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假少爷是万人迷》作者:明又灭   简介:   病弱天然渣假少爷受x阴郁男鬼真少爷攻   —————————————————————   江家小少爷江酌霜,S大音乐系新生。   自幼身体病弱,身上常年带着中药的苦香。   父母溺爱,唯一的哥哥江邬又极其娇纵弟弟,养得江酌霜脾气任性。   小少爷还有一位贫困生男朋友,叫谢敛。   长得还行,但寡言少语,小少爷和他在一起,就像明月被抱下凡尘。   听说,小少爷最开始谈的男朋友不是谢敛。   只是在正式介绍到人前时,忽然变成了他。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论坛问。   【音乐系那个脾气很差的少爷分手了吗?】   掉马后还嘴硬说,只是想看看不可一世的江少被甩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些人都在觊觎皮相如玉的小少爷。   ——当然,他们也一样。   *   江酌霜没想到谈恋爱这么烦。   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挡那些烦人的追求者,没想到惹到了更烦人的。   就在他考虑怎么体面地提分手时,忽而收到一条匿名发来的偷拍视频。   视频里,谢敛手上拿着两份亲子鉴定。   ——谢敛才是江家的真少爷,他只是当年被抱错的假少爷。   视频拍摄于江酌霜和谢敛在一起前半个月。   江酌霜:?   什么狗血剧本?   为报复假少爷,真少爷出卖色相?   谢敛,你行。   *   被江酌霜拉黑第二天。   谢敛被江家的人带回了老宅。   江邬坐在沙发上,没有看他。   这名年轻的掌权人身边坐着他疼爱的弟弟。   江酌霜眉眼嘲谑。   “你就是我的二哥呀。”   江邬无声地纵容了弟弟的放肆。   他们举止亲密,远胜寻常兄弟。   谢敛无声垂眸,指骨泛白。   ……江酌霜对待他的态度,就像陌生人。   *   没有被江家赶出去。   但江酌霜又有新的苦恼了。   分手后,谢敛似乎更不要脸地粘人了。   而且,自己开始收到一些奇怪的短信。   【你的腿好白。】   【霜霜,你会属于我。】   同时,那些追求者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阅读指南:   1.攻宠受he,没有副cp   2.男德攻雄竞,对受有箭头的攻都洁   3.霜霜天!然!渣!没确定恋爱关系前会和其他人暧昧,结局和谢敛在一起,番外会有其他攻的if线   【不好剧透,但真假少爷的事,攻不在意,父母不在意,0个人受到了伤害,0个人被欺骗,不需要某些人为攻“讨公道”,他当舔狗乐在其中】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万人迷 钓系 忠犬   主角视角:江酌霜 攻 配角:霜霜的追求者   其它:天然渣美人受,雄竞修罗场   一句话简介:不爱男朋友,但不找小三,谢谢   立意: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1章 哥哥   剧院内的灯光昏暗,乐声流淌。   台下是暗的,只有演奏者身上照着光。   《伏尔塔瓦河》的竖琴独奏难度很大,但江酌霜一如既往完美地完成了这次演出。   谢幕时,他起身朝观众席鞠躬致意,众人这才看清了这位年轻演奏者的脸。   这就是音乐界的后起新秀,一位来自东方的少年。   ——长相秾丽,身上却有一股典雅的古典气质,如同江南二月天的濯濯春柳。   曲终散场后,观众陆陆续续离场。   有人却逆着人流,径直走到江酌霜的面前。   顾修扬将惹眼的白玫瑰递给江酌霜。   “恭喜我们Frost老师演出顺利,晚上有约吗?”   江酌霜在国外的名气很大,自然有不少音乐公司想要签下他。   为了避免被这些音乐公司每天骚扰,他直接签在了熟人的公司下。   顾修扬是他在国外留学时偶然认识的好友,长得像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商战的行事作风却大刀阔斧,几年便在海外站稳脚跟。   江酌霜嫌弃道:“我特意叫你把那些送花的人赶走,结果你来送花了。”   “一个人都不来给你献花,万一观众觉得,我们Frost没名气了怎么办?”   江酌霜不满道:“我又不靠那些人撑场面。”   顾修扬承认了自己的私心,“好吧,其实是我想给你献花,拜托老师收一下?”   认识这么多年,少年好像一直是这样,脾气坏、有主见。   明明身体那么差,还非逼着自己完成那么多场高强度的演出。   顾修扬拂过少年耳畔的碎发,开了个玩笑。   “要不是你这张脸真的很漂亮,没人能受得了你的坏脾气吧?”   江酌霜勉强收下了白玫瑰,低头闻香。   “受不了就不要受,我还需要迁就别人吗?”   工作人员帮江酌霜把竖琴运下舞台,江酌霜侧过身,靠在墙壁上让路。   少年音乐家穿着白西装,抱着玫瑰花,懒散地靠着剧院的墙壁。   要是再披上白色的头纱,一定会有人认为,他是谁家逃婚的新娘。   饶是顾修扬与江酌霜认识了这么多年,依然会被对方的美丽所惊艳。   顾修扬干咳一声,移开目光,“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突然回国?”   所有人都以为,江酌霜会一直在国外留学,毕竟他在国外名气那么响亮。   顾修扬忍不住替江酌霜感到可惜:“如果你一直待在国外,未来说不定能成为……”   江酌霜一语不发,顾修扬率先反应过来,自知失言:“……抱歉。”   因为江酌霜本人百无禁忌,他被这种轻松的态度感染,差点忘了……对方其实一直在靠透支自己的健康,以维持舞台上的生命力。   顾修扬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反而是患者本人主动开口,毫不在意。   “放心吧,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忌讳的。”   每年都有人说他活不过这年冬天。   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当医生的天赋。   顾修扬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半开玩笑:“江酌霜,你可要好好的,你是我的摇钱树呢。”   明明是利益相关的词汇,却被顾修扬说得像是叫小情人的词似的。   外面下雪了,江酌霜去后台换下西装,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又围了围巾。   “我下班了,别再和我讨论工作,不然你的摇钱树就要生一场二十万的小病了。”   “需要我帮你报销吗?”   “不需要,但要旷工休养。”   顾修扬忍俊不禁:“行,都听你的。”   当初签下江酌霜的时候就想着,自己一定是把一位祖宗请到公司了。   果然很凶,但顾修扬总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他还想最后争取一下:“我来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江酌霜拉了拉自己的围巾,“我哥来接我,应该已经到了。”   顾修扬记得今晚诚毅的老总开晚宴。   江氏与诚毅之间合作不少,于情于理,江邬都应该到场。   ——江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思考一番后,顾修扬礼貌问:“冒昧问一下,你还有别的哥哥吗?”   江酌霜投给他一个“你脑子没事吧”的眼神,自顾自拉上外套拉链,朝外走去。   剧院外果然下起了大雪。   顾修扬想要为江酌霜撑伞,却有人先他一步,挡住了飘飞的落雪。   江邬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为他增添几分儒雅气质。   他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勾勒出宽阔的肩线。   伞上落满白雪。   江邬应该等很久了。   “怎么穿得这么少?”江邬抹去江酌霜发梢上的落雪,“下次让我进去接你吧。”   注意到江酌霜怀中抱着的玫瑰,江邬神色晦暗一瞬:“霜霜,这是谁送的?”   江酌霜回头示意了一下:“老板送的。”   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顾修扬的存在,江邬疏离冷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顾修扬视线落在江邬的身上,对方正在为江酌霜整理围巾。   为江酌霜打开车门时,手掌还贴心地按在车顶,防止对方碰头。   车内的暖气溢散出来些许,很快又融进冷风中。   怀里的玫瑰有点妨碍系安全带,江酌霜顺手将玫瑰往后座一放。   几片花瓣从花束中落了出来,就这么稀稀疏疏散落在车后座上。   江酌霜的举动被车外两人尽收眼底。   顾修扬没什么表情,江邬则是唇角勾起一抹微乎其微的弧度。   顾修扬站在剧院门口,没有撑伞,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的肩上。   旁人口中年少有为的企业家,头一次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感觉。   顾修扬望着扬尘而去的车,不爽地“啧”了一声:“装什么,不过是个家里的哥哥而已。”   寸步不离地守着Frost,敌视每一个靠近少年的人,就像在看守易失窃的珠宝。   兄弟之间,会做到他这种地步吗?   *   车上,江酌霜把手对准出风口。   他专注烤暖风,完全没注意江邬神色不对。   江邬手指轻敲方向盘:“霜霜,江氏也做音乐,既然要回国,怎么不来家里的产业?”   “因为顾修扬的公司更有名呀。”江酌霜毫不犹豫,“我当然要去业内更好的平台。”   江邬轻笑一声,“我还在想,你和顾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江酌霜在江邬这话里,琢磨出了一点没由来的酸味……应该是他误会了。   连续几个小时的演奏让江酌霜有些疲惫。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窗闭眼补眠。   然而刚闭上眼,就感觉自己的耳垂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如果不是闹鬼了,那就只能是江邬了。   江酌霜本来就困,不满地瞪了眼江邬:“你干什么,我要睡觉了。”   江邬问:“你的耳饰呢?”   是一个枚小巧的银色耳夹。   江酌霜这次音乐会的套装,从衬衫到配饰,全都是江邬的想法,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江酌霜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果然空空如也。   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好像是音乐会中场休息时,他嫌耳夹弄得耳朵疼,随手摘下来了。   太可恶了,不知道放哪被别人捡去了,这已经是今年丢的第六个配饰了。   为了避免在江邬心里留下马虎的形象,江酌霜先发制人。   “都怪你,那个耳夹弄得我耳朵可痛了,下次不许再挑这个了。”   江邬想要道歉,但江酌霜拉高衣领,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靠在车窗上浅憩。   其实他是为了掩饰脸上的心虚,但江邬以为对方是不想听他解释。   江邬在心里含笑想。   怎么被养得这么娇气?   隔着一层玻璃,雪在江酌霜的身后落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江邬才敢肆无忌惮地凝视弟弟。   别的家族里最常出现的利益至上、兄弟阋墙,在江氏并不存在。   旁人猜测,是因为江酌霜身体不好,没办法与江邬争权,两人才能相处得如此融洽。   豪门里谈兄弟情深的确有些可笑,但他们的确比寻常兄弟,还要亲近得多。   江邬有时候都会恍惚。   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小猫好像以为他得到的所有爱都来自于亲情的羁绊。   但是小猫好像忘了,兄弟之间的相处,不是他们这样的。   江邬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   忽然想要伸手碰一下弟弟柔软的唇。   恰在此时,红灯转绿。   身后的鸣笛让江邬猝然清醒。   ……没关系。   江邬冷静地想。   只要有众人眼中那一层“兄弟”的身份,他们之间就永远有切不断的羁绊。   他们会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永远不会有第三者插入他们中间。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只是有时候江邬还是会忍不住想。   ——“你怎么偏偏是我的弟弟呢?”   在很多时候,他会刻意避免叫江酌霜“弟弟”,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内心的负罪感。   欲望每一天都在膨胀。   江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第2章 谢敛   夕阳的光融进玻璃中。   明明灭灭的橙色晕染一团。   苏城的九月依然维持着高气温,闷热的环境让人心情不自觉烦躁起来。   梁程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人真行,报道当天就迟到?”   “让我看看是谁?”廖苍看了眼登记册,“我们S大是什么很不值钱的学校吗?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重视报道吧……”   看清登记册上的名字。   廖苍说到一半的话又顿住。   “呃……但是话又说回来……”   梁程晋:“?”   “你又要说什么?”   廖苍将登记册上的名字递给他看。   “是江酌霜,你不认识小少爷吗?”   “江德明那个一直在国外治病的小儿子?”梁程晋依旧无所谓,“S大里又不缺他一个少爷。”   不过……   梁程晋心里想。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廖苍愤愤瞪了梁程晋一眼,嘴里低声暗骂了一句,仔细听似乎是“没品的东西。”   “昨天小少爷在国外有演出,今天能赶过来就不错了,你为什么要对别人这么苛刻?”   哪怕在他们这些纨绔的圈子里,江酌霜的名字都很有名,少年音乐家嘛。   廖苍小脸红扑扑:“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Frost……”   当然。   他们没有音乐素养。   纯纯是对美人的欣赏。   梁程晋不屑一顾。   廖苍那些好友他都懒得说。   花天酒地,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勤快。   廖苍这种只爱挥金如土的纨绔,居然在里面都能算得上是清流了。   梁程晋从没有喜欢过谁,他觉得自己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恋爱上。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两人循声望去,一名肤白如雪的少年站在门口。   少年穿着褶皱轻薄感衬衫,背后的夕阳光透过衬衫,能让人看见一小截模糊清瘦的腰肢。   梁程晋眼睛都直了。   江酌霜望着屋内。   “您好,是在这里报道吗?”   梁程晋:“……”   但是话又说回来。   如今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   江酌霜下了飞机就直接赶来S大了。   路上没来得及整理头发,蓬蓬软软的头发有些炸,因为路上没睡好,神色恹恹。   梁程晋原本嚣张的坐姿,不自觉变得端正起来:“……是。”   如梁程晋预料之中那样,江酌霜是身上有点脾气的少爷,待人疏离。   但很意外,平日里最反感这种人的他,此刻竟然没有一点不满的情绪。   以前他骂“装模作样”。   现在他觉得果然真性情。   江酌霜按流程报道完,将手上提着的袋子递给梁程晋:“抱歉,我今天迟到了。”   他注意到,在自己名字下方几位,还有一个人的签名空着。   似乎是摄影系的。   梁程晋身子僵了一下,掌心洇出汗。   江酌霜提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礼物,“R家的新款,麻烦你今天等我这么久了。”   只是迟了一会没有动作,边上的廖苍就误会梁程晋是不想收下这份礼物。   为了不让自己的偶像尴尬,廖苍激动地伸出手,准备代替好友接下礼物。   廖苍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偶像的恩赐。   他正准备接过小礼物:“谢谢谢谢谢……你干什么?”   梁程晋抢过纸袋。   他硬邦邦道:“给我的。”   江酌霜早早进入社交界,情商自然不低。   “抱歉,是我没想到多备一份。”   想了想,他摘下手上的腕表递给廖苍。   也是R家今年的新款,卖掉大概可以捐半栋教学楼。   “我身上暂时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了,这是我哥哥送我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廖苍也不抢礼袋了,喜笑颜开道:“哥哥给的啊,谢谢谢谢谢……不是梁程晋你有病吧??”   此刻,廖苍看梁程晋的眼神就像在看强盗。   礼袋抢了就算了,凭什么连我偶像戴过的手表都要抢?!   江酌霜搞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抢,但只要自己这方挑不出错就好。   签好字后,他朝梁程晋伸出手。   脸上的笑礼貌疏离:“今天麻烦学长了。”   梁程晋放在桌下的手不由攥得更紧。   掌心好像洇出了汗,又好像只是错觉。   他不确定自己此刻是否能体面地和对方握手,只是望着对方细长白皙的手指,梁程晋就觉得心如鼓擂,呼吸也不由急促几分。   然而他迟迟不伸出手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故意给江酌霜下面子。   少年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旋即毫不犹豫地放下手:“我还有事,不打扰学长了。”   在江酌霜转身后,梁程晋焦急地站起身。   面前的桌子因为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哪怕是这样大的动静。   江酌霜也一次都未回头。   口中挽留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梁程晋失魂落魄地重新坐了下来。   廖苍也看不透他了:“刚刚霜霜伸手,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现在悲痛欲绝给谁看?”   越说越来气,廖苍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恨不得揪着梁程晋的衣领给他一拳。   “天哪,这辈子能和偶像上同一所大学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要不是怕霜霜觉得我是神经病,刚刚我就抢着握上去了!”   室内无声无息。   梁程晋面无表情。   从前嘴巴毒得能把自己毒死的梁程晋,面对廖苍的冷嘲热讽,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廖苍:“……嗨?还活着吗?”   别这样,我还想抢你表呢。   啧啧,你们这些直男啊。   明明没见到小少爷的时候,还可劲嘴硬说“不认识,没兴趣”,现在真见到人家,开始念念不忘了。   梁程晋,你可真不值钱。   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变态。   廖苍觉得梁程晋迟早占一个。   *   离开报道室,江酌霜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早知道梁程晋是这样的人,他就算把R家的表拆成零件卖废品,也绝对不会送给这人。   从小就被人家里人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少爷,半点也受不了被人忽视的委屈。   下楼的栏杆上有一层薄灰,江酌霜不慎摸了一下,指尖顿时黑了一片。   他抽出湿巾将灰尘擦去,从二楼的楼梯间走出,准备找个垃圾桶。   刚走出楼梯间,就看见一人靠在墙上,正在垂眸无声地调试相机。   他宽肩窄腰,五官轮廓利落清晰,眉眼锋利,带着很重的压迫感。   明明天气闷热,却穿着一件外套。   很普通的一件外套,混进人群里完全不显眼。   这个点了,学校里还有其他人?   江酌霜瞬间就想到,刚刚在报道单上还没签字的那个摄影系新生。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去报道,却躲在这里拍照?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谢敛?   江酌霜来了兴致,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对方这么着迷,连报道都不去也要拍下来。   不过顺着对方镜头的朝向望去,只能看见从这栋楼一直到校门口的那块空地。   空空如也。   都说艺术生之间,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心有灵犀。   但江酌霜觉得音乐生和摄影生之间的默契,还是太小了。   片刻后,行政楼的门口走出来一个人。   ——是被梁程晋赶出来的廖苍。   谢敛迅速举起相机对焦,看清不是他等的人后,又重新放下相机,顺便擦了擦镜头,重新沉默地调试相机。   江酌霜手上的湿巾都快干成抹布了。   他走到垃圾桶边,将手里的垃圾丢了进去。   谢敛专注到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更加勾起了江酌霜的好奇心。   他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上前拍了拍谢敛的肩膀。   江酌霜好奇又直白。   “同学,你在偷拍谁吗?”   听到身后声音的刹那,谢敛猛然回过头。   手上捧着的相机,也随着动作迅速往后藏。   镜头玻璃磕在栏杆的铁拐角片上,应声而碎,碎片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江酌霜:“……”   不是说相机是摄影系同学的命吗?   你的命看起来,没被好好珍惜呢。   谢敛做梦一般,紧紧盯着江酌霜的脸。   几息后,他迅速垂眸,敛起目光里的惊慌。   江酌霜不怎么了解相机,但他见过这款相机,好像三十来万?   看谢敛的衣着不像是富家公子,衣服的材质肉眼可见的廉价,相机却被保护得很好。   江酌霜头疼:“相机我会赔你的。”   “不用。”谢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只是UV镜碎了,我回去换一个就好。”   等下把碎掉的UV镜拆下来,还能继续用原装镜头拍。   江酌霜不喜欢欠人情:“我不缺这点钱。”   谢敛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一圈,最后说:“UV镜不贵,我们加个好友,我把账单发给你看?”   “不用了。”江酌霜的私人号从不加不相干之人,“我不太了解价格……转你五万够吗?”   谢敛没要江酌霜的钱。   话题到此似乎就结束了。   江酌霜又不是散财童子,既然对方不要,他也没理由强塞着把钱送给别人。   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片翻动的声音,紧接着是细微的吸气声。   回头看,谢敛半跪在地上,正在一片片地将UV镜碎片捡起来。   哪怕用纸包裹,锋利的玻璃碎片依然划伤了他的手指,指尖洇出一点血红。   这人是傻子吗?   为什么要徒手捏玻璃?   江酌霜看不下去了,将自己身上带的纸巾丢给了谢敛,后者稳稳接住。   或许是俯视对方的视角给了江酌霜一点灵感,他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谢敛沉默着摇了摇头。   江酌霜斜靠在拐角口的墙壁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敛处理地上的碎片。   “谢敛……你是叫这个吧?你今天为什么会迟到?”   谢敛下意识抬起头,小少爷懒散地靠着墙。   见他抬头,还举起一只手,友好地挥了挥。   对方忽然的亲昵让谢敛有些无所适从。   “我昨天在国外参加比赛,回来的晚了。”   “好巧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江酌霜很高兴,“我昨天也在国外表演。”   江酌霜走到谢敛面前,在对方面前站定。   谢敛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按住肩膀,不得不维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   江酌霜身上有一种金玉堆砌养出来的矜贵,垂眸望着一个人时,眉梢眼角都带着天然的高傲。   “你想要偷拍的人,其实是我吧。” 第3章 烈酒   江酌霜记得谢敛,那个每一场都在前排,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摄影师。   一开始江酌霜也没多注意这个人。   只是他的衣着打扮太过特殊,出现的次数多了,很难让人不在意。   说实话,他第一次注意到谢敛,其实是因为怀疑这人是恐.怖分子。   哪怕知道自己的伪装并不算妥当,但被江酌霜这么直白地拆穿,还是让谢敛感到难堪。   他喉结滚了滚,无数种情绪一并打翻在心口,最后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发觉对方身体僵硬,江酌霜蹲下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   “放轻松啦,我又没打算说你什么,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变态。”   谢敛眼神中溢出一点点希冀。   对方微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湿纸巾上柠檬的香气残留在了小少爷的指尖。   江酌霜的动作随意,在旁人看来甚至称得上侮辱。   “比起别人,你已经算得上很乖啦。”   心里的甜只泛起一瞬。   谢敛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   别人……是怎么做的呢?   会发乱七八糟的照片和短信吗?   会故意找借口凑在小少爷的身边吗?   最重要的是——小少爷也会像对待他这样,这么亲密地触碰那人吗?   江酌霜不知道谢敛在想什么。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在乎。   全世界这么多人喜欢他,难道他要为每一个人守身如玉吗?   在德国治病的那段时间,他听过更多或直白或冒犯的告白。   有些是同学,也有医院的医生和男护士。   最初江酌霜会将那些人都赶走,但收效甚微……或者说起了反作用。   简而言之就是。   那些人好像更兴奋了。   有时候江酌霜气急了抽他们一巴掌,他们不仅不生气,还会握着他的手自己贴上来。   哇,简直变态。   后来江酌霜发现,只要给那些人一点好脸色看,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消失。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对追求者越亲密,那人消失的速度就越快。   就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玩具,江酌霜有时候会故意靠近那些人,看他们为自己神魂颠倒,而他在数着日子等他们什么时候消失。   这可太坏了。   但住院的日子太无聊了。   数不清的手术和消毒水气味。   为了打发无聊的生活,江酌霜也动过谈恋爱的念头,人选他都挑好了。   是在校园乐团认识的小提琴师,微卷的金发像变种金毛犬。   蓝色的眼睛里盛着赤.裸裸的爱欲与狂热,笑起来有两颗桀骜的虎牙。   江酌霜当时的想法是,如果和这个金毛在一起,生活应该都不会无聊了。   不过后来金毛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江邬,两个人打了一架,闹得很难看。   江酌霜心里的天秤当然是偏向江邬的,自那以后就不常与金毛见面了。   还挺遗憾的,因为金毛长得确实很合他胃口,小提琴拉得也很好。   江酌霜想不出江邬不喜欢金毛的理由。   当时也只能猜测,江邬怕他不愿意回国。   其实江酌霜很不理解。   玩玩而已,应该没人会当真吧?   回国以后,那些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追求者没办法漂洋过海来国内。   江酌霜本来还担心自己的大学生活会不会很无聊,现在发现,国内这样的变态也不少。   与谢敛面对面时,江酌霜忽然发现什么,在对方的衣领处捏起一片彩色的亮片。   它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光亮,和昨天他音乐会上喷洒的彩带一模一样。   古典音乐会和喷洒亮片搭配在一起很突兀,但江酌霜就是喜欢洒亮片,所以场场不落。   “还说不认识我?”江酌霜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亮片,“这总不会是你捡来的纪念品吧?”   谢敛此刻耳根已经红透了,除了镜头里,他很少能与江酌霜靠得如此近。   江酌霜随手将手上捏着的亮片丢掉。   在亮片落到地上之前,谢敛伸出手接住了它。   江酌霜挑起眉梢:“捡它干嘛?你不会真的把它当成纪念品了吧?”   “不只有这个。”谢敛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亮片,“我还拍了很多照片,你要看看吗?”   江酌霜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的镜头下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啊。”   谢敛重新举起相机,调出里面的照片。   因为屏幕很小,两个人不得不挨得很近。   谢敛在江酌霜身上闻到了淡淡的中药气味。   心神一晃,手上的相机差点从手上掉下去,被江酌霜及时接住。   江酌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谢敛。   “你叫我看照片,不会是为了讹我吧?”   谢敛仓促地摇头,紧张地展示着照片。   拍得很好。   只是有一张很奇怪。   江酌霜:“你拍我手干嘛?”   谢敛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心虚说:“当时应该手抖了。”   江酌霜不信:“手抖拍这么清晰?”   谢敛没理但嘴硬:“相机比较好。”   江酌霜没有继续逼问,慢慢往后翻。   饶是他不太懂摄影,也能看出这几张照片拍得极好,构图都很有水准。   当时坐在台上没感觉,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自己,才发现舞台的中央,居然那么明亮。   谢敛指尖摩挲一下,心中纠结。   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小少爷,这是我昨天捡到的,还给您。”   江酌霜望去,是自己昨天丢的那枚银色耳饰,现在它也没用了,本想直接送给谢敛。   转念一想,把这个带回去向江邬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丢三落四的人也挺好。   手上还捧着相机,腾不出手。   江酌霜微微侧过头:“你帮我戴上吧。”   谢敛的目光首先落在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紧接着,才是对方小巧玲珑的耳垂。   他粗粝的指尖摸上对方细腻的耳垂。   冰凉的耳夹卡在耳骨上时,小少爷似乎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谢敛将耳夹的卡扣调整到一个适中的位置,不会让人觉得异物感很重。   江酌霜任由对方摆弄自己的耳朵,随口问:“昨天你捡到它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谢敛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我当时想的是,这很贵重,一定要还给你。”   一场独奏音乐会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谢敛却拍出了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数量。   江酌霜只看了一会就失去耐心了。   他放空思绪,等待谢敛弄好耳夹。   怎么这么慢呢?   好笨手笨脚的人。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无聊时看夕阳,仿佛能品出别的韵味。   为了打发时间,江酌霜抬起相机对准夕阳。   相机上一堆按键,他也不知道该调什么,便等相机聚焦以后,直接按下了拍摄键。   日光融进了云中。   怎么拍都不会难看。   江酌霜很满意自己的构图。   很好,说是大师之作也不为过。   等谢敛为自己戴好耳夹,江酌霜把相机还给了对方:“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把照片传给我。”   谢敛一刻都没犹豫,迅速地拿出手机。   转身离开前,江酌霜友善提醒。   “别拍我了,去报道吧。”   被戳穿了心思,谢敛擦拭镜头的动作顿了顿,心虚说:“……我正打算去。”   “提醒你一下,那的学长脾气可不好。”江酌霜轻笑一声,还有些不爽,“小心别惹到他了,我已经被他讨厌了。”   他脸上微笑,心里却在想。   真是没品的东西。   谢敛站在原地。   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江酌霜走出行政楼,在将要迈出校门时,忽而抬头望向二楼的方向。   谢敛果然还站在栏杆边,见到江酌霜回头,自然地放下相机,假装无事发生。   因为距离太远,江酌霜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他虽然心里没多大意外,但还是被谢敛超经意的动作逗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他朝谢敛比了个口型。   “小、心、被、开、除。”   透过镜头,谢敛看得一清二楚。   热风吹动香樟叶簌簌,夕阳背在身后,小少爷的发丝上都落上了暖橙色的光。   谢敛在此时按下快门。   记录下了小少爷难得一见的笑。   ……   北亚,十二小时前。   音乐会的帷幕刚刚落下。   暴雪时分,西伯利亚的泥土坚硬而冰冷,与剧院内落幕后灭掉灯光相似。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谢敛站在车站的车亭内,翻看一张张照片。   大雪落在他的肩膀,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目光柔和地看着相机显示屏。   相机里拍的都是同一人。   剧院的灯光在少年的身上流淌。   有一瞬间,江酌霜凑巧望向他的镜头。   剧院的灯光让对方的黑眸显现出一种琥珀色。   少年身穿白色西服,黑发柔软,竖琴靠在他的肩头,耳骨上的银色藤蔓熠熠生辉。   他递来漫不经心的一瞥,像伏特加凛冽地割开人的喉咙。   划过喉管时,苦辣会让人上瘾。   着魔一般,想要得到更多。   谢敛握紧掌心,传来尖物的刺痛感。   他恍惚回过神,垂眸望着掌心,是和照片中一模一样的耳饰。   正值落雪时分,西伯利亚的大雪凛冽。   不远处有酒馆,里面传来玻璃杯的碰撞声。   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谢敛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银色的藤蔓。 第4章 竹马竹马   司机就等在S大的校门口,等江酌霜上车后,王叔瞥了眼后视镜。   旋即,他跃跃欲试地说:“很久没见到小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江酌霜瞬间面无表情:“王叔,少刷点短视频。”   王叔不无遗憾地发动车子,心想,还以为小少爷会觉得我很幽默呢。   江酌霜手臂撑着脑袋,翻了翻手机,发现江邬发消息说,今天会晚点回家。   江酌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没理对方。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江邬有点烦人,事无巨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叮嘱他。   上次江酌霜去江氏逛了一圈,听到集团里很多人说他黏江邬,一开始他还不理解。   直到他一路逛到总裁办,恰好听见江邬正和助理炫耀“弟弟亲手做的便当”。   江酌霜:“?”   还有这回事呢?   推门一看,饭盒里就那两颗小番茄是他早上吃不完塞进去的,半天不见都成手作了。   两人四目相对,江邬心虚地移开目光。   为了集团总裁的脸面,江酌霜没有当面拆穿。   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王叔勾回了他的思绪,笑呵呵道:“小少爷,家里来客人了。”   江酌霜猜了几个名字都不对,不由头疼地问:“不会是陈嘉延吧?”   王叔点了点头:“您和陈少爷自小一同长大,按理来说,关系应该不错?”   江酌霜不语,一味叹气。   王叔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次见到陈嘉延,是我小时候参加世家聚会,他让我陪他玩捉迷藏。”   当时的江酌霜,满心满眼都只有桌上的布蕾和小蛋糕,根本不想和陌生人交际。   但又不想被人说“江氏的孩子没家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他玩捉迷藏。   “我找了一会就回去吃布蕾了,后来哥哥找我,我忘了他,直接回家了。”   王叔依稀记得这件事。   陈少爷在杂物间躲了两个小时。   王叔不是说自家少爷不好……但小少爷确实不像是会为这种小事愧疚的人。   “后来他用这件事威胁我,必须得一辈子和他当好朋友。”   “我就告诉他,当时不是故意丢下他,其实是我发病晕倒,被送去医院了。”   本来只是想报复一下对方,谁让他威胁自己,没想到陈嘉延当真了。   而且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抱着小小一只江酌霜,说要保护他一辈子。   江酌霜当时是很得意的。   他笑嘻嘻地戳着陈嘉延的脸。   但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陈嘉延特意转学来和他当同学。   从小学到初中,当了几年同桌,吃饭上课都在一起,简直像江邬多了个分身。   初中的时候,有人要诱惑江酌霜跟自己一起早恋,全被陈嘉延一个不落地挡掉了。   托陈嘉延的福,江酌霜初中当了两年的乖宝宝,直到第三年出国留学。   王叔认真地点评:“那很坏了。”   谢谢陈少爷。   江酌霜一听就知道王叔肯定在心里支持陈嘉延,咕哝了一句:“都说了别老刷短视频了。”   江酌霜如今住在市中心的薄景云湾。   这里是最寸土寸金的富人区,但也只是江氏为了方便他走读置办的一所住宅。   哪怕别墅里住着几位佣人以及一位住家管家,江邬也坚持江酌霜“一个人”住太危险了,执意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当时的江酌霜天都塌了。   请哥哥远离弟弟私生活!   江酌霜据理力争:“这里离S大近,但离集团太远了,不用搬过来。”   这倒是实话,薄景云湾到S大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到集团有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   江邬觉得这不是问题。   在车上处理文件就好。   江酌霜找了半天借口,江邬都不为所动,他终于生气了:“哥哥,我不是小孩了,不需要你再这么处处看着我了。”   江邬听到这话以后沉默一瞬,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金丝框眼镜,揉了揉眉心。   江酌霜:“……?”   不会是伤心了吧?   江邬勉强笑了一下,抬眼时不经意露出自己眼底的乌青,嘴唇微抿。   江酌霜:“……”   知道了知道了!   江邬凭借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终于得偿所愿,施施然搬进了江酌霜的住宅。   江酌霜唯一的底线就是,必须彻底废除“江邬随时来学校接他”的权利。   住在一起,优点是哥哥爆金币的速度更快了,缺点是偶尔回家时,需要面对一些叔伯。   叔叔伯伯都是集团的元老,对他一直都很好,所以江酌霜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   幸好他本来长得就纯,伪装成听话的乖宝宝一点难度都没有。   王叔把车停在栅栏外,江酌霜刚走到门口输密码,大门就被人从里拉开。   陈嘉延笑嘻嘻的,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好久不见,霜霜想我了吗?”   江酌霜出国留学后,陈嘉延也经常会去国外看他,所以两人并不生疏。   江酌霜抽了抽鼻子,嫌弃道:“你穿着围裙干什么……不对,我家怎么一股怪味?”   今天做饭的阿姨请假,江邬本来约了餐厅,打算带江酌霜去外面吃。   结果临时有事,便只能拜托陈嘉延帮忙照看一下江酌霜。   江邬平等地不信任江酌霜身边的每一名男性,对陈嘉延稍微信任一点。   因为从小到大,陈嘉延不知道拦住了江酌霜多少次尚未萌芽的早恋。   陈嘉延展示了一下桌上的成果:“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来尝尝吗?”   “哥哥不是约了餐厅吗?”江酌霜说,“这家no show会被拉黑,我想去……”   陈嘉延低垂下眉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酌霜打断:“这招和我哥学的吧?”   陈嘉延伤心的神情还没酝酿出来,讪讪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这招用过了啊。”   做都做了,江酌霜干脆坐在桌前尝了尝。   他相信,就算是为了江家和陈家的商业合作,陈嘉延也不会毒死自己的。   果然,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吃起来还可以。   陈嘉延挨着江酌霜坐,也不吃,一个劲地盯着他,见他碗里空了就往里加菜。   江酌霜盛了小半碗饭,自己就夹了几个虾仁,剩下的全靠陈嘉延投喂饱了。   陈嘉延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怎么和猫似的,吃了巴掌点大就吃饱了。”   江酌霜擦了擦嘴巴,淡定地说:“那你的巴掌可真够大的。”   陈嘉延身上还穿着那件滑稽可笑的小熊围裙,轻轻捏了捏江酌霜的脸。   “霜霜,我今天来还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你听完再怼我也不迟。”   江酌霜嘴里还在嚼虾仁,被陈嘉延捏得都没办法嚼东西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陈嘉延不敢再卖关子了,他怕自己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盛星杯你知道吗?这是亚洲区挺有含金量的比赛,如果你能拿到奖项,应该可以帮你在亚洲区打开名气。”   因为常年在欧洲治病,江酌霜的音乐会也大多在那举办,国内名气相较而言会弱许多。   说着,陈嘉延把比赛的具体内容发给了江酌霜,后者翻了几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六月份报名不就已经结束了吗?下个月都开始初选了。”   “你当时忙着筹备音乐会,我猜你也没工夫管这个。”陈嘉延得意地说,“我已经用你的名义,把你以前的音乐会录像先交上去了。”   “不错嘛,陈嘉延。”江酌霜眉梢微挑,“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有用的一天。”   陈嘉延理理衣领,掩饰心中的暗爽。   “盛星杯要求现场弹奏原创曲谱,初赛复赛决赛,共三首,复赛和决赛有命题。”   陈嘉延的牛腩烧得其实有点咸,但江酌霜看在对方立下小功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起身到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小口喝着。   陈嘉延身体后倾,靠在椅子上。   “小少爷,我也渴了,能赏杯水吗?”   江酌霜看了眼归零的水位线,遗憾道:“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冰箱里应该还有矿泉水。”   江酌霜身体差,哪怕天气再热,也不能喝冰水,那是备给江邬的。   陈嘉延摆了摆手。   “江邬的啊,那算了。”   江酌霜回到餐桌前,听陈嘉延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   “你当时忙着音乐会,盛星杯那就填了我的联系方式,之后你要交作品,我帮你。”   江酌霜拿了把新叉子,故意叉了块烧咸的牛腩喂到陈嘉延嘴边:“好哦,麻烦你啦。”   陈嘉延受宠若惊地咬住牛腩。   嚼了几下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有点咸了。   难怪刚刚江酌霜只夹虾仁,他还以为是自己烧的虾仁最讨小猫欢心。   江酌霜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像是有人一次性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他猜测是谢敛把照片发过来了,便准备上楼把照片存进电脑里。   陈嘉延原本和江酌霜两个人待得好好的,忽然被人打断,心里闪过微妙的不爽。   对那人的不爽,在看到江酌霜准备离开时,达到了巅峰。   “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你最讨厌一次性收到很多条消息吗?”   江酌霜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路过陈嘉延时看也没看,随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是你不认识的人,嘉延哥哥。”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瞬间抚平身后之人所有的不满。   他没注意到,陈嘉延不仅没露出抗拒的情绪,反而悄悄红了耳根。   两人很小的时候,江酌霜脾气还没现在这么差,就算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也会乖乖地叫“哥哥”。   陈嘉延小时候有幸当过几年“嘉延哥哥”。   后来他抓了江酌霜几次逃课,对方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连名带姓的“陈嘉延”。   江酌霜上楼回谢敛消息了。   陈嘉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口中干渴的感觉愈发强烈,似乎有一团火,一路从心口烧到了喉咙。   陈嘉延瞥见江酌霜留下的那杯水,眸光微动,最终伸手拿起水杯。   他好似无意一般,就着杯壁上湿润的水光,将整杯水一饮而尽。   ——却依然没能缓解口干舌燥的症状。 第5章 白雪公主   回到出租房后,谢敛把所有照片都导进了电脑,精挑细选了几张,快速修了下整体光影,第一时间发给了江酌霜。   发出去后,谢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聊天框另一方才跳出来回复,很符合小少爷的风格。   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却让谢敛心中的巨石落地。   谢敛很识趣的没有随便乱找话题,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江酌霜的头像。   照片里大概是新年夜,背景是绚烂炸开的烟花,和每年见过的没有任何不同。   江酌霜戴着宽松的粗针织黑色冷帽,刘海微长,被帽子压下来,遮住一点眉眼。   可以看出,那天的江酌霜非常想走酷哥冷淡风,可惜很不巧,拍下这张照片时,他正在在挥动明亮亮的仙女棒。   江酌霜的手套很厚,握起仙女棒不方便,微微鼓起脸,不太高兴地盯着手中炸开的小烟花。   完全没有酷哥的样子。   怎么看都是一只脾气很差的猫猫。   谢敛拇指碰了碰照片上江酌霜的脸。   ……也不知道抓拍的这个人,后来是怎么说服小少爷把这张照片换成头像的。   一张静态的照片,谢敛看了很久。   就在他缩小图片,准备关掉聊天框时,忽然看见上方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过片刻,消息就发了出来。   【Frost:明天赏你陪我一起吃饭。】   谢敛立刻回复了一个“好。”   江酌霜拆了根棒棒糖叼着,漫不经心地打字问:“回这么快,你在干嘛?”   谢敛很诚实,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刚刚在看你的头像,现在在翻你的朋友圈……很多,我看了一个多小时吧。】   江酌霜觉得这个人变态得还挺有意思。   【那你现在退出来回我消息,待会进我朋友圈,岂不是又要往下翻很久?】   【没关系。】   谢敛打字回答。   【正好再看一遍。】   【Frost:变态。】   【Frost:我要报警。】   看着屏幕上代表拉黑的感叹号,谢敛笑了笑,又慢慢敲了一行字发出去。   【这就觉得我变态了,如果你知道我跟踪了你很多年,岂不是会被吓到?】   谢敛又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因为被江酌霜拉黑了,消息当然没能发出去,这恰好满足了他的畏怯。   江酌霜是从小就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小少爷,身边从不缺少旁人热切的爱意。   谢敛一直想靠近他,此刻却又觉得,自己成为对方身边唯一的污点了。   *   好渴。   好心累。   拉黑完谢敛,江酌霜已经懒得下楼了,想了想,重新坐回沙发凳上。   他喊了声陈嘉延,让对方把自己那杯水拿上来,却听见水杯不小心碰碎在地上的声音。   这么不小心?   江酌霜没有多想。   过了会,陈嘉延端着一杯重新倒的温水上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围着那件可爱、但穿在他身上实在可笑的小熊围裙。   不过……这样看陈嘉延,还挺有居家感的。   抛开以前对方抓包自己的黑历史,配上那张温和清俊的脸,其实还挺有观赏性的。   江酌霜坐着接过水杯,不小心碰到了陈嘉延的腕骨,后者眼神飘忽一瞬。   “对了。”江酌霜忽然开口,“市中心的那家Inspiration,是你家的产业吧?”   Inspiration是苏城很有名的一家餐厅,需要提前至少三个月预约才能排到位置。   “是吧。”陈嘉延不太关心家族产业,“你想吃的话,我明天中午让主厨来薄景云湾。”   江酌霜摆摆手:“不用,明天中午帮我留个位置,我要带人一起去吃饭。”   陈嘉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试探地问:“你这么快就在S大找到新朋友了?”   江酌霜用眼神示意了下电脑屏幕。   “算不上朋友,但他挺有趣的。”   陈嘉延看着屏幕最顶上的聊天框,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谢敛。   从前从未听江酌霜提起过这个人,应该是最近才认识的,感情不会有多深。   陈嘉延心中隐约的不安依然没有散去。   他知道,如果江酌霜对一个人没有兴趣,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对方。   陈嘉延好似全无私心一般,温和道:“霜霜,你要知道,江氏是很多人眼中不可高攀的存在。”   江酌霜明白他的意思。   “他应该不是为了骗钱。”   害怕自己的追问惹人反感,陈嘉延纵然心有不甘,最后也只是低眉顺眼地离开了房间。   一如过去许多次那样。   胆小鬼,不敢多问一句。   *   次日清晨,S大开学当日。   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江酌霜戳了戳自己的脸,感觉气色不好,便戴了个口罩。   回国前,江酌霜首先考虑的学校就是S大。   这里虽然不是音乐学院,但音乐系的师资力量并不算差,而且离江家老宅很近。   国内竖琴专业的招生本来就少,男生更是寥寥无几,像江酌霜这么漂亮的男生尤为显眼。   江酌霜来得比较早,教室里全是空位,他挑了第二排中心的位置坐下,离讲台比较近。   教授是爱尔兰人,长相有些像《哈利·波特》里的邓布利多,说话的调子很风趣。   小时候江酌霜看完《哈利·波特》,一直很希望自己的爷爷变成邓布利多。   为此,江氏老爷子还特意蓄了一段时间的胡子,以吓哭幼年霜霜作为结局。   老教授讲课风趣幽默,说起基本乐理也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江酌霜认认真真记笔记,待放下笔抬头一看,发现老教授正对着他笑。   出于礼貌,江酌霜习惯性回了个笑容,不过被口罩挡住了。   其实他很想让教授往旁边靠靠,挡着他看电子屏上的内容了。   老教授偶尔会出一些超纲题。   但是很有规律地只叫前两排的学生。   这个教授似乎有个传统,默认坐在前两排的都是自愿上台的“好同学”,雨露均沾地挨个点名。   有不少人猝不及防,回答时磕磕绊绊。   老教授会顺势换成更简单的问题,让这些同学不至于在开学第一天就丢人。   对于江酌霜来说,这些理论知识他甚至在更大的剧院演奏过,所以回答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很多人消息灵通,知道Frost来了S大。   坐在后排的,已经有人开始猜他的身份了。   因为很久没见过这么称心的学生,老教授看起来还挺开心。   说实话,江酌霜挺喜欢邓布利多的,对这位长相神似的教授有些爱屋及乌。   但很快,他就喜欢不起来了。   作为大学第一堂课来说,老教授接下来出给江酌霜的题,说“超纲”都算小觑它了,大概是想用他的错误当示范范本。   江酌霜在心里默默吐槽。   好坏,难怪大家都不坐前排。   江酌霜按照他的要求,完美地复刻出了曲谱,老教授微微诧异:“Perfect,你很专业。”   借着口罩的遮挡,江酌霜的唇角扬起骄矜的弧度,同时在心里得意地哼笑两声。   老教授离江酌霜最近,自然能看清对方眼底的小情绪,他故意开口。   “同学,今天天气很热,你确定要一直戴着口罩吗?不如摘下来,让我认识一下你?”   江酌霜瞬间正色,好恶劣的老头。   他摘下口罩,露出写满“不情愿”的脸。   阶梯教室内响起一片起哄声。   “哇塞真是Frost,他怎么会来S大?”   也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趁乱喊了句:“霜霜老婆好漂亮,亲一口!”   江酌霜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   女孩子的喜爱会更加直白坦荡,虽然口出狂言,但并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   红透的耳根让他看起来像一块化掉的棉花糖。   底下的起哄声愈演愈烈,老教授不得不出面制止,众人这才渐渐消停。   老教授今天刚出差结束,没来得及看教务处的消息,见到Frost也很吃惊。   但是现在毕竟还是上课时间,老教授不会占用课堂时间,做与上课无关的事。   只是在接下来,他“邀请”江酌霜上台发挥的次数,更多了一些。   被家里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的江酌霜,终于还是在大学感受到了人心险恶。   为了避免再次被戏弄,课间休息时,他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了第四排。   上课后,老教授盯着空了的第二排,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紧接着,他刻意极了,将落寞面庞转向第四排的江酌霜,充满暗示地望着他。   江酌霜悄悄握拳,可恶的老头。   明知道会被戏弄,还是狠不下心。   江酌霜收拾收拾东西,又坐回了第二排。   老教授欣慰地笑了,顺便敲敲身前的桌子,示意江酌霜坐到第一排来。   虽然嘴上时常调侃,但老教授的教师素养还是挺高的,不会占用课堂时间。   课后,老教授给他们布置了一首古典曲作为作业,同时单独叫住了江酌霜。   老教授问:“你刚回国,目前有什么打算?”   江酌霜说:“我签了公司,以后打算在国内发展,先参加盛星杯试试吧。”   老教授若有所思:“我记得你家境不错,签约对你应该也没什么助力?”   学乐器本就很烧钱,竖琴更是每阶段都要换琴,家里绝对差不了钱。   “我借渠道,公司借我名气,各取所需。”   老教授还是不理解:“你年少成名,应该不需要这么着急发展。”   老教授坐在凳子上,江酌霜也不客气,微微放松身体,靠在了讲台边。   “老师,您应该也知道,我天生就有罕见病……活不久,自然就着急了。”   人们评价江酌霜的音乐核心,大多绕不开“不可抗的命运”这类词。   西方的媒体曾发表过报道,惋惜地称他为“即将吞下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苍白的面色让江酌霜更符合世俗的审美。   疾病蚕食他的身体,却让他更加颓靡美丽。   有人说,江酌霜天生就是一件悲剧的艺术品。   江酌霜的声音不大,含着轻松笑意:“我想要的不是成名,而是被人铭记。”   悲剧更符合艺术家的审美,但他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艺术品。 第6章 前男友   这番话带着的功利意味太明显,但老教授并没有表现出反感。   “Frost,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也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男孩。”   江酌霜无奈地撇了撇嘴,顺手帮老教授把桌子上散落的课件整理在一起。   “没办法,我功利心比较强,比起大器晚成,我更希望别人夸我年少有为。”   老教授接过文件夹:“盛星杯要求现场演奏原创曲,我记得你也很擅长作曲?”   江酌霜认真地说:“简直是大师级别的。”   要不是他表情戏谑,还真听不出来在开玩笑。   老教授瞬间被他的玩笑话逗乐了。   “有幸听你说说,学习作曲的初衷吗?”   江酌霜说:“也没什么特殊的。”   他接触编曲,其实是很偶然的原因。   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江酌霜会被家里人强行塞进医院,被迫住院治疗。   那段时间,江酌霜能得到的最大自由,就是每天下午坐在轮椅上去晒太阳。   如果恰逢阴雨天,他连下床开窗的自由,都会被苏寻雁女士残忍剥夺。   一整个月,不能去练琴,不能玩游戏,想看书都只能让江邬讲给自己听。   整日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总得找点别的事做,才显得自己不算在茫然等死。   在只拿得起笔的情况下,江酌霜跟着苏寻雁请来的老师,开始学习编曲创作。   他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尽量压缩学习的时间,但这在医生看来,依旧算是过度劳累。   主治医生很年轻,严肃古板,但拿过不少奖,是这个领域很权威的医生。   对方望着少年握笔的手,没有说话。   但江酌霜知道,他想说自己应该静养。   曲谱凌乱地摊开在桌子上,江酌霜转了转手上用来画谱的笔,笑嘻嘻的。   “肖医生,如果你的静养是指让我继续发呆,我宁愿现在就去自杀。”   肖涿之说:“你不会自杀的。”   “嘁,没意思。”江酌霜撇撇嘴,“你这时候应该说,如果我无聊了,你会来陪我。”   肖涿之微微抿唇:“我没什么能做的。”   江酌霜想了想:“我哥之前有本书没给我讲完,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呀。”   不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   肖涿之:“好。”   江酌霜:“……什么?”   肖涿之抬眼:“如果你无聊了,可以随时找我,无论是讲故事,或者其他什么,我会来的。”   江酌霜很快就想明白了。   肖涿之应该是以为自己在胁迫他……嗯,毕竟这家医院是江氏的产业。   因为不想对方在后续的治疗过程中有压力,江酌霜决定还是解开这个误会比较好。   但是不等他开口,肖涿之却说了一声“抱歉”,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江酌霜当时想,要是自己是医生,遇到这样的病人,一定会很讨厌他。   但是后来,他在医院的祈愿墙上,发现很多折给自己的千纸鹤,落款只有一个字。   ——“涿。”   江酌霜的思绪飘远,直到老教授喊了他一声,才堪堪回过神来。   “Frost,我忽然有个主意,你想听听吗?”   江酌霜随手拨了拨竖琴的琴弦,发出悠扬的乐声:“听完要求以后,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老教授搞怪地眨了眨眼。   “你现在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老教授继续说:“我希望你用‘Frost’作为主题,创作盛星杯的初选曲目。”   盛星杯的初选是自由创作,和命题创作的难度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被强买强卖了。   “有时间要求吗?”   老教授理了理衣领,“给你两周的时间。”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荒谬。   “老师,你认真的?”江酌霜挑了挑眉,“盛星杯可给了两个月的创作时间。”   老教授摸摸胡子,“呵呵”一笑。   江酌霜心里想,好像游戏里的NPC。   就是那种在新手村,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话,还不让跳过的那种邪恶NPC村民。   老教授说:“如果我说,你的演奏要是能让我满意,我就帮你约Thomas的大师指导课呢?”   Thomas.   好耳熟的名字。   江酌霜的表情瞬间变得恭敬起来:“是前段时间刚拿回声奖的那位老师吗?”   “是他。”老教授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与他凑巧是多年好友。”   江酌霜一改心中暗戳戳的不满。   “您也太厉害了吧,幸好您是我的老师!”   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性格的教授,都扛不住被自己的学生猛猛夸赞。   老教授浑厚地咳嗽一声。   视线瞥向窗外,忽然发现什么。   “Frost,外面的人是在等你吗?”   江酌霜望向门口,恰巧对上谢敛的眼神,对方没有进来打扰两人的谈话。   江酌霜这才想起来。   差点忘了,今天和他还有约呢。   别的教授眼神里都是透露出智慧的光芒,江酌霜的教授眼神里全是八卦。   “Frost,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吗?之前那个金发的德国男孩呢?”   江酌霜仔细想了会,才想起来老教授说的是谁,应该是之前他差点谈上的小金毛。   自从他们闹掰之后,小金毛就转学走了,几年不见,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德国的……是我校园乐团里的那名小提琴师吗,好像叫布鲁斯?”   “布鲁斯是他养的那条狗。”老教授无奈地说,“他的名字叫卡斯帕,这才几年你就忘了?”   江酌霜心中腹诽,几年了还不该忘吗?   不过,他对卡斯帕养的那条狗印象很深刻。   很黏人,但因为体型太大,卡斯帕经常制止它扑到自己身上,不然可能会一人一狗摔个屁股墩。   “不对啊。”江酌霜忽然反应过来,“您怎么会连我乐团的事都知道?”   老教授笑呵呵道:“Frost,你太低估你在欧洲的名气了,无论是你的才华,还是你的风流韵事。”   几名学生为了应付考试,过家家一般搞出来的乐团,除了Frost和卡斯帕,水平都很一般。   偏偏就是靠着他们两人,直到解散前,这支乐团在业内都小有名气。   江酌霜微微歪头,一脸费解。   “才华我承认,风流在哪里?”   他因为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还被国外的同学嘲笑过是“听哥哥话的乖宝宝”。   争强好胜的Frost,差点一时兴起谈个恋爱,对象就是卡斯帕。   当时嘲笑江酌霜的那个外国同学,知道这件事以后,脸都气青了。   一直等卡斯帕转学走了,江酌霜才知道……对方当时以为在和他调情。   发生这件事以后,更加坚定了江酌霜回国的决心。   瞧不起这群口是心非的外国人。   至少身边的中国人都变态得坦坦荡荡。   老教授很吃惊:“难道你和卡斯帕是纯爱?”   江酌霜揉了揉眉心:“准确来说呢,我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   老教授严肃道:“Frost,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诚信,别想骗我。”   江酌霜也认认真真反驳。   “老师,多疑最伤故人心。”   “我中文一般。”老教授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Frost,说点我听得懂的。”   江酌霜言简意赅。   “我只是钓着他们而已。”   唯一一个想谈的和江邬打起来了。   老教授竖起大拇指。   “Frost,你可太坏了。”   江酌霜尊师重道地和老教授告别。   “没什么事的话……老师,下周见。”   老教授祥地说出恶魔一般的话语:“两周后的演奏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就扣光你的平时分。”   江酌霜本打算挥手告别。   听到这话,顿时收了手。   ——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劣的教授。   送老教授出门后,江酌霜走到后门口,拍了拍谢敛的肩膀:“走吧。”   谢敛脚步放缓,跟在江酌霜身边。   “江少爷,我来找你,你会生气吗?”   江酌霜走在前面,颇为漫不经心。   “我把你拉黑了,你不来这找我,难道要靠我们心有灵犀偶遇吗?”   谢敛今天穿得比初见时要规矩许多,虽说依旧普通,但明显更用心了。   全套衣服都是新的,貌似还是某个轻奢品牌,不过都是过季旧款,会便宜很多。   手机振动两下,江酌霜看了眼。   【陈嘉延:霜霜,你哥找你,好像有要紧事,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江酌霜感觉有点奇怪。   江邬以前从没有托人传话过。   真有要紧事,他一定会趁机来学校。   江酌霜打开与江邬的聊天框,想问问对方有什么事,却不小心点到了下面江氏集团的工作群。   江酌霜随手刷了刷,冷笑一声。   旋即,他把群聊截图发给了陈嘉延。   【Frost:为什么员工说我哥在公司开会?给我解释一下呢,嘉延哥哥?】   陈嘉延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又消失。   江酌霜慢条斯理敲下一行字。   【Frost:把我骗回家想干嘛?】   【陈嘉延:∧_∧[爱心]】   【陈嘉延:霜霜,晚上还回来吗?】   第二行字刚发出来就撤回了。   江酌霜没看见,也不好奇。   “小少爷。”一旁的谢敛忽然开口,“您刚刚与教授聊了很久,他似乎给您布置了难题?”   提起老教授,江酌霜就想到自己马上要和Thomas老师见面了,心情很好。   “算不上棘手,只是如果我不装得为难一点,他肯定会出更变态的难题。”   谢敛从善如流道:“小少爷真聪明。”   江酌霜想了想:“除了被我撞见的那次,其他时候,你应该也跟踪过我吧。”   谢敛心虚地移开目光。   “跟踪……也谈不上吧……”   路过售货机,江酌霜感觉有些口渴,便停下脚步,买了瓶矿泉水。   “教授给我布置的主题是‘Frost’,所以我想问你,跟踪了这么久,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敛微微正色,思索片刻后道:“小少爷很漂亮,演奏的时候很鲜活生动。”   他见过江酌霜的每一场音乐会,竖琴架在肩膀上的时候,没有人会比对方更有魅力。   江酌霜第一次出席正式的音乐会,是给一位成名已久的前辈当伴奏。   这场音乐会的伴奏乐师都有大型演出的经验,只有江酌霜是第一次商演。   在众多前辈成熟老练的演奏中,年龄最小的江酌霜顶着高压,没出任何纰漏。   不需要单独的打光,江酌霜只是安静地拨出旋律,就能让人第一眼注意到他。   灯光偶然划过他的眉眼,骤然亮起的面庞秾艳如酒,远观即可一醉方休。   江酌霜拧开瓶盖,靠在墙上挑了挑眉。   他咽水时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敛继续说。   谢敛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江酌霜被水润湿的红唇上,反应过来后,迅速移开目光。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教授说的‘Frost’不是你,而是自然界的一场雪,或是其他什么。”   江酌霜又含住一口水,慢慢咽下。   “Frost”的圈名,从他参加第一场音乐会开始,就一直跟随着他。   谢敛斟酌着措辞,停顿了一会。   “这就是你,小少爷,你真的很……”   谢敛很难找出一个确切又合适的词。   江酌霜好整以暇,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如果谢敛接下来说他狂妄或者自大,他就把手上的水直接泼到谢敛的脸上。   但谢敛没说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词。   谢敛极为认真,一字一顿。   “小少爷,您像一只自由的云雀。” 第7章 小狐狸   江酌霜将剩的半瓶水丢到谢敛手上,“从哪学的阿谀奉承?勉强能听吧。”   谢敛稳稳接住水瓶,跟着江酌霜:“如果我说,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呢?”   “那我会告诉你,只动嘴的肺腑之言不值钱。”江酌霜拿出手机,“你下午没课吧?”   得到没课的回答后,他给陈嘉延发了条新消息。   【Frost:Inspiration的预约帮我改到晚上吧,我现在有事,没办法去了。】   对面的回复瞬间发了过来。   【陈嘉延:要回家了吗?】   江酌霜慢吞吞单手打字。   【Frost:和谢敛出去玩。】   【陈嘉延:……霜霜。】   【陈嘉延:我可以来吗?】   江酌霜随手回了消息。   【Frost:闭嘴,馊主意。】   陈嘉延只短暂地安静了一会,接着像是气不过,发了一长串消息过来。   【霜霜,我帮你查过谢敛了,他是一个很拜金的人,和你在一起只是图你的钱,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家世也相当,只有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做朋友的。】   江酌霜在想要去哪,没有及时回复陈嘉延,但对面好像误会了,急得又发了一串消息过来。   手机的震动声一道接着一道。   不知道是谁,昨天茶里茶气说“他不知道你最讨厌一次性收到很多条消息吗?”   【霜霜,你相信我,谢敛孤儿院出身,住的是独居廉租房,相机却要三十万。】   【最近又买了一套超出他消费能力的衣服,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虚荣的味道。】   江酌霜慢慢敲了一行字发出去。   【陈嘉延,你对孤儿院有意见吗?】   陈嘉延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可能有这个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江酌霜小时候丢过一段时间,是被江德明从孤儿院带回来的。   刚回江家时很孤僻,对谁都不亲近,苏寻雁和江德明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敞开心扉。   陈嘉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霜霜,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酌霜没再回复他,陈嘉延心中一急,将查到的最后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霜霜,你知道谢敛一直在跟踪你吗?单我现在查到的,他就至少跟踪了你三年。】   江酌霜确实吓一跳,幸好陈嘉延没报警,他还想拿这件事逗谢敛玩呢。   江酌霜指尖点了点屏幕。   【Frost:我知道啊。】   陈嘉延的消息在同一时间发了出来。   【我会帮你解决掉他的……你知道?】   江酌霜觉得有些有趣,记忆里总是像班主任一样死板的陈嘉延,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Frost:嗯,所以你要怎么解决他?】   陈嘉延不语。   江酌霜忍俊不禁。   他给陈嘉延发了一条语音:“嘉延哥哥,现在是法治社会哦。”   语调戏谑,笑得像只小狐狸,故意逗得旁人心遥神晃,还装无辜。   发完这条消息,江酌霜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任凭它怎么震动,他都没再看一眼。   谢敛微微侧过脸,不着痕迹地望着江酌霜,同时在心底重复刚刚听到的话。   ——嘉延哥哥。   怎么叫得这么亲密?   尽管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外人,谢敛依然控制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   以前他跟踪江酌霜的时候见过陈嘉延,说实话,管东管西,也挺烦的。   王叔早就把车停在门口等着了,按江酌霜的吩咐,开的是车库里最低调的埃尔法。   江酌霜带着谢敛一块上了车。   “王叔,先不去Inspiration了。”   江酌霜用胳膊肘戳了戳谢敛:“你相机放在家里了吗?”   谢敛明白他的意思,向司机报出了住址。   “好的。”王叔笑呵呵地和谢敛打招呼,“你就是我们小少爷的新朋友吧。”   谢敛看了眼江酌霜,对方没有表态。   思索片刻,他轻轻点头:“是。”   王叔脸上的笑容突然扩大。   有什么话已经在嘴里蠢蠢欲动了。   江酌霜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半是无奈,半是提醒道:“王叔,别瞎说。”   无非就是“你是小少爷第一个带上车的同学”,或者“好久没见小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王叔失望地叹了口气:“好的,小少爷。”   他戴着老花镜连夜背梗,结果居然没有用武之地。   谢敛住在比较偏远的地段,是老旧的低层小区,房租便宜,但来往出行不便。   隔壁是建材城,所以一楼基本都是五金店,噪音比较大,幸好楼内隔音还行。   见到江酌霜跟自己一起下车,谢敛显得有些局促,“小少爷,要和我一起上楼吗?”   “不方便吗?”江酌霜关上车门,“我以为你会邀请我去看你家会后空翻的猫。”   谢敛看起来更像被调戏的那个:“我不养猫……我家比较乱,怕你觉得冒犯。”   “比如呢?”江酌霜歪头,直白道,“我的照片被打印出来,挂在了你卧室?”   小区里的落叶没人打扫,踩上去沙沙作响。   谢敛走在前面带路,听见对方的玩笑话,不由也笑了:“是个好主意。”   谢敛住在顶楼四层,楼梯很狭窄,两名成年男子肩并肩走有些拥挤。   