丝错觉都让他觉得他和软件上的人在一起。   透过宁熠辉,他像是触碰着软件另一端的人。   都怪喝了酒后产生的幻觉太严重了。   但沈之行最焦虑的不是这件,他产幻就算了,宁熠辉为什么会亲他。   宁熠辉又不是gay,之前和女孩儿们玩得风生水起的,夜店里和人跳在一起,身边的也都是美女。   ……估计昨晚两个人酒都喝多了。   沈之行现在痛苦地想死,大脑已经被碾磨成浆糊了,没有任何清晰的逻辑,他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宁熠辉了。   比和陌生人莫名其妙睡过更尴尬的是,昨晚莫名其妙和自己领导亲了。原因只是因为自己领导像他压抑着的,不敢承认心动的gay友,所以情绪上有点借酒发挥,随波逐流。   他就这么在被子里咕蛹着,一直到听到房门“滴”地一声被打开了。   “沈哥,醒了。”   沈之行在被子里僵住,过了两秒才把头探出来,宁熠辉手里提着早餐带,神色如常,但是额骨那里今天没贴纱布,看起来有些骇人。   对方没提昨晚的事,也没表现出任何尴尬。   “是啊哈哈……”沈之行看着就觉得痛,“宁组,你擦药了吗?”   “擦了,待会儿出去再贴,透透气。”宁熠辉把早餐袋又放在了桌子上,“沈哥,给你带的。”   “谢谢。”沈之行磨蹭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方不提,神色还这么正常,他倒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在做梦了。   “九点半车过来接,今天跑完这两组,晚上的飞机。”   沈之行顿了一下:“不是明天的吗?”   “上面给补两天假,大家不想飞机占掉一天的休息时间,就说改签到今晚。”宁熠辉顿了一下,“沈哥你想再玩一天吗?”   “没有……也想回家休息了。”   胡志明不大,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景点晃晃就算结束。   沈之行对这里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而且他现在比谁都归心似箭,要是他和宁熠辉还要清醒着再在酒店住个晚上,他就真要崩溃了。   今天一天给客户企业的时间都是规划好的,因为要记录的东西很多,所以大家中午都没吃两口饭,又连轴着赶下一场。   沈之行今天一天都特别容易分神,视线老是会往宁熠辉的背影瞟。   一瞟就绝望,一瞟就会死。   对方不说这件事对他就像受刑一样。   自己和宁熠辉亲了,那宁熠辉是不是会怀疑他是同性恋,那是不是会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换个人头讲给公司其他人听。   但他觉得这两天两个人亲近了一些,宁熠辉的人品也不差,应该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更何况宁熠辉也是主人公之一,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也不可能主动找宁熠辉开口,算了,现在这个状态就是最好的。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自己做的梦。   只是沈之行觉得自己嘴唇烫得慌。   “怎么了,沈哥?”   他想的太入神,压根没注意到宁熠辉什么时候转过了身。   沈之行顿时有些尴尬:“没有,想事情哈哈。”   “什么事情?”   “……没什么没什么。”沈之行站在玄关口赶忙摆手,“就是在想还差什么东西要收拾进行李箱,怕忘了。”   “别忘了护照证件这些。”   宁熠辉说着走过来,突然伸出了手,把头凑了过来,距离很近,鼻息就像喷在他耳侧。沈之行应激一样地别过头,却见宁熠辉调空调的手僵在了原地。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动作太大了,沈之行欲盖弥彰:“我怕挡着你。”   “沈哥……”宁熠辉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受伤,“你是不是还是不喜欢我。”   沈之行呼吸一窒,表情都不知道做什么了,对面贴着纱布说这句话的模样,跟那晚有着莫名的相似。   他们越来越不像在职场上的上下级了。   “没有啊……”沈之行明知道宁熠辉的过去,被人那样伤害过的,心思肯定比谁都敏感,老实说宁熠辉除了是关系户这点,也没做错任何事,是投胎的问题,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对他,更何况两个人已经打开心扉聊过了,他也不想看到宁熠辉这受伤的模样,“真的没有宁组,我就是单纯地怕挡着你。”   “哦,我以为你在躲我。”宁熠辉垂着眸,往后退的时候,脚步也没跟着退,他单手撑在空调开关下的柜子上,从侧面看想把沈之行圈在中间一样。   “不会的,我不会躲你的。”沈之行说了两次,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一边懊悔自己的反应可能带给宁熠辉伤害,但一边又因为对方这无意识的距离让他觉得嘴唇干。   偏偏昨晚的事他还不能装作在直男发生过。   沈之行咬了咬下唇:“宁组,你口渴吗?又得烧水了。”   一行人晚上吃了pho,就马不停蹄赶往机场。   飞机再次降落在b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沈之行落地后还收到了崔秀勤发来的消息,问他在越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沈之游从前天开始吃不下饭,说出去玩了后回来右肩胛骨和手肘一直痛,之前瞒着没说,这两天越来越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补习班的同学踢足球给弄到哪里了。   沈之行估计着这个点他们也睡了,回了一条,<这种跌打损伤可以买点膏药,足球很容易伤筋动骨。>   等沈之行到家都快凌晨了,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然后点了根烟,打开软件。   对面这一整周都没回过他消息。   沈之行虽然晚上因为和宁熠辉住一个房间,不敢打开软件,但是一个人空闲的时候,还是会见缝插针地打开,他给对面发了很多照片,只是到今天为止依然一句回应都没有。   前几天他在外面,也忙,所以不会特别在意。   但是现在回来,一静下来,心里就有些难过了。   <我回b市了,b市好像还没升温,还是有点冷。>   <你最近是不是好忙。>   沈之行一边发着,一边向上滑着消息,全是自己单方面的输出,看起来有点小丑。   他有点心酸,自己的感情总是这样,不是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无疾而终对直男的暗恋,要么就是网上压抑着的没有可能的心动。   沈之行不愿意想太多,但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谈恋爱,把软件卸载了?>   他发出去很久,又刷了会儿软件,切回来依然没有回复。   一直到沈之行准备睡了,才看到消息都变成了已读,对面突然回复。   <没有,最近太忙了。>   沈之行心一动,立马回复,<好久不见。>   <你发了好多东西。>   <因为每天都发生了一些事。>沈之行又问,<你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   <工作的事。>   <你们什么行业这么累。>   沈之行问完后,对方却没说,他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感觉,从最开始的坦诚,到莫名感觉两个人之间有了一些距离。   他又问,<你还没睡,是在工作吗?>   <已经忙完了。>   除了字面,他说不上来哪儿出了问题。觉得对方说话越来越敷衍了,他觉得可能是太忙没有精力去搞什么情绪价值。   <要打电话吗?>   <不了,太累了。>   沈之行盯着那几个字,没再说话。   烟快烧完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掐灭。   那一点点被积攒起来的期待,像指尖那截烟灰一样,缓缓散了。 第44章 欺骗式安慰   沈之行是一个非常容易焦虑内耗的人。   他从小就知道,但是改不了。   一点点事情都会让他胡思乱想,小到周考交完卷子后焦虑一晚上机读卡的学号涂对没,大到别人不回消息就会反思自己哪里没做对。   现在得之不易的gay友,毫无征兆地突然一下有些冷淡。   要说不难过不多想那是假的。   这几天上班,沈之行都有些走神。   现在晚上回去,对面的回复很简短,经常说两句就说累了,对面也没什么分享的欲望,好像在去越南之前,他们夜晚的亲密是自己给自己的错觉。   沈之行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总是受到一点点好,就会全盘托出,包括那颗心。   原以为这些年来终于枯木逢春,但实际上聊得安稳,便忘记了起初的现实。   对面在找situationship,对面一开始就说见面,对面不担心性取向问题,对面很有钱,对面比自己小,对面的身材很好,对面的聊天框有很多人找。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对圈子很熟悉的,而对自己这样一个在现实里,对性取向畏畏缩缩的人估计也耗尽了耐心,没了星期一。   现在这些时日,应该早就有了新的对象,自己可能被放进了备胎栏里可有可无,想起来的时候才应付地回两句。   “沈之行。”   “沈之行。”   沈之行盯着电脑屏幕,直到肩被拍了几下,才像是骤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兰姐?”   “对数据这么认真呢。”叫兰姐的晃了一下手机,“能把之前的数据表发我一份吗,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回。”   沈之行才注意到任务栏里闪黄的图标:“不好意思啊,没注意。”   “没事,对了,你喝咖啡吗,小宁在群里发了个一起点。”   “喝。”   沈之行立马拿起手机。才看到宁熠辉给他私发了一个,问他喝不喝的信息。   两个人之间的聊天很少有私人的,大部分都是围绕工作,但这两天他们之间个人的信息越来越多了。   一般都是宁熠辉发起的,吐槽最近天气差,要么就是今中午食堂的饭不好吃,沈之行回复之后两个人就这么顺势聊起来了。   他自己倒也没调理好那晚的事,但有一点他能感觉到宁熠辉和之前不太像了,虽然偶尔聊天时也梗他,但至少梗得没之前难受,可能是掏过心窝子说话,就觉得距离近了点。   这几天上班,沈之行除了纠结gay友不理他,也纠结过宁熠辉性取向的问题。   可上次在宁熠辉家,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对面说过不是同性恋,而且宁熠辉看起来确实也不是很弯,不过沈之行也没什么gay达,除了有的一看就知道的,平常的他是辨别不出来。不过就宁熠辉在夜店里那么那副风流作态,和女生熟稔的模样,估计女友没少交过。   沈之行实在想不通宁熠辉为什么会亲他。   他又不敢问。   之前他脑子一抽问过,差点没把对面笑死。   沈之行不敢再自取其辱,只能给自己洗脑宁熠辉这种玩咖估计也是喝多了,气氛到了把自己当女孩亲了。   现在清醒着让他再去质问一个男的,沈之行觉得他还是要脸,而且宁熠辉看样子都不像记得两个人亲过。   <我已经点好了,谢谢宁组。>   <说这些。>   沈之行发现,宁熠辉其实也是个自来熟。   <你今天伤那里好点了吗?>   <还是痛得不行,怎么办沈哥。>   <你回去没有冰敷吗?>   <回家太忙了,记不得。>   沈之行觉得他们工作是忙,但也没到腾不出时间冰敷吧,这宁熠辉是不是在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工作。   沈之行并无他意要造黄谣,但近期实在觉得宁熠辉这个人会得有点过分。   <可是不管的话,那里恢复慢,影响宁组容貌。>   <沈哥你也觉得我很帅?>   沈之行沉默了两秒,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他觉得和宁熠辉还是不熟点更好。   不过他情商已有,还是决定顺着拍领导马屁。   <那肯定帅的啊宁组,这不是大家公认的。>   <也就那样吧。>   沈之行看着这几个字,有一种对话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年龄小一两岁的都这么臭屁。   只是一想到软件对面的那个人,他心里又开始窝着发闷难受了。   <宁组太谦虚了,我要是长宁组这样,还愁找不到媳妇儿吗。>   对面没有回复,估计是去忙去了,沈之行也没在意,关了聊天窗口,就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一直到咖啡送到了,大家开始分,沈之行才看到手机亮了一下。   不过不是宁熠辉的回复,而是猎头问他了解之后考虑得怎么样了。   最近下班都还算早,差不多七八点能走点人。   以前沈之行归心似箭,因为想着回去之后,就可以和gay友聊天,但是现在他已经没那么想回家躺着了。   心理产生的依赖性是很难戒断的,但沈之行不想一个人在家呆着,不然他就会一直内耗这件事。本来他还想约何呈他们吃饭,结果何呈不知道啥时候突然谈了个女朋友,说要先把对象送回去才能陪他。   等两个人坐到烤串店一质问,何呈才说他下了个软件。   因为现在上班之后社交圈子小了,不像大学至少还能认识很多人,所以就想着在软件上划一下,这女生是他见的第二个,各方面目前都合适,就先谈着了。   “这么快。”   “是啊,现在谈恋爱不就这样吗。”   “你奔着结婚去的?”   “谁?”   “我才谈了一周你和我说结婚。”何呈咬了口鸡心,“说实话,你也下个呗,你家里催得那么厉害,不喜欢他们安排的就自己找个,说实话软件上虽然有很多不靠谱的,但大家毕竟都是抱着找对象目的来的,看看照片筛选筛选,聊几句差不多了见个面,还是很效率的。”   沈之行想着软件心里就憋:“我下过。”   “然后呢?约多少个了。”   “就几个。”沈之行清了清嗓子,“不想玩了。”   “为什么?”何呈想到什么一下乐了,“照骗太多,面基对不上号?”   “不是。是有一个聊了好久,也聊得很好,最近突然一下变得有些冷淡,聊不到几句就说累了消失。”   “哈哈哈哈,这正常啊,肯定是遇到更感兴趣的对象了,你只是过去式。”   沈之行的脸色不太好。   “你见过她吗?”   “没有。”   “那有什么,继续划下一个呗,上面这么多美女,谁吊死在一棵树上,而且只是聊天又没什么感情。”何呈自顾自地说道,却看见沈之行表情不虞的没有开口,他才反应过来,“你这聊个天就喜欢上了?”   “……”   “不至于吧沈儿,你好说也算情场老手,聊个天还能坠入爱河。”何呈笑了出来,“你俩面都没见过,这女的这么能耐,你俩是语音干啥了?”   沈之行面色更难看了。   何呈一个人抱着肚子笑,觉得沈之行估计和对面连麦做啥事了才会这么恋恋不忘。   “我也没爱上。”沈之行语气不耐,心里更加烦闷,尤其是对面说的话都在理,面都没见过,自己就沉浸成这样,换个现实点的,估计觉得他是傻逼,“我就是觉得不舒服,要么就说一声不聊了,天天要聊不聊的把人吊着干什么。”   “你懂什么,这是钓鱼的手段啊,沈备胎。”   沈之行一顿饭越吃越烦,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口堵得厉害,到最后没吃几口就胃胀气。   在这个圈子里,他实在是最孤独的那一批人。   每谈到两性话题,每收到家里催婚,每当同事之间聊到感情,都让他备觉压力和烦躁,像浮萍一样飘着,不知道最终能归往何方。   有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现在经济独立了,要不要拖到最后告诉家里,但是弟弟身体不好,家里本身就有一定的压力,他又背负着全家的期许。   沈之行不敢想象出柜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是多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他爹妈天天盼着他能结婚有小孩,早日步入正轨。   回家之后,沈之行躺在床上。   还是没忍住打开了软件,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断在昨晚互道的晚安,因为对面说他困了。   沈之行憋了好久,忍了又忍才没找他。   想着对面可能已有下家这件事就让他压抑得心慌,烦闷在血液里蔓延,他第一次生出了报复的心思,也想着去找其他人聊,沈之行就这么在附近刷着。   不敢找距离特别近的,随便挑了一个头像是对镜拍的健身照,有点油,但比开盲盒好。   对面主页简介花里胡哨的,一堆emoji,好多他都看不懂,有酒店,有山,有脚还有玫瑰的emoji,后面跟着npnc,可side,已婚。   沈之行看着这个已婚有些傻眼,兴趣是自己的浏览记录被对方看到了,对面居然先给自己打了招呼。      沈之行吸了口气,<你已婚?>   <嗯啊。>   <那你为什么下这个软件。>   <刺激呗,婚姻是套壳,软件做自己。>对面又问,<你0.5?>   沈之行有点反胃,<嗯……>   <做哪个多点?>   <你老婆知道你的事吗?>沈之行还是没忍住。   <你老婆难道知道?约不约到底,和已婚男不是更刺激吗,软件上又不少,只不过我诚实会标出来。>   沈之行捂住嘴,突然更想吐了。   <你这样骗她真的好吗?>   <怎么?这个社会玩归玩,你还指望以后真找个男的带回家给你爸妈?搞笑不是。>   <不能不结吗?>   <不结?可能你是大城市高知开放家庭,不好意思我们三线城市的,婚育传宗接代是任务。>对面又说了一句,<我爸高血压,我妈心脏病。>   <那你结了就别出来玩,这不是祸害人吗?>   <我用我后面,耽误老子用前面了?>这个人骂骂咧咧,<神经病,装什么道德卫士,滚。>   沈之行还想说什么,结果已经被人拉黑了。   他握着手机,全身都在冒冷汗,整个人生理性地想吐反胃,东西都像涌在喉口,然后整个人突然一下弓起身子干呕了出来。   这个圈子大半人的归宿就是这样了。   从起初肆无忌惮的玩,到最后悄无声息地隐入社会,装作正常人进入家庭。   像自己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沈之行打死也不会走上骗婚这条路。   家庭群里,崔秀勤在给他说沈之游今天还是胃口不行,准备这两天空了带他去医院看看。   沈之行回了一句好,那座无形的山就像压在身上,让他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他又切回了软件,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给对面发。   <晚上好,你今天还忙吗?>   他有很多话想和对面说,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坦诚地,毫无保留地,把所有想的都告诉对面。   只是他等了十几分钟,对面都没回。   沈之行的心情几乎快跌倒谷底了。   他僵硬地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沈之行几乎是立马解锁了界面,只不过消息是宁熠辉发来的。   <沈哥,这个好辣,嘴都辣肿了。>   <[照片][照片]>   沈之行点开了照片,外卖盒里红彤彤的一片。   <这是什么?>   <他们说是s省的热卤,很好吃,才开来b市的。>   <哦哦,x氏?>   <对,点的中辣。>   沈之行一想到a市人吃这个,就知道会被辣成啥样了,<这个我都只敢吃微辣的,你还是点微微辣吧。>   沈之行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伤还没好,吃辣的会上火影响吧?>   <是很痛。>   <那你快别吃了宁组。>   <我在涮水,味道还是不错的。>那边又问,<沈哥你在干什么,这两天也没加班吧。>   沈之行警铃大作,以为宁熠辉要给他班加了。   <这两天还是忙,帮朋友搬家呢,我才忙完到家。>   <哦,你今中午不是和丁哥说最近有个展吗?但是票卖空了。>   <对的。>   <我朋友对象把他鸽了,他不去了,我这里有两张……你还看吗?>   沈之行觉得刚才的情绪随着和宁熠辉聊天,稍微缓解了一些,<哇,可以吗?正好今晚丁然还说问问他朋友圈有没有人出。>   <沈哥,我搜了下这个展,我也有点感兴趣。>那边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但如果我拿了一张票,你是不是就不能和丁哥一起了,要不你们去吧。>   沈之行愣了一秒,觉得别人的票也没必要给自己两张,但更多的他却像读懂了什么,一下有些慌乱,<啊,不是的没关系,我可以再去看看有没有出票的,宁组你拿着。>   <可我朋友都没时间陪我去看。>   <啊……那我们可以一起去。>   <但只有两张。>   <那……要不你和丁然一起去?我去不去都行哈哈。>   <丁哥有女朋友,不太好吧。>   宁熠辉大概是世界上最爱强调丁然有女朋友的人了,要不是知道对面不知道自己性取向,不然他都怀疑宁熠辉是不是故意给他捅刀子。   <那……>   <沈哥,你是不是更想和丁哥看,没关系的,你们去吧,我看不看都行,本来就是听你们说的。>   <哈哈,也是,他都有女朋友了。>沈之行汗流浃背,更慌了,<那我俩看吧。>   <是啊,我俩单身。>   沈之行深吸了一口气,进卫生间洗漱时,他觉得嘴唇又开始发烫了。   他退掉软件的时候,那边还是没有回复,停留在自己问出的那句话。   有那么一刻,再看向刚刚结束的聊天时,心脏像被两头扯着,无端的发慌。   宁熠辉的相似和那种从未证实的错觉让他在默认,甚至可以说是在贪恋那份熟悉,就像是一种自我欺骗式的安慰。   他猛地低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水珠顺着脸滑下来,嘴唇还是发烫的。   可能八百年没接过吻了。   “……妈的,疯了。” 第45章 涟漪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给自己冷水浇多了,再加上回来温差有点大,他最近心情也郁结。   沈之行好像又有点感冒了,不是特别严重,就是有点鼻塞喉咙痒。   昨晚后半夜他都睡了,对面才回了消息,看起来也还是挺敷衍的,只是说了句,<是比较忙,没什么时间看消息。>   沈之行早上醒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复,总觉得只要对面回了,就说明两个人能继续聊天,也总会告诉自己可能对面是真的很忙。   <辛苦了。>沈之行吸了吸鼻子,<哎我感觉我又有点感冒了,喉咙痒,这几天昼夜温差大,你这么忙也注意身体。>   他等了一会儿,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结果没想到对面回了好字。   <你是不是不太想和我聊天了啊?>沈之行没忍住,他心里装不住事,在乎了就很难不去想。   <没有,只是忙。>   沈之行特别想问一句,是不是最近你也在和别人聊,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立场。   聊得再好,时间再久,看起来再暧昧,说白了也只是没见过面的网友。   <哦,话说……我们好久没打电话了。>   <是啊。>   对面说完就没后续了,沈之行皮薄,一下像是勇气消失了,胸口就像被石头堵住,密不透风的闷。   要是以前,对面一定会先问他感冒的事。   下午上班的时候,沈之行回了猎头那边的消息,答应了周末去对方公司聊聊顺便面试的事。   对面这几天都和他聊了很多,沈之行只是觉得聊久了,深度了解后对对方做的项目也有些感兴趣,对方企业能给出的薪资待遇也比现在更高,加班看起来也没目前这么严重。   最近李姐下面的同事走了一个,去了一个中型的外企坐了和李姐一样的位置。他们这样的企业,离职率总是很高,流动性大,大部分人都会把这样的企业当作职业生涯的跳板,当年和沈之行一批进来的校招生,有几个扛不住压的留学生,干了大概八个月就离职了。   那几个月也是沈之行最想走的时候,因为项目刚起步,非常多繁杂的琐事,比高考前还累,只是他不像这些人,有说走就走的底气,熬久了也麻木了。   不过他加班最凶的时候,其实也不止一次想过到底要不要走,因为身体肉眼可见的抵抗力变差,睡眠基本处于五六个小时,除了工作很难有个人生活,稍微不加班的周末也都提不起玩的欲望,生活的重心一切都在围绕着工作走,就连偶尔的玩也是借着工作的机会。   沈之行大部分的生活,只有别人眼里高大上的公司和老破小的出租屋。   两点一线的穿梭着,唯一能做点自己事情的时候,就只有晚上睡觉前和gay友的聊天,以及空闲时和朋友搓的那两把麻将。   现在决定去面试,也算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毕竟去了不等于选了,也不等于别人就要了,总归是多看多了解,多给自己一条路。   偶尔沈之行也会觉得宁熠辉也挺强的,富二代能在互联网这种电子坟场熬下去,就算是关系户也是本事。   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忙,无论是在海岛还是越南,基本上很多时间他都在电话和抱着电脑办公的状态,而且每一次自己都比他睡得早。   不过沈之行有一回从卫生间出来时也瞄到过宁熠辉的屏幕,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不像是他们组平常会干的工作。   具体那是做什么的,沈之行当时也没问过,毕竟他只是下属。   周五当天,大家都继续在加班。丁然要走的时候,沈之行才差不多把手里的事情告一段落。   “之行啊。”丁然拎着包走到沈之行旁边,“那个票,我朋友圈好像有人出,但是他不确定明天到底去不去。”   “啊。”沈之行这才想起,不过他都说了要和宁熠辉一起看了,“你不和对象一起吗?”   “她不感兴趣,我之前问过她,而且她周六约了她闺蜜逛街。”丁然揉了揉颈椎,“咱们好久周末没约出去玩了,都没什么时间。”   “是啊,太忙了,主要是我还想着你会……”   “丁哥。”   宁熠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丁然望了过去:“怎么了宁组?”   “竞品那边最近不是也在活动,他们加大了折扣关键词的竞价,目前我们排名页掉了。周末可能需要你帮忙再调整预算和出价,避免周一跌得明显,这事上面盯得紧。”   “啊,好的好的。”丁然摸出了手机,“我回去看看。”   “好的。”   “哎,我争取早点弄完,还说和之行去看个展。”   “这事确实比较急,虽然是长线过程,但是不希望转化率掉,而且下周正好要说下投放策略优化的问题。”   “是,支付产品那边做了调整后,现在确实是看优化多。”丁然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去了,女朋友在催。”   沈之行坐在电脑前身形僵硬,心脏狂跳,生怕宁熠辉突然给他也来一句加班的事。   “沈哥。”   “嗯?”沈之行汗毛都竖起了,“怎么了宁组。”   “给你。”   “这是什么?”   “润喉糖。”   沈之行顿了一下,宁熠辉看似随意地开口:“今天听你在茶水间有点咳,但今天太忙了,刚刚想起来,正好最近换季感觉大家都有点小感冒。”   “谢谢宁组。”沈之行一瞬间心里有些微妙。   也许是之前那些事,最近总是产生的错觉,所以这一刻的宁熠辉给自己润喉糖,就仿佛他想象中的gay友在线下的关心一样。   “没事,对了……那个展我们明天几点去看?”宁熠辉轻咳了两声。   “下午三点后可以吗?”沈之行想着要和宁熠辉看展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切都仿佛别扭的顺其自然。   “好,上午要睡觉吗。”   “上午要办点事。”沈之行不敢说上午是约了公司面试,“所以可能只有下午有时间,可以吗宁组,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去看吧。”   “我上午也要办事,那正好三点半见面吧。”宁熠辉看了眼手机,“你现在走吗?”   “是的。”   “那顺路一起下去吧。”   周六沈之行起床之后,就去约好的公司面试了。   他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在做准备,他短暂地打开过软件,对面问了一下他身体怎么样,人就又消失了。   弄得沈之行烦躁不安,多看一眼软件,心脏都会难受,对方只是轻轻地甩个鱼钩吊一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咬杆,本来想和对面分享自己要不要跳槽这件事的,但是思来想去两个人最近的聊天都是单方面输出。   沈之行一下就失去了聊天的欲望,只剩下失落和焦虑,为了排除影响,干脆就准备起了面试。   不过好在整个面试都很顺利,因为做的项目和自己现在做的有相似之处,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产品数分转的,基本上PM决策的核心就是数分发现问题,用户洞察和执行落地。   对他唯一比较挑战的技术沟通,因为他现在和产品部对接大部分只是在数据导向上。   对面对他挺满意,问了他薪资期望,中厂福利待遇补贴不比大厂少,而且这个公司管理偏扁平化,氛围整体不错,就算加班补贴也是够的。   沈之行还在犹豫,只说还需要时间考虑,因为离职也要提前通知公司,对面希望他尽快答复,最好在这个月内。   他从公司出来之后,还和崔秀勤打了电话聊这个事,崔秀勤正在带沈之游去医院检查,等照骨头的光片出来,一听他动了跳槽的心思,就开始劝不要。   “那不一样啊,大公司之所以是大公司,就是因为各方面都是行业顶尖,你遇到叻人学到叻东西,那都是不一样勒。”   “你先莫冲动,好生思考一哈,哪个对你职业规划最重要,你自己最后想搞撒子。”   “你好不容易进大公司,千万莫折腾得到时候撒子都抓不住。”   一通电话打得沈之行更是犹豫,不过他也清楚,家里人不知道他具体的工作,只是更在乎公司的名声和头衔,仿佛能给自己加冕一样。   他面试完后随便吃了个饭,就坐地铁往看展的地方走,过去差不多也三点半。   出站的时候,天有点阴,灰蒙蒙的,像被拿塑料袋套住了一样。他一抬眼,就看见宁熠辉站在展馆门口,还是挺显眼的,身高腿长的立在玻璃墙那回消息。   对方穿得和工作时完全不同。   一件紧身的黑色立领薄毛衣外面是一件衬衣作外套,袖子被卷起,手臂上青筋盘虬,下身是深灰色的高腰西裤,裤线笔直,整个人显得又高又挺,对方脸在不明亮的光线和阴影之间,显得立体锋利,发丝被抓得只有几缕搭在额前。   沈之行视线落在了宁熠辉鼻梁的痣上面。   像是知道有人在看,宁熠辉突然抬起头来,视线扫过自己。   “来了,沈哥。”   沈之行一下就觉得有点热。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有点正式的休闲装,脚下是不太新的运动鞋。   放在人群里普普通通,但站在宁熠辉对面,确实有点落差。   沈之行现在觉得宁熠辉就是装,这种场合穿得像要约会一样,还要偷偷艳压一下。   “抱歉宁组,等很久了?”   “是啊,等沈哥二十分钟了。”   “?”   “开玩笑,刚来。”宁熠辉却一下笑了出来,“走吧。”   这个展一年一次在b市,所以展厅人非常多,而且很多带小孩的很吵,也看不了什么,两个人经常被人流挤开,介绍前也要等着往前挤才能看到。   没看多久沈之行就没了兴趣,一转眼发现宁熠辉也没在看,对方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神色冷淡,还有点烦躁。   “走吧宁组,不看了。”   “嗯。”宁熠辉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好烦。”   “什么烦?”   “这些小的烦。”   "你不喜欢小孩?"   “讨厌。”宁熠辉似乎真的很不喜欢。   “你自己不也当过小孩。”   “所以才讨厌,我小时候也该去死。”宁熠辉几乎是没过脑子的下意识说完,才看到沈之行有些意外的表情,他又补了一句,“就是有人不喜欢。”   “你父亲的问题,你又没错,别再把这个字挂嘴边了。”沈之行伸出手拉了拉宁熠辉的衣服,示意他往这边走,“那你以后娶媳妇儿了怎么办?丁克吗。”   “我为什么要娶媳妇儿。”   沈之行顿了一下:“……那男的最后不都要娶妻生子吗。”   谁知道宁熠辉却面色不虞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的生不了。”   沈之行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觉得比生不了可怕的是宁熠辉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还生不了。   刻意回避的东西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弄得他深呼吸了几口,一句话都不敢问,又怕问了不敢听。   “哦哦这样啊。”沈之行尬笑着调节气氛,“那可以找老中医看看,喝中药调理一下。”   宁熠辉勾起嘴角:“不用了吧,我看他现在就像喝了中药。”   两个人从场馆出去后,宁熠辉提议说想去河边的绿道散散步顺便看看风景,他之前很少来这边,沈之行想来都来了就去吧。   而且和宁熠辉走在一起的感觉比他想象中好很多,可能是因为他老会乱代入,对方私下也没什么班味,不会提工作的事,就让他自然很多。   只是今天天阴沉沉的,绿道人也不多,偶尔有跑步和骑自行车的路过。   “今天天气预报说了要下雨吗?”沈之行出门光记着面试去了,刚掏出手机,几滴雨水就打在了屏幕上立马晕开。   “下。”   “……宁组,你带伞了吗?”   “没有。”   宁熠辉话音刚落,天边响了一声闷雷。   下一秒,大雨就“哗”地一下倾下来,毫无征兆。   “沈哥,跑。”   两人几乎是同时往前跑,河边没屋檐,最近的躲雨点也远得像天边。沈之行跑了几步,水就从额发滴到眼睛里,T恤紧贴着身体。   “靠。”他低声笑骂,喘着气跟上宁熠辉的步子,忽然宁熠辉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往路边一棵大树下带。   “先躲一会儿。”   雨太密,空气里全是潮湿的草木味和被冲刷后的泥土味,耳朵里轰隆隆的雷声像压在脑子上,等他回过神来,一件衣服轻轻地搭在他头顶。   “你还在感冒,沈哥。”   对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贴近,像是特意贴着他耳边说的。   沈之行往后靠了靠,却靠在了树干上,退无可退,只得站得笔直。   身上的T恤因为雨水紧紧贴着皮肤,背后已经开始发凉,可宁熠辉的肩膀还在旁边贴着,不动也没挪开。   他的心跳就跟耳边的雨声一样,乱而急促。   “你知道下雨,还提议往这边走。”   “这就误会了,我可是刚说完才下的。”宁熠辉看起来像是委屈。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沈之行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点淡淡的烟草味和雨水味混在一起,热气烘得他耳朵发烫。   他想往旁边避一避,可又不敢太明显。   稍一动,宁熠辉就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懒,嘴角噙着一点笑意:“沈哥,不是说了不躲我。”   “没。”他抬手擦了把脸,明知那只是雨水,却自己先心虚了。   只是风一吹过来,宁熠辉却突然拉了他一把,把他往自己像是怀里地方向带了带,至少沈之行能感受到有些温热的胸膛。   “沈哥,靠近点,雨飘过来了。”   雨水从树叶滴落下来,啪嗒啪嗒砸在脚边的泥地里,沈之行一动不动,只是感受着身后人心跳的时候,脑子却像炸开了锅。   糟了,糟透了。   那瞬间沈之行像触电一样看着地上,雨声仿佛消失了一般,所有声音都糊在了一起。   因为网络上的失意和烦闷,现实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因为错觉,因为迷茫,迫又陷入了混乱不知晓究竟是什么的情感中。   他唾弃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尽管如此,蜻蜓依旧像落在了湖面上,泛起层层激荡的涟漪。 第46章 计划   雨就这样下着。   树叶被压得低垂,风从河边刮来,裹着潮气,也裹着沈之行身上那点微弱的热度。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在自己衬衣下露出一半的侧脸——眼睫湿漉漉的,轮廓清晰,怔怔地看着地上,像是毫无防备地落入了一个陷阱。   他有那么一瞬,真的很想开口。坦白,承认,撕开一切不清不楚,把那些暗处的事摆在阳光下,哪怕沈之行会厌恶他、躲开他,哪怕这场小心翼翼的接近彻底断掉。   可那些话就像结了苔的石头,堵在喉咙深处,一动不动。翻来覆去地滚着,想说,却不能。   他知道,要是坦白就再也没有眼前的沈之行了。   在网络上,他可以离真实的沈之行很近很近,是因为沈之行不知道他是谁。   在现实里,他能够一步步逼近,是因为软件让他知道如何靠近沈之行。   让他在网络里慢慢死心。   然后在现实里慢慢沉沦。   从失望再把情感转移到线下,这是宁熠辉唯一能赢的办法。   宁涛的暴力和贬低教会他的不多,但从小无法直白的索取表达自己的需求,在习惯性中变成了日后对他人间接的操控获得。   于是耳濡目染,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掌控,学会了让人上钩,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收紧线。   他垂着眸,看着沈之行贴着自己站着,近得像一只不知情的飞蛾,刚好扑进掌心里。   风吹过,树叶晃了一下,同样高大温热的身体在面前站着,仿佛只要稍稍收紧手臂,就能抱住。   宁熠辉却只能忍住。   他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眼神晦暗,藏着一股名为独占的欲念,在雨里慢慢发酵。   他知道沈之行在动心,这也是他的计划。   “沈哥,我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下雨。”   宁熠辉的声音冷不丁地又从背后冒出。   沈之行纷乱的思绪突然收住,他闻声转过了头:“为什么?”   “五年级的时候逃过一次钢琴课,偷偷溜出家打游戏,因为我不喜欢乐器,后面被我爸知道了。”宁熠辉语气平淡,“他非常生气,把家里好几个瓷器全部砸我身上,让我滚出去。”   “当时外面也在下暴雨,我就在院子里淋。”   伤口在雨水的冲洗下,泛着刺痛,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垂着头一直在外面沉默地站着。宁熠辉至今不会忘记。   沈之行微微蹙眉:“他就等你淋?”   “是啊,第二天烧到三十九度,让我必须去上课,说我是装病活该。”宁熠辉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沈之行看他笑,心里有些难受,“你那个时候那么小。”   “不知道,精神分裂吧,在外面可不这样。”宁熠辉吸了口气,“我可能只是他借一个优质女人的子宫孕育的工具,婚育只是当时他人生里的一个任务。”   “我满21岁生日的当天,他就递交了绿卡申请。”   沈之行攥着衬衣,过了半晌才开口:“没事……都过去了宁组,以后会有人给你撑伞的。”   沈之行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洼,听雨点砸在上面,一圈一圈泛开。   “我现在睡觉的时候很喜欢听雨声,但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多喜欢下雨。”   “最开始很喜欢,是因为以前放学,下雨天一定有人来接我,我妈还会给我带豆皮和牛奶让我在车上吃。”   “但后面我有了个弟弟……就再也没人来接过我了。”沈之行摸了摸口袋里潮掉的烟,没由来地想点一根,“欸,我也不是想和他争什么,只是……随着长大,我本来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却连那个一定都没有了。”   宁熠辉听完,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把那包已经在兜外,湿了一些的的烟盒,跟着一同轻轻抽了出来。   “想抽?”他问。   沈之行愣了一下:“没火。”   宁熠辉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手指按压着滚轮摩擦,火苗就在两个人之间升腾起来。   沈之行就着火吸了一口,很快烟头就开始燃烧。   宁熠辉的声音慢慢响起来:“其实有时也不是非要豆皮和牛奶不可。”   “是那种被记住有人等的感觉很好……拥有过,才会因为没有了又失落。”   “就像我曾经也有爷爷奶奶,但他们离开后,最想要的就再也没有了。”   沈之行吸了一口烟,舒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知道宁熠辉的日子也没有好过过。对方已经把那些过往当作玩笑说了,沈之行也无缘由地放松了神经,像是又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在这段时间都消失了的,一个逐渐让他渐渐不再有当初警惕的宣泄口。   “是。”沈之行吐出了烟,慕地,一下笑了出来,“我居然会觉得我们有共同之处。”   “怎么了?”   “没怎么。”   沈之行摇了摇头,只是换成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有一天他会在一瞬间和宁熠辉产生共情,甚至还有了从不会有的倾诉欲。   这一秒,他又无端地想起了软件里的人。   好吧,又开始混淆了,上一次他能和有钱人产生共情,也是因为那个人告诉自己,他的原生家庭一点也不好。   所以在每晚的陪伴中,沈之行就忍不住地想要对他好。   这场雨是大概在半个多小时后才渐渐小起来的。   两个人在小雨里边走边聊,也许是因为早就湿了,所以这点雨也已经无足轻重,直到天色渐晚,两个人才在街口告别。   宁熠辉看起来工作很忙,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着去做。沈之行和他分别之后,转身就上了地铁,走之前他把衬衣要还给宁熠辉,但宁熠辉却没收。   “你披着吧沈哥,你这身板子也是坐办公室的。”   沈之行看了眼宁熠辉胸口结实的一坨,有些尴尬:“没事的,都进地铁了。”   “我又不差这件。”宁熠辉看了眼手机,“而且因为就这么件衬衣,你在办公室又倒下了怎么办,大家又去医院办公。”   沈之行不知道自己怎么刚才就和宁熠辉共情上了,似乎出了那点氛围,这个人又开始了。   “好的,那谢谢宁组。”   “沈哥,你以后能不能别和我客气。”   “啊?”   “我什么都和你说了,你还对我这么客气有距离,那我不是吃亏吗。”宁熠辉鼻子哼了一声,“感觉太生疏了随时要被背刺一样。”   “那肯定不会的。”沈之行赶紧表忠心。   “那你别叫我宁组了,把我叫得好老气,明明我年龄最小,你以后就叫我宁熠辉,要叫熠辉我也不介意。”   沈之行大惊失色:“那还是小宁吧?”   “小宁我分不清谁叫我。”宁熠辉一口回绝。   “好的。”沈之行不敢再和他诡辩下去,怕多说两句就跟着这人思路走,“那……宁……宁……熠辉你先回去吧,我走了。”   宁熠辉十分受用,临走时替他把衬衣领口往上提了提,指尖划过沈之行温热的的脖颈,把沈之行弄得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回家之后沈之行立马去洗了热水澡,把身上所有的衣服包括宁熠辉的都拿去洗了,不过宁熠辉的是他单独手搓的。   原因无他,怕太贵了,洗衣机搅坏了。   他全部弄好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宁熠辉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回去没,沈之行没有立马回复。   洗澡时,他的脑子里就已经非常乱了,乱到他甚至有些反胃,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逃避。   他看着手机屏幕,过了半晌,又打开了软件。   <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我去看了最近很火的展,人超级多。>   对面依然没有动静。   回忆起过往的这些天,那些聊天记录、无数次的深夜通话、哪怕只是对方发来的一个“嗯”,此刻回看,都像是一场南柯一梦。   过去他太压抑太孤独了,以至于抓住对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因为对方是唯一回应他,理解他,原谅他,主动靠近他的人。   这种“作为唯一听他说话的人”的动心,就这样一步步埋下了种子,在网络这个虚无缥缈毫不现实的地方,开始生根结果,成为他唯一的情感依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断崖式地没有给他任何信号和预警就这样冷淡地消失。   沈之行又一次反复地翻着聊天记录,试图找出那个“消失前”的蛛丝马迹,但越看越心脏越往下坠。那种被遗弃的失落像寒潮一样漫上来,让他窒息。   他不甘心放弃。   他不甘心,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回到过去,也是想脱离现在线下的错觉,和那点还来得及抑制的情感。   他无比清楚,有一个人,在一点一点补全着对方的空位。   沈之行无法想象自己的动心为什么会产生的如此随便,即便从未开始一段感情,也仿佛精神出轨一样,心里念着一个,眼睛看着一个。   那种撕裂感让他近乎有些崩溃——   前一秒想靠近宁熠辉,后一秒却像被火烫了一样后退。   一边责怪自己轻浮,一边又控制不住这么多年来对情感的渴望。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一个在过去的执念与现实的诱惑之间来回拉扯、狼狈不堪的人。   他羞耻于自己的动摇,厌恶自己的软弱。   但最让他痛苦的是,即便这样,他依旧放不下。   无论是那个冷淡的人,还是那个靠近的人。   他谁都放不下。   可正因为放不下,他才觉得既要还要的自己恶心。 第47章 十米之内   躺在床上的时候,沈之行最后还是回了宁熠辉。   他自己的纠结,也不想把这些不痛快影响到别人。   只是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痛苦了,为什么总是喜欢上直男。他半夜睡不着还在到处浏览帖子,发现很多和直男暧昧过的同性恋几乎都没结果的,甚至有的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对方可能也只氛围到了,逗逗他们图个新鲜刺激。   沈之行觉得宁熠辉那晚亲他应该也差不多是那样了,更何况两个人之前互相讨厌。   他还记得当时他脑子一抽问出去后,宁熠辉不敢置信的说出我喜欢你时那种荒谬的语气,让他当时只是想梗宁熠辉的都觉得有点自取其辱,对方这种条件,就算原生家庭惨点了,但至少其他方面都足够优越。   更何况他现在知道宁熠辉背后的故事,所以也不想再像gay友对自己那样对宁熠辉,无端的远离和冷漠。   就这样吧,反正这辈子不出意外也没什么谈恋爱的可能了,还不如偷偷的享受每一个当下心动的瞬间,反正他也比较自私。   只是沈之行没想到宁熠辉居然那么晚了也没睡。   他要放下手机的时候才收到对面回复。   <我今晚又点了x氏,这次是微微辣,是好很多了。>   <多久吃的啊?>   <九点吧,吃完去健了个身。>   沈之行不知道宁熠辉一天到晚哪这么多精力,明明就这么一点岁数差,但沈之行觉得自己的能量跟半截身子入土了没区别。   <可以,好健康啊宁组。>   <哎,沈哥,能别叫我宁组了吗。>   <哦哦哦抱歉,忘了,说习惯了。>沈之行有些尴尬,他是真忘了,<感觉叫名字有点冒昧。>   <名字取来不就是叫的吗。>   <好的,下次谨记。>沈之行算是明白为什么丁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总说宁熠辉私下像个弟弟了。   <李姐升职了。>   宁熠辉突然来了一句,沈之行还反应了一秒。   <真的?>   <嗯,下周一可能就发内部邮件了,升成经理,管整个这边的业务渠道了,这几次业绩都超额达标。>   李姐之前本来就是要升职坐宁熠辉的位置,做事干练,虽然性格直来直往,但是能力强,当时也是熬到赵组走,大家都觉得是她上,结果空降了宁熠辉下来,一个大组被拆分成了两个小组,手里的权也跟着被分走了一部分。   不过现在对方这么快又晋升了,沈之行还是打心底为她高兴。   这种公司要一步一步混上去,除了关系,那没点真本事都是不行的。   沈之行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换之前他肯定阴阳没宁熠辉人家早上去了,但想了想李姐也做了组长,只不过组小了而已,而且宁熠辉在位期间也没作妖,没必要说什么。   <哇,那等周一收到邮件我就去祝贺一下,大喜事。>虽然沈之行估计今晚消息就能散开,毕竟只要内部风声有了,大家都会接二连三的送去祝福。   <是,她刚刚说周中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毕竟之前都是一个团队的。>   沈之行倒是有点意外李姐会找宁熠辉说,毕竟李姐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中,最不爽宁熠辉空降的。   <没问题啊。>沈之行心想只要宁熠辉不给自己班加,哪天他都能吃。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我都行,看大家想吃什么吧。>沈之行赶忙又说,<不对,是看李姐想吃什么,她升职。>   <她就是问我你们想吃什么,找个大家都喜欢的。>   沈之行眼睛一转,以防那群“歹毒”的同事又说想吃西餐,他难得发表了一下自己的建议,<其实我都行的,李姐选啥我吃啥,但我看李姐朋友圈之前不发了一家韩餐,环境看起来不错。>   <是吗,我待会儿看看。>对方又问,<你感冒没变严重吧沈哥?今天我说要去绿道害你淋了雨。>   <没有没有的事,我回来就洗了热水澡。>   <那就好,你还不睡吗?>   <现在就睡,现在就睡。>   <好,周一见,晚安。>   沈之行迅速发了一个晚安,就把手机丢在一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心脏不太规律地跳动。   周一一大早,大家就收到了李姐升职的邮件,但其实都早先一步的知道,现在又赶忙再恭喜一次。   他们开例会的时候,沈之行还有些走神,早上那边公司又询问了一下他目前考虑的情况。   沈之行很纠结,也拿不准注意,只说还需要时间考虑,近期会尽快答复。   一边是高速增长的中大厂,涨幅百分之30的薪水,有实权团队,且产品处于下个风口期,带给自己的综合能力提升更快;一边是细分领域和专业深度强的现任,有非常高的行业名声,内部生态和项目资源更丰富,放在全球都是强有力的背书。   只是现在这边的晋升再清晰,能力符合的情况下,再向上也需要排队,李姐就是现成的例子。   沈之行也对一直以来打螺丝的角色有点动摇,大厂业务庞大,每个人只负责极小的模块,长期都只是单点一个技能,决策自由度低,重复性工作多,久而久之也容易思维僵化,尤其是加班时间几乎多于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公司。   “之行。”   “之行。”   旁边的人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沈哥,想什么呢。”宁熠辉挑起眉头。   “没什么,没什么抱歉。”沈之行有些尴尬,“睡晚了,有点晕。”   “昨晚干什么去了?”   “做今天汇报的ppt。”   宁熠辉没说话了:“那就周三去吃这家韩餐吧,李姐要订位置了。”   “好啊好啊。”   “那家韩餐的烧酒很好喝,甜的,容易喝好几瓶。”   “萱萱姐这么能喝啊,烧酒还挺容易醉人的,我每次只点清酒。”   沈之行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在讨论这件事,一听见不是白人饭心就落回了肚子里,还好当初提了一句,不然又是一顿白吃,回家还要自己掏钱吃豌杂面。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沈之行肩膀还突然被萱萱姐把住了。   “你现在和小宁关系不错啊?”   沈之行哑了一下,心脏猛然一跳:“为什么这么说?”   “没啊,我以为你和丁然看的展,我早上问丁然他说他没去成,没想到是你和小宁,刚刚他不还说你建议吃韩餐。”   沈之行心脏跳得更凶了,没想到是宁熠辉说了,他刚刚走神都没听到:“哦哦,因为丁然周末要加班,宁组不是刚好有票,就一起去了……”   “我知道。”萱萱姐笑了出来,“因为你最开始不是有点那个啥他吗,所以挺意外的。”   沈之行有些尴尬,当初不喜欢的姿态可能过于明显了。   “哈哈……都这么久了,像李姐一样,该是自己的总会来,有的强求也没用。”   “确实,职场心态不放平不行。”萱萱姐摇了摇头,“不止职场,整个社会都是这样。”   周三当天,大家因为要去吃李姐的升职餐,难得准点下班了一次。   大家都在订的位置那坐好了,宁熠辉和李姐才前后两个迟到着赶来,来的时候大家都点好了酒和套餐了。   “哟,女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啊。”大家开始起哄。   李姐难得开起了玩笑:“那可不。”   “恭喜啊李姐。”   “还要熬。”李姐笑着摇头,“大家先吃吧。”   宁熠辉进来之后就坐在了沈之行旁边,顺手挑了一块炸鸡:“这什么味的沈哥?”   “原味,套餐里的。”   沈之行话音刚落,就见旁边的人开口:“李姐,不发表几句感言呢?”   李姐举着烧酒站了起来:“这次速度确实快的有点超过我想象,在这里我不仅感谢组员,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小宁,宁熠辉。”   沈之行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开始心里是不舒服的。”李姐笑了笑,“但现在想来,还好拆成两个组,让你帮我分担了很多工作,大家都做得很好,才有了今天。”   宁熠辉举着酒和李姐碰了一下:“是,我也是李姐组员。”   “之前不是,现在是了。”李姐目光里都透着野心和自信。   “本来还想谦虚谦虚,说说场面话,但是想了想算了,为了这个工作备孕都一推再推。”她举着酒瓶豪迈的一饮而尽,“老娘应得的。”   她说完后,大家都跟着起哄鼓掌,就算有人心里有什么,也都不会表现出来。   剩下的时间,大家难得都在聊工作以外的事,可能是因为今天下班得早,所以聚餐都在喝酒,沈之行一滴不敢碰。   他酒量不太好,每次喝了总会有点奇怪尴尬的事发生,就只是抽着烟喝喝白水。   丁然和宁熠辉坐在他两侧,都一杯接一杯地喝。   “不喝吗,沈哥?”   宁熠辉转头问他的时候,语气不急不缓,像是随口一提,酒气微薄,带着点温热贴在耳侧。他下意识偏了下头,视线却刚好对上,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不喝了,不喝了,喝了明天上班我起不来。”   说着说着,桌下突然一阵轻微的触感传来,好像是哪只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他,稍稍压在他腿边,隔着裤料也带着点温度。   他愣了愣,没看宁熠辉,也没挪开,耳根却慢慢发热了,像是被指尖的香烟烫的。   “你觉得好吃吗这家?”宁熠辉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上去像是毫无心事地闲聊。   “我觉得五花肉挺好吃的。”   “是吗,比tartare好吃?”   沈之行吸了口气,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不一样的好吃。”   他刚说完,旁边的人就又抓着来找宁熠辉喝酒。   兴许是烧酒是可以选口味的甜,大家都喝得很上头,尤其是女生,明显都比上次去海岛晚上喝夜啤能喝,一瓶接一瓶的,没一会儿就开始吐露心声,说着大环境不好,现在多么多么不容易,在b市自己买了房子家里只掏首付钱,还要还房贷,大家纷纷附和,有的说还好家里早买了。   沈之行没怎么开口说话,这些条件好的人说话,都没他的事,只有每次说到感情问题,大家才会来问下这些单身的。   “之行啊,那你之后会回老家c市吗?c市也是新一线了,家里条件又不错的话可以躺平了……我他妈就准备再干两年就回家啃老躺平,太耗命了,回去找老婆也好找,你说是不。”   沈之行连连说是,哪怕他根本不是c市人。   说话间宁熠辉的腿不小心又蹭到了自己,隔着薄薄的裤料,隔靴搔痒一样,他只能偏过头吸烟。   “天天上班圈子太小了,连找个喜欢的人都难,又不能找同事,哎。”   沈之行这次不敢接话。   右边丁然是他暗恋过的,从入职偷偷暗恋到对方恋爱。   左边宁熠辉是他亲过的,到现在都在混乱状态里暧昧不清的。   “网恋啊,现在都流行玩软件。”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每次提起软件网友什么的字眼,都让他胸口堵得慌,无法疏解。他垂下眸,盯着杯子,大家似乎都喝多了,没有人在意他的样子。   后面结束的时候,李姐去付钱,大家都喝得偏偏倒倒。   沈之行这种唯一清醒的就要负责善后工作,他在那扶丁然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拍了拍他。   “小沈,这……不知道谁的手机,压在我包下了,可能是坐我旁边的人。”那个人喝得口齿不清,“你帮忙装一下,我刚刚椅子上捡的,那……我去上个厕所。”   “好的。”   沈之行接过手机,但是手机没有锁起来,只是屏幕很暗,亮度低,膜好像也是防偷窥屏,看起来似乎可能是因为被包压着,所以没熄过屏。   沈之行起先没在意,他正要开口问是谁手机落下了,结果却看到有企业软件的消息跳出来,叫的是宁熠辉的名字。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但宁熠辉似乎刚刚就去卫生间了。   他本来准备帮人先拿着,结果要收回手的时候另外一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沈之行原本只是余光一瞥,只是这一眼,却像是被高压电击穿了神经。   软件图标熟得不能再熟。   那条提示像烧烙在眼皮上一样清晰——附近的人发来了一句,   冷汗从脖颈一路蔓延到后背,沈之行像是浑身被扔进了冰水里,四肢僵冷,心跳一下子快得失控,像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手心湿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指节发白。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猜疑和荒谬突然在心里升腾起,让他几乎头晕目眩。   沈之行没有动宁熠辉的手机,只是第二次在公共场合拿出自己手机调低亮度,打开了软件。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聊天框里唯一的那个人的主页,动作慢到残忍。   聊天记录定格在自己发去晚安的夜晚,对面依然没有回复。   只不过这一次,距离变成了十米之内。 第48章 卑鄙   沈之行死死地盯着距离显示,眼睛发胀到几乎快看不清。   ——十米之内。   羞耻,慌张,惊惧,荒唐,被欺骗的愤怒,像骤然决堤的水,混着尖锐的冰碴从他胸腔狠狠冲下来,刮得他五脏六腑像被掏空。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剧院里的小丑,难堪、狼狈的滑稽至极。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从来没有想过,对面这个人会是宁熠辉。   哪怕这瞬间,他突然想到的很多信息都能对上,25岁,a市人,b市工作,有钱,原生家庭不好,还有那相似的身材。   他纠结自我厌恶,唾弃的错觉和情感倒错,原来都是被一个人操控的。   他原以为这是一段干净、毫无保留、虽然隔着屏幕却真实的联结。   可这一刻,这些过去却像一把藏在绸缎下的刀,细细剖开他的幻觉,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愚蠢和投入,一点一点暴露在光底。   羞耻感像火一样,一寸一寸从喉咙往下烧。   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之前说了多少私密的话,透露了多少不该有的情绪。   他疯了一样想从这张桌子上逃开,可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动也动不了,只能死死地攥着手机,连骨节都泛白。   原来不是回应,是窥探。   原来不是共鸣,是试探。   而他就像个傻子一样,拿出自己的全部真心,把那人当作压抑现实里逃避的救生舱,攥得紧紧的,甚至还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他不知道宁熠辉究竟是多久知道的,但事到如今,每一件事都让他确切地知道宁熠辉是知道他的身份。   那些他以为的错觉,原来倒头来都是一个人给的。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夜晚安静的呼吸,相似的话语,自然而然的吻,需要就在下一秒现实得到的回应,原来他曾以为被人“填满”的每一个瞬间,其实都是对方故意留给他沉迷的陷阱。   仔细回忆宁熠辉每一个举动的变化,都让他觉得自己在一场扯头扯尾的骗局里。   早就把他看穿了,看着他每天像小丑一样地演戏,自说自话地圆着那些不敢被人窥探的谎言。   也是,他因为自己没关系,因为自己没有背景,先说宁熠辉这种关系户坏话在先,又在软件上爽约,宁熠辉本来也不喜欢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当然不得好好的玩弄操控一番。   而他竟然一头扎进去,甚至贪婪地、迫切地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能理解他的人。   他怎么会这么蠢。   荒唐的欺骗,巨大的羞耻带着浮出水面的悸动,就像被摁进了马桶里,指尖轻轻一按,便在暗流涌动的漩涡中,疯狂下沉。   沈之行整个人像被抽空,面色发白,胸腔剧烈地起伏,几乎要站不稳。   “之行,你……会开车吗?”萱萱姐拿了包走过来,没注意沈之行在嘈杂餐厅里的异样,“小宁喝多了,你能……把他送回去吗?他走路有些不稳,主要是现在就你最清醒,我看你们关系也可以。”   沈之行握着手机,看着远处面色微红,步履有些偏倒的宁熠辉。   心里突然有些反胃,一瞬间想逃避。   “……那丁然呢?”   “他对象过来接。”萱萱姐看了眼手机,“不行我叫代驾吧,主要是想着有个人把他送上去,他不也一个住吗,而且他和杰哥两个人喝得最多,但杰哥可以和我坐一车,我俩离得近。”   “……好。”沈之行没有立马开口,他垂下了眸深吸了口气,秉承着有始有终,“我送吧。”   宁熠辉大概是真的喝了很多,刚才沈之行就注意到了,因为是组长一直在被灌,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心里也装了事,喝得一点也不少。   但都不管沈之行的事。   一行人在门口分别,大家都喝得很高了。   说话时,宁熠辉手臂皮肤有意无意地像挨着自己,沈之行不动声色地移开,在同事面前回应得也僵硬。   他已经不知道他揣了这么久的秘密,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   把人送回去的这一段路,沈之行都非常焦躁,心脏跳得非常快,尤其是能感受到副驾宁熠辉的视线,炙热晦暗。   对方醉醺醺地和他说了几次话,沈之行都只是平淡地嗯了几声,但是手却把方向盘抓得很紧,全身都在冒汗。   他只想快点把人甩回去,就立马转身离开。   多和眼前的人呆在一起一秒,对他都像是凌迟。   到了之后,他把人搀进屋,期间一直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   屋子里静得过分,没开灯,而外面的光也没有多落一寸。   宁熠辉醉得很沉,身子半压在他身上,呼吸很热,说话间鼻息喷洒在他颈边。   一切都很熟悉,也怪不得会熟悉。   “沈哥……”   沈之行手臂发僵,动作却没停,把他一点点扶进卧室,扶到床边。   要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正要抽手,宁熠辉却突然抬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哥……”那人又含糊地低声喊着,嗓音混着酒意,像是梦呓。   沈之行手臂被人抓住的那一寸发烫,他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对方那双半睁着的眼。   里面藏着太多繁杂的情绪,带着几丝侵略性,又有些懵懂的依恋,还有克制不了的渴望。   之前的情绪又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沈之行胃上翻涌,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宁熠辉却摇晃地坐起来,像是想把他拉近,又好像只是撑着不倒下。   他的脸靠得很近,呼吸里带着酒味,眼神里带着一点醉后的直白。   “沈哥……”他声音低哑,眼神微红,像是真的喝多了,“你今晚吃好了吗?”   沈之行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场荒谬的闹剧。   他忍了忍喉咙深处那股几乎要反涌出来的情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就好。”   宁熠辉垂下眸,但是手还拉着他,控制着力气,却不松。   那种醉意里不加掩饰的亲昵和依赖,让沈之行像被人按着脊骨一寸寸地剖开。   他面上什么都没露出来,连眼神都还是平稳的,只有手指在一点一点收紧,像是要嵌进掌心里。   “沈哥……”宁熠辉又喊了一声,像是怕他走了似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点拽不清的意味,“你今晚……是不是不高兴?”   他语气轻,尾音有些拉长,酒意像潮水一样透过那双眼,浓得几乎能把人裹进去。   宁熠辉身上的温度透过指节传过来,带着酒精的热度,像是火苗慢慢烫进骨头里。   声音太近了,眼神太真了,靠近太自然了,自然得像从来不曾有过任何谎言一样。   “……不是你喜欢吃的吗?”宁熠辉低声说着,忽然凑得更近了一点,像是一直得不到回应有些着急,“嗯?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酒气混着呼吸扑在脸上。   沈之行直直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内里却全是羞恼。   眼前的人还在演,像在胡志明醉酒后撞进自己怀里的瞬间。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从哪一步开始就是算计,是那个恰好在茫茫人海里找了自己这个三五账号的瞬间?是故意透露的那些“恰巧一致”的背景?还是第一次和他在深夜话题里拉扯、慢慢向他试探靠近的时候?   “我该走了。”沈之行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冷静。   “很晚了………沈哥。”宁熠辉抓着他不松手,“就在这睡吧……之前不也是。”   宁熠辉不说还好,现在再让他回忆那晚都充斥着故意的嘲弄。   