四楼的楼梯口有一个打翻的蛋糕,江酌霜随口问:“有人过生日吗?”   这个小区是一梯四户。   谢敛迟疑了一下:“不太清楚。”   说着,对门匆匆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名拿着抹布的阿姨,看见谢敛还愣了愣,生疏地点了下头。   门上被贴了几张广告。   谢敛旋开门锁,江酌霜先进屋。   正常得有些过头,看起来没什么人味。   江酌霜还超经意地在房子里逛了一圈,没有一间被锁上的可疑房间。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还以为能抓到谢敛新的小把柄呢。   谢敛从房间里把相机拿出来,发现江酌霜还坐在沙发上,正在慢吞吞地剥橘子。   “谢敛,坐会吧。”他像房主似的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我叫了外卖,吃完我们再走。”   江酌霜点的是一家传承多年的老店,正常情况下是不外送的,但他自有办法。   谢敛闻言放下相机。   “要叫王叔一起上来吗?”   江酌霜给自己喂了一瓣橘子,酸得他五官瞬间皱起,都要掉眼泪了。   好难吃,像是和柠檬的杂交品种,谢敛为什么要在桌上摆这种刺客。   谢敛连忙去接了杯温水,又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放进碗里倒热水温着。   喝温水缓了会,江酌霜才说:“我让王叔先走了,待会我叫别人来接。”   秉持着绝对不能浪费的心态,江酌霜掰下一瓣橘子,喂到谢敛的唇边。   “拜托你当我一天的御用摄影师咯,报酬随便你提,狮子大开口也没关系。”   谢敛谨慎地狮子大开口。   “可以再喂我吃几瓣橘子吗?”   江酌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就这?狮子大开口都不会吗?”   谢敛盯着桌上剩下的几个橘子,似乎在思考这样算不算狮子大开口。   江酌霜“啧”了一声,“没用的东西,看好了。”   他又掰下一瓣橘子,用自己的牙尖咬住尾端的橘子肉,酸涩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接着,他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谢敛,下巴微抬。   唇角勾起桀骜的弧度,暗示一般叼着橘子肉。   谢敛的眼神变了,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看橙黄的橘肉,还是该看殷红的嘴唇上,有透明的汁水从唇角滑落。   室内的氛围顿时暧昧起来。   正午的光透过窗子照在客厅。   明知不可高攀,明知对方戏弄的成分更大,谢敛依然鬼迷心窍一般,朝对方俯下身。   在谢敛的嘴唇堪堪碰到橘肉时,面前的人忽然说:“敢假装不小心亲到我,你就死定了。”   谢敛轻笑了一声,动作变得谨慎许多,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对方饱满的嘴唇。   如同被魔鬼引诱一般,他情不自禁向前探身,急切地想要探索更多柔软。   橘子肉此刻就成为了阻碍。   阻挡他的舌尖探索更多的柔软。   湿淋淋的,酸涩的。   像做梦一般,不可求的。   面前的人忽然退开身子,谢敛心瞬间空了一块,失魂落魄地抬起眼。   因为太过贪心,他甚至连那块带着对方唇内湿润的橘子肉都没吃到。   江酌霜用手指拿住橘子,上面牙印浅浅,他随手一甩,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啊,你动作太慢了。”江酌霜无辜道,“橘子汁好酸,我就忍不住吐掉了。”   他真的太坏了。   玩弄真心的小狐狸。   “没关系,小少爷。”谢敛眸光微深,伸出拇指抹了抹小狐狸的唇瓣,“沾上汁水了。”   谢敛粗糙的指腹压着江酌霜的唇瓣,抹掉一滴冰凉湿润的橘子汁。   后者表情又乖又纯,微微张着嘴,露出嫩红的舌尖……像是在故意引诱他人似的。   谢敛将湿润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唇上。   “小少爷,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江酌霜舔了舔自己的牙尖,上面还沾着橘子汁的酸涩:“我知道呀,跟踪狂。”   谢敛忽而抱住对方,向后倒在沙发上。   江酌霜趴在谢敛的胸膛上,手指戏弄般在对方脖颈上画圈圈,轻柔得像鸟羽挠着。   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笑着,唇肉被摩挲得微微肿起,还没意识到室内逐渐升高的气温。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气氛回归正常。   谢敛用手遮住眼睛,几个深呼吸后,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谢敛嗓音暗哑:“我去开门。”   闷热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扯了下衣领。   江酌霜坐在沙发上,探头看他。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点咯。”   老虎都用牙咬着小狐狸的脖子,把他叼起来了,小狐狸却一点都没有逃过一劫的自觉。   小狐狸在别人面前也会这样吗?   仗着自己的美貌,肆无忌惮地撩拨别人,却连自己被人玩弄了都不知道。 第8章 美人皮,狐狸骨   包装用的是木盒,缠着酒红色的丝带。   谢敛将里面的菜一一拿出来,隔着保温盒,还能摸到滚烫的温度。   江酌霜从沙发上捞起一个抱枕,走到餐桌边,往椅子上一放,人顺势靠了上去。   谢敛将几个保温盒拆开,都是些清爽鲜甜的菜,是谁的口味不言而喻。   谢敛笑了笑:“随便点的吗?”   江酌霜戳了戳雪蟹沙拉:“是哦。”   两人份的菜品看起来点了满满一桌,其实每样的分量都很少,他们吃刚刚好。   谢敛基本没怎么吃,一直盯着江酌霜,等后者吃完后,才将桌上的剩菜一扫而空。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更乐意吃剩菜,或者说这些剩菜在他眼里,其实是另一种珍馐美馔。   江酌霜被盯得莫名其妙,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干嘛看我?”   谢敛收拾了一下桌面,“我在想,小少爷为什么指名来让我拍照呢?”   江酌霜其实已经饱了,但新司机还没到。   为了消磨时间,他夹了一根芦笋,从尖尖开始,一小截一小截咬着吃,像一只慢吞吞的豚鼠。   “我认识的摄影师里面,你不是技术最好的,但我觉得你最能保守秘密。”   谢敛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江酌霜:“只需要你听话一点。”   谢敛不知道江酌霜口中的“听话”是什么标准,他直觉对方应该要做一些危险的事。   情感上并不想答应,但小少爷说出这番话,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谢敛差不多把桌面收拾好后,江酌霜也收到“司机”发来的消息了。   两人下楼,走出小区形同虚设的门禁。   远远就看见一辆车身流畅的超跑停在老小区门口,蝴蝶门嚣张地升起,生怕自己不够惹眼。   小区的门禁杆之前被别人撞歪,还没来得及修,与极尽张扬的跑车形成惨烈的对比。   保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车主,似乎怀疑这是凶手重回案发现场。   一名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斜靠在车头,看见手机上的消息,抬头冲江酌霜扬了扬手。   顾修扬不知道自己被保安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还在思考江酌霜怎么会来这么破的地方。   顾修扬摘下墨镜,懒散的站姿瞬间端正。   他热情地挥了挥手:“霜霜,我在这。”   江酌霜走到他身边。   “顾老板,我没瞎,上车。”   车上放着悠扬的古典乐,与张扬的超跑格格不入,仔细听就能发现,这是几年前让江酌霜一战成名的《梦幻曲》。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开超跑听古典乐。”   顾修扬顺手捏了下江酌霜的脸:“这证明我不仅有钱,还很有品味。”   “开车别分心。”   江酌霜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禁止上司利用职权骚扰员工。”   因为车里坐了位娇气的小少爷,在他的“威胁”下,超跑只能以一种很憋屈的速度在路上挪动。   江酌霜降下车窗,用手垫着,脑袋趴在窗框上:“我不是让你低调一点吗?”   “抱歉。”顾修扬半点不诚心地道歉,“我车库里,只有这辆车可以坐得下三个人。”   其实还有商务车,但不够帅。   来见江酌霜,当然要展现最好的一面。   顾修扬得意地想,可不能像旁边那男的一样。   捧着个相机,一身穿搭简直招笑,顾家往上数三代,都没人穿得这么土过。   从上车起,谢敛就一直在翻看自己的相机,没有试图插入两人的话题。   顾修扬用余光瞥了眼谢敛,旋即有意无意地问起他与江酌霜认识多久了。   得到“不久”的回答后,顾修扬玩味般笑道:“我和霜霜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让我带人去俱乐部。”   谢敛假装没有发现对方语气里的炫耀。   他低眉顺眼地说:“我也没想到,我和小少爷还没认识多久,他就愿意带我去。”   顾修扬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啧。”   他看向江酌霜,用眼神询问——你从哪认识的这么个死绿茶男?   江酌霜耸了耸肩,调高音乐,用行动表明自己不想掺和进他们的对话。   顾修扬两边受气,决定重拾自己老板的尊严,板起脸,冷脸当司机。   车一路开往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这是江酌霜常来的机车俱乐部。   俱乐部内放着重金属音乐,展示大厅里停着几辆赛事摩托,大多都是已经停产的绝版。   三人跟着服务生一路走到专属包厢。   服务生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江酌霜了,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瞄,表情难掩雀跃。   在经过俱乐部的荣誉墙时,江酌霜停下脚步,问服务生:“最上面那个人是谁?”   墙上设置了一个金字塔排名,俱乐部的会员能定制一块奖牌,挂在墙上接受挑战。   很明显,这是俱乐部老板为了让会员氪金想出来的套路,因此比赛也都是娱乐性质的友谊赛,倒也没出过什么争执。   金字塔顶端的位置老板专门留给了江酌霜。   尽管后者没有挂上自己的奖牌,但常客都知道,这个位置属于一名叫“Frost”的少年。   如今,空荡荡的顶端被人嚣张地挂上了自己的奖牌,风格极简,上面只刻着一个字。   ——“程。”   苏城程家还算有名。   江酌霜颇有兴致地问:“程家那位二世祖,什么时候也开始玩机车了?”   服务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拐角处传来许多人的调笑声。   “哥,你真要和Frost比啊?还是别了吧,连Arthur都排在他下面。”   被问话的人语气懒散,不屑地笑了一声。   “这个榜上连Arthur都能算得上中上等了,Frost的水平能有多高?”   一行人走出拐角。   看见领头的人,江酌霜微微挑眉。   ——是报道那天,遇到的很讨厌的学长。   梁程晋不知道自己口中瞧不起的Frost就是江酌霜,但他下意识闭了嘴。   廖苍和他提过江酌霜的英文名是Frost,但梁程晋并没有多想。   舞台上手指翩然的音乐家,和赛道上激情洋溢的赛车手,很少会有人关联在一起。   江酌霜站在拐角处,和面色愣怔的梁程晋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学长。”   原来不是程家那位二世祖,是梁家那位如日中天的梁太子啊。   听说身边人都玩得很花。   不知道他怎么样,应该也差不多吧。   江酌霜对这类人一向没什么好感。   再加上报道那天的那件事,他现在能心平气和地与梁程晋说话,已经算是他脾气好了。   “好巧,你也在这。”   梁程晋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   “真高傲啊,梁少爷。”   江酌霜语气透着淡淡的讥讽。   “第一次来,就把我的位置占了?”   既然梁程晋要和自己比赛,江酌霜干脆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梁少爷如果想在这面墙上挑位置,可以叫Tier1的人给你腾个地。”   江酌霜随手将梁程晋挂在Tier0上的奖牌拿了下来,挑衅似的丢到桌上。   他用食指按着奖牌,漫不经心地笑着:“梁程晋,你现在挂的这个位置,是我的。”   一举一动都嚣张得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明明是能让人气得牙痒的动作,偏偏被轻视的人心中生不出半点怒气。   俱乐部狭窄的走道里,彩色的灯光晃眼,旁边的包厢里,传出玻璃杯碰撞的脆响。   室内高分贝的重金属音乐敲得耳膜酥麻,连带着心脏也在剧烈震颤。   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很适合江酌霜。   那种掌控全局的意气风发,从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时隔不久的再会,梁程晋贪婪的、压抑的,用视线抚摸江酌霜的脸。   “你不是想和我比一场吗?”江酌霜拿起梁程晋那块奖牌晃了晃,“就今天吧。”   胜负欲中掺杂进陌生的情愫。   半晌后,梁程晋才道:“乐意之至。”   江酌霜将铁质奖牌按在梁程晋的心口。   他笑意吟吟道:“梁程晋,直接比多没意思啊,要玩……我们就玩把大的。”   冰凉的奖牌似乎发出了灼烫的温度。   梁程晋喉结滚了滚:“你想怎么玩?”   江酌霜显然早就想好了:“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前几天拍的那块滨海地皮。”   早就想把这块地皮抢过来了。   梁程晋失笑:“小少爷可真会挑。”   那块地皮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暴利。   顾修扬凑到江酌霜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也对地产开发感兴趣了?”   他和江酌霜签的合同里,好像忘记考虑小少爷放弃音乐,回家继承千亿家产的情况了。   “我哥马上过生日了。”江酌霜没想过自己输掉的可能,“送他块地皮玩玩。”   顾修扬瞬间索然无味:“哦,江邬啊。”   想起那个雪夜看见的眼神,他总觉得江邬对江酌霜的态度很奇怪。   因为实在想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顾修扬也只能将其归于兄长对弟弟的疼爱。   梁程晋握紧那块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奖牌,微妙的屈辱感反而让他感到兴奋。   “我的筹码给出来了,小少爷,你打算用什么来对赌滨海的地皮呢?”   “放心啦,梁少爷。”灯光流过江酌霜含笑的眉眼,“我敢开这局牌,就说明我带够了筹码。”   梁程晋舌尖顶了顶后牙,忽然感觉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不只是胜负欲。   “滨海的这块地皮是梁氏用五个亿拍下来的,一般的筹码,可没办法打动我。”   “梁程晋,你知道梁泰清为什么突然给你这么大一个项目吗?”   梁程晋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望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的江酌霜。   “小少爷消息可真灵通。”   梁氏明面上只有梁程晋一位继承人,但他爹的风流人尽皆知。   这些年也出过私生子闹事的风波,都被梁程晋私底下“协商”解决了。   关于梁氏的继承人,梁泰清从没有当众表态过,所以那些私生子近些年依旧虎视眈眈。   滨海这块地皮是梁泰清主动给的。   这是梁程晋在董事会面前露脸的机会,做好了才能稳固他“太子”的地位。   江酌霜将自己的牌面露出一角。   “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你的梁太子,我建议你今天不要当逃兵——我的筹码,可不止五个亿。”   对话显然正朝着危险的方向走。   周围人很识趣地主动退开,只有廖苍沉浸在偶像难得的强势里,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粉色泡泡。   梁程晋笑道:“小少爷,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那你应该也知道,滨海的地皮是我唯一的机会,一局也输不起。”   江酌霜的语气高傲,胜券在握。   “梁太子,我有的东西很多,但你不是。”   梁程晋盯着江酌霜的嘴唇,看着对方柔软的唇吐出冷漠到几乎残忍的话语。   “在天平倾斜的情况下,总得有一方率先全押才算诚意,你说对吗?”   明明是要将另一方的价值剥削干净,却用好听的说法粉饰,这简直是……   美人皮,狐狸骨。   尽管如此,依然让人着迷。 第9章 赛摩   “好啦,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现场气氛僵持时,江酌霜忽然笑了出来。   江酌霜凑近梁程晋,勾着他的衣领,让他把头低下来,随即附耳道。   “只要你今天和我比一场,哪怕你输了,我也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梁程晋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狐狸拨来拨去。   对方明明瞧不上,偏偏不放过。   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的中药苦香。   梁程晋说:“价值五个亿的消息,这应该是我玩过最大的赌约了。”   江酌霜笑道:“但是稳赚不赔。”   “嗯。”梁程晋凝视着对方,“稳赚不赔。”   话题到此为止。   两人重新退开一段距离。   江酌霜对谢敛勾勾手指,后者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他的身边。   谢敛沉默温驯地望着江酌霜。   江酌霜说:“你先去赛道的摄影室那等着,比赛的速度会很快,你能拍就拍,拍不到……”   谢敛问:“也不会怪我?”   江酌霜回答很快,“拍不到我瞧不起你。”   谢敛一身廉价品牌的衣服,与纸醉金迷的俱乐部自然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人,却能和江家的小少爷熟稔地交谈,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看起来很亲密,像是……啧,不可能。   这样的人怎么配待在小少爷身边呢?   得到谢敛的回答后,江酌霜不管众人的反应,越过他们往专属更衣室走。   梁程晋视线追随着江酌霜的背影。   他身边的廖苍一脸怀疑人生:“那是我偶像吗?音乐会上他明明很温柔的。”   没想到俱乐部里,传说中的大魔王“Frost”,和他体弱多病的偶像“Frost”是同一人。   左思右想,反正肯定不会是偶像的错。   廖苍坚定道:“梁程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把我们霜霜都逼成什么样了!”   梁程晋懒得搭理他。   “我去更衣室了。”   五个亿算不上身家性命,但也是一笔豪赌了。   *   苏城的夏天常常闷热又潮湿。   最近接连几天的艳阳天,虽然气温升高,但黏在皮肤上的湿热空气好受了许多。   江酌霜天生体寒,冬天比夏天难熬。   哪怕顶着高温,换上紧身的骑行服后,也只是脸看起来红了一点。   因为车身涂装和骑行服都是蓝白色的,江酌霜戴上头盔后,气质忽然变得高冷起来。   顾修扬故意对江酌霜吹了声口哨,不算很轻佻:“摇钱树,身材很好啊。”   江酌霜的面罩已经放下来了,懒得搭理。   他头也不回,伸出手比了个倒喝的手势。   俱乐部的赛道很规范,虽然比起赛事赛道差了很多,但和一般业余俱乐部比起来,已经高出很多档次了。   比赛双方的车都是专业赛摩,经过改装后,暂时看不出谁的机车更有优势。   听说有人要开挑战赛,不少人出来凑热闹,他们也很想见见,这位神秘“Frost”的庐山真面目。   廖苍和顾修扬站在一起,扫了几眼后还是没忍住搭话:“你觉得谁会赢?”   比赛还没开始,顾修扬站在露天观赛席上,等待开赛,边上还有显示屏。   “不如直接等着看结果,比赛里程被压缩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能结束。”   毕竟是个人俱乐部,赛道不可能像正式比赛那么长,但这样刚刚好。   顾修扬有些担心江酌霜的身体。   因为特效药有镇定的效果,为了不影响比赛公平,江酌霜连今天的药都没吃。   开赛进入倒计时。   在场之人都凝神。   比赛开始的瞬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两人的车同时飞驰而出。   开机车最令人着迷的瞬间,除了赛场上抵抗离心力的过程,还有自上而下看着疾驰的机车,感受内心的澎湃。   前几个弯道两人你超我赶,排名不断变化。   梁程晋的红色赛车服张扬肆意,却因为落后江酌霜一个车身,忽而黯淡起来。   江酌霜的入弯动作自然,压弯稳定。   截至目前,没有出现过一次失误,终于在赛事过半时,稳住了前排的位置。   赛道上的两人死死咬住彼此,江酌霜领先一步,却始终没能甩开距离。   有几个瞬间,他们的机车在弯道口过弯时,车尾擦出火星,几乎要撞在一起。   旁观者的心脏瞬间提起,连带着众人起先玩笑似的喝彩声都渐渐消了下去。   许多人都不知道两人的赌约,他们只觉得一场个人赛没必要这么……玩命?   比赛开始前,梁程晋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真的赢了,小少爷会不会生气。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太高傲了。   江酌霜既然敢用五个亿作为赌注,就代表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   正式比赛容不得他分神。   短暂的失神,梁程晋瞬间落后一截,他不再分心,专心投入进这场比赛。   深海与熔岩短暂交会的瞬间,他们同时感受着机车高速运动产生的气旋将自己裹挟。   前方不可逾越的少年身姿轻盈。   仿佛从身体里长出狂风,野草般恣意。   与沉静内敛的外表不同,江酌霜的赛车风格极为霸道强势。   顾修扬看着廖苍,发现对方虽然是梁程晋的同伴,但似乎更关注江酌霜的赛事屏。   廖苍过了许久才慢慢道:“我偶像的风格,一直都是这么……犀利的吗?”   顾修扬指尖敲击着铁质栏杆,哼笑道:“这样你就觉得激进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粉丝心里,Frost是什么样的存在。”   廖苍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已经彻底叛变到Frost的阵营了。   顾修扬略有些怀念:“我和Frost是在国外认识的,在机车俱乐部举办的一场联谊赛上。”   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江酌霜呢?   像淋上热油的木柴,燃烧时尽兴又疯狂。   联谊的地点在西伯利亚的一条山道上,刚下过雪的地面又湿又滑。   众人在半坡支起了帐篷,点燃篝火。   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比赛,不死人算是老天开眼,所以他们大多数是奔着联谊来的。   偏偏有新人不知天高地厚,一口酒没喝就上头了,好死不死嘲讽江酌霜。   Barry大声嘲笑:“Frost,你是音乐家,细皮嫩肉的手能开得动几百斤的摩托吗?”   江酌霜当时大概十七岁,语气淡淡地说:“我的竖琴虽然没有机车那么重,但倒在你身上也足够把你砸死了。”   全场鸦雀无声。   没人料到江酌霜这么直白。   那是顾修扬第一次见到江酌霜。   哪怕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的脸美得能同时符合东西方的审美。   Barry的眼神都变了。   单纯的吵架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是摩托俱乐部的联谊,最后当然要用比赛来决定谁对谁错。   顾修扬拔下两面不同颜色的旗,定下规则,谁先在山顶插下自己的旗,谁就算赢。   旗杆里装着微型定位器,如果损坏,会自动给他们发送求救信号。   虽然雪后道路湿滑,但山道的路很宽,一般来说,机车老手是不会有什么事。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之脑后。   顾修扬受不了那群人的烟味,找了个借口到山道边一个人待着。   晴朗的日光将山道上的冻土化开,地面上铺了湿漉漉的一层水光。   顾修扬微微皱眉,再回到营地边时,就听见他们说,收到了请求救援的信息。   顾修扬问:“是谁的求救信号?”   那个人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越往山顶,山路越陡峭。   此时山道湿滑,危险系数翻倍。   顾修扬是俱乐部里技术最好的,他和另一人主动提出上去找人。   剩下的成员分为两拨,一部分留在营地,另一部分下山找救援。   顾修扬一刻没敢耽搁,迅速骑车赶到山顶。   Barry和江酌霜坐在简易的休整棚下烤火,至少看起来没什么严重创伤。   两人的车撞得不轻,车壳都碎了,顾修扬粗略检查了一下,Barry的车损坏最严重。   车架凹陷断开,发动机明显破损,点火线也圈彻底殉职了。   江酌霜衣袖被划开,一大片紫色於血在白皙的手臂上格外骇人。   说实话,顾修扬上来看见江酌霜捂着手臂时,其实心里猛然跳了一下。   ……幸好只是皮外伤。   那可是音乐家的手,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Barry因为没穿防护服,摔得最严重。   手臂和小腿都骨折了,血淋淋的很吓人。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顾修扬留在山顶陪他们,同行另一人回营地说明情况。   雪山上的气温低至零下,火堆提供的热量在对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顾修扬看着火堆,里面烧着的燃料里有Barry的那面旗,掰成两截作为燃料。   至于江酌霜的那面旗……   顾修扬环顾四周,发现它牢牢插在不远处的斜坡上,像在无言地宣扬自己的胜利。   和它的主人一样。   总有些固执的骄傲。   顾修扬再次检查了一下,Barry的车车身受损严重,江酌霜的车则车头最惨不忍睹。   Barry虽然嘴臭,但还算有良心。   他诚实地说明了前因后果:“我车滑胎差点摔下悬崖,Frost把我撞回来了。”   顾修扬挑眉:“撞?”   很生猛直白的救法。   江酌霜伸出手靠近火源,漫不经心道:“不然呢?我伸手把他拦下来,求求他别摔下去?”   原本他下午还有一场大师课,现在被困在雪山上,所有事情都要被耽误了。   心情差到了极点,就算是江邬在他身边,也会被他骂一顿。   顾修扬无辜地说:“我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   在这种高速环境下,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求生的本能会高过一切。   事故发生时,江酌霜却能在第一时间,选择将自己百分百的生还率降到未知。   这足以证明他比普罗大众眼中的好人,还要心善许多……虽然嘴上不会为自己讨好就是了。   Barry唯唯诺诺:“抱歉Frost,我知道你的车很贵,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谁要你补偿我的车了?”   江酌霜丝毫不掩饰自己不爽的心情。   “我今天晚上约了Damon老师的大师课。”   他发了三个月的“早上好”和“晚上好”才求来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松口,就不得不爽约。   Barry不知道Damon是谁,但他灵机一动,觉得在这么严肃的氛围里,应该活跃下气氛。   于是他非常不合时宜地讲了一个冷笑话。   笑了两声后,发现没人和他一起笑。   江酌霜无语地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   “我的道德感让我还没有后悔救了你,如果你再说话,我就不确定了。”   Barry讪讪闭了嘴。   “愿上帝保佑我能忍住。”   顾修扬拨了拨面前的枯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些:“如果你说的是哈珀老师,我应该能帮你。”   江酌霜像敏锐的猫科动物,视线一下子就瞄了过来,语气都软了:“什么办法呀?”   “我的公司与哈珀老师有合作,如果我出面,他或许会给我卖一个面子。”   江酌霜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他“蹭蹭蹭”挪到顾修扬身边坐下。   “那就拜托你啦,年少有为的顾老板,我真的真的很想见见Damon老师。”   面前的火堆“噼啪”炸开小火花,温度在冻土之上甚至留存不了一刻。   顾修扬被江酌霜满眼期盼地望着,却觉得那一点火的温度被无限制地放大。   他觉得,或许他们很适合当朋友。 第10章 梁太子   顾修扬从不吝啬告诉旁人,自己与江酌霜之间独有的回忆,这不是在炫耀,而是在告诉别人——你看啊,江酌霜就是这么好的人,所以喜欢他很正常吧。   赛道上两人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几个弯道就能分出胜负。   梁程晋落后两个车身,距离在逐渐缩小,但后方超车还是太危险了。   在机车比赛里,出现摔车或者两车撞上的场面,并不是小概率的事情。   梁程晋的速度开始明显变化,看起来也在寻找时机超车江酌霜。   但是后者的路线太稳定,右膝触地,为了追求速度极限压弯。   明明是娇生惯养的云雀,此时却又如同一只破空的游隼。   顾修扬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你觉得梁程晋会超车吗?”   以前为了应酬,他偶尔会抽烟,但在认识江酌霜以后就彻底戒烟了。   廖苍犹豫了一会:“太危险了,不会吧。”   五个亿对于梁家不是一笔小钱,但也远远没到需要赌上性命的程度。   廖苍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这只是一场个人赛,没人会傻到玩命赢吧。”   “有啊。”顾修扬叹笑般开口,“如果此时落于下风的是Frost,他就会选择超车。”   从一出生,就注定无法长久的生命,显然并不在江酌霜必须要珍视的范围内。   对于Frost来说,被短命的诅咒缠上已经足够不幸,成为赢家才是他唯一不能舍弃的事。   江酌霜一直是这样骄傲的人。   但因为从来没有失手过,以至于连这种傲慢都像是他的优秀品格。   *   只剩下最后两个弯道了。   这场比赛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尽管在大多数时刻,比赛中的机车手都没余力去分心观察对手。   但在确定自己将要输掉比赛的前一秒,梁程晋还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情绪。   ……太劲了。   被征服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如果能吻到前方的少年,哪怕现在让他弃车而亡,他也会立刻去做。   江酌霜比梁程晋早半个车身冲过终点线,开出一段距离后稳稳停下。   工作人员帮他把车推回维修所,去更换新的轮胎,单这一项就要花费几万。   顾修扬已经提前在车道旁等着了。   江酌霜摘下头盔,大步朝他走去,期间脚步微微踉跄一下,被对方扶住。   顾修扬俯身,不知道对江酌霜说了什么,后者微微点头,旋即被他拦腰抱起。   江酌霜闭着眼,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似乎身体有些难受,微微皱着眉。   梁程晋盯着亲密的两人,单手按住头盔,眼睛微微眯起。   他问廖苍:“你不是喜欢Frost很久了吗,他和顾修扬的关系……这么好吗?”   廖苍震惊:“我靠,他是顾修扬?那个每年给霜霜安排很多行程的无良老板?”   哎呦我,气死了,早知道刚刚不和他聊那么开心了,除非他拿出十八套典藏版Frost签名杂志送给我。   梁程晋淡淡地哼笑一声:“你和他聊了那么久,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廖苍大为震撼:“不知道啊,我以为是霜霜的哪个朋友,谁家老板像他这样?”   梁程晋在心中肯定了这句话。   是啊,谁家老板对员工是这个态度。   梁程晋淡淡地垂下眼眸,尽量让自己忽略刚刚顾修扬抱着江酌霜的画面。   呵,没有分寸感。   Frost肯定早就烦他了。   *   顾修扬将江酌霜抱到专属休息室里,轻轻放到摆着软枕的沙发上。   紧身骑行服的拉链被拉开,半褪到腰下,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衬滑衣。   江酌霜熟练地从药瓶里倒出两片特效药,就着温水仰头吞咽下去。   因为喝水时呛到了,不少水珠顺着唇角流落,弄得唇下湿淋淋的。   少年蜷缩起身体,急促的喘息被埋进枕头里,只剩下模糊的音节。   他开始咳嗽,幸好没有咳出血……顾修扬从没见过对方这么痛苦的模样。   等江酌霜急促且不规律的呼吸渐渐平缓,顾修扬紧皱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江酌霜压下喉间的血腥味:“梁程晋呢?”   “他就在外面,没敲门,估计是在等你出去,要让他现在进来吗?”   江酌霜慢吞吞地喝了几口温水。   “不用,看他不爽,多晾他一会。”   顾修扬故作轻松:“呦,摇钱树脾气这么大,他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本来还有点担心江酌霜的身体,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江酌霜垮起脸,“我感觉他没使出全力。”   梁程晋只有偶尔几次超车在自己前面,复盘的时候总有一种虚空索敌的无力感。   顾修扬这倒是觉得意外了。   “嗯?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梁程晋的表现看,他绝对算得上业余赛手中的翘楚。   最后走向败局,也不是因为放水,而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江酌霜试图举例,但失败。   “他就这点实力,还敢来挑战我?”   好菜。   又很狂。   顾修扬忍俊不禁,拍了拍江酌霜的脑袋。   “真没礼貌啊,一般人当然没办法和你比。”   江酌霜心脏仍然闷闷地痛,他面色绯红,因为口呼吸,嘴唇微张。   顾修扬盯着看了会,等再回过神,已经不知道看了对方多久了。   如果放任江酌霜以这样的面貌出去,估计会把外面那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惹得整晚整晚睡不好,满脑子都在渴望……其他东西吧。   顾修扬抽出纸,仔仔细细擦干江酌霜身上溅到的水,心里想。   这样他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是绝不会……   江酌霜忽然朝他张开手臂:“抱我。”   顾修扬镇定的神色一僵,结巴一瞬:“你……”   江酌霜戳了戳他的脖子:“顾老板,我好累,你抱我去洗澡。”   顾修扬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你这个畜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让江酌霜在沙发上先坐一会,自己去浴室把浴缸里的水放好。   旁边的防水架上有各色的泡澡球,顾修扬挑挑拣拣,最后往里面丢了一颗粉色的。   虽然很可能被江酌霜嫌弃自己的品味,但他总觉得小少爷和公主似的,娇气漂亮。   总之……公主就应该用粉色。   *   梁程晋紧紧盯着休息室的门。   还拖着一个想走走不掉的廖苍。   廖苍有些崩溃:“大哥,你抽什么风,我一毒唯都没你这么在意,人家只是上下属!”   在这站半小时了,让他敲门也不敲。   像鬼一样站在门口,我就一个霜霜,可别给我吓死了。   又过了会,休息室的门终于被拉开。   廖苍忙不迭走了,梁程晋也没有阻止。   梁程晋笔挺挺地站在门外。   江酌霜警惕地问:“你什么眼神?”   不服气?   挑衅我?   梁程晋脱口而出早就想好的借口。   “我就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签合同?”   江酌霜说:“再找时间吧。”   干嘛着急得像甩掉烫手山芋。   江酌霜越过梁程晋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你倒是提醒我了,的确应该找个东西当凭证,防止你出尔反尔。”   梁程晋往那一站就是兵。   “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   他连骑行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身上没有可以用来装东西的口袋。   江酌霜凑近梁程晋,伸出食指从他的脖子上挑了一条项链出来。   是巴黎世家的一款,算是很多专坑有钱人的丑项链里最好看的一条了。   上面刻着“Cheng”,是定制款。   江酌霜微微用力,向前扯了一下项链。   “以防你抵赖,这条项链就抵押在我这了。”   梁程晋被他的动作带得半弯下腰。   片刻的失神后,主动低头摘下了项链。   江酌霜笑眼弯弯,忽然心情很好:“呀,梁太子这么听话啊。”   逗狗一般的话从江酌霜的嘴里说出来,不仅不让人觉得羞辱,反而让心中激荡起陌生的异样情绪。   梁程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只是信守承诺而已。”   如果真的是狗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围在小少爷腿边上汪汪叫了。   不对,我在想什么。   梁程晋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好吧,虽然仔细想想是还不错……   江酌霜捏住项链的挂坠晃了晃,旋即抵在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项链我先收下了,消息我今天晚上会发给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五个亿的豪赌在三分钟内儿戏一般交付。   偏偏获胜者亲吻着那条银质链牌,根本不觉得它有多沉重。   临走前,江酌霜回头笑道:“如果梁太子有新的赌注,我不介意我们再比一场。”   江酌霜刚洗过澡,身上有粉浴球的玫瑰味,遮盖了自身的苦药香。   梁程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试图抓住那一缕将要散开的香气。   *   从Inspiration用完餐到家,刚好晚上六点。   江邬还没回来,陈嘉延倒是在,但是江酌霜明令禁止他来打扰自己。   找江邬谈事就谈事。   干什么有事没事总来烦我。   江酌霜打开电脑,检查谢敛发来的照片。   高速运动下,摄影师能抓拍到的有效瞬间只有那么几个,谢敛都拍得不错。   看了几张照片后,江酌霜突然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很多张照片,谢敛宁愿破坏构图,也要单独只拍他一个人。   本来想通过别人的视角,试试看能不能为《Frost》的作曲提供一点灵感,可惜,看完照片还是没什么灵感。   幸好今天也不算毫无收获。   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梁程晋,对方刚刚发来好友申请。   将查到的资料发给对方后,江酌霜深藏功与名,关掉了对话框。   豪门斗争,无外乎那些。   钱权名利,父子反目成仇。   梁家也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   哪怕在梁泰清这一辈纵情挥霍,依然是许多企业眼中的庞然大物。   无论梁程晋有多用心,滨海的地皮注定是会出问题的,因为梁泰清要“废掉”太子。   至于接班人是谁并不重要,在一堆私生子里挑选一个聪明又好掌控的就好。   梁家与程家是商业联姻,早些年双方各取所需,倒也相安无事。   可近些年,梁泰清惹了一屁股风流债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蠢,想要脱开程家。   梁泰清真以为他的联姻妻子是花瓶?   只要他敢离婚,第二年梁家就会破产清算。   梁程晋或许有自己的打算,但这并不影响他半只脚已经踏进圈套的事实。   江酌霜“好心”提醒梁程晋,一是赶巧江邬缺个生日礼物,二是想要给程家卖个人情。   梁家是失去掌控将要沉没的船,除非在大船触礁前有人重新掌舵,否则覆灭是迟早的事。   掌权人的身份注定不会落到那些不入流的私生子身上。   梁氏只剩下两种可能——梁程晋“继位”,或者破产后并入程家。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于江家来说,都不会吃亏……因为这两方,江酌霜都卖过人情。   所有人都觉得江小少爷一心追求艺术。   其实江酌霜在商场上的敏锐度,从不输给他商圈新贵的哥哥。 第11章 卡斯帕   这段时间公司里要处理很多事,江邬虽然忙,但每天都准时在十点前到家。   以防又被捉住唠叨,等陈嘉延和江邬聊完公司的事走了,江酌霜才下楼。   江邬见到江酌霜下楼,笑着问:“霜霜,是特意下楼接我的吗,要抱一下吗?”   江酌霜冷酷无情,“我是下楼来打游戏的。”   今天游戏更新赛季,他要上线赶全服单人首通BOSS的奖励。   江酌霜的几套睡衣都是苏寻雁女士特意挑的。   身上这件夏季睡衣是黑白线条的卡通图案,冬季则是一套加绒款恐龙连体睡衣。   因为一句口是心非的“喜欢”,自认为酷哥的江酌霜被迫穿了两年的小恐龙睡衣。   他现在每天睡前一杯牛奶,争取在第三年用自己长高了为借口,不再穿幼稚的恐龙睡衣。   江酌霜盘腿坐在沙发上咬桃子,顺便打开客厅的电视,连了电脑和手柄开始打游戏。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短款的睡裤卷到了大腿根部,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腿肉。   江邬盯着那抹晃眼的白,忽然抬起脚步,拿了一条空调毯,盖在江酌霜的大腿上。   “霜霜,开了空调,小心着凉。”   江酌霜敷衍地“嗯嗯”两声,紧接着被BOSS的大范围攻击扫到,屏幕瞬间灰掉。   他迁怒江邬,哐哐锤了对方两拳。   江邬低声下气,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和很多兄长一样,江邬总会过度关心自己弟弟的身体健康。   比如冬天不让喝冷水,夏天不让喝冰水,出门一定要把弟弟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   因为这种略有些过度的关心,得到了苏寻雁和江德明的一致认同,所以江酌霜敢怒不敢言。   但在打游戏这方面,江邬一向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敢管的。   因为在小时候,江邬不小心把江酌霜一个624小时的游戏存档给覆盖了。   在那个存档里,所有支线、主线、探索度、隐藏任务,隐藏成就全通。   小小的江酌霜上完学回来天都塌了。   脸上啪嗒啪嗒掉小珍珠,连养的小猫咪都没带着,哭着跑到陈嘉延家里住了两个星期。   整整两个星期,江邬不管是送礼物,还是主动上门求和,对方都把他当成空气。   据陈家的管家所言,其实江酌霜第一个星期就打算回江家的,倒不是原谅江邬了,只是想爸爸妈妈了。   但陈嘉延买了各种各样的游戏陪小少爷玩,硬生生又多拖了一个星期。   江邬一度怀疑陈嘉延其实是个黑心的,不过对方言之凿凿,只是不想看见霜霜这么伤心,他最终也只能将信将疑。   江酌霜全身心都投入进游戏里。   江邬见对方没工夫搭理自己,便端着水果到厨房,削皮切了一份果盘。   出来时,江酌霜已经放下游戏手柄了。   他正在聚精会神翻看世界频道,看了很久满屏的“大佬厉害啊”,但一句话都没发。   看到有人质疑“Frost是不是开挂了?”   江酌霜完全没有生气,甚至反复阅读。   最后在看到一个人说“Frost还是这么高冷,从来不看世界频道”后,满意地下线了。   Frost不仅看。   Frost天天看,反复看。   江邬的果盘出现得非常及时。   江酌霜开心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江邬摘下了自己的金丝框眼镜,视野模糊一瞬,又慢慢清晰。   “父亲打算过段时间在缇香公馆给你举办回国宴,你什么时候有空?”   在游戏库里找了一圈,没有想玩的游戏。   江酌霜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臂:“我刚回国没事,日期你们来定就行。”   他拿起水杯去厨房给自己倒水,手柄被随手放在沙发边缘。   江邬注意到摇摇欲坠的手柄,伸手想要把它往中间放一放。   结果手指刚刚碰到手柄,江酌霜立马警觉地回头凝视他。   你,624小时,存档,案底。   江邬好笑地举起一只手表明自己的无辜,另一只手碰着外壳,将手柄推了进去。   江酌霜勉强放下心,继续做自己的事。   “霜霜,你知道父亲在这时候给你举办归国宴会,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江酌霜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父亲想要让我挑挑联姻对象。”   虽然“门当户对”这个词在影视剧里总作为贬义词出现,但在现实生活里,这确实是最不容易出问题的恋爱方式。   “那你的想法呢?”江邬不经意道,“我记得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   “喜欢也算不上。”江酌霜想着那个小金毛,“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卡斯帕?”   要不是前两天和老教授聊过他,现在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名字。   江酌霜一开始其实挺喜欢小金毛的。   校园里闻名遐迩的小提琴师,皮相好看,没谈过恋爱,没有不良嗜好,为人直白风趣。   从前江酌霜很少掩饰想法,金毛自然也能看出江酌霜对自己的特殊。   西方的吻手礼成为他们隐秘的约会,对方偶尔会在亲吻时故意多停留片刻。   握着江酌霜的手背时,他会抬起深蓝色的眼眸仰视少年,朝圣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明知放纵会纵容欲望,江酌霜依然微微勾唇,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对方的金发,仿佛一种无声的肯定。   那时候江酌霜在德国留学,和江邬不常见面,后者一直以为金毛只是他的乐团同学。   直到某次小金毛主动提议,想去江酌霜的住处排练,恰好江邬来国外找他。   确实是排练。   但是,嗯……反正……   江邬好像误会了什么。   两个人找借口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金毛眼角淤青,唇角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满脸不爽。   江邬一丝不苟的黑发微微凌乱,脸上那副金丝框眼镜也不知所踪。   江酌霜第一反应是白培养感情了。   第二反应,还是不要和金毛谈恋爱了。   江邬看起来和金毛关系不怎么好,到时候要是这两人三天两头吵架,想想就烦。   于是第二天,江酌霜的态度急转直下。   前一天还沉浸在幸福里的金毛,当然接受不了这种断崖式的冷落。   示好,礼物,眼泪。   一切都无法让江酌霜回心转意。   金毛从前一直是放肆张扬的,他知道怎么样才最讨江酌霜的喜欢。   但被抛弃过一次后,变成淋了雨湿漉漉的小狗,希望能够再次被主人捡回家。   江酌霜新鲜感走得很快,之后一直到回国,他都没有再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人。   江酌霜给自己喂了一片桃子:“关于联姻,其实我还觉得挺奇怪的。”   江邬抬眼,用眼神表达疑惑。   江酌霜说:“我以为你会很反对呢。”   毕竟,当年小金毛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当年你年纪太小了。”江邬压抑住心尖的酸胀感,“现在你长大了,你没有拒绝的事情,我没资格帮你拒绝。”   江酌霜恍然大悟。   原来是金毛生不逢时。   江邬说:“霜霜,如果在宴会上遇到喜欢的人,要告诉哥哥……我可以去帮你查一下他们。”   江酌霜不以为然,嘴毒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如果我会喜欢上那群二世祖,你不应该去查查他们,应该带我去检查一下脑子。”   江邬忍俊不禁:“苏城今年的后起新秀也不少,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非要说的话……”   江酌霜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   “有呀,我觉得江氏的新总裁还行。”   ——他说的是江邬。   江酌霜抬起手,笑嘻嘻捏了捏江邬的脸。   “有小江总珠玉在前,我还能瞧得上那些人?”   江邬想,江酌霜总是这样。   对谁都是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   仗着血缘,甚至言语更加口无遮拦。   江酌霜不在意,但他问心有愧。   “原来在霜霜心里,我这么厉害?”   江酌霜从果盘里挑了一瓣桃子,喂给江邬的同时说:“当然啦。”   桃子的香气染上指尖。   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是啊。”   江邬握住江酌霜的手腕。   “我一直觉得,我们全天下最般配。”   一个没有真心,所有话都是挑逗,另一个借着玩笑的姿态袒露真言。   江酌霜挣了挣,没挣开,无奈开口。   “哥哥,你如果真的想欺负我,至少把我眼睛蒙起来吧,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江邬的手掌用力收紧一瞬。   最后慢慢放开,捏了捏眉心。   江酌霜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好痛哦哥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呀?”   爆金币爆钻石爆股份……   都可以都可以,我不挑的。   江邬弹了弹江酌霜的鼻尖。   “不谈补偿,我也什么都会给你。”   江酌霜盘腿坐在沙发上,朝江邬张开手臂,示意对方把自己抱上楼。   江邬单手揽住江酌霜的腿弯,抱起对方后,另一手按住少年清瘦单薄的脊背。   江酌霜环住江邬的脖颈,小腿晃来晃去。   “哥哥,现在外面都在说,我回来是和你抢家产的,你害不害怕?”   江邬慢慢走上楼梯。   “没什么好害怕的。”   江酌霜不满,以为对方瞧不起自己。   但江邬的下一句话,又把他哄好了。   “你现在给父亲发条消息,明天你就是新的小江总……公司事很多,学习管理需要一些时间,我或许会成为你的副手。”   江酌霜问:“生气吗?”   “不生气,但会担心你太累。”   “哥哥脾气这么好呀。”   江酌霜嬉皮笑脸地捏捏江邬的耳垂。   “如果我以后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怎么办?”   江邬推开房门,将江酌霜放在床上。   “不怎么办,我不是个好人,会把你关起来。”   江酌霜问:“真的吗?”   江邬给他拉上被子:“假的。”   “你怎么样才会生气?”江酌霜信口举例,“我谈恋爱你会生气吗?”   江邬说:“不会。”   “那我和小金毛死灰复燃呢?”   江邬依然说:“不会。”   江酌霜给自己拉拉被子。   “真的不会吗?”   江邬眸色深沉。   “……早点睡吧,霜霜。” 第12章 好久不见   最终,宴会的时间定在这周五。   刚定下时间,江邬就让人来量体裁衣,款式选了YSL春季秀场的休闲款。   其实一开始江邬帮他挑了更张扬的款式,被江酌霜以“在舞台上穿腻了”为理由一票否决。   事实证明,还是江酌霜的眼光更好。   造型师当天帮他的头发烫了微卷,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枝红玫瑰。   在所有人板正严肃的黑灰西服里,他以一身墨绿色衬衫配淡卡其色的西服脱颖而出。   江酌霜倚靠在酒桌前,随手拿起一杯红酒,身上豪门阔少的风流贵气浑然天成。   哪怕没有特别介绍,依然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这场晚宴江德明大张旗鼓地操办,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被邀请过来了。   江酌霜初三开始,就一直在国外留学。   虽然对外宣称是治病,但仍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将小少爷“流放”出了集团权力中心的信号。   在今天之后,这种无稽之谈就会消失了。   因为所有人都见到江酌霜是如何受宠,向来眼高于顶的江邬被甩了脸色,都丝毫不恼。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氏的人在宴会上向来不受欢迎。   江德明从不接受投怀送抱,长子江邬更是洁身自好,连一点绯闻都没传出来过。   和表情冷若冰霜的江邬一比,笑嘻嘻的江小少爷显然脾气更好一些。   想要攀上江氏的人数不胜数,江酌霜的出现无疑是及时雨,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私生子向来是豪门心照不宣的丑闻。   有些世家却会特意接回他们主家,然后精心培育成一盏好看的“瓷器”。   待到合适的时机,家族就会把他们当做拿得出手的礼物,辗转于各个地方。   望着面前怯生生的少女,江酌霜想,这应该就是赵家精心培育的“瓷器”。   或许还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因为她身上穿的明显是二手礼服,气质也不自信。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局促:“江少爷,我听说你喜欢音乐……”   江酌霜忽然笑着打断她:“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   赵辜结巴一瞬:“我叫赵辜,辜负的辜。”   她本以为自己也会被小少爷赶走,就像刚刚那些来搭讪的人一样。   江酌霜自我介绍后,看了眼保镖,对方心领神会,尽职地挡住其他来搭讪的人。   周围人都很识趣地离远了些,就算偶尔有不识趣的,保镖也会让他们被迫“识趣”。   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小姐好像很意外我与你交谈?”   赵辜点头:“因为别人说,我很普通。”   每次在晚宴上,她被推出去和别人搭讪,得到的从来都是戏谑的眼神。   “赵小姐很漂亮,看不到你的魅力是他们的错,你可以再自信一点。”   赵辜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江酌霜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些暧昧了。   “抱歉,我说这些不是有所图谋,短期之内,我不打算和任何人联姻。”   赵辜眨了眨眼:“那你……”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   “如果我刚刚直接把你赶走,你回去以后应该会过得不太好吧。”   瓷器的价值在于“被赠送”。   被退回的礼物价值会大打折扣。   江酌霜一直在期待那些把活人当成“礼物”的封建余孽早早死光,可惜这类人大多祸害遗千年,他至今未能如愿。   赵辜愣了愣:“谢谢你,江小少爷。”   她性格怯懦不讨喜,身份最尊贵的江小少爷,反而是第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江酌霜问她:“你恨赵家吗?”   赵辜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在注意到小少爷认真的神色后,重新点了点头。   江酌霜摘下自己的袖扣,递给赵辜。   “你把这枚袖扣给赵敬伟,就说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有意与你联姻。”   赵辜现在的地位显然配不上江家少爷。   为了展示联姻的诚意,赵家一定会着急给赵辜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   “他们虽然不会让你插手总公司的事,但至少会让你去管理分公司……你要学的东西很多,可能会过得很辛苦。”   赵辜觉得掌心那枚袖扣忽然沉重起来。   江酌霜继续说:“当然,赵小姐也可以直接把这枚袖扣卖掉,也能让你的生活好过许多。”   赵辜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了前一种。   上一代意乱情迷留下的孽债,却要由她体验金玉其外的腐烂生活作为偿还。   江酌霜很早就调查过赵家,说是错综复杂的蛇窟也不为过。   能以私生子的身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这位赵小姐必然有过人之处。   于是他给出承诺。   “如果半年内,赵小姐可以在分公司做出成绩,我有把握帮你得到赵氏……当然,事成之后,我要赵氏20%的股份。”   赵辜向江酌霜道谢:“好,多谢您。”   “赵小姐,你的名字很好听。”江酌霜说,“赵辜,你是赵家最无辜的人。”   *   在躲开第三杯“不小心”撒到自己身上的红酒后,江酌霜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出去透透气。   侍应生带着江酌霜走到屋顶花园,这里亮着暖白色的灯光,视野并不昏暗。   月光倾泻而下,朱蕉和天堂鸟栽植在一起,点缀芙蓉菊,溢散出香气。   屋顶花园里只有江酌霜一人,所有人都忙着在宴会厅巴结江德明。   江酌霜扯了扯束缚自己的领带,松开衬衫顶端的纽扣,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将胸前那支玫瑰拿了出来,凑在鼻尖前闻了闻,香味厚重馥郁。   是很珍稀的品种,但他不喜欢。   所以江酌霜随手将玫瑰丢在了花坛。   等身上的酒味散得差不多了,他抓了抓头发,认命地准备下楼。   走到天台楼梯口,却发现侍应生一脸为难地牵着一条大型金毛犬。   金毛嘴里叼着的东西……是他刚刚随手丢在花坛里的玫瑰?   “怎么乱吃东西?”江酌霜蹲下来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这是谁家的宠物?”   金毛尾巴摇得很欢快,用鼻子蹭了蹭他。   因为经常有不知轻重的大型犬扑到他身上,所以江德明不喜欢那些过分热情的动物。   “这是艾德蒙森家二少爷养的宠物。”   侍应生有些担心,江董事长明令禁止这场晚宴带宠物,这条金毛出现在酒店是他们的失职。   艾德蒙森家族的少爷刚从国外回来,是临时来赴宴的,不知道晚宴不允许带宠物。   领班当然不敢得罪少爷,毕恭毕敬把少爷迎进来后,直接把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侍应生只能领着金毛上天台花园,避开正在参加晚宴的贵客。   结果好巧不巧,正被晚宴主人撞个正着。   幸好小少爷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江酌霜从侍应生手中接过牵狗绳,“如果有人问,你就说它是被我带走的。”   这条不合时宜出现的金毛,只有被江酌霜牵走,才能让各方都不会怪罪酒店方。   侍应生如蒙大赦,感激地看着江酌霜。   后者像是不习惯被这种眼神看着,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金毛咬着玫瑰枝,欢快地摇着尾巴。   它用前爪碰了碰江酌霜的裤腿,邀功一般仰起头,将叼着的玫瑰花展示得更显眼。   江酌霜:“小汪?旺财?小黄?”   金毛傻憨憨吐着舌头,绕着他转圈圈。   狗牌上也没刻它的名字。   只刻着一片工整的小雪花。   江酌霜重新接过玫瑰,在金毛殷切的注视下,将它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   他牵着狗绳在顶楼花园散步。   金毛精神力太过旺盛,他都遛累了。   还有半个小时,江酌霜就要上台致辞了,但是金毛的精力看起来完全没被消耗。   总不能丢在这里不管吧。   就在江酌霜思考,自己牵着艾德蒙森家的爱犬出场会不会太高调时,天台的门被人重新推开了。   来者有一头灿金般的金发,深蓝色的眼眸在黑夜之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佳,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天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酌霜的身上。   仅仅是一眼,就让他愣在原地。   几年不见,第一次重逢,见到的便是对方打扮得这么精致的时刻。   顶楼花园色彩斑斓,江酌霜的头发微卷,眼神冷然,像沐浴在月光下的洋娃娃。   江酌霜猜出这就是那位少爷,于是他友好地举起手,表明自己不是偷狗贼。   然而这位少爷却很没礼貌地抱住了他。   江酌霜:“?”   哇塞,这是干什么呢?   江酌霜对狗友好,不代表对人也友好。   他充满嫌弃的眼神显然二次伤害到了对方,金发少爷看起来有些崩溃。   “Frost,你说实话。”   金发少爷艰难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江酌霜:“…………没有。”   “嗯,好久不见,布鲁斯?”   金发少爷一副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   边上蹲着的真·金毛·狗忽然开始“呜汪呜汪”叫了起来,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   ……哦。   你叫布鲁斯。   好像有点耳熟耶。   江酌霜知道自己猜错了,又换了个名字:“不好意思,安德尔。”   金毛本来只是委屈,现在快要哭出来了。   江酌霜破罐子破摔:“好了,杰克,安西卡,布鲁恩,麦克,卢修斯,埃德蒙……”   一连串的名字下来,居然一个都没对。   金发少爷心灰意冷,深受打击:“早知道你这么无情,当年我就应该……”   江酌霜进行填词小游戏。   “你就应该用身体留住我?”   金发少爷忽然涨红了脸。   “你愿意的话……我……其实……”   “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江酌霜摸摸金发少爷的脑袋,“好久不见,我记得你,卡斯帕。”   卡斯帕被叫错了那么多次名字,都忍住没有示弱,现在却一下红了眼眶。   当年分开时已经足够狼狈,再次重逢,他本希望能够拥有足够的体面,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江酌霜一本正经。   “我一直都记得你哦。”   其实是刚刚忽然想起来的啦。   说实话,卡斯帕长得挺带感的。   金发碧眼的小提琴师,笑起来会有两颗虎牙,偏偏身材高大,面部轮廓锋利。   江酌霜承认,虽然他对外说自己是欣赏卡斯帕的才华,但其中还有一小部分原因——   是被男色迷了眼。 第13章 初恋?   久别重逢,当然要找个地方叙旧。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桌位,面对面坐下,布鲁斯也被卡斯帕的助理牵走了。   江酌霜靠着椅背,懒散地转了转戒指。   “当年你突然转学,我都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明明是你不愿意见我,我等了好久。”   隔着桌上的一枝百合,卡斯帕凝望少年。   江酌霜眨眨眼,假装无辜。   “都怪哥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卡斯帕态度轻松:“江邬能同意你谈恋爱才奇怪,我怀疑他会一辈子看着你。”   “偏见。”江酌霜晃晃手指,“我哥前两天说了,我现在长大了,拥有恋爱自由权了。”   卡斯帕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保持怀疑。   江酌霜说:“他还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了。”   卡斯帕瞬间坐姿端正。   江酌霜瞧不起他:“没出息。”   在卡斯帕趁机讨要名分前,江酌霜及时转移了话题:“这些年你都没来找过我吗?”   卡斯帕视线游移:“……没有。”   江酌霜撇撇嘴:“你这人真没劲,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遇到一人,可有意思了……”   卡斯帕忽然说:“我刚才说谎了。”   “我们分开的这几年,我每年、每月、每周,都会去找你,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再打扰你的生活,你不能……”   后面的话忽然停在喉咙里。   卡斯帕沉默一瞬:“能不能,别讨厌我。”   江酌霜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逗玩似的,声音含笑道:“我不讨厌你,我现在最喜欢你了。”   江酌霜是桃花眼,天然显得多情。   平日里总是没心没肺的人,稍微软下态度,便能让人不可自拔地陷进去。   “卡斯帕,如果你再早来一周,我或许就不会见你了,现在是最恰到好处的时间,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卡斯帕紧紧抿住唇,一语不发。   江酌霜本想把自己那枝玫瑰送给他,但上面的两颗布鲁斯牙印实在显眼,只好放弃。   差不多就要到他上台致辞的时间了。   江酌霜正准备起身,但盯着卡斯帕的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零星的片段。   他猝不及防开口:“一年前,我在奥地利的音乐会上遇到过一个人,他哭得很难过,是你吧。”   卡斯帕干咳一声,难堪地偏过头。   他的态度显然证实了这番话的真实性。   江酌霜单手托脸,故意戏弄地拖长语调。   “难怪我差点没想起来呢,毕竟艾德蒙森少爷,还是哭起来的样子最让人印象深刻。”   卡斯帕叹息道:“小少爷,你可真是渣男。”   哪怕看透了对方的凉薄本性,依然不可自拔地沉溺在对方的虚情假意里。   “Frost,我们分开的这几年,我没有染上不良嗜好,也没有谈过恋爱……不要再随随便便把我丢下了,好不好?”   玫瑰被布鲁斯咬出了牙印,肯定不能用了。   江酌霜自然地抽出卡斯帕胸前的手巾,叠了叠放进自己的口巾袋里。   顺手牵羊的同时,江酌霜捏捏他的下巴。   “如果当年没出意外,你应该是我的初恋,自信点……我该下去咯,待会请你去我家欣赏一下新收藏的完美竖琴。”   提到竖琴,江酌霜脸上流露出的喜欢,可比刚才对卡斯帕的“花言巧语”真挚得多。   卡斯帕忍俊不禁:“好。”   江酌霜下楼后,玫瑰再次被遗弃在了桌上。   卡斯帕紧紧握着玫瑰的红色花瓣,感受丝丝缕缕的柔软填满掌心。   要怎么才能在夏天留住一朵霜花呢?   ……   九个月前,奥地利音乐剧院。   北风呼啸而过因斯布鲁克的街巷。   奥地利位于中欧,阿尔卑斯山覆盖了大部分地区,恰好赶上当地最冷的寒潮。   对于江酌霜来说,这场音乐会除了比别的地方更冷,没有别的不同。   音乐会结束,观众席的掌声连绵不绝。   在他起身鞠躬后,人群陆陆续续离席。   以往江酌霜会直接去休息室换衣服。   但一想到会有一群人捧着玫瑰,堵在去休息室的必经之路上,他已经感觉累了。   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平易近人?   不管多难听的话说出去,到了下一场音乐会,还是会出现很多人。   为了避开这些人,江酌霜特意走了舞台旁的紧急通道,去另一条无人的走廊暂避人群。   走廊空旷,边上是巨大透光的落地玻璃。   因为空无一人,所有声音都被放大。   这里曾经是器械室,近些年刚被废弃。   在走到最后一个拐角时,他听见有人在哭,压抑地仿佛要将痛苦揉进骨骼。   出了一点小变故。   这里本该空无一人。   江酌霜觉得,比起大白天闹鬼,还是这人被自己最后那首技巧高超、情感充沛的《梦幻曲》感动了的可能性更大。   听见脚步声的瞬间,男人猛地转头看向江酌霜的方向,眼神里充满戒备与敌意。   紧接着,他眼神微愣。   像是看见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刚从舞台上下来,江酌霜没来得及换衣服。   象牙白的青果领收腰西服勾勒腰身,内搭同色系珠光绸缎衬衫,肩膀上用碎钻缀出精致的霜花。   气氛好怪,得说点什么。   于是,江酌霜难得体贴一回,关心道:“你看起来很伤心,需要擦擦吗?”   朝思暮想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卡斯帕靠在墙壁上,手足无措。   他精心准备的措辞都没用上,反而是狼狈不堪的一面又一次被剖开。   尽管江酌霜并没有认出他,但他依然觉得“卡斯帕”这个名字,似乎变得更加耻辱了。   卡斯帕没给出任何回应。   像是老式机器人被人拆掉了电池。   对于自己的听众,江酌霜向来是很宽容的。   他像看小狗似的笑了笑,用袋巾擦了擦卡斯帕眼角的眼泪,也没动对方的口罩。   江酌霜猜测,这人连哭的时候都不愿意摘下口罩,看起来非常抗拒露脸,或许是有疤?   卡斯帕喉咙发紧,屏住呼吸。   袖口蹭上墙灰,掌心也有一层薄汗。   江酌霜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半圈镶钻的戒指,他擦拭眼泪时,不规则的戒面划过卡斯帕的侧脸,有点疼。   卡斯帕心中的不甘,埋怨……   随着这轻飘飘的关切烟消云散。   江酌霜没有刻意装出关心的语气。   “其他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我写了一首歌。”卡斯帕的声音很哑,“但是我写不出满意的曲调。”   他将自己写出的陈词滥调修修改改,最后也只是让它沦为众多庸常中的其中一种。   卡斯帕知道,江酌霜对有才华的人格外宽容。   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才被抛弃。   如果他能成为和小少爷一样优秀的人,或许对方就会多看他几眼。   但天赋这种事情由上天恩赐。   世间能出一个江酌霜,已经是奇迹。   或许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平庸,也有可能单纯是自己的精神病又犯了。   总之,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江酌霜问:“方便让我听听看吗?”   听别人未完成的曲子,其实有些冒昧,也只有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开口了。   “我带了文件。”卡斯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是最终版本,可能有点简陋。”   旁边就是无人使用的音乐房,江酌霜检查了下硬件设备,虽然有些落灰,但都还能用。   等待对方将项目文件导入Daw软件的时间里,他顺便和对方闲聊几句。   “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口罩?”   卡斯帕呼吸一顿:“……有点感冒。”   江酌霜为自己十分钟前,误会对方脸上有疤感到抱歉。   同时,他真诚地说:“那你还是戴着吧,别传染给我了。”   听见自己被嫌弃,卡斯帕却笑了。   “好吧,看起来江少爷很嫌弃我。”   “没有哦。”江酌霜伸出手,虚虚覆在对方的口罩上,“我没有说过我嫌弃你呀。”   他的手挡住了卡斯帕的下半张脸,让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睛更加突出。   江酌霜眉梢眼角弯起。   “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项目文件导入成功后,江酌霜收回视线。   独独留下卡斯帕还在因为这句话神魂不属。   监听音频时,江酌霜顺便翻了翻音轨。   因为只是半成品,总时间不算长,他认真听完整首曲子,点评一针见血。   “缺乏稳定的调性中心,音乐结构松散……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不是很喜欢竖琴?”   卡斯帕的偏心显而易见。   竖琴组总线的数量一骑绝尘。   他开玩笑:“虽然竖琴的音色注定它在合奏里没有那么突出,但也不至于为了给竖琴手找点事,加这么多繁琐的音符吧?”   如果能和曲谱完美融合,那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惜卡斯帕并没有这个能力。   卡斯帕难堪地低下头,指骨泛着青白。   “对不起……我不该给您听这么拙劣的曲子。”   “不。”江酌霜很意外对方如此自卑,“我并没有说这首曲子很拙劣。”   从地狱回到人间莫过于此。   卡斯帕抬起头,眼神亮了起来。   江酌霜认真翻看音轨,拆分组别监听音频。   “你本职应该是专业乐手吧?一般作曲初学者很难写出……嗯,能正常演奏的曲子。”   留学的时候,有个朋友突然对作曲感兴趣,写了一段,兴致勃勃地找江酌霜演奏。   江酌霜扫了一眼谱面,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能写一点竖琴音域内的音符,我很乐意演奏。”   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低于C1或高于G7的音符,因为太离谱,他甚至笑出了声。   对方还不相信,这个谱子能有这么离谱?   江酌霜举例:“如果你吹长笛的时候,能把笛头拆下来演奏,那这个谱子就是可行的。”   瓦格纳的《女武神》中有一个竖琴片段,几乎每个音符都需要换踏板。   这完全违反了竖琴的构造和演奏机制,但这并不妨碍瓦格纳是音乐界的泰斗。   小时候的江酌霜很要强,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偏偏身体又不好。   压力过大导致频频失误,恶性循环下,焦虑让他的病情发作得更频繁。   当时江酌霜的老师是这么安慰他的。   ——“即便是殿堂级作曲家也避免不了有些问题,所以你没必要对自己太苛刻。”   尽管他最后是靠自己调整好了心态。   但这句话用来安慰别人,还是挺好用的。   短暂的思考过后,江酌霜条理清晰地提出建议,字字切中关键。   他穿着精致得像小王子,站在蒙尘的音乐房中,如同独独被擦去浮灰的明珠。   明明两人年龄相仿,接受的都是最顶端的精英教育,偏偏另一人优秀得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喜欢江酌霜这件事,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第14章 水妖鳞片   晚宴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致辞结束,台下瞬间响起掌声。   致辞本就是走个仪式,江酌霜就算在台上读娱乐圈八卦头条,台下人也得违心鼓掌,夸他不拘小节。   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江酌霜跑到江德明身边,准备说一声他要先走。   见江德明正在谈事,便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巧克力蛋糕等他结束。   原本正在与董事交谈的江德明见状,朝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等着。   旋即大步朝江酌霜走去,语气温柔:“霜霜,找爸爸有事吗?”   助理看了江德明一眼。   老板,嗓子夹冒烟了。   “爸,接下来没我事了吧?”江酌霜嚼嚼嘴里的小蛋糕,“这里好无聊哦,我想先回家了。”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炫耀……咳,欢迎江酌霜回国,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强留他在这里了。   江德明立马吩咐助理送小少爷回去。   瞧这上心的模样,身后几名董事瞬间明白,谁才是这里的大小王。   江酌霜摆摆手:“不用啦,我坐别人的车就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邬和江德明同时望了过来。   助理助理默默后退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德明脸上还是笑着的,语气尽量温柔,“我都不知道,这场宴会里还有霜霜的朋友。”   江邬的位置也状似不经意地往前了两个酒桌。   江酌霜说:“是艾德蒙森家的少爷,刚刚见面了才发现,他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的同学。”   闻言,一旁的江邬狠狠沉下眉眼。   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江酌霜身边:“是那次我去你家,遇到的金发男生吗?”   江酌霜有些意外江邬记得卡斯帕,不过也是,前两天他们刚聊过他。   见到江邬明显算不上好的脸色,江酌霜很意外:“哥哥,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我和小金毛死灰复燃,你也不会介意的吗?”   江邬后槽牙咬紧,拳头捏出声响。   许久后,他咬牙切齿道:“当然、不介意。”   真想现在就弄死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江德明听到“死灰复燃”,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康健的身体瞬间衰老了五十岁。   自己家娇养的掌上明珠,什么时候被骗走了?   这里显然不是问话的好地方,心里有再多疑问,也只能暂时按下。   江酌霜让侍应生去把卡斯帕叫下来。   后者回到宴会厅内,发现无数人明里暗里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   很快卡斯帕就明白为什么了。   他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江德明千刀万剐了。   硝烟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卡斯帕谨慎地在心里确定称呼……叔叔?伯父?   就是这几秒钟的犹豫,江德明冷笑出声。   “看来艾德蒙森家族的家教一般,作为主家的公子,连人都不会叫了?”   早些年,江家为了避开海上风暴,吞过艾德蒙森家族的几条航线。   但生意场上难免有摩擦,一点小生意,还不至于让两方大企业放在心上。   江德明捏着红酒杯的手愈发用力。   该死的理查德,为了几个亿的生意,就要派人来拐走我家宝贝。   抠门的老东西。   派来的人还是……   呵。   黄毛。   卡斯帕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叫江德明“伯父”,便老老实实喊了一声“江董事长”。   江酌霜挽着卡斯帕的胳膊离开。   卡斯帕原本的不自在瞬间一扫而空。   哎,人成长的过程中总要失去一些东西,比如他得到了江酌霜的优待,就要承担一些人的嫉妒。   真是甜蜜的负担。   等两人走后,周围人识趣地离开。   江德明把江邬叫了过来,沉声问:“你认识他?”   江邬没说那些陈年往事。   他意有所指一般,淡声道:“艾德蒙森家族最近在和我们争港口的开发权。”   江德明很意外,他知道江邬向来稳重,很少会这么武断地阴谋论。   两个成熟的人待在一起,当其中一人不冷静时,另一人就会冷静下来了。   江德明松了松领口,压制心中的烦躁。   “霜霜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也正常,就算他谈恋爱……啧。”   江邬平静地直视父亲:“但是艾德蒙森家族的人不行。”   江德明皱眉:“江邬,冷静点,霜霜已经成年了,你要尊重他的意见。”   江邬平静且迅速地说出一连串话。   “我上次在德国见到他,是在霜霜的家里,他在卧室,霜霜在洗澡。”   江德明:“……”   “我要杀了他。”   江邬反问:“冷静?”   江德明:“迟早杀了他。”   *   刚上车,卡斯帕就把车里的隔板升了起来。   江酌霜挑了挑眉,戏谑道:“怎么了,艾德蒙森少爷,想干坏事了呀?”   卡斯帕耳尖红得滴血。   “没有……我只是怕你不自在。”   江酌霜“嗯”了一声,往后倒在靠背上。   “其实我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置信……你真的是艾德蒙森家族的人吗?”   卡斯帕摊手无奈道:“我长得很像私生子吗?”   江酌霜在德国上的是贵族学院,没有特意问过身边朋友的家世。   反正不是银行巨鳄就是石油大亨的子女,偶尔能问出隐藏款,某国的王子或公主。   艾德蒙森家族以“冷血暴君”的名号闻名西方。   一百五十年前,靠倒卖军.火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凭借灰色地带的生意牟取暴利。   如今虽然已经彻底洗白,不再违法,但祖辈流传下来的传统,让他们依然信奉暴力。   卡斯帕这两年变了很多。   看起来更像艾德蒙森家族的人了。   蓝色的瞳孔像冻住的深海,里面似乎藏着许多危险的情绪。   但他展露的性格一如既往,像条听话的小狗,没有任何危险性。   卡斯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   打开红丝绒外壳,露出里面的梨形粉钻。   卡斯帕眼神里透露出期待,“这是我带给你的回国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这是前段时间在佳士得拍卖会上,以两千六百万美元成交的“水妖鳞片”。   爱尔兰民间故事中,水妖用歌声引诱水手沉海时,会遗落鳞片化作粉钻。   若拾得此石,需将其抛回水中,否则贪婪的欲望会让他一生难求圆满。   江酌霜把玩着这枚天价粉钻,“看盒子,我差点以为你要拿出求婚戒指呢。”   他将粉钻举在卡斯帕的眼前,旋即眯起一只眼,像是在对比二者的色彩。   “我不喜欢粉色,如果一定要挑一种颜色的话,我更喜欢蓝宝石……就像你眼睛的颜色。”   小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勾人时,会知道对方心弦被自己拨动吗?   答案当然是——   小狐狸一直都知道。   卡斯帕觉得自己成为被水妖诱惑的水手。   “如果真的是求婚戒指,小少爷会答应吗?”   路灯接连掠过,光束斜透过玻璃。   少年的眼底被染成琥珀色,含笑道:“如果是更正式的场合,或许会答应呢?”   卡斯帕的呼吸逐渐沉了起来,欲望被无限放大,引诱他不断堕落。   江酌霜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这次见面,你好像还欠我一个吻手礼。”   昏暗的场合更适合欲望的滋生蔓延。   卡斯帕俯身靠近江酌霜,后者不躲不闪,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简直像是一种默认。   然而在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时,卡斯帕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一抹冰凉贴上。   ——是那枚象征“水妖鳞片”的粉钻。   “你好像记错了。”江酌霜满脸无辜,“吻手礼亲吻的是手背,不是嘴唇。”   卡斯帕狼狈地退开身体,闭上眼,尽力平复自己不堪的喘息声。   良久后,他重新靠近江酌霜,但这次只是索求一个漫长的拥抱。   “小少爷,我们这次会在一起吗?”   “至少我目前最喜欢你。”江酌霜手掌抚摸对方的后颈,“我喜欢你眼神里的欲望。”   江酌霜的疾病注定了他一生的寡淡无趣,所以他更希望能从别的地方寻求刺激。   卡斯帕三年不变的忠诚是加分项,而对方赤.裸坦荡的爱.欲让他拥有新鲜感。   卡斯帕的额头贴着江酌霜的肩膀,低声问:“Frost,你就不能……一辈子只喜欢我吗?”   “我自己都办法确定我还能活多久。”江酌霜叹息似的回答,“我不舍得把我的一辈子分给任何人。”   车窗外灯火阑珊,卡斯帕的眼眶似乎红了。   “不要这么说,你要健康,你会长命百岁。”   “哎呀,哭得这么伤心。”江酌霜擦掉卡斯帕的眼泪,“要怎么才能哄好你呢?”   明明心里恶劣地欣赏他人的失态,嘴上却为难得好像真心在担心对方。   “这样可以哄好你吗?”   江酌霜柔软的唇忽然贴近。   他轻轻咬了下对方的喉结。   冰凉的吻让卡斯帕微微战栗,心脏猛然跳动,将他的胸膛灌满餍足。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今晚,跨越7900公里,从柏林到苏城,他得到了一枚施舍的吻。 第15章 一线天   助理开车驶进薄景云湾别墅区,管家已经提前接到消息,在门口等着了。   年过五十的老管家接过江酌霜的西服外套,笑眯眯地询问小主人要喝点什么。   江酌霜表示,像以前那样,给他准备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就行。   管家非常有职业素养,没有拆穿江酌霜以前每晚一杯的不是咖啡,而是热牛奶。   江酌霜带着卡斯帕进了自己的音乐房,里面不仅有竖琴,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乐器。   都是他小时候学一半弃置的,江德明觉得很有纪念意义,便都留了下来。   江酌霜超经意地在自己的藏品竖琴周围走来走去,好像要拿什么东西,但绕了两圈,手上还是空无一物。   卡斯帕心领神会:“你这架竖琴……”   江酌霜快速接话:“是的,这就是那架用巴西玫瑰木做共鸣箱的竖琴,47根镀金羊肠弦,覆盖六个半八度,底座纯银制造,整琴共45公斤。”   卡斯帕:“……”   江酌霜不满:“?”   卡斯帕识趣地用尽溢美之词。   江酌霜终于满意了,重新将话题引回两人身上,“你当年那首曲子,写得怎么样了?”   卡斯帕无奈地笑道:“看来你这些年,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三个月前,他就将这首曲子命名为《Whirlwind romance》,发布在了社交平台。   正如曲名“闪恋”,整首曲子充满了卡斯帕被迅速抛弃后的凄切怨夫风。   因为和从前的作曲风格大相径庭,有不少人猜到卡斯帕失恋了。   准确来说……   好吧,没有谈过。   在国内音频软件听完后,江酌霜有些诧异:“进步还挺大的。”   “我用两年的时间耗在同一首曲子上,如果这都写不出像样的,那我也没脸再来找你了。”   虽然不少人戏称这首《Whirlwind romance》是卡斯帕的“失恋小曲”,但它的确有许多创作技巧非常新颖。   江酌霜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在中间部分用这么,嗯……朴实无华的旋律?”   一般来说,这部分都是全曲的高潮。   偏偏这首曲子最抓耳的部分在开头。   卡斯帕盯着他。   忽然说:“渣男。”   江酌霜:“?”   我又怎么惹你了?   “我把我们的相处写成这首歌,虽然没想过你能听出来,但你居然……真的完全没发现。”   江酌霜歪头看他:“要讨厌我一下吗?”   “不讨厌你。”卡斯帕说,“我喜欢你。”   江酌霜从抽屉里拆出一颗果汁糖。   甜腻腻的荔枝口味,不喜欢但也能吃。   他喜欢收集玻璃糖纸,洗干净以后装进玻璃瓶,像融化的彩钻被烤成了饼干。   偏偏果汁糖里绝大多数的口味他都讨厌。   每次只挑喜欢的吃,奇怪的口味到处投喂。   “我的教授给我布置了一个作曲任务,主题是Frost,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写?”   卡斯帕侧头看他:“……为什么问我?”   “因为,在Frost国外留学的三年里,你是他最重要的人,自然也最了解他呀。”   说话间,江酌霜剥开草莓味的玻璃纸,顺手就将果汁糖塞进了卡斯帕的嘴里。   这是他最讨厌的口味,但卡斯帕好像还挺喜欢的。   不过也有可能,他喂什么卡斯帕都喜欢。   卡斯帕咬碎嘴里的糖果,忽然单手抱起江酌霜,让对方趴在自己身上。   “Frost,你不能总是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却不给我一个名分吧。”   江酌霜揽着他的脖颈,笑嘻嘻地低头,咬了下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牙印。   “一个月内,如果没有出现让我更喜欢的人,我就和你在一起。”   一个月。   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了。   卡斯帕觉得自己像漂泊的海商,经历了无数次海啸风暴,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我可以吻你吗?”卡斯帕收紧了手臂,“提前一个月,收取一点男朋友的利息。”   江酌霜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谁说你一定会是我男朋友了?”   卡斯帕张开嘴,轻轻咬住江酌霜的指尖,被后者嫌弃地避开了。   “我们家世相当,相识近四年,有过无数次双人合奏……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了。”   “我喜欢的只是对你的新鲜感。”江酌霜偏要恶劣反驳,“般不般配,我说了算。”   卡斯帕蓝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阴翳。   “就算你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也没关系。”   艾德蒙森家族的祖训便是,只要没有尘埃落定,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   和别人在一起了又怎么样?   只要江酌霜不结婚,他就有机会。   无论是用卑劣下作的手段,还是再次将自尊碾烂,他都不会在乎了。   和江酌霜分开的第一年,血脉里的暴戾被刺激,他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他害怕自己发疯伤到江酌霜,甚至连远远看一眼对方都不敢,很快就转学走了。   后来是他的父亲,如今艾德蒙森家族的家主——理查德·艾德蒙森找他谈话了。   理查德并没有怪罪那位“东方美人”。   一切苦果都归咎于卡斯帕自身不够强大。   当时理查德·艾德蒙森是这么说的。   “如果在对方没有配偶的情况下退缩,卡斯帕,你的懦弱真是让我难以置信。”   卡斯帕没有给理查德任何回应。   但自那天起,他就开始配合治疗,在病情稳定的时候,会去江酌霜的音乐会。   直到这个月,他病情才彻底稳定。   这也是他敢主动出现在晚宴的原因。   担心被江酌霜看出端倪,卡斯帕俯身将对方放到沙发上,主动转移话题。   “如果以‘Frost’为主题作曲,我会写空谷和风。”   “为什么呢?”江酌霜转了转手中的笔,“我以为你会说……月亮?蝴蝶?玫瑰?”   他社交平台评论区喊什么的都有。   小蝴蝶小月亮老婆霜霜宝宝……   随着江酌霜抬手的动作,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墨绿色衬衫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   卡斯帕被这抹白晃了眼,等对方不满地打了个响指,他才堪堪回过神。   “或许是因为,从我认识Frost起,他身上就有一种很自由的感觉。”   艾德蒙森家族虽然没那么迂腐,禁止家族成员学习乐器,但也不算支持。   第一次听到“Frost”这个名字,他下意识觉得对方一定是被家族“流放”到国外的。   当对方乐团缺人,托人邀请他加入当小提琴手时,他只觉得不屑。   ——反正也和之前的二世祖一样,只是拿音乐当标签,玩玩而已吧。   所以卡斯帕拒绝了江酌霜。   对方倒也没有继续找他,微妙的被轻视感让卡斯帕有点不自在。   贵族学院的联欢晚会上,一名新生的小提琴乐声夺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卡斯帕问:“这是谁?”   “Frost啊,就是你拒绝的新生~”   对方语气里的揶揄让卡斯帕不太自然。   “Frost不是竖琴手吗?小提琴也……很专业。”   对面那人一脸看透,戏谑开口。   “得了吧,你也被我们Frost迷倒了吧。”   从对方的口中,卡斯帕得知Frost擅长作曲,每种乐器都得了解一点。   至于有多擅长……   所有人只知道,Frost精通竖琴。   或许这场为人惊叹的小提琴演奏,在Frost那,也只算得上是“了解”。   台上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台下响起热烈不绝的掌声。   Frost优雅地完成谢幕礼,紧接着他直起身,视线在台下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卡斯帕的方向。   两人隔得太远,卡斯帕不确定对方是否在与自己对视,但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似乎想到什么,江酌霜垂眸一笑。   旋即重新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拉动琴弓,挑衅一般,划出一声尖啸的不和谐音符。   他意气风发地勾起唇,眼神不屑。   所有人都知道,Frost发给卡斯帕的邀请被拒绝了,不难猜出这是在挑衅谁。   后者的冷酷众人不是第一次知道,但前者的狂傲他们的确第一次见。   江酌霜笑吟吟地挥挥手,转身下台。   卡斯帕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兀然起身。   离席后,他往Frost的休息室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响起“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谁在晃动药瓶。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紧。   卡斯帕推开门,发现刚刚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仰靠在沙发上。   面色惨白,嘴唇紧抿。   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因为手在细微地发抖,连倾倒药片这么简单的举动都没办法完成。   明明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他听到有人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把门锁上。”   卡斯帕锁门后,迅速帮他倒了一杯温水。   江酌霜就着温水吞服药片,等错乱的喘息平复,才慢慢睁开眼。   他有些意外。   “……原来是你啊。”   卡斯帕将一旁的毯子盖在江酌霜的身上:“需要帮你叫医生吗?”   Frost下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对方的脚步似乎有些不稳,曲子演奏到后半段,节奏快了许多。   江酌霜锁骨凹陷处有未褪的潮红,精致苍白的脸上也漫起病态的红。   他靠在沙发上,嗓音沙哑地说:“不需要,等一会就好了。”   沙发上七零八落散着药片,卡斯帕帮江酌霜把药片重新装进药瓶里。   瓶身上印着晦涩的专业名词,他查了一下,这是一种罕见病的特效药。   卡斯帕以为Frost是自由的风,其实对方也被困囿于两侧狭窄的峡谷之中。   偏偏少年生命力旺盛,在狭窄一线天中,不息地寻找出路。 第16章 Never apart   江酌霜将竖琴抵在肩头,随手拨了几个音符,模出山谷的空灵感。   卡斯帕的想法与他设想的旋律不谋而合,编曲过程还算顺利。   江酌霜负责专心创作旋律,卡斯帕则在一旁帮他画简易的音乐草图。   碎片化的旋律单拎出来都很出彩,但要组合在一起,又欠缺一些协调性。   江酌霜按住轻颤的琴弦,思索后问:“如果你在山谷里,会是什么?”   仅仅是短暂的思索,卡斯帕便有了答案。   “或许是一块从高处坠落的石头?落到山谷底部,产生短暂的回音。”   石头只能靠坠落与山谷产生一点联系。   “好悲观的回答。”江酌霜起身走到他面前,“或许你可以把自己想象得更重要一点?”   卡斯帕问:“怎么样才算重要?”   江酌霜想了想:“比如说,偶然路过的雀鸟在这块石头上安了家?”   卡斯帕捏捏江酌霜的鼻子,“怎么可能,雀鸟怎么会喜欢在低处安家?”   “怎么不可能?”江酌霜坐进卡斯帕的怀中,“就像我喜欢你一样,这只雀鸟就对那块石头情有独钟呢?”   卡斯帕的手托住江酌霜的大腿根部。   对方靠得更近了,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   “就这么放心我?”卡斯帕摩挲对方的锁骨,蓝色的眼睛里沉着笑意,“小少爷应该知道,我们艾德蒙森家族,没一个好东西。”   “我是不介意啦。”江酌霜笑嘻嘻,“但是你要小心一点哦,这里有监控,我哥本来就不喜欢你,看到你调戏我,肯定更生气。”   只有被冤枉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无辜。   卡斯帕问:“你哥不会阻挠我们吧?”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句话里茶味有多重。   江酌霜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外面铁栏门被打开的声音——江邬回来了。   江酌霜还坐在卡斯帕怀里,附耳问:“你说,待会要不要让我哥进来呢?”   卡斯帕眉梢微挑,半开玩笑:“这么早就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了?”   “是呀,小心一点。”江酌霜笑嘻嘻,“介绍以后,小心我哥把你腿都给打断。”   卡斯帕动作轻柔地拨了拨江酌霜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手指抚摸过少年的额头。   “被打算什么,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名分,我愿意现在就吞下砒.霜。”   江酌霜一本正经:“你中文不好,其实砒.霜是糖的意思,不要奖励自己哦。”   卡斯帕唇角扬起,瞥向一旁的糖纸,“这么说,你刚才喂我吃的都是砒.霜吗?”   江酌霜坐在卡斯帕身上,点点头。   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给卡斯帕萌化了。   “你就算喂我吃砒.霜,我也会咽下去。”   卡斯帕忽然低头凑近少年,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对方拒绝的时间。   可江酌霜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知是笃定他不会做什么,还是默许了。   但最后卡斯帕也没能做什么。   因为音乐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来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是有人在监控上看到某些画面,急不可耐地赶了过来一样。   隔着厚重的木门,江邬的声音不辨喜怒:“霜霜,我可以进来吗?”   江酌霜搂着卡斯帕,同时说:“可以呀。”   江邬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两人亲密地待在一起,反倒显得他才像是那个不识趣的闯入者。   江邬站在门口,指腹摩挲着袖扣的纹路,心脏中仿佛流淌出阴暗的淤泥。   听见门口的动静,江酌霜偏头看他。   紧接着,少年像一只小精灵,轻快地从卡斯帕身上离开,转而扑进了江邬的怀里。   江酌霜语气和撒娇似的:“哥哥,欢迎回家。”   就像魔法一般,江邬心中的烦躁瞬间被抚平,他伸出手掌,揉了揉江酌霜的头发。   亲疏远近,一眼分明。   卡斯帕脸上没什么情绪。   江邬避着江酌霜的视线,冷漠地看着卡斯帕:“艾德蒙森少爷,你没家吗?”   江酌霜适时打了个哈欠,拍拍江邬的肩膀,示意对方把自己抱上楼。   如果把江邬留在这里,这两人说不定又会打起来,这可不行啊。   江邬抱起江酌霜,大掌扣住对方纤瘦的腰肢,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衫传递。   然而他刚走没两步,怀里的少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探起脑袋。   江酌霜趴在江邬肩膀上,和卡斯帕告了个别。   卡斯帕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露出委屈又隐忍的模样:“晚安,小少爷。”   江酌霜哪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但他今天心情很好,便纵容了对方。   少年温软的吐息略过江邬的耳廓,亲密无间的话语却是对着另一名男人说的。   “卡斯帕,我想好这首曲子叫什么了。”   “你觉得叫《Never apart》怎么样?”   江邬面色不变。   心却瞬间沉了下来。   永不分离……   谁和谁永不分离呢?   难道就这么喜欢他吗?   卡斯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   “我等着您……等您给我一个名分。”   曾经求而不得的美梦,如今似乎触手可及。   他过去能等得了三年,现在却因为有了期待,等不了一个月,三十个昼夜轮回。   *   有了主题方向,江酌霜用最后一周,熬夜赶出了老教授布置给他的任务。   最后的成曲,卡斯帕是第一位听众。   在听见江酌霜说“这首曲子是送给你”的瞬间,卡斯帕身上差点冒出了粉色泡泡。   两周不见,老教授还是老样子。   他照例在课上“折磨”了一下同学们。   午休时,老教授带着江酌霜去竖琴房考查。   有学生听到消息,故作不经意地跟在两人身后。   其实江酌霜并不在意自己被人围观,毕竟音乐需要分享,但他有一点很担心。   “可以不要排成一条队伍跟着我吗?我怕待会有人过来,误会我们聚众游行示威,把我举报到系部,我不想留级。”   老教授忍俊不禁,畅快地笑出声。   这是江酌霜的专属竖琴房,里面的竖琴是江家按他身高专门定制的。   老教授拿着手写的曲谱,朝江酌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拨动第一根琴弦时,江酌霜的气质都变了。   从散漫不羁,逐渐转变为认真专注,指尖流淌下的每一个音符都力求至臻。   琴房的门特意开着。   门外细碎的声音并不能影响他。   空谷溪流,明月流霜。   碎石落地,回音响彻谷底。   微分音滑奏模拟风声,泛音制造晨雾的朦胧感,各种技巧融合得恰到好处。   高潮部分运用了大量复杂的技巧,处理得不得当就会显得像堆叠难度炫技,但江酌霜很巧妙地处理好了。   整首曲子并不长。   一曲结束,周围无声。   紧接着,爆发出各种低声讨论。   “有人录像没?我开头没录上。”   “谁发我一份完整版?有偿有偿。”   “我去!一份两百,这么黑!”   “你去碰瓷算了……走什么,我有说不买吗?”   “谁在哄抬市价?谁在哄抬市价?!”   “什么?高清第一排有正脸?这次先放过你,下次不许哄抬市价了嗷。”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老教授无奈地准备关门,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手上的曲谱线条漂亮干净,是江酌霜后来重新画的。   老教授目带赞赏,“说实话,仅仅两周的时间,你能写出这种完成度的曲子,我很意外。”   江酌霜表情谦虚,“毕竟我很专业。”   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谦虚。   老教授掩唇咳嗽,压抑喉间的笑。   “Frost,你这次的曲子和以前都不一样,羁绊性很强……你恋爱了?”   门外乱作一团的学生忽然呆滞。   突然出现了更值得一致对外的敌人。   江酌霜没有否认:“这也能听出来?”   “因为太明显了,就连曲子的名字都叫……《Never apart》,你看起来很爱他。”   什么爱不爱的,对于江酌霜这种情感淡薄的人来说太可笑,但他懒得反驳。   而且,他不遮掩自己的凉薄本性,不代表他要大张旗鼓宣扬自己的无情。   江酌霜信手拈来地装出一点柔情。   早些年,他就是这样被误会风流多情。   老教授问:“是那位德国少年吗?”   “嗯。”江酌霜戏谑道,“毕竟我是个很长情的人,这么多年还是只有他最合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少爷居然有前男友?   人群的角落里,一人瞬间脸色惨白。   甚至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竖琴房内的人并没有被外界干扰。   老教授满意地欣赏谱面:“我一直很遗憾,你早期的作曲没有一首关于爱情的。”   旁人眼中的学术泰斗被江酌霜随意调侃:“老师,您可真是封建。”   老教授哈哈一笑,“Frost,我开玩笑的。”   “没有爱情或许会缺少一点趣味,但如果说离了爱情就不行,这一定是谬论。”   江酌霜说:“乐趣这点我承认。”   毕竟他就是为了找乐子才想要谈恋爱。   在这继续待下去也只是被围观,江酌霜主动提出了告别:“老师,我先走了。”   “祝你盛星杯顺利。”   老教授给了江酌霜一个拥抱。   “天才这个词是为你而生的,Frost。” 第17章 谢敛说   苏城夏季最热的阶段已经过去。   江酌霜走出教学楼时,林荫道两侧的冷杉木随着风声簌簌作响。   谢敛站在门口,因为天气转凉,他一身黑的穿着倒也不那么奇怪了。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低头时会遮住眼睛,配上寡言的性格,显得有些阴郁。   自赛车俱乐部回来以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这还是他们这段时间第一次见面。   谢敛站在教学楼门口,隔着几级台阶,抬起头仰望着他:“好久不见,小少爷。”   江酌霜微微一跳,跃下几级矮台阶:“好久不见……摄影系的那位天才?”   喊得好听,其实只是忘了对方叫什么。   谢敛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江酌霜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谢敛身边的位置,他微微崴脚,被对方扶住胳膊。   因为被冰凉的手冻了一下,他下意识拍开对方,谢敛以为他嫌弃自己,沉默着后退一步。   江酌霜能猜出谢敛为什么站在这里。   果然,谢敛喉结滚动,低声问:“小少爷,您真的恋爱了吗……是之前那个人吗?”   今天已经回答过很多遍相同的问题了,江酌霜意兴阑珊:“不是,是我留学时的同学。”   他决定再给谢敛三秒钟,如果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以后就不理这人了。   谢敛面色僵硬,语气酸涩。   “您的男朋友人一定很好吧。”   江酌霜撇撇嘴,真无聊。   这种茶味简直太小菜一碟了。   他故意恶劣地补充了一句:“是啊,我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复合。”   如果卡斯帕在这,可能会幸福得拉着江酌霜马上去国外订婚。   说完这句话,江酌霜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拉住。   江酌霜的第一反应是甩开对方的手,第二反应才是,谢敛的动作根本没敢用力。   回过头才发现,对方眼眶发红,嘴唇在细微地颤抖,表情隐忍难过。   这倒是让江酌霜想起了留学时的卡斯帕。   当时他和卡斯帕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对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只是谢敛的神态似乎……奇怪很多?   江酌霜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你叫谢敛,怎么做人一点都不收敛?”   谢敛低下脑袋,让自己的脸与小少爷的手指贴得更紧,“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怎么样讨人喜欢,对不起……”   他故意用自己的悲惨的经历来卖惨。   明明长了副阴郁寡言的样子,偏偏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恶性竞争的贪婪。   江酌霜生出几分兴趣。   这倒是有点意思。   他移开手,毫不避讳自己的嫌弃,将手指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   谢敛呼吸声放轻,抬起泛红的眼睛,伸手握住江酌霜的手,贴紧自己的脸。   “我不奢求和您在一起,但如果,艾德蒙森少爷惹您不快了,您随时可以来找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着您。”   江酌霜眯起眼,语气多了几分审视。   “我应该从来没说过,和我在一起的人是卡斯帕,你怎么会知道?”   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敛,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道德败坏,你也没必要自甘下贱,好吗?”   江酌霜自认为自己并不算专情,但被人误会成滥情的人渣还是很不爽。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地上。   谢敛仓促低头,“我没有自甘下贱。”   江酌霜看不清他的表情,讥嘲问:“那这种破坏别人感情的行为叫什么呢?”   谢敛轻声说:“如果您不和艾德蒙森少爷在一起,我就不算破坏别人感情了。”   江酌霜被这番强盗理论逗笑了。   他戳戳谢敛的头发:“把头抬起来。”   谢敛沉默着抬头,脸上没什么血色,唯独双眼因为悲伤而泛红。   好奇怪,谢敛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看起来很难过,但透过他的眼睛,却从眼底看见了冰冷的、麻木的情绪。   一瞬即逝。   仿佛错觉一般。   很多人觉得谢敛的气质阴沉,所以他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   其实更准确来说,谢敛并不是阴沉。   只是看着他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发怵,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也不会和你交心。   江酌霜倒是没这种担忧,对他而言,只要谢敛能装得好乖狗,自己就愿意逗他。   “突然发现你长得还行。”江酌霜语气轻佻,“要是不整天苦着一张脸,应该会挺受欢迎的。”   “我不需要他们的喜欢。”谢敛喉音嘶哑,“而且我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习惯了。”   江酌霜很喜欢别人对自己“示弱”的感觉。   “哭什么呀。”他伸手抹去谢敛的眼泪,“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谢敛为江酌霜难得一见的温柔愣神,后者擦拭他眼角的力道却微微加大。   “不过谢敛,你还没告诉我呢。”江酌霜笑容很浅,没什么温度,“为什么你会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是卡斯帕?”   与卡斯帕断交后,江酌霜才正式活跃在古典乐坛,以Frost的身份被人熟知。   就算谢敛因为音乐会认识了他,也不可能知道卡斯帕,更不可能知道他们曾经的纠葛。   谢敛握着相机的手瞬间收紧。   “……在您留学之前,我便认识您了。”   江酌霜眉梢微挑,“你倒是诚实。”   他还想继续问,谢敛却闪躲地避开目光。   “算啦。”江酌霜很大度地不再追问,“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谁知道你接下来说的是不是真话。”   谢敛的手用力握起,指骨泛起青白,“小少爷,你不会觉得我的行为很吓人吗?”   天差地别的家世,毫不相交的社交环境。   巨大的反差里,在另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想要拥有联系……   跟踪,窥视,尾随。   总之都是些阴暗恶心的词。   和初遇时小打小闹的“偷看”不一样。   “不会啊。”江酌霜语气轻快,“你知道这么多追求者里,我为什么最喜欢卡斯帕吗?”   家世匹配,兴趣相投,都很受人欢迎……随便一想,便能想到无数般配的理由。   可谢敛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艾德蒙森少爷的确很厉害,但和您比起来,还称不上般配。”   空气凝固了几秒。   江酌霜忽然笑出了声。   “我选择卡斯帕,是因为他才华横溢,而且干干净净地喜欢了我三年。”   谢敛从对方的话里听到一种暗示。   如果跟踪也能算纯爱的话,他不输卡斯帕。   江酌霜捻起一片落在谢敛衣帽里的树叶。   “我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在此之间,出现任何让我更感兴趣的人,我都会和他好聚好散。”   谢敛喉结滚了滚:“怎么样才算感兴趣?”   “不知道呀。”江酌霜随意举了几个例子,“比他更聪明,更深情……或者更有趣?”   他对卡斯帕的承诺一直是——   “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更喜欢的人,就在一起。”   出现新的竞争者。   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校门口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   两人望去,发现卡斯帕站在门口。   古树投下一大片林荫,浓厚的阴影遮住了卡斯帕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   江酌霜擦了擦谢敛脸上的眼泪,“我走啦,希望一个月内,你给我一个惊喜。”   明明才刚说完似是而非的话,勾着人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喜……   江酌霜却转头像云雀一般抱住了卡斯帕,亲昵地和对方商量接下来去哪吃饭。   卡斯帕站在江酌霜身后,挡住后方的视线。   他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谢敛,随即抱紧江酌霜。   什么玩意,也配和我抢人?   远处树荫下,谢敛静默片刻,旋即面无表情地擦干脸上用来示弱的泪水。   既然卡斯帕能用眼泪骗得小少爷的垂怜,那别人……也一样可以。   卡斯帕是天之骄子,舍不下自尊卖惨,但他不一样,他从出生就身份卑贱,为了得到想要的人,哪怕毫无尊严也不会在乎。   要怎么在薄情的人心中留下痕迹呢?   适当地露出破绽,勾起小少爷的兴趣。   然后呢?   然后……   将自己的自尊、骨骼,心头血碾碎混合,埋进土里培育成红玫瑰,献给小少爷。 第18章 共白头   走得近了,江酌霜似乎听见卡斯帕低声骂了一句,“这又是哪个畜生。”   江酌霜:“?”   “你刚刚在骂人?”   “怎么会?”卡斯帕故作吃惊,“可能是我中文学得不够好,我以为我在夸他。”   江酌霜坐上车:“真的?”   卡斯帕一身正气:“真的。”   见江酌霜满脸不相信,卡斯帕黏糊地抱住江酌霜,将脸埋在对方颈窝。   “Frost,你就不能只喜欢我吗?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我讨厌他们。”   原先他觉得一个月不长,几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这一个月怎么会出现变故?   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一旦小少爷动了恋爱的念头,一群豺狼野豹就和闻到了肉味似的,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前排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识趣地主动将中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江酌霜歪着身子靠在卡斯帕的肩膀上,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下巴:“只喜欢你有什么好处吗?”   卡斯帕的心瞬间柔软下来,玩笑道:“或许我可以陪你练习口语?”   江酌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还是我更亏,我的德语很好,但你的中文很烂。”   “其实也没有那么烂。”卡斯帕忽然说,“我前段时间学了一句诗。”   “嗯?”江酌霜百无聊赖地拨弄对方垂下来的领带,“我听听看呢。”   卡斯帕脸上浮现出落寞:“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因为最近被江酌霜“临幸”,卡斯帕总有一种正得宠的感觉,态度也随意许多。   他没有听到谢敛和江酌霜说了什么,但看对方低眉顺眼的样子,也能猜到是在卖惨。   瞧不起这种卖惨的人。   于是卡斯帕决定以牙还牙。   江酌霜侧了侧脑袋,把脸埋进对方衣服里,掩耳盗铃地假装不在和自己说话。   想了想,又怕卡斯帕哭出来,便重新抬头,露出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   “知道你的意思啦,以后我不会删除你的微信,也不会拉黑你的WhatsApp,telegram,Instagram,Facebook……”   当年没想过以后会再见,他一次性把所有关于卡斯帕的社交账号都拉黑了。   卡斯帕捂住江酌霜的嘴:“Frost,别说了……你看起来好像很跃跃欲试。”   江酌霜撇了撇嘴:“我有那么坏吗?”   “你当然很坏。”卡斯帕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尖,“要不然怎么会招我这个坏种的喜欢。”   江酌霜抬手挡住脸,只露出一双明如灿星的眼睛,不开心道:“谁让你亲我了?”   卡斯帕温声哄着:“那怎么样才可以?”   江酌霜直起身,期待地看着他。   “我们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你赢了我就让你亲,你输了把德鹿港口分我一半,好不好?”   卡斯帕弹了下少年的额头,低声笑道:“当然可以,全给你也没关系,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第一局,江酌霜输了。   江酌霜不气馁:“再来。”   第二局,江酌霜输了。   江酌霜:“五局三胜好不好?”   卡斯帕当然没有意见。   第三局,江酌霜又输了。   明明赢了,卡斯帕心里却汗涔涔的。   望着江酌霜出的石头,以及自己手上的布,卡斯帕慢慢将自己的布变成石头。   江酌霜脸色终于好看许多,满意地摸摸卡斯帕的脑袋,笑得像只小猫咪。   最后的结果当然没有悬念。   江酌霜以“五局五胜”的优秀战绩,顺利拿下了德鹿港口,同时大方地亲了亲卡斯帕的脸。   两个人都很满意,卡斯帕像摸小狐狸一样,一下一下摸着江酌霜的头发。   “来找你的路上,遇见一株很高的银桂,开得很好,那股香味我坐在车里都闻到了。”   江酌霜有点新奇:“原来你喜欢桂花?”   卡斯帕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从这棵树下走过,会不会被白色桂花落了满头。”   江酌霜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也和网上一样,觉得这样很像共白头吧?”   “当然不是。”卡斯帕失笑,“淋雪才像白头,但我舍不得你受冷,所以我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体验他们说的白头到老了。”   “算你识相。”江酌霜满意地哼了声,“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体验。”   卡斯帕温柔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酌霜天马行空地说:“我的音乐会上会撒飘带,我让他们换成银白色的,到时候你坐在台下,我站在台上,飘带落在我们的身上,这样算不算是共白头?”   “算啊。”卡斯帕抱着江酌霜,“当然算。”   江酌霜说:“以后我的每场音乐会都让你坐在第一排,这样就能看到你的样子了。”   卡斯帕弯眼笑了出来,“好勤奋的Frost老师,办这么多场音乐会,会很累吧。”   江酌霜也很配合他,顺势闭上眼。   “是啊,你的Frost老师,超——累的。”   为了确保今天的演奏顺利,江酌霜昨夜几乎整晚没睡,一直在练习。   他想,多亏音乐房的隔音很好,这才没吵到住在一楼的其他人。   卡斯帕捏捏Frost老师白白软软的脸。   “你要是不想努力了,我立刻篡位老头,然后把艾德蒙森家族送给你。”   “这么好?”江酌霜语气里带着些倦意,“我不想管理公司,就交给我哥打理吧。”   卡斯帕严肃拒绝:“不行,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不能再转手送给其他男人。”   “变态。”江酌霜困得语气含糊,“那是我哥。”   卡斯帕专心捏他脸,被江酌霜不满地打掉。   后者梦呓般,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我只是让哥哥帮我管理而已,一分钱不给江邬……所有钱都是我的,哼哼。”   卡斯帕放低声音。   “好霸道的Frost老师。”   江酌霜没有给出回应。   卡斯帕试探性喊了一声名字。   得到了江酌霜的纳米雷霆之怒。   ——Frost老师已经困得懒得搭理他了。   温情过后,卡斯帕拿起手机发消息,尽量保持身体不动,避免吵醒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江酌霜。   【帮我查一个S大摄影系新生,叫谢敛。】   发完消息后,他重新敛眸,望着江酌霜。   熟睡时,少年素来上扬的高傲眉眼舒展,傲慢的神态变成柔软的弧度。   卡斯帕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整日里眉眼凌厉的小少爷,嘴唇居然天生带着扬起的弧度。   看起来柔软又乖巧。   好像生于水中的清丽芙蕖。   卡斯帕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江酌霜的唇角,紧接着是更加过分的揉碾。   因为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拇指不小心挤开对方的唇缝,触碰到了湿润的牙齿。   睡梦中的江酌霜不满地呓语。   卡斯帕猛然回过神,收回了手。   羞耻感与罪恶感一并涌上心头。   但他看着触碰过对方的手指,忽而着魔般,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唇角。   一个错位的,不带情欲的吻。   爱意不能让明月为谁独有,月亮也不应该为谁而来,将明月抱下凡尘的都该死。   有时候他在想,他配得上Frost吗?   当然配不上,谁都配不上……但又谁都不舍得放手。   好不容易重新站在Frost的身边。   卡斯帕想,他要自私一次。   ……抱明月落凡尘。   *   天色渐晚,黄昏暮色。   司机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   到地点后,卡斯帕没有喊江酌霜。   对方看起来一晚上没睡,还是别叫醒了。   凑巧助理发来信息,卡斯帕拿出手机,开始翻阅助理发来的文档。   文档越往下滑,他眉头就皱得越紧。   谢敛果然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无耻。   但是……   有点奇怪。   等江酌霜睡醒了,看到的就是这场面。   ——向来面上只挂着笑的卡斯帕,居然露出了这么……不体面的表情。   卡斯帕不动声色地息屏手机。   “已经到了,时间还早,要现在下车吗?我看你好像很困,就没叫你起来。”   在江酌霜熟睡后,卡斯帕就将他的姿势调整成最舒适的躺姿。   再加上车内空间宽敞,一觉醒来,江酌霜并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让我先躺会。”江酌霜声音带着很浓的鼻音,“你刚刚在和谁发消息?”   卡斯帕抿了抿唇:“公司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对江酌霜撒谎。   助理发来的信息足有十几页文档。   里面都是些……阴暗扭曲的变态行径。   明明这些都是谢敛的把柄,卡斯帕却有一种直觉——绝对不能让江酌霜知道。   最好的可能当然是江酌霜就此厌弃谢敛。   但卡斯帕了解江酌霜,对方的人生只追求感官和心理上的刺激。   万一江酌霜不在乎呢?   万一自己的举动,反而推近了他们呢?   卡斯帕只能将这些作为自己走投无路的筹码,却不敢在情况未明时加码。   只是……   卡斯帕咬牙切齿。   之前可真是小瞧了这人。   突然想降下车窗看看。   说不定谢敛就在某个角落。   真是恶心。   他一辈子都瞧不起这种人。 第19章 那天晚上   因为还没到晚饭时间,卡斯帕先带着江酌霜来了本地的一座很有名气的茶楼,楼里熏着檀香,混着各种清新的茶香。   两人在二楼的包厢里坐下。   一位鬓边簪着百合发饰,穿着旗袍的茶艺师帮他们沏茶:“您好,这是两位的岩茶。”   一楼细腻婉转的评弹声传了上来,仔细听,唱的是《白蛇传·赏中秋》。   “脸庞儿醉生春,情至缠绵笑语温。”   上手持三弦,评弹许仙唱词,弦索叮咚。   江酌霜坐在二楼的窗口,外面恰好是大厅两位评弹老师,听得很清楚。   他手臂支在窗框上,单手托腮:“我以为你会带我去西餐厅。”   茶楼先上了小吃,几个小碟摆在桌上。   一盘只摆着几块小巧的茶点,精致酥软。   “你是苏城人。”卡斯帕像小狗等待夸奖一般看着他,“是不是更喜欢评弹?”   江酌霜咬了一口茶酥,碧螺春茶酥的味道很清新:“是哦,我喜欢。”   酥屑沾了一点在唇上,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掉那点碎屑。   恰巧卡斯帕也伸手,想要帮他抹掉。   湿热殷红的舌尖触碰上指尖,两人同时愣住。   楼下婉转流畅的评弹声传了上来。   “娘子啊,我是不知几世来修到,方能够缔结丝罗攀了你这女千金。”   卡斯帕耳尖红得滴血,却微微颤抖手指,继续抹掉那点茶酥碎屑。   江酌霜倒是没怎么在意。   “这个茶酥还挺好吃的诶。”   他看起来已经不在乎刚刚的小插曲了。   卡斯帕不想扫兴,但眼底的失望还是没藏住。   江酌霜好笑道:“怎么这么纯情呀。”   “不是说中国人最含蓄吗?”卡斯帕语气郁闷,“你怎么看起来像个情场高手?”   江酌霜不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困惑地说:“我们又不是没做过更过分的事。”   卡斯帕以为江酌霜是知道自己在车上的举动了,心虚一瞬,又反应过来不对。   如果当时小少爷醒着,依照他的性格,肯定当场就质问了。   所以是什么时候?   这种事他不可能忘记。   卡斯帕脸色难看几分,强颜欢笑:“Frost,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你居然忘了?”江酌霜表情谴责,“就是我成人礼那天晚上呀,当时还停电了,你在我房间……”   详细到了哪天、什么地点。   但问题是,卡斯帕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他怎么可能忘?   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忘!   “Frost,别说了。”卡斯帕咬牙切齿,“别说了,那个人不……”   他本想直接说出来。   ——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   但是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岂不是便宜那个假冒他名义的贱人了。   江酌霜成人礼那天,卡斯帕早就被甩了。   不可一世的艾德蒙森少爷,厚着脸皮去参加“前男友”的成人礼,却始终只敢游离于外圈,看着对方与别人笑语晏晏。   卡斯帕的笑容难看。   “那天我,都干什么了?”   江酌霜没怀疑他为什么不记得,那天有很多人敬酒,可能他们都喝多了吧。   如果卡斯帕没喝多,应该会缠着他要一个名分吧……那可太吓人了。   那时候他才十八岁呢,正是爱玩的年纪。   其实成人礼那天,江酌霜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很谨慎地只喝了两杯。   ……然后就被这两杯酒灌醉了。   上楼休息没多久,房间里就断电了。   他醉得头晕脑胀,黑漆漆一片也懒得管。   成年以前,国内有江邬看着,国外顾修扬也总多管闲事,江酌霜根本没喝过几次酒。   这次稍微多喝了一点,一下就醉得头晕脑胀。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沉闷迟缓,像是暴雨前的宁静。   江酌霜晕晕乎乎开门,走廊的灯还亮着。   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就被揽住抱入黑暗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人是金发。   虽然那时候江酌霜已经把卡斯帕甩了,但出于对后者品德的信任,他并没有挣扎。   可恶的卡斯帕。   辜负了他的信任。   江酌霜身体后仰,后脑勺撞进对方掌心。   他感受到对方的唇距离自己仅仅方寸距离,鼻息的温热交缠而落。   或许是因为“成人礼”三个字天然带着放纵的意味,江酌霜双手环住对方脖颈,默许了这一举动。   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接吻,动作生涩,牙齿还不小心磕到了他的下巴。   江酌霜吃痛地低声“唔”了一下。   他语气里带的醉意:“卡斯帕,你轻一点……”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动作忽然顿住。   气氛在一瞬间跌至冰点。   江酌霜没有察觉,而是试探着亲上对方微凉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   凝滞的空气又缓缓流动起来。   对方憋着一股劲,用力地重新吻了上来。   起初对方的技术还是很烂。   慢慢的,他们唇齿碾磨,交换液体,对方的技术在期间突飞猛进地进步。   江酌霜不小心咬破了“卡斯帕”的唇角。   他想要推开对方,却反而被对方十指相扣。   轻微的窒息感让他喘不上来气,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再辗转于江酌霜柔软的唇瓣。   细密的吻逐渐偏移。   亲吻着他的脸颊、耳垂,下巴……   最终,落在小少爷脆弱的喉结上。   江酌霜后退两步,脱力地靠在墙上。   酒精蒙蔽了他的感官,所有的厌恶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此刻最原始的欢愉。   水声在静谧的室内被放大。   江酌霜忽然推开了“卡斯帕”。   后者以为是小少爷终于厌倦了这种过于黏腻的纠缠亲密,克制地后退一步。   然而下一刻,他却被对方扯住衣领,忽而相拥着向身后倒去。   “卡斯帕”下意识护住江酌霜的头部。   直到他们身躯交叠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他还有些没回过神。   醉酒后的江酌霜比任何时刻都要肆意,他们呼吸重新纠缠在一起。   地点的切换无疑是一种暗示。   可是“卡斯帕”却没有任何逾越。   江酌霜偏过头,不满地抿起嘴唇。   “卡斯帕”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似乎是叹息。   声音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紧接着,“卡斯帕”的呼吸开始往下移。   划过脖颈、胸膛、小腹,最终停留在……   “卡斯帕”用牙咬开了拉链,将脸埋进少年的腿心,灼热的呼吸让对方微微瑟缩。   江酌霜呼吸急促起来,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上面前之人的头发。   “卡斯帕,我还是更喜欢你卷发的样子。”   虽然同样是耀眼如金的头发,但卡斯帕的头发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卷发。   对方的动作短暂地停止一瞬。   紧接着,他倾身的动作更深,让小少爷上扬的尾音顷刻破碎成呜咽。   小少爷用拳头锤了他的肩膀两下,却因为手上根本用不动力,变成近似抚摸的力道。   “卡斯帕”拉下江酌霜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感受自己倾身再起身时的动作。   有一种别样的色.情意味。   明明最初还很生涩,可到后面,却以极快的速度熟练地掌握了技巧。   窗帘没有拉紧,月色透过缝隙照进来。   月色常被人比作清霜,如今清霜化成了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猫似的闷哼在室内响起。   江酌霜的腿勾着面前人的腰。   乳白色的月光在落在“卡斯帕”的脸上。   江酌霜瘫倒在床上,中度醉酒的加持,让他感官上的刺激被放大最大。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摸索着抬起手,使不上什么劲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卡斯帕”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旋即依恋地捧起他的手,深深浅浅的吻落在上面,微微发烫。   “卡斯帕”本来想先用纸巾帮对方清理一下。   可粗糙的纸巾一碰到对方细腻的皮肤,就让对方敏感得微微颤抖。   好娇气的小少爷,皮肤这么嫩,哪里都敏感。   没办法,“卡斯帕”只能等他睡着了,再抱着对方去浴室清理。   顺便再解决一下自己的一片狼藉。   哪怕在如此放肆的一天,他用尽所有的贪念,也只敢借用一下小少爷白皙修长的手指。   肉.体中泛起潮汐一般的爱.欲将他淹没。   欲望得到了满足,可是爱意得不到回应。   他抱着江酌霜躺在床上,静静地守着少年。   长夜里,他偶尔会低下头。   虚虚拥抱住对方时,心口会涌出满足。   仿佛他们是雷暴雨时,在海上依偎的鸥鸟。   多像相依为命啊。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月色落了,一夜无眠。   他厌恶天边亮起的每一丝光。   ……   茶楼里,两人对视。   江酌霜迟疑地“唔”了一声。   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明明卡斯帕平时看起来很保守啊。   二楼包厢只有他们一间,隔音很好。   江酌霜勾勾手指,让对方附耳过来。   “我的手都被你磨破皮了。”   “醒来的时候,我身上只有浴袍。”   “你在我的大腿根留下了一枚牙印。”   江酌霜想到什么说什么。   卡斯帕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家教良好的外国青年单手握碎了薄壁茶盏。   江酌霜客套问:“手受伤了吗?”   卡斯帕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江酌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事就没事呗,神神叨叨的。   卡斯帕脸上挂着假笑。   “我感觉我心里有一团无名火。”   等找到那个贱人了,迟早弄死他。 第20章 十四岁时   小小的茶酥带给两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江酌霜心满意足地吃完,用纸巾擦好手后,再往嘴里投了颗车厘子。   总之就是完全没发现卡斯帕的不对劲。   卡斯帕一开始想不开。   假装在听评弹,其实是自闭。   一场结束,楼下掌声雷鸣。   卡斯帕也在这时候想开了。   这次回国太过仓促,他本不敢奢望,一回来就能重新得到江酌霜的原谅。   但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本以为是因为留学时的情分,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是因为……啧。   这么说,还沾了那人的光?   对方假冒了“卡斯帕”的身份与Frost春风一度,他当然不能就这么吃下哑巴亏。   很显然,江酌霜如今对他的兴趣,绝大部分来源于那个暧昧不明的夜晚。   既然如此,那就将错就错认下这件事。   绝对不能被江酌霜发现,那晚的人不是他。   卡斯帕调整好心态,茅塞顿开。   笑死,只要那一晚Frost喊的是我的名字,凭什么说在床上的是别人?   *   离开茶楼后,卡斯帕带江酌霜去逛了夜市。   但他忽略了一点,江酌霜有很多忌口,夜市里重油重盐的食物大多不能吃。   从香气扑鼻的各种摊位前走过,每遇到一样想吃但不能吃的,江酌霜都要冷笑一声。   卡斯帕讨好地笑了笑。   金色的脑袋压得越来越低。   幸好江酌霜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   最后让卡斯帕陪自己去植栽小铺买了一盆多肉,就原谅了对方的粗心大意。   植栽店里的小姑娘正在玩塔罗牌,女孩的母亲在旁边整理一捧玫瑰花。   江酌霜好奇地看了眼塔罗牌,老板以为他想试试,便热情地邀请他抽一张。   洗牌切牌后,江酌霜随便选了一张。   小姑娘翻开塔罗牌,牌面上是一具骷髅,身披黑色盔甲,骑在白马上。   ——这是一张逆位死神牌。   老板秀眉微皱,江酌霜却不怎么在意。   他笑着问小姑娘:“这张牌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认真解牌:“逆位死神牌的意思是,你正在抗拒、逃避某种必要的改变。”   对于江酌霜来说,无论牌面的寓意是什么,抽到“死神”总归是不吉利的。   看见卡斯帕脸色不对,老板担心江酌霜会不高兴,正准备出言缓解气氛。   虽然小少年长得就是一副好脾气的乖宝宝模样,但老板还是担心他会生气。   江酌霜却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看来你还需要再努力,一点也不准哦。”   老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果然是个脾气很好的小朋友。   老板把江酌霜认成附近高中的学生。   她笑吟吟地说:“不好意思了同学,你在我店里挑枝花吧,祝你天天开心。”   “谢谢姐姐,不用啦。”江酌霜晃了晃手上包装好的多肉,“我就喜欢多肉,有它就够了。”   离开植栽小铺,两人并肩而行。   卡斯帕问:“你怎么会喜欢多肉?”   江酌霜戳了戳多肉胖嘟嘟的叶子。   身上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气。   “因为它呀。”   “可以活很久。”   *   从夜市回到薄景云湾,已经十点半了。   卡斯帕一步三回头,被江酌霜拍了脑袋一巴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过玄关,一楼的灯都亮着。   江邬戴着金丝框眼镜,面容冷淡地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   听见江酌霜进门的声音。   江邬笑着地抬头:“霜霜,欢迎回家。”   江酌霜镇定自若地“嗯”了声,然后抬起脚步,迅速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事与愿违,还是被江邬叫住了。   对方语气揶揄:“霜霜,今天回来得有点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眼见躲不过,江酌霜破罐子破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打算跑……你坐在沙发上,我没办法玩游戏,我只是想上楼玩电脑。”   两个星期前,江酌霜百般不愿江邬和自己一起住,为了刁难对方,定下了“每个人必须九点前到家”的规矩。   说出这个规定时,江酌霜沾沾自喜地想。   集团那么远,只要江邬违规几次,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把人“赶”走了。   ……现在反而是他每天违规。   可恶啊,真是太过分了。   这一切一定是江邬的阴谋,真是心思深沉,难怪公司的员工不喜欢他。   江酌霜故意板着一张脸,据理力争。   “江邬,你不能因为自己事业心过重,就扼杀了你弟弟谈恋爱的权利。”   对,就这样。   假装要和江邬吵架,这样就能趁机浑水摸鱼,把惩罚赖掉了。   尽管早就猜到,江酌霜这么晚回来是和卡斯帕在一起,但亲口听到对方承认,江邬还是没忍住一口气哽在了喉咙。   江邬摆出好哥哥的姿态,睁眼说瞎话。   “霜霜,哥哥当然支持你恋爱,我只是觉得你太单纯,可能会被人骗。”   江酌霜继续假装生气,以此逃避惩罚。   江邬却觉得,江酌霜是在为卡斯帕和自己置气,眼神中流露出难过。   明明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了解彼此的喜好,身上有割不断的相连血脉。   一个外人,凭什么?   当初要搬来薄景云湾,江邬会用拙劣的演技哄取江酌霜的同情。   现在心里真的难受了,他却面色平和,不愿露出分毫的怯弱难过。   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忽然变成一团扭曲绳结,混乱地缠绕在一起。   在江邬心里的自我厌弃感到达顶峰前,一道中药的苦香落在了他的身边。   “好啦,别难过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哥哥,我下次早点回家哦。”   江邬的腰忽然被江酌抱住,后者脑袋抬起,瘪起嘴可怜巴巴望着他。   心里所有苦涩瞬间被冲洗。   这种被偏爱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江邬忽然情不自禁的,俯身在自己这位血亲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江酌霜眨眨眼:“……哥哥?”   江邬喉结滚动:“霜霜,错哪了?”   见到江邬情绪恢复,江酌霜瞬间又变回了小霸王:“老古板,我才没错。”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江邬低笑出声,刮了刮江酌霜的鼻尖,“好任性啊,霜霜。”   江酌霜骄横地扬眉。   “那你会不喜欢我吗?”   从来被爱浇灌的少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这份爱意。   “当然不会。”   江邬眼底带着细碎笑意。   “我更害怕霜霜会不喜欢我。”   江酌霜窝进江邬怀里,毛茸茸的头发被蹭乱。   “放心啦,你是我的哥哥,我当然最喜欢你。”   为了哄江邬,只能暂时对不起美丽的苏寻雁女士,以及江德明先生了。   江邬揽着江酌霜,忽然道:“等下个月复诊完,我们去旅游吧。”   江酌霜按了按自己翘起来的头发,用眼神询问去哪旅游。   江邬拿起一颗车厘子,喂给躺在自己怀里的江酌霜:“我们去冰岛吧。”   江酌霜偏头将果核吐在哥哥掌心。   “可以啊,但我们不是去过吗?”   唔,虽然不是特别好的回忆吧。   那年江酌霜十四岁,江邬十八岁。   在江酌霜国外治疗的第二年,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书,雪花似的飘了过来。   江酌霜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那年冬天。   在第三次病情暂时稳定后,他不再无望地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下一次恶化。   他难得地对江邬撒娇,拜托哥哥带着自己逃离这里,他不想再治病了。   他还用上了自己新学的一个词。   “哥哥,我好疼,我们私奔吧。”   少年的江邬紧紧攥着弟弟的手,他知道,江酌霜是怕自己死在病床上。   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如果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那结局未免也太过潦草。   记忆里,江酌霜是瓷器一样孱弱的洋娃娃,回到江家以后便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可身体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所有人都看得出江酌霜很痛苦。   躺在病床上,皮肤因为不见日光而苍白。   于是两个人瞒着其他人,带着护照和几瓶药,买了最快起飞的的航班。   上飞机以后,才知道目的地是冰岛。   或许是第一次没有在重重保护下出远门,江酌霜表现得很兴奋,说了很多话。   最后,望着飞机窗外漫无边际的黑云,江酌霜靠着江邬的肩膀,慢慢睡了过去。   在冰岛,他们去了黑教堂。   江邬虔诚祈祷,希望神明庇佑弟弟。   江酌霜却笑嘻嘻地说。   “希望我们能晚一点被抓回去。”   许多天后的夜晚,江邬才反应过来。   ——其实当时江酌霜已经没打算活下去了。   他们在白日梦想家小镇拍了很多照片,还去了塞里雅兰瀑布看日落。   白天他们心照不宣地享受旅行。   夜晚江酌霜却会紧紧攥着江邬的衣服,因为太疼太痛,而呜咽地哭泣。   江邬眼眶很红,却一次都没有哭过。   每当睡不着,他会一遍遍数瓶子里的药片。   一瓶药里有三十片,足够江酌霜吃一周。   药片数量不断减少,当所有的药瓶都倒空,或许他们就应该回去了。   只是江邬不确定……   江酌霜是否还打算回去。   这是一场不合格的“私奔”,谈不上轰轰烈烈,却是江邬人生中过得最煎熬的一段时光。   如今江酌霜的才华惊艳欧洲,所有人只记得他光鲜亮丽的经历。   因为研发出了特效药,那段疼痛的记忆好像也渐渐被淡忘了。   江邬也再没有见过江酌霜哭。   “再去一次冰岛吧。”   江邬抹去少年唇上暗红的汁水。   “或许我们还可以坐在岩石上看海。” 第21章 新桥街   江酌霜没发现异样,继续躺在江邬身上:“去冰岛前,我先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肖医生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整天板着一张脸,像冷冰冰的山雨。   手机振动一下。   李特助发来了一份文档。   江酌霜瞬间来了兴致,起身迅速道:“晚安哥哥,早点休息别熬夜,我先上楼了。”   他像一只欢快活泼的云雀,动作轻盈。   江邬怀里瞬间变得空落落,心中怅然若失。   回房洗完澡,江酌霜换上睡衣。   他拆了根棒棒糖,再看助理发来的文档。   其实在车上,他看见卡斯帕的手机屏幕了。   能让对方这么避之不及,生怕被他看到,谢敛一定是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和资料一并发来的,还有一句话。   【小少爷,请问需要帮您报警吗?】   正常情况下,谁都受不了被人跟踪。   但江酌霜无数次从死亡边线被抢救回来,除却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不用,谢谢李特助,我给江邬吹吹枕边风,让他给你涨工资。】   文档里的内容,江酌霜大多都不意外。   忽然看到某处,他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之前去过一次谢敛的家,是租的房子。   可是在这份文档上却写着,谢敛在南辕北辙的另一个地区,还有一套自己的房产。   一室一厅的房子足够一人独居,而且看资料,他很早之前就买了这套房。   谢敛看起来并不富裕,哪来的钱买房?   明天没课,本来江酌霜不打算去学校。   现在他决定大发慈悲,牺牲自己宝贵的游戏时间,专门为谢敛去一趟学校。   *   【>S大论坛>树洞>灌水区】   【匿名用户:分享!我好像看见我们音乐系系花了……但是他今天好像没课?[图片.jpg]】   照片上,江酌霜在学校的烘焙坊挑蛋糕。   暖色的顶灯无论照在哪里,都让人很有食欲。   【起猛了,看见小蛋糕在挑小蛋糕!】   【宝宝,你不要去烘焙坊这么危险的地方呀,万一被别人当成小蛋糕买走了怎么办?】   【楼主能不能帮我和小少爷说一声,买旁边面包柜里的奶酪面包球。】   【匿名用户回复:这个品种很好吃吗?】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在烘焙坊兼职,这是我早上做的丶 (*^▽^*) /】   【匿名用户回复:不早说,最后一袋被我买了,吃了一口不好吃,赔钱。】   一片混乱中,终于有人注意到楼主的问题。   【没课还来学校,难道是来找人的?】   【匿名用户回复:有可能!我看见小少爷往B楼走了!那里好像只有摄影系?】   【楼主你人呢?啊啊啊啊这么久不出现,别把人胃口吊起来就跑啊!】   【匿名用户回复:抱歉,我这节专业课要点名,没办法跟踪了……】   摄影系有热心同学上课摸鱼。   【朋友们破案了,来找谢敛的。】   【没听过,摄影系还有这号人?】   【他啊……专业课水平挺好的,就是人太阴沉了,完全配不上小少爷啊。】   有人顶着“最烦江酌霜”的名字出来。   【jzs不可能和别人谈恋爱的好吗?】   【楼上不是小少爷anti贴吧的黑粉吗?别来这里虐恋了,你贴吧人又少了[抱拳]】   【别转移话题,江酌霜和这人不可能哈。】   【?anti贴吧的吧主都来了,你们黑粉真是没救了,贴吧原地解散吧。】   【那些说祝福的人,建议去看看眼科,江酌霜单身别来蹭哈。】   【不是,这到底关你们黑粉什么事啊?小少爷疑似恋爱,你们跳脚干什么】   【江酌霜单身!】   【江酌霜单身!】   ……   事情发展到最后,这条灌水贴已经变成了单方面讨伐谢敛的诅咒贴。   不过像谢敛这种心理阴暗的人,就算看到帖子,也只会在心里暗爽。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嫉妒他。   梧桐树林荫道上,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谢敛的心脏疯狂跳动,大脑里迅速思索,小少爷来找自己的原因。   回国以后,江酌霜身边的保镖多了一倍,谢敛已经很久没找到机会跟踪他了。   江酌霜出门时应该刚喝了中药,身上有一股苦药香,和夏日的热气一并滚进了心口。   校园里空无一人,梧桐树投下细碎的树叶阴影,偶尔略过眼瞳。   江酌霜带谢敛去了学校里的咖啡厅。   学摄影本就烧钱,除了基础的日常开支,谢敛从不会进行额外的消费。   这是他第一次来咖啡厅。   见到江酌霜熟练地点好了单,他只能垂下眼,平静地说“要一样的”。   店里除了店员,就没有其他人了。   两人挑了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坐下。   江酌霜不太喜欢咖啡的苦味,但来咖啡店点一杯牛奶显然有些奇怪。   等咖啡端上来后,他只浅浅抿了一口上面的奶泡,便百无聊赖搅拌起来。   这时候逗一逗谢敛显然是好主意。   “要不你猜猜看,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直说“猜不出”未免也太过无趣。   谢敛努力避免自己成为无趣的人。   “您调查了我。”谢敛时刻注意江酌霜的脸色,“但你并不在意我做的那些事。”   说着,他悄悄将疏离的敬称换成了“你”,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似乎也能让他心中雀跃。   江酌霜姿态从容,默认了谢敛的猜测。   “但是这些事,应该不足以让你主动来找我。”谢敛垂眸,“我猜不出,小少爷。”   咖啡机的打磨声成为他们的氛围音。   