一边让他摸着自己腹肌,一边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一边嘲笑他的自取其辱。   “之前?”   沈之行都快气笑出来了,但宁熠辉却似乎浑然不觉这件事,脸也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磨蹭。   “……陪陪我吧,沈哥。”   “我一个人。”   “我想听你的声音。”   沈之行听着屏幕那端的人说过多少次这句话。   可现在再听到,沈之行都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利用的故意。   所有的愤怒都被压成一块冰,藏在五脏六腑里,不发一声地凝结起来,撑得他胃里发酸,嗓子发堵,连呼吸都像在灼烧。   他死死地忍着,不让自己的手抖。   不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哪怕一分一秒,还在意。   “沈哥……”   对方就这样像是无意识的低低呢喃着。   难堪的情绪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他已经快炸裂的神经上。   沈之行好想一拳砸在宁熠辉脸上。   反正和脱光了也没区别,他再也不需要躲躲藏藏那点真实的自我。   但是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宁熠辉的过往便充满了暴力,他再厌恶现在对方做的举动,也不可能再故意让对方陷入痛苦的回忆。   “是吗。”沈之行像是终于按耐不住,“要不今晚我也说一句,要挂麦了?”   宁熠辉大脑迟钝,但是蹭他的动作却在几秒后停了下来,很快,脸上的血色像是一下子退了大半。   “别装了。”他嗓音沙哑,几乎是骂出来的,“你他妈最擅长这个了,不是吗?”   “孤独?想听我声音?挂麦?不说话?演戏?软件不回消息?”   他不等对方再开口,猛地抽出手转身,拉开门的动作都重得近乎粗暴。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背脊却像是撑着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反正已经鱼死网破,什么也不剩了,还有什么可以在乎。   “宁熠辉,你真的很卑鄙。” 第49章 真的喜欢   没等对方回应,沈之行几乎加快脚步,逃也似地离开了。   回去之后,他就在软件上拉黑了对面,拉黑之前还没忍住又看了一遍两个人过去的对话,越看越觉得可笑,宁熠辉大概真的觉得逗他很好玩吧。   想暧昧就暧昧,想远离就远离。   自己看得无比重要的关系,对别人来说只是取乐的工具。   拉黑完之后,他立马卸载了软件,很快把宁熠辉的微信也删了,只留下了企业通讯软件,以便工作使用。   一晚上,沈之行躺在床上都没能睡好,他翻来覆去地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他在企业软件上提交了居家办公申请,理由是身体不舒服,找之前何呈在大学推给过他卖假病历单的人伪造了一个生病证明上传上去。   他实在不想明天第二天见到宁熠辉,也不想见到他的同事。   只想把自己藏在出租屋里蜷缩起来。   当晚,宁熠辉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发送了很多次好友申请,沈之行一个都没理。   他现在大脑很乱。   乱到没有办法思考。   上学很苦很累,他挺过来了;一个人在外上学回不了家,他挺过来了;家里最穷的时候需要打工,他挺过来了;家里堆欠的债务成山,他挺过来了。   哪怕很累,但沈之行都觉得没有关系,人生就是这样,慢慢努力,或许总有一天会好的。   但现在沈之行却觉得他挺不过去了。   他非常害怕。   他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期望,是他们那个小城里所谓“混”得最好的那种年轻人,还算不错的学历,在繁华的b市,有着体面的大厂工作,赚着高薪的工作,还能够补贴家里。   父母总是以他为骄傲,弟弟也总夸他厉害,就连相亲介绍的也会把他吹得天花乱坠。   那样闭塞的小城市里,同性恋是什么样的概念呢,天天盼着他谈恋爱结婚的家里,同性恋又是什么概念呢。   他至今都不会忘记,第一次暗恋直男时,别人嫌恶好笑的视线,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嘲笑着他的恶心。   沈之行靠在床边,烟一根一根地吸。   他太恐惧了。   恐惧被人看穿。恐惧窃窃私语变成公众的现实。恐惧父母长辈眼里的骄傲,一夜之间变成失望,甚至……厌恶。   这种恐惧比高考交卷前发现涂错答题卡更致命,那 时候最多毁掉自己,而现在,他可能拖着全家人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让他们失去颜面,被人指点。   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到指尖,他猛地一抖,过了半晌才掐灭。   沈之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崔秀勤和沈力在看电视,沈之游已经睡了。   “咋了,幺儿,最近咋样?”崔秀勤举起手机,“你们那边回温没得。”   “回了。”沈之行垂下了眸,胸口堵得发痛,“你们最近怎么样,还有沈之游呢?”   “哎……骨头拍片没什么问题,但这段时间胃口一直都不好。”   “可能天逐渐热了,不想吃。”   “可能吧,他这几天球也没踢了,说不想踢没精力,睡得也早,一学习就喊头晕。”崔秀勤看起来也头痛,“所以你在那边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嗯我会的。”   崔秀勤视线却隔着屏幕描摹着沈之行的脸:“咋了?不开心?看起来有心事。”   “没什么。”沈之行笑了一下,笑意没进眼里。   沈力一听就探过了头:“心情不好?职场受欺负了?”   “没有的事。”沈之行赶忙摇头。   “你这豁不到我们哦,你有撒子情况,我们看一眼都晓得,你是妈老汉儿勒幺儿都嘛。”   沈之行突如其来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点想哭。   “我想换公司。”   “为撒子?你真勒考虑清楚了吗?”   “嗯,两边都有各自的好。”   崔秀勤叹了口气:“你就烦恼这个啊,那跟着本心走嘛,我不懂也给不了太多建议……但我觉得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娃儿,我和你老汉儿肯定不想你离开这么牛逼勒公司,进切都好难嘛,但是你一直纠结,想走肯定有你勒理由,那就做吧,但前提是个人考虑称头再走,凡事莫冲动。”   “嗯……”   几个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   “也不晚老,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莫影响你老。”   “好,晚安。”   “好,还是那句话,身体身体身体,没得撒子比身体健康更重要。”崔秀勤又老生常谈地反复叮嘱,“个人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的时候就找个伴,互相照顾。”   “晓得了。”   挂断电话后,沈之行就跟卸了力一样,眼睛发涩,喉咙也干。   如果之前胸口只是像石头堵住,那么现在整个人就像被一座山压住一样,连动弹都困难。   如果可以的话,沈之行真希望没有明天,这样就可以不用醒来。   第二天,他居家办公的批复下来了。   鉴于是企业通讯软件,大部分都被监控着,宁熠辉在上面只是公事公办地给他发工作消息,顺便问了他生病的事。   沈之行回得礼貌但也僵硬,现在光连看到这三个字都让他感到一阵难堪。   其他同事也发了消息问他怎么病得这么突然,昨晚就他没喝酒好好的,怎么还生病了。   沈之行只能借口着说半夜的时候才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去朋友家拿东西时被传染的。   只可惜居家办公最多也就躲这两天加一个周末,下周一回去他还是逃不掉地要见那个人。   不过,在沈之行回公司前,他先得到了沈之游重新住院的噩耗。   那日电话之后,沈之游低烧不断,一直喊骨头痛,吃两口饭就开始牙龈出血。   崔秀勤和沈力怕影响他工作,一直没有告诉他,直到现在进医院重新做骨穿,才通知他这件事。   沈之行非常后怕,过往在大学时的压力一下又压了上来,他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都五年没复发了,而且一直吃靶向药,复发概率应该很低,而且他现在还有存款,能挺过去的。   只是无论他怎么想,心口还是堵到胃痉挛,整个周末他几乎也就只吃了两顿饭。   周一当天回公司的时候,沈之行黑眼圈非常重。   从上周三开始,他几乎彻夜未眠,整个人神经紧绷着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就连开例会时都被同事慰问了好几次。   他能感受到宁熠辉好不掩饰看着自己的视线,赤裸直白,但沈之行没有予以回应。   在公司多呆一秒,都让他坐立难安,这些日子,大家都是怎么看他的,沈之行不得而知,也没有勇气再去想。   中午他只在楼下买了个加热的三明治,一个人去了天台上面抽烟,抽了三根,三明治都没咬两口。   脚下,是川流不息繁华的b市,这里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满载着为了梦想和金钱奔赴而来的游客。而他站在岸边,像是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   有那么一刻,沈之行其实有点想跳下去。   每一个城市都让他太累了,可身上的负担和枷锁又太重,让他迈不开步子。   “沈哥,沈哥!”   背后突然传来有些着急的声音,沈之行还没回头,后腰就被人一下猛地抱住往后拖。   “你在干什么?”   沈之行回过头,对上宁熠辉担心和焦虑的视线,在反应了几秒过后,才像是应激一样猛地从人手里挣脱开。   “没干什么,抽烟,宁组多虑了。”沈之行吸了口气,就要灭掉烟往楼下走。   他刚转过身却被宁熠辉一把抓住了手臂。   力道不大,却稳,像是拽住了一条快要彻底断裂的线。   “沈哥,你听我说。”宁熠辉气息也有些不稳,明显因为他刚刚向下俯身的动作有些后怕,“我是同性恋。”   沈之行原本冷硬的后背倏地一僵。   从宁熠辉嘴里直白的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耳边嗡得一声,脑子像被什么砸中了,空白一瞬。   宁熠辉的手还扣着他,声音一点点往下压。   “所以我下了个那个软件,但是我发誓我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你,我只是觉得在软件上面的这个人和其他相比,看起来很正常,像一个可以讲话的人……所以就提出了见面。”   宁熠辉在那晚几乎是酒都被吓醒了,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和沈之行能更近一步。   本来就差临门一脚,结果却没想到沈之行突然发现了,他只能想到是因为当时别人把自己手机给沈之行时被他看见了,他开着消息提示也只是不想错过沈之行在线上发来的每一句话,这样才能最快在线下给他回应。   可是他这一步步走得太错了,如果沈之行永远发现不了,也许他还能这样隐瞒着继续,可现在没有如果了。   “……知道你身份一直是在那天开会时,你手机突然响了这个软件的提示音,我看见距离才发现是你的。”   宁熠辉吸了口气,语气已经带着些隐隐发烫的急切:“我承认最开始我非常意外,也抱着想故意玩你的心靠近,因为那个时候你爽了约,并且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见过,就觉得知道你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是握住了你的秘密,但我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沈之行觉得喉咙很涩很涩,几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熠辉声音哑了一瞬,再说的时候语调低得像是沉在骨头里:“可后来,越跟你接触,我就越想忘掉我最开始的那点心思。”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分享的每一次你的过去,都在改变着我对现实的你的认知和想法……你在屏幕那头陪我,我也真的很想在现实里也陪着你。”   “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宁熠辉,你喜欢网上的我。”   沈之行眼眶涩得厉害:“所以,你就这么一直骗我?在网上故意冷落我?看我像个小丑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一想到那段时间的自我厌恶和拉扯,都觉得荒唐。   “对不起。”宁熠辉也知道没有回头路了,从一开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操控着沈之行的感情和认知,“但我没有其他办法还能用宁熠辉的身份靠近你。”   沈之行觉得胸口像被几股力撕裂地拉扯着。   他原本以为有一个不需要面对现实的出口存在着。   但现在出口塌了,现实和幻想砸成了一堆烂泥,把他埋在了里面。   宁熠辉的声音哑得像是灼烧过的灰,像是在极力压着不让它颤抖。   “沈哥,我是真的喜欢你。” 第50章 不同   如果换做之前,沈之行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有男的会喜欢自己,自己会和一个男的发生什么。   更不会想他和宁熠辉有什么。   如今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想象里会有的情绪。   更多的是慌乱,巨大的压力随着这个告白压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此刻,和他躺在医院的弟弟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之行没有心思去猜宁熠辉的话里几分真心,又是几分欺骗和演戏,他现在只有一种从头到尾的疲惫感。   “宁组。”他终于抬起头,声音低得像是压在喉咙底的碎石,“午休时间要结束了。”   宁熠辉见对方丝毫没有回应的样子,一下有些慌神。   “沈哥,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沈之行觉得性取向就像压在身上的一座山,脱光衣服已经毫无保留的羞耻背后,压在山底的,还有他家庭和经济的问题。   更何况对宁熠辉现在又何从来信任。   信任一个知道自己身份大半年,一直在屏幕背后这样看着他,观察着他,戏耍着他,把他的情绪搅得翻天覆地时,再突然冒出来说一句是因为我喜欢你的人。   沈之行实在不知道如何接受。   哪怕是真的,也突如其来,没有缓冲的接二连三碾向自己。   “宁组,你觉得如果半年前我先知道你的身份,又说喜欢上了你,现在你会怎么想呢?”   宁熠辉一下顿在原地:“……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的话,但句句属实,是我有错在先。”   “不是,是我有错在先。”沈之行几天没睡觉,说话时疲惫得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如果一开始我不会那么嫉妒你,不会说你的坏话,可能你也不会因为发现后就这样欺瞒我。”   “都是我的问题。”   “沈哥。”   宁熠辉心脏一下收紧了。   那种仿佛眼看着就要得到,下一秒却立马失去的感觉搅得他喉咙发痛。   他一直觉得,其实沈之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剥开那层伪装,只要愿意,就能用示弱去换取对方靠近的人。   但现在宁熠辉突然发现,那只是沈之行对信任的人的态度。   当对方发现,信任蒙蔽在欺骗之上,那层层拨开的伪装下,最终藏着的是密不透风的城墙。   里面罩着一个被社会和家庭逼进龟壳里蜷缩逃避的人。   他曾经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现在又合上了。   下午上班的沈之行上得非常难受,宁熠辉的表白一直在脑子里转。   可更多的,却是崔秀勤在家庭群里的告知,报告出来,沈之游复发了。   沈之行知道,这种病从来就没有彻底根治的可能,但花了那么多钱化疗移植,吃了长达五年的药物,原以为一切都被控制得很好的时候,老天又要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掀翻。   现在坐在这里,还能冷静。   已经是他最大的自制力了。   中途他去了一次卫生间,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崔秀勤给他看了沈之游穿着病号服,瘦削地躺在病床上睡觉的样子。   比上次自己见他,又瘦了好多,之前就已经很瘦很瘦了,但现在就像只有一层皮贴着骨头。   沈之行捂住脸,眼睛发痛。   虽然他无数次的埋怨沈之游的出生,但他还是希望,如果有可能,沈之游可以不那么痛,这辈子就正正常常没有病痛地长大,也许他就不会从一开始,就这么嫉妒和埋怨。   崔秀勤和沈力沉默地守在病床前,几乎没有人说话,但沈之行能看到崔秀勤握着沈之游手时通红的眼睛。   “能二移吗?”   “……医生说只能这样,但要又从头诱导治疗。”   “没关系,只要能治,他还这么年轻,基础疾病没那么多。”沈之行努力表现得镇定,再次松开手时,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我账户里还有一些钱,每个月也在赚工资,现在没有之前困难了。”   “幺儿啊。”崔秀勤掩着面突然一下哭了出来,“我最不想耽搁的就是你了!”   “一家人,哪里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崔秀勤一直在哭,沈力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对着沈之行摇了摇头:“你先照顾好自己,钱再说,我们存折里也有一点。”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又是一次无底洞。   任何一场重大的疾病,都是靠源源不断的金钱抛进去,吊着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挂了电话后,沈之行才正式发了消息给那边公司,约好了之后的入职时间。   那边很开心能得到他的答复。   沈之行心里很沉,但总归沈之游的事,也让他正式做了决定。   跳槽过去,职业发展有所不同,没做出成就之前无法评说究竟对还是不对,但过去后经济上能宽裕一点是一点,也给了他又一次逃避的机会。   只能说还好他抠搜习惯了,这些年也比较能攒钱,最开始攒钱是想着给家里以后用的补贴,父母养老,还有沈之游上学,没想到这一笔从入职攒到现在的钱,又要用来看病了。   他把这些钱,分成几笔转去了沈力账上。   等待会儿下班和人事提了离职,他就买之后的机票回去看沈之游。   下班前,沈之行提了离职,发给人事那边的负责人,抄送给了宁熠辉。   很快他就收到了宁熠辉在企业软件上的弹窗。   <?>   <沈哥,我们聊聊。>   很快,一个会议邀请出现在了软件日历里。   身边的同事有的在收拾下班的,萱萱跑得最早,丁然没忍住侧目。   “怎么今天走这么早,萱萱姐?”   “约了光子嫩肤,剩下的回家做。”萱萱姐摸了摸自己脸,“忙什么啊,支付这个项目不都快做得差不多了吗,收尾了都。”   “我想把手里的都做完,周末空出来。”   “周末你要干嘛?”   “看房。”   萱萱姐睁大了眼睛:“要买房了?在b市?”   “是啊。”丁然笑了笑,“总不能一直租房嘛。”   “可以啊,看的哪的?”   丁然报了个名字:“太市区的买不起,爸妈掏首付,我还贷。”   沈之行沉默地看着屏幕,听着周围人纷纷加入的房价聊天。   “不想买房了,这几年房市太夸张,我就和我爸妈住一起算了。”   “你一年少买几十个包,首付都有了。”   萱萱姐离开的时候,和沈之行也打了一声招呼,沈之行抬起头笑着示意了一下。   “之行你也赶紧回家睡觉吧,你看你这黑眼圈重得,最近项目都收尾了,晚上干吗去啦?”   “谈女朋友了?”   大家都在笑,沈之行也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想。”   “沈哥。”   突然冒出的声音,大家都侧头看了过去。   宁熠辉身高腿长地站在那,面色不虞:“有点事和你说一下。”   “啊哦。”萱萱姐耸了耸肩,觉得沈之行又有班要加了。   沈之行跟着宁熠辉进了一个小的会议室,对方等他进去后,便关上了门。   坐下时,两个人表情都很不太好看。   “是数据报告有什么问题吗,宁组?”沈之行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音,却依旧带着本能的镇定。   宁熠辉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离职是因为我吗?”   “不是。”沈之行就知道对方一定会问的,他没有看宁熠辉的眼睛,只是盯着桌面,“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个人原因,公司很好,给了我很大的发展平台。”   “个人原因。”宁熠辉重复了一遍四个字,牙齿咬得很紧,“沈哥,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的事情,我自己就是同性恋,我可以再说一次。”   “宁组你想多了,我不会因为冲动离职的,这是我得之不易的工作,能和这么多优秀的人共事是荣幸。”沈之行抬起了头,深吸了口气,“之前和我在软件聊了那么久,宁组应该比谁都清楚。”   宁熠辉一下静了下来。   收到沈之行离职申请的时候,最开始他想的的确是因为自己的那番话,对方要跑。   但现在想来那些过去,沈之行比谁都需要这份工作。   “……是家里的原因吗,沈哥。”   “宁组,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宁熠辉现在只恨网络上的自己停止了和沈之行的聊天,现在再也无从得知对方身上发生的事了。   “沈哥。”宁熠辉重新开口,不再追问离职理由,只是目光灼热,像要看穿沈之行的脸,“我并不会阻拦你的离职,我也没有资格做这件事,我只是希望……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不要一个人承受所有。”   其实这件事不过也是沈之行教会他的。   如果没有沈之行在软件上最先向自己打开所有,他也不会体会到有个人分享依靠,作为精神支柱存在的陪伴是什么感觉。   像过去他除夕躺在沙发上胃痛时,仅仅是那一通电话的安慰,都好比过去无数年,他一个人孤独走完的路。   他和沈之行是一类人。   孤单,压抑,承受着各自的苦楚。   不过这一次,他打开了,对方却合上了。   “谢谢宁组关心。”沈之行手攥得很紧,“现在手里最紧的项目收尾,大家做得不错,李姐也升职了,是共同的努力,我会在最后的时间把工作处理好。”   “嗯。”宁熠辉喉结滚动,“沈哥……后续工作很多,还需要交接,把我微信重新加上吧。”   “我觉得企业软件够了。”   “沈哥,后续的交接涉及不少突发情况和细节调整,有些紧急沟通可能涉及外部合作方。企业软件有时存在延迟,国外那边的大部分也都是下的国际版微信,没法用公司系统的软件第一时间同步,这样避免耽误项目进度。”   宁熠辉说得冠冕堂皇,沈之行咬着牙不知如何回复。   还没能彻底离职前,拉黑上司会被对方以另外一种角色要求,也是他早该料到的事。   “好……”   宁熠辉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阴影顺着遮盖下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沈哥,我看着你加吧。”   几乎是在对方像监考一样的视线里,重新加回宁熠辉微信后,对方才收回了手,为他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沈之行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去工位,把今天的收尾工作做了,才往电梯走。   公司现在人不多,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沈之行刚跨进去,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身影,也跟着跨进了电梯。   宁熠辉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电脑包,眼神直直落在他的侧脸上。   “沈哥,一起下电梯吧。”   沈之行没说话,只觉得从头到尾,和宁熠辉这个人在一起,每次都能是不同心境的别扭。   电梯里只有两人,除了下行的轻微声音,空气里只剩下心跳和彼此呼吸的余音。   沈之行努力把肩膀绷直,保持距离之隔,却能感觉到宁熠辉的气息始终在自己一侧浮动。   电梯缓缓下降,每下一层楼,气息就像更近。宁熠辉的目光赤裸直白,从不算清晰的电梯反光里,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裹着他,慢慢收紧。   沈之行只能看着门上的数字一点点跳落。他心里忽然有种烦躁压抑的难耐,想说些什么,最后把每一个字都吞回了胃里。   电梯门在一楼缓缓打开时,外面的灯光瞬间泻出。   两人并肩踏出的一瞬,沈之行气息才松开一丝。   “路上小心,沈哥。”旁边的人开了口。   “好的,宁组也是。”   沈之行走得比谁都快,几乎是跟着旁边电梯出来的几个人,立马挤进去就往地铁方向走。   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一辆卡宴从旁边开过去,摇下的车窗里,是坐在副驾看着前方,正在抽烟的宁熠辉,旁边的人似乎在和他说什么,他只是微蹙着眉没有回应。   沈之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力发来的消息。   <幺儿啊,什么时候转的钱,我给你转回来。对自己好点,爸爸妈妈先想办法。>   <没事,暂时用不上,我马上月中也要发工资了。>   沈之行回完后抬起头,看着那辆黑色铮亮的黑色卡宴,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宁熠辉说不说那些,也不重要了。   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51章 离职   “你爸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我说我最近没和你联系。”林鸣摇着方向盘,瞟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宁熠辉,“在看什么?”   宁熠辉盯着后视镜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心口有些堵。   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让沈之行选择离职。   明明沈之行比谁都需要这份工作。   “没什么。”宁熠辉呼出了烟,“我知道他会来找你的,因为我没接过他电话,也没回过消息,他也找过我三叔了,我三叔来问过我,但是因为是亲戚,很多事他不好插手。”   “那现在……怎么办?他非要你回去。”   “在拖时间,我想把事情全部安排好了再和他出柜。”   林鸣听到差点刹车没踩住:“你和他出柜?!!真的假的?我操,他不把你打死?你这和让他身败名裂有啥区别?”   “他肯定受不了啊,要是来逼,我就这一条路。”宁熠辉嗤笑了出来,“还好我是个同性恋。”   “第一次见性取向当筹码的。”   “不过我也在抢时间,好在现在公司里负责的最主要的项目在收尾,最早做的那个工具性SaaS已经在稳定盈利,后面一直忙的那个FinTech现在PoC也完成了,Steven昨天说开始合作伙伴试点了。”   林鸣叹了口气:“太不容易了,看着你们从大学做到现在,还好你头发多,我要是不早点跑路,现在就得去植发了。”   “还不是在吃鱼油。”   林鸣乐了:“你就那么恨外贸啊,不过现在外贸真不好做。”   “他当年要是计算机起家,我说不定就喜欢外贸了。”   “妈的。”林鸣笑得更夸张了,没握方向盘的手直拍大腿,不过没拍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笑声也消失了,“闹崩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什么怎么办?”宁熠辉像是不理解,“他的钱不都在养小三小四吗,现在又没给我一分。”   “也是,你那后妈天天都在配货,那你打算之后回美国?”   “不一定。”   “为什么?”   烟顺着往外飘,宁熠辉看着后视镜里快逐渐消失的地铁站,没说话。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每随着时间往后推一天,沈之行都在工位上更坐不住一分。   沈之游最近情况特别差,不止是身体,更多是心理上的。   崔秀勤说沈之游情绪抑郁,每天动不动就闹着说不想活了,干脆去死这句话,让家里放弃治疗,态度非常消极。   护士每次进来也都在安慰,说病人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有求生的心,不过很明显,沈之游状态非常差。   每一次沈之行视频打过去,对方都是红着眼睛极度抗拒沟通的模样。崔秀勤也急得无可奈何,只能一直安慰着沈之游让他不要灰心,配合化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之行很累很累了。   最阴暗的时候他时常想着沈之游到底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是看见他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时,又恨不得离开的是自己。   他想他的父母应该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只能反复地告诉沈之游,等你以后好了,就把你接来b市玩几个月,给你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但是沈之游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五年前就算患病眼里还有光的小孩了。   沈之行说完后,沈之游唯一回应他的只有一句话。   “哥,我没有以后了。”   沈之行非常难受,光是一想到就觉得心脏绞痛,只要在工位上坐着,就总是容易走神。   一走神,眼眶就通红。   好几次,他按耐不住的时候,宁熠辉就会从背后出现,给大家发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点好的外卖甜品。   放在自己桌上的时候,宁熠辉会压低声音:“沈哥,吃点甜的调节多巴胺,抹茶的味道刚刚好。”   沈之行觉得喉咙干得痛,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碍于是大办公室,宁熠辉没有多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工位后,沈之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宁熠辉发来的微信。   <下楼散散心吧,不用一直坐在工位上。>   对方这段时间都在发消息,大多都是像自己之前那样的分享。   大到工作上的吐槽,小到今天吃了什么。   不是关于工作的,沈之行没有回复过,但也没有屏蔽。   只是偶尔觉得,这样就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至少有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沈之行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就起身下了楼。   他的确需要休息一下脑子,现在他的工作效率太低了,一是因为马上就要离职,二是沈之游的事情总是让他分神,偶尔他也会想到宁熠辉。   这样下去,工作上他也做不了太多的贡献。   楼下走了一圈,沈之行觉得他需要找宁熠辉谈谈提前离职的事,因为每一秒他都恨不得立马飞回去。   一直熬到六点半,沈之行才单独去找了宁熠辉。   对方对他第一次主动来找看起来有些意外也很开心:“沈哥。”   “宁组……我想商量一下,我能不能提前离职。”   沈之行看见宁熠辉的笑容几乎是很快冻在脸上,然后慢慢的消失掉。   他心理微妙的生出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方过了好几秒才开口:“为什么?”   “手头最急的这个项目收尾的差不多了,我会把我交接的内容全部写清楚。”沈之行吸了口气,“确实是事情比较急。”   宁熠辉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只要人在身边,宁熠辉觉得总有办法。   可是现在,连人都要走了。   更何况沈之行最近的精神状况,他都看在眼里,估计是家里出了问题,不然对方不会接二连三的又是提出离职又是立马要走。   “……你想什么时候离职。”   “这周结束后可以吗?”   沈之行本来都做好了被宁熠辉拒绝的准备,结果却没听到对方说了可以两个字。   “把交接列好就可以。”宁熠辉掀起眼皮,但是眸子很沉,看不出在想什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哥?”