江酌霜让咖啡勺靠在杯壁上,“你有没有绝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谢敛心中闪过某个片段,那是一个如海浪侵吞月亮的夜晚。   幸福得让人恨不得死在那个瞬间,让人生就此停留在那一刻。   等不到回答,江酌霜也不介意,“你在新乔街似乎还有一套房产,介意带我去看看吗?”   咖啡的苦香让人神清目明。   谢敛喉结滚动:“……对不起。”   预料之中的,被谢敛拒绝了。   这反而更加勾起了江酌霜的好奇心。   江酌霜笑眯眯地说,“别着急拒绝嘛。”   怎么会有人这样。   说出什么话都像撒娇。   “如果那间屋子里的东西让我觉得有趣,我们就……当朋友,好不好?”   谢敛喉结滚动:“……是朋友啊。”   “你好贪心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酌霜像圆滚滚的汤圆,芯里的黑芝麻馅都要溢出来了。   “你不带我去看看,我怎么知道,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呢?”   美丽的魔鬼随意在天平上放下一枚金筹码,就让交易的旅人心摇神晃。   恨不得倾尽所有让天平对等。   孤注一掷的恐惧让谢敛骨骼似乎都在颤抖。   漫长的默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如你所愿,小少爷……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   新乔街老旧、杂乱,但烟火气很浓。   不过这一切都与沉默带路的谢敛无关,他像是游离于人群外的野鬼。   江酌霜好奇问:“你在这住了这么久,从来没和别人打过招呼吗?”   道路两侧已经变成约定俗成的“菜市场”。   原本还算宽敞的路,在两旁铺上用来垫菜的彩色塑料膜后,宽度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偶尔还会有买菜的人骑着自行车来,因为人流量大,只能歪歪扭扭骑着。   谢敛站在江酌霜身边,防止后者被撞到。   同时,他的心中又有些自卑,让小少爷陪自己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没必要和别人搞好关系。”他仔细护着江酌霜,“我不会在这里长住。”   小少爷好像不在乎这里的混乱,甚至还颇为新奇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江酌霜极为不赞同这个观点。   “怎么会没必要呢……你会做饭吗?”   谢敛颔首道:“自己应付一顿没问题。”   “那就好办了。”江酌霜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过来看好了。”   现在刚到饭点,来买菜的人不少。   大多是家里老人种的菜吃不完才拿来卖,邻里邻居,并不担心菜不新鲜。   江酌霜走到一个没什么客人光顾的摊位前,笑着问阿婆西红柿多少钱一斤。   摊位无人,并不是阿婆的菜不够新鲜。   只是她位置比较偏,嗓门又不够敞亮,在嘈杂的环境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阿婆先是用苏城话报了遍价格,担心小年轻听不懂,又换成不算流利的普通话。   江酌霜挑了几个品相好的西红柿,又拿了点其他的贵价菜,用苏城话问:“阿婆,啊好便宜啦?”   卖菜的阿婆摆摆手:“不好的,很便宜啦。”   她拿起边上的土豆,表示可以送点其他蔬菜。   的确很便宜,因为是自己家种的,价格和一般的批发市场差不多。   江酌霜嘴甜地夸了两句,逗得小老太哈哈笑,往他袋子里塞了葱,又额外抓了一把糖。   付完钱后,他走到谢敛面前,特意展示了阿婆送的那些——葱,糖,土豆。   江酌霜表情得意,意思也很明显。   ——你看,多交流还是有好处的吧。   谢敛自然地接过装蔬菜的袋子。   半调笑半真心道:“可能是看你可爱。”   江酌霜不气馁,“你也很……”   他努力想要在谢敛身上也找出优点。   良久。   无果。   江酌霜自然地转移话题:“先去你那吧。”   居然能有人这么普通,像是游戏里建模精致,但只出场了一次的路人甲。   谢敛忍俊不禁,故意蹭乱对方头发。   喜欢上江酌霜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站在你眼前,而你看着他。   就足够你将这个画面记得很久。 第22章 芍药   路上,谢敛没话找话。   “原来你还会说本地方言。”   江酌霜嗯了声,“我妈是本地人。”   苏寻雁是苏城化工集团的千金,嫁给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江德明算下嫁。   江酌霜五岁时被带回江家,从小就耳濡目染苏寻雁说的苏城话。   小时候,他偷听苏寻雁骂江德明“港币”。   因为听不懂,追着苏寻雁问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记不清当时母亲是什么表情了,但……大概是惊恐和尴尬交加吧。   苏寻雁抱着江酌霜亲了亲。   “乖乖哦,这是钱的意思。”   五岁的江酌霜相信了,他开着自己的电动小赛车,在老宅里横冲直撞。   最后小赛车停在佣人房门口。   他兴奋地说,以后他要赚好多好多港币分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不用工作了。   小小一只,朝你甜甜地笑着。   谁能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宝呢?   虽然众人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大家还是被小孩的真诚打动,笑成一团。   在江酌霜回来前,江宅是一架冰冷但可以精准运行的机器,所有人克己复礼,遵守规则。   江酌霜回来后,像一阵小旋风。   今天撞掉一枚螺丝,明天撞坏一片齿轮。   机器被撞得脱离原本的轨道,一片混乱的样子,却意外让江宅多了几分人气。   *   卖菜街离谢敛住的房子很近,进小区大门左拐第二栋就是,绿化带里还有邻居养了鸡,咕咕哒咕咕哒满地乱跑。   谢敛住在顶层六楼,一梯两户,对门被邻居改装成了仓库,门上的灰很厚。   江酌霜见谢敛还在犹豫不决,便接过钥匙,利落地旋开门锁,推开大门。   房子里的窗帘全都拉死,透不进一点光。   室内倒是没有异味,看起来谢敛经常通风。   江酌霜摸索了一下电灯开关。   按下后,发现这居然是个摆设。   谢敛解释:“很久没回来了。”   他打开手机电筒照明,把电闸拉了起来。   白炽灯亮起的瞬间,江酌霜微微眯眼,等眼睛适应光线后,他打量四周。   屋内家具少得离谱,厨房被改成杂物间,客厅只摆着长沙发和一张桌子。   之前那间廉租房还能看出“伪装生活”的痕迹,这间房子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地上零碎堆着很多东西,棉花、布料,纽扣这一类,还夹杂着光盘碎片和碎瓷片。   完全看不出来这些有什么用处。   客厅的墙壁上蒙着一块巨大的黑布。   江酌霜拉了一下,黑布瞬间不堪重负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的照片墙。   大概三十来张,比想象中要少很多。   江酌霜甚至有些失望:“我以为一进房子,会看见满屋都贴着我的照片呢,这才符合你在我心里的变态程度。”   谢敛说:“全都贴起来,不方便看。”   江酌霜好奇地盯着墙上的照片:“我记得这场烟花,原来我成人礼那天,你也在啊。”   这是江邬请一位著名的烟花大师设计的。   主色调是桃粉色,升空炸开时,像天上盛开了一片烂漫的花海。   只是在最后出了一点差错,烟花秀收尾时,拼出了一个“Princess”,公主。   江邬坚定地说这是烟花大师的个人想法。   江酌霜不知道大师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还不知道江邬是什么人吗?   因为心虚,江邬后来没怎么敢管他喝酒,这才导致了之后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谢敛不着痕迹地避开江酌霜的视线。   “嗯,我提前应聘了那家酒店的服务生。”   江酌霜思维活络,像个好奇宝宝,推推他:“谢敛,你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   照片里只有一个插满芍药的花瓶,从构图到内容都平平无奇。   谢敛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这也是在江酌霜成人礼那天拍的。   当时少年睡着了,微微咬着唇肉,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露出一截染着绯红的肩膀。   谢敛很想用相机记录下这个画面,但他觉得照片只要存在,就有被别人看到的可能。   哪怕他会将这张照片妥善保存,连自己都不舍得拿出来反复查阅……但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被别人看到,心中的阴暗就如同腐水蔓延。   他的确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得到了一点,便渴望占有全部。   破晓时,清晨的光照在床头的芍药上。   谢敛摘下一片花瓣,压在江酌霜的枕头下,听说这样会带给人一场好梦。   最后有关这一晚的意乱情迷,唯一的纪念只剩下这张语焉不详的照片。   江酌霜忽然捏捏他的发梢。   “谢敛,你以前染过金发吗?”   谢敛下颌绷紧:“怎么突然这么问?”   江酌霜没有看他,视线依然停在照片上,“你看哦,花瓶上有你的倒影。”   谢敛提起的心猛然落回原处。   银色花瓶上,的确有他模糊的影子。   “不过我有点好奇。”江酌霜转身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谢敛不知道江酌霜是不是猜出了什么,“……因为我觉得,金发的人很轻浮,我怕你误会我。”   江酌霜漂亮的桃花眼望着他,里面情绪单纯澄澈,旋即笑出了声。   “谢敛,你说谎就算了,怎么还贬低别人呀?”他拨了拨谢敛的头发,“你的发色,是按照卡斯帕的头发染的吧。”   谢敛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凌乱。   白炽灯光线惨白,他像是一具凌乱拼凑起来,随时会坍塌的骷髅。   谢敛还想解释,却被打断。   江酌霜昳丽的眉眼满是嘲谑。   “谢敛,单这几枝芍药的价格,就抵得上普通酒店一晚的房费了,你怎么会觉得我猜不出来呢?”   谢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此刻更是几乎丧失正常说话的能力。   “对不起……”他只能无章地道歉,“小少爷,我不应该顶着别人的身份……”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慢慢的,谢敛不再说话。   江酌霜忽然越过他往前走。   谢敛下意识拉住对方,眼神里满是祈求。   江酌霜却不是离开这里,而是坐在了他身后的沙发上,姿态随意地朝谢敛招了招手。   像招猫逗狗,姿态居高临下。   谢敛走过去,在江酌霜身旁半跪下来。   这个姿势抹平了两人的身高差,甚至坐着的江酌霜还会更高一些。   江酌霜捏住他的下巴,让后者被迫抬起头。   “谢敛,其实那一晚,我知道你不是卡斯帕。”   谢敛眼睛骤然睁大,里面闪过复杂情绪。   紧接着,他仓促垂眸,嗓音暗哑:“是我的错,小少爷,您不用安慰我。”   直到此时,江酌霜的嗓音依旧轻跃。   “没骗你,你们拥有相同的发色,但眼睛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睛是我最喜欢的深蓝色。”   江酌霜轻轻笑了一声:“至于你呀,当时借着月光,我看清你黑色眼睛的时候,可吓坏了呢。”   谢敛听出对方语气里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江酌霜摸摸他的脸:“我当时就在想,是谁呢?一般的服务生哪敢这么大胆。”   谢敛半跪在地上,呼吸都放缓了。   江酌霜的笑声里填了几分捉弄,“我想,应该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变态吧。”   少年的掌心微凉,被他抚摸脸颊时,忍不住激起身体的一阵颤栗。   江酌霜笑盈盈,声音甜如蜜糖。   “谢敛,我早就知道你在跟踪我了。” 第23章 我们在一起吧   谢敛又不是什么侦探, 跟踪别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完全不被发现。   在苏寻雁给江酌霜身边配备保镖后,很早就有人提醒他:“小少爷,有人跟踪您。”   但是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完全不在意。   “等他准备接近我了, 再把他抓起来吧。”   可是两年、三年……   那个人只是像影子一般。   后来江酌霜都不怎么在意这人了。   直到某次, 他在学院的琴房里和卡斯帕练琴。   黄昏时分, 阳光正好。   十七岁正是荷尔蒙泛滥的年纪。   卡斯帕红着脸俯身靠近他, 而他斜倚在窗边,虽然没有表示, 但也没躲开。   窗旁的梧桐树后忽然响起动静。   两人下意识朝那望去,只看见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江酌霜微微挑眉。   离开琴房后, 江酌霜特意绕到那看了眼。   只有那里被踩碎的枯叶可以证明, 曾有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成人礼那天, 江酌霜一开始的确以为是卡斯帕,但后来认出是谢敛,他也不在意。   两个人都很有意思呀。   无论是谁, 他都很喜欢。   时间回到现在, 谢敛表情愣怔。   江酌霜拍拍对方的脸:“你不敢让我来,应该不止这个原因吧, 带我参观参观里面?”   谢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三魂六魄, “其实剩下的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纪念。”   除开厨卫,这套房是一室一厅。   但因为厨房被谢敛改装成了杂物间, 所以勉强可以算是两室一厅。   江酌霜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厨房没了,我买的西红柿和土豆怎么办?”   谢敛连忙说:“土豆我可以种起来, 待会我再去楼下买包白糖,切了西红柿拌糖。”   江酌霜勉强认同了这个方案。   至少没有浪费他特意买回来的菜。   跟着谢敛进了主卧后,江酌霜就开启好奇宝宝模式,东逛逛西摸摸。   房间里没有床,只有排列整齐的柜子。   江酌霜盯着柜子里某样东西,陷入沉思。   谢敛过来问:“怎么了?”   “谢敛。”江酌霜面露沉思,“其实这些年,你已经因爱生恨,开始讨厌我了吧。”   谢敛神色一凛:“怎么可能?”   江酌霜指着柜子里的丑东西,问:“那这个长得和我一样的巫蛊娃娃,是怎么回事?”   谢敛面无表情:“……很抱歉我做的玩偶丑到你了,但它确实不是巫蛊娃娃。”   这些娃娃虽然丑,但能看出身上的衣服复刻了江酌霜每一场音乐会的造型。   抛开它丑陋的外表,还是很用心的。   ……但是不行,抛不开。   谢敛被强行派遣下楼,给花盆里挖土种土豆。   临行前,他欲言又止,应该是有什么不想被江酌霜发现,但又不敢说。   虽然谢敛和江酌霜只互道姓名一个月,但他毕竟单方面认识对方许多年了。   小少爷的叛逆期比别人要长一点,刻意叮嘱,反而会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事实证明,谢敛还是太了解江酌霜了。   刚关上大门,后者就开始在各处敲敲打打。   最后将巫蛊娃娃……棉花娃娃的拉链拉开,找到了几张塞着小纸条,字迹有些眼熟。   江酌霜回忆了一下,这似乎是自己第一场音乐会时,举办的小活动。   当时正好临近圣诞节,节日氛围好。   散场后他留在展厅内,给每一位到场的观众,亲笔写下祝福语。   因为他当时没什么名气,所以来音乐会的人并不多,大多是路人出于好奇领的。   江酌霜记得有很多人领到以后,没走多远,就找地方把纸条丢掉了。   谢敛手里这些多出来的纸条,或许就是当时在地上捡的吧。   一连拆了几张“Happy every day.”   敷衍的话语让江酌霜忽然没了兴致。   写的时候不算尽心,现在看起来也乏味。   直到拆到最后几张,才有了不同。   纸条上的某些单词被谢敛涂黑,最后只剩下几个不连贯的词,勉强凑成句子。   “Frost■and■■Love■”   “■Become■a■family■■”   展开最后一张纸条。   上面只剩下一个单词。   ——“Forever.”   谁要和谁地久天长呢?   一想到谢敛像在剧院门口,到处捡飘飞小纸条的样子,江酌霜就忍俊不禁。   好像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汪汪汪”地给主人捡了好多小垃圾回来。   江酌霜在抽屉里翻出纸笔,稍微开动小脑筋,就想出一连串的花言巧语。   旋即,他将这份情不真、意不切的“情书”叠成小方块,塞进了最丑的那个棉花娃娃里面。   江酌霜忽然有些期待,未来谢敛发现这封“情书”时,应该会露出很有趣的反应吧。   将纸笔放回原位的过程中,江酌霜在抽屉里发现一个通体磨砂的黑色U盘。   思考了0秒钟,他打开笔记本插上U盘。   屏幕上跳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几条视频文件,都是从社媒那下载的采访视频。   大概是问他学音乐的初心啊,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这种老生常谈。   而他,99%的背稿,加上1%的临场发挥。   倒不是江酌霜有包袱,主要是之前怼了两次记者,留下一点点公众坏印象。   论坛黑他的贴平地起高楼。   差点把顾修扬气得离开人世。   某次超不经意路过,江酌霜甚至看见,对方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邪恶摇钱树”。   哇,超恶劣的。   于是他也改成了——   【zzz顾修扬(狗东西)】   江酌霜费解:“下载这些有什么用?”   现在网上已经有高清修复版本,谢敛下载的这几个视频都糊得包浆了。   直到进度条拖到最后,画面突然黑了。   但是窸窣的声音还在,江酌霜微微挑眉。   片刻后,笔记本的扬声器再次出声,是江酌霜本人被拼凑剪辑后的声音。   因为是拼凑剪辑出来的。   卡顿变调,很假但很清楚。   ——“我、爱、你。”   怎么能有人活得这么可悲,靠虚假的爱意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天。   *   谢敛推开门,第一时寻找江酌霜。   在发现对方盘腿坐在沙发上,神色并无异常后,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谢敛放下拎着的东西,先去厨房洗手。   糖渍番茄做到一半,忽然听见江酌霜喊他,便匆匆擦了手,走到沙发边。   少年原先盘腿坐在沙发上,见谢敛来了,便伸手,示意他把自己抱起来。   谢敛托着少年的大腿根,让对方以最舒服的姿势黏糊在自己身上。   因为被对方难得的主动迷得神情不属,便忽略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江酌霜抬头,故意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谢敛的耳朵,“谢敛呀,你有多喜欢我?”   谢敛结实有力的手臂收紧些许。   “能说得出深浅,就不叫喜欢了。”   江酌霜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他亲昵地揽住谢敛的脖颈,用甜蜜的嗓音说:“我爱你呀,谢敛。”   谢敛听过无数遍虚假的、迟钝的“我爱你”,甚至有时,他都习惯了那句话里的冰冷语调。   可当真正听见少年对自己说“爱”,他第一反应依然是幸福,幸福到就算立刻死去都算如愿。   尽管谢敛知道,少年口中的“爱”只是一份礼物,无论谁讨得他欢心,都能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谢敛下意识绷紧身体,骨节粗大的手指不自觉握紧掌心的软肉。   直到怀里的少年闷哼一声,他才惊醒般骤然放松了力道。   江酌霜的眼尾勾着潮红,戏谑地挑了挑谢敛的下巴:“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么多年的魂牵梦萦。   心中越是激动,嘴巴就越笨拙,连说出一个字都觉得艰难。   偏偏面前的人还故意说出挑逗的话,“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去和卡斯帕订婚啦?”   谢敛盯着玉面小狐狸的皮囊,恨不得吞下对方的坏心眼,让他再也不能故作无辜地说出这种话。   心里这么想着,谢敛也就这么做了。   他将对方放在沙发上,紧接着倾身咬上柔嫩的嘴唇,香气瞬间钻进了鼻尖。   这个吻虽然不如十八岁那年激烈,却足够深入,几乎要将内里都吮吸干净。   过程中,谢敛含糊地问:“如果十八岁那天,我没有跑,而是留下来了,会怎么样?”   江酌霜从没有受过这么强势的吻,轻微的呼吸不畅让他呼吸急促几分。   “不怎么样,我哥哥会杀了你的,如果是卡斯帕,或许还……”   谢敛轻轻咬了一口江酌霜的耳垂。   “这个时候,就不要提他了吧……霜霜。”   江酌霜哼笑一声:“别提谁?哥哥,还是卡……”   “都别提。”谢敛的手指摩挲他的锁骨,“无论是江邬,还是那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酌霜忍不住笑了,声音有些像撒娇:“你怎么连我哥哥也一起骂呀……”   谢敛的动作愈发过分,江酌霜受不了地推他,却被后者顺势擒住手腕,细细地吻着。   谢敛的吻逐渐下移,最终停在喉结上。   大脑混沌中,江酌霜下意识碰了一下,又好似被烫到一般猝然收回了手,“你不可以……”   谢敛也知道不行,他本就没打算做更过分的事,尽管现在确实……有点难熬。   但是他一窍不通,会伤到小少爷的。   少年的皮肤和雪似的,身上那么烫,好像马上要化了一般,要是不娇养着,会受伤的。   事情发展到后来,谢敛先用嘴帮小少爷解决“马上要化掉的小霜”,随即在白日被月光淋了脸。   紧接着,小少爷用手帮了他一次,但是因为手被弄脏了,生气着不肯帮第二次。   偏偏江酌霜还故意拉着人,挑逗一般,若即若离地啄吻着,不让他走。   直到对方脖颈上浮起隐忍的青色筋络,才大发慈悲地放他去洗澡。   最后谢敛自己去冲了足足一小时的冷水澡,才勉强恢复了可以见人的状态。   等他带着一身水凉气出来,发现小少爷居然什么都没盖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被过度摩擦,有些疼,少年睡着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谢敛盯着看了一会,才走到卧室,找了条干净的薄毯盖在小少爷身上。   盯着小少爷的睡颜,朱唇粉颊。   谢敛忍不住戳了戳对方的睫毛。   他在心里想。   真和公主似的。   霜雪是白色的,不应该被弄脏。   但是凡人都有欲望,他更是凡人中的俗人。   *   江酌霜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谢敛处理干净了,脏掉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干净的白衬衫。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腿上空荡荡的:“怎么不给我穿裤子……”   幸好白衬衫很长,恰好能遮住大腿根。   只是在江酌霜俯身的时候,会若隐若现透露出圆润白皙的部位,引人遐想。   谢敛手上提着饭盒,正在思考要不要拿出来。   看见熟悉的品牌标识,江酌霜有些诧异:“你居然订得起这家店的饭?”   这家不是只送会员吗?   谢敛沉默一瞬。   “江邬派人送来的。”   江酌霜:“……?”   好像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谢敛又重复了一遍。   江酌霜:“……!”   完啦,真的要完啦。   哥哥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谢敛及时补充,让江酌霜放心。   “江邬应该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没让他助理进来,他可能以为我们是……朋友。”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一点,像是在等着被反驳。   可江酌霜什么都没表示。   谢敛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江酌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下了沙发。   然后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看着谢敛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气得脸都鼓起来了,愤怒地“砰砰”给他两拳。   大胆,竟敢嘲笑我。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吃饭的时候,谢敛欲言又止。   江酌霜忍不下去了:“你想问什么?”   谢敛盯着糖渍番茄。   “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连讨要名分的样子都显得这么自卑,真不知道他怎么敢跟踪江酌霜这么多年的。   和江邬派人送的装盘精致的菜品比起来,这盘番茄就显得不太够看了。   但这番茄毕竟是自己亲手买回来的,江酌霜还是很乐意多吃几块的。   江酌霜夹起裹糖最多的番茄块,细嚼慢咽,吃完才说:“朋友,同学?身份随你挑选。”   谢敛眼神里的光忽然暗淡,隐去心脏的期待,垂下眼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都可以,只要小少爷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像今天这样……只是朋友,也可以这么做。”   江酌霜放下筷子,“谢敛,真的可以吗?”   对面坐着一个满脸苦味的人,实在很影响食欲。   谢敛正准备点头,却被江酌霜打断。   “我现在心情很好,或许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哦……只给你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室内静谧,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剧烈跳动的心脏出卖了谢敛伪装出来的平静。   谢敛嘴唇细微地颤抖着,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小少爷,我知道我配不上……”   江酌霜单手托脸,示意他继续说。微微含笑的姿态,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谢敛一字一顿道:“但我不止想做朋友。”   江酌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才对嘛,想要什么你得说,得去主动争取。”   意外之喜将谢敛砸得头晕目眩,他的呼吸被放得很轻,预料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江酌霜笑盈盈地捧起他的脸。   “谢敛,我们在一起吧。”   忽然之间,心里的弦忽然被轻轻拨了一下。   谢敛想起了自己和江酌霜初遇的那天,他正好在看一本书。   当江酌霜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片枯叶正巧掉落在某句话上。   “他努力不去看她,就好像她是太阳。但是,就像太阳,他不需要去看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   因为这里基本没有生活电器,江酌霜换下来的那身衣服,谢敛主动手洗了。   每一件都是亲手洗。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江酌霜本来想去慰劳一下谢敛,但看见对方洗得满脸通红,忽然觉得还是自己更吃亏。   衣服一时半会干不了,江酌霜也不急着走,慢慢悠悠走到书架边,挑选想看的书。   书架上有本眼熟的德语版《哈利·波特》,打开扉页,上面是他的签名。   想了一会,好像是几年前在德国搬家,东西太多带不完,直接卖给收旧书的店了。   书的外面套着防尘袋,这些年保存得很好。   江酌霜取下书,趴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看了小半本,谢敛衣服还没洗好,他有点无聊了,便隔空呼唤对方过来陪自己。   洗衣服的声音停了,谢敛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一直浸着对衣服不好。”   江酌霜撇撇嘴,心里拆穿对方。   是怕衣服浸坏了,还是另有图谋,你自己心里清楚。   刚刚江酌霜是被谢敛抱到沙发来的,拖鞋不在这,他不想光脚站在地上。   于是他歪歪扭扭往沙发背上一靠:“别洗了,衣服坏了就坏了,大不了我叫管家再送一套过来。”   谢敛洗去手上的泡沫,走到江酌霜身边坐下,后者直接身体一倒,歪进了他怀里。   江酌霜有点无聊。   “我们待会出去玩吧。”   谢敛下意识揽住少年,想要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但他忘了自己的手碰过水,很冰。   江酌霜被凉得缩了下脖子,生气地望着谢敛。   “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刚刚不让你she……唔唔唔你干嘛!”   谢敛头疼地捂住小少爷口无遮拦的嘴。   “霜霜,虽然我不介意你说什么,但如果你待会想躺得更舒服,最好还是别说了。”   江酌霜:“干嘛,不让我躺了?”   “不是。”谢敛冷静说,“会硌到你。”   江酌霜:“……”   “………………哦。”   重新躺到谢敛身上,江酌霜拿出手机,找到管家的联系方式打了出去。   等待对方接通的过程中,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敛聊天,信心满满。   “李管家人可好啦,小时候我干了什么坏事,都是他帮我兜着,我让他帮我瞒着我哥送衣服过来,他一定会答应我的。”   谢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机,江酌霜这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接通了。   江酌霜清清嗓子:“李管家,你能不能去我衣柜拿套衣服,送到森海小区来呀。”   李管家那沉默片刻。   江酌霜疑惑:“阿伯?”   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管家终于出声,一如既往的得体。   “小少爷,您身上那套衣服怎么了吗?”   江酌霜随意找了个借口:“掉到水里弄湿了,好心的同学把我带去他家换衣服啦。”   非常非常非常拙劣的借口。   但是李管家从来不会拆穿小少爷。   然而这次,却久久没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应声。   江酌霜迟疑地问:“阿伯,你那很忙吗?”   扬声器里忽然传出一声没什么温度的冷笑。   江邬的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霜,又怕吓到江酌霜,尽量收敛怒气。   “霜霜,你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江酌霜试图萌混过关:“……哥哥,你也在呀。”   仔细听,江邬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江酌霜,你就在那等着,我来找你。”   没一会,电话重新回到李管家手上,“抱歉小少爷,刚刚大少爷不让我和您说。”   江酌霜很坚强:“没事的,哥哥从来不会打我不会骂我不会凶我……”   李管家贴心补充。   “但是会扣您零花钱。”   江酌霜不坚强了。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钱……”   通话断开后,江酌霜把脸埋进了谢敛的怀里。   “好烦啊……谢敛,不然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话只是无心之言,没人会当真,谢敛的手却还是不自觉握紧,良久后才慢慢松开。   他摸着怀中少年柔软的头发,“真羡慕小少爷和大少爷的感情。”   江酌霜疑惑地抬头。   待会你应该会被哥哥打哦。   江酌霜的动作幅度太大,身上宽大的白衬衫鼓起,从衣领处露出他清晰的脊骨线条。   谢敛神色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只是,毕竟你都成年这么久了,江大少怎么能还把你当小孩似的呢?”   江酌霜诧异地笑了一声:“谢敛,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这么直白地挑拨我和哥哥关系的人。”   “霜霜,你不觉得江邬对你的占有欲太强了吗?寻常的兄弟,会做到他这种程度吗?”   江酌霜说:“但他是我哥哥。”   谢敛心中的醋意不断翻涌。   凭什么江邬这么好命,只是因为占着“兄弟”的名义,就能得到少年绝对的偏爱。   明明不是……所谓的至亲。   *   江邬从薄景云湾到这,至少要半小时。   江酌霜催着谢敛把房子里不能见人的都收拾了,他负责坐在沙发上检查有没有遗漏的。   收拾到一半,江酌霜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扯了扯勉强盖住自己大腿的白衬衫,火速把谢敛赶下楼去买新的底裤。   哥哥看到……应该不会误会吧?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江邬要是敢生气,他就趁机把这人赶出去,到时候找江德明爆金币也是一样的。   江邬来的速度比江酌霜想象中要快很多。   还没来得及把谢敛赶下楼,门就被敲响了。   江酌霜让谢敛去开门,态度好点。   江邬面色阴沉地看着开门的人,在看清不是江酌霜后,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好吧,单谢敛态度好没用,纷争是江邬挑起来的。   江酌霜跪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扶着玄关柜,探头看着谢敛被打。   同时嘴上敷衍又小声地劝:“……别打了别打了,哎呀,看起来好痛。”   江酌霜忽然微微皱眉。   江邬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江邬循声望去,在看清江酌霜此刻模样时,心中更是对谢敛怒不可遏。   江酌霜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像一朵糜烂的玫瑰,嘴唇红得显然被人反复碾吻过百遍。   白衬衫的衣领没扣到顶,松松垮垮露出半截肩膀,以及锁骨上面清晰的吻痕。   眸光水润,整个人像是刚刚被爱.欲的滋味填满,透露出一股餍足的媚态。   江邬对外冷静自持的绅士表象被撕破,露出里面恶犬一般的凶狠野性。   谢敛沉若幽潭的黑眸盯着江邬,他下意识想要还手,却在发现江酌霜脸色不对后,按下动作。   故意受下了所有攻击。   期间一次都没有还手。   江邬已经没有理智了,下手毫不留情。   他的拳头重重打在谢敛的腹部,紧接着,却看见对方唇角扬起不明显的讥讽弧度。   下一刻——   “江邬,住手。”   江酌霜的语气很冷。   “你是想把他打死吗?”   如同被下了某种禁制,江邬的动作瞬间停在半空,紧接着不甘心地锤了下地面。   过了半晌,江邬大步走到江酌霜身边。   阴翳的眼神落在少年白皙光.裸的大腿上。   他伸手按在白衬衫的衣角,像是想要掀开薄薄一层衣料,窥探底下是否出现可疑的痕迹。   “——啪!”   凌厉的巴掌落在江邬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   江邬猛然后退一步,闭上眼,呼吸粗重。   江酌霜嗓音冷冰冰的:“江邬,发完疯了吗?”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   江酌霜嗤笑道:“江邬,就算你是我哥哥,也没资格一进来就打我男朋友吧?”   ……男朋友。   江邬嫉妒得快发疯。   江邬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霜霜。”   一向对他宽容的江酌霜,此刻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是家人,所以江邬这些年,总是能得到江酌霜的额外优待。   难以自抑地沉溺进这份独有的温柔后,江邬都快忘了,其实在很多人眼中,他的弟弟是一个高傲、冷漠,难以接近的小少爷。   江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霜霜,你现在还小,会被……”   “哥哥,我成年很久了。”江酌霜盯着他,“我不仅可以谈恋爱,未来我还会和别人接吻、做.爱,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你不可能一辈子管着我。”   江邬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   片刻后,他嗓音嘶哑地说:“我知道了。”   江酌霜不知道江邬在发什么疯。   如果只是不希望弟弟谈恋爱,怎么可能像条疯狗一样拳拳到肉,像是恨不得打死对方。   或者说,更像是……   一个求偶失败的追求者。   谢敛适时出声:“霜霜,我想和你哥谈谈。”   江邬当然不愿意和谢敛一起出去,但是此刻江酌霜很明显不想看见他。   江酌霜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邬。   后者心里种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最终道:“……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两人去楼顶无人的天台交谈。   江邬阴沉地注视谢敛,一语不发。   谢敛率先开口:“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但是现在和霜霜恋爱的人是我,希望江大少注意一点,免得像今天一样,惹了霜霜生气。”   江邬冷笑一声:“你刚刚是故意不还手。”   “不然呢?”谢敛嗤笑,“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被三言两语就激得失去理智。”   江邬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霜霜有个前男友,叫卡斯帕,你知道吗?”   谢敛泰然自若的表情一僵。   江邬笑了:“看来你知道啊。”   江邬觉得他们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有些可笑,就像仅存在于人类社会的食物链。   只有江酌霜是人类,而他们都是丧失理智的野兽,凭借本能撕咬杀死另一方。   最终争抢唯一一个,成为江酌霜宠物的机会。   江邬语气里带着怜悯:“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和卡斯帕,长得有点像。”   这倒不是江邬信口胡言,抛开阴郁的气质,谢敛在某些角度,的确和卡斯帕有几分相似之处。   谢敛扯起唇角:“那又怎么样,如果霜霜真的喜欢卡斯帕,没必要来找我。”   江邬面色冷峻:“你可真是下贱。”   谢敛觉得好笑:“江邬,你要是不下贱,就不会现在扯着我说一堆废话了。”   江邬被戳中了痛处。   “我只是尽兄长的义务。”   谢敛觉得他自欺欺人的样子挺搞笑的,“江邬,是不是弟弟,你心里清楚。”   江邬冷冷地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敛眯起眼,审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笑一声:“哈,你不知道啊……江邬,我还是低估了你的下贱程度。”   居然对自己眼里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产生了这种龌龊的心思。   谢敛表情讥嘲,一字一顿道:“江邬,你真恶心,你敢让霜霜知道你的心思吗?”   “你以为霜霜和你谈恋爱,是因为喜欢你吗?”   江邬面色不好看,“他太年轻,喜欢寻求新鲜感,和你在一起,只是玩玩而已。”   谢敛先前和江酌霜胡闹时,对方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指甲划痕。   他故意扭动脖子,露出这道泛红的伤口:“至少我有资格被霜霜玩,而江大少从来没被考虑过……抱歉我忘了,你们只是——兄弟。”   江邬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如果他真的在这打了谢敛,这个贱人一定会去江酌霜那里卖惨。   “如果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你会不把握吗?”谢敛笃定地说,“你会的,甚至还会比我更贪婪。”   哪怕会被人骂下贱、恶心,乱.伦……   但是得到的芬芳实在是太诱人了,无论理智再怎么叫嚣,他也只会清醒着沉沦下去。 第24章 肖涿之   最终, 两个人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回到楼上时,江酌霜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声音,偏过头望着他们。   江酌霜问:“哥哥, 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完全没有。   但江邬只能点头。   江酌霜扫了眼谢敛, 确定对方身上没有多出来新的伤口, 才收回视线。   “你们一个是我的哥哥, 一个是男朋友,好好相处, 别让我为难,好吗?”   谢敛最先出声:“小少爷,我明白。”   江邬晚开口一步, 就被对方抢了献殷勤的机会, 不由在心里“啧”了一声。   江酌霜逼他们握手言和, 自己则在一旁,板着一张脸凝视他们。   饶是谢敛习惯将自己伪装成不争不抢、温驯听话的模样,此刻也有些装不下去了。   他朝江邬伸出手, 因为背对江酌霜, 不用遮掩自己强忍恶心的表情。   江邬本想忍着恶心握上去,但越想越恶心, 最后拿出一副手套, 戴上后才勉强愿意握手。   力道重得像是恨不得捏碎对方的手骨。   江邬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   在放手前,他忽然问江酌霜:“霜霜,你要不要带你男朋友回家见见爸妈?”   “啊?”江酌霜表情诧异, 下意识说,“不用了吧,说不定……哎呀, 我先去换衣服了。”   江酌霜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腻了,想要分手呢?   谢敛脸色苍白几分,望着江邬讥嘲的表情,努力不让自己流露患得患失的情绪。   江酌霜也明白自己的态度太明显。   他无辜地看着谢敛,黏糊糊地亲了亲对方,表示自己现在还是很喜欢他的。   江酌霜提起江邬带来的袋子,进卧室换衣服,刚进门,外面两人就同时嫌恶地松开了手。   江邬把手套丢进了垃圾桶,谢敛则沉默地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整手掌。   江邬走到沙发旁边,在江酌霜刚刚待过的位置坐下,表情没比谢敛好上多少。   因为外面太安静,能听见卧室里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让互相戒备的两人都有一瞬失神。   等了片刻,里面的声音忽然停了。   紧接着,房间内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江邬脸色一变,迅速走过去敲了敲房门。   他连续叫了两遍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后,焦躁慌乱地推开房门。   屋内拉着窗帘,但因为遮光性不强,正午的强光还是透过帘子隐约照亮了室内。   少年身上的白衬衫半褪至腰间,背对两人,只裸.露苍白的脊背。   蝴蝶骨随着捂嘴咳嗽的动作轻颤,仿佛随时要透出单薄的皮肉。   江邬迅速走到少年面前。   看清对方后,却瞳孔猛缩。   江酌霜指缝里渗着咳出的鲜血,因为太多而顺着腕骨往下蜿蜒成线。   白衬衫上粘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江酌霜呼吸不畅地倒在江邬怀中,死死咬着唇肉。   江邬把自己的指骨塞进少年的口中,避免对方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咬伤嘴唇。   谢敛下意识想要进入房中,却被江邬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旋即猝然清醒。   江酌霜痛成这样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不希望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外人发现。   ——可他却愿意毫不犹豫地倒进江邬的怀里,所以这个“外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谢敛丝毫不意外,他知道江酌霜很重视家人。   在门口站了片刻,最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识趣地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离开前,谢敛回头瞥了一眼亲昵倚靠在一起的两人,心中恍惚有了一个冲动。   ——如果他当年可以舍弃自尊,再卑劣一点,像江邬一样,霸占着“哥哥”的身份……   那他和江酌霜的关系,会不会有些不同呢?   只是这注定是得不到结果的问题。   谢敛也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   *   屋内,江邬抱着江酌霜,直到对方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他才慢慢松开手。   江酌霜唇角晕开红如胭脂的血,黑色的瞳孔里洇着水汽,难得透露出脆弱感。   江邬心疼地拍着江酌霜的背。   “你这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江酌霜安静地缩在江邬怀里,慢慢摇了摇头:“我想晚上回家再吃……”   普通药每天吃一次,特效药看具体情况,如果病情良好的话,能不吃就尽量不吃。   对于江酌霜来说,特效药只有在他发病的时候,会作为应急药片使用。   药片的副作用会让他一整天都精神不振,偶尔手还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对音乐家来说,是很致命的副作用。   江酌霜失落地低下头:“我本来以为不会在谢敛这待很久,谁知道气氛不对,我们就一起……唔,犯了错,哥哥,我知道错了嘛,回家就吃药。”   江邬骂也不舍得骂,打更是不舍得打。   “下次出门一定要随身把药带着,知道吗?”   江酌霜抱着他的腰撒娇:“知道啦,哥哥。”   以前只要一撒娇,江邬就会原谅自己,但今天好像真的把哥哥吓到了。   背上突然传来一股凉意,江邬粗糙的手掌抚上了少年的脊骨,让人不自觉瑟缩一下。   江酌霜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半褪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堆叠在小腹以下的部位。   江邬:“霜霜,你们都做了什么?”   少年身上到处都是红痕,也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更加过分。   纵然他们是亲兄弟,问这种问题也还是太私密了,江酌霜含糊了过去。   换好衣服后,两人坐上车。   江邬没有开回薄景云湾,直接开到医院,打算给江酌霜再做个全身检查。   坐电梯上楼时,江邬漫不经心地问:“艾德蒙森家族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江酌霜这才想起来卡斯帕,“直接跟他说吧,好聚好散,他会理解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电梯的门恰巧打开。   一名小护士站在门口,领着他们去江酌霜的主治医生——肖涿之那里。   肖涿之不在办公室里,江酌霜坐在他的旋转椅上,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   江邬说:“过几天我要出国一趟,关于你的病情,应该有了新的研究。”   “生日前回得来吗?”江酌霜算了算时间,“我这次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大礼哦。”   虽然江酌霜嘴上总说嫌弃,但他每年给江邬准备的生日礼物都很用心。   江邬心中一阵柔软:“会回来的。”   毕竟一年中难得有一天,江酌霜会对他尤为宽容,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因为两人来医院是临时起意,不巧肖涿之正好在手术室里做手术,要等很久。   江邬想陪他一起等,但被江酌霜严词拒绝:“江邬,我不是小孩了。”   前段时间为了完成老教授布置的任务,他偶尔会趁江邬睡着后偷偷去琴房熬夜编曲。   待会检查报告出来了,死板的肖医生肯定不会帮他隐瞒这件事,又要被江邬念叨很久了。   江邬甚至不能回家,而是被赶去了公司。   因为少年坚称,“如果你少工作一天,我年底拿到的分红就要少一份。”   江邬走后,江酌霜玩游戏打发时间。   一局才打到一半,肖涿之就回来了。   为了表示自己对医生的尊重,江酌霜一本正经地关了游戏,把手机放到一边。   肖涿之:“打完吧。”   江酌霜立刻切回游戏,一秒都没有拉扯。   游戏结束时,肖涿之正在写医疗报告。   江酌霜滑着滚轮椅到他身边,假模假样问:“肖医生,我刚刚玩游戏的声音,不会吵到你吧?”   肖涿之神色一如既往淡淡的:“还好。”   “我有个病人是幼儿园小朋友,他每次来都和你刚刚差不多,所以我习惯了。”   江酌霜板起脸:“嫌我吵?”   肖涿之推了推眼镜:“没有。”   江酌霜总觉得自己刚刚被内涵了。   不过看着肖涿之泰然自若的样子,又觉得一向老古董的肖医生,说不出这么有深意的内涵。   就在他将信将疑,选择相信肖涿之只是“无心之言”时,后者眼底却突然生出几分微乎其微的笑意。   江酌霜:“……”   谁带坏了你,肖医生。   肖涿之将听诊器按在江酌霜的心口,过程中似乎看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愣。   他按着听诊器的手一顿,力道松开,金属听头滑落到心室下方。   江酌霜“久病成医”,立刻发现不对,拉着肖涿之的手微微往上抬了一点。   “肖医生,你不要发呆了,快点检查呀,我接下来还要做好多项目呢。”   说话时会产生细微的杂音,与心音重叠,顺着听诊器流进肖涿之的耳中。   向来冷静自持的肖医生,破天荒沉默许久,才重新拿起听诊器检查心跳。   听诊完毕,肖涿之开始写处方笺。   江酌霜用手撑着脑袋:“第一次看见你发呆。”   肖涿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只是整个过程中,身上都透露着自己都没发现的低气压,被江酌霜看得一清二楚。   “肖医生,你不要总是板着脸。”江酌霜很认真地说,“你这样会让病人有很大的压力。”   肖涿之抿了抿唇:“我没有。”   江酌霜有些奇怪:“哇,脸更臭了。”   江酌霜问:“你刚刚怎么了?”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忽然表情就不对劲了。   肖涿之下颌锋利,天然给人冷峻的错觉。   他盯着处方笺,握笔的手上青筋明显,语气却很平淡:“你是恋爱了吗?”   江酌霜诧异地“嗯?”了声。   “是啊,但这不是听诊能听出来的吧?”   肖涿之手指虚虚碰了下他的脖颈,在衣领的遮掩下,有一枚色彩鲜红的吻痕。   江酌霜本来没什么感觉,被他一提醒,再摸索着碰了一下,感觉微微的疼。   他忍不住小声咕哝:“嘶,谢敛属狗的吗?怎么还给我咬破皮了……”   肖涿之不语,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将本来没那么复杂的电子处方删删改改。   江酌霜本人或许没有察觉,但肖涿之可以猜到,对方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留下痕迹的原因。   有些人一旦得到了什么宝物,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其他人,这是属于他的。   ——像狗一样标地盘示威。   江酌霜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既然你发现了,那我正好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   肖涿之努力收拾糟糕的心情,让自己的专业素养重新占据理智:“你说。”   江酌霜抱着求索的态度,极其郑重地提问。   ——“肖医生,我现在能和别人做.爱吗?”   肖涿之手上的笔差点被他捏断。 第25章 肖涿之忽然意识到   肖涿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江酌霜意识到了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来医院前的确……唔,真的不能和别人做.爱吗肖医生?”   肖涿之说:“不可以。”   江酌霜脸上露出一点小遗憾。   肖涿之顿了顿,硬邦邦说:“可以适度。”   刚刚大脑一时不清醒, 竟然让他违反职业道德, 下意识对病人说出了谎话。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失态。   剩下的都是些老生常谈。   不要熬夜, 不要吃冰辣辛咸。   现在又额外加了一条。   ——不要纵欲过度。   尽管肖涿之很想把这个“过度”的定义设为一年一次, 但他很清楚,如果条件过于严苛, 小少爷很可能直接把医嘱当成空气。   他还没多说两句,江酌霜就不乐意听了。   “好啦肖医生,这些话我都快背下来了。”   他起身离开前, 被肖涿之叫住。   “你哥哥呢, 他今天没有陪你吗?”   “我让他先回去了, 我这几天熬夜,怕他待会看到检查结果又要唠叨。”   肖涿之皱起眉,有些不放心:“他太不负责了, 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医院?”   江酌霜想说自己不是一个人, 外面的角落里,应该有不少暗中保护他的保镖。   肖涿之说:“我陪你去做检查。”   江酌霜本想问他今天不忙吗, 转念一想, “忙”在医院是禁忌词,便没有说出口。   起身离桌前,肖涿之似乎想起什么, 在自己的储物柜里取出一样东西。   “江少爷,你上次住院,在病房落下了一本书, 我帮你先收起来了。”   是毛姆的《面纱》,因为收藏的人很小心,整本书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江酌霜出院时,负责收拾病房的小护士在床头柜里翻出了这本书。   恰巧被肖涿之看见,便拿走“代为保管”。   看见这本书,他就会想起自己给江酌霜读书时,对方因情节起伏而不断变化的脸。   江酌霜住院时的娱乐活动很少。   因为大多时候都在术后恢复,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连书都只能让别人读给他听。   一开始小少爷很抗拒这件事,他坚定地认为,这么大了还听故事很丢人。   直到某次全麻做完手术,江酌霜刚醒来时,神经系统被麻醉药物抑制,胡言乱语了半天。   至此他终于妥协,再也不纠结什么“丢人不丢人”了,因为他一生的脸面都在这一天被丢完了。   肖涿之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眼含笑意:“你还记得,我第一场为你做的全麻手术吗?”   江酌霜硬邦邦地打断他:“不记得了,不许说,不然我现在就晕倒吓死你。”   他确实不记得,当时在麻醉恢复期,大脑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记忆。   是后来,一名健谈的小护士口述给他的。   对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述他当时有多可爱,抱着别人不撒手。   护士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但江酌霜还是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郁郁寡欢,直到晚上才收拾好心情。   提起心情恢复的原因——   虽然江邬对苏寻雁女士声称,江酌霜是因为晚餐终于不用忌口,吃了白葡萄酒烩青口、烤鲑鱼、樱桃鹅肝、马铃薯千层,奶酪舒芙蕾……   总之,在被江酌霜暴捶一拳后,他还是诚心地改口说,是因为弟弟意志坚定,才调整好了心情。   肖涿之故意旧事重提。   “你一直在找你的小猫。”   当时麻醉恢复室里,一群人围着江酌霜观察病情,小少爷慢慢睁开眼,不吵不闹。   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们谁看见我的小猫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知道小少爷养过猫,但听说在很久之前就自然老死了。   江酌霜伸出手,周围人不明所以,刚把头探过去,就被少年挨个戳了戳。   对方像是在凭借手感,确定谁才是自己丢掉的那只猫。   最后当然一个都没选出来。   他便将目光投向一旁围观的肖涿之。   正在写记录的肖涿之:“……?”   在一群人谴责的眼神里,他也微微俯身,将自己的脸凑到小少爷的手前面。   江酌霜处于半梦半晕的状态,捏捏戳戳。   麻醉恢复室里只有他们,没有其他病人。   被肖涿之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一扫,凑在一边看热闹的人瞬间如鸟兽散。   关上门后,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之后发生的事,只有肖涿之知道了。   江酌霜谨慎地问:“我后来做什么了吗?”   肖涿之忽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酌霜被他的表情吓到了,瞬间哽住:“我不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   “也没什么。”肖涿之说,“你就是一直在说,不要逃课……还是什么。”   江酌霜松了一口气,“我养的橘猫叫不逃课。”   幸好幸好,没有说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不然他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人接班肖涿之。   “怎么想到叫橘猫这个名字?”   江酌霜叹息:“因为它是我在上学路上捡到的,为了带它去宠物医院,我那天逃课了。”   小时候的江酌霜很喜欢小动物,并且一直是坚定的狗狗党,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养小金毛,就在某天上学路上捡了只流浪橘猫回家。   捡到猫咪的时候,它已经算得上“大龄猫”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饿得皮包骨。   那时候江酌霜刚回到江家,很害怕自己会给家人添麻烦,便把小猫带到了别墅附近安家,每天晚上悄悄出去喂小猫。   毕竟那时候江酌霜才小学三四年级,“精心”搭建的猫屋,在成人看来也破破烂烂。   直到现在他都以为,当年猫屋没塌是因为自己木工天赋异禀。   其实是每天晚上,管家都会掐点出门帮他把猫屋加固妥当。   直到后来发现小猫生病了,江酌霜才抱着它冲进别墅找苏寻雁。   其实那时候他很担心,自己给江家添了麻烦,会不会被连人带猫被赶出去。   但苏寻雁只是担心他每晚出去有没有着凉。   江酌霜希望橘猫以后能乖一点,所以在宠物医院填写名字的时候,他给小猫取名为“不逃课”。   大概是因为“皮包骨”的第一印象太吓人,江酌霜总是忍不住给小猫喂很多。   原本巴掌大的小猫,经过短短一年,就被他喂成了一辆橘色小轿车。   江邬说橘猫长这么肥很正常,但江酌霜总觉得是自己喂太多,才导致了这个问题。   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给大肥猫减肥。   不逃课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才导致小主人喂的口粮锐减。   它夹着嗓子“喵喵叫”,尾巴一晃一晃,还试图像以前那样扑进小主人怀里撒娇。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江酌霜被这辆猫“duang”一下撞翻在地,痛得回房间悄悄哭了起来。   等他擦干眼泪再打开门,发现门口的“小轿车”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尽管橘猫魁梧的体型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惹人怜爱,但江酌霜自会“情人眼里出西施”。   橘猫嘴里叼着今天唯一的罐头口粮,见江酌霜开门,用爪子将罐头推了过去。   它用喵喵叫来道歉,并且决定自罚少吃一个罐头,以示道歉的诚意。   江酌霜艰难地抱起橘猫亲了亲。   一人一猫很快又和好如初,但是江酌霜定下的减肥大计依然没有停。   猫猫太胖会生病的。   江酌霜陷入回忆时,整个人都很安静。   肖涿之一瞬不瞬地望着少年,思绪不由又回到了那天的麻醉恢复室。   恢复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酌霜对肖涿之招招手,示意对方头再低一点。   肖涿之以为对方有话要说,毫无防备地俯身,紧接着,侧脸贴上一抹柔软。   带着微微的热气,让人心神一晃。   肖涿之很早就作为医生助手,跟着自己的老师记录江酌霜的身体情况。   那时候的他很年轻,小少爷也才十岁出头,他们之间的交流止步于每周一次的病情问话。   直到此刻,柔软的吻落在侧脸。   肖涿之忽然意识到,江酌霜已经十七岁,不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白团子了。   江酌霜揽着他的脖子,一个人慢慢说了很多。   “不逃课,要好好减肥哦,太胖了会生病的。”   肖涿之身体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酌霜继续说:“生病以后会很难受,做手术也很疼很疼,每天都得吃药。”   肖涿之忍不住问:“你一直这么觉得吗?”   至少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江酌霜每次手术后都是笑嘻嘻的,总是嚷嚷想打游戏或者吃小布丁,不让还会假哭。   江酌霜似乎很疑惑“不逃课”突然会说话了,但他还是很乖地轻声回答:“嗯,很疼。”   当年和江邬“私奔”到冰岛,站在黑教堂里祈祷时,他真的想过一了百了。   肖涿之第一次抛开“医生”的身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去看待江酌霜。   他见过很多人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嶙峋,这些人的肢体和语言都会直观地表达出——我很痛苦。   而江酌霜好像只在最开始那一年表达过疼痛,之后的每一年都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肖涿之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这导致他忽略了——像江酌霜这样的情况,是很不常见的。   或许对方曾在某些时刻生出过自毁倾向,而作为医生的他,却因为病人表现出的“乐观”感到欣慰。   肖涿之感觉喉中艰涩。   “江少爷,你想过……放弃吗?”   江酌霜很久没有继续说话。   就在肖涿之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时,少年终于出声了,只是答案似乎有些偏题。   江酌霜轻轻说:“我想陪着家人。”   如果是清醒时的他,一定不会说出这句话,因为小少爷就是这么拧巴别扭的人。   肖涿之凝视许久,才重新退回适宜恰当的位置,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麻药的效果过了,他看着眼神重新恢复清明的小少爷,问:“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按部就班的询问并没有引起江酌霜的怀疑,他甚至还有心情和肖涿之开玩笑。   “肖医生,你是不是熬夜加班太困了,眼圈都熬红了,要早点休息哦。”   肖涿之知道江酌霜这番话调侃的意味更浓,其中蕴含的关心微乎其微。   或许是因为每次来医院,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小少爷有些生理性地讨厌他。   麻醉恢复室的门开启又关闭。   江酌霜离开了这里。   肖涿之曲起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或许江酌霜永远也不会知道,十七岁这一年,他亲吻过一名自己讨厌的医生。 第26章 anti贴吧的管理说   江酌霜因为黑历史被旧事重提, 鼓起脸,看着有些不太高兴:“肖涿之,我生气了啊。”   肖涿之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本书……”   “我是特意把书留在医院的。”江酌霜说,“肖医生, 你忘了吗, 你还没给我讲完呢。”   肖涿之愣了愣:“我以为你不喜欢我给你读, 后来你再没有找过我。”   江酌霜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你明白, 我是知道你很忙,才非常贴心地没找你。”   早知道肖涿之误会得这么深, 他就不每天把江邬逮过来给他读书了。   嗯,比起哥哥读,还是更喜欢肖医生啦。   江邬像个老古董一样, 总有很多忌讳, 这不读那不读, 肖涿之就会原原本本读出来。   肖涿之眼中涌动很多复杂的情绪。   所以他那段时间根本没必要……算了。   江酌霜忽然向前探身,双手捧住肖涿之的脸,露出笑容:“所以你以后要主动一点, 好吗?”   苏夫人很喜欢用这个动作捧住小少爷的脸, 小少爷也从母亲那学来了这个习惯。   肖涿之偶然撞见过几次,每次小少爷都会笑容甜甜地朝苏夫人撒娇。   肖涿之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 若是学着小少爷一般撒娇, 只会有东施效颦的嫌疑,惹人可笑。   肖涿之喉咙里溢出简短的音节:“……好。”   “你今天好奇怪啊,肖医生。”   对方反应平平, 让江酌霜有些无聊,随手拿起笔,在自己的病例单后面画小雪花解闷。   肖涿之捏了捏眉心:“抱歉, 这几天手术比较多,我有些分心了。”   江酌霜忽然说:“肖医生,你应该有事情瞒着我吧?麻醉恢复室那天……”   肖涿之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天你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江酌霜被对方的态度逗乐了,更加确信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肖涿之医生,我那天不会对你表白了吧,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虽然不是表白,但确实发生了一些不便明说的暧昧,肖涿之避开目光:“……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酌霜戳戳肖涿之的脸,“你这么好,我喜欢你,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吧?”   若不是知道对方已经有男朋友了,肖涿之几乎要将这句话当成某种告白,然后为此怦然心动、弥足深陷。   换成旁人,哪怕知道对方有男朋友,也很难不为这种特殊温柔所沉沦吧。   最后或许会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一边祈求对方给自己当第三者的机会。   但是肖涿之已经过了最容易冲动的年纪,所以在听到这话后,也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江酌霜的眼神很单纯:“你知道吗,刚刚你在听到我说,我谈恋爱了,那一瞬间的眼神很有意思。”   肖涿之等待对方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他已经猜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江酌霜好像将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玩具,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了好玩。   “肖涿之啊,我差点以为,你也喜欢我呢。”   肖涿之:“……”   他垂下眼:“我不会喜欢你的。”   江酌霜撇撇嘴:“嘁,你明明就喜欢我。”   肖涿之眼神微动,没在第一时间反驳。   江酌霜得意地说:“你不仅喜欢我,而且我还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病人,对吧?”   原来他们想的不是同一种喜欢。   肖涿之眼神微动:“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祈愿墙上,找到你给我折的千纸鹤了……别人你只折了一个,但是给我折了好多个。”   氛围忽然缓和,肖涿之却觉得心中空落。   恰巧来了一名护士,告知肖涿之有新的病人来复诊,大约十分钟后到。   因为刚刚才答应过江酌霜,要陪他一起去做检查,所以肖涿之下意识看向了少年。   江酌霜摆摆手:“不用管我,你快去吧。”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轻车熟路地去体检室。   办公室里又变回了冷冷清清一个人。   江酌霜忘记把病例单带走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家医院都是江家的。   病例单的反面,画着几朵简笔的小雪花。   肖涿之盯着看了一会,从潦草里品出几分可爱,随即他将纸折叠几次,将病例单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柜。   等待下一位病人的过程中,肖涿之又翻开了那本《面纱》,书签正好卡在某句话下方。   “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   对于肖涿之来说,哪怕心中有触动,但真正喜欢上江酌霜,还是非常不切实际的。   抛开他大了江酌霜八岁的现实因素,单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可能让自己变得不理智。   如果他也在感情中患得患失,失去了理性和冷静的判断,那作为江酌霜的主治医生,他这是在用病人的命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肖涿之从未设想过江酌霜爱他的可能。   所以他也不需要思考,自己对江酌霜的那份特殊情感,究竟是源自于责任,还是……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肖涿之匆匆摒弃脑中杂绪。   注定得不到回应的爱意,是不需要理得太清楚的,就让爱混杂在责任里,或许他偶尔能凭借对方的信任,得到一些类似爱的情感。   *   才分开没多久,江邬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发了很多话过来,江酌霜认真看完,然后点了屏蔽。   先前从梁程晋那知道S大有校园贴吧,正好现在无聊,江酌霜决定打开看看。   注册完账号,点进校园论坛,搜索自己名字,随便翻了几下……   江酌霜:“?”   怎么全是写我的黄.文?   而且有一半都是嗯批文。   在审核有限的容忍量内,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内容发出来。   依据尺度不同,楼主会得到论坛里其他梦男不同等级的辱骂。   江酌霜无言地盯着里面的狂言狂言。   路过了一名小护士,她大惊失色:“同学,你脸好红,发烧了吗?”   江酌霜摆摆手说没事。   为了客观分析自己在S大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特意去了自己的anti贴吧,想看看讨厌自己的人怎么说。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管理帖标题是。   【像jzs这种渣男就应该被我透小批】   江酌霜:“?”   反而是anti贴吧在写1v1,虽然写的是自己出轨不成被抓包的做恨文。   江酌霜忍无可忍,匿名回复了一句。   【这个文章不真实,你不是讨厌江酌霜吗?我也很讨厌,我觉得他这个人脾气太差了。】   再次刷新,界面就变了。   【您已被本论坛管理拉黑。】   【管理留言:论坛禁匿名,还有我讨不讨厌jzs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人家拿过国际奖,你拿过吗?哦对我186,刚好是可以把jzs抱在怀里的身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篇文里我把jzs抱起来草的情节是可行的。】   江酌霜点击申诉。   【申诉留言:你能不能别瞎说,江酌霜没有……那个,总之你在乱写。】   【管理留言: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小批,你又不是jzs,论坛里要打缩写,再打一次全名你这个账号永黑哈。】   【申诉留言:我就说,江酌霜江酌霜江酌霜……我没见过,难道你就见过吗?】   【管理留言:我梦到过,水很多,他还让我舔了,磨得很爽,可惜没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我真的很讨厌他,连做梦都不放过他,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和他都不是好人。】   江酌霜:“……”   不是有病吧,这人。   再申诉,就显示此账号已被永黑。   江酌霜本想找谢敛借号,转念一想,借到了又怎么样呢,论坛里都是黄文。   已经发出去的消息没办法撤回了。   谢敛很快就回复消息了,问他怎么了。   江酌霜随便找了个话题。   【Frost:下周一我要去你们班蹭课。】   【谢敛:那天是专业课,可能有些枯燥。】   【Frost:我们不在谈恋爱吗?】   【Frost:我要和你公开,你不愿意吗?】   等他和谢敛公开了,论坛里就不会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了吧。   对面久久没有任何回复。   江酌霜:“???”   分手!绝对要分手!!   在江酌霜拉黑谢敛的前一秒,对面急匆匆发来一条语音通话的请求。   通话刚接通,谢敛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霜霜,我刚才在洗澡,手机掉进水里自动关机了,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江酌霜问:“你上午不是才洗过澡吗?”   对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江酌霜没有为难他,毕竟自己也不在可以听他大放厥词的私密环境里。   “下周一你早点来,我八点到学校,你记得出来接我,迟到就分手,知道没?”   “好。”谢敛应声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和我公开。”   “为什么?”江酌霜随意和他聊着,“我看起来这么像渣男吗?”   谢敛像是在试探,语气里有不明显的紧张:“……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喜欢我。”   做检查的医生还没回来。   江酌霜轻笑一声,毫不避讳:“是啊,我的确没那么喜欢你。”   现在忽然动了公开的念头,也是被anti贴吧的人气到了而已。   不得不说,anti贴吧管理写黄.文这招虽然不要脸,但确实能让他很生气。   谢敛那里忽然没有了声音。   江酌霜慢条斯理道:“但是我觉得你很意思,如果你能一直这么有趣下去,我会‘喜欢’你很久。”   谢敛那里的呼吸声突然乱了。   他嗓音艰涩:“怎么样才算有趣?”   “不知道呀。”江酌霜漫无目的地想,“就像你跟踪我这件事,跟踪一周我会觉得恶心,一年我会觉得吓人,可是四年、五年,这就不一样了。”   谢敛那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如果我以后让你觉得无聊了,你会怎么办?”   江酌霜抬手和医生打了招呼,同时语调轻松地对谢敛说:“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咯。”   挂断通话后,他走进体检室,而另一边的谢敛盯着黑屏的手机,久久不能回过神。   欲望是会被喂出来的。   他们怎么可能好聚好散?   哪怕被骂自甘下贱,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也不可能再离开江酌霜的身边。   现在他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想想,怎么让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小少爷拥有新鲜感。   不过谢敛觉得自己也不必太过悲观。   无论江酌霜喜欢什么样的人,他都愿意去扮演这个角色,哪怕是扮演卡斯帕,他也不在乎。   而且,他和卡斯帕本来就长得很像,扮演起来应该更加得心应手,不是吗?   只要没人从中作梗,就不会有问题。   谢敛忽然神色一暗,拉开身边的抽屉,里面有两张对折起来的纸,能看出是某种报告。   他按下打火机,将这两份报告点燃,火舌燎上手指之前,他松开了手。   室内弥漫着一股烧纸后产生的火烬气。   谢敛不知道是谁将这两份报告寄给了他。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有人想借他的手,将小少爷拖入凡尘,真是愚蠢又自私。   烧掉这两份报告后,谢敛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就能让他与江酌霜之间虚假的爱情更长久一些。   谢敛眉眼间带着几分讥嘲,声音几不可闻:“我早就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第27章 赵深野   周一恰巧是雨天, 苏城气温骤降,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坑。   在一众躲雨身影的衬托下,显得独自撑伞站在校门口的谢敛很傻。   其实谢敛也不确定今天还能不能见到江酌霜, 毕竟小少爷好像很讨厌雨天出门。   根据他以前的观察, 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 江酌霜应该会待在家里打游戏。   谢敛知道自己算不上“必要”, 但他还是撑着伞等了很久。   雨丝细密,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摄影系专业课的老师很严格, 迟到就会扣考勤,谢敛不假思索就选择舍弃平时分,等待不知道有没有爽约的小少爷。   直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 谢敛才垂下眼眸, 转身往教学楼走。   没走两步, 忽然听见身后有踩水声,紧接着,他被人挽住了胳膊。   因为没带伞, 江酌霜一路跑过来的, “我来咯,早上好呀, 男朋友。”   谢敛把伞偏向江酌霜, 后者身上淋了一点雨,发尾湿漉漉的。   江酌霜抱怨自己迟到这么久,不知道进去蹭课会不会被赶出去。   “只要不影响别人, 我们老师允许蹭课。”   谢敛看了眼手表,“再过十分钟,这节课的老师会休息一会, 那时候进去不会太显眼。”   江酌霜很热心:“你有没有朋友逃课,我可以冒名顶替,帮他答到。”   谢敛从衣服里拿出纸巾,擦拭江酌霜头发上的水珠,“我没有朋友。”   江酌霜哦了声,“让你一年用365天来跟踪我,现在和人类社会脱节了吧。”   谢敛本想说自己不在乎这个,但江酌霜思维跳脱,很快又换了话题。   “待会如果老师提问,你就悄悄告诉我答案,我来回答。”   谢敛答应了。   江酌霜今天穿着鹅黄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件白色的飞行夹克,有点像奶黄包拟人。   他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时候,谢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被萌晕。   教学楼附近的露天长椅都被淋湿了。   他们就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同撑一把伞,走在小道上聊天。   去教学楼的路上有一条林荫道,边上是很长的马路牙,种着一些说不上名的花花草草。   江酌霜站上去,刚好能比谢敛高一点。   “谢敛,第一次仰视我,是什么感觉?”   谢敛说:“像是看见了一颗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明明一开始只有巴掌点大。”   这句话显然没有夸到江酌霜心坎上。   恰好雨停了,后者顿时“过河拆桥”,不高兴地让对方拿着伞走远点。   江酌霜歪歪扭扭走在马路牙上,专心控制平衡,等回过神时,已经走到尽头了。   出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他被周围的水坑困住了。   S大的排水工程做得这么烂,难怪不开设建筑专业,真是可恶啊。   江酌霜抬头,看见谢敛忍俊不禁地撇开头,显然早就发现他走到死路了。   江酌霜脸色不虞:“你怎么不提醒我?”   “看你很高兴,不想扫兴。”谢敛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你跳过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江酌霜目测了一下水坑的距离。   他怀疑谢敛不是想要接住他,而是想看他没跳过水坑,摔个屁股墩的样子。   谢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往前几步,走进不至于湿鞋的浅水坑里,“放心吧,不会让你摔的。”   江酌霜抱着“如果让我摔了就分手”的态度,用力往前跳了一下。   穿行而过的风将他的外套吹了起来,像蒸笼里鼓起来的奶黄包。   紧接着,他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侧脸撞上谢敛的肩膀,一点点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谢敛觉得今天的江酌霜身上都带了点奶黄包甜腻腻的气味。   因为是中途休息,所以没有下课铃。   直到听见教学楼的楼上传来吵闹的交谈声,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下课了。   楼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尽管看不清楼底下具体是谁,这群人还是起哄地叫了几声。   真是大学生的反面教材。   啧啧啧,逃课谈恋爱啊。   有人举起相机想要记录这幅画面,放大数倍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不儿,这人有点眼熟啊。”   周围都是摄影系的,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谢敛吗?我就说嘛,他明明来得很早,怎么反而是逃课的那个。”   其实他们本来不认识谢敛的。   但在“9月29号上午10:58分江酌霜主动来摄影系找了一个男的”之后,他们就认识了。   毕竟最后那条“诅咒贴”在论坛首页飘了很久,大家最爱写的梦男向黄.文都不写了,一致对外,诅咒了谢敛一周。   一群人凭借谢敛怀中那人的穿搭,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可爱女孩子”的结论。   毕竟小少爷哪会穿得和奶黄包似的……哎呦喂,不过如果小少爷真的这么穿,萌啊。   有人难掩庆幸,嬉皮笑脸地祝福:“哦……他谈恋爱了啊,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千万别分哈,这样谢敛就不会再去骚扰小少爷了。   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坑,谢敛便没把江酌霜放下来,一直抱进教学楼。   因为要拐个弯,他抱着江进教学楼时,没人看清他怀中人的脸。   等进了教学楼后,谢敛才把人放了下来。   走楼梯时,他走在前面,牵着江酌霜上楼。   谢敛率先走进教室,因为各怀鬼胎,每个人都对他献上了诚挚的祝福。   “恭喜恭喜,你的奶黄包小女友呢,快进来让我们瞧瞧哈哈哈哈哈……?”   江酌霜从谢敛身后探了个头,就这么水灵灵地露出了自己漂亮的小脸蛋。   所有人都在祝福谢敛百年好合。   江酌霜很诧异,用眼神询问谢敛,你不是说没朋友吗,这不是人缘挺好的?   谢敛望着一群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同学,眼神里难得有些迷茫:“……?”   教室里的气氛忽然有些诡异。   江酌霜不开心:“奶黄包是说我吗?”   周围响起几声尬笑,慢慢的,声音没了。   有人不信邪,固执提问:“江少爷,刚刚是你要摔倒了,谢敛帮忙扶一下,对吧?”   江酌霜总算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了。   他挑眉笑了笑:“不是啊,我们在谈恋爱。”   说着,他自然地牵起谢敛的手,完全不在意周围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阶梯教室剩下的位置很多,不过因为他们来得太晚,只剩下前排了。   坐下后,江酌霜勾勾手,示意谢敛把耳朵凑过来:“待会如果提问,记得早点告诉我答案。”   谢敛点头后说:“这堂课不怎么提问。”   江酌霜不高兴地弹了下他的额头。   “大学里有一些邪恶教授,会故意叫蹭课或者代课的人起来回答问题,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谢敛总觉得这番话意有所指。   “我们的老师没有这么……嗯,邪恶。”   “你这是什么话?”江酌霜心虚地板起脸,“我也没说我们老师是这样的啊。”   都怪可恶的爱尔兰老头,让他刚进大学,就先见到了教授最阴险的一面。   这堂课是《摄影技术》,教课的老师不苟言笑,但讲的都是干货。   江酌霜基本都听不懂,便装作认真记笔记,实际上在草稿本上画小乌龟。   至少没有上课捣乱,老师还挺喜欢他的。   小江老师勤勤恳恳创作,半堂课的功夫,就画出了一个乌龟大家族。   身后有人丢过来一个纸团。   角度有些歪,砸到了谢敛身上。   谢敛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他拿起纸团随手丢到了桌洞里,等下课再让它进垃圾桶。   江酌霜把脑袋凑过来看,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便让谢敛拿了出来。   揉开纸团,上面画着一个戴着皇冠的奶黄包,还被咬了一口,里面的奶黄馅都流出来了。   江酌霜不喜欢自己这个奶黄包的称呼。   回头找了下作案者,对方还竖起大拇指,露出“喜欢吗”的自信神情。   江酌霜嫌弃地撇撇嘴,不看他了。   后者如遭雷劈,颤抖着晃了晃身边的人。   “赵深野,你不是说Frost喜欢画画好的人吗?为什么刚刚他用看勾石的眼神看我?”   赵深野淡淡地嗯了声。   “没看出来吗?我在骗你。”   丁易大为震撼:“哇塞,怎么能有人坏得这么理直气壮,我只是想交个朋友,你干什么?”   赵深野转了转手上的笔。   “不知道,或许是喜欢他吧。”   这句话换做任何人来说都很正常,唯独从赵深野口中说出来很奇怪。   丁易噎了噎:“赵深野,不是我说……你家这种情况,就别招惹小少爷了吧。”   “我和赵家没关系。”赵深野面无表情地盯着谢敛,“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丁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带偏了。   “不是兄弟,这不是你能不能行的问题……这是道德的问题,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赵深野的沉默让丁易感到害怕。   “啊哈哈……兄弟,撬人墙角这种事你干不出来的,对吧?你说句话啊……”   他刚刚给江酌霜传小纸条,也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真的交个朋友!真的!!   赵深野没有说话。   丁易两眼一黑,看着前面的两人。   江酌霜似乎有些无聊,谢敛便低声和他聊天,不会影响到别人,但在老师看来很显眼。   老师敲敲黑板,让他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谢敛滴水不漏地回答完问题,坐下后瞬间大变脸,温柔地和江酌霜低声聊天。   老师:“……”   算了,谈吧。   因为谢敛平日里表现良好,对于他这种恶劣的行径,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授课结束后,江酌霜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很快就有一堆人密不透风地围过来,还有人故意把谢敛挡在外面。   赵深野没有过去,而是坐在最后排,看着被排开在外的谢敛,讥嘲地笑了声。   他好像在和丁易聊天,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你说他怎么敢呢?”   丁易觉得自己好友对谢敛的敌意太大了。   他觉得应该是赵深野得了失心疯,总之不可能是想违背公序良俗当小三。   丁易语重心长地劝好友别走上不归路。   “赵深野,这个教室里面道德败坏的人太多了,你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好吗?”   赵深野:“嗯,不会。”   丁易刚放下心,就见对方起身。   因为知道赵深野挺有钱的,许多人都有点想讨好他,主动让开了路。   赵深野在江酌霜面前站定,主动伸出手,露出不卑不亢的笑容:“你好,我是赵辜的哥哥。”   江酌霜懒散地掀开眼皮,瞧着他道:“赵家三位公子我都见过,但你似乎看着有些眼生?”   丁易在后排心都提起来了。   赵深野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直白地说:“我叫赵深野,是我爸不知道和谁的私生子。”   江酌霜心中生出几分兴致。   “我倒是忘了,赵家还有你这么一位少爷,当年你也算……出名?”   赵深野微微一笑:“陈年旧事罢了。”   众人不明所以,包括丁易也一头雾水。   赵深野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也是淡淡的,但和谢敛的阴郁沉默不同。   赵深野更像是一条游走在草丛里的毒蛇,看着柔和,却透着虚伪冰冷。   江酌霜转了转手中的笔,饶有兴致地想。   早些年赵家一共带回本家两位私生子,可到后来却只剩赵辜还为人熟知。   因为赵深野在回到本家第三年,就闹出了一条骇人听闻的丑闻,之后便不再活跃于众人面前。   ——赵深野曾经杀人未遂。 第28章 不爱男朋友   谢敛站在人群之外, 微微眯起了眼。   其他人他或许不在意,但这个赵深野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微妙的……危险感。   于是谢敛从人群后走到前方,在众人的注视中,牵住了江酌霜的手。   谁能看不出来他是在宣誓主权?   赵深野面色不变, 像是普通朋友那般真诚祝福道:“小少爷看起来, 很爱您的恋人。”   谢敛的手瞬间握紧, 忽然之间, 他开始害怕听见江酌霜的回答。   江酌霜笑眼弯弯,抬起与谢敛十指紧扣的手:“是啊, 我喜欢他。”   闻言,赵深野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仍然是那副挑不出任何破绽的祝福神态。   然而除他以外, 这块区域的气氛瞬间凝滞, 许多人朝谢敛投去隐晦的排斥神情。   对于很多人来说, 一段暗恋的无疾而终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若是明月被谁独占,那这个人身上的不好, 便会被放大数百倍挑剔。   空有一张脸的校园透明人, 凭什么成为最终独占明月的那个人?   无数种自以为隐晦的恶意砸向谢敛。   在心怀鬼胎的人看来,谢敛阴郁沉默, 就算使了不知道什么手段, 侥幸和江酌霜在一起,也很快就会被抛弃,所以根本不需要重视。   赵深野离开中心的位置, 在人群外静静地望着他们,一语不发。   妒意上头的人根本没有察觉,赵深野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刻意引导别人排斥谢敛。   江酌霜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眼神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讥讽,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演出。   移开目光后,他对周围的人笑道。   “我男朋友性格孤僻,希望你们不要讨厌他呀,不然这不是显得我眼光很差?”   因为这番话说得太过坦荡,有人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我和谢敛的关系很好。”   周围人用眼神控诉他“不要脸”。   陈励心里也有些后悔,这种谎言一戳就破。   江酌霜偏头问谢敛:“你们是朋友吗?”   谢敛完全不认识那个人,但他明白江酌霜的用意,于是平静地“嗯”了声。   现在反而是陈励感到意外了。   ……没想到谢敛会帮他说话。   江酌霜好像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涌,高兴地说:“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呀。”   陈励被江酌霜的笑迷得找不着北,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了一串什么。   原本一致对外排斥谢敛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人也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和谢敛的关系很好。   在融洽的氛围里,只有赵深野一语不发。   丁易走到好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哎,你就放弃吧,你看他们小情侣关系多好啊。”   学校是看似平等,实际有很重阶级等级观念的地方,就像金字塔一样,自下而上拥护高位者。   因为自小在压抑的环境中成长,赵深野不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天然的凉薄。   真好啊,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推翻了一个人在班级中的边缘地位。   凭什么、凭什么……   谢敛能拥有这样好的运气。   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江酌霜偏头对谢敛说了什么,后者点头。   紧接着,江酌霜看向赵深野:“赵公子,方便出去和我聊聊吗?”   赵深野垂眸掩住冷意,再次抬眼,又是那副谦谦公子的温润模样。   两人走到楼上一间空着的阶梯教室。   江酌霜漫不经心开口:“你是故意说那番话,让别人讨厌谢敛的,对吧?”   赵深野本想假装无辜,可心中翻涌的嫉妒,让他引以为傲的演技破绽百出。   “是啊,我很嫉妒他。”   赵深野低头笑了笑,但笑容难看。   里面尽是腐朽难堪的嫉妒和憎恨。   “小少爷,我也是赵家的私生子,如果你能救赵辜,你能不能也救救我?”   赵家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光鲜亮丽的表象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以前赵深野和赵辜在这座坟墓里相依为命,但是现在赵辜过得开心多了。   看着赵辜兴奋的模样,赵深野知道自己应该祝福她,她现在过得自信又充实。   赵深野的确真心为赵辜感到高兴。   但是嫉妒这种事……本身就是不可控的。   赵辜很单纯,他非常信任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每天都会在他耳边念念叨叨。   “南城的地皮被抢走了,但是江少爷没有怪我,还教我下次要怎么抢回来,我好喜欢他呀。”   这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   只是因为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江酌霜明里暗里的帮助下,赵辜的公司慢慢和赵氏割席,成为她自己的事业。   真好啊。   真好。   从赵辜的口中,赵深野慢慢将一个模糊的影子填充进血肉,骨骼。   直到今天亲眼见了小少爷,那个模糊的影子才彻底落为实体。   江酌霜说:“我已经有对象了。”   赵深野牵住了他的手,试探地剖开心意。   “赵家把我带回本家,就是为了培养我当第三者,但是我很干净,我没有听他们的,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你能不能……和我试试,我一定会做得比你男朋友更好,让你更满意。”   当年赵深野第一次听到赵敬伟的打算,恶心得直接拿刀捅了他,自此被赵家彻底放弃,也和本家再无联系。   那时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年龄太小,力道不够,没能把这个老东西捅死。   在禁闭室里被关到半死不活的赵深野绝对没想到,许多年后,他会主动袒露过往,成为自己最唾弃的那种人。   “如果赵敬伟早就知道您喜欢男人,在那场晚宴上,就会让我来代替赵辜……和你见面了。”   江酌霜抬手,制止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帮赵辜是因为赵敬伟对她没有防备,而你差点杀了他,我帮你没有任何好处。”   江酌霜将赵深野的行为归咎于“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好处”。   尽管他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但这么说可以让赵深野有个台阶下。   本以为谈了恋爱就能让身边的追求者少一点,每天不至于被一群发.情的狗围住……   啧,果然人类的道德底线只受用于正常人,并不能阻止这种道德低劣的人发.情。   赵深野正是这类道德低劣人里的佼佼者。   “谢敛很忙,他经常要去国外比赛,我就不一样了,只要您找,随叫随到。”   江酌霜很头疼:“我不出轨。”   赵深野低垂着头,一副外室做派,“可是我看得出来,您明明就不爱他。”   江酌霜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深野,真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是被赵家养的,还是天性如此。   ……应该没人的天性是喜欢当第三者吧。   江酌霜想让他彻底死心:“就算我不爱男朋友,也不找小三,谢谢。”   话音落下的瞬间,却发现面前的赵深野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江酌霜预料到了什么,偏头一看。   果然,谢敛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江酌霜:“……”   哇塞,段位这么高?   谢敛嘴唇微抿,表情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紧接着,他走进这间阶梯教室,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江酌霜:“你手机落在那了。”   谢敛看着赵深野,欲言又止,最终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轻声说:“刚刚顾修扬给您打电话,我怕有急事,就把手机拿过来了。”   和谢敛谈恋爱这件事,目前江酌霜只和江邬说了,但他并刻意隐瞒,其他人只要稍加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江酌霜用眼神示意这两人老实一点。   随后走出阶梯教室,给顾修扬拨回了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顾修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霜霜,你恋爱了吗?”   江酌霜“嗯”了声:“爱着,不分。”   顾修扬笑了声:“我又不会逼你分手。”   江酌霜为自己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感到抱歉:“我以为你会搬出合同来压我。”   毕竟刚进公司的时候就说过,为了以后的发展,绝对不能谈恋爱。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合同约束吗?”   顾修扬叹息一声:“万一把我们摇钱树气跑了怎么办?你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他盯着办公室地上一片狼藉,心里有些恍惚,自己竟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妒火烧心,直接将桌上的文件全都扫落在地。   冷静下来以后,却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担心告白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瞻前顾后几年,被人抢先一步也是活该。   顾修扬将手机打开免提,弯下腰,开始一张一张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   江酌霜听着对面收拾纸张的沙沙声,忽然开口:“顾修扬,你其实喜欢我吧。”   扬声器将对面的声音扩大,在只有顾修扬一人的办公室里响起,令他心脏一滞。   顾修扬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江酌霜语调忽然轻松起来:“哎呀,我吓你的,你真的被我吓到了?”   顾修扬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放缓。   江酌霜没有在意对方的沉默,自顾自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多了解你,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扬声器让声音在传递时,有些失真。   “我们是很重要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你不会将私人感情带进工作里,对吧?”   顾修扬默了默:“如果不是呢?”   江酌霜声音遗憾,带着天真的残忍。   “那我就只能选择更加冷静的合作伙伴了,毕竟你知道的,我很在意我的事业。”   顾修扬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只剩下往日那种不着调的态度。   “顾家能有现在的地位,不靠本家那群废物,全靠我一个人,你还信不过我的为人?”   江酌霜趴在栏杆上:“你是什么为人?”   顾修扬说:“Frost,商人逐利,我的为人,当然是利益至上,你不用担心我感情用事。”   “我当然相信你咯。”江酌霜回头看了眼,“不说了,我男朋友和另一个男的要打起来了。”   顾修扬声音轻松:“红颜祸水啊,Frost老师。”   江酌霜说:“我都不认识那个人,冲上来就要当我小三,我才被吓到了好吗?”   顾修扬忍俊不禁:“确实是他的问题,竟然把我们纯情的Frost想得那么品格低劣。”   江酌霜:“……”   不是在趁机骂我吧?   顾修扬随意问道,“对了,你谈恋爱这件事,卡斯帕应该还不知道吧?”   江酌“嗯”了一声,“没说。”   顾修扬关心道:“那你可要小心一点。”   江酌霜曲起食指,撑住自己的脸。   “卡斯帕很温柔的,不用这么担心。”   顾修扬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我在德国的朋友和我说过,艾德蒙森家族,有百分百遗传性精神病。”   江酌霜微微挑眉。 第29章 烘焙坊   江酌霜回想记忆中卡斯帕的模样, 暂时没办法把他和“精神病”联系起来。   “如果遗传率百分百的话,我觉得比起担心我,更应该关心卡斯帕的……嗯,血脉正不正统。”   顾修扬忍俊不禁:“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让你对他滤镜大成这样?”   江酌霜说:“反正是劣质迷魂汤吧, 不然我也不会现在和谢敛在一起了。”   顾修扬表示不一定, “对待你这么风流的人, 再强效的迷魂汤也没有用。”   江酌霜礼貌地笑了一下。   随后不礼貌地直接挂了电话。   江酌霜走到阶梯教室后门,门没关严实, 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先是赵深野的声音,内容攻击性很强。   “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他说不喜欢你, 和你在一起只是玩玩。”   谢敛:“嗯, 不难猜到。”   赵深野嗤笑一声:“刚刚装得像是天都要塌了一样, 怎么,现在在我面前不装了?”   “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谢敛语气淡淡的,“他不会为了你出轨的。”   江酌霜听了这话有些不满。   说的好像如果是别人, 他就会出轨一样, 这简直太不把他的道德观放在眼里了。   赵深野打量了谢敛一翻,叹笑道:“听说小少爷原本是打算和前男友复合的, 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 才让他和你在一起了。”   “你用的什么手段,我就用的什么手段。”   赵深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敛满不在乎:“无论是用身体勾引, 还是用语言表明自己不介意做小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废物东西。”   赵深野:“?”   当小三还光荣上了?   谢敛眼神中仿佛还真的带了点骄傲。   “赵深野,想要挤走我, 你得拿出点新花样。”   赵深野舌尖顶了顶后牙,冷笑一声。   “还轮不到你教我怎么做三,你就这么自信不会被小少爷抛弃?”   “我只是不介意。”谢敛低垂眉眼,“我不够有趣,如果和你在一起能让他开心一点……没关系,只要我还是他的男朋友就好。”   赵深野:“?”   装什么大度?   门外的江酌霜怀疑谢敛发现自己在偷听了。   赵深野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谢敛了。   “可是我介意,谢敛,我就算是私生子,再不济也是赵家的人,你算什么东西?”   谢敛的眼瞳黑沉沉的,直视别人时,总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错觉。   “我不会让你抢走小少爷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中……”   江酌霜在外面聚精会神地偷听。   余光忽然瞥见拐角口走出来两个人。   江酌霜连忙朝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噤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两人兴致勃勃地和他打招呼,同时阶梯教室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无奈,江酌霜只能走了进去。   谢敛瞬间从淡泊高傲的正室姿态,变脸成刚受欺负的男宠模样,赵深野差点没忍住鼓掌。   好,真是太好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等外面两个人走后,江酌霜捏了捏眉心:“别演了,我从你说要帮我找小三开始,就回来了。”   谢敛收放自如,表情又换上三分真三分假的歉疚:“都怪我太无趣了。”   江酌霜戳了戳他的额头:“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我身边除了公司遇见那些小明星,还没有像你这么会演戏的人。”   赵深野很惊讶江酌霜竟然吃这一套。   本想生搬硬套学习一下,但他实在不像谢敛这么不要脸,最终只能僵着脸站在一边。   江酌霜看向赵深野,“如果赵公子是想给自己在赵家找一个靠山,不必找我。”   赵深野喉中泛起一股苦涩:“如果那天在晚宴上派过去的不是赵辜,而是我,你也会像帮赵辜一样帮我吗?”   这话他已经问过了,但他还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执着于一个新的答案。   对于很多人来说,江酌霜的无情就在于他的坦诚,他从不会为了别人说善意的谎话。   “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得到赵家,那一晚来的是谁,我都会和他达成交易。”   “不过,如果那天来的人是你,我们或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聊天了。”   赵深野愣了愣,紧接着失笑:“为什么?”   “赵辜很单纯,但你太有野心了。”江酌霜说,“和你做交易,必须时时刻刻戒备你会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这太累了。”   赵深野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他可以立马离开赵家,哪怕没有名分,能跟在对方身边也好……   偶尔江酌霜也会大发善心,开解对方。   “其实还有一点。”他认真地说,“赵深野,你长得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赵深野眼中情绪闪动。   最终无奈地笑出了声。   江酌霜觉得自己仁至义尽,随即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给赵深野传了一份资料。   “这是赵辜分公司的资料,你闲的没事干可以多帮帮你妹妹,总之……别缠着我。”   等江酌霜走后,赵深野打开手机,上面的资料很详细,但他完全没有心思看。   手机又嗡嗡震动两声。   跳出来一条丁易发来的消息。   前面还有很多条未读消息。   【hello,聊完了吗?】   【上课了,还不回来吗?】   【????你被打进医院了?】   赵深野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始回复消息。   【聊完了,江酌霜很喜欢他的男朋友。】   丁易的消息瞬间就传了过来。   【是啊,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赵深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我觉得我和谢敛有一点很像,所以小少爷未必不会喜欢我。】   丁易无语。   【哪像了?】   赵深野慢慢敲下一行字。   【你知道吗?谢敛是小三上位。】   丁易:“?”   赵深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我还是要当小三。】   丁易:“????”   装货,找什么借口?   *   直到走出教学楼,江酌霜才反应过来:“你接下来是不是还有课?”   谢敛睁眼说瞎话。   “老师不严,我可以请假。”   没了平时分,挂科会影响奖学金,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在周末多打两份工,这样在节假日依然能攒出钱,给江酌霜买礼物。   江酌霜“哦”了声,开心地说:“太好了,那我们出去玩吧,我想去人多的地方。”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冒头的追求者让谢敛多了危机感,他回忆了一下这些年跟踪江酌霜的经历,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江酌霜的性格很强势,对于其他性格有攻击性的人,他会本能的排斥。   而自己在地位上有天然的低位劣势,会让江酌霜更加放心自己的接近。   谢敛沉思一瞬:“我们去……”   江酌霜警惕问:“你不会说音乐会吧?”   谢敛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可能。”   江酌霜的老师是茱莉亚的终身教授,什么大师名流的演奏没听过?   谢敛举了几个例子,但都没能让江酌霜提起兴趣,“你们接下来是什么课?”   “户外实拍,最后要发到课程群里投票,老师点评很毒,所以很多人不喜欢他。”   江酌霜故作沉重地点点头:“为了守护你的平时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请假了。”   谢敛很不识趣地拆穿。   “不是想看那些人被骂吗?”   “什么话!”江酌霜一身正气,“是因为他们以前欺负你,我才想看他们倒霉的。”   有些人天生就该风流多情。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能说得像花一样讨人欢喜。   谢敛只有一台相机,最后江酌霜只能找赵深野借了一台备用相机,才成功混了进来。   中途谢敛想把自己的相机换给江酌霜,但被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江酌霜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谢敛见面,就被他用相机碰瓷了。   前半节课自由摄影,后半节课点评。   江酌霜拉着谢敛陪自己去面包房拍小蛋糕,“我之前来找你,都没来得及买。”   丁易耳朵瞬间竖起来了,“你们要去烘焙坊吗?我给你们推荐一款,奶酪面包球。”   边上有人嘲笑:“能不能别无孔不入推荐你做的那破面包,小少爷,别听他的,很难吃。”   江酌霜好奇问:“做这么难吃还没被开掉吗?”   在丁易心里,江酌霜一直和天使一样,听到天使这么说话,他心都碎了。   旁边的人说:“那店他舅开的,关系户。”   江酌霜安慰:“做这么难吃还能保证家庭和谐,这怎么不能算他的优点呢?”   虽然丁易总觉得这番话里其实带了点嘲笑,但没关系,他有天使滤镜。   烘焙坊不远,因为上课,里面没什么人。   江酌霜把店里所有外观好看的小面包和小蛋糕都买了,整整三托盘。   店里有满赠活动,老板非常热情地让江酌霜挑一个赠品,是猫耳发箍。   江酌霜选了橘猫的款式,刚拿到手就戴在了头上,摇摇脑袋,展示给谢敛看。   谢敛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被江酌霜严肃地拍开:“走开啊你。”   谢敛讪讪收回了手,但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江酌霜脑袋上长出的“猫耳”。   江酌霜走到休息区,挨个给每个小蛋糕拍大头照,绝不厚此薄彼。   在他认真地给小蛋糕拍大头照时,谢敛也在很认真地给他拍照片。   美美拍了十几张照片,江酌霜展示给谢敛看,“我拍的好不好看?”   谢敛点头:“构图很好。”   本身审美好的人,哪怕不会调数值,拍出来的照片一般也不会难看。   烘焙坊里甜腻的香气让人心情很好。   于是在谢敛将手放在自己的“猫耳”上时,江酌霜也没有生气,反而用耳朵尖尖蹭蹭他。   谢敛的手划过猫耳,最后落在江酌霜柔软的发顶上,弄乱一小块头发。   江酌霜这才不满地移开脑袋。   谢敛的脸瞬间涨红,“你怎么这么可爱。”   江酌霜将面前的小面包挨个咬了一口,遇到不好吃的就挪到谢敛面前。   “谈恋爱不都这样吗?我们又不是协议情侣,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   谢敛说:“我怕你生气。”   “我生气了,你就哄我呀。”江酌霜咬了口泡芙,“我喜欢你的时候,脾气很好的。”   江酌霜把泡芙弄到了嘴角。   谢敛抽出纸,帮他仔仔细细擦干净。   这一瞬间,谢敛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只是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想法——或许以后,江酌霜真的会喜欢我呢? 第30章 卡斯帕   两人在烘焙坊里腻腻歪歪, 被后方的老板看见,不由感叹青春美好。   他倒是对同性恋没什么排斥,小情侣自己谈自己的恋爱,又不伤天害理。   为了重温青春的美好, 老板借着收拾垃圾的名义, 走到两人身边。   但他预想中你来我往的情感拉扯, 或者甜甜腻腻的告白都没有。   谢敛帮江酌霜调试相机, 对准蛋糕:“这里用光圈f8、快门1/60,ISO自动比较好。”   老板听清谈话:“……?”   脑袋上慢慢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们摄影系这时候学习?   谈恋爱啊!快点谈恋爱啊!   丁易不会也这么勤奋好学吧, 那这样的话,他做面包难吃就情有可原了。   江酌霜耐着性子听了会。   谢敛讲解得很认真,条理清晰。   过了会, 江酌霜手撑住脑袋。   又过了一会, 他趴在了桌子上。   又过了一会会会会。   江酌霜不开心说:“谢敛, 我听不懂。”   谢敛顿了顿,嘴里的话拐了个弯。   “但你不需要学这些,你本来的照片就很有感觉了, 不加修饰的朴素美才是最难得的。”   江酌霜:“嗯嗯。”   然后满血复活地直起身, 用他“不加修饰的朴素美”继续拍小蛋糕了。   烘焙坊老板看着谢敛,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开屏失败的雄孔雀。   回去的路上, 江酌霜问起谢敛未来的打算。   “国外有一家公司给我发过邀请, 如果明年的国际摄影赛上我能拿到奖项,就能进他们团队。”   谢敛手上拎着江酌霜买的那些面包。   江酌霜顺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泡芙:“那挺好啊,你们打算拍什么呀?”   “野生动物纪录片。”谢敛很谨慎, “其实也没确定……到时候我也有可能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江酌霜把泡芙吃完了,思考接下来吃什么,“你不会想当我的软饭男吧, 不许这样哦,我不喜欢堕落的男生。”   谢敛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也不着急。   “不是,我只是在想,等我去了国外,我们见面的时间又会变少了。”   江酌霜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他的脑袋。   “你是不是恋爱脑啊,我又不是小说里那些买不起机票去国外的霸总。”   谢敛听到前半句话,下意识点点头。   等听到后半句话,已经来不及停下话语了。   江酌霜表情不可思议:“瞧不起谁呢,江氏集团的股份我有20%,我超有钱的好不好?”   谢敛连忙安抚对方:“我是说我是恋爱脑。”   “你也不许恋爱脑。”江酌霜很霸道,“你要好好赚钱,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知道吗?”   ……未来吗?   谢敛从不敢想。   因为江酌霜自然的态度,有时候谢敛都会恍惚,仿佛自己不是对方消遣时间的玩物,而是他们真的情投意合,正在相爱。   谢敛说:“我会努力的。”   江酌霜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你在国外拍纪录片,我坐飞机去探班,还可以一起在当地旅游。”   谢敛忍俊不禁:“的确是让人很心动的未来,但我第二天绝对会被人暗杀。”   因为江酌霜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被他迷倒一片。   江酌霜:“别死。”   谢敛:“好的,宝宝。”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谢敛笑出声。   “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可以这么叫你吗?”   江酌霜勉强同意:“好吧。”   主要是这个称呼太可爱了,他不习惯。   谢敛伸手将少年揽进自己的怀中。   “谢谢你……我爱你,宝宝,霜霜。”   他肩膀宽阔,肌肉线条流畅,衬得怀中的清瘦少年像是被野兽掠夺的公主。   这条走廊偏僻,边上是体育器材室。   除了偶尔有上体育课,要借器材的学生会过来,其他时候这里都空无一人。   风把小石子吹得在地上咕噜噜转。   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因为环境过分安静,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江酌霜靠在墙上,推着谢敛的胸膛。   从走廊斜照进来的阳光恰巧被谢敛挡住,江酌霜在这片阴影中,仰头望着他。   只经历了短短的几个瞬息。   谢敛情不自禁低下头,与江酌霜错开呼吸,嘴唇和舌头纠缠在一起。   江酌霜仰着头,逐渐从被动承受,变成揽着对方的脖颈,主动索吻。   明明才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们却熟稔得仿佛已经亲密过无数次。   一吻结束,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定。   将要结束的夏天,仿佛又落回了身边。   “我有些嫉妒你了。”谢敛咬了下少年湿润的嘴唇,“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呢?”   江酌霜满脸无辜:“这种事情还要学吗?情到深处,自然就学会了呀。”   谢敛叹笑一声,抱住了江酌霜。   嘴上说着深情的那个人,其实才没动心。   “你简直是天生的变态呀。”江酌霜仰头亲亲他的喉结,“吻技进步这么快。”   谢敛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如果我说只对你变态,是不是太俗了?”   江酌霜点头:“不爱听,换一句。”   热恋期的小情侣免不了黏糊。   谢敛对刚刚浅尝辄止的吻显然不够满足,低下头有意无意又开始啄吻怀中的公主。   谢敛说:“怕吓到你。”   江酌霜自信:“不可能。”   谢敛轻笑一声,同时说——   “你接吻时好容易脸红,我看着你的样子,总会想到那天你被我含到高.潮的画面,我总是情不自禁加深每个吻,因为我想看你……”   江酌霜笑眯眯的:“继续说啊。”   谢敛听出江酌霜语气里的威胁,识趣地划了下嘴,示意自己闭嘴了。   热腾腾的暑气环绕他们,无限的暧昧里,忽然,谢敛神色警觉地望向走廊外。   ——那里有细微的脚步声走远。   江酌霜本人不怎么在乎,倒是谢敛神色难看,走到脚步声消失的方向。   没看到人,只能闻到一股烟味,但并不是烟草点燃后令人作呕的气味。   谢敛望向一旁的立式垃圾桶,上面的铁皮烟灰缸里有一整包被一根根折断的香烟。   江酌霜慢悠悠跟了过来,在看见垃圾桶上被一根根掰断的香烟后,神情微动。   谢敛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却因为想到了什么,避而不谈。   他沉默地牵起江酌霜的手,“走吧,马上要点评照片了,你不是拍了很多蛋糕吗?”   江酌霜抬头看向他,敷衍地亲了一下:“谢敛,我有点事,你先回去等我吧。”   谢敛却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江酌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半个小时后,如果我没回来,记得来找我。”   他刻意强调时间,不像是普通叮嘱,倒像是在提醒暗处某人要“注意分寸”。   尽管万般不愿,谢敛最后还是乖乖听话了。   等他走后,江酌霜身后虚掩的器械室门似乎动了动,里面有模糊的影子。   江酌霜转身走进器械室内,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依然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   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恶狠狠将他扑倒在海绵垫上。   ——如果他没有小心翼翼地将手垫在江酌霜的脑袋后面,这场面应该还挺唬人的。   江酌霜仰躺在海绵垫上,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双桃花眼小猫似的瞪大。   卡斯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呼吸缓慢。   许久之后,江酌霜满脸无辜道:“表情好吓人,卡斯帕,你别生气嘛。”   少年一如既往,委屈地和他撒娇。   卡斯帕却不像以前那样,轻飘飘就被勾走了魂:“Frost,这是你第二次把我甩了。”   卡斯帕恶狠狠地抬手,最后却连掐一下都没舍得,只是轻飘飘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侧脸。   江酌霜偏过脑袋,像小猫一样,用鼻尖嗅了嗅他的指尖:“你的手上有烟味,不好闻。”   卡斯帕脑海里回荡着谢敛刚刚说的话,用词放浪,对他来说简直是对江酌霜的羞辱。   “他那么对你说话,你不生气吗?”   江酌霜心想,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承认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但在这么逼仄偏僻的环境内,他觉得自己的语言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于是他说:“还行,确实很爽。”   卡斯帕深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手背上青筋暴起。   江酌霜眼睛眨了眨。   好吧,看起来还是不够收敛。   江酌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危险,因为在他看的小说里,体育器材室高危指数五颗星。   出现人数两人保底,上限不等。   于是江酌霜推了推卡斯帕,试图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堵墙。   多次无果后,他偏过头,用手臂挡住眼睛假哭,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特别可怜。   江酌霜瘪起嘴装委屈,卡斯帕愣愣地看着他露出的下半张脸,只觉得那张红润的小嘴一抽一抽的,看起来鼓鼓的特别好亲。   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卡斯帕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下是真把江酌霜吓到了。   江酌霜慢慢挪开胳膊,偷偷看了卡斯帕一眼,发现对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嘴唇。   哪怕脸上还有巴掌印,也要盯着。   知道自己错了,但不改。   江酌霜:“……”   看到我这么可怜,你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事,真是人渣。   江酌霜善意提醒:“我有男朋友了。”   卡斯帕不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什么。   器材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一人呼吸平静,另一人杂乱不稳。   良久的沉默后,卡斯帕开口——   “Frost,你和我出轨吧,好不好?”   只经历了几秒钟的思考时间。   江酌霜的巴掌立马就扇了上去。 第31章 利用   被扇的那一瞬间, 卡斯帕的第一反应不是脸上的刺痛,而是看着江酌霜的脸,心里想,小少爷终于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了。   好可爱。   被吓到了。   于是卡斯帕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笑声里没多大畅快:“谢敛也是小三上位, 为什么我不行呢?”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想当小三的赵深野, 这会又来一个卡斯帕突然变态。   江酌霜无奈极了:“我们之前并没有在一起, 所以谢敛称不上第三者。”   卡斯帕觉得江酌霜帮谢敛辩驳的话刺耳极了,心脏变成一颗畸形发育的酸果。   “但是你已经在学校公开过我们的关系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那时候有男朋友,不是吗?”   江酌霜歪头:“你怎么知道?”   卡斯帕嗓子有些哑:“你知道这个学校里,背地里有多少人在觊觎你吗?”   江酌霜大概知道, 因为他见过校园论坛里一屏幕自己黄.文的盛景。   他的账号至今还被“江酌霜anti贴吧”拉黑着,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解封。   卡斯帕继续说:“在你说出那句话后, 很快就有人找到我,他应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直接发消息逼我们分手。”   此时的处境和当时的洋洋自得对比鲜明, 让他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   江酌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但他显然不能承认自己的问题:“你和他比什么,你是艾德蒙森家族的少爷, 别和他学坏当第三者。”   卡斯帕问:“你当初喜欢我什么?”   江酌霜毫不犹豫:“你的脸好看。”   卡斯帕噎了一下, 他还以为江酌霜会说才华之类的,不过总归是喜欢他。   “你身边不缺家世显赫的人,如果你当初喜欢我不是因为家世, 那艾德蒙森的身份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用处。”   卡斯帕顿了顿,似乎在心里下决心, 终于坚定地说:“我不可能放下你,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谢敛,我愿意……做你的外室。”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江酌霜叹了一口气:“卡斯帕,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算了,你先把我扶起来。”   说他中文差吧,交流起来完全没问题,说他中文好吧,这时候又总乱用词。   两人现在还维持着趴在一起的姿势,卡斯帕虽然不情愿,还是起身把他拉起来了。   只是在拉人时,怕对方站不稳扶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夹带私货想抱人。   江酌霜理了理衣服,调笑道:“你这几年真的变了很多,我记得你当初特别高傲……不是一开始还瞧不上我吗?”   他垂眸说这句话时,神色淡淡。   仿佛没有意识到,在甩了卡斯帕后再提及过去的时光,会让对方多么心火煎熬。   卡斯帕面露委屈,“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是你的小狗,你最喜欢我了。”   “好吧。”江酌霜环手靠在陈列篮球的置物架上,似笑非笑,“小狗有没有事瞒着我呀?”   卡斯帕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山山海海的隐瞒,他目光偏移:“有……吗?”   他以为江酌霜说的是那晚的事情,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冒名顶替了。   可江酌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瞳孔一缩。   “小狗是不是生病了?感觉从我们重逢开始,你就一直不开心,脸色好差。”   江酌霜倚靠在架子上,高窗投下的光线落在他的眉眼,语气温和地关心人时,会显现出一种别样的悲天悯人。   卡斯帕不了解中国文化。   但他觉得江酌霜像小菩萨。   卡斯帕勉强地笑了笑,岔开话题。   “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骗我,你给我一点点好脸色,我就会很开心。”   江酌霜站直身体,走到卡斯帕面前,仰头仔仔细细观察他躲闪的眼神。   “我听说艾德蒙森家族有一种遗传精神病,二十岁以后是病情高发期。”   器材室内昏暗,不甚明亮的光线落在卡斯帕苍白的脸上,让他脸色更差几分。   江酌霜的语调像山间微凉的泉水。   “小狗,当年我们都不够成熟,闹得有点不开心,现在我们长大了,就算当不成恋人,也可以当朋友,对吗?”   卡斯帕抿唇不语。   他想当的从来不是朋友。   “凭借我们以前的那段情分,就算你真的生病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告诉我你生什么病了,好不好呀?”   江酌霜踩着矮木阶,坐上器械室内的跳马台。   眼神居高临下,却又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里面藏着卡斯帕从前不曾触及的温柔。   内心短暂的神晕目眩后,卡斯帕很快回过神,低头轻声笑了一下:“Frost,你太坏了。”   江酌霜无辜地歪了歪头,眨眨眼睛。   卡斯帕抬手,用指腹在少年的眼角按了一下,很快就让那里微微泛红……看起来更可怜了。   密闭的环境内,器材的橡胶味散不出去,两旁的置物架占据大半空间,让可活动的范围变得很狭窄。   在种种气味里,卡斯帕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江酌霜身上好闻的气味。   他辨别不出这种药香来自哪种药材,只能笼统地称为中药的苦香。   卡斯帕贪婪地汲取香气,距离也越靠越近。   “艾德蒙森的家族遗传病一向是对外的秘辛,哪有你这么明目张胆套话的?”   江酌霜无聊地“哦”了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住他的脑袋,不让他继续靠近。   “还是以前的你更好套话,都不需要嘬嘬嘬,勾勾手就什么都说了……”   现在他都哄了两句还不行。   卡斯帕,忘本。   “虽然几代人都没能研究出治愈的方法,但艾德蒙森的家族病确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理智,偶尔控制不住情绪,也可以靠吃药压制”   卡斯帕嘴上说着是秘辛,最后还是一咕噜全都说了,江酌霜很满意。   “如果只是这样,你们应该没必要隐瞒,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没说呀?”   卡斯帕挑眉:“问这么详细,是关心我吗?”   江酌霜“嗯嗯”两声,眼神清澈地点点头。   卡斯帕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小骗子,你明明是想把这件事告诉江邬,让他拿这个秘密去要挟老头,换取更大的利益。”   比如最近在争夺的港口开法权。   虽然遗传病这件事并不算多大的丑闻,但为了避免麻烦,理查德多半会选择退让。   即便看透了对方的“不轨之心”,卡斯帕还是完完全全告诉了江酌霜。   毕竟当初是理查德说让他大胆去追求真爱的。   用一个港口开法权,就能换心上人对他笑一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好的事情。   理查德应该为他的儿子感到高兴。   “从我们重逢第一面起,你就在骗我吧。”卡斯帕眼神里染了些许无可奈何的,“如果我不是艾德蒙森家族的少爷,那天晚上,你理都不会理我。”   因为没有价值了。   当然,也没有爱了。   江酌霜举起手抗议了一下:“根本不是。”   怎么可以把人想得这么坏呢?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他要谴责……   卡斯帕顺势问:“那你爱我吗?和我定下一个月的约定,是因为真的曾对我有好感吗?”   江酌霜“唔”了声。   江酌霜不抗议了。   毕竟才刚从卡斯帕嘴里套出来一段家族秘辛,江酌霜对待他多多少少带着点怜爱。   “你这个问题问得就不对,如果说爱,那符合标准的人也太少了。”   “我知道。”卡斯帕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真心被玩弄,“你只是为了好玩,我们都是你的玩具,有用的玩具和腻了的玩具。”   江酌霜认同地点点头,随即说:“要说喜欢,我喜欢很多人,你、谢敛、陈伯伯,李特助……”   卡斯帕问:“那你会爱谁呢?”   “家人呀。”江酌霜举例,“苏寻雁女士,江德明先生,还有一个江邬。”   卡斯帕微嗤:“江邬啊……”   江酌霜自己成日羞辱江邬,但看不惯别人这么讥讽江邬,有一种江家的集体荣誉感。   “干嘛?”   卡斯帕直言直语:“你知道我和他打架那天,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江酌霜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卡斯帕说:“我问他,他把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赶走,难道要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吗?”   “他说,他会永远陪着你。”   像是试探一般,卡斯帕紧紧盯着他。   “Frost,你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你完全没看出来江……你哥哥的心思。”   江酌霜神色平淡,“乱说什么。”   只是在卡斯帕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垂下眉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卡斯帕见好就收,没有多说惹人反感。   只要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不清白的人迟早会露出马脚。   江酌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当年很快就转学走了,原因应该不只是和我闹掰了吧?”   提及陈年往事,卡斯帕耸了耸肩。   “好吧,我本来想瞒着你的,其实是因为我开始发病了,怕伤害到你,所以才转学了。”   江酌霜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器材室的门就被人规律地敲了两下。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这才过了二十多分钟,谢敛就迫不及待来了。   门被人推开时,江酌霜问:“那你现在回来,就不怕伤到我了?”   卡斯帕牵起江酌霜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是挑不出任何问题的得体吻手礼。   “在伤害你之前,我会先去自杀。”   说话时,他刻意维持着吻手礼的动作,让自己嘴唇擦过对方手背细腻的皮肤。   呼吸时的热气拂过手背。   亲昵得像是情深意笃的恋人。   而谢敛只能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第32章 如果我骗你……   这个吻手礼的时间太长了。   江酌霜又拍了卡斯帕一巴掌, 对方才见好就收,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他的手。   谢敛这时才走进来,沉默着将坐在跳马台上的江酌霜抱了下来。   跳马台上有一层薄灰,江酌霜顺势抱住谢敛, 悄悄把灰抹在了他的外套上。   下来以后, 江酌霜拍拍身上的飞尘, 同时无视了卡斯帕“回一个吻别礼”的请求。   器材室逼仄不透光, 味道有些不好闻,江酌霜揉揉鼻子, 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而谢敛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卡斯帕,对方的身子隐在黑暗之中, 一头耀眼的金发都黯淡几分, 唯独一双眼睛里依然闪烁着野心。   见到谢敛回头, 卡斯帕勾起一抹讥嘲的笑。   他做了个口型。   ——我等着你被抛弃。   是谢敛先不要脸抢人对象的,那就别怪他以牙还牙当小三了。   *   离开器材室,江酌霜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走出一段距离后, 他对谢敛说:“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卡斯帕应该会来找你的麻烦。”   谢敛温良恭俭地点点头:“只要能和小少爷在一起,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江酌霜戳着他的额头, 让他把头抬起来。   “别学这小绿茶的一套, 你知道在你之前,我身边至少有三个人对我用过这一套了。”   谢敛明明被批评了,却笑出声:“他们都是装的, 我是天生就这样。”   江酌霜说:“我不喜欢。”   谢敛瞬间变了口风:“抱歉,其实我是一个很成熟的人,从来不会拈酸吃醋。”   江酌霜反问:“从来不拈酸吃醋?”   谢敛默了默, 还是没忍住:“好吧,其实我很在意,这么多年,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毕竟当年的江酌霜对卡斯帕那么好,好到至今都没人能再得到那时的温柔。   ……包括自己这个正牌男友。   虽然当年窗边的那个吻被自己打断了,但他总有没办法跟踪江酌霜的时候,或许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卡斯帕会抱着江酌霜……   身边忽然飘来一阵微微的香气。   谢敛心中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   江酌霜捞着谢敛的侧脸,亲昵地亲了下。   “那当然,像我这么好的人,喜欢过一次,就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人类是没办法抗拒魅魔的。   谢敛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顺势想要加深这个吻,却被江酌霜偏头避开:“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许刺激他了。”   马上卡斯帕就出来了,谢敛不就是想故意亲给小金毛看吗,也真是不怕被绑到国外喂鲨鱼。   谢敛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干嘛,想模仿他呀?”江酌霜笑地嘻嘻捏了捏他的脸,“你学不来的。”   谢敛抱住江酌霜,语气郁闷:“我当年为了模仿他染了金发,你不就把我认错了吗?说明我还是有天赋的……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学。”   江酌霜好笑道:“嫉妒心怎么这么强?”   一个是恶毒的阴暗小狗,一个是绿茶的快乐小狗,都不是一个赛道的。   唔……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快乐金毛小狗现在可能不那么快乐了。   身后的拐角有细微的声音,有人正在偷听。   江酌霜停下脚步,站定长廊中。   旁边细细碎碎的树叶影子投到他的身上,晴朗的日光让他凉薄的话语都多了几分温度。   “你没必要嫉妒卡斯帕。”江酌霜叹笑道,“我喜欢他的原因,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拐角处细碎的声音也蓦然停住,因为情绪不稳定,袖扣不小心撞在墙壁上,硌得腕骨有些痛。   江酌霜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很薄情。   “卡斯帕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他艾德蒙森少爷的身份,重逢以后,我根本就不会见他。”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骗我。”   谢敛微微一怔,紧接着猝然垂眼。   江酌霜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会落井下石。”   谢敛什么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阴影处,显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谢敛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江酌霜也没有隐瞒。   除了谢敛以外,江酌霜喜欢的都是情感外向的人,就像十八岁的卡斯帕。   当年要不是江邬横插一脚,他和卡斯帕在一起的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在德国留学时,卡斯帕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停追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不是问句,只是卡斯帕想听江酌霜说“喜欢你”而已。   卡斯帕已经笃定,只要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就会在一起了,说起话来松弛又暧昧。   江酌霜的确很喜欢卡斯帕。   他会称对方为“My happy puppy”,也不吝啬在校园里展示对他的特殊。   后来因为江邬和对方分道扬镳,他其实也很遗憾,甚至考虑过要不干脆瞒着江邬,来一场地下恋算了,肯定也很刺激。   我们Frost老师向来行动力超强。   在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第二天,江酌霜就纡尊降贵,主动去找了卡斯帕。   班里的人支支吾吾,在他不满的追问下,才有人说卡斯帕在顶楼。   这个人江酌霜知道,和卡斯帕一向不对付。   他到了顶楼天台,风吹袭过耳畔,传来尼古丁烧焦后有些刺鼻的气味。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那群人都不敢出声了。   一向温和斯文,总在自己面前卖惨说“被欺负”的卡斯帕,此刻正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旁边的人殷勤地给他点烟。   最开始卡斯帕并没有看见江酌霜。   和记忆里的卡斯帕不一样,面前的人表情漠然又冷戾,是从前他绝对懒得搭理的类型。   这种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产生的,倒像是骨子里本来就是凉薄的,之前都是伪装。   现在想想其实并不奇怪,艾德蒙森家族可是臭名昭著的冷血家族。   江酌霜对这类人并没有偏见。   国外鱼龙混杂,大家族的继承人更是从小就要经历绑架或暗杀,能生出温室里的乖宝宝才是新鲜事。   在发现江酌霜后,卡斯帕下意识用掌心按熄了烟,带来灼烫的刺痛,旋即欲盖弥彰地将手背到身后,勉强地笑了一下。   烟味很难闻,江酌霜让卡斯帕别靠近自己。   “你不是说你,你在班里是个边缘人吗?”   卡斯帕掌心被烟头的火灼焦一小块,这个伤疤一直到后来都没有祛掉。   他顾不得掌心的刺痛,着急解释。   “Frost,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强势的人,这才瞒着你……”   江酌霜冷笑一声:“不对吧,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一直被排挤……所以当初那些人,都是你雇来演戏的,对吗?”   江酌霜总算知道那里奇怪了,气笑了。   “卡斯帕,不是所有中国人都有英雄主义,难为你编了一场这么绝妙的演出。”   从前他一直以为卡斯帕因为家世低,所以被人“欺凌”,现在才发现对方能让这么多人对他言听计从,家世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卡斯帕六神无主。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跪了下来,祈求地望着江酌霜。   可惜江酌霜爱的时候恨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不爱了说放手就放手。   “卡斯帕,就算抛开你骗我这件事,我记得我也和你说过……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抽烟的人。”   在孤儿院的时候,江酌霜养过一只小狗,是不值钱的小土狗,但他很喜欢。   来收养孤儿的并不都是好人。   有次他看见一名中年男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用烟头按在他养的小狗身上。   从此江酌霜就特别讨厌那些抽烟的人。   江德明偶尔出去应酬需要抽烟,也会在回家前吹半个小时冷风,提前把烟味散掉。   当年江酌霜把这件事告诉了院长。   院长面色不好地把男人赶走了,之后对再来收养的人都再三核查底细。   江酌霜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更讨厌身边人对自己的隐瞒……大事小事都不行。   如果说本来两人的关系还有转圜的余地,自这天起,他就彻底无视卡斯帕了,一直到对方转学走了,他们都没有再见过一面。   回忆完这件事,江酌霜有些感慨地看着谢敛,对方表情却不太好看。   江酌霜做出威胁的手势。   “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谢敛识时务:“是他的问题。”   江酌霜满意了,“你也觉得他有问题对吧?他现在敢瞒我一件事,以后肯定会瞒更多事。”   谢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偏过了头。   江酌霜终于回味过来他的不对劲了,眯起眼问:“你不会也有事瞒着我吧?”   谢敛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没有。”   “真的没有吗?”江酌霜不满地戳着他的脸,“我现在喜欢你,你这时候告诉我,我会原谅你,以后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   谢敛甚至不敢听后果。   “快迟到了,我们先回去吧。”   江酌霜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是不是该点评照片了,我拍的也可以放上去吗?”   问了两遍,边上人和死了一样不出声。   江酌霜啧了声,“谢敛,你干什么呢?”   谢敛迟疑地问:“如果我真的有事瞒着你……”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江酌霜说,“你只要藏好点,别被我发现了就行。”   谢敛问:“如果没藏住呢?”   江酌霜说:“那我就会……”   谢敛心虚:“就会原谅我。”   