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沈哥。”   沈之行看着他宁熠辉的眼睛,对方也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地,多看一眼就要溺进去。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疲惫得近乎虚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抽离,随时都会倒下去。   甚至无数次他幻想过,如果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宁熠辉,那他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坦然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念头和脆弱,向对方倾诉;如果他不知道宁熠辉是对面的人,那或许此刻,宁熠辉会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可是只要一想到宁熠辉的身份、位置、家世和履历,他们便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若不是社交软件上的意外相遇,他们的人生,原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沈之行……”宁熠辉又开了口,声音几乎带着一点难以觉察的央求和期待,“真的没有了吗?”   沈之行咬着牙,他这烂泥一样的生活,又能把谁拖下去。   他有些脱力地开口:“没有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沈之行抹了一把脸,努力想把最后一秒宁熠辉的表情从脑子里甩下去。   那样的表情太熟悉了,和那晚在胡志明,对方醉酒时如出一辙。   迷茫,失措,隐隐透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沈之行闭了闭眼,指尖捻着掌心,强行将那点情绪压回去,不让自己多想一分。   回去之后,沈之行就立马看了回家的机票,然后买了下来。   当晚本以为宁熠辉不会再给他发消息,结果却没想到他刚订完机票不久,又收到了宁熠辉断断续续发来的。   <今晚月亮居然这么圆。>   <我发现吃辣挺醒神的,每次一困,点个x氏又不困了。>   <辣椒真是吃着吃着就训练出来了。>   <……刚说完,这个空心菜又给我辣出眼泪水了。>   <完了,胃给我辣痛了,我以为我这次能挑战微辣。>   沈之行看着对面自说自话的模样,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他握紧了手机,过了两秒才把头埋在膝盖上,手里夹着烟,猛地吸了口气。   操,下辈子老天爷能不能让他当个异性恋。   宁熠辉盯着手机里依旧空白的消息记录,像是早已习惯,也没再放在心上。他随手切到另一个软件,把对方曾经发来的消息又翻出来看了几遍。   内容早就倒背如流,却还是一条条看过去,像例行公事般,权当对方回应过了,好安慰自己。   筷子夹起空心菜,一口下去,辣得眼眶发红,鼻腔发酸,大脑却反而清醒了些。   宁涛的消息在手机上接连轰炸,屏幕上亮个不停。   <我对你的忍耐有限度。>   <你是畜生才能对家里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   <家里生意垮了你以为你还有好日子过?>   后妈的消息也一直在跳,<熠辉啊,Tristan,现在家里情况紧急,回来吧。>   <爸爸需要人帮忙,你不会这么自私吧。>   <供你读书成人,享受了这么多好的资源,现在家里有难处了,你不能视而不见呀。>   <你爸爸现在高血压又犯了,事情太多,昨天没怎么吃饭,都晕倒了。>   宁熠辉盯着屏幕,视线冷淡,神情像是在看一堆和自己无关的文字。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最终还是将通知关掉,像是把那点余温和逼仄一并锁进了死角。   当初回国就是因为宁涛“重病”的消息,他明知道八成有鬼,可到底还是信了几分。   骨血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尽,哪怕恨透了,也总是忍不住去想,会不会这次他真的病了,会不会他真的需要自己,会不会他会有所不同。   结果回去等来的,却是禁足、殴打。   那天夜里,他在房间里用手砸门砸得出血,砸得小指骨节都要碎裂。   可笑的是,到现在,他心里那点可怜兮兮的念头,居然还没死透,像块发了霉的旧布,沾着血、沾着泥,扔也扔不掉。   指尖发麻,光是看见消息,都能让他心口发紧,喘不上来气。   平日里那副游刃有余,谁也不在乎谁的模样,在这时候全成了假象。此刻只剩那些年压抑到骨血里的梦魇,像潮水一样裹着他,几乎要把他活活闷死。   他只能死死撑着,拽着最后一点残破的人格和自尊,靠着一点可怜巴巴的念头苟活。   至少那时还有沈之行的电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有着他的陪伴,好像每天也能过得踏实一点,像是手里握着块能喘口气的浮木。   宁熠辉焦躁地按着手上的增生,过去那些念头又有点隐隐冒头的趋势。   手机又亮了一下,一条新的消息弹了进来。   他停下了手,目光落在了通知栏上新的那行字上。   <胃痛了就别吃。> 第52章 还好吗?   沈之行正式离职的那天,还拖了小的随身行李来公司,打算下了班就直接去机场。   他们这种企业流动性高,大家对身边的来来去去也习以为常,沈之行说了一下家里有事,也有其他的工作机会,大家也没多过问,毕竟也没有多少人是真的打算把一辈子奉献给大厂的。   这里绩效考核压力大,每个人都只是项目里微不足道的一颗螺丝钉,快节奏,抢项目,不断变动的业务,精神高压,非常少的休息时间,走都是迟早的事。   尤其是到了三年的期限,离职率几乎是陡然上升。   大家开玩笑恭喜又一个组员脱离苦海。   不过真要走了,沈之行说到底其实还是舍不得的,因为最开始他的计划里并没有离开,只是这样日复一日麻木地干着,好像背着公司名字的光环,他就可以一直是家里的脸面。   更何况他是掉了块肉才在如今求职的洪流里挤进的这个组里,背后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我否定,最终才让自己真正立足。   宁熠辉同意他走,也许是从过去两个人的聊天里看出了他的难处,但是这几日他的+2和他谈了很多次要挽留,这是超出了沈之行的预期。   不过,他还是在计划之外的离开了,沈之行感谢公司的名声,成为了他日后的跳板,也感谢这一份高薪的工作,为他生活情况带来的转变,也感谢遇到的每一个同事,让他看见了不同的世界。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背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你必须做出选择。   下午六点,他要离开的时候,没想到宁熠辉买了蛋糕,说是和大家一起分的离职蛋糕,还给了他一些伴手礼,让他带回去给家里。   其实那晚脑子一抽,回了宁熠辉后,沈之行是有点后悔的。   只是那个时候精神压力太大,看着对方自说自话的模样,他还是没有忍住,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其实更多的是有个人还在身边,就像多了一个渠道,无形之中在分担这种压力。   这就导致后面宁熠辉又给他发了好多消息,他一条没回,现在再看见对方,视线都有些躲闪。   大家笑着说是蹭的沈之行才吃上的蛋糕,沈之行碍于场面,不太好拒绝自己的组长,只能答谢着收下。   走之前,沈之行和组里的人合了个影,丁然最舍不得他。   “你这一走,同期进来还在的,只有我了。”丁然过来抱了一下他,“前程似锦啊,之行,”   “哎,确实是突然,不过我俩这关系说这些。”沈之行看着丁然的酒窝,觉得最不后悔的就是曾经喜欢过丁然这样的人了,“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一回来就找你吃饭。”   “好啊,给我带点土特产。”   “没问题。”   宁熠辉在旁边看着他俩,想把沈之行从丁然手臂里抽出来,又忍了下来:“我也要,沈哥。”   沈之行背一僵,哈哈地朝周围的人笑了出来:“都给都给,到时候在公司楼下给大家发。”   “嗯,你说的,不能食言。”   沈之行轻咳了两声,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去和其他人打招呼。   只是他走的时候没想到宁熠辉跟了下来,起先以为对方只是下楼办事,结果没想到自己走哪他就跟着哪。   “我送你去机场吧沈哥,现在晚高峰,地铁人流大,没座位,你提着东西要一直站着。”   “没事的,我一直都这样。”   “让我再送你一次吧。”   沈之行对上宁熠辉的视线,对方只是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就这一次了。”   沈之行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上了宁熠辉的车。   晚高峰的b市非常堵车,但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上,谁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沈之行一直看着窗外,心里百味陈杂,思绪已成一团乱麻,似乎怎么理都理不清。   宁熠辉先开了口:“沈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之行有些回避:“……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吃土特产。”   沈之行沉默了一瞬:“其实我可以现在就在网上给你订。”   “不要。”宁熠辉拒绝得很直接,“我想要你从本地带回来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句话逼紧了,宁熠辉又松了下来:“什么时间无所谓,只是觉得当地的才是正宗的,听说c市的兔头很好吃,但我从来没吃过兔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不是c市人。”沈之行发现,脱掉伪装后,再说出来,似乎已经没那么羞耻了。   反正在这个人面前,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宁熠辉脑筋急转弯了一下,“一个省份的,大差不差。”   “之后再说吧。”   宁熠辉不敢再说,只要还能说,还有得说,就有希望。   其实公司到机场很远,也堵了很久的车,但是宁熠辉却觉得这是他开机场高速最快的一次,怎么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坚持停去了停车场,不然只是送客的地方,他都不能陪沈之行进去。   沈之行都不知道,反正就被绕去了停车场,看着这个人跟着自己下车,帮他把伴手礼拎着。   沈之行想开口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沈之行。”   他听见对方开了口。   “你回去后,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微信拉黑。”   沈之行顿了顿没立马说话,又听到对面继续。   “把我拉黑了,我就拿不到我的兔头了。”   “……”沈之行掀眸看向了宁熠辉,对方却非常认真,“我可以到时候让丁然给你。”   “过去的那些,都是我的问题。”   宁熠辉需要沈之行,非常需要,需要一个让他活下去的人,需要一个陪着他的人,需要一个他非常喜欢的人。   沈之行回复他的微信,就证明沈之行也依然和过往一样,需要这样一个角色。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所有人都更了解沈之行的情况,无论是他的表面还是他藏起来的内里,他都一清二楚。   “知道你身份是真的,骗了你是真的,故意冷落你是真的。”   “但不知道怎么靠近你是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是真的。”   “喜欢你也是真的。”   沈之行呼吸一窒,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神又下意识地躲闪。   还好机场人来人往,并没有人专门去听两个男人在这说什么。   “……我现在不太想谈这些。”   沈之行说完后,宁熠辉表情有一瞬的落寞。   “但……我相信你说的一些话,我是指……最初的源头都是我的问题。”沈之行不去看宁熠辉的眼睛,“而且一直说你坏话在先的人是我,其实你可以在职场上给我使小辫子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比起这些,其实依你的位置,你的背景,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整我的,甚至让我失去工作,但你没有做,所以……”沈之行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在巨大的恐慌羞耻落幕之后,也许是因为家里的事接二连三的冲击,反而让他在情绪低落时,能够冷静下来去理他和宁熠辉之间的事。   但答案得出的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先说领导坏话在先的人,放在任何一个职场,宁熠辉都算得上是仁慈。   后面的一切,都只能说阴差阳错,意料之外,包括两个人在软件的开始,和那日渐萌动的感情。   “就这样吧。”沈之行摇了摇头,“我先进去安检了,也谢谢你送我。”   “嗯。”宁熠辉心口有些发闷,“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一直在。”   沈之行拖着行李去办值机的脚步顿了顿,他听见背后的人又开了口。   “就像你之前说的,你会一直在一样。”   飞机到达,又转高铁。   这一路匆匆,沈之行几乎连睡眠都没有。   他的回去让沈力和崔秀勤都非常意外,沈之行只能说自己是和公司沟通好了的,上司也理解自己情况,去下家公司入职之前,协议的提前离职回来。   只是回来看到沈之游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难受。   对方一直在昏睡中,身高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头发被剃光了,就这样蜷缩在被子里,看起来非常痛苦,每天醒了就是说身上痛,吃不进任何东西。   这段时间沈之行几乎住在医院里,把洗漱用品都全部带过来了,沈力上班,他就和崔秀勤轮流回家做饭。崔秀勤本来头发就比同龄的白的多,现在更是看不见几根黑发,看起来人都憔悴了许多。   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崔秀勤就躲着偷偷抹眼泪,出来还要装作自己是中午给两个人的盒饭辣椒炒多了被辣红的。   医生说沈之游的情况和第一次比,已经不乐观了,高危复发,肺部细菌感染百分之七十,害怕再做化疗反而会加速恶化,一不小心便是绝路。   每次走进病房,看到沈之游躺在那儿,胸口就像被狠狠压住了一块石头,让他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理智告诉他,或许放弃、让弟弟不再受更多病痛的折磨才是仁慈;而血脉里那死死紧绷着的亲情,又让他恨不能替对方承受一切痛苦。   一直以来,他对于沈之游的回忆都太少了。   现在占据的也基本都是生病时对方痛苦的模样。   缴完费回来的时候,沈之行都快对金钱没概念了,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就冲走了,甚至听不见个响。   他推开门的时候,崔秀勤却正在打开伴手礼,几个伴手礼,里面装着的东西各不相同,大多都是补品,还有一个全新的ipad。   沈之行回来后直奔医院,一直把这些礼盒放在病床下面,当时只觉得重,就塞进了行李箱托运,压根忘了去拆这些东西,因为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这是哪来勒?幺儿?”崔秀勤从ipad盒子下面拿出了几个非常厚的红包,她转过头看着沈之行,“是不是哪个诈骗?要诬陷我们?”   沈之行也没想过里面居然会放了钱,他几乎是三两步走了过来,反复确认里面确实是装着钞票,并且有整整六万。   红包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的卡,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对汉字写法不算熟练:   【沈哥,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但是我希望能帮到你,哪怕一点点,就像你帮了我一样。】   虽然这张卡上的沈,宁熠辉可能照着抄都抄成了沉,但沈之行也笑不出来。   他几乎大脑几乎过载。   他根本不知道他帮过宁熠辉什么。   这段时间对方也一直在给他发消息,断断续续的,他几乎只有在和崔秀勤轮班的时候才有一点时间看手机,偶尔他会回,但回的非常普通和有距离。   沈之行觉得他也很自私,一边期待着有个人可以在身边,一边又要把人推开。   “这是谁?”崔秀勤探过了头,“不是诈骗诬陷的吧?我记得我看着你提回来勒。”   “……同事给的。”沈之行喉头发哑,“我也不知道他给了这些。”   “你和同事说了吗?”   “……没有。”沈之行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曾在软件上说过,“也不是。”   崔秀勤还沉浸在六万的震惊中。   六万对持续性的治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从天而降的六万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   沈之行的手也有些发抖,他看着礼盒里的补品还有ipad,突然想起了之前宁熠辉给的那些礼物,整个人突然有一种窝进心尖的刺痛,难以形容,从那个时候起,原来自己就已经在拿他的东西了。   “我出去抽根烟,妈。”   “替我谢谢你勒同事们。”   崔秀勤大概觉得这些都是一群同事知道情况后集资买的,她眼睛里包着泪,双手握拳摇了几下。   “以后妈妈一定切好生感谢哈他们,真勒太感谢了。”   沈之行吸了口气,他揣着烟转身出门的时候,沈之游好像醒了,崔秀勤正在研究ipad,想要拿给沈之游看他喜欢的动漫。   他蹲在医院楼下那棵老槐树下,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烟雾在空气里打着旋,像他此刻凌乱的思绪。这两天其实他都没怎么看手机,把软件的通知几乎都关了,因为想要隔绝外界的消息,好好地陪着家里的人。   直到第四根烟燃尽,他才犹豫着打开了微信想要找对方。   他刚打开,一堆消息弹了出来,有知道他家里情况的,最好的几个大学同学在问,也有前同事们发来的消息,宁熠辉的却断在了前天,再也没发了。   他一下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涌了上来,甚至一瞬间已经想了很多了。   只是丁然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之行,你还好吗?>   <你怎么也消失了?>   沈之行点开对话框,才看到丁然之前发来的一串。   他们那个小组私下几个关系好的创的群里也是99+的消息,沈之行挨着看了一遍,才发现宁熠辉毫无预兆地突然离职了。   大家都非常震惊,公司内部的论坛里之前也有很多讨论,但帖子都被删完了。   不过沈之行看到了截图,有人说看见宁熠辉被叫进了副总办公室,然后出来的时候,是和副总还有一个男人一起出来的,像挨了打,脸上都是红的,但不确定看清没有,因为很快他们就进了电梯。   还有人说非常确切地听到副总办公室有争执,但是只是路过门前,不敢在附近久待,保洁阿姨还进去清扫了。   丁然他们说,从昨天起宁熠辉就没来上班了,发消息也没回,今早上又调了一个新的组长下来。   沈之行几乎是把截图里那些因为偷拍有些糊的照片放到了最大,想找到是不是宁熠辉被打了的证明,他只能看出对方的脸到脖颈都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争执后情绪激动的血脉怒涨。   沈之行像是想从模糊的像素里继续摸索出点什么来。可除了那些揣测和流言,他什么也看不到。   烟头在指间燃到底,他才反应过来,指尖被烫得一颤,猛地将它掐灭在脚边的沙土里。医院楼下的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他点开了和宁熠辉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前天,宁熠辉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沈哥,你会怎么做?>   沈之行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可现在,胡思乱想像一根细针,慢慢扎在他心口上,拔不出来也死不了人,就是无端的难受,喘不上气。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膝盖上,仰头靠在树干上,微风拂过,叶影斑驳。他闭了闭眼,喉咙像堵了一团哽着的棉花,又想抽烟,却发现兜里已经空了。   他挣扎了半晌,还是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像盯着自己的丢盔弃甲,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敲,删删改改。   直到最后听到外面车辆的鸣笛声,他才吸了口气按下了发送。   <你还好吗?> 第53章 好久不见   沈之行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宁熠辉的回复。   他再回房的时候,沈之游喝着稀饭,正靠着枕头在看动漫。   他搬了个椅子过去,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看,虽然一点也看不进去。   那天晚上,沈之游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没再一直喊着骨痛,但四肢还是浮肿,没什么食欲。   晚上关病房灯的时候,沈之游突然拉着他说话。   “哥,我想上大学。”   “当然。”沈之行给他用毛巾擦脸,“那不然你还想上什么?”   “我好想去b市上大学。”   “可以,我等你。”   “我真的能去吗?”沈之游看着他,只记得b市很繁华,不是从小生活的小城里的模样。   “只要你想,就可以去。”   没一会儿沈之游又开口了。   “哥,你都27了,什么时候谈恋爱?”   “……你烦不烦。”   他说完,沈之游就在床上咯咯地笑,笑的时候沈之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能闻到一股他喉咙里的血腥味。   “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没说什么?”   “我其实特别羡慕你,因为你特别厉害。”   “我厉害什么?”   “你一直成绩都好好,又能在b市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赚得比其他人多好多,爸爸妈妈也总夸你。”沈之游说着说着声音又降了下去,“不像我……一直以来都是个负担。”   “谁说你是负担?”沈之行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现在免费给你治疗吗,告诉你沈之游,好起来了都要把钱还给我的,听到没。”   他说完后沈之游又笑了。   沈之行看着他耸动时单薄的身躯,心里百味陈杂。   宁熠辉在手机上消失的第五天,沈之游离开了。   说突然也不突然,说不突然也突然。   在一个和煦的午后,沈之游因突发脑出血,已经不能自主呼吸,瞳孔涣散,流着眼泪,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来了他的死亡。   沈之行用宁熠辉给的补品熬好汤回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就是崔秀勤跪坐在地上的痛哭,和沈力捂着脸眼眶通红,但依然强装镇定安抚着崔秀勤的模样。   床上躺着的人被阳光晒着,像是睡着了。   医生见惯了这里的离别,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尽本分地安抚着。   沈之行看着眼前的画面,哭不出来。   好像人的精神到了一个临界点,情绪就会像冻住一样,只剩下无法感知的麻木。   一直到沈之游被火化后下葬,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家里从此以后真的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沈之游真的走了,来了人间快十四年,现在走了。   他十四岁那年,沈之游出生,而沈之游还没等来他十四岁的生日,就先等来了死亡。   沈之行觉得他还是很冷漠。   因为他和沈之游的相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说亲近不亲近,说疏离也不疏离。   也许知道这种病本就没有奇迹,这偷来的五年是很多白血病家庭都不敢想象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多去埋怨了。   现在沈之游离开,他有一种背在身上长达六年多的负担正式卸下的感觉,好似解脱,但又像胸中被堵着一块巨石,发泄不出。   处理完沈之游的丧事,他在家陪了崔秀勤两天,对方精神非常差,时常想到都泪流满面,沈力也是,一静下来就会哽咽,尤其是餐桌上少了那一份饭的时候。   沈之行能理解,因为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们朝夕相处,而现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不过沈之行还是做了一个很自私的决定,他订了去泥泊尔的机票,并请求自己的姑婆们来照顾家里人。   一直以来,他的精神状况在长期的压抑之下也岌岌可危,如果继续闷在房子里,陷在这种情绪中,沈之行觉得一辈子都像被套在牢笼,无法逃离。   订下机票的时候,也是突如其来的决定,原因只是宁熠辉在很多天前给他的消息,他反反复复地在看。   其中有一条是,<沈哥,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出去走走,不要把自己困住了。>   也是这一条,让他一个冲动,就订下了去泥泊尔的机票。   去泥泊尔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沈之游一走,手头的经济几乎是瞬间宽裕了下来,原本都做好了存款和补贴用完,继续借钱的准备,但人却就这么离开了。   沈之行也拮据惯了,发达国家的签证他没有时间办理,泥泊尔离得较近,而且他关注的旅游博主,总会去那里净化心灵,他想人生里第一次靠自己的出国,也就去那吧。   崔秀勤和沈力没有拦他,也许是能理解,家里也没有农村里要守头七的说法。   沈之行就这样带着行李,没有丝毫攻略的飞往了加德满都。   到了那里后,他给家里说了一声自己可能会断联几天,然后卸载了微信,把国内的sim卡装进了和护照一起放的袋子里,只留一张本地的流量卡插在了手机里。   泥泊尔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宗教国家,从到达加德满都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充满了混乱。   这边街道狭窄蜿蜒,摩托车、行人、小贩推车在古旧石板路上交错穿行,空气中混杂着香火、泥土与异国香料的味道。   沈之行时不时会被路上突然冒出的摩托车,逼得往后退,刚回过头,又有小孩扯着衣服,找他要钱。他给了一个,就会有一串人围上来找他,跛脚的老人,抱着婴儿的妇女,残疾的青年人。   直到有本地的一个大叔上来解围带着他走,周边的人才散去。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全世界背包客的圣地,这边人英文大多不错,大叔和他说不要给,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一群人都会找你要。   沈之行问这里的人平均赚多少钱,大叔说了一个数,换成人民币,也不过是三四百元一个月,他非常震惊。   大叔人很好,说自己是孤儿,早年做过一段时间导游,但是因为车祸右腿残疾,走路不稳,现在本地做点小买卖,听说他一个人来,便给他介绍了一下加德满都和他们的民族文化。   也许是大叔这几天不需要做买卖,也许是和他聊得投缘,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可以带他去一些地方逛。沈之行看着对方还拿着最最老式的,甚至连触屏都没有的手机,记录下了他本地卡的手机号。   那天沈之行被带着去了大叔的家,非常破败窄小,大约只有五平米,对方给沈之行在眉间,像本地人那样点了tika。   说这是神赐的祝福,意味着幸运、长寿。   不过沈之行其实很想问,他们的神,会接受同性恋吗。   但又怕问出去后,连点tika的资格都没有。   泥泊尔信仰外放,神祇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神龛。穿着红衣的苦行僧,披着破袍的老人,在庙宇前点燃香烛,低声诵念经文,仿佛时间在这里格外缓慢。   白天,巴德岗的陶匠在泥土间捏出粗粝的器皿;夜晚,泰美尔街区的霓虹灯亮起,酒馆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和旅行者,互相交换着自己的人生。   沈之行这次并没有多少时间留在旅途,加德满都对他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工具,好像只是这样走着,就可以放下身上的一切。   不过最让他震撼的,还是大叔最后带他去的烧尸庙。   黄昏时分,帕斯帕提那神庙弥漫着雾气,巴格马蒂河水泛着浑浊的灰黄色。   大叔和他说,上游烧是达官显贵,下游是穷人。   沈之行看着一具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上火堆,随着祭奠的仪式,火焰噼啪作响,焚香、燃烧木柴和焦肉味混杂在一起,浓烈刺鼻,真实到让人难以逃避。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灰烬,像是死者最后的叹息。   而真正让他感到割裂的,是仅一侧之隔,丧礼队正围着鼓手打着节奏欢快的鼓点,铜铃叮当作响,年轻人赤着脚跳起仪式性的舞蹈,神情虔诚而欢快,仿佛死者不是去了哪里,而是被带回了更好的世界。   生与死在这里没有明确的界限,焚烧、祈福、击鼓、送别,一切都在同一片火光与薄暮中交错,像是生活里必须坦然接受的部分。   沈之行问,为什么这些亲人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   大叔说,因为死亡在这里是起点。   大叔还说,他的老婆曾经死于流感,也在这里烧的,因为没钱看病,他为了凑钱去干过无数的工作,还被拖钱的人打过。   沈之行看着他展示自己手臂上陈旧狰狞的伤口,然后对方无奈地笑了出来。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说我很抱歉。   也许是被困在一个环境里太久,他的眼前总是只能看到那些好的,更好的,于是自卑虚伪嫉妒,便开始滋生膨胀的占据着他的内心,渐渐的他要追逐的好像也不一样了,可有时却忘了,世界上还有更多他没见过的苦难存在着。   大叔侧过头又对他说,你好像不开心。   沈之行问为什么。   大叔说,我能看出来,因为一路上你都并不兴奋。   沈之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来之前他整个人脑子是乱的,所有的事压在他身上,让他分不出喘气的空闲。   他既不敢想弟弟的死亡,也不敢面对父母的痛苦,也不敢想他和宁熠辉之间的事。   疲惫压抑混乱无序,像是从二十七年出生那天起就存在着,但却从一个月前开始拖垮他。   大叔又对他用简单的英语说,开心一点,这是你来这里的意义。   沈之行只能说,好的,他只是很乱。   大叔又说,虽然你很乱,但是你很勇敢,选择一个人出国,你很厉害,很多人做不到也没有条件。   除了沈之游以外,这是沈之行第二次听到别人这样说。   觉得毫无关联,哭笑不得的时候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只觉得鼻腔里仍旧残留着焚香和焦肉的气味,胸腔沉沉的,像堵了一团什么发热又发凉的东西。   火光在远处摇晃,他看见灰烬顺着河水缓缓飘远,像是死者最后留下的一点痕迹,也像带走了挤压已久的沉重。   他忽然莫名地意识到,他好像是很勇敢。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   只是他好像太拧巴了,从来没有真正和自己好好相处过。   到离开泥泊尔回b市的那一天,沈之行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大叔。   他太疲惫了,这短短的半个多月,对他像过了好几年。   