江酌霜嗤笑一声:“想得倒挺美啊,如果被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第33章 短信上说   两人溜进教室的时候, 老师已经开始点评了。   江酌霜有些遗憾,自己精心拍摄的甜品大头照居然没能展示出来。   结果在津津有味听别人被点评时,猝不及防看到一张眼熟的照片。   江酌霜:“?”   谢敛:“……对不起。”   传照片的时候传错了,不小心把江酌霜在烘焙坊戴着猫耳朵的照片放上去了。   照片里的江酌霜眯起一只眼睛, 正好是俯身在拍小蛋糕的姿势, 看起来像正在狩猎的小猫咪。   这个橘猫耳朵江酌霜在半路就脱下来了。   谢敛带回班里的时候, 还被人嘲笑, 怎么拿这么幼稚的赠品回来。   现在知道是江酌霜戴的,风评立马变了。   可爱可爱, 简直是人间萌物。   老师:“……有些同学,课堂不是你们的游乐园,这些照片不要放上来啊。”   江酌霜真想打开窗户, 看看外面有没有飘雪。   如果没有下雪, 那他要把谢敛打成雪花屏。   课程群里可以投票。   不出所料得到了99%的满分, 1%的0分是江酌霜用谢敛手机投的。   老师从谢敛交上去的文件夹里随手调开另一张,“好,接下来让我们点评一下……?”   这次倒不是江酌霜的大头萌照了, 而是一张暖融融的夕阳斜下照片。   虽然拍得也还行, 但从专业角度看……   底下有学生替他回答了:“简直是一坨啊,谢敛怎么敢来摄影系的?”   之前听说他还入围了摄影类的国际奖项, 现在看来果然是谣言吧。   江酌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敛。   这是他和谢敛第一次见面时, 随手拍下的照片,从来没想过要展示在人前。   谢敛第一次觉得分手离自己如此近。   “那个文件夹都用来放和你有关的照片,没有别的照片了, 还没来得及导进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吐槽这张照片,但是有多少人是夹带私货辱骂谢敛,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忽然, 人群里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赵深野说:“我觉得这张照片的构图很有生命力,色彩运用也很新颖。”   边上的丁易本来在和别人吐槽这张烂片。   闻言,他凑过来关切地问:“赵深野,你想当小三想疯了,还开始讨好正宫了?”   赵深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又不傻。”   丁易琢磨了会,恍然大悟:“哦哦,所以这张丑照片是小少爷拍的……”   丁易看了眼江酌霜,果然,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几分。   周围有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了,他们一边在心里怒斥赵深野的无耻,一边美美夸得更加天花乱坠。   老师盯着屏幕上技巧粗糙的照片,又看向底下对它好评如潮的学生,恍恍惚惚地想,如果不是他的审美出问题了,那就是他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这批学生真是完蛋了。   他的教育生涯也要完蛋了。   *   休息日,江酌霜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   在这场照片风波里,最后真正受伤的只有老师,但江酌霜还是和谢敛冷战了。   拉黑所有联系方式,超生气的那种。   冷战第一天,他想要找人吐槽谢敛的恶劣行径,思来想去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最终一通电话,打给了异国他乡的江邬。   今天他早起了,美国那里应该也不算很晚,至少江邬这个工作狂绝对不会休息。   大洋彼岸另一边,江邬正在检查方案。   助理一边麻木地汇报工作,一边计算自己高额的奖金,痛并快乐地加班着。   看清电话上的名字,江邬唇角勾了勾,让助理可以提前下班,还有意无意地抱怨江酌霜哪里都好,就是太粘人了。   助理看破不说破。   所以奖金又翻了翻。   江酌霜噼里啪啦吐槽了谢敛一通。   江邬冷静思考了会。   然后起手就是一句劝分。   “都说贫穷夫妻百事哀,霜霜,他穷得只能吃你软饭,你们真的不合适。”   回想谢敛近日来的所作所为,江酌霜痛定思痛,觉得还是因为这人太闲了。   “确实得让他出去赚钱了。”   不管是去拍纪录片还是动画片,反正谢敛再这么满脑子都是小三小四,人迟早废掉。   因为江酌霜从小就很自律,哪怕躺在病床上也能抽时间学习新技能,所以他不喜欢堕落的人,包括每天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恋爱脑。   江邬本来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后来转念一下,等谢敛工作了,能陪伴江酌霜的时间肯定更少,倒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江酌霜抱怨完了,心里舒服多了。   他意思意思关心江邬:“你那还顺利吗?下个月你生日,来得及回国吧?”   江邬语气轻松:“国外的研究组最近有了很大的进展,一切都很顺利。”   他听不懂具体的专业名词,但他知道,江酌霜的病或许很快就算不上绝症了。   江酌霜大手一挥,豪气道:“我替江邬再投资研究组两千万,不够再要。”   “小气了。”江邬声音含笑,“我追投一个亿。”   江酌霜的病全球都只有几例,所有投资投入基本都由江氏集团承担。   江酌霜说:“就算你投了这么多钱,年末该给我发的压岁钱也一分都不能少哦。”   江邬正在签文件,和对方聊得太投入,笔下的签名都写成了江酌霜。   他干脆把文件放到一边,专心聊天:“放心吧,最近和程家合作了一笔单子,赚了不少钱。”   江酌霜得意地哼了声:“多亏谁?”   江邬忍俊不禁:“多亏江二少有眼光……我算不算提前发现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了?”   江酌霜在懒人沙发上滚了圈。   “真是小瞧我了,这个单子也就是开胃小菜吧,我给你准备的可是大礼。”   滨海的地皮在梁程晋那是定时炸.弹,在江氏这就是等待开垦的矿山。   江酌霜觉得江邬是矿工,每天呼哧呼哧挖出来几块黄金,全都要上供给自己这个邪恶矿场主。   他想像了一下年底能分红到的“黄金”,忍不住笑了出来:“哥哥,注意身体哦。”   身体才是工作的本钱。   江酌霜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爱你哦哥哥。”   “我也……想你。”江邬盯着日历,计算回国的时间,“我会尽早回国的。”   程家掌权人表面是梁程晋的舅舅,实际掌握话语权的是梁程晋的母亲。   合作最开始,对方就说了,这次合作主要是为了感谢江二少的善意。   不知道梁程晋那里怎么将这件事“润色”的,反正最后程女士简直喜欢死江酌霜了。   说到这里……   江邬咳嗽一声,忽然有些心虚:“霜霜,爸妈知道你谈恋爱的事情了,想见见你男朋友。”   江酌霜:“……嗯嗯?”   正和谢敛冷战呢,总不能这时候把他带去吧,而且他还没打算介绍男朋友。   江邬竭力撇清自己:“程家问江德明,考不考虑让你和梁程晋联姻,我就帮你解释了一下,说你已经谈恋爱了……”   其实是看到江德明似乎真的有这个打算,为了打消他这个念头,口不择言说漏嘴了。   江酌霜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江邬,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想都不用想,像谢敛这种穷光蛋,就算江德明瞎了眼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也会被气得两眼一黑的苏寻雁女士一票否决。   虽然在和谢敛冷战,但江酌霜暂时不想分手。   江邬有些心虚,但同时也心存侥幸。   如果江德明真的能让江酌霜分手就好了,不过最终决定权不在他身上。   还得由苏寻雁拍案决定。   江酌霜嘴里咕咕哝哝好几遍“我恨你”,等江邬准备哄他了,那边却又没声音了。   江邬问:“霜霜……你还在吗?”   江酌霜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声音含糊:“先不恨你了,我饿了,要做饭了。”   江邬放下工作,开始给他点外卖。   “陈婶他们呢?没给你准备午饭吗?”   江酌霜找出一颗牛轧糖,满足地嚼嚼嚼。   “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决定让别人过得开心一点,我给他们发了奖金,让他们休假一天。”   江邬有些担心,“你一个人……”   江酌霜开始捣鼓厨房里的东西,一不小心把面粉碰撒一地,糊了满脸白。   同时还被面粉呛到了,咳嗽起来:“没关系,我咳咳咳……可以咳咳咳咳……”   江邬瞬间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   同时,江酌霜说:“你看,我没事。”   江邬动作僵住,眼神飘忽:“我们又没在打视频,我怎么看你?”   江酌霜抖抖衣服,让面粉落下来。   “还装呢,你当我不知道啊,你在我家装了多少监控,你心里没点数?”   像浴室卧室这种隐私的地方没装,其他的地方边边角角没一个落下。   厨房里局部降雪,一片狼藉。   江邬心虚,尴尬地咳嗽一声:“其实也没装几个,毕竟这是你家……”   江酌霜环顾四周,笃定道:“江邬,现在至少有三个监控机位对着我,你能摸着良心,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吗?”   江邬是个有良心的资本家。   所以江邬不说话了。   江酌霜早在他装监控第一天就知道了,并不生气:“家里没人,就麻烦你看着我啦。”   刚装监控的时候,江酌霜就把所有摄像头的位置都摸准了,有时他会故意对摄像头做鬼脸,想着把偷看他的江邬吓一跳。   不过后来他发现,对方装监控好像真的只是担心他,一般情况下不会偷看。   江酌霜倍感无趣,慢慢就忘了这回事。   江邬上次偷看好像还是自己和卡斯帕在琴房那次,急得像是家里进贼了。   今天想起来这件事,突然点破,果然把江邬这个胆小鬼吓了一跳。   江酌霜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看着灰掉的通话界面,江邬捏了捏眉心,哭笑不得地打开实时监控。   江酌霜正在努力清扫地上的面粉。   他没料到江邬会偷看这么久,一开始还有点端着,优雅地扫地。   后面就不耐烦了,乒铃乓啷一通乱扫,扬起的面粉把自己呛得不轻。   呛到以后,他到角落休息了一会,甚至还苦中作乐,在地上用面粉渣渣画了个流泪猫猫头。   江邬静静的、带着笑意看了很久。   不见光的东西会发霉,藏在心里的爱意也同样会在压抑深藏中逐渐病态。   血缘关系真是一层天然的保护屏障。   只要将一切归咎于亲情,哪怕是被觊觎的本人,都不会有丝毫察觉。   息屏前,一条陌生消息跳了出来。   江邬点开消息,慢慢皱起了眉头。   【未知用户:你这么宠爱江酌霜,难道就没想过,他有可能不是你的亲弟弟吗?】 第34章 第一晚   最后江酌霜辛辛苦苦炒了个洋葱炒蛋, 满嘴的焦苦味让他越吃越难过。   幸好这时候江邬点的外卖到了,吃了几口好吃的饭他又把自己哄好了。   顺便给江邬发过去一颗爱心。   但对方竟然胆大包天地没回他。   吃到一半,苏寻雁女士来电。   江酌霜能猜到对方的意思,接电话前清清嗓子:“喂, 妈妈, 怎么啦~”   电话那头传来江德明的声音, 夹着嗓子温柔道:“霜霜, 是爸爸。”   江酌霜:“哦,怎么了?”   从小耳濡目染的江酌霜非常清楚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大小王, 对待江德明态度随意许多。   江德明哽了哽:“你妈知道你谈恋爱了,让你这两天把他带回家,给她看一眼。”   江酌霜警惕起来, 强势道:“不分手。”   电话那头没声了, 过了会, 响起苏寻雁温柔的声音:“霜霜宝宝,你再说一遍?”   江酌霜一下子哑火了,撒娇的话顺口就来:“不分手嘛, 我好不容易谈恋爱。”   现在所有人里面最好拿捏的就是谢敛了。   有男朋友那群变态尚且如此骚扰, 分手以后那这群人还不得脱光了勾引自己。   苏寻雁说:“宝宝喜欢谁我们不会干涉,妈妈只是想看看那个男的怎么会被我们宝宝喜欢。”   江酌霜觉得嘴里的饭都香了。   “嗯嗯, 真的不会逼我们分手吗?”   苏寻雁微微笑着:“是的。”   “虽然我不明白这个又穷又土, 看起来还没什么事业心,感觉一辈子就这样了的男人,是怎么得到你喜欢的, 但是没关系,只要是宝宝喜欢的人,妈妈都会支持的, 毕竟你是妈妈的宝贝呀,至于别人是死是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江酌霜:“……”   这不是完全不支持吗!   而且都调查得这么仔细了,根本不需要见面再看看了,这是想见面羞辱谢敛吧。   ……   好吧。   那也行。   *   吃饭的时间在一周后,地点就定在老宅。   本来想再从江邬那打探打探情报,谁知道这人的电话关键时刻打不通了。   江邬,没用。   只能靠自己了。   就这么原谅谢敛简直是太宽容了。   为了报复,他给谢敛拍了很多丑照。   虽然最后拍出来的照片也不见得有多丑,但江酌霜反而很满意,这证明至少自己看男人脸的眼光是很好的。   换做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原谅谢敛。   不过一想到谢敛在江宅应该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很大方地原谅这人了。   江酌霜提前几晚把谢敛接到自己家,和他好好排演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首先初遇肯定不能说跟踪。   本来谢敛目前的状态就是“薛定谔的活着”,是死是活只在苏寻雁女士的一念之间。   江酌霜思来想去,在忧心忡忡地吃了一个雪媚娘,一小盘雪花酥,外加数不胜数的小饼干后,终于恍然大悟了。   他根本没必要想那么多借口,像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哪怕通篇只有一句“一见钟情”,也完全不会让人意外。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谢敛。   男色误人,就说是自己被勾引了吧。   看着面前刀光剑影的游戏,谢敛“薛定谔的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这应该算两人第一天正式同居。   谢敛倒没有很拘谨,把周围医药箱的位置都问清楚了,就开始给江酌霜准备晚饭。   其实谢敛还犹豫地问了一下,要不要准备晚饭了,被江酌霜一巴掌拍了下脑袋。   “什么话,终于诡计得逞住进我家了,所以连我会不会被饿死都不关心了吗?”   谢敛本想说,应该不会饿。   毕竟他亲眼看着江酌霜嘴上说着帮他想想对策,其实吃了半个小时零食,又开了三局游戏,最后才抽三分钟思考了一下。   谢敛的高情商让他没有说出口。   抱着人哄了几遍,对方才原谅他。   厨房里没什么东西,有米和油。   面粉的袋子倒是在,但是空的。   江酌霜穿着拖鞋哒哒哒走到谢敛身边。   他啵唧亲了一下对方,“我给其他人又放了一周假,接下来几天你来照顾我哦。”   “好。”谢敛有意无意问,“你哥哥呢?”   江酌霜也纳闷:“我也在想,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他,不过他至少还要一个月才回来。”   谢敛哦了声,“等他回来我就走。”   “你住我这,他住他那,不影响。”   谢敛立马就不说话了,都没拉扯一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酌霜掐着他两边脸,“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就等我这句话呢?”   谢敛坦然承认:“嗯,不舍得走。”   晚饭就随便喝了点粥,江酌霜希望这几天让自己看起来消瘦一点,好去苏寻雁那卖惨。   谁知道谢敛手艺还挺好。   江酌霜喝了整整两大碗,然后把碗往洗碗机一丢,临时下单了套新睡衣。   卖家还很热情地问是不是买给江邬的,江酌霜说不是,买给对象的。   江酌霜把谢敛的身材数据报了过去。   【小安定制睡衣店:哇哦,小少爷男朋友身材不错嘛,是之前那几个人里的吗?】   江酌霜没回答,他在等着看谢敛的反应。   还以为像谢敛这么作的人至少会闹一闹,没想到他这么老实,一声不吭。   谢敛抱着他:“你现在带回来的人是我,说明在这些人里,你最喜欢的是我。”   这话真是深得江酌霜的心。   他揽过谢敛的脸亲了亲,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跪坐在对方的身上。   谢敛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寸?”   江酌霜环抱住他的胸膛:“我知道我哥哥的尺寸,抱着你的时候和他差不多,所以你们尺寸应该差不多吧。”   谢敛心里隐隐约约的期待忽然灭了。   他不满地低头吻上江酌霜,对方不知道他的怨念从何而来,还是纵容他了。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睡衣扣子都解开了几颗。   江酌霜忽然想到什么,按住谢敛的动作:“去我房间……这里有监控。”   谢敛轻轻咬了下他的嘴唇。   “你哥哥好吓人,这不是你家吗?”   江酌霜扯了扯谢敛的领带:“你是要和我讨论我哥哥,还是要继续和我做.爱?”   谢敛用行动代替了回答的话。   刚洗过澡的江酌霜身上又汗淋淋的。   房间的灯关着,但窗帘没拉。   这一晚的月色要更敞亮,因为知道这是单面玻璃,谢敛没有急着把窗帘拉上。   江酌霜主动褪去上半身的衣服。   白洁的月光照在他裸.露光滑的脊背上,像黏腻的汁水流淌过蝴蝶骨。   江酌霜手指戳了戳,“都要见家长了,我总得检验一下你的身体合不合格吧?”   他问:“谢敛,你行吗?”   这种情况下谢敛只能有一种回答。   江酌霜满意地笑了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全新的套:“放机灵点,要是检验成果不满意,我们都省得去见家长了。”   谢敛将手指嵌入其中,“放松一点。”   等到江酌霜的双眼迷离时,他才一边啄吻一边问:“你怎么会备着这个?”   “想那么多干什么?”   江酌霜很舒服,抱着谢敛蹭了蹭。   “想成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谢敛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故意反复磨蹭,弄湿了他的衣服,惹得江酌霜难耐地哼哼唧唧。   江酌霜不高兴了,用言语刺激他:“至少你看到的是新的,你再这样……”   江酌霜的声音骤然压抑在喉咙里。   身上多了几枚牙印,但因为身上其他地方的不适,这点细微的疼痛不足为道。   陌生的快感淹没过四肢百骸。   嘴里柔软的声音将要溢出喉咙时,被男人用吻接了过去,拆吃入腹。   弄到一半时,窗外响起了劈了啪啦的雨声。   室内黏腻潮热的气氛忽而冷却些许,江酌霜也睁开带着迷蒙细雨般的眸子。   谢敛轻声说:“又下雨了,霜霜。”   江酌霜没有搭理他。   谢敛也不在意,在欲.望纠缠时体会到一点难得的温情,反复回味。   酒店那一晚,他一直很害怕等天亮了,自己窃走软玉温香的恶劣会被暴露。   而今天这一晚,他不用再担心天明。   这一晚他不再是窃贼,而是属于江酌霜的人。   ……   每一次都是这样。   谢敛无奈地看着江酌霜。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江酌霜都是一个霸道的独裁者,自己爽完就不管别人了。   谢敛盯着自己肿胀的欲.望,又看着一脸餍足的少年,最终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因为有了正当的身份,他这次不用再像第一次那样急促。   故意用慢条斯理的动作,勾得少年迷迷糊糊中又被他哄骗着来了一次。   后来帮江酌霜洗澡的时候,对方似乎是睡了一次,洗完澡才勉强清醒。   等谢敛要把他放到床上了,对方才勉强睁开眼:“床被你弄脏了,我不睡。”   谢敛觉得自己很无辜。   明明床上都是江酌霜的水。   到现在,自己耳边似乎还有刚刚的水声,混合着江酌霜难得软下的调子……   不能再想了。   这话谢敛也只敢在心里调侃一下,现实里老实问:“我来换床单,你先睡哪?”   江酌霜半梦半醒中开口。   “别的地方都有监控,我先睡江邬那……你把我抱过去,快点,我好困。”   谢敛的手臂收紧一瞬。   “宝宝,你怎么这么信任江邬?”   江酌霜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在谢敛的怀里睡得更舒服。   已读,但不回。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谢敛扯了一条厚毛绒毯,将江酌霜裹得严严实实,避开一路上的监控,将怀中满脸餍足的少年轻轻放到江邬的床上。   江邬的床单是深灰色的,少年光.裸的身躯躺在上面,被衬得像白月光。   床上的少年吧砸一下嘴。   谢敛摸了摸少年的脸,惹得后者不满地呓语几声:“你别弄我了……”   后面还跟了一个名字,尽管听不清江酌霜在叫谁,谢敛至少能辨别出不是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江邬吧。   毕竟这张床上,都是江邬的气息。   这也是少年目前最熟悉、最信任的人。   谢敛完全压制不住心中的嫉妒。   确定对方睡熟了,才凑在他耳边,既是嫉妒,也是不甘心地开口。   “……明明我也是你的哥哥。”   江邬虽然说不上鸠占鹊巢,但也没资格这么心安理得地占着“哥哥”的位置。   怕自己露出更难看的表情,谢敛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离开了房间。   没有人注意到,在房门轻轻关上的瞬间,房间的某处角落亮动了一瞬的红光。 第35章 老宅   次日, 江酌霜在江邬床上醒来。   本来他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几分钟后接到了江邬的电话,这才有些心虚。   几日不见,江邬的声音似乎沉稳了许多。   “抱歉霜霜, 前几天我去查了一件……很意外的事, 今天才有空联系你。”   江酌霜好奇心很重:“什么呀?”   江邬那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等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 江酌霜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和我有关吗?”   江邬说:“和你没关系,只是工作上的事, 现在事情结束,我已经在回来了。”   江酌霜:“嗯。”   嗯嗯嗯?不对!   江邬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椅上,笑道:“霜霜, 怎么好像被吓到了?”   江酌霜镇定问:“你现在到哪啦?”   要是来不及穿衣服回房间, 就说是昨晚谢敛兽.性大发, 强行把他按在这里玩背德play吧。   总之男朋友可以死,但不能社死我。   “放心吧,短时间内不回家。”江邬一遍遍拉动手机上视频的进度条, “等你和谢敛回老宅那天, 我再去给你们送见面礼。”   江酌霜嘴上说着“太可惜了,好想你啊哥哥”, 实际上还抽空关掉通话的麦克风, 指挥谢敛给自己拿套衣服过来。   “不说了,飞机马上要落地了,我会先去公司, 如果你想见我……算了。”   看视频里那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他现在“棒打鸳鸯”只会被骂没眼力见吧。   江酌霜把自己套进卫衣里,根本没听清江邬后半句在说什么, 总之先来一句万金油的“哥哥我爱你”应付过去再说。   随后嗯嗯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江邬看着毫不留情被挂断的电话,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心:“小没良心的……”   昨天晚上的事都被监控录了下来,自动上传到手机云端,包括谢敛的那句话。   一开始江邬没听清。   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以后,才大致辨认出对方的口型在说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真假少爷,谢敛这句话的逻辑不应该是“我也是你的哥哥。”   手机上还在自动循环播放那段视频。   从江酌霜被裹在毯子里抱到自己床上开始,江邬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前江邬或许还会因为背德感而回避,半夜想起也会疯狂寻找理由合理化。   但现在他看着毯子里垂落露出的双腿,第一反应只剩下取而代之谢敛的位置。   飞机遇上气流,引起一阵颠簸。   江邬回过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谢敛知道这件事的时间显然很早。   那除了那个至今没查出来的告密者,会不会有人,比他知道的还要早……   脑袋里有某种念头一闪而过。   因为太过荒谬,他没有继续往深处想。   *   谢敛拿着衣服过来,像套娃一样,一层一层将江酌霜套了进去。   衬衫。   马甲。   外套。   …………   “谢敛,你要热死我吗?”   江酌霜调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Hello,可以看看上面标着的高温吗?”   “没忍住。”谢敛给他系好扣子,“想起了之前给你的手办娃娃打扮的经历。”   江酌霜把外套脱掉:“那很棒了,看着我你居然会想起来那个巫蛊娃娃。”   谢敛:“……真的很丑吗?”   江酌霜给自己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起身时顺带着给了个早安吻:“不丑。”   等再过几天,就提醒他去检查一下这个娃娃,到时候给谢敛一个大大的惊喜。   同居的生活比江酌霜想象中便捷。   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真是淫.乱啊。   一开始江酌霜还会顾及监控。   后来谢敛检查了一下,这些监控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了,他们这才放下心。   最开始是江酌霜食髓知味缠着谢敛,后来就变成后者整天想办法哄骗他。   江酌霜也半推半就,心里不见得多不乐意,但面上得装得不情愿一点。   这样才能在累了的时候,理直气壮地喊停。   男色误人果然不假。   这是江酌霜第一次一周都没练琴,但至少在他的严肃抗拒里,保住了琴房的圣洁。   去江家老宅当天,谢敛照例像打扮洋娃娃一样,把江酌霜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这一周里,谢敛还学了怎么烫头发,给江酌霜的头发烫成了小羊毛卷。   Frost老师从没尝试过这种风格。   新奇之余,开心地表示自己非常喜欢。   谢敛自己则用这些年攒的钱,买了一身尽可能体面一点的衣服,没用江酌霜的钱。   江酌霜给自己戴了顶贝雷帽。   “说起来,你不是有套房吗?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钱买房,但至少不用过得这么拮据吧?”   谢敛看起来不太想谈这件事,“那套房是我借钱买的,以后会还钱。”   江酌霜正在欣赏自己新造型。   闻言,顺口调笑道:“有套房也挺好,以后我们不知道去哪,可以去你那偷.情呀。”   谢敛一颗心被勾得七上八下。   刚吃过午饭,王叔就来接他们了。   王叔难得没开玩笑,而是提醒说:“夫人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小少爷你……”   江酌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会注意不让谢敛死在家里的。”   “好吧。”王叔爽朗一笑,“大少爷昨天也回来了,你们肯定很想念彼此吧。”   “嗯……这个倒是不好说。”   江邬回来的这个时间点,总感觉来者不善啊。   *   江氏的老宅占地很大。   感应门滑开后,埃尔法开进去,又行驶了足足好几分钟才穿过前庭。   前庭植满修剪得精致雅观的黄杨绿篱,过道间隙还栽种了四季花种,无论什么季节来到这里,看到的都是绚烂缤纷的花园。   巨大的许愿池喷泉立在大门口,镜面的水池倒映着建筑利落的投影。   路过的佣人纷纷和江酌霜打招呼,比起阶级严明的上下级,更像是朋友。   其他的或许不够直观。   但谢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的所有人,真的都很喜欢江酌霜啊。   连带着自己这个和小少爷一起到来的陌生人,他们也愿意分出一点善意给他。   这不是谢敛第一次来江宅,但当时年龄太小,只记得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豪华。   佣人拉开大门,两人走了进去。   江酌霜探头探脑环顾一圈。   “小李阿姨,你看见我妈没?”   被叫住的“小李阿姨”手上端着托盘,将里面的雕花茶壶和小甜品摆到桌上。   “苏夫人以为您要晚点来,这会在厨房里给您准备小甜点……都是您喜欢吃的。”   江酌霜欢呼一声,将手上的东西随手一放,哒哒哒跑到厨房围观。   江邬也在里面,但苏寻雁看起来很嫌弃他,让他别碰自己的饼干胚。   听见身后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江酌霜。   苏寻雁清清嗓子,试图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高冷姿态,好让江酌霜知道,她对他的这个男朋友非常不满意。   结果只是被江酌霜抱着亲了亲侧脸,满脸寒意瞬间消融成暖暖三月春池水。   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小儿子的额头,语气嗔怪:“……你呀,看男人的眼光真差。”   江邬旁观他们母慈子孝的画面,本想拿一盘饼干烤给江酌霜,被苏寻雁一巴掌拍开。   苏寻雁从烤箱里拿出一盘焦掉的,“喏,这个你拿出去和外面那谁分着吃吧。”   江酌霜适时开口:“他叫谢敛。”   苏寻雁听到这名字的时候顿了顿,紧接着才捏捏江酌霜的脸:“谁给你卷的头发?”   江酌霜弹了下自己的小羊毛卷。   “谢敛啊,他手艺还不错吧,我好喜欢。”   江邬也在后面跃跃欲试地弹了一下。   不得不说,“duang duang”的,还挺可爱。   现在是江酌霜拍掉江邬的手了。   “你快出去和谢敛呃……聊聊吧,我现在忙着和我伟大的母上叙旧,没空搭理你。”   察觉到自己完全融不进厨房里和谐的母子氛围,江邬耸耸肩,端着焦掉的饼干出去了。   外面走了一圈,没看见谢敛的影子。   问了正在擦花瓶的佣人才知道,早在刚进门的时候,谢敛就被江德明叫走了。   江邬:“……?”   我成这个家里的外人了?   问清楚两人在书房后,江邬顺着旋转楼梯上楼,没注意到身后佣人欲言又止的神态。   ……刚刚先生说不让别人上楼。   不过江少爷是江少爷,应该不是别人吧。   应该……吧?   唉,如果是小少爷问路,她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江邬带着烤好的饼干站定在书房前,抬手敲门时,才注意到里面的气氛似乎不太和谐。   隔着门,声音有些沉闷。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算清楚。   江德明的声音不大,但能听出是质问的语气,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气势逼人。   “当年我们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选了钱,你怀的什么心思,现在又来纠缠霜霜?”   谢敛听不清说了什么,语气不卑不亢。   门内响起摩擦打火机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烦躁,几次都没擦出火。   江德明烦躁地将打火机丢到桌上。   楼下,听到动静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   江酌霜也隐隐约约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出个脑袋,又被苏寻雁拉了回去。   江德明不知道门口有人正在偷听。   “谢敛,你很聪明,你应该能猜得出来,你的身份太敏感,我们很难不怀疑你别有居心。”   这段话里藏着的信息量太大。   江邬手上端着的盘子晃了晃,一片饼干掉到了地上,声音突兀。   与此同时,里面的两人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江德明拉开门——   他的脸上是江邬从未见过的阴沉。 第36章 孤儿院   看见是江邬, 江德明神色变换几次,最终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一声叹息。   “算了,你也进来吧。”   书房里, 谢敛沉默地站在站在原地, 听见江邬进门的动静也没抬头。   江德明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这些事早就应该告诉你了。”   江邬看了眼谢敛, “有人告诉我,他才是江家真正的二少爷, 霜霜是当年领养错的……我正在追查,暂时还没查出是谁。”   书房内熏着檀香,桌上的茶杯散出香气。   江德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查下去吧, 应该不是谢敛和你告密的。”   江邬有些怀疑:“你虽然有些不是东西, 但应该做不出出轨的事, 不应该有私生子。”   江德明无语半晌:“无论是霜霜还是谢敛,都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杯中最后一口茶被江德明一饮而尽。   “江邬,我和你母亲都不算喜欢小孩的人, 所以对你的成长大多是责任感居多。”   江氏树大招风, 江邬作为家中独子,一直以来要承担的风险远超其他家族继承人。   为了避免每天被绑票短信淹没, 有人给江德明想了个主意——   再去领养一个孩子, 对外就说是私生子,可以分摊江邬身上的危险。   江德明为这个人能想出这么没人性的主意感到遗憾,并且毫不犹豫地和他断开所有合作。   但在和苏寻雁商议过后, 却发现这个方法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的。   当然,并不是说要拿“私生子”挡刀。   一个家族只有一位继承人,对于心怀不轨的人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   苏寻雁和江德明最初的商议是, 去孤儿院领养一名聪明的孩子。   他们会给这个孩子江氏继承人的保护和待遇,但也会提前告诉他需要承担的风险。   在孤儿院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地方,聪明的孩子往往会更加早熟,寻找起来并不麻烦。   最开始他们挑中的是谢敛。   除了性格有些孤僻,其他的都很完美地符合他们的要求,愿意配合他们的计划。   迟则生变,江德明考察了一周,就打算与谢敛签下领养合同。   但对方一直说,再等等。   三天后,江德明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孤儿院门口,这里多是山路,前两天下了雨,道上一片泥泞。   溅上泥水的车里,却走下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孩,抱着一只看起来快老死的土狗。   院长解释说,这个小孩成绩比谢敛要优秀很多,但前段时间被领养走了。   因为捡到小孩的那天是霜降日,所以他在孤儿院的昵称是“霜霜”。   除了一个勉强保护婴儿不在霜天被冻死的襁褓,丢掉他的人没有留下东西。   苏寻雁先前对谢敛的收养手续漠不关心,此刻才主动问:“怎么又回来了?”   “霜霜有先天性疾病,一般家庭负担不起他的医药费。”院长有些惋惜,“但他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如果不是不符合你们的要求……”   想要领养霜霜的家庭,孤儿院都会提前确定对方的家庭条件。   即便如此,一眼望不到头的治疗账单还是让很多富商最终选择解除领养。   因为不意外,所以霜霜下车的动作很轻快,甚至还和车里的人挥挥手告别。   车里的人给霜霜准备了很多东西,柔软的被子、毛绒玩具,零食……   以及最终的一句对不起。   江德明看着谢敛:“你猜到我们会喜欢他。”   谢敛嗯了声,“我见过很多人,没有人不喜欢他,他就像我从书里看到过的天使。”   苏寻雁观察谢敛的神情:“收养两个孩子太明显,我们最终只会选一个人。”   “我并不想被谁收养。”谢敛说,“但我希望能等到一个人救他……他真的很好。”   院长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有些担心这会得罪江氏,但同时也在期待能给霜霜这么温柔的孩子找到一个家。   ——的确没有比江氏更合适的地方了。   江德明以为谢敛和霜霜是朋友。   谢敛闻言只是摇头:“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他救过我一次,我想报答他。”   收养霜霜,比收养谢敛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很多。   苏寻雁以普通领养人的身份,在孤儿院观察了这位“霜霜”一个月。   虽然谢敛嘴里有很多谎话,但他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霜霜真的很乖。   就算有正当理由,被“反复弃养”依然是事实。   但在孤儿院要求画“我喜欢的人们”时,霜霜依然会把曾经领养他的所有人都画出来。   霜霜人缘非常好,很多小孩都爱缠着他。   但霜霜不太爱说话,也不是孤僻,就是不太爱搭理人,总是慢吞吞的。   每天的活动课只是抱着一盒蜡笔画画,或者敲敲打打各种手敲琴玩具。   未来小少爷不爱搭理人的属性,此时已经渐渐显露出来了。   因为暂时没人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所以霜霜现在还算半收敛状态。   这项“观察霜霜”的实验在暗中进行。   江德明和苏寻雁对外说是在出国旅游。   自小敏锐的霜霜很快就发现有两个怪人每天鬼鬼祟祟偷看他。   和院长打了很多次报告,都被后者打哈哈拦了下来,霜霜如遭雷劈。   在确信院长已经和这两个怪人同流合污后,趁着月黑风高夜,霜霜抱着自己那条快要老死的黄狗,翻过墙头准备逃跑了。   刚翻下墙头,就被苏寻雁揽进怀里。   苏寻雁有些心疼地抹了抹霜霜脸上的污渍,“大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   霜霜:“……”   防的就是你们啊!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霜霜很识时务地装乖,调子软软的:“我害怕一个人住。”   江邬自幼老成,和江德明一样是个毫无情趣的古板,逗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突然怀里进了个软软的团子,抱着你的脖子软糯糯地撒娇,苏寻雁的心瞬间萌化了。   于是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幼崽的超萌攻势下,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她捏捏霜霜的脸。   “其实我们想收养你。”   意料之外的,霜霜并没有很高兴。   他揽着苏寻雁的脖颈,很久之后才说:“不要,纸上已经画不下了。”   一开始苏寻雁没反应过来。   被江德明用眼神提醒后才反应过来,霜霜每一次回到孤儿院,“我最喜欢的人们”上面都会多一对弃养他的父母的蜡笔画。   对于霜霜来说,这或许也是全家福。   霜霜并不信任突然出现的两个怪人,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依然会“弃养”自己。   为了最快博取这个小刺猬的信任,苏寻雁用了一个非常荒唐,但在当时非常好用的借口。   “对不起霜霜,我们真的是你的爸爸妈妈,当年遗弃你……是因为一个意外。”   愿意被反反复复收养这么多次,霜霜很难说心里没有一点对亲情的渴望。   明知道被哄骗的可能性更大,霜霜还是抬起头,仔仔细细端详苏寻雁的脸。   “我相信你了。”   过了一会,他说。   “我们长得真的很像。”   只要心中有了期待,哪怕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相同,霜霜也能找到“相似之处”。   结果很当然显而易见了。   最终苏寻雁选了江酌霜,但没有依照最初的计划,告诉他未来需要承担的风险。   苏寻雁是真的把江酌霜当成自己的第二个亲生儿子,想要好好爱护着的。   无论是对外还是对江邬,他们的说法都一样,说江酌霜是早些年丢掉的孩子,现在终于找回来了。   他们提前问过江邬的想法,他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甚至还对自己这位突然出现的弟弟抱有十万分的好奇。   身上总算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至于谢敛……   他主动要了一笔不菲的钱作为补偿,这反而让江德明放下了戒心。   后来年龄到了,谢敛也没有选择被任何人收养,而是自己出去打工。   其实后来谢敛和江德明还有过一次联系,对方找他借了三十万,说是用来买相机。   江德明不以为然,只觉得这是谢敛想要找他要钱的借口,虽然给钱给得爽快,但也警告地敲打他一番,让他把那些陈年旧事烂在心里。   前段时间得知谢敛和江酌霜在一起的消息,江德明气得又调查了他一番。   结果发现,谢敛还真的在很久之前,就把买相机的三十万还给他了。   剩下的还有零零碎碎的钱,看样子是想把当年要的钱也一并还了。   江德明没有因为这件事对谢敛生出好感。   对于他来说,谢敛收下了钱,他们当年的交易才算是彻底两清。   现在对方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他产生怀疑……谢敛是不是在图谋更大的利益。   譬如挟恩图报,靠当年的事哄骗他那体弱多病、单纯天真、柔软善良,不知世故的小儿子。   说了这么多,江德明都口渴了。   被江邬听见确实是意外情况,但自己这位大儿子向来理智,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策。   江邬大致将当年的真相拼凑出来了,但他还是不满,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我没发现这件事,关于霜霜的身份,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哪怕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江邬也觉得,江酌霜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江德明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眼江邬。   “据我所知,我们全家唯一不知道霜霜身份的人,只剩下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   江酌霜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太多,饶是江邬,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脸上诧异的神色。   和江邬一样不淡定的,还有谢敛。   ……霜霜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 第37章 朋友圈   楼下的小饼干喷香出炉。   苏寻雁女士首次烤饼干大成功。   江酌霜走出厨房, 发现那几个人都不在。   谢敛应该是被逮走拷打了,江邬哪去了?   江酌霜把苏寻雁的手艺夸得天花乱坠,后者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苏寻雁不太想和江酌霜多聊谢敛的事,当年的事最好都烂在过去。   “你之前参加的比赛出结果了吗?”   江酌霜搅搅搅杯子里的巧克力奶:“才刚出初赛结果呢, 下周出复赛的命题。”   隐约听到过风声, 这次盛星杯的负责人似乎别出心裁, 想了个很有趣的主题。   被老一派的负责人严厉反对, 吵吵闹闹的,连他们这些参赛的选手都知道了。   楼上书房没有动静了, 吵架声打架声都没有……   江酌霜才刚这么想,楼上就传来烟灰缸砸到地上的声音,听声音是没砸到人。   江酌霜一门心思都在面前的小甜品上面。   苏寻雁优雅地喝了一口花茶, 擦擦嘴问:“你不上去看看吗, 你男朋友可能会出事。”   江酌霜也学她的样子, 优雅地喝了一口巧克力奶:“先活下来才配做我男朋友。”   神情拽拽的,可惜因为嘴唇上沾了点奶沫,酷帅的气质大打折扣。   苏寻雁点点他的脑袋, 用丝绢擦掉他嘴上的奶沫, 语气恨铁不成钢。   “我听说你在外面惹了很多情债,怎么最后选了这个人带回家?”   单她知道的, 就有个闹得很凶的艾德蒙森少爷了……啧, 对比了一下谢敛,这个黄毛居然都显得难得可贵了起来。   “是谁在造谣?”江酌霜心虚地转移话题,“我现在每天一门心思都是赚钱呀。”   说着, 他趁机踩一脚江邬。   “都怪哥哥不给我发零花钱,我赚的演出费还不够每天保养我的爱琴呢。”   苏寻雁没有印象:“你哪架爱琴,我感觉你这段时间在拍卖会买的古董琴都差不多?”   谢敛在楼上被翻来覆去地言语羞辱, 江酌霜不当一回事,听到挚爱的琴被小瞧了才开始着急。   “不一样的,妈,你别这么说它,它很特别……真的和别的琴不一样。”   江酌霜着急为爱琴解释。   “它的琴身装饰洛可可风格鎏金雕花,琴头是希腊竖琴女神Euterpe雕像,点缀蓝宝石……”   苏寻雁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以后你去拍卖会,直接把账挂在你爸名下就好,你哥给你的钱自己留着花吧。”   江酌霜一下闭嘴了。   “嗷,好的谢谢妈妈。”   楼梯口有很多固定起来的玻璃展示柜,里面陈列着江酌霜这些年拿的证书和奖杯。   无论荣誉的大小,全都按时间排列整齐。   包括小学时因为太调皮,被老师授予的“健康宝宝之星”,以及因为酷爱调节同学矛盾,得到的“凯华小学公平大使”证书。   苏寻雁已经猜到江德明把当年的事告诉江邬了,她觉得这样也好。   比起心怀不轨的其他人,自小就和江酌霜兄友弟恭的江邬更值得信任。   江邬的能力她还是信任的,这些年他对江酌霜的宠爱她也看在眼里。   苏寻雁心中的担忧少了一点。   “你从小就和你哥哥关系很好。”   小时候江酌霜很厉害,每次拿到奖带回家,江德明都会夸“我们家霜霜怎么这么厉害?”   一开始江德明只知道用最笨拙的方式奖励金钱,冷冰冰的房产证和冷冰冰的豪车钥匙。   这些当然没有苏寻雁的小蛋糕有吸引力,在“争宠”的过程中他屡战屡败。   直到后来江酌霜养宠物了,江德明才用奖励“不逃课”普通猫罐头或豪华猫罐头的诱惑方式,博得了小儿子的关注。   可惜后来不逃课变成了一辆卡车,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式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被夸奖当然很开心。   江酌霜一开始很高兴。   但他后来发现,哪怕江邬取得了同样的成绩,江德明也只会夸自己。   作为“凯华小学公平大使”,江酌霜当然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让江德明也夸一夸哥哥,江德明柔和的面部轮廓瞬间板正。   江邬站在他对面,按照江酌霜的要求将奖状举在胸前,脸上没有喜悦,全是被迫罚站的严肃。   江酌霜:“夸啊,快呀。”   他圆溜溜的眼睛闪亮亮的,期待地看着江邬和江德明,觉得自己真是棒极了。   “好……好……好……”   江德明被幼子注视,声音硬邦邦。   “我、们……江邬,真是……太厉害了。”   江邬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   小小的江酌霜看不出他脸上的绝望,长大后的江酌霜回想起来乐不可支。   苏寻雁说完这件事,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莞尔一笑,气质云淡风轻。   江酌霜歪歪脑袋,贝雷帽差点掉了。   “哎呀,说不定哥哥嘴上不说,其实特别喜欢被夸呢?我每次夸他,他就很开心啊。”   苏寻雁说:“江邬那天晚上做了三个噩梦,和我说,一看见你爸就想吐。”   第二天猛吸两口香香软软的弟弟,才调节好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情绪。   两人聊得正开心时,书房的门被拉开了。   苏寻雁瞥了眼气氛诡异的三个人,继续端起豪门夫人的架子给谢敛甩脸色。   江酌霜为了保护谢敛的人身安全,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江酌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中途还悄摸摸试探地在家人面前牵起谢敛的手。   看起来就像一个已经被穷小子套牢了心的恋爱脑富家千金,只要身边有一点反抗的声音,立马就会带着人出国私奔。   江德明深呼吸:“……”   江德明翻出速效救心丸吃掉了。   反而是苏寻雁以为一定会闹一闹的江邬,整顿饭都默不作声,倒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   一周后,盛星杯的复赛主题出来了。   之前报名留的联系方式是陈嘉延的,所以复赛的资料也都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陈嘉延收到邮件立马转发给他了。   江酌霜翻了翻对方发来的文件,终于明白为什么内部有人不看好这次的主题了。   ——色.欲。   真是一次大胆的创新。   得亏这次创作的是纯音乐,不然这个复赛主题绝对不可能通过审核。   陈嘉延还不知道江酌霜谈恋爱的事,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Frost老师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这次该不会在复赛滑铁卢吧?”   江酌霜:“啧。”   小小陈嘉延,瞧不起谁呢?   争强好胜的Frost老师立马挂断电话,从自己的个人相册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张自己和谢敛脸贴脸的照片发了过去。   陈嘉延收到照片:“…………”   足足有大半天没有继续骚扰江酌霜。   江酌霜乐得自在,恰好又收到江邬说要搬出去的消息,好心情更是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薄景云湾终于离开了江邬的掌控。   因为有谢敛在,那些监控也成了没必要的装饰,江酌霜立马找人来拆了它们。   拆的时候工人还感叹,有钱人就是注意安全,别墅都快被监控围成筛子了。   ……就是吧,装这么多监控,也不知道拆除的时候漏没漏下哪个。   江酌霜本来想当晚就和谢敛一起为新曲寻找灵感,可惜对方临时接到系部消息,要出门一趟。   江酌霜趴在阳台上和谢敛告别。   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后者心中一片柔软。   等对方走远后,江酌霜用手比着只剩下一小截的谢敛背影,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Frost:可怜小霜,独守空房。】   这也算是为了官宣自己恋爱,虽然单从背影无法判断这个人具体是谁。   他的朋友圈向来活跃,此刻却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发来了第一条消息,是上午没有回复的陈嘉延。   肯定看到了他朋友圈,但避而不谈,只回复他上午那张照片。   【陈嘉延:这是谢敛吧,我记得他,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了啊,挺好的,多交点朋友对你的创作有好处……】   江酌霜已经仰躺在沙发上酝酿睡意了,看见对方故意装傻充愣的消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Frost:我不会和朋友做.爱。】   【Frost:陈嘉延,我和他不是朋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会谈恋爱吗?】   手机那头的人立马又消失了。   其实江酌霜也理解陈嘉延,对方管了自己这么多年,严防死守他谈恋爱……   但他们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了。   总不能一直竹马竹马,两小无猜。   人总是要长大的,陈嘉延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吧……他要当苦行僧,自己还不要一辈子单身呢。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江酌霜都给自己哄出了几个哈欠,抱着自己的枕头进入浅度睡眠。   周围围了满满一圈玩偶,都是各式各样,陪着他从小到大的老玩偶了,这些年几次搬家,都没舍得丢掉一个。   没想到陈嘉延不识好歹,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打过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终于,江酌霜忍不住了。   拿起电话,带着很重的困倦鼻音,语气更是浓浓的都是怨念。   “知道我老公出差不在家,深夜打这么多电话,怎么,嘉延哥哥要和我来偷.情吗?”   对面好半晌都没声音。   江酌霜以为电话不小心被自己挂掉了,拿起手机准备先发制人,把陈嘉延拉黑。   定睛一看。   江酌霜:“哎呀。”   【正在通话中……】   【与谢敛通话1:25秒。】   【电话已被对方挂断。】 第38章 订婚吧   头一次被谢敛主动挂电话。   江酌霜等了几秒钟, 对方的电话重新打了过来,电话那头有杂音,像在夜市。   “出差会回家,正在买你喜欢的小吃, 半小时到家, 先别和别人偷.情好吗?”   江酌霜:“好的。”   顿了顿, “可以加辣。”   谢敛问:“中辣吗?”   “一丢丢, 迷你辣。”   这次江邬去国外,给江酌霜带回来的最大好消息就是, 他终于不用在晚上严格忌口了。   以前半夜饿急了去厨房找吃的,翻开夜宵食谱只能看见各种水煮菜。   因为两眼一黑,他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还被负责做饭的阿姨夸自律。   江酌霜抱着自己的厚羊绒毛毯, 趿拉着拖鞋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玩了二十多分钟游戏, 看时间感觉谢敛快回来了,才关掉游戏设备躺在沙发上。   夜深露重霜寒,一盏小夜灯亮着。   一副深夜苦等丈夫归家的可怜模样。   没过几分钟, 玄关处就传来按开指纹锁的声音, 比脚步声先传来的是夜宵的香味。   江酌霜差点没忍住爬起来。   悄悄吧咂了下嘴,还是继续装睡了。   苏城的秋夜湿气很重, 谢敛回家时, 身上还带着屋外湿淋淋的寒气。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江酌霜。   烫着小羊毛卷的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面色红润,身上只裹了一条单薄的绒毛小毯子。   谢敛盯着装睡的少年看了会, 半晌后轻轻笑了一声:“不来偷.情吗,宝宝?”   江酌霜抽抽鼻子,继续装睡。   等了好一会, 他都以为谢敛走了,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对方的位置。   下一刻,他的眼睛被人遮住了。   视野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他忍不住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谢敛的掌心。   江酌霜:“干什么?”   “男人嫉妒的嘴脸是很丑陋的。”谢敛说,“我不想被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越是这么说,心中的好奇心就越重。   江酌霜拉下谢敛的手掌,半明半昧的夜灯光下,对方深黑的眼神很平静。   唇角的弧度平直,越是没什么情绪,看起来反而越吓人……像是正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江酌霜手肘撑在沙发上,调戏地抛了个不甚熟练的媚眼:“别有一番风味啊,老公。”   谢敛愣了愣,随即笑了。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到玻璃茶几上,俯身揽住江酌霜:“这几天我一直很害怕。”   和江德明的谈话并不会泄露出去,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瞒下去。   早在和江酌霜谈恋爱之前,就有人将伪造的亲子鉴定寄给了他。   那份亲子鉴定是当年江家为了收养他而伪造的,因为最后决定收养的人变成了江酌霜,所以这份伪造的报告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能拿到这份报告的,只能是当年孤儿院的人。   江酌霜以为谢敛是在为之后的比赛担心,他给自己立了个温柔小意的人设。   “我有位老师擅长摄影,他看过你的作品,说非常有灵气,你这次比赛会顺利的。”   江酌霜揽过谢敛,温柔地拍拍他的背。   谢敛心里想,他才不在乎什么比赛什么奖项,他只是想成为更配得上小少爷的人。   最开始学习摄影,也只是为了能拍下音乐会上意气风发的小少爷而已。   对方长久的沉默让江酌霜感到不习惯,他叹了口气:“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思索该怎么安慰对方的时候,他突发奇想,拉开谢敛,捧住对方的脸。   他兴致勃勃地问:“等你这次比完赛回来,我们就订婚,好不好?”   谢敛正认真听他在说什么。   闻言,脸上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酌霜又问了一遍:“好不好呀,你这么喜欢我,不想和我结婚吗?”   这时候他的语气已经有点不满了。   难道谢敛不应该第一时间跪地立誓会对他好,再发几个毒誓表表忠心嘛?   谢敛感觉自己的喉咙中被灌注进滚烫的液体,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   “想,很想。”   “……做梦都想。”   虽然没有跪地立誓,也没有发毒誓,但江酌霜还是放低要求满意了。   “那你好好比赛,赢了这是我给你的奖励,输了这是我给你的安慰。”   谢敛的呼吸声放得很缓慢。   总之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得到偏爱。   江酌霜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容易激发出别人的占有欲,并且也乐此不疲地调戏他们。   以前顾修扬说,如果江酌霜不谈恋爱,迟早有一天全世界都会变成他的玩具。   现在有了对象,只能调戏一个谢敛,但对方每次都会给出不一样的反应,也是一个合格的玩具。   谢敛忽然说:“你马上也要比赛了。”   话题跳跃度太大,江酌霜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嗯?”   “主题是色.欲,不需要找找灵感吗?”   江酌霜了然了,嫌弃道:“你色魔啊,怎么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   “不做吗?”   “做。”   江酌霜眼睛眯成月牙:“我想到一个好玩的。”   他在沙发上挪挪挪,盘腿坐了起来,凑在谢敛耳边说了几个词。   谢敛眼神飘忽一瞬,显然心动了。   但最后还是理智地说:“不行,太危险了。”   江酌霜拍拍胸脯,眼睛里都是期待:“没关系,我们可以定安.全词呀。”   谢敛拒绝的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坚定了。   江酌霜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想,说了几个他都觉得太保守了,不满意。   江酌霜仰头往沙发背上一躺。   “不管定什么,肯定都没这个管用。”   谢敛用眼神询问是什么。   江酌霜没有看他:“分手吧。”   “如果把安.全词定成‘我们分手吧’,你肯定会吓得直接停下来。”   等了许久,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江酌霜抬眼看,发现谢敛脸色难看。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不需要待会了,现在你就已经吓得不动了……放心吧,如果你没事瞒着我,我不会莫名其妙就分手。”   谢敛没在第一时间就应声,而是顿了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酌霜有些怀疑,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现在当然要做点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啦。   ……   那一盏小夜灯被保留了下来。   因为江酌霜故意惹火,他们都没来得及回到卧室,幸好沙发很宽敞。   沉沉浮浮的欲望中。   谢敛问:“你会爱我吗?”   江酌霜的脖颈被他的头发弄得有点痒,偏头笑了笑:“不是都说了要和你订婚嘛。”   谢敛在心里想。   婚姻和爱是不一样的。   最后他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这时候说这些话,显然太扫兴了。   “我在利用你哦。”   江酌霜忍不住咬一咬谢敛的肩膀。   谢敛俯身抱住江酌霜。   “这种时候你也不愿意骗骗我。”   江酌霜光.裸的上半身在夜灯下泛出莹润的白,他抬起手臂,轻轻摸上谢敛的脸。   “对我来说,利用不是什么难堪的词。”   “我在邀请你和我一起完成我的新作品,或者说,我希望你成为我艺术的一部分。”   谢敛很想在这时候吻上江酌霜的唇,但他更想听听这个向来薄情的人,继续说出动听的情话。   江酌霜说:“人类的灵感往往来源于他的缪斯,这一晚你是我的……哼。”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下去,但谢敛能明白。   相比起那些欲言又止的复杂情感,江酌霜对于爱的表述要比很多人大胆。   只有从小到大都不缺爱的人才敢这么直白。   意乱情迷地交缠时,他们分享彼此的体温,亲密地交换湿淋淋的水液。   谢敛手上的动作不停,江酌霜的手瞬间握紧,因为情绪亢奋,反应就更加大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阶段过去,耳边听到的水声和暖风的声音也清晰许多。   江酌霜哼哼唧唧,显然被伺候得很舒服,他有点怕痒,总是忍不住拨拨谢敛的头发。   谢敛将自己的手指抵入江酌霜的口中,防止对方在无意识间咬伤嘴唇。   但意乱情迷之中的江酌霜似乎也尚留分寸。   只是用牙齿轻轻磨了几下谢敛的手指,调情一般,没有特别用力地咬下去。   ……真的很像小猫一样。   这样可不行啊,会被别人欺负的。   最后江酌霜期待的危险事还是没有发生,不过因为谢敛很努力,他也挺满意的。   事后,江酌霜趴在谢敛的胸膛上,困倦地问谢敛怎么会懂这么多。   倒不会怀疑对方不干净,毕竟谢敛最开始的不熟练他还记忆犹新。   谢敛说:“我以前为了赚钱,去过很多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那里的人嘴上大多不会把门。”   但他不会接近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工作的区域也都在灰色地带的外围。   有些地方只是靠近一点,人就脏了,他没办法容忍这样的自己再靠近小少爷。   江酌霜想起自己昨天听到的传闻,有时候有些变态会公开play,邀请别人一起看。   “该不会有人会邀请你看……”   “没有。”谢敛回答得很快,脸上有淡淡的嫌恶,“我觉得他们做的事很脏,很恶心。”   江酌霜:“……你觉得恶心?”   他戳了戳自己手腕上的红印:“你觉得做.爱恶心,那我们现在这是玩游戏?”   谢敛后知后觉发现有歧义。   他忍俊不禁:“霜霜不脏,是我恶心。”   这一句简单的话显然不能哄好江酌霜,谢敛又细细地和对方吻了半晌。   一室温情,旖旎都被冲散几分。   谢敛希望时间就永远停在这时——在自己最靠近“被江酌霜爱着”的时间节点。 第39章 绑架?   出国比赛前三天, 谢敛像患上了分离焦虑症,无时无刻不跟在江酌霜身边。   多次治疗无果,江酌霜只能抽空带谢敛又回了趟江家,希望这人在岳父岳母面前能老实点。   不过这次不赶巧, 只有一个江邬在。   行吧, 江邬的威慑力应该也够……   ……   ……   完全不够。   谢敛无视江邬了。   在把谢敛打发去厨房给做饭阿姨打下手后, 江酌霜才有空和江邬聊天。   谢敛有些不甘心, 他愿意给江酌霜做饭,但不想留老婆和奸夫在一起。   江酌霜附耳说了句什么。   谢敛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   江邬看了眼, 无语说:“笑得真恶心。”   他去冰箱里拿了瓶牛奶,熟练地融了块巧克力进去,给江酌霜做了杯热巧克力奶。   江酌霜用小咖啡勺搅了搅, 喝了口感觉还是不够甜, 让江邬再放块巧克力进去。   江邬不想江酌霜吃这么多甜食, 拒绝了。   江酌霜撇撇嘴,怀疑地问:“爸妈出国旅游去了,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干嘛?”   “趁江德明不在家, 回来找找他的遗嘱, 我怀疑上面只有你的名字。”   “哦。”江酌霜表示理解,“那你确实得好好找找, 这个可能还蛮大的。”   “你今天怎么没弄上次来那个头发了?”   像一只咖啡色的卷毛小山羊, 虽然嘴上没说,但江邬心里一直觉得挺可爱的。   “腻了,而且谢敛马上要出国了, 没人给我打理头发,会变得乱糟糟的。”   江邬想了想乱糟糟的炸毛山羊卷,意外地也品出几分可爱来。   “你刚刚和谢敛说什么了, 他一脸恨不得立马跪下来朝你狗叫的样子。”   江酌霜责怪道:“这话也太粗了。”   “你可别给他乱承诺什么,像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给了一样他就会想要全部。”   “没有乱承诺。”江酌霜觉得是时候公开了,“我就是说,我打算和他订婚……”   本以为江邬会像电视剧里那些恶毒亲戚一样,冷冰冰地说“我不同意”。   然后在谢敛面前甩下一张支票,羞辱地让对方“离开我弟弟”。   在路上江酌霜都和谢敛商量好了,待会江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别拒绝,拿了支票给他,当做他未来买古董琴的储备资金。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邬平静地“嗯”了一声。   江酌霜本以为会狠狠吓一跳他,谁知道对方反应不咸不淡:“嗯?嗯?嗯??”   江酌霜很不满意他的态度。   “你怎么可以反应这么平淡?”   支票呢?支票呢?   江邬向来凌厉的眼神垂下,不带任何情绪的时候依然有一种生来的倨傲感。   “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日子?”   一点晦暗不明的情绪浮动在眼底,阴翳瞬息散开后,他重新抬眼,依旧带着笑意。   江邬平淡的反应让江酌霜啧啧惊叹。   “两周后,等他比完赛回国,我们就订婚。”   江邬喝了一口咖啡,喉咙间忽然涌上来一股反胃:“挺好的,难得有个让你看得上眼的。”   江酌霜手掌心在江邬额头上贴了贴,“你最好祈祷你现在发烧了,不然我就要找道士来驱邪了。”   太邪门了。   江邬居然接受谢敛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谢敛是狗吗?”   江邬随手把咖啡推到一边:“你瞧得上眼的,就算是狗也很难得。”   江酌霜瞥了眼厨房,正巧抓包谢敛警惕地望着他们,他抬手比了个飞吻。   江邬把咖啡勺放进杯子里,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江酌霜的目光。   “我前段时间在国外的拍卖会上拍了一枚钻石胸针,很配你的一套衣服。”   江酌霜很信任江邬的眼光:“以后如果你破产了,去当造型搭配师应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我可不能破产,发不了零花钱给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肯定会去当别人弟弟吧。”   江酌霜托着脑袋撒娇:“怎么会呢——你是我唯一一个哥哥呀。”   江邬反问:“亲哥哥?”   江酌霜喝了口巧克力奶:“不然呢。”   室内开了暖气,待久了就会感觉气温过高。   江邬把外套脱了,候在一旁的佣人想要帮他拿了挂到架子上,被他摆手拒绝了。   江邬随手将大衣挂在椅子的靠背上,“再过两天,我拿到钻石了就去你那。”   甜饮喝多了容易犯困。   江酌霜打了个哈欠:“这么客气干什么,以前我们住一块,洗澡都不带锁门的。”   江邬直言:“我会锁门。”   江酌霜翻了个小白眼:“拿我当外人。”   “我是在为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江邬说,“有次我洗澡的时候你推门进来,你一边骂我怎么不锁门,一边打了我好几拳。”   江酌霜嘟起嘴装无辜。   “小心眼的人喝水都塞牙。”   江邬忍俊不禁:“我还不够大方吗?”   江酌霜坚定地点了点头,“幸好你一走我就把所有监控都拆了,不然被你发现我在背地里偷偷骂你,你岂不是要和我翻脸……”   越说越来气,江酌霜顺手给了他一拳。   “也不是我说你,装那么多监控干嘛,工人师傅还问我是不是被人身监禁了。”   虽然用词很委婉,但江酌霜一下就听出来,师傅以为他是小说里被霸总囚禁的金丝雀。   江邬弹了下他的额头:“我和你翻脸过吗?”   江酌霜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都是自己单方面翻脸或者殴打江邬,于是悄悄掀过这件事。   “不提了,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飘出油爆后各种调料的香气,江酌霜离开座位,和煮饭的阿姨悄悄说加辣。   其实他的行为一点也不隐蔽,但江邬却不像从前那样过去逮他,告诉他不能吃辣。   江邬盯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座位。   紧接着,他垂下眼眸,松开一直紧紧攥紧成拳的手,泛白的指骨渐渐才有了血色。   ……谢敛会出国两周。   *   自从谢敛住进江酌霜家里后,家里的佣人基本上都带薪放假了。   因为江酌霜的衣食住行都被谢敛一手包办了,所以后者忽然消失,他还有点不习惯。   两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勾起一点点小别的思念,但又不至于让江酌霜特意买一张机票飞到国外去见面。   本来以为这几天会过得很无聊,江酌霜为了打发时间,一连几天都约了人出去玩。   第一天他和顾修扬去开赛摩,在得到满场的欢呼后,超低调地巡场两圈又两圈才离开。   晚上江酌霜和谢敛撒娇,说自己一整天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两人腻歪了一会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江酌霜本来想去上课,结果被赵深野缠上,对方手段愈发了得,幸好他意志坚定。   晚上他和谢敛说好想他,虽然语气稍微带了点敷衍,但谢敛自会为江酌霜找借口。   第三天应邀去了梁氏的晚宴,梁程晋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的,晚宴结束后还邀请他一起谈合作。   晚上谢敛的电话打过来。   江酌霜想了想,挂掉了。   【公司有事,今晚不打电话了。】   谢敛没有纠缠,只回了个简单的“好。”   渣男的爱走得就是如此轻易。   谢敛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没多想,反正再过两周不到他就要回去了。   连玩三天,江酌霜有些疲惫了。   第四天江邬来薄景云湾,江酌霜看见闪亮亮的大钻石才重新恢复活力。   江邬一直待到了晚上,虽然他做的饭不好吃,但他很会点外卖。   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江酌霜让江邬当自己的辅助,一起打了一整天游戏。   吃好晚饭后,江酌霜提出自己要上楼洗澡,并且命令江邬帮自己的爱琴们抹保养油。   谢敛走的时候忘记把江酌霜微微微卷的小羊毛卷拉直,洗头擦干时直接炸成了一团。   迫不得已,江酌霜只能下楼求助江邬。   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江邬站在电视柜前面,手上好像拿了什么东西。   江酌霜蹑手蹑脚踩在地毯上。   忽然出现扑到江邬的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小偷,拿了我什么?”   江邬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腰上的双腿。   “怎么光脚踩在地上走路,会着凉的。”   “开了地暖,没事。”江酌霜戳戳江邬下巴,“别转移话题,我看看你偷了什么。”   江邬举起手上的东西展示了一下。   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挂件,之前好像就是随手挂在电视柜的角上。   江酌霜说:“哪来的丑东西。”   江邬回答:“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江酌霜改口:“……也别有一番风味。”   江邬没有待在这里过夜,江酌霜还开玩笑说,怎么他现在开始避嫌了。   江邬什么都没说,只叮嘱江酌霜接下来几天别玩太晚,熬夜伤身体。   江酌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第二天就被人撺掇着去参加了同学聚会,倒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低度酒。   包厢的灯光晃得人眼晕。   江酌霜在理智还在时,拿出手机给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打了通电话,也没注意是谁。   反正最后被人带走了。   趴在那人怀里睡晕过去前,江酌霜想,幸好不是打给了谢敛,不然等他赶飞机过来,自己都酒醒了。   这么想着,他醉醺醺地被自己逗笑了。   抱着他的那个人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像是被一团海绵挡住,模糊不清。   ……   江酌霜宿醉醒来,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眨眨眼,后知后觉发现,有人用一块黑布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江酌霜抬手想要解下蒙眼的黑布,但稍微一动作,就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   江酌霜:“……?”   哎呀,被人绑架了。 第40章 囚禁   视觉被剥夺的感觉并不舒服。   幸好手腕上的链子基本上没有束缚住行动, 江酌霜抬手把遮眼的黑布解开。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一半,床头放着一碗醒酒汤,碗壁还是温热的。   枕头旁边有一把钥匙,江酌霜迟疑一秒, 把锁着自己手腕的锁链解开了。   脚踝上的解不开, 不过链子很长, 足够他在房间里各个角落自由活动, 而且镣铐内侧用软海绵裹着,不用担心被刮伤磨伤。   房间里所有柜子尖锐的角上都被粘上了保护软套, 摸着软软弹弹的。   江酌霜盯着目前的场面沉默了很久。   