回了b市沈之行连手机都没开,揣着地铁卡,就直接坐上了回家的地铁,只想回去倒头就睡,泥泊尔的居住条件让他实在难以忍受。   地铁上依旧是挤满的上班族,看着大家下班疲惫麻木的模样,他才有一种真的回来了的感觉。   下地铁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要和家里报平安,沈之行摸出手机刚开完机,抬起头的时候,却在站在那炒黑料的阿姨背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坐在街边的花台边,黑色的风衣领口微微敞着,像是在等谁。他头发有些凌乱,仿佛好几天没好好睡过,眉骨深陷,眼神倦怠,看起来几分憔悴。   他就那样低着头,指间夹着根烟,烟没点燃,只是漫不经心地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圈圈绕着烟身,地铁站外的路灯把他轮廓切得清晰分明,仔细看下巴上还有伤口,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   沈之行脚步一下顿在了地铁口处,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落在沈之行身上。   “好久不见,沈哥。” 第54章 想亲你   沈之行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直到看到面前的人向自己走过来,他才挪动脚步。   “你怎么在这?”   “等你。”   “你……去哪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这句话,说完后都愣了一下。   沈之行有些尴尬:“……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说过你家住在哪,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但是你平时都坐地铁。”宁熠辉开口,整个人精神状况看起来不太好,“所以觉得在这个地铁口,你总会有出现的时候。”   沈之行吸了口气:“你等了多久……”   “四天。”宁熠辉垂下眸。   听到四天时,沈之行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就这样在这毫无消息地等着自己。   “你就知道我会出现?万一我搬家了。”   “我不知道……所以我在等。”   “为什么等我……”   “我没有家了,沈哥。”   沈之行顿了一秒,抬起眸对上了宁熠辉的视线。   “可以借住两周吗?”   这个请求非常突兀,但沈之行张了张嘴,却好似没有办法立马拒绝,他只是想到了对方消失的事和下巴上的伤。   “你房子呢?”   “被收走了。”   “你朋友呢?”   “最近都不在。”   “……”沈之行沉默了一瞬。   “所以,可以吗沈哥?”宁熠辉又问了一次,“我想吃兔头。”   沈之行这才想起,完了,忘买了。   “那你这四天都住的哪?”   “地铁口。”   宁熠辉说得真诚,但打死沈之行都不会信,对方自己又找补:“我没钱了。”   “我还有你的六万。”   “你没用。”   沈之行一说起这个,心口就像被梗住了,他没说话,宁熠辉也没再问。   兴许是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地铁口面对面站着,氛围微妙实在有些显眼,沈之行对于周遭的视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要不……我帮你再开个酒店吧?”   宁熠辉没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他,眸子很深,沈之行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最后也只是咬了咬唇偏过了头。   “算了,先跟我走吧。”   宁熠辉就这样跟在沈之行身后,进了这个老破小的出租屋。   声控灯昏黄,楼道里静得只剩两人踩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沈之行走在前头,莫名有点别扭,总觉得背后那道视线太直,让他肩膀僵硬。想到宁熠辉原本那套装修考究的大公寓,再看看自己这破地方,心里瞬间就涌上一股尴尬。少爷肯定没住过这种地儿。   但转念一想,少爷都没家了,自己好歹还有个落脚处,心里的羞耻便少了几分。   不过打开门的时候,里面还是挺干净的,很普通的一居室,家具老旧,没什么太多的内容,而且因为人走了很久,看起来没什么生气,家里也没有植物。   “只有一张床。”沈之行有些不自在,“我给你打个地铺。”   “好的。”宁熠辉非常老实,“我可以做饭换取睡在这里的房费吗?”   “你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吃tartare?”   “……”沈之行在想他要吃那玩意儿不知道自己去超市买两坨生牛肉吗,“谢谢,你还是下饺子吧。”   他一边说一边吸地,然后给宁熠辉打地铺。   宁熠辉站在背后,看着对方给自己忙前忙后的背影,心脏才像是突然回温,逐渐开始跳动。   “你消失的时间,去哪了?””沈之行突然问,声音闷闷的,不看他,“听说你也离职了。”   宁熠辉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他。   “嗯……被我爸带走了。”   沈之行铺床的手顿了一下,手指捻着被角停在半空。   下一秒,一道阴影压过来,宁熠辉的手覆了上去,接过他指尖的床单,掌心微微蹭过他的指背。沈之行一僵,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宁熠辉就顺势蹲下来,和他肩并着肩。   “然后我出柜了。”   对方轻描淡写地丢下一记惊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却炸得沈之行半天没回过神。   “他受不了,关了我几天要让我承认我是神经病,在故意撒谎,还说要找人电我治疗。”宁熠辉侧过头去看沈之行,“配合地演了几天,然后就找机会从医院跑了,他知道了之后,让我这辈子都别回这个家了。”   沈之行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和父母出柜这件事,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也不敢想象这些天宁熠辉的遭遇。   “……为什么要出柜。”   宁熠辉像是感受到了沈之行无形的压力,他耸了耸肩:“为什么不出,喜欢男人又没有错。”   “但就是这样……你才连家都没有的。”   “我以前也不怎么有。”   “但你至少有钱。”   “为了钱装一辈子异性恋那也太痛苦了吧,而且钱有什么用,花钱也没把我电成异性恋。”   沈之行吸了口气,他每次说着说着就会被宁熠辉带偏。   “那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他们打的你。”   “我爸打的。”   “……你为什么每次都让他打你。”   “好问题。”宁熠辉哈了一声,“大概是他给我花了这么多年钱吧,总觉得还手是错的。”   沈之行一下又沉默了,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在家人面前,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性取向,从来没想过争取和坦白。   “我以为你在海外呆了那么久……心理会解脱点。”   “创伤跟着人脑袋走,不跟着出国走。”   沈之行喉咙发紧,有些难过对方的过去,过了几秒才挤出一句:“那你就出柜了。”   “我对女的没感觉,总不能装一辈子害人,沈哥不是比我懂?”   “……我也没有要害人家。”   “我知道,你和你表现的样子,从来就不一样。”宁熠辉声音很低,最后一句像是在说悄悄话,“差点就被骗了。”   沈之行吸了口气,心脏跳得很快,才想起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早就藏无可藏。   他忽然觉得这屋子闷得慌,空气里好像也有什么藏不住的情绪在悄悄膨胀,涨得满屋都是,快要漫出来,快要淹住他了。   他没回应,宁熠辉好像也没在意。   理完被子,他就去给宁熠辉拿擦的药,宁熠辉拿到药的时候有些意外,沈之行也不太自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整个人现在心情非常复杂,像闷着,像看开了,像要往前,但又还是在原地踱步。   也许放宁熠辉进家门就是个错误,可对方现在又没工作,又没家了,那怎么办,可能存款都被没收完了。沈之行想到这,心口一阵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掌心。   他一边羡慕宁熠辉敢反抗,一边又难受心疼于对方的遭遇。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微妙平衡。   如果连宁熠辉这样的人生都活成这样——   那他宁愿过一辈子自己这点破穷日子,起码父母爱他,不被电击,也不用从小挨打。   不过宁熠辉似乎也非常识趣,从六万元开始,就再也没问过他消失的时间去哪了。   像是在等一个他自己愿意开口说的时机。   晚上两个人吃了饺子,宁熠辉时不时地会回手机上的消息,沈之行给他拿了一套自己没用过的,准备日后换的牙刷毛巾,等对方洗的时候,他就带着耳机和家里打电话了。   崔秀勤这段时间状况比早先好一些了,但整个人精神还是不佳,沈力稍微恢复了一点。   见到自己也只是一直在叮嘱身体,说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了,三个人都没有提到沈之游名字,像是共同地想要翻篇。   但崔秀勤看着自己的脸,也许是和沈之游有几分神似,到最后又红了眼眶。   沈之行只能匆匆挂了电话,害怕自己紧绷逃避了这么久的情绪,待会儿也禁不住地溃堤。   他关灯关的很早,宁熠辉洗漱完躺在他旁边时,沈之行都能听到旁边地铺微微下陷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里,呼吸此起彼伏。   沈之行虽然眼皮很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个人,大脑皮层却格外清醒,甚至能听到旁边翻身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背后地上的人突然开了口。   “睡了吗,沈哥。”   沈之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对方却像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声音很低。   “和你打过无数次的电话,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躺在你旁边。”   沈之行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速度再也没停下来过了,就这样一声一声地像要击穿自己的胸腔。   他脚趾都蜷禁了,手无意识地紧捏着背角。   “你说你没花六万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没帮到你,你不说,我也不敢问。”   “但你帮了我好多,你可能都不知道。”   “就是每一次电话,每一个消息,都给了我出柜的勇气。”   “我不算是因为你出柜的,但只是你让我觉得……哪怕我没有家了,也可以在你这找到避难所,无论软件上,还是现实里。”宁熠辉语气平淡,甚至听不出几分情绪,“我只是想赌一把。”   宁涛那天来得也并不算突然,但却突然地向所有人毫无预兆地宣告了自己的离职。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在说完他是同性恋的时候,宁涛愤怒得几乎口不择言,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宁熠辉都不会忘记三叔和公司的其他领导,当时在旁边听到时有多震惊,但他们多震惊,宁涛多愤怒,那一瞬间他就有多满足,扭曲的,膨胀的,像是觉得自己胜利了的满足。   对方显然完全无法接受,逼着他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要去治疗,是疯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还说如果他这样,自己就去跳楼。   被强制送去医院的日子,荒谬可笑,医院不觉得同性恋是病得治,倒是测出他过去本身就有抑郁自杀的倾向,宁涛几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告知那些人自己是真的有病才这样。   接受治疗的日子非常痛苦,就像把过去的遭遇平白给你扯出来,让你又走了一遭,身体比挨了一百万遍打还要痛,精神就跟要坍塌了一样,全是过往铺天盖地暴力的记忆,还有从未被人肯定的打压。   于是他开始假装配合治疗,等到后面宁涛找的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才从医院逃跑,躲去了林鸣家里。   一直到宁涛彻底爆发离开b市,收回房子,并给自己周边所有的生意伙伴说明了自己是精神病的事,宁熠辉才重新拿回手机试图联系沈之行。   他本没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沈之行竟然真的留给过他一条消息。   就那么一条,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一句<你还好吗?>,却像一道缝隙,瞬间劈开了医院漫长又绝望的日子。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像是从一片死寂里突然听见了有人喊他名字。   从他克制着,一点一点给沈之行发消息,不敢发多,不敢催,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可沈之行又消失了。   于是他就这么开始等。   每天清早准点出现在地铁站口,再到下班的时间,等到地铁站关门,像个偏执的神经病。可他心里清楚,他还能等下去,因为那个站口,是他唯一一个有可能再见到沈之行的地方。   所以一直到今天,他终于等来了沈之行的出现。   沈之行没回应,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睁着眼看着窗台,手心里满是被角的褶皱。那句话像是顺着耳朵钻进他心里,又像一块烫铁,贴在心脏上,烙得他一动不敢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怕一旦开口,就承认了什么。怕自己心里藏着的秘密,会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一点点露出来。   偏偏宁熠辉像是看透了他不说话背后的挣扎,没等他回应,又慢慢开了口,声音低哑得像压着火。   “但还好赌对了。”   沈之行手指一紧,再也没忍住地低声回了句:“宁熠辉,别得寸进尺。”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听见宁熠辉在黑暗里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终于等到了他松口。   “沈哥,你没睡。”   “……你声音这么大。”   沈之行闭着眼,压着心口那股突如其来的慌乱,心脏都快炸开了。   背后的人像是坐起了身,地铺微微一响,像是宁熠辉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近了些。   “我其实特别怕你不理我。”   “因为和你聊了好久好久,要是你不理我了,我怎么办。”宁熠辉轻声说,“这么长时间,都成习惯了。”   “……明明是你先不理我。”沈之行闷闷地开口。   这句话一落,房间陷入一种更浓稠的静默里。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一点点叠在一起,像是两颗心脏隔着一层空气拼命对峙,谁都不肯先露怯。   宁熠辉没再说什么,只是忽然坐了起来。   沈之行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那双藏不住情绪的眼睛,里面藏着渴望,也藏着一股同样压抑得快崩溃的求救。   他顿了顿,嗓子发哑:“……你干嘛。”   可他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多余。   宁熠辉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像是濒临崩溃的人,最后一丝理智在坠落边缘疯狂挣扎,却偏偏只想扑到同样伤痕累累的人怀里,一块堕落下去。   沈之行只觉心脏被这眼神拽得狠狠一揪。   这段时间积压的情绪、压力、恐惧、孤独,全都在此刻像高压锅的阀门被人捏开,直冲脑门。   宁熠辉俯下身,靠得极近,气息烫着他的皮肤,像是试探,又像是赌命。   沈之行一动不动,像被钉死在原地,手指死死扣着身下的褶皱,心脏狂跳,突兀地生出同样求救的渴望   宁熠辉的声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   “……想亲你,可以吗?” 第55章 不能不认   沈之行没说话,眼神却下意识闪了一下,那瞬间他自己都没发现,眼底居然是怕的。   怕自己一旦点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只是喉结动了动,和对方就这样四目相望着。   宁熠辉的指尖落在沈之行的脸侧,非常轻地碰了碰。   “你不说话。”宁熠辉看着他的眼睛,“就当同意了。”   话音刚落,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俯身吻了上去。   那一下,沈之行像是被人按住了心跳,整个人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所有感官都在那片炙热的触感里炸开。   唇瓣被轻轻含住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大脑嗡的一声,像是短暂断电。   可偏偏那一刻,压在心头的所有崩溃、疲惫、压抑、挣扎,全都像是找到了个可以安放的地方。   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影,像被水雾晕开一样,把墙角那块地方染成一片模糊的灰色。   就在那片朦胧里,有两道影子静静映在墙上。   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肩膀微微绷紧,后脑枕在枕头上,影子的轮廓,线条利落却带着点无处安放的僵硬。   而另一个影子则半跪在地铺上,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稳稳压住他手腕,身子略微前倾。   暧昧得几乎像要将对方整个包围。   宁熠辉亲得很慢,像是故意试探,又像是太久太久没碰到喜欢的东西,舍不得用力,先轻轻磨着,舔过唇形,细致地舔舐,像在描轮廓。   他的呼吸落在沈之行脸上,有点烫,带着点急促的喘气声,却又偏偏动作不急不缓,唇齿轻蹭着,像是慢慢引诱。   沈之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被亲成这样,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就连肩膀也死死绷着。   偏偏那股陌生的触感让他全身发麻,明知道不该回应,可嘴唇却不争气地轻颤了一下,像是忍不住要回应。   宁熠辉像是察觉到了一样,低低笑了声,带着点得逞的坏劲,唇瓣几乎贴着他说:“沈哥,你在抖。”   “……走开。”沈之行本来就困,现在感觉跟醉酒了一样,脑子都是晕的。   他耳根彻底红透了,整个人像是快炸开,一只手伸过去想推开宁熠辉,刚碰到对方肩膀,却被宁熠辉直接扣住手腕,然后压在枕边,亲得更狠了一点。   “不走,走了就没沈之行了。”   这一次不再是温吞的磨蹭,宁熠辉像是蓄了太久的欲望一下子压不住,舌尖顶开了沈之行紧闭的牙关,带着点强硬地撬进去,勾着他舌头舔了一下。   宁熠辉每一下都带着情绪,带着一点点不甘心和偏执,像是终于抓到沈之行,恨不得把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思念和欲望全数发泄在这一吻里。   沈之行完全不是对手,整个人像洋葱一样一步步被人剥开,舌尖被勾住,呼吸紊乱,气息混在一起,带着委屈放任,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整个人从身到心都聚焦在这个吻上。   宁熠辉亲得也不是全然的狠,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克制,像是怕吓坏他,又像是终于在无处可逃的世界里,抓住了一个能让自己缓口气的人。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白天强撑着,黑夜里躲藏着,表面云淡风轻,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这一吻像是求救,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彼此,谁也不肯松手。   沈之行被亲得喘不过气,眼眶发热,心底那点一直死死压着的情绪被逼到极限,他突然有点想哭。   不仅想哭有个人在自己身边,有个人现在接纳着他的情绪,他的压抑。   他更想哭的是,这辈子居然第二次和男人接了吻。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这样惊世骇俗地重现。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后面沈之行嘴唇都麻了,整个人身子都是软的,毕竟八百年没碰过,久旱逢甘霖。   上次和宁熠辉亲也是喝了酒,轻轻碰了碰,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等亲完后他也不等宁熠辉说话,非常突然地翻了个身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弄死也不出去。   心跳声在被窝里大得能听见回音。   宁熠辉看着对方裹成粽子一样逃避的模样,只是趴在他床沿边拿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整个手臂隔着被子环住了对方的腰那一截。   “沈哥。”   “哥。”   “沈之行。”   他还没要够,人就又躲起来了。   “你先别和我说话。"沈之行声音非常闷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他需要思考。   “好,我不说了。”   宁熠辉也不逼了:“晚安。”   感受到对方后退躺下的声音,沈之行依然不敢钻出头,他脸红得像发烧了一样,整个人热得出了一身汗。   尽管他非常想理清思绪,但整个人还是非常乱,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只能闭着眼在心理默念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但还是睡不着,只能烦躁地踢被子。   压根不知道被子外有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裹成一团的自己。   第二天,沈之行都不知道自己睡到几点才起的,太久没好好休息了,趁着要下周才入职新公司,这段时间准备好好补足睡眠的时间。   他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饭香。   顺着气味看过去,只见宁熠辉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个围裙,正站在厨房那口小锅前翻炒,动作称不上娴熟,却一本正经得像回事。   沈之行撑起了身体,才后知后觉他捡了个人回来。   像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动静,宁熠辉回过了头:“中午好,沈哥。”   “……你在干嘛?”   “我不是说做饭换房租吗?”   “我家哪来的菜?”   “我早上出去买的啊。”   “你哪来的钥匙?”   “我从你裤兜里拿的。”宁熠辉一点愧疚都没有,语气还理直气壮。   沈之行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立马摇身一变成主人的,他吸了口气开始穿衣服。   宁熠辉炒得也挺快的,端着俩盘子就去了餐桌,沈之行洗漱完就瞄了一眼。   一个炒西兰花,一个青菜炒牛肉,上面还裹着老干妈的酱。   “你喜欢吃辣的,我专门买的。”宁熠辉一脸骄傲,“你尝尝。”   沈之行坐下,夹了一筷子,入口那一瞬皱了眉,实在太难吃,牛肉嚼起来像在嚼鞋底,酱味死咸。   “你吃过吗?”   “没有,第一口肯定是给你吃。”   “你……在国外那么久不自己做饭?”   “做啊,但我吃的都是白人饭,以前homestay就做点他们吃的简餐,上了大学吃super duper和Chipotle比较多,我自己做得很敷衍。”宁熠辉撑着头看他,“中餐太复杂了,没时间专门做,他们那种饭一般买了后,微波炉叮一下就出来了。”   “行。”沈之行又挑了一筷子西兰花,感觉就是用热水煮开后洒了点盐。   “好吃吗?”   “我觉得……”   宁熠辉很认真地等着他的答复。   沈之行本来想吐槽,刚张嘴,视线不小心瞄到宁熠辉握着筷子的手,又扫到他嘴唇,脑子里昨晚那场像梦一样的亲吻画面,不合时宜又猝不及防窜出来,唇齿缠在一起的触感,急促的喘息,压在手腕上的力道,每一个都清晰得像是才发生的。   他筷子悬在空中,耳根发红,感觉胸口痒得慌。   “你自己吃吧。”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按,就去了卫生间。   这饭最后还是倒了,因为没人吃得下。   洗了碗之后,宁熠辉就坐在他餐桌那一直在回消息。   沈之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宁熠辉掀起眼皮看着他:“什么?”   “你还要找工作吗?”   “找吧。”宁熠辉合上了手机,动作不紧不慢,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问,“但……不一定能马上找到。”   “那……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宁熠辉盯着他看,目光慢慢从他脸上扫到他锁骨线,再移回眼睛,唇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沈哥,你想赶我走吗?”   沈之行避开他目光,垂下眸,声音发闷:“只是我家太小了。”   太小了,装不下两个人,也藏不住昨晚那些暧昧到要命的氛围。   昨晚他试图理清思绪,但每次一理,沈之游的事就像堵在胸口,像个结死死勒着。   他真的配幸福吗?   如果他走上了这条路,他的父母怎么办?   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   可他又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个人,就切切实实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带着温度,裹挟着气息,和那种靠文字堆出来的慰藉不一样,所有压着的情绪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容器。   宁熠辉也没打算放过他。   他低低唤了声:“沈哥。”   沈之行没吭声,指尖下意识地想去摸烟盒,整个人都绷着。   “你其实不想赶我走吧。”   沈之行喉结动了动,指尖不受控地蜷紧,又松开。   “……谁说的。”   “我说的。”宁熠辉盯着他,嗓音压得很低,像还带着点昨晚未尽的缱绻,“你要是真想赶我走,昨晚就不会让我留,也不会……让我亲。”   话音落下,屋里像是一下安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   这句话像把昨晚那层暧昧不清、你来我往的气息当头捅破,沈之行呼吸一滞,猛地抬起眼瞪他一眼,明明是带着被拆穿的慌乱和怒意,偏偏脸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红得连耳尖都带着热。   沈之行咬着牙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亲了不能不认,昨晚可没人喝酒,是吧沈哥?” 第56章 演不了了   宁熠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得像要把人捞进来,捂在掌心里似的。   沈之行却半天都没能憋出一句话,连呼吸都像卡在嗓子眼儿里。指尖蜷了蜷,捏紧拳头,指节泛白,脸颊一点点浮上红色。   “怎么不说话,沈哥?”宁熠辉佯装可怜,“难道你不想负责……可昨晚你回应我了。”   这话像个钩子,明晃晃钩在昨晚那些撕扯不清的细节上,沈之行浑身一紧,从脸红到忽然像被抽干力气似的,眼睫轻轻颤了下,拳头一松,整个人像是瞬间丢了战斗意志似的,沮丧地垂下了头。   这一刻的转变,让宁熠辉心头猛地一揪,有些后悔把人逼这么紧了。他顿了顿,语气软得快要化开:“我就开个玩笑,沈哥别往心里去……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宁熠辉想走过去伸手抓住沈之行,结果对方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自己,他心脏收缩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被揪住了一样。   “沈哥……”   沈之行却后退了两步,像是逃避,也像是妥协,最后直接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从兜里掏出烟来,手指不稳地点了两下,才把烟点着。   烟雾升起来,半张脸都藏在那一层薄雾里,眉眼晦暗,嘴角紧抿,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就那么闷声抽了一口,胸口轻微起伏,像是把刚才所有的慌乱、抗拒、挣扎都压进了肺里,一口一口慢慢耗掉。   宁熠辉站在原地,看他那样抽烟,像是受着凌迟一样,心底的情绪乱成一团。正要开口说句什么,沈之行却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说实话,让你进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声音有些哑,透着一种压了很久、几乎要炸开的烦躁和疲惫。   宁熠辉心脏狠狠一跳,下意识往前走一步:“对啊,怎么会不——”   “我弟弟在十一天前,已经离世了。”   宁熠辉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   “……已经走了?”   沈之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太多情绪,挣扎、压抑、混乱,还有一丝明明白白的认命。   “移植后复发,脑出血走的。”   宁熠辉突然想扇自己一巴掌,他比谁都清楚沈之行的个性,这个时候还在逼他也是自己太自私了。   他都不敢想象沈之行这些天到底是怎么过,从离职前对方精神状况就非常不好,他那时猜测过是沈之行弟弟病情的事,但是没有想过这么严重,因为沈之行很早前提过移植后弟弟的病情已经快稳定,债务还清生活也在继续。   他很想陪着沈之行,可那时两个人的关系因为自己的欺骗就像走在一根钢丝上。   他不敢太向前,又不敢往后退。   只能尽工作职责范围内的帮沈之行,后面他发的消息沈之行一条也没回过,那时的他已经不知道沈之行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就此消失,会不会在一个不知名的午后就把他重新拉黑。   如果不是出院看到那条消息,让他相信沈之行也没放下,自己也不会有勇气才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着。   宁熠辉心里难受得发慌:“对不起……”   沈之行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其实是,我真的是一个特别拧巴的人……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毕竟你都发现了我像两个人。”   “我总是躲躲藏藏,环境需要我什么样,我就装作什么样。”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一个 GDP 在省内都排不上号的小城市,我爸妈是再普通不过的职工,但他们从我小时候开始,就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从来没亏待过我。我擅长的东西不多,只有学习能拿得出手。”沈之行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当然,公司里学校和成绩比我好的多了去了,我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   宁熠辉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他说这种话:“沈之行……你已经很优秀了。”   沈之行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像是在把一层层压在心底的东西往外掏:“但尽管这样,我父母也一直都很为我骄傲,所以我也想一直让他们骄傲,直到后来我弟弟……出生了。”   他说到这,嗓子突然卡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绊住了。   “知道的时候对我打击特别大,因为我已经当了十四年的独生子,所以最开始特别特别不喜欢我弟弟,因为他分走了我爸妈对我一大半的关注……那个时候我每两周回家一次,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因为他总是能陪在父母身边,而我不是,我和爸妈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他其实也没对我做过什么,我们也不亲近,因为很少相处…………我只是不喜欢父母的视线有天不在我身上了。”   沈之行停顿了一下,烟灰落下来,他没理,像是根本没察觉。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发烧,起先以为只是流感所以没怎么在意,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考完期末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妈才给我说我弟得了急性髓系白血病,医院确诊一周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回去在网上搜了整晚,看到的都是存活率极低的消息,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我家。”   “沈之游那时候瘦得脱形,头发剃光了,天天吐、发烧、抽血,明明他那么痛苦,但我心里不仅是难受,我也更讨厌他了。”   “讨厌全家的重心都在他身上,讨厌生病的人有理,讨厌他让我们家负债,讨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讨厌我要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要一起还家里欠的钱。”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生该多好,如果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该多好。”   沈之行手指夹着烟,却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着,声音闷在手心里,像是终于憋不住。   “但我从来没想到过,现在家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了。”   宁熠辉吸了口气,心脏痛得发绞,他走过去蹲在了沈之行面前:“……你已经尽最大的能力去救他了,无论是移植还是赚钱,你对得起你的家庭。”   沈之行捂着脸,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像是压了太久,连声音都发颤。   “我总是想做个让父母一直骄傲的人……”   “所以我一直不敢正式我的性取向,也害怕周围人知道有风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我妈妈一直都想让我找个女生,因为沈之游的事,她就更希望我能幸福,在外面有个人能互相照顾。”   “无论是家里的期许,还是我弟弟的病,都让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去承担。”   “我装的太久了……久到这个身份已经压着我,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他说完,终于松了点手,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宁熠辉,目光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涌,混乱、自责、依赖、厌恶、渴望,全都藏不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你……在软件上,在现实里。”   “从我发现现实里的你跟软件上的那个人像得要命的时候,我就开始恶心我自己,三心二意,却又不敢不去想。如果这个人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哪怕只是一秒,我也能不那么累。”   “发现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崩溃。”沈之行再回想过去,最大的恐慌其实还是来源于同性恋身份的暴露,比一切恐惧都来得凶猛。   宁熠辉听着,心像被刀片一点点刮着,他蹲在沈之行面前微微仰头,努力压住喉咙里的涩意,缓缓伸手,想去擦掉对方眼角的眼泪。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沈之行红着眼眶,这么多年憋着的情绪在此刻就像溃堤了一样往外涌,“是我一边需要你,一边又因为我自己的问题,不敢去想和接受你。”   “沈之行。”宁熠辉并不赞同这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不接受我,你是一直不接受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记钝刀,沈之行怔了一秒,喉结滚了滚,像是一下被捅穿了心口,什么力气都没了。   现在敢坦白,也许是真的因为宁熠辉身上没有那些标签了,至少和过去相比,没有上下级的关系,没有家庭背景的巨大差异。   两个人在这,平起平坐。   而他这么多年的情绪,好像从软件到现实里,终于有个可以完全盛放,毫无保留的地方了。   “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要放下需要时间……就像我也用了十年才慢慢学着脱离。”   “如果没有你陪着,如果没有你让我觉得可以逃避,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在这儿,沈哥,你看着我。”宁熠辉嗓音低下去,他捏住沈之行的手,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虎口,“在我面前,你不用再装了,外面很累,我们都知道。”   “所以我们才会在软件上聊那么久,不是吗?”   沈之行一瞬间像被什么击中了,胸口剧烈起伏,本想把手抽离出来,但最终却是放弃了。   他既心疼宁熠辉的过去,又羡慕他能靠自己独立出来的强大,既想依靠这个人的陪伴,又害怕自己一直以来的压力连带着压垮所有人。   “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如果我还是会怕呢?”   “怕是人之常情,谁都需要过程,只要你别赶我走就行。”   宁熠辉说完,膝盖有些发麻,他缓慢站起身,俯下身把沈之行手里那根快燃尽的烟轻轻拿掉,指节在那双猩红的眼眶旁蹭了蹭,像是想把他所有藏着的情绪都擦干净。   沈之行没动,只是抬头看他,眼里湿漉漉的,像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疲惫和脆弱,一瞬间都浮上了水面,整个人有些茫然,又像一头困兽,眼底翻滚着不敢伸手去碰,却又舍不得放手的挣扎。   “你怕,我就等着。”宁熠辉轻轻笑了一声,低头靠近,额头抵着沈之行的额头,声音轻到像一阵叹息,“反正我都没家了,不走了。”   说完,他轻轻地吻了吻沈之行的嘴唇,像是安抚。   没有太多技巧,也没有太急切的欲望,只是一个温热、近乎小心翼翼的吻。   沈之行愣了一下,在温热的触感中,整个人僵住了半秒,随后突然攥紧了宁熠辉的手,像是终于破罐子破摔般,反手扣住对方的后颈,带着点狼狈和发泄后的颤抖,回吻了过去。   这吻从一开始的轻轻试探,到后来的情绪失控,越来越深,越来越急,像是两个人这些年所有说不出口的想要、所有悄悄藏起来的委屈、压抑、不甘、渴望,统统都吞咽在对方嘴里。   气息交缠,耳边是彼此急促的喘息和心跳声,屋里安静到只剩下呼吸和亲吻时细碎的水声。   过了好久,两个人才慢慢松开,沈之行额头贴着宁熠辉,眼尾发红,声音沙哑得像破裂的玻璃。   “没把你带回家之前,还能逃避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沈之行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哑笑,“现在彻底演不了了,操。” 第57章 害怕   沈之行现在是真想演也演不了了。   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同性恋,但真要完全代入这个角色他还是很惶恐,毕竟当了多久的同性恋,他就“恐同”了多久。   他觉得命运还是很奇妙,放在快一年前他还是个“直男”,根本不敢想象和任何男人亲密的事,只准备就这样偷偷暗恋其他直男终生,结果没想到现在家里就已经住着一个男的了。   还是之前他讨厌得不行,也羡慕嫉妒恨得不行的关系户。   他当时骂人家装货,结果他自己更装,现在和装货在一起了。   去新公司报到的时候,沈之行已经在这几天内,逐渐接受这件事了。   可能是因为宁熠辉是个心态很好的装货,在国外染了点洋墨水,最该受教育的年龄都在有一百多个性别的国家里度过,所以特别会做自己。   真正践行了他在软件上“谁敢说他”的这句话,和家里闹掰之后,就更是谁也不怕,恨不得立马和全世界官宣。   沈之行还处在一个逐渐从传统走向开放的阶段,敞开大门前,其实特别怕这种“做自己”的人。   昨晚两个人吃完饭出去溜达了一圈,宁熠辉手又不安分地要在外面牵他,公园里还有跳舞的大娘和遛狗的大爷,吓得沈之行快三十度的天硬是把手在兜里揣了一晚不拿出来,揣出手汗了就拿纸擦擦。   宁熠辉问他大晚上耍什么帅,非得揣裤兜里,这鸟不拉屎的郊区住的都是本地大爷,又没有比他帅的男的。   沈之行有苦难言,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恋老癖,结果找了个比他小的,只能说前段时间算命的说他手相看起来有点漏财,这几天揣兜里能锁财运。   宁熠辉说什么算命的乱说,歪门邪道。   沈之行想着宁熠辉那个幼儿园字体,说你又不是正统中国人,懂什么懂。   宁熠辉难得吃瘪,又想说自己有财啊,但是憋了憋,怕说了就没得出租屋住,只能委曲求全,臭着脸擦着人肩膀走了一路。   沈之行觉得还好现在的工作工资高点了,还养得起一个宁熠辉,就是苦了宁熠辉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富二代,现在还得在城郊的出租屋里睡地铺,每天和他吃两碗豌杂面。   第一天下来,新工作他还是挺满意的,基本都在熟悉业务,因为都是做b端产品的,所以上手还是比较快。   同事之间氛围也不错,大家都各做各的事,年轻人多,而且体感没有之前的公司那么卷,虽然他们说也加班,但沈之行听了一下他们说的加班时间,就觉得跟没加一样。   在他前司干过后,现在放去哪都觉得人性化。   他第一天上班,所以准点下的班,晚上和何呈约了个饭。宁熠辉给他发了消息问要不要来接他,沈之行说不用,但其实纠结了很久要不要让宁熠辉出来一起吃,不然他一个人在家里呆了一天,但又怕宁熠辉又动手动脚。   结果谁知道他说完要和朋友吃饭后,宁熠辉就立马问能不能来带他,沈之行怕拒绝伤了人心,就跑去问了何呈,不过还好对方不介意。   晚上坐在c菜馆的时候,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何呈很尴尬,沈之行很紧张,宁熠辉就这么盯着何呈看,想看人是不是真直男。   何呈最先绷不住,硬着头皮开口:“所以……那个什么,小宁,你是沈儿之前的上司吗?”   明明对方让自己叫“小宁”,但何呈这声喊出口都有点虚。沈之行之前在他们面前快把关系户骂成筛子了,结果现在辞职了,两个人还坐一桌吃饭,真他妈诡异。   “只是个小组长,何哥。”   “哦哦。”何呈尬笑了两声,“真是年轻有为。”   “没有,还是机遇巧合。”   何呈看了一眼沈之行,沈之行不说话,何呈倒是懂为什么沈之行骂这个人装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机遇也是能力的一种哈哈,没想到沈儿和领导关系这么好,真希望我们公司也有这种氛围。”   “缘分到了。”   宁熠辉话音刚落,就被沈之行用膝盖在桌子下面怼了一下。   “毕竟现在都离职了,能当朋友也是缘分。”宁熠辉笑着重新补充。   “也是。”何呈挖了一勺麻婆豆腐进碗里,看宁熠辉没什么架子的样子,便忘了第一次见他对方拎着两个香奈儿的模样,也渐渐自来熟了起来,“小宁,那你现在也离职了?”   “是啊。”   “那你日后是要回去……家里的事吗?”何呈猜一般的程序就是这样。   “不了,做点自己的事。”   沈之行侧过头看他:“什么事?”   “回头跟你说。”宁熠辉吊着话题不接。   何呈又看向了沈之行:“叔叔阿姨最近怎么样?”   “比之前精神状态好点了,那些嬢嬢带着她去跳广场舞,最近回家也比较晚。”沈之行叹了口气,“她开始有自己的生活了。”   “好事啊,放下也需要过程,但总要走出来。”何呈摇了摇头,“那这么一下,你身上压力岂不是更大了,你妈应该更想你快点结婚抱孙子了吧?之前还有借口,现在彻底没了,经济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沈之行筷子顿了一下,旁边坐着的人没说话,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阴着扫了他好几眼。   “今年咱俩都要28了,哎。”   “那怎么了?”宁熠辉突然开口,“正当年呢,着急结婚干什么啊,何哥。”   “小宁,你这就不懂了,你找对象肯定很容易,我们难呀,现在这个社会可现实了。”何呈吃了两口饭,“我之前那对象都是软件上划来的,本来处得好好的,但是因为两个人对房子的事谈崩了,对象也跑了,人家要在b市安家,我哪买得起啊?就不得趁着现在找观念合适的女孩。”   “哎,我还算对女生外表要求低的了。”何呈说着说着又笑,“沈儿脱不了单才是真的。”   “哦?为什么,我看沈哥长得也不错啊。”   宁熠辉好整以暇地侧过头看沈之行,果不其然对方脸绷着,耳根通红,一言不发,也不和自己对视。   “他喜欢网上那种黑丝御姐啊,可喜欢了,一打开软件全是,你说人家那种,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啊。”   “哦——”宁熠辉拉长声音,膝盖故意顶了顶沈之行,慢条斯理蹭了两下,“喜欢黑丝御姐啊?”   “对啊。”   “是吗?”宁熠辉又问沈之行,“沈哥,回头让我看看你的收藏啊。”   沈之行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于是低头扒饭:“最近不怎么刷。”   何呈又看向宁熠辉:“小宁,你谈了吗?”   “谈了。”宁熠辉答得干脆。   沈之行瞬间觉得屋里空气都热了,腿边的人又故意蹭了蹭,炙热得他一身汗,只能低头灌了半瓶加多宝。   “哎,早猜到。”何呈叹气,“你这种好条件,肯定不缺。”   “哪里,追了好久。”宁熠辉笑着瞥了眼旁边的人。   沈之行只觉得心跳一阵阵发烫,偏偏不敢抬头,饭都快噎在喉咙里了。   生怕何呈看出点啥。   “居然还要你追?”何呈挺意外的,毕竟宁熠辉各方面条件都好。   “要啊,何哥。”   “哎也是,现在女生像猫咖里的猫,花了钱还得哄,撩半天都不搭理。”   “我这位,不像猫。”宁熠辉啧了声。   “像狗?”何呈嘴快,说完自己都立马改口,“我操,不好意思啊兄弟。”   “像王八。”宁熠辉轻描淡写地接,“你得一直敲,慢慢等,才肯露个头。”   话音刚落,下一秒他脚背就被旁边坐着的人结结实实踩了一下,痛得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夹了块豆腐,慢悠悠吃了。   沈之行一顿饭吃得如鲠在喉,宁熠辉比他软件上曾经刷的那些人还能打擦边球,几次都让他大汗淋漓。   不过还好自己曾经人设不倒,深入人心,何呈直男脑也较为单纯,看不出什么。   他自己是完全不敢想有一天暴露的事。   这种崩溃和羞耻程度不亚于当时宁熠辉带给他的冲击,不过他和宁熠辉尚且有漫长的铺垫,对方还正好是同性恋。   换成对何呈他们的打击,不知道得有多大。   两个人大学那时天天一起洗澡,还躺过一张床,那会儿何呈还和他偷偷吐槽谁那里小,沈之行都不敢多看两眼,生怕暴露出他对男性身体的兴趣,还要佯装坦荡地看着何呈的说自己比他大。   但天知道,他谁的即把都不敢看。   如果何呈有天知道了,沈之行觉得何呈应该比他更想去死,说不定还幻想自己偷偷暗恋意淫了他多少年。   沈之行发誓他对何呈一点世俗的欲望都没有。   饭局散了,何呈打车走了,C菜馆门口的夜风有点闷热,天边挂着一点薄云,路灯昏黄,沈之行借着光点了根烟,站在马路牙子边,没说话。   宁熠辉慢悠悠跟过来,开口就是:“沈哥,看看黑丝。”   沈之行差点呛着,耳尖一热,瞪了他一眼:“少听他瞎说。”   “我都听了多少次你喜欢这个了,喜欢又怎么了。”宁熠辉慢悠悠接着,“我给你穿。”   沈之行烟都抽不下去了,脑子里却还是突然冒出来了宁熠辉穿的模样,他赶紧猛吸了一口,试图把画面赶出去。   “我困了,想回家了。”他岔开话题。   “走去地铁?”宁熠辉尊重沈之行的习惯。   “嗯,对了,你之前的特斯拉呢?”   “被收走了。”宁熠辉垂下眸,“怎么办沈哥……你在我最贫穷的时候和我在一起了。”   “……我又不图你什么。”沈之行有些不开心,“而且我又不是没赚钱,养不起你。”   宁熠辉眼睛一亮:“你养我。”   “只养到你找到工作。”沈之行有些尴尬自己放话,于是声明,“我家太小了,不适合两个人住。”   “那要不要搬到大一点的去住?”   “你都没钱了,能不能别想这些。”沈之行想着宁熠辉之前的消费力就觉得自己捉襟见肘,“我知道由奢入俭难,但是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况。”   “好,都听你的,不过这个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我是按年续的,下下个月就又要续了。”   “哦好吧,那我争取到时候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听到宁熠辉要搬出去,沈之行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可能是一个人在外打拼太久了,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了,结果对方确实看不上自己条件。   “……你刚刚说做点自己的事,是找什么工作?”   “我之前是做ai的。”   “哦对,是欸。”沈之行才想起来,“不过b市做ai的应该挺多的,好找吧。”   宁熠辉含糊地嗯了一声:“到时候看看,我尽快。”   夜风卷过,路灯下烟雾缭绕,沈之行咬着烟,目光有点飘,过了会儿才闷声说:“我也没有要赶你走,你呆着吧,虽然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个环境,要是实在不行你去朋友家住吧,也该回来了吧。”   “没回来,都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而且我在国内也没几个朋友。”宁熠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是看不上你的居住条件,怎么会呢。”   “我没觉得你需要委屈自己,这是很正常的。”   “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宁熠辉走过去搂着他肩,把人往前带着走,“我只是不想睡地铺了。”   “那你想睡哪?”   “你床上。”   沈之行一下不说话了,第一反应是把周遭环视了一圈,生怕谁听到他们的谈话,心脏跳得特别快,整个人惊魂未定。   见手臂下的人不搭理自己,宁熠辉才垂下眸去看,结果看见沈之行这副紧张的模样,反应了半天才后知后觉。   “忘了……抱歉,沈哥。”宁熠辉还是不习惯同性恋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但还是把语气收了收。   沈之行手心汗涔涔的,甚至都在幻想可能刚刚路过的有熟人,他深吸了口气,连烟都差点掐断。他知道宁熠辉不是有心,只是……他自己这关,始终过不去。   他抽了口气,烟味呛得嗓子发干,语气勉强压平,为这样的自己有些痛苦。   “回去再说。” 第58章 你叫沈之行   对两个人要睡一张床上这件事,沈之行是想都不敢想的。   其实和宁熠辉就这样莫名其妙在一起了,也是那天他情绪一下爆发了,近乎自暴自弃地回吻过去,想要抓住一根精神上的救命稻草。   但沈之行又不是那种爽完不完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   所以那时的当下很尴尬,宁熠辉也懂事的没逼,但过了那个时候,宁熠辉就一个晚上都不睡觉,就躺在地铺上时不时就叫沈哥,拐弯抹角地问他俩现在什么关系。   沈之行脑袋发热,脸也红地翻了个身说:“situationship行不行。”   “不行,我俩都没睡过,si什么si。”   “睡了就可以?”沈之行脑子一抽就问了。   “睡了也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   “你说我要什么。”   “我不知道。”沈之行还想装傻。   宁熠辉不知道啥时候趴在他床边,沈之行感觉到动静,回过头时吓了一跳。   两个人鼻尖差点碰上了。   “沈之行,想当你男朋友行不行。”   沈之行这辈子第一次听男的给自己说这种话,和宁熠辉之前说的喜欢都完全不一样。   静谧的夜里,独属于两个人暧昧微妙的氛围,不再是软件上所谓的挂麦,现在彼此每一次呼吸的喷薄,都切切实实拂过对方脸上,大脑几乎就像被蛊惑了一样。   曾经的幻想,都变成了如今的现实。   没等他受蛊惑开口,宁熠辉坐在地铺上,一只手搭在他身上的被子上,又自己说了:“你都叫沈之行了,那肯定行。”   “……”   沈之行不得不行。   在一起的这些天,也许是因为早就用另外的两个身份相处了太久,所以没什么需要磨合的,总有一种上辈子就认识在谈了的感觉。   虽然也确实半谈不谈地陪了对方很久。   但真要让沈之行考虑一张床上,他还是很尴尬的。   沈之行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男人之间的片他都没看过两部,羞耻。   总觉得看了他就彻底回不去了。   宁熠辉不知道沈之行在想什么,晚上他就随口一说,洗澡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其实都是在自己说完后对方立马看周围的反应。   他是不介意沈之行有个接受的过程,也不介意陪着沈之行走这个过程,只是在想自己应该如何收敛一点,因为沈之行非常害怕暴露身份,可自己又习惯了海外的生活环境,没了家里这层阻碍,就总觉得社会是随便接纳的。   但他刚谈上,总是想亲热的,时常又忍不住。   宁熠辉洗完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地铺消失了。   先洗完的沈之行靠着枕头在打麻将,旁边还多了个枕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之行牌烂,就看见对方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非常僵硬,甚至半天戳不下一个。   屏幕里是明明能打出海底捞月的牌,但沈之行却一门心思,聚精会神的聚焦在自己旁边的卫生间,听着水流声从哗啦啦到停止,再到吹头和踩着拖鞋出来的声音。   他盯着屏幕,匹配的人催了三四条“你快点”“出牌啊哥”“掉线了?”,沈之行一点都没动,只觉得不一会儿,一道阴影压在了他头上。   “欸,这是我的枕头吗,沈哥。”宁熠辉佯装疑问,语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窃喜。   沈之行含糊地嗯了两声,人往里缩了一点。   宁熠辉带着洗澡后的热气,穿着沈之行小了一点点的衣服,就这样跟着躺了进去。   沈之行脑子嗡一下,麻将都不打了,手机一锁,“啪”地关了灯,房间顿时陷进漆黑,只有窗外朦胧的夜色和微弱的路灯光。   他僵着身子翻了个身,背对过去,心跳快得像要爆炸。   宁熠辉就这样看着人的后脑勺:“沈哥,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   “是不是我晚上说的话太明显了,你不开心。”   沈之行眼皮跳了跳,盯着面前那面光秃秃的白墙,像能盯出个洞。   “……没有。”   “那你为什么背对着我。”   “……我在睡觉。”沈之行心脏都在狂跳。   和男人睡一张床上,和喜欢的还亲过的男人睡一张床上,是两个概念。   更何况这个床本来就是单人床,睡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太挤,几乎是贴着睡,对方每说一句话,那个气息就在脖颈后面挠,挠得沈之行脑袋都转不动了。   “哦。”宁熠辉安静了几秒,又开口,“其实每晚和你连麦的时候,我都在想,要是你能在我枕边就好了,没想到现在真在。”   沈之行喉结动了动,心里“咚”一下,像被人踹了一脚。   “那个时候你每次都说你感冒,你朋友在家不方便。”   “嗯……怕被你发现。”宁熠辉低笑出来,“但是又想听你声音。”   “听我声音干什么。”   “你真想知道?”   沈之行没明白:“什么意思?”   “当然是听你声音……”宁熠辉突然靠近,一只手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沈之行,像悄悄话似地轻飘飘地在对方耳边撂下两个字。   沈之行脑袋轰地一下炸开,随着宁熠辉的动作他整个人都变得更近僵硬了,但心跳却成反比地疯狂加速,震耳欲聋,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宁熠辉的手贴着他腰窝,一点点往前探,指尖蹭着衣摆下沿,微微绕了个圈,最后停在他小腹前。   “现在人都在我枕边了。”宁熠辉眨了眨眼,“我还需要吗,沈哥?”   沈之行下意识想翻身,结果身后的人直接一把把他搂住,整个贴了个满怀。   “别动。”宁熠辉声音暗了点,低哑得发紧。   沈之行呼吸乱成一团,心口狂跳,喉结上下滚动,咬了咬牙,还是没动。   被子里热得像闷炉子,两个人都汗湿了点,四周黑暗像把暧昧和欲望全笼罩住,宁熠辉的手在他小幅上停了一会儿,慢慢往上,摸到胸口,再试探着扣住他肩膀。   沈之行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他这种久旱逢甘霖的年龄,光是和人亲个嘴都有感觉,更何况现在两个人这样贴着。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耳朵嗡嗡作响,浑身血液像全被往心脏里抽。   “要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和你说话。”   “嗯,是啊。”宁熠辉在黑暗里和他对视着,“结果现在不仅和我说话,还把我放上床了。”   “……已经后悔了。”   “后悔没用,迟早的事。”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直接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然后沿着侧脸一路亲到嘴角。   沈之行一瞬间几乎大脑空白,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去推,结果推了个寂寞。   宁熠辉大概是早料到他会这样,另一只手干脆伸到被子里,从腰后把人整个人带过来,直接吻了上去。   唇齿相贴的那一瞬,沈之行心跳炸裂,舌尖被缠住,脑子彻底断片。   他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结果越挣越乱,宁熠辉索性翻过他,膝盖顶着他腿,吻得急了点,手也探进了衣摆里,掌心烫得要命,顺着腰线往上摸。   沈之行有种感觉,他的“直男”生涯彻底就要结束了。   他喘着气,整个人被宁熠辉死死压在单人床上,薄薄的床垫像都快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唇齿交缠,舌尖被勾得发麻,像被抽走了力气。   “唔……够了。”沈之行声音发哑,连自己都没听出来,像是哄着,又像是心虚。   可宁熠辉压根不听,反而顺着他的下颚一路吻过去,啃咬着耳垂,舌尖钻进去轻舔,热气灼人,嗓音低低黏在耳畔。   “哥,我是真的想你。”   对方的吻移到了自己的锁骨那里,然后被他咬了一口,又吸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想了多久……”   沈之行心脏“咚咚”地跳,都不知道在自己从未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这个宁熠辉到底都对着自己私下在干什么,关键第二天还道貌岸然地给他班加。   “别说了……”   要是现在开灯,就能看到沈之行已经红得完全彻底的脸,就像要缺氧一样,但又沉溺在这种窒息感里。   他手下意识去抓宁熠辉的手腕,想推开,可手指一触到那皮肤,像是被烫着了,反而握得更紧。   宁熠辉笑了一声,像彻底失了控,俯下身又亲住他唇角,手从他旁边滑下去。   沈之行腰都软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空气像凝固了,被子里闷热得发烫,四周黑暗把所有情渔放大成了无声的燥热。   “……行不行?”宁熠辉哑着嗓子问,“你都叫沈之行了……”   沈之行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人的情欲就像个开关,更何况是男人的。   一点就燃。   正常男人,这个岁数,干菜烈火的,对上哪有不想做的。   而且宁熠辉那一根非常硬,就这样靠着自己腿不断地蹭,沈之行脑袋都被蹭冒烟了,自己下面那根肉棒也被人握在手里,明明羞耻,但又止不住地想动。   他就这样蹭着,宁熠辉就俯下身胡乱地亲他,让他的叫声都闷在了喉咙里。   “呜……嗯…”   没多少下,就全数射在了宁熠辉手里。   “该我了,沈之行。”   沈之行第一次射完,还在贤者时间,就这样直愣愣地伸出手想去碰宁熠辉的肉棒,宁熠辉已经坐起来了。   内裤被拉开的一瞬间,肉棒一下就跳了出来,比自己大一些,青筋勃发,头有点翘,就这样一跳一跳地在空气中,显然是憋得难受。   沈之行觉得心脏都要爆炸了,他想捂住眼睛伸出手帮宁熠辉撸。   “不要这个,沈哥。”   “什么?”   “你把衣服脱了。”   沈之行脸红得更凶了:“什么?”   “乖,沈哥。”宁熠辉亲了一口他嘴唇,“把衣服脱了嘛。”   沈之行咬着唇照做,整个人已经被情欲摧残,因为他又硬了。   谁知道他才脱完的下一秒,宁熠辉突然把肉棒按在了沈之行的锁骨上,虎口压着,用沈之行的精液当润滑,模仿性交的姿势就这样前后戳弄着。   沈之行嘴唇都快咬烂了,这个视觉冲击实在太强大,他觉得人都快要晕过去了,距离近到仿佛只要他伸出舌头就能碰到茎身。   “你…干嘛…嗯…”   “早就想这么做了,沈哥,你锁骨长得特别漂亮。”   “嗯……谁…谁用锁骨做这种…事啊…”沈之行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锁骨那一片都快被摩擦得起火了,整个人都要崩溃。   宁熠辉摩擦得速度越来越快,明显也快到点了,他没有回应,只是在加速地动作中,把精液全部射在了沈之行锁骨那一片的皮肤上,末了还用龟头涂了一点在对方下巴上,看着对方黑夜里有些害羞愤怒的表情,都觉得可爱的要命。   压着人又是一通乱亲,把沈之行亲得直哼哼,两个人又是一身欲火,手也没闲着地往后摸。   沈之行感觉后庭被人碰到的时候,几乎是整个人都缩起来了,偏生宁熠辉把精液全往自己那里涂。   “喂,干什么…”   “干你,可以吗?沈哥。”宁熠辉说得像请求,声音也轻。   “……为什么是你干我?”   “你不是0.5吗?”   沈之行这才想起宁熠辉当时主页写的1。   其实他也不知道做1爽还是做0爽,但他知道做0就要捅后面,沈之行一想到那么小个洞要被宁熠辉那么大根玩意儿捅,就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宁熠辉估计也看出来了沈之行害怕,他又按着人亲了,一直亲到对方身体彻底软了,胡思乱想的心没那么重了,手指才试探地往后压。   不过太紧了,沈之行从来没用过,人肌肉是放松了,但是奈何穴没放松。   这个爱做得又是临时兴起,毕竟宁熠辉压根没想过沈之行会真让他上床,上床大家都心知肚明地默认。   于是宁熠辉只能去卫生间用沐浴露当润滑,手指一根一根地往里挤,沈之行趴在床上,用枕头盖着头,只留个屁股给他戳,像是羞耻得一点都不想面对了。   宁熠辉汗都出来了,下面硬得快要爆炸了,但又不敢戳,怕沈之行受伤,只能偶尔蹭蹭人的尾椎骨解馋,还要一边亲着对方后背作安抚。   “痛…”   “还痛?”   “你直接进来吧?我受不了了…”   “那要不不做了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宁熠辉也有些后悔,已经做好了自己打出来的准备。   “不要。”谁知道沈之行闷闷地说了一声,“都做到这一步了。”   “但是你很痛,而且我怕影响到你上班。”   “……我想你进来,行不行。”沈之行深吸了口气,说这句话气息都不稳。   宁熠辉觉得现在不是下面要爆炸了,脑子也要炸了,根本不是蹭人尾椎骨能解决的问题。   “三根手指了…我试着进一下。”   “嗯。”   宁熠辉扶着自己的肉棒,戳在了被润滑剂搞得非常湿润的穴口上,磨蹭了几下,然后才往前挤,先只把头挤了进去,一直在观察沈之行的反应,想看人受不受得了。   