饶是他向来心大,此刻也不免大脑宕机一秒。   被绑匪绑架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江酌霜觉得, 自己应该是被狂热追求者囚禁了。   江酌霜浑身上下摸了摸, 发现身上藏着的几个定位器都被取下来了。   啧。   还挺聪明。   旁边有个平板, 只能停留在聊天软件,和一个固定的联系人发消息。   江酌霜想了想目前最要紧的事,抿着唇, 一脸严肃地打字发过去。   【今天晚上我和别人约了对战, 要是不去就默认我投降了。】   对面那边的人回复很快。   【我会帮你打。】   江酌霜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这行字。   【你绑架我也就算了,还要盗我游戏号, 不带你这么连吃带拿的吧??】   对面一直“正在输入中”, 但很久都没消息发过来,江酌霜对着平板一阵捣鼓,过了会, 还真被他切到了主界面。   报警是肯定不行的,墙上的监控也不是摆设,绑他的人也不是傻子。   思考了0秒钟, 江酌霜打开应用商城。   游戏下载到一半,信号被人断了,江酌霜瞬间板着脸看向监控摄像头。   几秒钟后,信号又恢复了。   登录账号的时候他选了手机号登录,抽空切屏给那人发了条消息。   【我手机锁屏就可以看到验证码,看了发我一下,谢谢。】   等了几分钟没回消息,江酌霜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啊,马上要过期了。”   完全不像被绑架的人质。   不仅敢使唤绑匪,还非常自然,就像在使唤自己的仆人一样。   和验证码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条消息。   【被我绑架,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江酌霜无所谓道:“那你撕票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到了,这句话说完,对面就没有再出现了。   江酌霜没想过通过游戏求救。   一是因为这里有监控,二是因为他的求救信息发出去,很可能被别人当成玩梗复制刷屏。   游戏玩腻了,他才开始有心思巡视一下房间。   这间卧室的门没锁,但脚上的链子最多走到门口,根本没办法离开房间。   卫生间里有没拆封的牙刷和毛巾,衣柜里也整整齐齐挂了一排新衣服。   电脑也能打开,上面有他最常用的谱曲软件,就是身边没有乐器,写起来多少有些不趁手。   玩了这么多天,作曲的进度已经不能再拖了。   江酌霜全神贯注地投入创作,不知不觉就写了几个小时。   安静很久的平板终于又响起了提示音。   【开门看看吧。】   【休息一下,该吃午饭了。】   闻言,江酌霜伸了个懒腰。   拉开房门,却发现门口什么都没有,视线移到旁边的柜子上,才看到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和床头那把长得一样。   江酌霜试了下,果然是解开脚踝上那条链子的:“这就放我走了?”   出房门走了两步才发现柜子上还有一张纸条。   【午饭在一楼餐桌上,乐器室在你右手边的房间,需要什么和我说。】   看来这人是还不打算露面了。   江酌霜回去又把平板带上了。   桌上的菜色还算丰盛,但味道一般。   走到厨房一看,乍一看很干净,仔细看能从细节处窥见曾经的一片狼藉。   江酌霜直言不讳:“晚上点外卖吧,你做饭真是太难吃了,超级难吃。”   因为太难吃,吃到一半他就开始无聊地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   “哎,本来这时候我应该在家喝着高山红茶,吃着阿姨做的可丽饼……”   平板上立马发来一张付款截图。   【我已经下单了,晚饭会有这些的。】   瞧这栋别墅就知道,这人绝对不缺钱,但看到他买的天价小甜品还是忍不住啧啧作响。   江酌霜满意了,这才愿意和他聊聊天。   “我还以为你会把饭送到门口,然后把我一直关在房间里,直到我家里人找过来。”   【那样像对待犯人一样,太折辱你了。】   江酌霜看着被锁上的别墅大门,哼笑一声,没有对这句话发表任何意见。   对面也意识到自己以“绑架者”的身份,说出这句话有多么可笑。   【抱歉,你本不该被关在这么狭小的地方……是我太自私了。】   “你只把我关在这里,到现在我们连面都没见上,这样有意思吗?”   【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中,能有一段时间完全属于我,这样就够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酌霜没有回答这句话。   吃完午饭,他去音乐房逛了逛。   琴房里面摆着他同品牌的竖琴,但他的竖琴是定制的,所以这架竖琴弹起来并不顺手,草草弹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致。   这栋别墅不算很大,江酌霜一边到处闲逛,一边寻找有没有哪里能逃出去。   傻子才会相信绑匪的甜言蜜语。   可惜对方很警惕,所有可以推开的窗户都被钉死了,连条缝都不留。   江酌霜只能回到房间,放平心态,就当自己被关小黑屋赶曲谱了。   江邬要是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他,肯定会发现不对劲,再不济还有每晚都联系的谢敛呢……   不对,最近他好像天天都已读不回谢敛的消息,对方好像已经很习惯地开始自说自话了。   ……算了。   只能指望江邬了。   回到房间,没了碍事的链子,江酌霜盘腿坐在升降椅上,叼着从冰箱里拿的冰棒,重新投入进自己的创作中。   人只要一干正事时间就会变得很慢。   江酌霜一会趴在桌子上,一会靠在椅子上,哪哪都不得劲。   他觉得这根本不怪自己。   明明要写有关“色.欲”的歌,结果男朋友不在家,自己又被监控监视着,想干点坏事找找灵感都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江酌霜滑着椅子到监控下面,“喂,快出来。”   等对方有所回应后,他继续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喜欢我多久了?”   【很多年,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因为一直陪着你,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情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你了。】   后面的一段话很快就被他撤回了,江酌霜只来得及看清一句“离不开你”。   他没有好奇撤回了什么,他的目的只是知道这个人很喜欢他,这就够了。   “作为你把我绑来的补偿,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很重要,不许拒绝。”   对面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江酌霜知道对方是怕自己问“你是谁”,“我们有没有见过”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他一向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会让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呢?   江酌霜睁着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里面满是单纯,一字一顿地问——   “见不到我的时候,你会想着我自.慰吗?”   只能依靠文字沟通的时候,很难揣测出对方的反应,更别提对面现在连文字都不发了。   这话问得太理所当然。   在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后,江酌霜还催促似的又重复问了一遍。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要写歌啊,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感觉,听听别人的感受也是好的。”   江酌霜还非常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打字太麻烦,我们也可以见一面,你放心,我会把眼睛蒙起来的,绝对不会偷看你长什么样。”   对方还是没有同意。   其实江酌霜刚刚那段话也是试探。   毕竟在说出这么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以后,正常情况下,对面很难拒绝他“提出见面”的请求。   除非他们已经熟悉到,哪怕在蒙起眼睛的情况下,也能依靠声音辨别出身份。   江酌霜轻轻笑了一声。   “……我果然认识你。”   对面也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发现自己的身份漏了个底后,便消失不见了。   江酌霜对于猜对方的身份热情高涨。   “卡斯帕?赵深野?或者……嘉延哥哥?”   猜了一连串名字后,对面终于给出反应了。   【不是,都不是,我比他们认识你还要早。】   江酌霜:“……”   比陈嘉延还要早?   脑袋里七七八八的名字瞬间被排除得一干二净,原本都不在怀疑行列的那个人,可疑指数瞬间排到了最前面。   江酌霜用力甩甩脑袋,把脑袋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名字甩了出去。   不会吧。   不应该啊。   ……真的假的。   江酌霜破天荒地沉默了好一会,觉得自己还是出门冷静一下比较好。   去看书吧,读书静心。   他的心需要静一静了。   七拐八拐走到书房,江酌霜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拿下一本后感觉手感有点奇怪。   这本书他也有,印象里没有这么薄。   随手翻了翻,套在外面的假封皮立马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真正的书名。   《学习如何going弟弟的第一天》。   以及一册单独装订的番外册。   这本书倒还算崭新,显然主人没怎么翻阅过,但它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可疑。   江酌霜:“……”   本来对把我关在这里的人还只是怀疑,现在一看,这个人真的很难猜呢。 第41章 两个选择   江酌霜翻开这本《学习如何going弟弟的第一天》, 里面的内容其实算不上下流轻薄,只是满页的哥哥弟弟让他接受无能。   江酌霜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闭上眼睛,慢慢合上书本。   这栋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他发现这本书应该不是巧合, 而是江邬的试探。   回到房间, 这里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床上散着几条锁链, 只在上午短暂地束缚了他一会, 作用形同虚设。   一开始他不明白“绑匪”为什么这么好心,后来才发现, 哪怕锁链内侧有软海绵垫着,依然把他的脚踝磨出了淡淡的红痕。   一般的绑匪哪会有这么细心?   江酌霜眼神复杂地盯着监控,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问:“你是江邬, 对吧?”   对方没有给出回应, 但这种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脑袋里一团乱麻,捣捣捣变成浆糊。   江酌霜躺回到床上, 用被子蒙住脑袋, 无声哀嚎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被子里待久了闷,再次掀开被子, 他的头发乱糟糟一团, 身上的衣服多了很多褶皱。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江酌霜觉得自己要硬气起来,于是他气势汹汹地质问:“江邬, 我是你弟弟,你看的什么破书!”   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   弟弟也是不能变成妻子的!   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弟,但江邬不知道这件事啊, 这人怎么能对自己认知中的“亲弟弟”,产生这种心思……真是太变态了。   叮咚一声。   【对不起。】   终于出现了。   只是江邬发的话比江酌霜预想中的狡辩要简短许多,简单的道歉显然不能平息他的不满。   江酌霜再次问:“你就是江邬,为什么故意让我发现你的身份,却又不敢承认?”   江邬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承认自己对亲弟弟曾有过乱.伦的心思,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霜霜,我没有你这么勇敢,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还能这么坦然地对话。】   江酌霜看着这番话咕哝一句:“什么叫曾……难道现在这样就很体面吗?”   还挺会给自己找补的。   只有两个人的别墅很安静。   在发现江邬态度里的认真后,江酌霜也不自觉收起了散漫的心思,开始认真审视对方的情感。   对于江邬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江酌霜一直在试图将他的情感用“玩笑”带过,这样对他们都好。   明明这才是最佳的选择,偏偏一向聪明的江邬在这时却选择了装傻。   江酌霜心平气和地问:“江邬,你会把我在这里关一辈子吗?你会强迫我吗?”   【……都不会。】   “既然你什么都不打算改变,就不应该让我发现你的身份,你想过说穿这些事以后,未来我们要怎么相处吗?”   对方的消息过了很久才发出来。   【我们还是兄弟,还会一起回家吃饭,你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不会变。】   江酌霜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江邬,你是亲眼见过我怎么对待我那些追求者的,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存在可有可无。”   这点江邬当然知道,江酌霜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因为暧昧的态度惹过不少风流债。   最后基本上都是江酌霜给他打个电话,撒个娇诉说苦恼,然后他去处理这些人。   当时江邬就在想,明明在家这么听话的孩子,怎么到别人口中就这么“冷血无情”呢?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江酌霜叹笑:“你真是太蠢了。”   语气里明晃晃的讥诮是江邬从前不曾体会过的,他不由心口一酸。   家人中的每一个身份,在江酌霜眼里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为了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江邬主动抛掉了这份特殊的意义。   真的很难让人理解。   江酌霜的调子有些冷,对待外人的薄情第一次用在家人身上。   “我在乎的只有家人,你却非要抛下这个身份,和那群人相提并论。”   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又消失的输入提示,江酌霜叹了口气,语调重新放缓。   “我们见一面吧,有什么话当面说。”   过了一会。   【我来找你。】   江酌霜拉开厚重的窗帘,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认认真真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如果没有被江邬绑架,或许他会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吃着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可丽饼,如果再配巧克力牛奶会腻,所以他会喝红茶。   这么想着,被江邬惹出来的气都少了几分。   于是在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后,他说:“江邬,我想去花园里晒太阳……?”   眼睛又被江邬蒙上了。   “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江邬牵着他的手,引导他出门。   在准备下楼梯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拦腰将江酌霜抱了起来。   “抱歉,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   两人刚刚闹得不算愉快,但现在气氛又诡异的恢复了和谐……主要是江酌霜态度软了下来。   正如江邬刚刚所说。   他们未来还要回同一个家,还要待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不可能闹得那么僵。   听见按开别墅密码锁的声音,江酌霜听声音数了数密码位数,笑道:“不会还是我的生日吧。”   江邬没有反驳,放下江酌霜,继续牵着他往花园走,阳光晒在皮肤上很舒服。   江酌霜喜欢太阳晒在皮肤上暖洋洋的感觉,但晒久了又会觉得闷。   不过在他感觉到不适的前一秒,一把遮阳伞挡在了他们的头上。   江邬撑着伞主动解释:“今天有点热,茶桌那里有遮阳伞……你想吃的甜点我也放在那里了,是上午订的巧克力可丽饼,茶饮我选的是红茶。”   因为对方的贴心,江酌霜决定原谅他一秒。   天呐,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好哄的人?   江酌霜骄矜地主动搭话。   “你连别墅的密码都告诉我了,所以如果我想走,你也不会阻拦吧。”   “嗯。”提到离开,江邬眼神黯淡一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离开。”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江酌霜顺着江邬的引导在铁艺桌椅前坐下,虽然眼睛被蒙着,但并不影响动作。   “霜霜,你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唯一,我只是想要有一段只有你我的时间。”   江酌霜觉得他这番话的逻辑就错了。   “我们是家人,家人能一辈子待在一起,但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有可能恢复从前吗?”   江邬想像从前一样摸一摸江酌霜的头发,但看到对方极力掩饰,但还是从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不耐烦后,又垂下了手。   “一周后你就要和谢敛订婚,你长大了,身边有了别人,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江酌霜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掌心托住脑袋,无所谓地想,订婚了又不是结婚,结婚都能离婚,订婚为什么不能取消?   ……哦,他对谢敛没意见,只是就事论事。   “还有一周,谢敛就要从国外回来了,到那时候你也不放我走吗?”   江邬说:“我只想你能在这里陪我一周,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你……等你未婚夫回来以后,我会送你去见他的,之后我们依然是兄弟。”   江酌霜撇撇嘴:“胆小鬼。”   还是没头脑的胆小鬼,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做回普通的兄弟?   至少他再也不会靠在江邬身上打游戏了。   江酌霜给了他两个选择。   “我提供两个方案,你可以自己选择。”   “第一种,你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好吧不行,但我会尽量忘掉。”   “第二种,依你所言,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周,但最后一天结束,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最后一句话让江邬的心狠狠沉了沉,“回不到从前……是什么意思?”   江酌霜摊摊手:“字面意思咯,我们变成别人揣测中那样的豪门兄弟呀。”   想了想,他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   “事先声明,我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那些道德败坏的事我可不会做哦。”   商场上说一不二的魄力,在面前这名少年面前并不奏效,无论哪一种选择,似乎都不会让他得到原谅和圆满。   江邬思考了很久,直到江酌霜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艰难地说。   “我选第二种。”   江酌霜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重复了一遍,“第二种啊……好啊。”   第二种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就算江邬退缩选了第一种,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江酌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根本不认为江邬会对自己做什么。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用黑布蒙住眼睛,不屑又轻佻地弯唇笑的模样有多勾人。   温柔的模样像一把软刀,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抵在你的脖颈上,你却生不出一点逃开的心。   “哎呀,你就承认吧江邬,我……”   下一刻,他喉中的话停住,因为一抹灼热的呼吸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那是一个吻。   在江邬剖析袒露心意后,这是两人第一个逾越“亲情”外壳的亲密接触。   在察觉到对方试探般将吻移到唇角时,江酌霜毫不犹豫地仰头避开他的亲吻。   紧接着,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力道大到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过江酌霜很快就回过神。   他用食指勾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抬眼讥诮道:“江邬,我不打算和你玩了。” 第42章 慈悲的圣母   勾下黑布以后, 江酌霜观察似的,盯着面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   自从小学写完《家人观察日记》的作业,江酌霜就再也没这么仔细地观察过江邬了。   从最客观的角度看,对方的长相、家世、能力, 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没有往众人预料的康庄大道上走, 还发掘了背德的爱好。   江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够体面,后退一步等待审判。   江酌霜已经不生气了, 托着脑袋,轻轻叹笑道:“江邬,其实你特别坏。”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吃些甜食, 江酌霜搅搅杯中的红茶, 心想早知道要巧克力牛奶了。   江邬垂下头:“……我知道。”   “你完全不知道。”江酌霜喝了一口红茶, “你现在都没意识到,你可恶在哪里。”   这句话里的态度并不尖锐。   让那些因为一句话就被江酌霜打入冷宫的追求者听见,肯定会嫉妒万分。   这不是因为江酌霜原谅了江邬, 而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相伴, 潜意识里早就习惯了,再生对方气也要留一分原谅的余地。   “你向我坦白你的喜欢, 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一点期待, 我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江邬下意识说:“我把你带到这里,不是……”   江酌霜打了个响指:“不用解释,如果我说, 我愿意和谢敛分手,和你在一起,你会拒绝吗?”   江邬:“……”   “我不会拒绝。”   江酌霜一点都不意外。   “你看, 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江邬终于明白江酌霜口中,自己身上别的的恶劣之处是什么了。   杯子里的红茶喝腻了,江酌霜不紧不慢地丢下勺子,抱手靠在椅背上。   “我们是亲兄弟,在这个谈性色变的社会,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爱能克服万难吧?”   爱能克服的万难,本就是爱带来的。   江酌霜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或者还有一个选择,地下恋,我们就这么瞒着别人、瞒着爸妈一辈子,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假设。   这样太委屈江酌霜了,因为江邬的一念之私,剥夺了少年如今自由的生活。   “江邬,如果你真的要对我问心无愧,就应该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好了。”   既然选择了将这份心意暴露在他面前,就说明并不是完全心无所图。   江酌霜笑着,但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还是说,其实你用心险恶,想要借着我舍不得的那点亲情,逼我和你在一起呢?”   “我没有!我不会逼迫你的。”江邬仓促回答,声音慌乱,“我是因为知道……”   话到嘴边,又突然停住了。   “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忍不住了。”江酌霜眯起眼睛,“你知道什么了?”   江邬脸上的表情藏不住事。   江酌霜端详片刻后,眼神忽然了然,慢慢道:“江邬,我们是亲兄弟。”   江邬没有回应,气氛有些僵持。   几个呼吸的沉默后,他才开口,“……霜霜,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了。”   江酌霜有些头疼地“啧”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带谢敛回老宅后你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在那天知道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酌霜回忆那天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画面。   “是在书房的时候吗……不对,那时候谢敛也在场,父亲不可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除非谢敛本来就知道这件事……这也不可能。   不过,如果谢敛真的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江酌霜就不得不怀疑对方接近自己的居心了。   现在这情况是肯定问不出什么了。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总不能一整天都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面吧。”   总不能真的和江邬吵架一辈子吧。   江酌霜站起身,随意在花园里逛了逛。   江邬不敢靠他太近,只能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身上半点没有商场上呼风唤雨的魔王模样。   已经过了晌午,阳光柔和许多,江酌霜抬起手挡住光线,指缝间漏下几缕光,照到脸上。   “江邬,你喜欢我什么呢?”   相比起外人看到的完美伪装,江邬见过的江酌霜应该都是性格最恶劣的一面。   当然,江酌霜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   至少自己的追求者里有80%的人被迷倒是理所当然的,剩下的20%就是纯变态了。   比如他男朋友。   所以江酌霜很疑惑江邬怎么会喜欢自己。   他回忆了一下与江邬的相处,连逢年过节自己都不发祝福,只发“爆金币”。   江邬跟在江酌霜身后,见对方停下脚步,也下意识驻足停在原地。   江邬为对方的问题感到疑惑。   “你有哪一点是不值得喜欢的吗?”   一定要挑出一点问题的话,那就是江酌霜的身份有些不合时宜。   但自己的问题显然更大一些,毕竟他比江酌霜年龄大,这是他该想办法解决的事。   江酌霜听完这番话后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故意做了个鬼脸:“我就觉得你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江邬愣了一下,低下头。   “你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花园很大,转来转去绕不到头。   江酌霜走累了,找了个地方先坐下来,边上是零落一地的落花花瓣。   夏季时令的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   只有空气中还弥留着芬芳的香味。   长椅被凋败的花围着,坐在长椅中心的少年也被这零落的花枝围着。   江酌霜笑意盈盈地朝江邬招招手。   “走近点呀,离这么远,说话怎么能听清呢?”   江邬似乎感受到什么,走到江酌霜的面前。   随后在对方的眼神中,慢慢跪在了地上,而少年坐在椅子上,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   “既然答应了你,那我就会信守诺言。”   江酌霜说的是他给江邬的那两个选择。   “这一周,你只是江邬。”   “我会待在这里陪着你的。”   在江酌霜身后,地上的落花被风卷起。   而他嗓音温柔得像是救苦救众生的慈悲圣母,包容了信徒一点点的缺陷,还予拯救。   原来被江酌霜“爱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令人欢欣雀跃到能够短暂忘记,为了得到这一份温柔,他失去了其他更珍贵的东西。   就像落花被风卷起来的时候依然美丽,所以人们往往会忽视了它正在腐烂的事实。   *   江酌霜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接下来几天,他除了写歌创作,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用来陪着江邬。   起初,江邬的态度还有些小心翼翼,但半天过后他就发现,江酌霜根本不在意。   吃饭的时候像以前一样,总是要催好几遍才愿意下楼,最后赶着时间勉强吃上一口热乎饭。   只是几个小时的功夫,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更加亲密了。   至少江酌霜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被江邬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不会挣扎了。   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一眼对方,就调整姿势让江邬伺候自己擦水吹头发。   直到给少年套上睡衣,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时,对方才打了个哈欠。   “江邬,我上午在这里逛了一圈,好像没有其他整理出来的卧室了。”   江邬声音放低,轻轻拍着江酌霜的背,哄对方睡觉:“书房有折叠床。”   “书房我也去过,哪来的折叠床。”江酌霜声音里浓浓都是困意,你是想去书房工作,然后又像以前一样通宵一晚上吧。”   江邬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江酌霜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拍拍自己身边的床:“不许熬夜,和我一起睡觉。”   江邬双眼微微睁大,他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已经进入半深度睡眠。   陷入梦乡的人只留下迷迷糊糊一句话。   “脏死了……洗完澡才能上我床,听见没?”   同被而眠这件事在他们成年以前很常见,成年以后基本上就没有过了。   江邬盯着江酌霜专门为自己留出的空位,像是被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裹挟。   洗完澡以后,江邬小心翼翼上了床。   床垫很软,上面又铺了厚厚的被褥,江酌霜睡在上面,压下一小块凹陷。   前半夜江邬关了灯,始终睡不着。   后半夜江酌霜不安分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挪挪挪,挪到江邬身边抱住了他。   本来只是睡不着,最后一夜无眠。   江邬思考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江酌霜醒来,该怎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   真的不是他故意的。   第二天天明,江酌霜醒了。   江邬苦思冥想一晚上的说辞根本没派上用场,江酌霜根本不在意这个。   江酌霜痛心疾首地谴责了他一番。   “哥哥,你现在真是太堕落了,都这么晚了还没有起床准备早饭。”   江邬唯唯诺诺地听着。   江酌霜理直气壮训着。   两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其实只有江酌霜睡到了日上三竿,江邬只是被抱着没办法走。   江邬和江酌霜的相处越来越熟练,往往只需要对方的几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很多意思。   两人默契得像是熟识多年的情侣。   有时候江邬会想起谢敛,但很快他就会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在心里想,哪怕是作为男朋友的谢敛,也不一定有他们这么默契。   嫉妒从来不消失,只会埋在心底生根发芽,以至于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恐慌万分。   一周的期限被江邬有意地暂时忘记。   就在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忽然有一天夜里,江邬半夜惊醒,怀中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空落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他已经习惯之后。   幸好对方并没有走远,依然在房间里。   江酌霜坐在床沿,他抱着膝盖看向落地窗外,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腿上。   月光落在江酌霜的小腿上,显现出一种比瓷器还精致的白色。   江邬盯着少年单薄的背,心中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慌,让他只能勉强笑了笑。   “霜霜,怎么不睡觉?”   江酌霜听到声音也没看他,“江邬,谢敛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落地了。”   这一周里,这是江酌霜第一次提起谢敛。   江邬放缓自己的呼吸,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连勉强扯起嘴角的动作都维持不下去了。   江酌霜终于回头,因为背后就是月光,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冷淡。   窗外的月光清冷,像是碎玻璃呼啦碎了一地,只是感受冷意,就让人觉得疼。   少年的嗓音很平淡。   “江邬,我们的约定该结束了吧。” 第43章 偷拍视频   苏城的凌晨几乎没有人外出。   送江酌霜去机场接人的路上, 江邬时不时会偏头观察对方的反应。   江酌霜坐在副驾驶上,表情淡淡。   这几天他为了赶进度经常熬夜,昼夜颠倒,所以现在凌晨也不见困。   江邬主动问:“谢敛让你去接他的吗?”   “没有啊。”江酌霜在手机上回复消息, “我在谈恋爱, 主动去接他不是很正常吗?”   江邬并没有主动收走他的手机, 但他很少点开回复别人的消息。   这一周积攒了不少要回复的消息。   不过他以前就不太爱回人消息, 所以那些不要紧的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邬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收紧几分。   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嗯, 等你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了,我帮你准备订婚宴。”   江酌霜兴致缺缺:“再说吧。”   他把车窗开了下来,车辆行驶时带来的风声让他们之间的交谈多一层无形的屏障。   江邬抿了抿唇, 不再说话。   一周的约定结束, 江酌霜的态度变化和他预想中差不多, 只是对方要更果决一些。   明明前一天还同被而眠,一起围在厨房里捣鼓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甜品。   时间到了就立马翻脸无情。   拿得起放得下,说放手就放手。   到机场的时候, 谢敛正巧走出来, 虽然去了一周,但他并没有带多少行李。   一身轻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有钱。   江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想也是,谢敛当年不知道拿了江德明多少钱。   虽然心里瞧不上谢敛,但江邬表面上不会有任何表示, 也不会再想着赶走他。   能让江酌霜喜欢到甚至愿意订婚,那这世界上多一个爱着弟弟的“家人”也没什么不好。   江酌霜主动下车去接谢敛,后者受宠若惊, 将自己的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上车后,江酌霜自然而然舍弃了副驾驶的座位,和谢敛一起坐到了后排。   看见前排的人是江邬时,谢敛动作顿了顿,心里想江邬这人怎么大半夜也阴魂不散的。   上车以后,江邬没有说话。   谢敛和江酌霜聊天,顺带帮对方理了理刚起床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   “我本来以为你会和王叔一起来接我……这么晚了,你哥哥怎么也在?”   谢敛以为是自己不在薄景云湾的这段时间,江酌霜让江邬搬回来了。   机场离薄景云湾有一段距离。   虽然现在已经是半夜,但经过一段隧道时,里面还是有很多车来来往往。   被隧道放大的车辆驶过声经过车门隔音,变成一种很舒适的白噪音。   是很适合酝酿睡意的声音。   江酌霜找了个姿势倒进谢敛怀里。   “前几天我和他住在一起,他来送我比较方便,送完我们他就走了。”   谢敛揽着江酌霜,在听清对方的话后,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了嘴角。   他们成为了“我们”,而江邬变成了“他”。   本以为江邬会说什么,但对方只是四平八稳地开着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投过来。   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鼓起,下颌绷起冷硬的弧度,暴露了内心不平静的事实。   因为对方索然无味的态度,谢敛心中并没有任何雄竞获胜的优越感。   反而是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态度引起了他的怀疑……气氛太奇怪了。   这次出国回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尤其是江酌霜和江邬之间,完全没有从前那份独一无二的默契感了。   谢敛试探地问:“第二周你好像都不怎么回我消息了,是因为盛星杯的事很忙吗?”   对方以前虽然也会不回消息,但不会像这次一样这么频繁。   要不是谢敛每次上线都能发现江酌霜在线或者刚下线不久,应该会胡思乱想很久。   当然,就算在游戏里江酌霜也不搭理他。   除非他赠送掉率很少的游戏材料时,对方才会大发慈悲地出现点一下“同意”。   江酌霜抬眼隔着后视镜和江邬对视一眼,确定对方神色不自然后才笑了笑。   “不啊,我其实被绑架了。”   一句话,让车里另外两个人脸色大变。   江邬下意识放缓了车速,谢敛则是一脸凝重地问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江酌霜靠在谢敛怀里,挪了挪身子,亲了下他的下巴:“第二天我就被江邬救出来啦。”   谢敛总算听明白了,对方语气轻松,应该是在开玩笑,这才心中巨石落地。   “小少爷,不要和我开这个玩笑。”   虽然这只是玩笑,但谢敛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能做什么?   他不像其他追求者那样有钱有势,甚至严格算下来,他身上还有欠江德明的负债。   谢敛意识到问题,自卑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少爷,下定决心之后一定会努力赚钱。   就算没办法做到江氏这种程度,至少也得让小少爷和自己出去,不会被人觉得眼光差。   在和江酌霜结婚之前,谢敛希望能够还清欠江德明的钱,这样才算没有亏欠。   ……如果真的能有结婚这一天的话。   “怎么这么不禁吓。”江酌霜哼笑一声,“好吧,其实绑架我的人是江邬。”   谢敛这才注意到,先前江酌霜说这几天都和江邬住在一起,但他不是最讨厌和家人住吗?   谢敛以为对方依然在开玩笑,“你这几天不是忙着写你的复赛曲目吗?”   因为要去正式的场合,一结束他立马就坐最近的飞机赶回国了,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   “是啊。”江酌霜手指勾着谢敛的领带玩了玩,“我得找个人帮我打下手。”   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敛知道江酌霜要创作的曲目,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创作《色欲》……   应该是他多想了吧。   谢敛努力抛开这个念头,只是在看向江邬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神里带了点敌意。   应该被江酌霜发现了。   但对方这次却没说什么。   谢敛转移话题:“这次比赛有把握吗?”   虽然曲子只写了一半,但江酌霜从来不会自我内耗,他很信任自己。   于是江酌霜骄傲地说。   “当然,复赛第一非我莫属。”   谢敛完全不意外这个答案,江酌霜一直很爱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   配得感很高的人会更容易获得成就感。   这话问到了江酌霜心坎上,他忽然不打算睡觉了,和谢敛聊了起来,主要还是有关《色欲》的创作,毕竟对方是自己灵感来源。   聊天的内容逐渐朝着不能见人奔去。   江酌霜不在意这些,但谢敛不想便宜了江邬,让他听见这些事。   这可不得给这个肖想弟弟的畜生乐坏了。   因为不想被江邬听见谈话内容,谢敛试探性把车内的隔板升了起来。   江酌霜倒也没说什么。   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烦人的司机。   谢敛这才确定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过目前看来,对他应该是好事。   *   薄景云湾这几天都没人住,但有家政阿姨定期打扫,所以并不会脏乱。   江酌霜在路上说累了,到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了。   去乐器房写了会曲子,又溜达溜达出门,和谢敛说他饿了,要吃东西。   冰箱里只剩下一点易于保存的食材,东拼西凑勉强能凑出一碗鸡蛋面。   江酌霜勉强同意了,并让谢敛快点开始干活,他快要饿死在家里了。   谢敛只来得及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就得套上围裙去厨房里做饭。   不过被江酌霜这么“使唤”,他很乐在其中。   暖色的灯光落在谢敛的身上,厨房外还能听见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江酌霜坐在餐桌旁,撑着脑袋看。   看未婚夫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觉得结婚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嗯,很有居家的感觉。   原本以为婚姻会是一种束缚……好吧,确实就是一种束缚,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不过偶尔转变一下身份,应该挺有趣的。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江酌霜撇了眼,从锁屏上只能看出,是一个陌生用户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短。   【你男朋友骗了你。】   江酌霜眯起眼,立马给这个发消息的人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   这人的消息接着发了过来。   【他早就知道你假少爷的身份了,接近你只是为了江家的钱。】   江酌霜嗤笑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人跳出来说,他不是江家的孩子,虽然是事实,但说话这些人大多只是想骗钱。   对面过了很久都没反应。   就在他江酌霜以为这只是一条可笑离谱的诈骗短信,准备把这个人拉黑时,对面发了一条几分钟的视频过来。   点开视频,拍摄者躲在一个角落,镜头有些晃,很明显的偷拍视角。   视频里谢敛手上拿着两张纸,具体的内容看不清楚,等镜头拉近,才勉强看出是两份报告。   谢敛只扫了几眼就狠狠皱起眉,将手上的纸捏皱,眼神锐利地环顾四周。   在他的眼神扫到偷拍者的方向之前,晃动的视频猝然黑屏结束了。   江酌霜明白对方还有东西没发完。   他看了眼正在厨房煮面的谢敛,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房间单独待着了。   等江酌霜锁上房门时,对面的新消息恰好传了过来,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份亲子鉴定,和视频里的报告有同样的污渍,显然是同份。   一份亲子鉴定显示江酌霜和江德明并无血缘关系,这他并不意外。   重点是另一份——   谢敛才是江德明的亲生儿子。 第44章 摊牌   江酌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   半晌后, 被真相气得笑了一声。   为了报复假少爷,真少爷出卖色相?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江酌霜给陈嘉延发消息,让他把之前查谢敛的那份资料发过来。   陈嘉延没有多问, 立刻回复。   【时间太久了, 我现在找找。】   等了大概半分钟, 一份文档发了过来。   里面关于谢敛的内容比江酌霜以前查的要详尽很多, 几乎所有生平都囊括其中。   江酌霜目标明确,一目十行。   终于, 他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   谢敛和他在同一家孤儿院。   当年苏寻雁将江酌霜带回本家后,便让孤儿院把江酌霜的所有档案都删光了。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从孤儿院带回来的, 但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江酌霜立刻给陌生号码发短信。   【告诉我这件事, 你有什么目的?】   但再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   江酌霜现在还能勉强维持镇定, 把这个号码发给李特助,让他查一下背后的人。   同时不忘叮嘱他瞒着江邬。   深吸一口气后,江酌霜离开房间。   回到厨房时, 谢敛正在将面条捞到碗里, 而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江酌霜声音轻快:“谢敛。”   谢敛没有发现不对劲:“怎么了?”   江酌霜双手托住下巴,手臂撑在桌上:“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谢敛知道江酌霜喜欢葱花, 正在切葱花洒在刚捞起来的面条上。   他将面条端到江酌霜面前, “什么好玩的事,让你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   江酌霜用筷子拨了拨面条。   谢敛叮嘱:“面条有点烫,晾晾再吃……刚看你一直没出来, 又给你煎了个糖心蛋。”   平心而论,在没有发现谢敛对自己有所隐瞒前,江酌霜一直很满意他。   细心、有趣、野心勃勃, 学习能力强。   不羞耻于展露欲望,为此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男朋友。   现在这些曾经被他喜爱非常的“完美”,反而变成了谢敛处心积虑的证据。   江酌霜戳开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流淌出来。   “你好像一直对江邬的敌意很大,从你们见面第一次起,你就很讨厌他。”   谢敛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几秒,紧接着才开口:“他对你占有欲太强了。”   谢敛坐在了江酌霜对面,他有些奇怪。   以往溏心蛋被戳开以后,江酌霜一定会用勺子接住里面的蛋黄液,第一口吃它。   今天好像很多事都变得很古怪。   江酌霜对江邬的态度,以及此刻。   沉默在诺大的别墅里蔓延。   谢敛勉强地笑了笑:“霜霜?”   江酌霜冷淡地抬起头看他。   “你早就知道江邬喜欢我了吧。”   谢敛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江酌霜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明明我和江邬是亲兄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敛知道江酌霜这番话的重点绝对不是江邬,但被对方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正常言语的能力,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了什么。   心中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江酌霜眼神毫无变化,审视中带着冷漠,谢敛知道自己的解释应该没能让对方满意。   许久后,江酌霜终于再次出声。   “谢敛,我最讨厌别人有事瞒着我,但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可以信任你吧?”   江酌霜知道了。   这是谢敛的第一反应。   坦白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是——   谢敛喉结滚了滚。   “我不会……有事瞒着你。”   但是,怎么敢告诉小少爷呢?   中间无数次有坦白的机会,但他还是瞒了这么久,久到现在只敢自欺欺人。   ——或许江酌霜没有知道呢?   ——或许只是他猜错了意思呢?   江酌霜嗤笑一声,旋即叹了一口气。   谢敛从他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要握住江酌霜的手,却因为对方起身的动作,只堪堪碰到了衣袖。   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谢敛仓促地喊道:“霜霜……”   意料之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   失控到狂跳的心脏忽然被人稳住。   谢敛错乱地喘着气,指尖在发抖。   江酌霜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油碟:“怎么这么离不开人,我只是想倒个酱油而已。”   谢敛猛然低下头,狼狈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啊。”江酌霜语气无所谓,“反正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端着油碟回来后,江酌霜开始吃面。   溏心蛋的蛋黄已经彻底散开了,他用白瓷勺随便搅了搅,便用筷子直接开始夹面条。   因为刚刚的交谈持续了太久,碗里的面已经有些坨了,口感和卖相都大打折扣。   江酌霜并没有在意这些,顺便拒绝了谢敛提出的“重新做一碗”。   谢敛心有余悸,磕磕绊绊开始找话题。   江酌霜爱答不理地挑着话回复他,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模样反而让谢敛放下了心。   凝滞的气氛终于又开始流动。   面条上氤氲着热腾腾的气,周围飘着香味,白瓷勺触碰碗壁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谢敛慢慢恢复了正常。   交谈时的语气很明显轻松的许多。   坨掉的面条显然不能让江酌霜满意,他随意吃了几口填了填肚子,就把筷子搭在了碗沿上。   谢敛想要把碗收走去洗,被江酌霜按住了手腕,“谢敛,我先给你看件有意思的事。”   “好。”谢敛问,“是什么?”   江酌霜靠着椅背,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翻转屏幕对准谢敛。   看见上面内容的瞬间。   谢敛脸上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这是一段视频,尽管是第三人的视角,但里面的人和事他都极为熟悉。   视频播放完一遍,自动暂停在最后一幕。   ——他将那两张亲子鉴定报告折叠收好,毫不讶异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瞬间,身体像是坠进了雪窖寒窟。   抬起头,江酌霜语气和眼神都笑眯眯的。   “谢敛,我们还是不要订婚了吧。”   “我想了想,忽然觉得我们不适合。”   谢敛因为这句话,脸上骤然失去血色。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不畅让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僵木地站了起来。   江酌霜并不等谢敛慢腾腾的动作。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你的东西搬出去。”   夜寒露重,开门的瞬间寒气溢进家中。   江酌霜拿起玄关处的车钥匙,“这辆车送你了,就当是你陪我这么久的礼物。”   在他迈出家门前,谢敛终于找回了动作的能力,跌跌撞撞跑来牵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谁寄给我的,我那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到后来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谢敛不知道,江酌霜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寻雁的亲生孩子,所以也不知道他的隐瞒毫无意义。   反而将如今的自己推向了深渊。   他结结巴巴,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江酌霜眉眼间满是讥嘲:“谢敛,你和人道歉的时候,应该这么站着吗?”   谢敛立刻跪了下来,膝盖触地的声响让人听了都痛,但江酌霜面色丝毫不变。   江酌霜只说。   “你没有自尊吗?”   谢敛小心翼翼拉住江酌霜的衣袖。   “我没有自尊,小少爷,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瞒着你,就害怕像现在一样……”   “现在结果也没变啊。”   江酌霜唇间溢出一声嗤笑。   “你是废物吗?处心积虑瞒了我那么久,要藏就藏得好一点啊,别像现在这么狼狈。”   谢敛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握着江酌霜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他引火自焚,稻草救不了他。   江酌霜一根根掰开谢敛的手指,“希望我明天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好吗?”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仍带着熟悉的温柔,但少年眼中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爱意。   江酌霜一眼没看跪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他向来不屑于欣赏追求者狼狈的模样,尤其是被自己抛弃的丧家之犬。   *   江酌霜吹了会冷风,终于冷静了一点,他给置顶的苏寻雁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过去。   正在度假的苏寻雁立马跳了条视频通话过来,江酌霜想了想还是没接。   【苏寻雁:乖乖哦,谁欺负你啦[抱抱]】   尽管很想立马和妈妈控诉谢敛的可恶行径,但又怕影响苏寻雁的旅游心情。   而且,如果谢敛真的是江家真少爷的话,还是不能让父母继续厌恶他了。   江酌霜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被苏寻雁赛博抱抱以后,他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开始思考接下来去哪。   江酌霜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在翻到其中一个人名时,忽然想起这个人以前追着自己也在薄景云湾买了套房。   江酌霜给陈嘉延发消息。   【你在薄景云湾是不是也有房?】   陈嘉延什么都没问。   【18号,我现在来。】   倒是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江酌霜站在密码锁前面。   然后自信输入自己的生日。   ……居然不对。   本来想试试陈嘉延生日,但绞尽脑汁想不起来他生日在什么时候。   去网络百科上搜了搜,搜到生日以后,密码还是不对,他只能作罢。   【陈嘉延,密码没发我。】   陈嘉延很快回复。   【你肯定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江酌霜:“……”   一定要记得吗?   没收到江酌霜的回复,手机上也没收到别墅门被开锁的开锁信息。   陈嘉延明白了。   江酌霜根本不记得。   心里有一点难过,但对方毕竟是江酌霜,陈嘉延心里其实早就有了预料。   就在他把密码敲在聊天框,准备发出去时,收到了对方弹出的视频通话请求。   陈嘉延用三秒钟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随即迅速接通视频通话。   手机那头的人可怜巴巴地蹲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嘴巴委屈地抿起。   少年的声音破天荒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嘉延哥哥,我被关在门口进不去了。”   晚上寒气重,湿漉漉的空气似乎将镜头都打湿了,连带着少年的眼睛也水亮亮的。   江酌霜的眼睛里倒映着屏幕的亮光,像一颗白色的星星掉在了他眼睛里。   虽然早就猜到江酌霜主动找自己,一定是和谢敛吵架了,但亲眼看到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陈嘉延第一反应是心疼坏了,第二反应是想弄死谢敛。   陈嘉延一边踩足马力,争取能更早一点到,一边咬牙切齿地想。   得到了就不珍惜,他早晚要派人弄死谢敛这个废物东西。 第45章 暧昧   陈嘉延到的速度很快。   江酌霜还蹲在地上想待会该怎么卖惨, 一抬头,对方已经下车推开别墅栅栏了。   陈嘉延的视角里,江酌霜拉着外套,被晚上的寒气冻得鼻尖红红。   整个人身上出现了一股以前没有过的可怜, 像小鸟从树上摔了下来。   沾了一身土灰。   脏兮兮, 可怜巴巴。   陈嘉延大步跑到江酌霜面前, 扶起对方:“密码不是发给你了, 怎么不进去?”   有人会热衷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跌落尘灰,但陈嘉延从来只希望看到江酌霜好好的。   之前他甚至不介意看到谢敛的生活越来越好, 因为相应的,对方能更好对待霜霜。   江酌霜按了按手机屏幕,没反应:“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看见你消息。”   陈嘉延没有多说废话, 走到门前输入密码, 带着江酌霜一起进去了。   别墅内部的构造差不多,但因为主人审美不同,装修大相径庭。   江酌霜在一楼兜了圈, 找到厨房后拉开冰箱, 和想象中一样,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   江酌霜回头无言望着陈嘉延。   陈嘉延失笑:“我知道了, 想吃什么?”   江酌霜往沙发上一倒:“你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搓碗手工面条都不行。”   而且这么晚了,他喜欢吃的那些店早就关门了,连点外卖都不行。   陈嘉延把别墅里的暖风调到适宜的温度。   “霜霜, 我还没有破产,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去吩咐人买就行, 价钱合适自然会有人接单。”   江酌霜拉起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差点忘了,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那个穷光蛋谢敛,可以花钱解决的事根本不需要烦恼。   陈嘉延有意无意地说:“霜霜,谢敛或许有他的解决办法,但钱能做到最高效的选择。”   踩谢敛穷的同时,陈嘉延不忘把自己和江酌霜暗戳戳地变成一个整体。   江酌霜报了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名,特意叮嘱。   “好久没尝尝你的手艺了,我不要吃成品菜,要你来做给我吃,听到没?”   陈嘉延唇角勾了勾:“好。”   虽然不知道霜霜和谢敛因为什么吵架,但他目前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果然是别人口中那个风流多情的江酌霜,从来不会因为感情的事烦恼。   在陈嘉延心中,一旦没有了“小少爷男朋友”的身份,谢敛立马会泯然于人群。   或者说更直接一点,简直是废人一个。   既然谢敛不懂得珍惜,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   因为陈嘉延给出了一个高得完全没办法拒绝的价格,所以助理哪怕加班了,也喜笑颜开。   陈嘉延检查了一下每样食材,随后便仔仔细细洗了手,开始洗菜备菜。   江酌霜点了三道菜,其中肉末茄子是他最喜欢的菜,所以陈嘉延先准备它。   陈嘉延将茄子切成滚刀块,撒盐拌匀静置时,江酌霜像领导视察一样走到厨房。   因为茄子拌盐后要静置十分钟,陈嘉延趁着这个空档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江酌霜将脑袋靠在陈嘉延的手臂上,“你还要多久啊,我有点饿了。”   其实他本来想将下巴抵在陈嘉延肩膀上的,但对方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这么高,抵肩膀的这个姿势一点也不舒服。   陈嘉延看了眼旁边的菜篮:“生菜熟得比较快,那我先开始烧蚝油生菜?”   江酌霜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   饭还没蒸好,他不喜欢单独吃蔬菜。   陈嘉延看了看时间,茄子也差不多了,于是开始烧锅热油。   他本来想告诉江酌霜站远一点,免得油溅到他的身上,结果扭头一看,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对方早早就已经退到了门外。   陈嘉延忍俊不禁笑了笑。   等锅里的油热了以后,他放入提前切的姜末、蒜末爆香,随后加入猪肉沫翻炒至变色。   等锅里不再滋滋溅油了,陈嘉延似有所感,偏头一看,江酌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两眼放光地盯着锅里即将出锅的菜。   陈嘉延说:“还要闷两分钟。”   江酌霜瞬间失望:“哦。”   明明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偏偏嘴上还要说:“其实我也不着急。”   两分钟不算很长,江酌霜继续像刚才一样,脑袋靠着陈嘉延的肩膀。   刚刚忙着做菜,没来得及感受。   这会空下来了,陈嘉延才手臂微微僵硬,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霜霜。”   江酌霜满眼只有肉末茄子:“嗯,干嘛?”   隔着锅盖都闻到了肉末茄子的香味,他两眼放光地盯着爬满水汽的锅盖,心中雀跃。   对比了一下不久前吃的坨掉的面,江酌霜越想越开心,让陈嘉延低头。   陈嘉延听话地微微弯下了腰。   江酌霜“啵啾”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里,陈嘉延一张脸红得像被洒了染料。   江酌霜心想好像煮熟的小龙虾,于是他又点了一道菜,说明天想吃小龙虾。   陈嘉延晕晕乎乎应了,平复了会心情,趁着装盘肉末茄子的功夫,避开与江酌霜对视。   陈嘉延清了清嗓子,明目张胆地试探。   “之前让你亲我一下,你说你有男朋友了,这样不太好……现在怎么又愿意了?”   江酌霜一下就听出来了。   陈嘉延在试探他有没有分手。   其实是分了,毕竟最后闹成那样,就算他说的只是“取消订婚”,谢敛应该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再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江酌霜暂时不想暴露自己分手的事,毕竟前不久才刚刚在朋友圈官宣。   都怪谢敛这个没用的东西,害他丢人。   所以他没直接表明分手,而是模糊地表示:“不爱了,就没那么在意了呗。”   心里的期待被打破,陈嘉延有些失望,“……也是,他确实不值得你那么在意。”   江酌霜注意到他的情绪,故意逗他:“陈嘉延?嘉延哥哥……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陈嘉延避而不谈:“你来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尝尝这个肉末茄子合不合你的口味?”   江酌霜吃了一口,和记忆里的有些差别,但还是一样的好吃。   于是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哇塞超好吃,嘉延哥哥你简直是做饭天才呀!”   茄子裹着浓郁的酱汁,热腾腾的酱香和蒜香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   陈嘉延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江酌霜顺口说:“要不我们能在一起这么久呢,还是你懂我,果然我最喜欢你啦。”   陈嘉延心中的甜蜜只来得及蔓延一瞬,就被某种酸涩的情绪覆盖。   陈嘉延把盘子端到外面桌上,又给江酌霜盛了一碗饭后,没有立即回到厨房。   他踌躇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喊了一声江酌霜的小名,“霜霜。”   江酌霜嚼嚼嚼,没看他,“怎么了?”   陈嘉延说:“刚刚的……能不能再来一次?”   本来江酌霜没听明白他说的“刚刚”是什么,看到那张熟悉涨红的脸才反应过来。   江酌霜放下筷子,挑眉笑了笑:“陈嘉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说出来我听听呢。”   陈嘉延超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江酌霜好笑地偏过头,手掌握成拳,压着嘴唇好半晌,才忍住了笑意。   陈嘉延不敢看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失魂落魄回厨房。   身后忽然传来江酌霜叫住他的声音。   “陈嘉延,你就这么走了,不争取一下?”   陈嘉延猛然回过头,看着抱手坐在椅子上,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的少年。   这房子买的时候只是为了江酌霜当邻居,所以装修的时候陈嘉延没在意。   餐厅的灯光有点类似顶光,但光落在江酌霜脸上,不仅没有让他脸上出现崎岖瑕疵,反而显得他五官更加立体了。   陈嘉延喉结滚了滚。   “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江酌霜故意闭上眼,食指屈起抵着下巴,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陈嘉延心中备受煎熬,终于,对方睁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   陈嘉延慢慢走了过去,听着对方的指示,半跪在他面前,仰起头。   江酌霜双手托着陈嘉延的脸,像是为信徒洗礼的圣子,低下头轻轻落下一吻。   这个吻比刚刚要更靠近嘴唇,几乎就落在了唇角上,指尖暧昧地擦过陈嘉延的嘴唇。   望着江酌霜似乎带着暗示的眼神,陈嘉延落荒而逃一般站起身,匆匆回到厨房。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背后,江酌霜眼神里带着几分考量和思索。   如果要谈恋爱,那和陈嘉延在一起,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家世虽然比不上江氏和卡斯帕,但他本人还算争气,而且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不会出现谢敛那种欺瞒的情况。   而且陈嘉延做饭真的超超超好吃。   思考了半天家族利益,最后江酌霜还是觉得最加分的是陈嘉延的厨艺。   ……   另一边,陈嘉延心中混乱。   霜霜明明知道我喜欢他。   所以这种暧昧的、亲密的举动,是真的不在乎的无意为之,还是……   想到某种可能,陈嘉延眼神一凝。   ——江酌霜在邀请他当小三。   第三者的确应该被人唾弃,但如果是当江酌霜的第三者,那、那或许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江酌霜以前都很有分寸感,今天要不真的被谢敛伤到了心,怎么可能和他暧昧?   在为江酌霜找了一百个理由以后,陈嘉延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   是的,当小三的确是可耻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是特殊的,如果不是谢敛对霜霜不好,对方不会做错事。   什么叫小三?抱歉,他陈嘉延不知道,他只是想给江酌霜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第46章 一家三口   有了当小三的自觉, 陈嘉延很快就摆正自己的位置,各种嘘寒问暖。   江酌霜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   以前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陈嘉延,在他心里,陈嘉延的形象总和江邬沾点边。   依赖之中带着点晦气。   现在江邬的形象转变, 连带着陈嘉延的形象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嘉延的手艺比谢敛好很多, 毕竟再怎么说, 他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这顿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满足。   江酌霜心里有一本计分小册子。   谢敛无需多言, 现在扣成负无穷大了。   江邬最近也不遑多让,只比谢敛好一点。   至于陈嘉延嘛。   【来接我+1分】   【做饭好吃+1分】   【做饭太好吃了+20分】   当然, 他给分扣分都很公平。   【他穿了件丑衣服-1分】   【过来的速度太慢-10分】   【设置难记的密码-1000分】   不知道有生之年,陈嘉延的锅铲铲冒烟了,分数能不能变成正数。   吃饱喝足, 就要准备睡觉了。   陈嘉延的房子像是精装样板房, 基本没住过人, 各种生活物品都很欠缺。   江酌霜准备洗澡,陈嘉延则在楼下收拾餐厅和厨房,顺便把江酌霜吃剩下的那些菜解决干净。   等临时买的洗漱用品送到后, 江酌霜拿着一次性浴巾进了浴室, 放了水开始泡澡。   浴室里有防水电视,他随便挑了个节目放着, 讲的是中世纪欧洲的建筑美学。   各种眼花缭乱的建筑美学。   漂亮是漂亮, 就是有点腻了。   江酌霜把自己半张脸埋在水里,像一条小金鱼一样在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   随便挑的节目果然不好看,他越看越困, 直到被陈嘉延从水里提溜起来,还有些困眼蒙眬。   陈嘉延心有余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他洗好碗擦好桌子, 上来一看,发现江酌霜居然还没洗好澡,叫名字也没回应。   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进浴室一看,对方小半张脸都没进水里,就差一点口鼻都要被水没过了。   陈嘉延拿了块干净的毛巾垫在洗漱台上,把江酌霜从水里捞出来后,抱到上面坐着。   然后他拿出新买的毛巾给江酌霜擦身体,套好浴袍,准备开始给少年吹头发。   江酌霜顶着困倦挣扎开口:“我还没洗头。”   陈嘉延失笑道:“知道了,我现在帮你洗。”   洗完吹干,又是半小时过去。   江酌霜靠在陈嘉延的胸膛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像是马上困晕了。   结果被陈嘉延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脑袋一沾枕头,立马又不困了。   