沈之行明显也是难受的,但没吭声,宁熠辉就只能非常慢地往里戳,一边戳一边从后面抱着沈之行,亲他的耳朵和脸。   “怎么样,哥?受得了吗?”   “……别问我。”沈之行抓着床单,“你进去完没?”   “一半了。”   “才一半?!”沈之行惊呼,心如死灰。   “快了。”   宁熠辉说完后,最后一口气直接插了进去,只听到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他动都不敢动。   肉棒就在穴里一跳一跳,渴望快点摩擦,缓解充血带来的痛苦。   “你动啊?”   “可以动了?”   “嗯……你闷在里面难受。”   “你不痛了?”   “不痛……就是…”   “就是什么?宝贝?”   沈之行听到宝贝,耳根红得要死:“胀……”   宁熠辉低笑了出来,然后才按着沈之行的腰,开始动起来,前后戳刺着。抽出来,再猛地深入,再抽出来,再进入,反反复复。   直到戳到前列腺的点上,感受到沈之行叫声的变化,他才开始缓慢地研磨。   “啊……嗯……”   “呜……嗯……别…别磨,求你了。”   “呜呜。”   “爽吗?还是痛?”宁熠辉卡在那磨,也不动了,“要不要动。”   沈之行不说话了。   “嗯?”宁熠辉又用肉棒顶了一下。   沈之行快被这种蚂蚁侵蚀的感觉弄崩溃了,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吊得他难受,到最后一次宁熠辉磨的时候他几乎都没忍住自己用后穴收缩。   “动啊…快动。”   “那你看着我。”   宁熠辉把沈之行翻了个面,男人从头到脚都红遍了,整个人跟从火锅底料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别遮着脸了,沈哥…”宁熠辉拉开他的手,随后俯下身吻住对方的唇,“你别吸我,让我动…不然我要射了。”   他话音一落,就搅着人的唇舌,开始大开大合地干了起来,几乎快把沈之行抵在床头上,床“嘎吱嘎吱”地响,像是难以承受两个男人的重量。   “呜……嗯啊…受不了了,慢点。”   “求你了…慢点…啊…”   “一会快一会儿慢,沈哥到底要怎样。”宁熠辉坏着心眼,下身却干得更猛了,抓着人的两条腿,抵着床板往前冲。   沈之行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栗发软,头发汗湿了,后穴也湿润得一塌糊涂,只有两个人交合的粘腻水声。   他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挣扎了几下,最后却渐渐沉溺,只能把手指扣在对方后颈,呼吸紊乱,脑袋发昏,被迫地承受着冲击。   从未有过的快感几乎在后穴里散开,每当他受不了了憋不住声音的时候,唇舌就被宁熠辉叼住,让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吞了下去。   ……   这一夜,沈之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结束“直男”生涯的第二天,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沈之行非常难集中注意力,一闭上眼就是昨晚的画面,还会莫名其妙咬着牙回味。   他是有点不舒服,但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可能是够充分。   只是他没想到他当初写的0.5,结果先做了0。   宁熠辉一上午都在给他发消息,问他情况,沈之行没回,看见他名字耳朵都烫。   只是中午午休的时间,家里人给他打了个电话,崔秀勤问他新公司入职的情况,沈之行都说不错。   崔秀勤现在状态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可能是因为被周边人带动着,生活里有了其他的事情,也因为跳广场舞认识了新的朋友,不再是退休后围绕着沈之游的生活,虽然听沈力说晚上还是时不时会哭,但都不像之前那样茶饭不思了。   “幺儿啊,我是想和你说个事情。”   “啥子?”   “最近跳舞,认识了王姨,这两天在摆龙门阵,说她女儿和你一样大,在b市一家外企上班,做HR叻,特别优秀,211本硕毕业呢,也是想日后留到b市发展,多漂亮叻。”崔秀勤轻轻咳了两声,“你看你们又是老乡……要不要你们认识哈?咋样喃?王姨正好下个月要来b市看她女,就说一起见哈?” 第59章 如何作答   “不见了吧……妈。”沈之行喉咙发干,“没必要。”   “见一见又没说要干什么,一起吃个饭,就当认识认识。”崔秀勤在视频里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老,一个人在外,我肯定要考虑你的未来,你自己不努力,我还不是只有帮到你。”   沈之行心口揪得难受,和以前的难受还不太一样。   过去虽然喜欢男的,但毕竟没真做个啥,更多的是来自上面的压抑。   而现在的难受里带着一种背叛,因为他已经和男人滚一起去了。   沈之行不敢想被父母知道,他们又会有多崩溃,现在和宁熠辉在一起,两个人对性取向的态度明显有非常大的区别。   如果日子再久一点,沈之行不知道宁熠辉能不能受得了他,而他又该如何一直搪塞着父母。   “我知道……但我真不想谈。”   “我只是说别个条件不错,和你又是老乡,都在b市奋斗,没喊你一定要耍,只是让你多个渠道认识点女娃娃而已。”崔秀勤面露难色,“我现在这个岁数了……你弟弟也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几秒。   “妈……”   “所以我也不用一门心思的扑到他的教育和成长上。”崔秀勤拨了拨已经白完了的耳发,“我只有你了,所以我希望能快点看到你幸福,解决人生大事。”   “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为撒子会这么抵触,只是尝试着接触都不愿意,你自己又一直没得动静。”   崔秀勤老生常谈地在他耳边叨叨,也许是因为沈之游离开了,家里的重心和寄托又重新放在了自己身上。   在他们眼里,再也没有了经济的负担,b市高薪的工作,似乎只差一个好的对象,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惜沈之行不会圆满了,性取向永远都会是这个圆满上的一道缺口。   后面被崔秀勤一直念烦了,沈之行只能答应着见见,等到时候见面了就和王姨还有女生说清楚想法,免得耽误对方,也免得崔秀勤一直打电话来问。   崔秀勤见他答应了才挂了电话,把王姨和女孩的名片推了过来让他加,还说晚上要去问王姨他加没加。   沈之行只能礼貌的发了两个好友申请过去。   他发完后重新回到聊天界面的时候,看到宁熠辉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怎么不回我?沈哥。>   <是不是不舒服?>   <你中午别吃太辣。>   <晚上我来接你吧。>   沈之行抿了抿嘴唇,心里一半是甜蜜的放松,一半是沉重的枷锁。   <别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不要。>   沈之行没管了,下午就回去上班了。   他今天是七点过走的,下楼的时候宁熠辉已经坐在他们公司楼下等他了,好像在和谁打电话,说的都是英文,隔了一段距离,沈之行也不知道具体的。   倒是宁熠辉一见他下楼,就笑着站起了身,一边打电话一边三两步向前想要拉他的手,但是最后一秒又忍住了,在沈之行别扭僵硬地有些躲避后,宁熠辉变成了把住他的肩膀。   “And by the way, I’ve uploaded the latest performance report to the shared drive. Could you take a look when you have time?”   "No worries. Catch you later."   说完后,宁熠辉就挂掉了电话。   “沈哥,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回我消息。”   “忙工作。”沈之行有些心虚,“你和谁打电话?”   “同事。”   “你找到工作了?”   “不能说找到……一直都有。”宁熠辉摸了摸鼻子,“想吃什么?”   “都行。”沈之行不放过,“为什么说一直都有?”   “远程的工作,团队还是在湾区,但大家也有base在不同地方的。”   沈之行就说宁熠辉天天在电脑上敲,之前上班出差也是在电脑上敲代码,搞了半天还是在做自己原来的东西,就说这人怎么什么都没带,电脑倒是带着。   但是一想到人家上班偷偷搞副业,心里又微妙的不平衡了,还好他善良,换个歹毒点的都给宁熠辉举报了。   “那你们……有钱拿?”   “有吧,不多。”宁熠辉咳了一下,“你身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特别不舒服?”   沈之行本来想说你是不是在骗我,明明还在偷偷赚美金,但想了下现实里的创业都是倒贴钱,宁熠辉现在连衣服都穿的自己的,估计还是要靠自己先养着。   “还好,没有特别不舒服。”   “我怕你难受。”   “没有,我觉得还是做充分了的。”沈之行在外面说得面红耳赤,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哦哦那就好,因为你后面都躺着不动了,我怕你今天不舒服。”   沈之行红着耳朵,憋着气不说话,宁熠辉后面跟他妈头驴一样,谁遭得住还要动,家里那个单人床都快撞散架了。   这么快和人搞上床应该是这辈子他最符合男同性恋的一次。   不过他这出租屋真心遭不起两个男人这么折腾,沈之行已经在想,如果他要先养着宁熠辉,干脆到期了这个房子就不续了,他先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反正现在再也不需要扣扣嗖嗖的存那么多钱打回去了。   沈之行光是想着,再也没有一个需要打钱的地方,心就有一种落空了的感觉。   晚上吃饭的时候,宁熠辉给他点了粥,让他先悠着点。   沈之行不如他,脑子里总是容易回想昨晚的事,一想就觉得大庭广众的该去卫生间了。   而且人和人之间的连结真的很奇妙,以前在手机上,更多的是心和心之间的交流,但多了一层其他的交流后,就对这个人有了一种想随时摸着,碰着,怎么也看不够,要在一起黏糊的感觉。   他喝着粥,听宁熠辉讲要不要给他买双大点的拖鞋,现在这个稍微有点紧。   对方说话的时候,手机却响了两声,沈之行摸出来一看,是王姨女儿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沈之行这才想起,王姨下午给自己发的<你好,小帅哥。[玫瑰][握手]>,他还没有回,赶紧先回了个王阿姨你好。   <听我妈妈说,你是在xx上班吗?>女孩主动问了他。   <你好,之前是的,不过前段时间离职了。>   <哦哦,因为压力很大是吗?哈哈,我朋友去年离职的,她是商业分析部门的,就没十点前下过班。>   女孩看起来很外向,也很健谈。   <算其中一个原因吧,她是商分的吗?什么产品?>   <是做金融服务的,和你是一个吗?>   <哦我是做b端的,产运的数分,也有相似之处。>   <好厉害,我理科真的很差,好羡慕你们这种数学好的,你来b市多久了?>   “沈之行。”   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沈之行才抬起头看向宁熠辉,对方明显因为没理他不太高兴。   “你在和谁聊天?”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沈之行锁上了手机揣进兜里,"吃完饭就去看拖鞋吧。"   “好。”   两个人吃完在外晃了一会儿,宁熠辉老是忍不住动手动脚,沈之行自己也是憋不住的上头,没在外呆多久就回去了。   一回去,宁熠辉就抱着他在玄关口亲,沈之行都有点呼吸不过来。   “你们晚上不加班。”   “你又要干嘛。”沈之行警铃大作。   “干你。”宁熠辉咬了咬他下唇。   沈之行满脸通红:“能不能别这么低俗。”   “不是沈哥问的吗。”宁熠辉手又不老实地在他背上乱摸,头埋在他锁骨那蹭,“但是明天你要上班……好烦啊。”   沈之行吸了口气,蠢蠢欲动:“问你件事。”   “什么?”宁熠辉抵在他肩上掀起眼眸。   “你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赶我走?我才买了拖鞋。”   “没有,我就问问。”   “我在b市没什么朋友……我又不是b市人,而且初中就出去了,去年才回来,生活圈子不在这,只有你。”宁熠辉一边说,嘴唇一边不安分地在沈之行皮肤上摩挲着。   “那你之前不是说有个朋友一直住你家吗?”   “他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熠辉说得十分坦然。   沈之行被他亲得心脏发痒,用手想把人头拨开,结果被人抓着手,三两步抵在门口不放。   “我是在想……如果你一直居家办公的话,我要不换个大点的房子,现在也没什么必要非住在这了。”   “沈哥,你是为了我。”   “我是为了我自己。”沈之行声明。   “你先不用看,到时候我带你看一个。”   “看什么?房子啊?”   “对啊,我看上一个。”   沈之行在想他是说要养宁熠辉,但是宁熠辉看上的他怎么负担得起。   “我的存款,虽然有余,但我父母养老还要靠我。”   宁熠辉听乐了:“那我把你伺候好点,你就让我住。”   两个人一边亲热一边在聊闲天,不多时沈之行的手机又震动了几声,他摸出来一看是崔秀勤发的消息,问他怎么样,女生是不是很漂亮,性格也不错。   他瞟到的时候屏幕往里叩了一点,没让宁熠辉看见。   沈之行岔开了话题:“不过你爸真的不管你了?”   “他肯定不管啊,所有亲戚还有他生意上的伙伴都知道我是同性恋。”   “同性恋……问题就这么大吗。”沈之行这么问着,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大,但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而且我对他来说本来就只是个工具。”宁熠辉垂下眸,“我后妈其实巴不得我彻底脱离,也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吹风了,现在正合她心意,有这件事还有她在身边,我爸肯定不会回头找我。”   “……你会觉得可惜吗……住在这里,穿着我这些,以前那些……”沈之行话还没说完就被宁熠辉一下堵住了嘴。   过了两秒才分开,宁熠辉看起来不太开心:“我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物质是可以靠自己以后争取的,如果是之前的代价去换他给的东西,那我宁愿不要,更何况他有了小三小四之后,也没给过我多少,我大学的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   沈之行垂下头,过了两秒笑了出来,和宁熠辉在一起,总觉得看事物都要开阔一点了。   “对不起,老对你有刻板印象,可能我总是会幻想我没有过的生活,不过,你说得对,确实是靠自己争取,我只是害怕你有落差。”   “不会,没了他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我现在的心脏和精神非常轻松,从没有过。”   沈之行猜宁熠辉想说的应该是轻盈放松,不过也习惯了对方时不时能听出在美太久的中文退化,回忆起宁熠辉手臂上的那些疤痕,还有过去在胡志明露出的神情,以及聊天软件上的对话。   都让他觉得宁熠辉在真的走出过去。   “因为你,让我有了一些勇气,也让我想开了很多。”宁熠辉又亲了亲他嘴角问他,“你呢,沈哥,你是吗?”   沈之行吸了一口气,垂下眸。   手机里躺着两个人待回的消息,面对着宁熠辉的问题。   此刻,他却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60章 相亲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着。   宁熠辉基本都是居家办公,沈之行下了班就和人一起吃饭。   中途还给宁熠辉过了一次生日,如果不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瞄到宁熠辉手机屏幕里朋友发来的祝福,他可能都不知道那天是对方的生日。   不过宁熠辉对这个生日似乎很无所谓,家里也没人给他发任何的讯息,像是早就习惯了。   沈之行那天效率奇高的做完手上的活,忙着晚上陪宁熠辉过生日,两个人买了个小蛋糕在家,沈之行等着宁熠辉许完了愿,对方许得特别快,两三秒就又睁开了眼睛。   沈之行问宁熠辉许的什么,宁熠辉说不告诉他。   后面沈之行吐槽说你到底许没许,哪里有这么快的愿,宁熠辉才说他就许了一件事,未来想有个自己的家。   王姨来b市的时间推迟了,因为老伴身体出了点问题。   沈之行每天和崔秀勤打着太极,问就是和女生聊过了。   他确实和女生慢热地聊着,因为王姨没来,也没见过面。两个人每次聊起天来,没什么直奔主题的东西,更多的都是有一种小城市在b市打拼的惺惺相惜感。   只是沈之行还是很烦恼,他烦恼宁熠辉这么坦然,他该怎么办。   宁熠辉想有个家,自己真的能给吗。   他纠结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也像一根刺梗在心里。   既然决心走了这步,那出柜就只是时间问题,可沈之行不知道如何开口,每次和崔秀勤打电话都要避着宁熠辉,和女生聊天也是,哪怕没聊什么,也有些做贼心虚。   他觉得宁熠辉是知道的,只是宁熠辉太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从来没有逼他。   有一次公司聚餐,他旁边坐着其他部门的另外一个gay,全公司都知道,对方落落大方,对性取向毫不避讳,业务能力很强,平时喜欢研究彩妆,也经常和公司的女同事吐槽同性恋要找个靠谱稳定的男朋友太难了。   不是一辈子锁在柜子里的,就是滥交乱玩给人传染病的。   沈之行每次都没说话,当着“正常”里的一员,对方也默认他是直男。   只是沈之行偶尔也会想,如果宁熠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会轻松很多吧,至少不会有和自己在一起的顾虑。   出租屋到期的前一周,沈之行下班的时候,宁熠辉来接他,对方说以后就不坐这个地铁回家了,要搬去新家。   沈之行当时吓了一跳,埋在心里的那根刺都扎得更深了。   本来宁熠辉就只是暂住,但等对方真的要搬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落和难过,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让宁熠辉想放弃,结果到地铁口的时候,宁熠辉突然笑着也给了他一把钥匙。   “沈哥,给你。”   “啊?”   “你也是房子的主人啊。”宁熠辉搂着他肩,“怎么,你还想和我分开?”   “不是……我以为是……”   “没有你以为,我老早就看好了这套2b2b,离你公司近,才精装出来出租的。”宁熠辉咧开嘴角,“总而言之,以后你通勤也不用那么远了,跟着你住了才知道你以前上班要起多早,天啊,太辛苦了。”   “房租多少?”沈之行最关心。   “不要你给。”宁熠辉看起来不太开心。   “那不行,到底多少?”   “我朋友多出来的房子,才腾出来的,而且他长期不在国内,就让我现在进去住,我一个人住不到这么大,而且我还有你。”   “真的假的?”   “我干嘛骗你,你不信我可以立马打电话。”宁熠辉已经准备发消息给林鸣通气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住进来。”   “可那是你朋友……我住进来……”   “他知道你要进来,说随便住,大不了以后请他吃饭,他又不差这点房租钱。”宁熠辉又说,“他还说,让你对他兄弟好点就行了,以后他要来见你的。”   宁熠辉知道沈之行的个性,不把话说到死对方绝对不会放弃。   沈之行拿着这把钥匙,那根刺也没拔出来,只是在胸口里动了动,更痛了。   他现在的情况,宁熠辉却还在考虑着两个人的以后,完全是让他卡在壳缝,进出都不是人。   宁熠辉越好,他越愧疚。   王姨再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对方是国庆节前四天过来的,想先把景点玩了,然后国庆节就陪陪女儿。   沈之行老早就听崔秀勤讲了,崔秀勤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让他去见王姨和女生。   他好几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宁熠辉都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偶尔会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叫他一声。   “怎么了?”   “你厕所上得好久。”   “我妈打电话,蹲忘了。”   “哦,以为你掉下去了。”   沈之行坐过去,挤在了宁熠辉旁边,带着点愧疚地用手臂蹭了蹭对方:“那个……明天晚上我就不和你吃饭了。”   “为什么?”   “老家有个阿姨要过来,我得去见见。”   “你亲戚?”   “我妈朋友,说了好久……我不去不太好。”   “你就和一个阿姨吃饭?”宁熠辉笑了出来,“听起来好奇怪。”   沈之行心脏跳得有些快:“可能还有其他人吧,不知道她和谁来。”   “那我明晚来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回来,反正不用等我。”   “哦,好。”   宁熠辉没再问,沈之行自己心里却梗着,一瞬间生出想推脱的心思,但一想到崔秀勤的精神情况,和对家里的打击,他又十分后怕。   崔秀勤现在几乎是一门心思地扎进了给他相亲的道路上,而且本来就是退休老太太了,崔秀勤的圈子里大多孩子留在小城市和沈之行一个年龄的,早就结婚生子了,再加上沈之游离开后,要挂念的也只剩沈之行的个人事情了。   这几个月沈之行都数不清崔秀勤和他推了多少女生,但是崔秀勤最满意的还是王姨的女儿。   觉得他们是老乡,在一个地方工作,学历不错,公司也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是匹配的,所以对王姨来b市这件事尤为上心,叮嘱了又叮嘱,王姨应该也比较看好他们,来之前就专门和沈之行联系过,怎么都要见他一面。   和女生还有王姨坐上一张餐桌时,沈之行才算第一次和人见面。   女生比朋友圈里的照片看起来更漂亮,非常健谈,性格也开朗,说话也大方。   王姨也很喜欢他,话里话外都在问他之后在b市的打算,要不要买房,怎么买房,去哪里买房,还有个人的婚姻和生育观。   “我觉得你和小知特别合适,她好多想法也和你差不多,比如稳定了再说要孩子之类的,而且打算也一直在b市发展了。”王姨看着他,“我听小知还有你妈妈说,你们也一直在聊天,年轻人私下多接触接触,也算是多个资源对不对。”   “是。”   “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妈妈说,你也说小知漂亮。”   沈之行和女生对视了一眼,女生脸红着啧了一声,拍了拍王姨肩膀:“我知道漂亮,公认的行不行。”   沈之行陪笑地点头,手机却响了两声,是宁熠辉发消息问他阿姨带了几个人,能拍张照不。   他和人吃饭聚餐,宁熠辉虽然一般也会问是谁,但是从来不会让他拍照,沈之行心里莫名的有种预感,他只能拍了王姨的那一侧看宁熠辉看。   <能看看整张桌子吗,沈哥?>   <吃饭呢。>   沈之行刚回完,对方一通视频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吓得沈之行赶忙给挂了。   挂完后,对方没再给他发消息,也没再打来电话。   “有人在找吗?”女生心细注意到,“没关心的,你去接吧。”   “没事……室友问事。”沈之行几乎是努力挤出的室友俩字。   他重新拿起筷子,心口却像压着石头,闷得喘不过气。   以前他只用欺骗自己,可现在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每一次的欺骗就变成了两个人受伤。   “哦哦,你室友男生女生?”   “男生。”   “你住哪呢?”   ……   一直到一顿饭终于吃完,他才借口卫生间提前跑去结账。   出来的时候,女生进去要打包盒了,王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他们,一见沈之行回来,就喜笑颜开。   “刚刚还在和你妈妈说我们见面的事呢,我说你是个特别好的小帅哥,聪明来事儿。”   沈之行脑袋缺氧,憋了一肚子话,憋得连肚子都开始痛了。   “其实阿姨我妈有件事没很您说……”   “没说什么?”   “其实我有个……喜欢的人。”   王姨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难看,但忍了下来。   “你妈不是说你没谈吗?”   沈之行只能硬着头皮:“我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   王姨似乎真的对他条件很满意,一下脸色又放开了:“哦那没关系,喜欢和结婚是两回事,喜欢是相爱的前提,但结婚是看条件的,感情都可以培养。”   “……您说的是。”沈之行喉结滚了滚,帮王姨拎起了包,“只是我感觉,我这个好像……有点分不开。”   没管疯狂震动的手机,沈之行打开家门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   他把毫不知情的女生和脸色很臭的王姨送上了出租车,自己就坐地铁回来了。   宁熠辉靠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在看手机,也没开灯,荧屏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几分森冷。   沈之行按开了灯:“上床这么早啊。”   宁熠辉没说话。   “洗漱了干嘛还抽烟。”   宁熠辉才终于看他,眼里的情绪却非常复杂。   沈之行吞了吞口水:“不是故意不接的……抱歉。”   “是不是给你介绍对象相亲的。”   “嗯。”   “哦。”   “啊?”   沈之行以为宁熠辉至少会和他闹一下,结果对方按灭了烟就拉起了被子躺下去。   “对不起,我说清楚了,不会再找我的。”   “沈之行,我不是烦这个。”宁熠辉像多动症一样,又掀开了被子,“我可以等,但是我不知道你的身后还有多少个阿姨的女儿。”   “对不起……我已经和我妈拒绝了很多个了,只是这个是她现在很好的朋友,帮了她一些忙,我只是觉得反正也不会在一起的,会说清的,所以没必要,你知道也会不开心……”沈之行扒了扒宁熠辉的肩,对方硬着肩不回头。   “比起烦你,我也很烦我自己。”宁熠辉鼻孔出气,把肩往里扣了一点。   “……为什么?”   “我知道你软件上说过不骗婚,我也不想给你压力,所以我装看不见装大度装能忍。”宁熠辉抓着手机,猛地翻过了身,“但你真去了,我又他妈憋得慌,万一你迫于压力,又道德沦丧祸害人正常女生了咋办?我又怎么办?” 第61章 回老家   沈之行抓住宁熠辉的手都收紧了点:“我不会的。”   “但谁知道呢。”宁熠辉看起来气一点没消,“我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把你在床上伺候得也舒舒服服的,沈之行,没有我你会后悔的。”   沈之行梗了一下,耳朵有点红,但心里更多的是堵:“是,我今晚和阿姨说了我有喜欢的人,而且不考虑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沈之行,你还是没懂。”宁熠辉没说两句,又烦躁地想抽烟,“你可以和各种各样的阿姨和女生说无数次你有喜欢的人,但根源不是这个,根源是为什么这些阿姨会远远不断找上你。”   “源源不断。”沈之行垂下眸,还是没忍住纠正,“是……所以……”   他话没说完,宁熠辉手机响了,应该是他国外的朋友或者同事给他打了电话。   宁熠辉站起身去窗口那抽烟,两个人用英文聊着,沈之行沉默地坐在床上听。   对话的内容有工作的有生活的,他们工作的专业词汇沈之行听不太懂,但沈之行后来听到宁熠辉在回答对方,以后回不回美国这件事,宁熠辉说的是到时候看情况,没说是呆在国内,还是最后会回去。   对面应该还问了他是不是和家里闹掰的事情,宁熠辉都回答的轻描淡写,就说已经完全没联系了,车和房子全被收走了。   宁涛最近焦头烂额,受政策影响,现在原成本激增,利润几乎为零,大部分订单已经陷入价格倒挂困境,东南亚厂子那边连人工成本的运营都是问题,他想转型的中东市场,现在也水土不符,进得太急,导致挤不进去市场,投入之后见不到个声响,中东回款周期也比北美慢了两三倍,现金流非常着急,还欠着银行的钱做投资,只剩部分之前的海外配置还在撑着。   沈之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非常乱。   最后对面应该是在问宁熠辉回来这么久之后的感情问题,宁熠辉回答的也很坦然。   沈之行听见他淡淡地说现在有男朋友了。   之后两个人又扯了几句闲天,宁熠辉就挂断电话,关了灯重新上床。   沈之行感受着旁边床的凹陷,对方只留了个背给他。   宁熠辉现在家里很困难。   宁熠辉没有亲人在意他。   宁熠辉明明可以回美国。   宁熠辉的生活和朋友圈子都不在这里。   可宁熠辉选择了留下,依然在这里。   哪怕知道自己的性格,知道自己的家庭,知道自己的过去。   也依然选择,和这样的自己生活在一起。   沈之行眼睛突然有些发干,心口像放着千斤鼎。   他没由来的想起,前段时间他问宁熠辉为什么这么忙还会天天健身。   宁熠辉起先玩笑着说,是因为帅哥就是要保持身材。   后面,对方才说,只是因为在那里上学,只会读书,身材弱小,戴着眼镜的人,很容易在学校被霸凌,哪怕是在湾区的私校,亚裔居多的地方,也依然存在着种族歧视,而他已经害怕挨打这件事了,一直练着也就成了习惯。   沈之行当时笑着说怪不得经常觉得海外的人喜欢健身,原来是背后有这个原因。   宁熠辉说不敢保证所有人都是,但至少在中学,那个国家就是这样。   沈之行转过身,犹豫了几秒,还是伸出手从后腰抱住了宁熠辉,抱住时,手臂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上纹身下的增生。   凸起的,蜿蜒的,像是过去他痛苦的脉络。   在他们从未认识过的日子里,在他所谓嫉妒的那些时光里,是宁熠辉一次又一次的想从抑郁暴力的过往里往外爬,一次又一次地从每一个能把摧毁他的情绪里试图拯救自己。   到今天,才把一个坦然,真诚,上进,足够健康,虽然没有安全感,但依然选择尊重他想法的宁熠辉交到了自己手上。   “……宁熠辉。”沈之行收紧了一点手臂,他耳根和脖子很红,整个人抵在宁熠辉的后背上,像是不敢抬起头,只有这样才有勇气说话。   不过宁熠辉没有反应,只是仍由他从后面抱着,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你睡了吗?”   对方没吭声,但沈之行知道宁熠辉不像他是那种沾床秒睡的人。   “马上长假了……你……想不想去我的家乡看看。”   他说完后,宁熠辉还是没说话,估计是真的生气了,第一次对他这种反应。   “我家乡不是很繁华……景点也没什么,但其实也还可以,有观音,有寺庙,有瓷器可以看,晚上可以坐船夜游江水,小吃也很多。”   “你还想吃兔头吗?”   “豆皮也不错,我家楼下那个麻辣味的很好吃,我弟弟和我都很喜欢。”   沈之行就这样抵着他的背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很闷。   “……我妈熬的红苕稀饭也特别香。”   他说完这句,宁熠辉才终于动了动,但还是没回头。   “我爸特别会炒蒜蓉空心菜,你不是也爱吃吗。”   “宁熠辉……”   抱着的人突然出了声:“你呼吸喷得我后背痒。”   “……”沈之行尴尬地往后退了退,但手没松,“……那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宁熠辉嘴没松:“去干嘛。”   “喝红苕稀饭。”   “不喜欢红苕。”   “去吧,去吧,黄金假期人好多,不如和我回去呆着……我们那里没什么人旅游。”沈之行脸皮薄,虽然胸口像压着,但还是努力了,“你也去见见阿姨们,说不定就不会只压力我了。”   宁熠辉又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我困了,我要睡觉。”   说完又不理他了,但沈之行知道宁熠辉算是态度软化了。   他头又抵着宁熠辉的背:“你睡你的,痒就忍一下。”   宁熠辉肩胛骨动了动。   沈之行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心里装着事,睡得就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迎接他的就是家里消息电话的狂轰滥炸,沈之行都不敢打开看。   宁熠辉估计出去健身了,沈之行就躺在枕头上肉痛的买了两张机票,节假日的票实在太贵,他以前放长假,还可以自己高铁动车从b市坐回去,但他觉得宁熠辉肯定不行,毕竟九个小时,沈之行也不舍得老让人跟着自己吃苦,只是商务舱他是真负担不起了。   宁熠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咖啡,和给他买的早饭,沈之行也收拾好准备出门上班。   两个人看起来像昨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等沈之行坐在工位上,才把机票和火车票的截图发给了宁熠辉。   <请你吃麻辣兔头。>   中午的时候他才收到宁熠辉的消息。   <机票多少钱?>   <没多少,我有钱。>沈之行这辈子难得说一句这种话。   <我转你,沈哥。>   <不要,我都养了你几个月了。>   他说完也不管宁熠辉的回复了。   不过王姨这边的事情,他总是要和崔秀勤说清的。   崔秀勤看起来特别着急又难过,一直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沈之行只能说女孩对他也没什么意思,强扭的瓜也不甜。   崔秀勤一着急,沈之行就赶忙岔开话题说自己要回家这件事,还说要带个人一起。   崔秀勤一听他要带人眼睛都亮了,只是知道是男生后,眼神光又黯淡了两秒,不过很快就热情地招呼,让沈之行把朋友带家里来住,她提前去收拾收拾。   不过沈之行说让他住前面那条街的酒店,自己去找他。   他还是担心他和宁熠辉两个人擦枪走火,毕竟带人回来已经是这么多年最玩心跳的极限了,这要是再搞出点什么不合适的,估计玩的就是二老的心跳了。   到点的那天,沈之行带着宁熠辉一起回了小城。   飞机下了后马不停蹄转火车的路上,大家都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沈之行挺怕宁熠辉觉得疲惫的,但还好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动车上很多小孩一直在跑和尖叫,让他很烦躁。   到了火车站,沈力已经在车站那等他们了,一见到沈之行就开始招手,宁熠辉跟着走过去的时候沈力还愣了一下。   “你好你好,你就是之行好朋友小宁吧?”沈力伸出了手,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谢谢你对之行的照顾了,没想到长得这么帅啊小伙子,人又高。”   “叔叔好,没有,是沈哥一直在照顾我。”宁熠辉也有点紧张,握手的时候心脏跳个不停,只感叹还好自己脸也先得到了认可。   “吃啥长这么高的?”沈力拉开了车门,“你是北方人吧?”   “是的。”   “北方哪里的?”   “a市的。”   “嚯。”沈力有些意外,“首都的啊,那来我们这也可以感受下小城市的宁静哈哈,不过你好像口音不重啊?”   “他初中就出国了。”沈之行拉开车门接话。   “厉害啊。”沈力知道沈之行在b市的人大多条件不错,“英语特别好吧。”   “算他母语了。”   “哇。”沈力点了点头,很骄傲地开口,“我们之行虽然没出去上过学,但他英语也很好呢,高考148,六级六百多少来着?”   “爸……”沈之行有些尴尬。   宁熠辉接了话:“是,我知道沈哥很厉害,我们之前那个业务组对语言要求高,就他是国内大学出来的,一点不逊色。”   宁熠辉和沈之行两个人高马大地跟着挤进了这辆老旧的比亚迪。   小城这几年也在发展,城建也起来了,不过和大都市比,差距还是明显,宁熠辉第一次来,一直在看窗外,时不时地会和沈力聊天。   沈力和沈之行眼睛很像,单眼皮大眼睛,不过沈之行眼尾的睫毛比较长。   不过宁熠辉倒是意外,沈力看着也就一米七,也不知道是不是沈之行妈妈高,所以沈之行还挺高的,因为他看了一圈窗外的路人,看起来都不是特别高。   “小宁啊,我给你说,我们这里的豆皮特别好吃。”沈力对着客人,又是儿子带的人,更是热情,“待会儿你去酒店放完东西,你去我们家,他妈妈今晚做了大菜,我们在楼下买点豆皮。”   “好的,沈叔叔。”宁熠辉赶忙点头,“我特别想吃,听沈哥一直说好吃。”   “今晚就安排上。”沈力笑呵呵地,“本来之行说要带个人回来,我和他妈妈还以为他要带女朋友回来呢,没想到带了个帅哥朋友。”   沈之行脸色一下白了,胸口闷得慌,宁熠辉在后视镜里也没看他,只是在接沈力的话。   “哈哈,不好意思了沈叔叔,让你和阿姨失望了。”   “那不会,我和他妈就是着急他一直单身着,他又不来气,哎哟,一逼就说有喜欢的人。”沈力等红灯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方向盘,开玩笑地开口,“小宁,你和他关系好,之行上了高中后很少带朋友来家里玩,你说他在b市到底是真的有喜欢的小姑娘,还是老骗我们老俩口?” 第62章 出柜   沈之行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刚要开口,小手指却被旁边的人轻轻勾住。   宁熠辉依然看着沈力在说话:“没骗你们,他真有。”   “那看来是追不到人姑娘了哈哈。”沈力笑着摇了摇头。   小手指传来的温热,安抚着他迅速跳动的心脏,沈之行转过头看向窗外,感觉有的话像卡在喉咙里,几欲说出,却最终还是被咽下。   载着宁熠辉去酒店入住的时候,沈力也陪着一起。   宁熠辉在那登记的时候,沈力还偷偷转过头小声地问沈之行:“你这朋友咋不是中国人呢?是不是间谍?”   “爸……”沈之行有些无语。   沈力新闻看得多,警惕意识强,总觉得儿子在那边平台虽不错,但突然冒出一个这么要好的外国人跟着一起回来,可能有什么问题。   不过沈力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知道自家也没什么好图的机密,最多了解一下一顿红苕稀饭要称几斤红苕。   等宁熠辉放完东西,沈力又笑脸相迎,赶忙说着要带宁熠辉去买豆皮。   沈之行给宁熠辉订的酒店离自己家不远,就过两个街道,沈之行的家在一个有些年代的小区,但很干净,绿化也多,看得出物业很负责。   小区里的健身器材边有很多大爷大娘,推着婴儿车在那聊天,嗓门都不算小,宁熠辉不太能完全听懂这里的方言,有的时候觉得他们像在吵架。   上楼后,开门的时候,先飘出来的是一股饭香,崔秀勤围着围裙,手里举着锅铲,小碎步跑出来,一见着宁熠辉哎哟了一声。   “欸,小宁啊,你好你好。”崔秀勤笑弯了眼。   “阿姨好。”   宁熠辉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画面,昏黄温暖的玄关,空间里弥漫的淡淡的油烟味和饭香,旁边提着豆皮开门的父亲,和正在做饭等着他们回家的母亲。   “哎哟,累了吧。”崔秀勤才想起说普通话,“你和之行这一路的,本来黄金周人就多,还要挤火车,快进来坐,客厅放了水果呢,我专门买的红心猕猴桃。”   “谢谢阿姨。”   宁熠辉在背后扶住沈之行的腰,和人对视了一眼,才往里走。   崔秀勤给他倒了温水,又回厨房炒最后一道菜了,沈力也进去帮忙。   宁熠辉就和沈之行坐在沙发上。他环视了一圈房子,暖色调,整体看起来很温馨,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夫妻二人应该都是很勤快的那种。   “你想不想去我房间看看?”沈之行先提出来了,“我家比较小,没什么特别好参观的。”   “好啊。”   宁熠辉跟着沈之行进了他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贴着的,各种各样的奖状,从幼儿园的就贴起,而且都被保存得很好,几乎没什么折角。   房间里的床看起来像是才铺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除此之外没有太多东西,大概是因为沈之行也很少回家。   “都是我爸妈给我保存的,我小时候领一张他们就帮我用透明的膜覆上,然后贴在墙上。”沈之行看着墙上在幼儿园时期领的“光盘小达人”还有“聪明宝贝”有点尴尬,“有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贴的,我让他们别这样,长大了偶尔有点尴尬,但他们老说这都是我人生里的一部分,是回忆。”   宁熠辉看着满满一墙的奖状,有“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还有各种比赛拿到的名次,全部像勋章一样被人完好地保护陈列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叔叔阿姨很爱你。”   沈之行听到宁熠辉突然开口,他转过头,宁熠辉的表情看起来却莫名的有些忧郁和难过。   “你比我厉害多了。”   “可没有人会为我做这些。”   “以后我给你做。”沈之行看了一眼被关掉的卧室门,走过去牵了牵他手,“不要难过了,给你看点搞笑的,我小时候的相册。”   沈之行说完就去拿给宁熠辉看。   他摊开相册的一秒,宁熠辉就笑了出来。   “这是你啊?”   “对啊……我小时候比较胖……后面上学太苦了,上瘦了。”沈之行自己看着照片里的小胖子也尴尬,“这是我幼儿园的文艺汇演,葫芦娃的,这个是另外一场的演出,当时女生少,就让我们男生抓阄去穿裙子补位。”   “真可爱。”宁熠辉笑得停不下来,“还好现在你不胖。”   “你什么意思。”   “没有沈哥,只是我不喜熊。”   “我操,宁熠辉。”沈之行难得爆粗口。   宁熠辉笑着亲了亲他唇角:“没事,我在过去那边读书之前,小时候瘦得像猴,我俩绝配。”   沈之行不想和他说话了,宁熠辉自己在那翻相册。   爱他的人,镜头是有温度的,一整册的沈之行看起来非常鲜活,尤其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三个人的照片非常多,不过大部分都集中在初中之前的,也许是因为初中之后沈之行就出去上学,很少回家了,也有可能是有了他的弟弟。   两个人就一边翻一边聊,宁熠辉越翻越觉得羡慕,他的人生里好像连和家里人的合照都没有,小时候好像也没人会想着随时随地的记录他。   一直到房间门被敲响,沈力让他们吃饭,宁熠辉才合上了相册,跟着沈之行往外走。   去餐厅的时候,还路过了两扇门,其中一扇紧闭着。   “我家其他的就没什么看的……”沈之行压低了声音,“关着门,贴着生肖的那个……是我弟弟的房间。”   “抱歉。”   “没关系……大家已经逐渐看开了,可能比突如其来好一点的是,一直以来我们至少都有个心理准备。”   崔秀勤特别热情地在招呼宁熠辉,饭桌上摆满了一大桌的菜,兴许是考虑到对方不太能吃辣,还专门做了很多稍微淡口一点的饭菜。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着天,想到什么就谈什么。   看得出崔秀勤很喜欢宁熠辉,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到了一定年龄都喜欢看年轻的,一直夸他又高又帅,学历又好,还自己创业,一个晚上都让沈之行多学着点。   吃完饭,他们还一起去了河边散步。   小城的空气要清新许多,虽然路灯昏暗,公园里有些黑,路道上时不时有遛狗的,但初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不同b市浮躁快节奏的闲适,很是舒服。   沈力搂着崔秀勤的腰走在前面。   沈之行和宁熠辉在后面并排走着,两个人的手背时不时会擦过,指尖有意无意地靠着,却谁也没主动牵住谁。   这是一个宁静的晚上,也是沈之行从不敢想象的场面。   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同性恋人,和父母走在他的家乡道路上。   但这一刻,沈之行却觉得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甚至希望这一瞬间是永恒。   他很爱很爱崔秀勤和沈力,因为从小到大,他们竭尽所能地给了自己很多的爱,托举他一步一步走得更远。   现在的他,也很爱很爱宁熠辉,从阴差阳错在软件的相遇,互相的袒露,身份的重合,对方主动的靠近,还有他身上那些让自己学到的力量。   他不想任何一边受伤,也不想宁熠辉作为他另一个身份的家人,在自己这里也受委屈。   他知道宁熠辉的过去,所以知道宁熠辉的渴望,因此更不应该去消磨他的信任和耐心。   后面两天,沈力开着车带着三个人把小城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下,但是因为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所以玩得也很快。   宁熠辉本身能力不差,再加上形象好,嘴甜起来经常把他父母哄得不要不要的。   崔秀勤比起和沈力,现在都更喜欢挽着宁熠辉走,还觉得宁熠辉审美不错,让他帮自己选丝巾。   这几天沈之行也疲惫,没怎么有机会和宁熠辉亲热。   本来逮着好不容易宁熠辉第四天要午休,他也说去酒店坐一会儿陪他,结果却被崔秀勤叫过去说待会儿有事找他。   “你去陪陪叔叔阿姨吧,他们肯定更想和儿子单独在一起。”宁熠辉在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我就在这等你。”   弄得沈之行只能跟着人回家,坐下之后,崔秀勤才说有个嬢嬢要过来坐,可能还要带个人。   沈之行直觉是又是介绍相亲的。   “妈,不会又是带什么女生吧。”   “认识认识。”崔秀勤已经学精了,“不说这叫相亲,人家就是过来坐哈。”   “……我真的没有兴趣。”   “我现在都没让你谈,只是让你认识认识怎么都叻闷抵触。”崔秀勤觉得沈之行比之前抵抗得更厉害了,“小宁不是午休,你见见人姑娘,认识一哈,换个联系方式,等待会儿三点,我们正好走过切接他,去商圈转转晚上一起吃饭。”   沈之行垂下眸,一阵没由来的压力突然升了上来,像有人在胸口按了一块石头,越按越重,透不过气。他憋了好几天,嘴里的话像是水位线上升的河水,涨到了喉咙口。   “那个女生是高中老师,家头是国企叻。”   “也是挺好一小姑娘,我之前见过。”   崔秀勤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是在说着,每个字都像针似的往心里扎,扎得沈之行耳朵嗡嗡响,后背微微出汗,手指不自觉地搓着掌心,指节绷得发白。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活着。像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人,所有话都不敢说,所有事都藏着掖着,连一个像样的身份都不敢给自己,也不敢给宁熠辉。   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应该,也必须对所有人有个交代和负责。   他焦躁得像浑身有火,坐在沙发上,指甲掐着手心,一下一下,像在逼自己。   “妈……”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沈之行声音不稳,抬眼的时候看着正沏好茶从厨房走出来,准备坐过来的沈力,“我知道……可能你们无法接受,你们会很生气……我甚至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发消息告诉你们,但是我觉得我还是要亲口说给你们听。”   崔秀勤和沈力第一次见他这样,表情一下就有些严肃了。   “咋子了?”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我是个同性恋。”   他说完后,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几乎是瞬间沉默,表情非常难形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听我说完。”沈之行已经不敢想象他怎么敢说出这三个字的,可当他真的对着两个人说完这三个字,身体和精神却一下松了。   “这是真的,还是你不愿意相亲来骗我们的?”沈力似乎根本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让你妈妈别再介绍了,你也不至于想出这个。”   “和这个没有关系的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和你们沟通,但是一直以来我似乎总是没有勇气。”   “你们很爱我,对我总是有期待和希望,我特别想也希望能够达到你们的期待,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努力在读书,让你们感到骄傲,我也会觉得幸福。”   “第一次发现我自己喜欢男生时,我特别害怕也惶恐,因为我知道这个社会大多数人对同性恋的看法,所以害怕因为我的性取向伤害到你们。”   “这么多年,我都在做一个很拧巴的人……一边装作是正常取向的在社会生存,和我没有感觉的人接触应付,我需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因为我害怕有一个人知道,就会传进你们的耳朵里,毁掉你们对我一直以来的期待,毁掉我在亲戚面前足够完美的形象。”   “……而且有沈之游在……我也不敢再让家里陷入更大的压力和流言蜚语里。”   “但其实那不是我……爸妈。”沈之行握紧了拳头,“我真的很想谈恋爱,但我不希望拿那些无辜的女生的婚姻来当作欺骗你们的工具……我想你们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女生的下半辈子都被我毁掉。”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觉得我疯了……觉得我可能混淆了什么,但没有,我就是喜欢男生,从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喜欢开始,就一直喜欢男生。”   “今天我说这件事……是因为我有伴侣了,你们……也见过了,就是宁熠辉。”沈之行指甲几乎快陷进肉里,“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如你们所见,他各方面都很优秀,真诚上进,哪怕认识之初我说了他坏话,他也从来没有利用什么伤害过我,再后来他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所以也从不逼我去向你们坦白。”   “但我不想再这样了。”   “不想再一边和他谈,一边瞒着他见其他的女生,我不想一边假意迎合你们,一边欺骗着你们这样拖下去……更不想和女生接触,却让她们把婚姻和生育交给一个不爱她们欺骗她们的人,这样对所有人都是伤害。”   “……我深思熟虑过了,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有你们,也有他,对我来说这样的人生已经足够了。”沈之行咬着牙,回想着这么多年的心境,想着宁熠辉是如何一遍一遍靠自己走过来的,心里好像多了几分底气。   “爸妈,我真的很爱你们……”这二十几年,我一直都想做个让你们骄傲的儿子,但是请允许接下来的时间,我可以做一次我自己。” 第63章 回家 (全文完)   沈之行说完之后,却一直没有等到任何答复。   等他鼓起勇气再抬起头,沈力面色看起来心事重重,端着茶却一口也没喝下去,崔秀勤也是惊讶和茫然,显然事情的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接受能力。   “……爸妈。”沈之行喉头发涩,又叫了一声他们。   崔秀勤重重地叹了口气,沈力端茶的手用力到骨节也泛白。   “你之前……不是交过女朋友吗。”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小……小宁他父母怎么说。”沈力放下了茶杯,看得出在努力保持平静。   “他没有妈妈……或者说没见过他妈妈。”   沈之行看见崔秀勤和沈力有些错愕的神情。   “他在国外出生的,很小就被父亲带走了。”沈之行垂下眸,“他爸也不能接受,所以和家里现在决裂了,但是本身他们关系也不好,他想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而且他爸在外面还有很多个。”   对面的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所以他很想有个自己真正的家……”   “他对我很好,之前医院里的六万和平板……还有那些昂贵的补品,都是他给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装了这些。”沈之行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后面再回想……我看得出他在不伤我自尊心的同时,一直在偷偷帮我,所以我不想瞒着他的同时,去做伤害其他女生的事,也是在消耗他对我的信任和感情。”   崔秀勤吸了口气,捂着脸:“……我现在没有办法说这件事,需要想一想。”   “好。”   沈之行也知道他说得太突然了,可是那一瞬间,身上的压力就让他这样说了出来。   沈力表情也不是特别好看,非常难受纠结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个……你说得对,不能伤害其女娃子,但是两个男人,以后怎么要孩子?以后养老怎么办?”   “现在养老的方式很多,孩子不一定就能够成为保障,我觉得只有钱才是底气。”   沈力看着他没再回应。   沈之行没去见后面的女生,沈力和崔秀勤当晚也没和他们一起去商圈吃饭。   他去酒店找宁熠辉的时候,对方已经醒了,坐在旁边的椅子那在办公,一见他来了就咧开了嘴角。   “来了,沈哥。”宁熠辉放下了电脑,朝他走过去。   沈之行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笑得不太好看。   其实家里已经比他想象中好多了,没有换来辱骂和毒打,更多的是沉默,只是沉默落在身上,就像凌迟一般,不知道会去往何处。   “怎么了,不开心?”   宁熠辉拉过沈之行,然后坐到了床上,他从背后环着沈之行的腰,头搁在人肩膀上。这几天一直都和对方父母在一起,把自己送回酒店,沈之行就回家睡觉,两个人根本没什么时间和机会能亲昵。   “工作上的事?”   “我出柜了。”沈之行突然开口。   宁熠辉顿了一下,本来下巴还在轻轻摩挲着人肩膀,一下也不动了,在沈之行腰腹间乱摸的手也停了下来。   “什么……?”宁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出柜了?”   “嗯。”   宁熠辉几乎是要瞬间站起来,他根本没想过沈之行会突然出柜。   之前相亲的事他的确不开心,但知道对沈之行这样的人和家庭来说会有个漫长的过程。沈之行这次愿意带他回家看看,宁熠辉已经觉得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而且这次来,他只是觉得自己是过来刷脸卡的,以后有机会再多来几次,嘴甜点送点礼,混熟了能让叔叔阿姨开心,日后不会闹得特别难看,至少有个印象分在,压根没想过马上就要沈之行立马出柜。   “为什么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只是他们把我叫回去,又是让我趁着这个空档见女孩的。”沈之行看着地上,“以前就很压抑,最开始下软件,也是因为我妈一直推女生过来,所以很多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今天借着这个机会,突然就说了。”   “沈哥……我……”   “你不要有压力。”沈之行回过头,“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选择了,纸包不住火,我也不想骗他们一辈子,而且催婚这件事,我也逃不了一辈子。”   宁熠辉把头重新埋在他肩上,环住他腰的手收得更紧了。   “……他们没打你吧。”   “他们从来不打我,但也没说很多东西,甚至看不出态度。”沈之行叹了口气,“晚上他们也不和我们吃了。”   宁熠辉的手有些僵硬,想起这些天夫妻二人对他的热情照顾,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看来被讨厌了。”   “才没有。”沈之行摸了摸宁熠辉的脑袋,“你当时出柜,心里想的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说出来就可以自由了。”宁熠辉微微抬头,“可能更多的是放下了对他的期待,过去很痛苦,是因为心里始终因为血缘的联系还是会在意,但后面我觉得,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而我对我的人生也应该有选择权,同性恋这个身份于我不触犯任何法律。”   宁熠辉说完,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沈之行的嘴角:“你呢沈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这是宁熠辉没有料到的回答。   “不是说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选择做这样的事。”沈之行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想到过去那些让你痛苦的日子,你都靠自己在解救自己。”   沈之行看着他环住自己的手臂,没忍住碰了碰上面的纹身。   “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更有底气一点,我已经靠我自己走到了现在,剩下的我也应该去争取。”   宁熠辉突然抱着他一个翻身,沈之行被按在了床上,很快宁熠辉的吻便落在了他唇上,带着灼热的急切。不过没有太久,宁熠辉的头又埋在了他颈窝处,呼吸滚烫灼人。   过了半晌对方才猛吸了口气,声音暗哑,爆了一声粗。   “操,沈之行,你怎么这么迷人。”   沈之行耳根有点红,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怪不得隔着屏幕我都能爱上你。”   当晚,沈之行也没敢回家睡,和宁熠辉挤了一晚上酒店。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宁熠辉还在旁边睡觉,沈之行没想到收到了家人群里的消息,崔秀勤让他回家一趟。   就两条街的路,走得沈之行脚都是软的,一路上心率都不齐,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高考成绩出来前夕。   到家的时候,沈力和崔秀勤都在,崔秀勤给他开门的时候眼睛有点浮肿,看起来像是一晚上都没睡好,沈力在旁边看报纸,见到他神色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妈……”沈之行声音都有些发颤。   “进来吧。”   三个人坐了下来,崔秀勤先抿了一口花茶才开口。   “昨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着。”   “一个晚上,我都和你爸爸在网上搜同性恋的东西,看了很多……因为还是不敢相信你是,总觉得能够纠正。”崔秀勤看着沈之行的眼睛,“但越看到后面网上的那些帖子,越觉得你们压抑,出柜是想得到爱自己人的同意和认可,想着你昨天说的那些话,爸爸妈妈就更难过了。”   “一直以来,你都是个不让我们操心的小孩,成绩好,有主见,家里的事情你都尽最大可能在分担,其他家的总是羡慕我们有你这样的优秀的儿子。”   “你有高薪的工作,能够在大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让我们渐渐的只想看你稳定下来,而且因为之游的事……就更希望你身边有个人可以互相照顾,一个人独身在外,万一你身体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远在家里,只能干着急。”   沈力放下了报纸:“你妈妈哭了一晚上。”   沈之行低下了头:“对不起……爸妈。”   崔秀勤却摇了摇头:“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们。”   “我哭是因为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突然非常难过,这些年你过得有多压抑。”   “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想你小时候,你从小就乖巧,到了初中就外出读书,大学因为你弟弟的病,我们给不了你生活费和学费,你就自己赚钱,甚至奖学金都拿来补贴家里。”崔秀勤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流泪,“后来一通电话,你就来给弟弟配型,配型成功,你一句话也没说,就去打了动员针,明明那么痛,你还是咬着牙坚持,想起你半夜因为痛醒的模样,我心里都紧紧揪在一起。”   崔秀勤眼泪流得越来越厉害,沈力一边叹气摇头一边给她递卫生纸。   “今早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竟然梦到了之游。”   “梦里他已经是个健康的小孩了,穿着校服还在和朋友们踢足球,我去接他回家,他和我说他以后要去b市上大学,因为哥哥很厉害,在那里工作。”   沈之行眼睛酸胀得厉害,红着眼眶,几乎快忍不住泪意。   “我醒来的时候就一直想啊,一直想……大家都说你优秀,都说你厉害,可这些年的你活得多累多压抑,其中我们让你吃过的苦,你却从来没有和我们抱怨过一句。”   崔秀勤用纸巾抹着泪:“之行啊,爸妈早上聊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只是人活一辈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只要遵纪守法,有什么接受不了呢。”   “你身体健康,能够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崔秀勤红着眼睛看着沈之行,“我想你弟弟也是,他肯定也希望,给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哥哥,一定要活得幸福吧。”   沈之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夺眶而出,他咬着牙把头偏了过去。   沈力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是爸爸妈妈欠你的,只要你觉得是幸福的,我们也会学着去接受。”   沈力站起身,顺了顺沈之行因为抽噎不断耸动的背:“中午叫小宁过来吃饭吧,我们自己在家煮小火锅,这一路上他一个人这么久,也辛苦了。”   直到和宁熠辉在超市买中午要煮的火锅的菜品时,沈之行还觉得很梦幻。   根本不敢相信,压抑了这么多年的事,就这样迈过了坎儿。   宁熠辉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甚至跟着沈之行前面在门外,蹲在地上学对方在老太太的地摊前,挑选豌豆尖时,都忍不住想抱他想亲他。   基本上是发挥了最大的忍耐度,才不让自己把面前的七旬老奶给吓到。   两个人在超市推着车,对着沈力发来的菜品清单选购着,宁熠辉的手一会儿又从购物车滑到他腰上。   “叔叔阿姨真的很爱你,所以他们能接受你的一切。”   “是……他们真的很爱我。”沈之行眼睛到现在都还有点红,上午实在哭得太厉害了。   “真好,我们沈哥以后再也不是喜欢黑丝御姐的人了。”   宁熠辉刚说完,沈之行就拿手肘打了一下他,却被宁熠辉嬉皮笑脸地抓住,顺带从后面把他一把框住,让沈之行在自己怀中间,他从背后推着购物车。   旁边路过一个选酱油的中年男人时,沈之行吓得背都挺直了,对方也看了他们几秒,视线带着诡异的打探。   宁熠辉视线扫了一眼对方,然后再沈之行还没反应过来时,宁熠辉却突然把购物车轻轻推了出去。   “发射。”   沈之行抓着杆没反应过来,人被带着往前了几步。   中年男人收回了视线,估计觉得在玩闹。   沈之行脸都涨红了,回头看着宁熠辉,压低了声音骂:“你毛病啊。”   宁熠辉却笑出了声,三两步走到了他旁边,把声音也压低了:“这不是怕你害怕吗,宝贝。”   “我只是被盯得不舒服。”   “我知道,习惯就好,回b市会稍微自在点。”   “c市最自在。”   “那怪不得你父母能接受。”   沈之行有些无言:“他们又没在c市呆过。”   “一个省,差不多。”   两个人就这样边走边说,拎了几大袋东西,沈之行走到楼下的时候,又接到了沈力打来的电话,让他们买几罐啤酒,中午要做啤酒大虾,家里啤酒不够了。   “我去买吧,你先回去。”宁熠辉听了后提议,“你多陪陪他们。”   “好吧,就在小区外面的超市就能买。”   “看到了,要几瓶?”   “拿个五六罐吧。”   “好。”   宁熠辉下楼去买,沈之行拎着菜回去。   推开门的时候,沈力在洗虾,崔秀勤在备家里有的菜,沈之行把东西放进厨房里,就去帮忙了。   “小宁去买了?”崔秀勤没忍住问。   “对。”   “那你先别洗菜了,你去楼下接他吧。”   沈之行家里的可视电话是坏的,在楼下按了响了也开不了,没钥匙就上不来。   “他会给我打电话。”   “你下去等着呗,那啤酒提着也重。”崔秀勤催促,“反正我和你爸两个人在弄。”   “好吧。”沈之行洗了洗手,又转身下了楼。   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一直没见到宁熠辉人影,但又不觉得人会走错,于是在楼下又抽了根烟。   只是一根烟抽完了,还没等到人,沈之行干脆打了个电话。   “喂,你找到超市了吗?”   “找到了啊,都买完了。”   “那怎么没看到你人,走错单元楼了?”   “没有,刚刚回来有只博美贴着我,我就和主人聊了会儿,顺便摸狗去了,你想养吗,咱们回去后养一只,你喜欢什么品种?反正我平时都在家,能照顾。”   沈之行有些无言,没想到宁熠辉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对方话题发散得太快,总能轻易打乱他的节奏。   “回去再说吧,还没想呢。”沈之行背过身,把烟丢进了垃圾桶,“我在楼下等你,你还有多远?”   “十米之内。”   对方话音刚落,沈之行像是被什么牵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回头。   小道口,宁熠辉提着袋子站在那里。   树荫斑驳,日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他逆着光,阴影下,脸上也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他收起手机,朝沈之行走去,步子不紧不慢。   从十米到五米,再到两米,最后自然停在了沈之行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现在旁边没人,可以牵沈哥的手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开得很突然,起因是为了调节我自己的心态,不过这种比较健康的类型确实不在我过往的舒适圈内,中间一度写得有点迷茫,觉得没放开,所以几次写小宁时差点刹不住,还好又忍住了。   不过写他们确实完成了我的初衷,就是治愈和调节我自己,非常感谢他们。   也感谢各位陪伴,有机会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