江酌霜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随后道:“陈嘉延,我现在不困了,我要看书。”   江酌霜让陈嘉延随便那本书过来。   陈嘉延想起刚刚在浴室里看到的《中世纪欧洲建筑美学》,猜测江酌霜应该喜欢这类,便挑了一本许多国家的旅行指南。   江酌霜本来想看小说,兴趣都提起来了,结果厚重一本旅行指南放在面前,他瞬间都无语了。   算了,拿都拿了。   手里有什么看什么吧。   虽然是旅行指南,但编者语言诙谐,一页一页翻下来倒也不觉得有多无聊。   陈嘉延见江酌霜确实喜欢这本书,才放下心,拿了东西去浴室洗澡。   聊到冰岛时,旅行指南的编者引用了一句话。   是谷川俊太郎写的——“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我们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江酌霜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在没和江邬闹掰之前,对方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没有听懂。   陈嘉延洗完澡出来,看见江酌霜一直盯着这页,“你喜欢冰岛吗?”   江酌霜直接把旅行指南合了起来,随手往床头柜上一丢:“早玩腻了。”   看着封面上大大的《旅行指南》,江酌霜突发奇想:“陈嘉延,我们去旅游吧。”   思考了0秒钟。   陈嘉延:“去哪?”   几个国家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一个。   江酌霜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德国吧,我想回去见见我以前那些同学。”   正巧前段时间,他留学的那所学校邀请他作为荣誉校友回去进行演讲。   本来还想象征性征求一下陈嘉延的意见,结果一扭头,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个行李箱,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了。   江酌霜:“……”   行吧,速度还挺快。   因为是临时跑出来了,除了一身衣服和手机,其他什么都没带。   江酌霜象征性提了一嘴:“要不我回家拿……”   话才说到一半,立马就被陈嘉延剧烈反对:“谢敛说不定还没走,我去吧。”   江酌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都洗好澡了,才懒得出门呢。   江酌霜把自己家的密码告诉了陈嘉延,口头上意思意思,让对方路上注意安全。   以小三的身份登堂入室其实是有些冒昧的,陈嘉延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心中对谢敛还是有点愧疚的。   直到陈嘉延站在江酌霜家门口,像主人一样输密码的时候,心里的爽瞬间冲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感。   陈嘉延输入密码,拉开别墅大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门口的谢敛,对方大概以为来的人是江酌霜,匆忙抬起头。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藏不住的疲惫和倦态,身上穿的白衬衫上面满是皱痕,看起来有点狼狈。   陈嘉延微微挑眉。   闹得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一点。   看清来人后,谢敛眼神里的期待瞬间破灭。   紧接着,他僵硬地站起来,满脸防备地盯着陈嘉延,像戒备外来人的家犬。   ……说“家犬”倒也不准确。   应该是被丢掉的不听话的狗。   谢敛一脸阴沉地站在玄关处,他浑身的敌意藏都藏不住,死死挡着路。   自从江酌霜离开起,他就一直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此刻双腿麻木。   陈嘉延被谢敛拦在门口,脸上却没有怒色,反而讥嘲似的勾了勾唇角。   他当着谢敛的面拨通了江酌霜的电话,“霜霜,你男朋友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耀武扬威的语气让谢敛后牙瞬间咬紧。   江酌霜大概在看书,电话那头有书本翻页声,还有一声叹息:“你管他干什么?”   语气轻描淡写,就像谈起的只是路边随便一块碎石头,或者一团杂乱缠绕的枯草。   陈嘉延见好就收,没有再刺激谢敛。   哎呀,有些人只能守着偌大的空房,但他可不一样,他要赶回去陪自己香香软软的老婆。   电话挂断以后,陈嘉延大步越过拦路的谢敛。   进入室内时,他像没看见谢敛一样,故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要拿的东西江酌霜早就列好清单了,陈嘉延收拾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   陈嘉延拖着箱子离开时,没有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但别墅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滚轮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谢敛叫住了他,声音像锈钝的机器,很难想象前段时间,这个人因为自己身份意气风发的样子。   “……霜霜还好吗?”   听到这话,陈嘉延立刻冷笑一声:“只要你别去打扰,霜霜在我家好得很。”   本来他不想告诉谢敛,自己马上要和江酌霜出国旅游,不过现在想想,就算告诉他了,他也不一定有钱买机票。   陈嘉延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我和霜霜马上要出国旅游了,主人不在家,你一个客人应该也不好意思一直住在这里吧。”   江酌霜家里的灯光很亮,一旦人的脸色不好,照在脸上就会显得有些惨白。   谢敛站得很笔挺,仔细看却有一种刚过易折的紧绷感:“……我会搬走的。”   陈嘉延觉得谢敛的态度有些奇怪。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恋爱对象吵架,倒像是分……应该也不会,江酌霜没说。   算了,分不分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嘉延拖着行李箱,像一个胜利者一样,趾高气昂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陈嘉延归心似箭,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了家里,推开正门,一眼就看到了亮着灯的房间,让他心中瞬间一片柔软。   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在外上班的丈夫回到家,妻子温柔地说“欢迎回家”的剧情。   虽然江酌霜肯定不会和他说这句话,温柔也……咳,也不体现在表面,但只要像现在这样,陈嘉延就已经很满足了。   有些人待在哪,哪里就会成为家。   *   房间里,江酌霜没翻看那本旅游指南了。   在德国留学的那几年,他早就把那周边摸得像回家一样清楚了。   最好玩的地方在哪,他或许不清楚,但周边哪家店最美味,他至今了如指掌。   手机的电已经充得差不多了。   江酌霜点开备忘录,准备先做一份简单的旅游攻略,首先从落地吃哪家餐厅开始写。   刚敲下一行字,陈嘉延就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他的脸上全是笑意,就好像他们不是去旅游,而是已经私定终身,在准备私奔了。   江酌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危险。   陈嘉延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到时候不会一旅游就原形毕露吧?   心里的怀疑暂时按下。   陈嘉延一边给江酌霜收拾行李,一边得意洋洋地说:“你和我出去玩,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   江酌霜瞥了他一眼。   “那我把谢敛也叫上?”   陈嘉延不语了,只是一味叠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东西,反正都可以到那再买,但陈嘉延很享受这种旅行前,像家人一样围在一起讨论要带什么的场面。   什么是一家三口?   江酌霜是家,他是三。 第47章 梁程晋返场   荣誉校友的返校演讲定在一个月后。   恰巧国内还有些事没处理好, 江酌霜打算在这一个月内全都解决了。   陈嘉延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出发,听到还要再等一个月,有些不甘心。   江酌霜很喜欢他这种明明身上的怨念都快凝成实体,偏偏嘴上还要装大度的样子。   在陈嘉延把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翻来覆去又整理了三遍时, 江酌霜蹲下来, 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印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陈嘉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江酌霜笑嘻嘻地戳戳他。   “好啦, 别折磨我的行李箱了。”   陈嘉延身上的黑色怨气在瞬间变成了粉色泡泡, 总算不折磨行李箱了。   ……开始勾搭江酌霜了。   顾及到自己“第三者”的身份,陈嘉延心中最后一丝的道德感让他只敢牵一下手。   只是刚碰上对方柔软细长的手指, 脸立刻红得像是变了一个人种。   最后还得是江酌霜主动握紧他。   对方纯情得让江酌霜反思了一下自己。   因为以前自己身边都是变态,江酌霜从来没考虑过一个吻就能让对方说不出话。   用这种方法逗人,是不是不太好?   江酌霜忍不住想到了赵深野。   在他还没分手时, 赵深野就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当他第三者的人。   甚至当着谢敛的面, 也完全不收敛。   嘴上说着“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什么的, 恨不得用语言毒死谢敛。   要是刚刚自己亲的是赵深野,对方肯定不会像陈嘉延这么纯情。   说不定刚亲一下侧脸,赵深野就会顺杆爬把他扑到床上, 玩“献身”这一套了。   这么想着, 江酌霜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完抬头看,才发现陈嘉延正一脸委屈地盯着自己看:“你刚刚在想谢敛吗?”   江酌霜非常诚实。   “不是, 我在想别人。”   陈嘉延在嘴里酝酿好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 就卡在了喉咙里:“……还有别人?”   江酌霜从容不迫地看着他:“嗯。”   陈嘉延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来变去,“所以我不是……第三者?”   在他前面, 还有别的人?   那自己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   江酌霜明白他的意思,偏偏故意顺着话曲解:“你当然不是第三者。”   因为自己早就和谢敛分手了。   陈嘉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虽然有一点难过,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像江酌霜这么好的人,要是只有一个对象才奇怪。   也都怪自己来的晚了。   陈嘉延把自己开解好了。   江酌霜好笑地看着他胡思乱想,心里为自己曾经误解他和江邬一样讨人嫌感到抱歉。   江邬就是一头欲望喂不尽的狼。   而陈嘉延则是披着狼皮的羊,稍微给点甜头立马就能吊着他走……倒也有点有趣之处。   *   非常有事业心的江酌霜满脑子都是赚钱。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抛给江邬,但梁程晋和赵辜的事,他还是打算亲力亲为。   豪门的消息比一般人要灵通许多。   谢敛搬出薄景云湾的第三天,程家就有人在晚宴上状似无意地问起了这件事。   江酌霜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   “没分手,就是他最近不太听话,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懒得哄他了。”   有谢敛这个挡箭牌在,那些急着联姻的家族就不会找上他了,能省下不少麻烦。   程家的人顺着话恭维了他几句。   江酌霜摆摆手:“梁程晋来了吗?”   和梁泰清彻底决裂以后,明面上梁程晋虽然还是梁氏的太子,实际上和程家关系会更密切。   程家的人毕恭毕敬回答:“梁少爷会参加这次晚宴,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要晚些到。”   江酌霜环顾整场,基本上都是听说江二少要来,过来碰碰运气的小家族。   虽不至于被算成破落户,但也都要靠仰人鼻息存活,没什么利用价值。   江酌霜把空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   “待会梁程晋到了,你让他来顶楼的餐厅找我,上次那个方案有问题。”   基本上所有人都在一楼宴会厅里应酬,餐厅里只有几位训练周到的侍应生。   本来以为梁程晋会很晚才来,江酌霜给自己点了好几份小甜品消磨时间。   结果坐下十分钟不到,侍应生为他上的第一份栗子蛋糕刚端上来,梁程晋就来了。   梁程晋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江酌霜,穿着正装的身影倒映在窗玻璃上。   顶层的夜景很好,窗外是灯火斑斓的夜景,遥遥看,少年像是置身于一幅画中。   梁程晋短暂愣神的功夫,江酌霜把候在一旁的侍应生叫过来。   侍应生以为他是要退掉剩下的小甜品。   毕竟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些有钱人谈合同的时候,面前摆着满满一桌甜品的。   向来很会察言观色的他第一次会错意。   江酌霜极为认真地说:“剩下几个甜品帮我上慢一点,冰淇淋最后上,待会我要谈事情来不及吃,放太久口感会变差的。”   侍应生说:“好的,小少爷。”   随后他转身往后厨走,心中还有些雀跃,当了这么久侍应生,终于和小少爷说上话了!   梁程晋在江酌霜对面坐下。   “小少爷,上次一别,好久不见。”   江酌霜说:“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梁程晋有些受宠若惊:“您还记得……”   “别装。”江酌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别忘了当时你和我定的,半年拿下梁氏。”   要不是因为有这个约定,他才懒得记他们之间分开了多久。   梁程晋心态很好,面上笑意不变。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被小少爷记着。”   江酌霜很欣赏他乐观的心态,并且希望他把这种态度一并带到拿下梁氏的计划里。   江酌霜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程晋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得找个机会先把梁泰清这个老东西解决了。”   江酌霜愣了愣,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随即把手机平放在桌上,一脸正色。   “梁先生,我现在录音了,麻烦你再说一遍——事先声明,我不是您的共犯。”   屏幕上大咧咧露着录音界面。   梁程晋失笑:“我只是开玩笑,小少爷。”   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选择这种违法乱纪的方式。   为了让满脸警惕的小少爷放下心,梁程晋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在不够私密的场合,只能说出几个简略的关键词,但也足够让江酌霜放心了。   按照计划,甚至都用不了半年。   至多三个月,梁泰清就应该下台了。   等到那时候……   梁程晋动声色地看了江酌霜一眼,后者似有察觉,吃蛋糕的间隙瞥了他一眼。   梁程晋并没有收敛眼神里的情绪。   “听说小少爷的男朋友,最近惹你生气了?”   只要有心打探,谢敛最近的落魄模样根本瞒不过江酌霜那些蠢蠢欲动的追求者。   在江酌霜戏谑的眼神里,梁程晋的手试探般碰了碰他的指骨,随即慢慢握住。   “这才没几天,梁太子消息这么灵通。”江酌霜故意问,“怎么,你在监视我呀?”   梁程晋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心虚。   “小少爷,特别关注你恋爱情况的可不止我一个,而且……您的男朋友真的配不上您。”   说出这话时,梁程晋的眼神真诚无比,仿佛真的全心全意在为江酌霜考虑。   如果现在是江酌霜和谢敛浓情蜜意的时候,梁程晋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说出这种话。   但现在这种情况,不争不抢的才是傻子。   虽然听说他们还没分手……不过这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重点是江酌霜怎么想的。   梁程晋早就从别人那里听到风声,江酌霜本来已经打算和谢敛订婚了。   也不知道那个整天阴沉沉的变态,哪来那么好的运气,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   江酌霜用甜品勺把最后一口栗子蛋糕放进嘴里,浓郁的香味在嘴里扩散。   梁程晋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酌霜。   视线的存在感太强,完全不能忽略。   江酌霜懒散道:“要吃蛋糕自己点。”   刚刚他们谈话的间隙,侍应生已经陆陆续续端上来好几盘精致小巧的蛋糕了。   一份的量不算多,就是盘子比较大。   菜单上的所有甜品应该都被点了一份,一桌的小蛋糕看起来还挺壮观的。   江酌霜用蛋糕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好吃的会慢慢吃完,遇到不好吃的,吃完第一口就把盘子推到一边。   梁程晋咳了一声。   “桌上不是有剩下的吗?”   江酌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梁程晋的心思真是装都不装了。   于是他字字坚定道:“我就是把这些剩的蛋糕带回去喂狗,也不会给你吃的。”   梁程晋毫不犹豫,“我是。”   江酌霜没明白:“?”   梁程晋言简意赅,“狗。”   江酌霜:“……”   算了,吃吧。   一个人如果能为了几盘蛋糕这么抛弃尊严,江酌霜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得了江酌霜的应允,梁程晋背后仿佛真的出现了一条狗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江酌霜退了一步,越想越不爽。   梁程晋吃之前,他把侍应生叫过来,让对方把那几盘剩的蛋糕换一把甜品勺。   梁程晋图的就是这个,当然不肯。   江酌霜板起脸,正准备生气。   对面忽然幽幽传过来一句话:“我都是您的狗了,还用介意这个吗?”   江酌霜的怒气凝滞。   四周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候在一旁的侍应生:“?”   哇塞,小少爷好这口吗?   人在不要脸的时候果然是无敌的。   江酌霜绝望地捏了捏鼻梁,无力地挥挥手,让侍应生先下去。   脑袋有些痛了。   还是早点回去吧。 第48章 德国   十二月中旬的德国气候寒冷。   江酌霜下飞机的时候, 天上正在飘雪,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湿漉漉的小水坑。   陈嘉延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他后面。   天色灰蒙,空气里弥漫着湿凉凉的气息。   因为留学期间被冻过无数次,江酌霜早早就给自己套上了厚羽绒服和围巾。   出门时, 陈嘉延为了在江酌霜面前耍帅, 坚持只穿一件黑色的大衣。   江酌霜瞥了眼他:“装货。”   下飞机前就和陈嘉延说了, 只穿这么点能把人冻成德国冰棍, 现在听劝了吧。   陈嘉延:“……”   别这么说,霜霜。   江酌霜善心大发, 把自己的围巾借给了陈嘉延,又从羽绒服里拿出来几包新的暖宝宝。   他主动把围巾缠到陈嘉延的脖子上。   黑灰白格纹围巾和对方的黑色大衣还挺配,江酌霜欣赏了一下男色。   陈嘉延半弯着腰, 乖乖让江酌霜把围巾缠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股香味。   除了演出的时候, 好像从来没见过江酌霜喷香水, 这些香味都是从哪来的?   陈嘉延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抱着江酌霜睡觉的时候,对方身上好像也有种香味。   探究和好奇在心里慢慢蔓延。   晚上悄悄闻一下,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发现陈嘉延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江酌霜回头问:“你走这么慢干什么?”   陈嘉延心里胡思乱想,脱口而出:“从后面看你, 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   确实有点像。   江酌霜本来就穿着黑色的羽绒服, 又从行李箱里新拿出来一条白色围巾。   他喜欢把手揣在口袋里,步伐轻快,走起路来, 绕到背后的白围巾一晃一晃的。   江酌霜翻了个白眼:“恩将仇报。”   早知道不把围巾给陈嘉延了,冻死他。   陈嘉延定的酒店就在附近,他们先去酒店把两个碍事的行李箱放好。   德国冬季下午四点半天就要黑了。   江酌霜不想在夜间出门, 第一天就只在周边随便逛了逛,吃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烤猪肘有点咸,江酌霜不爱吃,他更喜欢套餐里的土豆沙拉和冰淇淋,还特意点了热红酒。   陈嘉延问:“你喜欢喝热红酒?”   德国的热红酒会在红酒里加各种炖肉的香料,他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喝不惯。   江酌霜抿了几口热红酒,随后自然而然地把杯子推到陈嘉延那边。   “我留学的时候我就不喜欢,本来以为这么久过去,说不定能习惯……还是不好喝。”   他继续吃自己的土豆沙拉和冰淇淋。   陈嘉延发现,江酌霜夏天对冰淇淋一般般,到了冬天反而超级喜欢吃。   果然从小到大都有点叛逆因子。   如果不是自己以前一直看着,说不定江酌霜的早恋男朋友能绕着学校围一圈。   ……好吧。   也难怪以前江酌霜不喜欢自己了。   回到酒店,江酌霜迅速洗完澡换上睡衣,窝在酒店里规划接下来的旅游计划。   Frost老师戴上眼镜,抱着一个枕头,盘腿坐在椅子上,盯着笔记本电脑认真做攻略。   陈嘉延把两人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收拾到酒店的衣柜里。   看着他们的衣服紧紧挨在一起,陈嘉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Frost老师专心做攻略,陈嘉延把东西都收拾完以后,又订了酒店的下午茶和晚餐。   大厅有自助晚餐,但江酌霜睡衣都换好了,显然今天已经不打算出门了。   下午茶很快就敲门送到了房间。   巧克力熔岩蛋糕边上有超大一团香草冰淇淋,上面淋着巧克力酱,还撒了坚果碎。   江酌霜一边说甜品吃多了腻,一边把冰淇淋和蛋糕都吃完了。   他吃完甜食就容易犯困,直接把攻略丢到一边,往床上一躺,但睡不着。   陈嘉延接过了做攻略的任务。   江酌霜做的攻略很跳脱,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片段,他负责把这些小片段整理在一起,整合出一条最合适的路线。   房间里开着暖气,还有橙子肉桂的香薰。   晚餐是牛肉卷和一瓶小甜酒,还有两份土豆泥沙拉,江酌霜只倒了一杯小甜酒尝尝味。   因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所以江酌霜熬到很晚才有睡意,和陈嘉延躺在一块聊了好久。   大多数时候是陈嘉延找话题。   江酌霜感兴趣会聊下去,不感兴趣就“嗯”两声,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等身旁的人连偶尔的“嗯”都没了,陈嘉延偏头一看,果然已经睡着了。   他把被子拉了拉。   “晚安,Frost老师。”   *   第二天天气依旧灰蒙蒙的,但相较于昨天,已经算得上好天气了。   江酌霜带着陈嘉延去了纽约堡,临近圣诞节,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圣诞市场。   他在德国粉丝不少,但大多都是古典乐爱好者,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认出他。   江酌霜早上起不来,赖床半天才起床,衣服是他刷牙的时候陈嘉延准备的。   后果就是,他们今天都穿了白色羽绒服,围巾一红一黑,像情侣装一样。   江酌霜牵着陈嘉延去买了一块熔岩芝士面包片,上面抹着黄油炖口蘑。   吃第一口。   江酌霜:好吃好吃。   吃第二口。   江酌霜:好吃。   吃第三口。   江酌霜:陈嘉延给你吃。   因为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陈嘉延早上什么都没吃,几口就把剩的面包吃完了。   江酌霜非常满意:“以后我还要和你出来玩。”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江酌霜最喜欢的是加了糖霜和棉花糖的西班牙油条,上面淋着巧克力榛子酱,外酥里嫩。   江酌霜“咔嚓”一声咬断迷你油条。   因为榛子酱淋的位置比较靠下,他不得不咬了一大口才能同时吃到所有配料。   陈嘉延开玩笑:“Frost老师脸好像圆了。”   确实圆了一圈,不过是因为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嚼东西的时候像小仓鼠一样。   江酌霜斜眼看他,眼神里充满杀意。   他想像以前一样怼陈嘉延,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使劲嚼好久才吃完。   嚼到后来气势全无。   只能无力地嚼嚼嚼嚼嚼嚼……   江酌霜在心里握拳。   这完全是陈嘉延的阴谋!   陈嘉延趁机给他拍了好多张照片。   Frost老师的鼻尖上沾了一点榛子酱,黑乎乎一小块,他自己都没发现。   等他嚼完,旁边的陈嘉延已经笑了半天了。   江酌霜把手里吃不完的西班牙油条塞到他手上,“陈嘉延,我讨厌你。”   陈嘉延乖乖上交了自己的手机。   “其实我觉得拍的还挺好看的,你可以把你不喜欢的照片删掉。”   江酌霜打开相册。   长按照片,点击全选。   陈嘉延“哎”了声,努力争取了一下,“你别这么狠心……至少给我留一张?”   江酌霜撇撇嘴:“你这拍照技术太烂了。”   见惯了谢敛给自己拍的照片,再看别人拍的,总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差点意思。   陈嘉延买了两个麋鹿角发箍,非要拉着江酌霜在一棵超大的圣诞树下合照。   江酌霜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听他的了。   他们找了一个路过的外国人帮忙拍照,对方闻言特别兴奋,一口答应。   等拍完照以后,这位圆脸外国小老头大手一挥,说了句不用谢就走了。   江酌霜一开始不理解对方怎么这么兴奋,等和陈嘉延翻看照片的时候才明白。   圆脸小老头在给他们拍完照之后,还留下了一张自己做鬼脸的自拍。   抛开对方的幽默,小老头的拍照技术也挺好的,尤其给江酌霜拍了不少单人照,合照也拍有那种情侣之间的自然感。   换做谁来看都看不出,其实他们并不是情侣……或者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侣。   陈嘉延立马把合照设成了自己的屏保。   他觉得现在自己幸福得可以立马死掉。   德国冬季的气候多变。   他们逛到一半,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都没带伞,只能趁着雨小往回走。   江酌霜戴了帽子,倒也不怕雨淋。   走之前,他还买了一个烤土豆当晚饭。   因为每个口味都想尝一下,但又吃不完那么多土豆,所以他买了豪华全加版。   黄油,卷心菜沙拉,德国香肠,咖喱鸡肉,炖牛肉……能加在一起的都加了。   唯独没有要德国人最爱的焗豆。   餐车里正在抹黄油的德国人一脸遗憾,甚至轻声说了一句“Oh no”,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江酌霜在德国留学那么久,也不知道德国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个小豆子。   加完所有东西的土豆沉甸甸的。   江酌霜超高兴地捧着一个巨无霸土豆回到陈嘉延身边,兴高采烈地展示了一下。   已经满得盖子都盖不起来了。   江酌霜让陈嘉延用手挡在上面,别让雨淋了他喷香喷香的豪华版烤土豆。   陈嘉延没尝试过这种吃法,但他很捧场。   “闻着还挺香的,看起来应该也很好吃。”   江酌霜用叉子吃了一口,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已经是土豆之神的信徒了。”   陈嘉延说他也想尝尝。   江酌霜叉起酱汁最丰富的那一块,喂到他的嘴边:“这块酱最多,最好吃。”   陈嘉延吃掉最好吃的那块烤土豆,心里的失落瞬间被对方安慰好了。   其实他本来有点不甘心,难得和江酌霜单独出来玩,结果因为气候原因草草结束。   江酌霜拍拍他的脑袋,“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呢。”   陈嘉延立马又喜笑颜开了,他想。   真好,还能和江酌霜单独相处一个月。 第49章 宝宝呀   最后那个巨无霸土豆还是没能吃完。   江酌霜把土豆给陈嘉延时, 对方戏谑道:“你就这么抛弃了你的土豆之神吗?”   江酌霜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一看就是想萌混过关。   陈嘉延认为,经过这么多天的旅行, 他已经对江酌霜的撒娇非常有抵抗力了。   “霜霜, 这次我不会再……”   坚定的话语只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江酌霜一挪一挪, 裹着被子坐到了床边, 抬起头“啵啾”亲了他一下。   陈嘉延所有的话瞬间停在了嗓子眼。   江酌霜歪头乖巧一笑。   就像夹着嗓子喵喵叫的小猫咪,其实爱撒娇的人也知道自己这样非常可爱。   陈嘉延的脸瞬间涨红, 用咳嗽掩饰慌张。   江酌霜拉着陈嘉延的手,轻轻晃了晃。   “陈嘉延,我买的时候就是想着要和你一起吃呀, 你不帮我吃掉吗?”   说着, 江酌霜手上的动作微微用力, 拉着陈嘉延半弯下腰,两人终于可以平视了。   陈嘉延被江酌霜的一套勾引小连招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脑都快冒烟了。   江酌霜乐不可支地往床上一躺。   “嘉延哥哥, 你怎么这么纯情?这才牵牵手就受不了, 那做.爱的时候你怎么办呀?”   虽然每个夜晚他们都相拥而眠,但陈嘉延总会刻意避开有关“性”的方面。   因为他一直在嫉妒。   嫉妒江酌霜曾经和谢敛那么密不可分, 甚至到了他性幻想时都不敢想的地步。   因为室内的暖气开得很热, 江酌霜的睡衣一直穿得很薄,贴合身体的线条。   陈嘉延偏过头:“……我没想过。”   仿佛在问很严肃的事情,江酌霜神色认真:“你真的从来没想过, 和别人做这些事吗?”   面前的少年仿佛有一种魔力。   总是能用那么纯的语气,说出那么勾人的话,让人忍不住心生许多妄想。   陈嘉延磕绊一下:“我……不会。”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江酌霜开始, 他所有的性幻想就都围绕着对方展开。   江酌霜凑近陈嘉延,笑盈盈。   “陈嘉延,你不会的话,我教你呀。”   陈嘉延喉结上下滚动,呼吸也因为对方这一句露骨的话而急促起来。   最先只是一个试探的吻。   得到了少年的回应以后,陈嘉延才大胆起来,伸手摸上对方的睡衣扣子。   掌心不小心擦过对方胸口时,陈嘉延第一次发现,原来对方这里是有点微微鼓起弧度的。   陈嘉延开始解掉江酌霜睡衣的纽扣,因为激动而手指发抖,动作很慢。   江酌霜等得不耐烦了。   他戳着陈嘉延的喉结,逼着对方不得不结束亲吻,顺着他的动作往后退。   在陈嘉延隐忍的眼神里,江酌霜眼尾晕着勾人的红,自己一颗颗解开了扣子。   脱下睡衣时,房间内的灯光流过江酌霜的每一寸皮肤,陈嘉延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   少年的皮肤常年不见日光。   像一捧温热的雪,触摸时不用担心他会融化,反而因为细腻的手感忍不住获得更多。   江酌霜问陈嘉延,知不知道第一步做什么。   陈嘉延这时候大脑已经混乱到只剩下一个念头了,磕磕绊绊不知道说了什么。   江酌霜轻笑一声,小狐狸似的。   “嘉延哥哥,你这不是完全不懂嘛……哎呀,只能我来教你了。”   江酌霜的语调温柔得像是裹着落花的流水,说出来的话却放荡又直白。   陈嘉延红着脸,听话地跟着对方的话而动作。   有时候江酌霜喉咙里会发出几声闷哼,但能听出是因为舒服。   陈嘉延忍得满头是汗,但又怕自己做不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忍着。   终于,他听见少年说。   ——“可以了,陈嘉延。”   陈嘉延搂着江酌霜的腰,拥抱一般距离骤然拉近,渴求甘霖一般亲吻。   灯光没关,哪怕压抑着喘息,也能看清少年微微张着嘴,睫毛轻颤的模样。   江酌霜喉咙里的哭腔被陈嘉延的吻吞下。   或许是受了性格的影响,陈嘉延总能将这些沾染情与欲的色彩变得纯情。   陈嘉延逐渐找到了亲吻的技巧。   他尽可能让自己学得更快一些。   江酌霜环住陈嘉延的脖颈,眼神夹杂些许笑意:“真的是处.男吗,嘉延哥哥?”   陈嘉延吻掉对方的生理性泪水。   “多亏了我们Frost老师教得好啊……”   室内旖旎的气氛忽然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陈嘉延瞥了眼,有人给江酌霜打电话。   陈嘉延的姿势正好可以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姓名,江酌霜看不见,问:“是谁?”   陈嘉延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色,紧接着,他迅速垂下眼装可怜,语气无辜。   “老婆,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江酌霜现在大脑晕乎乎的,反应了一会才有力气开口:“谢敛吗……呃!你干嘛,轻点……”   陈嘉延毫不避讳地开口:“你都和我出来这么久了,他才想起来打个电话,老婆,你把你男朋友甩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江酌霜呼吸时脸上晕着红意。   他没有给出承诺,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放回床头,随手划了一下挂断键。   室内满是黏答答的水声。   陈嘉延看着手机,忽而一顿。   陈嘉延故意没有收敛,只是捂着江酌霜的嘴唇,不让对方发出声音。   江酌霜有些疑惑陈嘉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但他很喜欢对方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延才放下手。   江酌霜喘息着,胸膛不断起伏,余光忽然瞥到什么,朝一旁的床头柜上望去。   ——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和谢敛的通话刚刚才挂断。   陈嘉延刚刚的举动让江酌霜没有了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谢敛在电话那头听了多久。   ……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挂电话。   真不知道谢敛什么时候这么下贱了。   江酌霜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道:“哎呀,我们嘉延哥哥学坏了。”   陈嘉延恼羞成怒一般,重新用吻堵住对方勾着戏谑笑意的嘴唇。   明明我们都……这样了。   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分手呢?   难道就这么喜欢谢敛吗?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因为是江酌霜一时兴起,才到了现在这个场面,陈嘉延一开始没想起来拿套,等他后来要戴时,江酌霜已经不允许他离开了。   江酌霜的语气满不在乎。   “那就弄在里面呗,我又不会怀孕。”   听着这熟稔自然的态度,陈嘉延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他……一直都这样做吗?”   只是说出这句话,就让他忍不住吃醋。   江酌霜心知肚明陈嘉延说的是谁。   其实谢敛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尽管自己每次都说想试试这个感觉,但对方总是不同意。   干脆今天在陈嘉延这试试算了。   “是哦,很舒服的。”   明明没有,但江酌霜就是要这么说,他很喜欢看到对方难过时露出的眼神。   江酌霜一直知道自己本身的性格是有些恶劣的,他喜欢看见追求者的眼泪,却又会在对方难过时,故意温柔地安慰对方。   陈嘉延故意慢了几分,有点折磨人。   江酌霜不满地扇了陈嘉延一巴掌,因为力道不大,掌心落在脸上的时候,就像调情一般。   老婆被养得娇纵无比,很少会露出这么情绪化的一面,陈嘉延的心瞬间软了。   他重新揽着江酌霜,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很快,对方就无暇分心了。   德国的冬夜很冷,室内却很暖和。   暖黄色的灯光像是糕点房里的色调,少年身上的香味也让人忍不住沉沦。   甜腻腻、湿黏黏,暖融融的。   让人马上融化在这漫长的冬夜一般。   江酌霜牙齿死死咬着泛红的唇肉。   直到少年的喉咙里呜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时,他才重新放慢了动作。   做.爱时拥抱是一件很色.情的事。   这是江酌霜和谢敛在无数个日夜反复亲昵交缠,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但陈嘉延明明是个纯情小处.男,好像也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陈嘉延抱着江酌霜,吻轻轻落在了对方的耳垂上,灼烫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侧。   “不要这样,宝宝。”   陈嘉延的声音很轻,但因为近在咫尺的距离,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江酌霜勉强睁开眼。   陈嘉延的吻从耳畔慢慢挪到了他的眼睛上,亲吻他纤长的睫毛。   江酌霜再次闭眼时,听见对方说:“留着……很容易生病的,不要这样。”   江酌霜心想,原来要说的是这个。   他哼哼唧唧地开口,撒娇似的,断断续续地说:“可是很舒服嘛……”   长时间的纠缠仿佛让性.爱变成了表达爱的方式,色.情的意味淡了许多。   陈嘉延叹笑一声。   “宝宝,你很珍贵。”   “所以不要伤害自己。”   陈嘉延一直觉得,性.爱的前提是爱。   虽然江酌霜并不爱他……但是没关系。   相爱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爱着江酌霜,就已经足够了。   *   冬夜总是很漫长的。   他们一直到了后半夜。   直到天微微明,陈嘉延才在江酌霜的抗议下,恋恋不舍地结束了。   江酌霜泡在浴缸里,泡泡淹没了脖子,他由着陈嘉延帮自己洗头。   因为对方的动作很温柔,泡在水里也很舒服,所以中间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醒来时,江酌霜腰酸背痛。   今天是肯定不能出去玩了,明天……照现在身体这样,明天也说不准。   江酌霜把脸埋在枕头里,等到闷得有些呼吸不畅,才准备慢吞吞翻个身。   在一旁晒衣服的陈嘉延及时注意到了,走到床边,帮江酌霜翻了过来。   江酌霜手肘撑在床上,托着脸看陈嘉延。   这人也不知道身体是用什么做的。   明明昨天晚上都到那种程度了,居然还能和个没事人似的,有精力帮他洗脏掉的衣服。   江酌霜打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了。   旅游途中的人总会变得很懒,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感觉自己可以下床了。   ……虽然还是有点难受吧。   果然处.男的第一次都很可怕啊。   这两天里要不是他坚定拒绝诱惑,又要被对方引着再来一次。   本来江酌霜有点埋怨陈嘉延。   又浪费了两天假期,再过几天他就要去慕尼黑的学校演讲了,纽约堡还没玩够呢。   在发现对方趁自己睡着的功夫,把攻略又重新做了一份后,这才勉强露原谅了对方。   听说周边的商场要举办圣诞音乐会,江酌霜兴冲冲拉着陈嘉延一起去。   到那的时候,活动似乎已经开始了一会,很多人站在大厅里不知道等什么。   江酌霜挤挤挤,努力挤到了中心。   只有他一个人,陈嘉延不在,因为江酌霜口渴了,吩咐陈嘉延去周围买果汁。   主持人好像在挑选台下的观众上台当嘉宾,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红围巾的江酌霜。   江酌霜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不过见周围人一直在起哄,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听说是要先喷彩带……但是商场洒彩带的机器好像出了故障,好一会没动静。   江酌霜都等无聊了,开始想念陈嘉延。   唉,要是陈嘉延也在,现在站在台上罚站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忽然,台下人望向头顶。   顶上的机器因为故障,一次性倾洒了超多彩带,密密麻麻的都看不见天花板的颜色了。   身边的人忽然都呼啦一下散开了。   江酌霜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瞬间,他被金色彩带裹了满身,剩下的彩带甚至堆到了小腿那么高。   江酌霜:“……”   这就是惊喜吗?   那确实很惊喜了。   陈嘉延带着饮料回来时,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讨论“故障”什么的。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又没看见江酌霜,焦急地拨开人群往中心走。   江酌霜懵懵地望着陈嘉延。   陈嘉延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忍俊不禁地帮江酌霜拍掉那些彩带,“霜霜,你今天千万不能靠近河边啊。”   江酌霜把小腿从彩带里拔出来。   闻言,随口问:“为什么?”   陈嘉延牵着江酌霜到外围,一本正经。   “万一你不小心掉下去了,说不定会出现一个河神,问我——你掉的是这个金霜霜,还是这个银霜霜,或者这个干干净净的霜霜……”   江酌霜笑了一下。   陈嘉延生出几分微妙的不祥预感。   下一刻,江酌霜弯腰抓起地上一把彩带,哗啦一下撒到陈嘉延身上。   江酌霜得意地说:“现在你也要小心一点了哦,河神也不会放过你的。”   想了想,觉得这句话还是杀伤力不够。   江酌霜做了个鬼脸:“略,坏东西。” 第50章 理查德·艾德蒙森   活动负责人匆匆过来和江酌霜道歉。   陈嘉延虽然是个坏东西, 但慌乱中还不忘守卫了江酌霜的果汁,他一边听负责人道歉,一边用吸管满足地喝果汁。   因为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事故,江酌霜就当旅游体验了, 也没放在心上。   负责人非常感动, 并且迅速拿出手机, 优雅询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陈嘉延黑着脸拉着江酌霜走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江酌霜旅游的心情, 他在商场里买了很多纪念品。   陈嘉延也买了两个丑萌的挂坠手链。   江酌霜这段时间很喜欢陈嘉延,但是对方送的这个手链让他觉得, 或许陈嘉延对自己有意见。   善解人意的Frost老师努力开解半天,发现单纯是陈嘉延审美有问题。   沉默了半晌,看着陈嘉延兴冲冲的样子, 还是由着对方给自己戴上手链了。   戴好手链以后, 陈嘉延牵住江酌霜。   他们的手链在不同的位置, 一左一右,牵手时,两个丑萌的挂坠恰好能挨在一起。   ……原来还是磁吸的情侣手链。   很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会干的傻事。   就在陈嘉延和江酌霜讨论待会吃什么的时候, 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江酌霜看了一眼屏幕, 就接通了电话,没有打开免提, 也没有刻意避开陈嘉延。   陈嘉延一开始不知道是谁。   直到江酌霜轻笑一声, 说了句“确实好久不见,谢敛”,他心里才紧张起来。   两人基本上不会谈起谢敛。   自从那天晚上给江酌霜打了个电话, 谢敛之后就再没有发过消息了。   陈嘉延一直想无视谢敛的存在。   但对方的身份就像一根刺,也不会对你造成多大伤害,但就是哽在那里膈应人。   约会的喜悦因为这通电话烟消云散。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 陈嘉延都开始有些焦虑了,他们究竟在聊什么呢?   直到江酌霜挂了电话,他也没敢去问,刚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江酌霜看出了他脸上的低落,好笑地亲了亲他,主动开口:“谢敛找了个工作,要跟着一个摄影团队出国,估计得大半年才能回来吧。”   之前谢敛参加的国际比赛拿了金奖,很快就有摄影团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陈嘉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他勾了勾唇角,很满意谢敛的识趣。   作为一名合格的小三,陈嘉延坚信“江酌霜的人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他对自己的定位,也逐渐从见不得光的小三,变成见得了光的男朋友二号。   虽然是他自封的男朋友二号。   但是江酌霜在床上说喜欢他诶。   江酌霜有点嫌弃地看着陈嘉延,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恋爱脑了。   陈嘉延不知道江酌霜的嫌弃。   一开始他还能装出温柔人夫的模样,很快就本性暴露,变成老抽色的金毛。   这种颜色的金毛心眼子最多了。   一开始陈嘉延只敢暗戳戳在私底下喊“老婆”,每次喊完还要停一会看他的眼色。   后来发现江酌霜好像不在意这件事,立刻大胆了起来,逢人就说这是他老婆。   德国同性婚姻合法,很多人误以为陈嘉延说的是真的,真诚祝福他们永远相爱。   江酌霜闻言,戏谑地望向陈嘉延。   陈嘉延从来不会反驳,而是拉着江酌霜的手,说是的,自己会永远爱他。   骄傲的样子让江酌霜都愣了一愣。   旅游中途,江酌霜也会偶尔想起来,自己还有荣誉校友的演讲稿没有写。   但江·昏君·酌霜沉溺在陈嘉延的温柔小意里,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玩的时候有多开心,DDL了就有多痛苦。   去慕尼黑的前一晚,Frost老师在床上支了一张折叠桌,盘腿趴在笔记本电脑前赶演讲稿。   陈嘉延搂着他的腰,试图引起注意。   江酌霜瞥了他一眼,随手挥挥:“去。”   被赶狗一样赶走的陈嘉延心情复杂。   明明昨天晚上还和新婚燕尔一样,今天就要忍受被老婆无视的痛苦。   江酌霜手指在键盘上都要敲出火星了。   其实前两天陈嘉延就劝他,要不然早点开始写演讲稿,之后行程都很满。   很多道理江酌霜都懂。   忠言逆耳,但逆耳的不听。   反正最后他都会归咎于男色误国。   陈嘉延德语一般,帮不上江酌霜。   酒店套房的客厅有咖啡机,他又找服务生要了食材,简单做了一份夜宵。   德国的菜大多都口味重,偶尔吃还好,一直吃对江酌霜的身体负担很大。   所以陈嘉延这几天经常会自己下厨做晚饭,做的也都是些口味清爽的菜。   端着托盘回卧房时,江酌霜正一脸严肃地敲打键盘,只来得及喝了一口咖啡提神。   陈嘉延把托盘轻轻放在一旁,坐在旁边的书桌上,静静看着一身慵懒打扮的少年。   中学时期,因为父母辈的关系好,连带着他们小辈都亲近许多。   江酌霜每次只要一和江邬吵架,东西都不用收拾,来他家就能住下。   因为从小到大都睡在一起,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分开睡”的念头。   那时候,他房间里都是江酌霜的游戏手柄、漫画书,藏起来的零食,衣柜里也常备着对方的睡衣和几套换洗衣服。   直到江酌霜出国留学,这些和对方有关的东西才被收拾起来,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多,陈嘉延很难说得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江酌霜的。   或许是他青春期某次在睡梦中惊醒,看着黏糊糊的被子,恍然发觉,已经出国那么久的人,居然在他梦中的形象依然如此清晰。   然后他翻出那个专属于江酌霜的箱子,一件件拿出装在里面的东西。   每拿出一样东西,最先想到的不是这样东西的用途,而是江酌霜拿着它们的画面。   *   江酌霜写了一晚上,陈嘉延也陪了一晚上,不过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帮对方端茶倒水。   或者在对方累的不行的时候,坐到床上充当人形抱枕,揉揉对方的脑袋。   江酌霜通宵写了一晚上,终于写出来一份勉强看得过眼的演讲稿。   陈嘉延出于好奇,拿过来看了一眼。   很快就沉默着将演讲稿放回了原位。   ……这种程度的演讲稿,在江酌霜那里都只能算得上是“勉强”,果然德国的教育很可怕。   陈嘉延也是一般人眼中的学霸,但和江酌霜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还是没办法相提并论。   江酌霜的高中是慕尼黑一所很有名的贵族学院,在成绩和家世方面都有很高的门槛,所以身边的同学都是豪门世家子女。   江家少爷的身份在里面算不上突出,但因为江酌霜本人的名气,依然有不少人愿意与他结交。   不同国家的审美差异一直存在,但有人就是美得很客观,走到哪都会受人追捧。   陈嘉延陪着江酌霜一起进了学校。   因为两人姿态亲昵,一眼就能看得出关系,所以暂时没有人来和江酌霜搭话。   江酌霜在社交平台公布过谢敛的照片,很多人都知道那才是他的男朋友。   不过对于陈嘉延的出现,这些人也不意外。   说真的,像江酌霜这种人人觊觎的人,主动谈恋爱已经足够令人惊奇,要是只谈一个那才叫天方夜谭。   江酌霜带着陈嘉延进了学校礼堂。   这里是这所学校装横最好豪华的地方。   每每这种活动,出席的人绝对只多不少,因为前排坐着的都是些大佬,只要能搭上关系,家族事业绝对能得到莫大的帮助。   在将子女送进这所贵族学院开始,很多家族对他们的期望,就不只是单纯的上学了。   因此江酌霜虽然不在商业场上,却也能耳濡目染地能得到不少有趣的消息。   陈嘉延虽然也算家里有钱,但和江氏没法比,和前排这些大鳄更是没法比。   江酌霜用眼神询问他,不和这些人交流一下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嘉延摇摇头。   今天他只是来听江酌霜演讲的。   借着江酌霜的关系和这些人攀谈,先不论江酌霜会成为怎样的形象,单他自己就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就像在利用对方一般。   竹马竹马的情谊。   他希望他们之间再单纯一些。   时间差不多了,进来的人不多了。   前排全都坐满了,唯独江酌霜身边两个位子还空着,一眼看过去很突兀。   他猜测应该是校方提到的另一位“荣誉校友”,以及对方随行的人。   听说是按对方的要求,临时加进来的,没有对外公布这个人的身份。   江酌霜不太在意,再厉害的人,他在留学的那几年都见的差不多了。   不过这人架子还挺大的,居然来这么晚。   江酌霜没太在意对方,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和陈嘉延低声聊着天。   因为昨天晚上通宵了,他表面上看不出异常,眼底还是带着淡淡的懒散。   直到那个姗姗来迟的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江酌霜随意一眼,懒散的神色微微收敛。   在自己身旁落座的人他从来没见过,但长相有几分熟悉,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   对方落座后,朝江酌霜一笑,主动打招呼。   “你好,我是理查德·艾德蒙森,艾德蒙森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是卡斯帕的父亲。”   理查德身上穿着黑西装,笑得儒雅随和。   “听说有一位东方美人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见到那你以后,我理解了。”   江酌霜笑着和他握手。   视线不动声色地越过理查德。   ——果然是很久没见的卡斯帕。 第51章 卡斯帕可以吗?   圣德尔森学院的礼堂是富丽堂皇的新文艺复兴风格, 穹顶上有四幅圆形的油画。   除了今天被邀请过来的荣誉校友,以及他们随行的同伴,其他人都穿着标准制服。   二楼的教师一直注视着礼堂前排。   江酌霜只和卡斯帕简单打了声招呼,便收回视线, 继续与理查德交流。   卡斯帕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   今天要上台, 江酌霜穿得比较正式。   他难得的穿了自己最讨厌的黑色西装, 配上丝绒领带, 金色的怀表链挂在胸前。   理查德坐在了江酌霜的身边,卡斯帕似乎有些焦灼, 一直在试图换座位。   理查德看起来很无语,但还是彬彬有礼。   “卡斯帕,这是我的座位, 难道你希望在这位漂亮小少爷面前表现得这么丢人吗?”   卡斯帕自以为小声, 不甘心地“啧”了声。   因为理查德插在中间, 卡斯帕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成功插入他们的对话。   倒是和陈嘉延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是卡斯帕有些不确定……   霜霜不是在和谢敛谈恋爱吗?   理查德看着江酌霜,装出头疼的模样。   “如果卡斯帕在你面前一直是这样……嗯, 幼稚, 那你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真是太丢艾德蒙森家族的人了。   江酌霜在长辈面前总有一种自动变乖的被动技能,“不会啊, 他很可爱。”   理查德不相信:“可爱?”   “是的。”江酌霜说, “像小狗。”   不过是不太听话的比格犬,讨人喜欢的时间远远少于烦人的时候。   卡斯帕瞬间提起精神。   听到专属于自己的“小狗”关键词。   为了听清具体的聊天内容,卡斯帕越凑越近, 都快挤到理查德了。   理查德用玫瑰木手杖敲了敲卡斯帕的腿:“别偷听了,该你上台演讲了。”   卡斯帕不情不愿站了起来,往台上走。   他今天穿了丝绒材质的双排扣西装, 颜色比肃穆的黑要轻松许多,各种配饰一应俱全,看得出来绞尽脑汁搭配了很久。   肉眼可见的孔雀开屏。   想求偶的心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江酌霜单手撑着脑袋,眼神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与身旁的理查德交谈了。   虽然没有理会卡斯帕的开屏,但他确实有点好奇对方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德语演讲对于卡斯帕来说没有难度,演讲稿也很规范得体,只是……   二楼的教师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江酌霜听见身后的学生窃窃私语。   “没想到艾德蒙森少爷说话这么装。”   卡斯帕站在台上,努力开屏。   理查德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微笑。   处变不惊的艾德蒙森家主,第一次体会到了坐如针毡的焦躁,以及尴尬的感觉。   毕竟卡斯帕的父亲就在旁边。   出于好意,江酌霜回头对那两个口无遮拦的学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不要这么说卡斯帕哦。”   那两名学生没想到自己的悄悄话会被前排的人听见,脸色瞬间爆红。   其中一名学生胆子大些,主动和江酌霜搭话,就是有点支支吾吾的。   “Frost,我特别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的音乐……我们可以合个影吗?”   距离自己上台还有一段时间,江酌霜接过学生的手机:“你喜欢我多久了?”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大着胆子开口的那名学生,在同伴嫉妒的眼神里,被江酌霜搂着拍了几张照片。   因为两人中间有座椅的阻碍,所以江酌霜不得不和对方贴得很近,才能拍出合照。   这下不仅是学生的同伴嫉妒,就连陈嘉延也忍不住嫉妒了,甚至是台上的卡斯帕,好像也朝这个方向看了他们好几眼。   流利的演讲顿了顿。   嗓子都差点没夹住。   学生特别幸福:“我是在你毕业那年入学的,入学前就很喜欢你,听说你和卡斯帕关系很好……”   江酌霜忍俊不禁:“谁告诉你的?”   那会他早就和卡斯帕闹掰了,就连他们当时的共同好友都不敢提起这件事。   学生只知道卡斯帕在互联网上“明恋”江酌霜,大着胆子问:“你喜欢卡斯帕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四周都安静了几分。   卡斯帕的父亲理查德就在旁边听着。   喜欢或不喜欢,在此时都不是妥当的回答。   那位学生也知道自己给江酌霜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连连道歉。   江酌霜反问他,“你喜欢我吗?”   学生被这双美丽的眼睛盯着,忽然丧失了言语的功能,只能拼命点头。   江酌霜弯起眼,眼中像是融了碎星。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呀。”   在学生的角度看,江酌霜的背后恰巧是一座象牙白的缪斯女神雕像。   两侧走廊吊灯的橘色灯光落在江酌霜的发丝上,让他看起来温柔无比。   “被喜欢是值得感谢的事,所以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会好好珍视他们的感情。”   说完,他又趁学生愣神的功夫,给了对方一个恰到好处的贴面礼。   “欢迎来到圣德尔森学院,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希望你喜欢它。”   对方软软的脸碰碰自己。   学生从江酌霜手上接过手机。   他感觉自己要完蛋了,本来就喜欢Frost,现在听完他这番话,更喜欢了。   要喜欢Frost一辈子了。   陈嘉延拉着江酌霜说悄悄话。   “Frost老师好坏,故意避开话题。”   江酌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要是说喜欢卡斯帕,总有讨好理查德的嫌疑,说不喜欢更是在给对方下脸。   两人亲昵地交谈了一会,江酌霜似有察觉,偏过头看了一眼。   ——理查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对方眼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思索,但很快,就被温和儒雅的笑意所覆盖。   理查德扫了眼台上变成孔雀的儿子。   紧接着,温和有礼地询问江酌霜:“我想和你聊聊卡斯帕,不如我们出去?”   江酌霜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离席。   礼堂外面是一座巨大的喷泉。   因为马上就要到江酌霜演讲了,所以他们没有走多远,就站在喷泉边上。   喷泉溅出细微的水花,落在池外。   将一小块地面洇出灰色的痕迹。   理查德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是道歉。   “很抱歉,Frost,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复杂的形象。”   江酌霜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开玩笑:“比如,勾引你儿子的坏男人吗?”   “没有那么严重。”理查德低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江德明的儿子不可能像卡斯帕说得那样,是个天真单纯的乖宝宝。”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多疑。   卡斯帕将江酌霜塑造得越白月光,理查德就越是怀疑对方心思不纯。   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完美?   这次返校演讲是卡斯帕主动提出要来的,他想见见江酌霜,理查德也很好奇这位“白月光”。   见面以后,对方果然不是乖宝宝。   但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心思深沉的人。   只是有一点,理查德非常好奇。   “我记得你有男朋友,似乎不是你身边那位?好像是一名中国的摄影师。”   江酌霜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和他之间有了点矛盾,一时半会好不了,暂时分开冷静冷静。”   还是先别说分手的事了。   这光彩吗,被男朋友骗了。   理查德恍然大悟。   哦,所以刚刚那个是情人?   虽然理查德是个专情的人,但他能够理解江酌霜的行为,肯定是对方做了很过分的事吧。   喷泉的水溅了一点到江酌霜手背上。   理查德忽然开口:“卡斯帕可以吗?”   江酌霜抹去手背上的水珠。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理查德的语气无比绅士,“你还找情人吗?我觉得卡斯帕应该也不错。”   江酌霜:“嗯。”   反应了一下。   江酌霜:“嗯?”   理查德:“抱歉,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江酌霜感觉脑袋里有一个玻璃珠子咕噜咕噜撞来撞去,把大脑都撞得有点短路。   “冒犯到是不至于……”   理查德很欣慰:“那就是同意了?”   江酌霜:“啊……不是,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不需要再询问一下卡斯帕的意见吗?”   理查德回想了一下卡斯帕前段时间行尸走肉的样子,斩钉截铁:“他要是知道我帮他争取到了这个身份,说不定会高兴到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真是复杂的豪门关系呢。   江酌霜见多了主动争取爱情第三人位置的人,还是头一回替儿子争取的。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   江酌霜表情突然变得特别乖。   江酌霜清了清嗓子。   “可是,理查德先生……”   一看就动了什么坏心思。   理查德好笑地看着江酌霜,纵容地“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江酌霜故作苦恼:“我很喜欢卡斯帕,但是我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   理查德反应了一下,随即畅快笑出声。   “我真的越来越希望你能和卡斯帕在一起了……Frost,你真是太聪明了。”   江酌霜像只乖乖的小猫。   小猫咪一丁点坏心思都没有哦。   理查德稍微思索了一下,做出决定。   “既然这样……和江氏合作的那个港口,我会给你们家再让利20%,并且额外提供优先权。”   理查德像是在看家中顽皮的孩童,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瓶,也不忍心苛责对方。   毕竟被溺爱的孩子总是这么可爱的。   理查德不介意再溺爱一下这位孩子,“这样能让你哥哥对我儿子改观一点吗?” 第52章 直播   只是稍微算了算能赚多少钱, 江酌霜就开心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邬会不会对卡斯帕改观,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真的很喜欢卡斯帕。   理查德的手杖撑在地上,阳光落在他的白手套上, 他不禁有些感叹。   “卡斯帕一开始和我说想学艺术, 我还不赞成, 现在我很庆幸当初没有阻止他。”   当初在校留学时, 江酌霜为了避免很多麻烦,会刻意避开与政圈的子女深交。   如果不是因为卡斯帕学了音乐, 又在学校刻意隐瞒了自己艾德蒙森家族的身份,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交集。   今天的太阳很好,偶尔有喷泉的水花溅到身上, 也很快就会被晒干。   喷泉四周围着一圈石凳, 江酌霜坐在上面。   “一般来说, 像理查德先生这样的家族背景,不应该很抗拒卡斯帕成为第三者吗?”   理查德也保持了一个绅士的距离,坐在江酌霜身边, “没办法, 父母总是容易溺爱孩子。”   只是这么说似乎不够有力。   理查德举了个例子:“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商圈的敏感度比你哥哥高, 你父亲肯定也能。”   说着, 理查德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那个唯利是图的老狐狸,还是愿意让你留在音乐圈,而不是逼你去学习金融。”   为了家族利益逼子女放弃爱好, 这种事并不局限于小说,现实里也很常见。   小时候江酌霜一开始是想当明星,还蹦蹦跳跳和老师学了一段时间的跳舞, 但是上网一看腥风血雨的粉圈,想想又算了。   乖宝宝受不了被骂。   后来江酌霜不喜欢跳舞了,不过因为练了一年舞蹈,形体会比普通人好看很多。   等对竖琴一见钟情,之后就一直学它了。   江酌霜仔细想想,无论他想做什么,得到的都是家人的全盘支持,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如果抛开艾德蒙森家主的身份,理查德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叔叔。   “不知道你印象里的艾德蒙森家族是什么样的,但请相信我,你父亲的名声只比我差。”   在商圈名声差不能说明他人品差,但一定做事狠绝,在他的权利范围内是个“暴君”。   江酌霜根本没办法把记忆里乐呵呵的父亲形象,安上“暴君”的名头。   理查德丝毫不意外,江德明过分宠溺儿子这件事,在圈子里一直不是秘密。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   应该是过分宠溺二儿子这件事。   “你看,就连江德明这种商圈暴君,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也只会露出好的一面。”   江酌霜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没有说话。   马上就要轮到他上台演讲了。   礼堂内响起掌声,两人顺势结束话题。   在卡斯帕的演讲结束之前,江酌霜和理查德重新坐回到了礼堂的第一排。   整场演出两人就听了个开头。   最先注意到他们离开的,当然是台上演讲的人,盯着第一排的空位,卡斯帕兴致不高。   直到看见江酌霜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眼神才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露出了笑。   江酌霜现在看卡斯帕,就像在看一袋袋行走的美金钞票,喜欢的不得了。   对待钞票,江酌霜一向很有善意。   于是他朝正在下台的卡斯帕笑了笑。   卡斯帕见到江酌霜的笑容,受宠若惊。   心急如焚地等江酌霜上台后,才忍不住低声问理查德刚刚发生了什么。   理查德看了眼陈嘉延。   “看到那位先生了吗?我帮你向Frost争取了一下,拥有和他一样的身份。”   卡斯帕连连“哦哦哦”好几声。   他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谢意,像是孝子一般敬重理查德:“父亲,您这个决定真的……”   理查德擦了擦自己的单边眼镜。   “不用急着谢我,Frost拒绝了。”   卡斯帕:“啧。”   事都没成说什么?   理查德很习惯自己儿子的变脸速度。   他目视前方,专心欣赏江酌霜的演讲。   有了卡斯帕“珠玉在前”,江酌霜吸取教训,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内容都删掉了。   因为有大型演出的经历,江酌霜面对下面黑压压一片人也不会怯场。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气质像细口花瓶里插着的一枝铃兰花,轻盈得像精灵。   卡斯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和他说,让我当咳……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理查德回忆了一下。   笃定道:“他挺开心的。”   虽然Frost的高兴很明显是因为,江氏集团在港口的利润又多了20%。   但理查德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觉得这种小细节就不需要告诉卡斯帕了。   理查德轻飘飘一句“他挺开心的”,卡斯帕立马被激励得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冲到台上对江酌霜大喊“我愿意做你的小三!”   仅剩的理智制止了他。   不然慕尼黑和圣德尔森学院,应该会成为Frost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   江酌霜的演讲是最后一台,但是台下人聚精会神,比听第一台还要有精神。   结束后,很多人在台下等着给他送花。   因为拿不下太多,所以他只挑了一束比较小的抱进怀里,又和其他人合了照。   一开始江酌霜没多想,只是觉得拍照的人怎么这么多,不经意一歪头,才发现人群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排起了长队。   而且刚刚才拍完合照的人屁颠屁颠往后走,又在队伍的最末排排起了队。   江酌霜:“……”   该说不说,挺有秩序的。   不过他还是和这一长条队伍的人都合照了,只是让人互相监督,不许二次排队。   等全都结束,已经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江酌霜累得往椅子上一坐,因为每个座椅之间都靠得很近,他头一歪直接倒在陈嘉延身上。   江酌霜说:“陈嘉延,我累死了。”   陈嘉延抱着他,“那我们去吃饭?”   理查德因为公司有事,中途就走了,所以旁边只坐着一个仇视陈嘉延的卡斯帕。   卡斯帕的眼神丝毫不藏着掖着。   不过江酌霜没看他,而是兴高采烈地提议:“要不带你尝尝我们这的食堂?”   陈嘉延瞥了眼卡斯帕,不在意。   “我都可以,你们这食堂很好吃吗?”   江酌霜模仿动画片里反派的邪恶语气。   “恰恰相反,超级难吃!我要带你吃这里的生肉面包和焗豆拌干巴饭!”   其实生猪肉面包的味道还行,如果把眼睛蒙起来,就像在吃番茄泥面包。   每一个来德国看江酌霜的人,都难逃魔爪,在他的强烈推(强)荐(迫)下,品尝了一下大名鼎鼎的生猪肉面包。   因为视觉冲击力太强,就连江邬都短暂沉默了一会,才把面包放进嘴里。   陈嘉延问:“那你等会吃什么?”   一个简单的问题,让对方陷入了沉默。   江酌霜:“……”   “那还是不在食堂吃了吧。”   陈嘉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江酌霜说:“我带你在学校里逛一圈吧,下次来这里,估计要等好久了。”   想了想,江酌霜拿出手机。   “你帮我拿着手机,待会开个直播,我和顾修扬的合同上有一年至少开一次直播的要求。”   他按进直播的界面,让陈嘉延帮忙拿着手机。   开播的一瞬间,直播间里瞬间涌进了很多人。   【哇,是老婆的学校诶!!】   【肯定是顾修扬又压榨老婆,逼老婆开直播了……让我们谢谢顾修扬,嗯?不是?】   【我知道!老婆今天在学校有演讲!】   【穿黑西装的严肃老婆……酷酷的,但是霜霜老婆还是难逃我的嬷爪!】   仗着江酌霜看不到手机屏幕,弹幕的话肆无忌惮,更过分的陈嘉延没有看到,但他觉得应该不是没有,而是被屏蔽掉了。   因为他看到屏幕上飘过很多口口口口。   【一个个都是泰迪成精?老婆别理他们,我愿意倾听你原生家庭的创伤,但是之后我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嘿嘿嘿……】   【楼上哪来的山顶洞人,我老婆原生家庭好的很,他哥是这个@江邬,里面全是我宝日常可以看看,记得别说太过分的话,会被毕业。】   【毕业了没关系,开个小号就好,关键是这哥见人多还会删……幸好我每条都保存了[抱拳]】   【求一份完整的。】   【求完整的。】   【求。】   【q】   江酌霜问:“弹幕都说什么了?”   陈嘉延看着一屏幕的口口口口,以及江酌霜绝对不会喜欢的“老婆老婆”,努力筛选了一下,挑出了唯一一个可以见人的话。   陈嘉延笃定道:“他们喊你大师。”   粉江酌霜早的人,都认识陈嘉延。   他们老婆的青梅竹马,作为江酌霜的同人CP之一,一直以男妈妈的形象被广为创作。   【oi,竹马哥,别随便乱改我的话,把我的话原模原样转告给老婆!】   一开始涌进直播间的只有粉丝,但随着热度高涨,很快直播间就上了推荐页。   进来的路人看着满屏幕大放厥词的话,很快就入乡随俗,一起说了起来。   新进来的基本上都不认识陈嘉延。   【去老婆主页翻了一下,这是谁啊,好像不是老婆发的那个男朋友?】   陈嘉延举着手机,笑着问:“霜霜,你粉丝问我是谁,我该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呦,竹马哥,讨名分呢?】   【感觉竹马哥是那种,知道老婆和谢敛谈恋爱了,会暗戳戳勾引,主动献身当小三的那种人。】   【我天……能不能别在霜霜这提谢敛?】   【专心欣赏老婆的美貌就好,别提那么晦气的人,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江酌霜哪能猜不到陈嘉延的心思。   他故意笑了笑,因为镜头一直对着他,他的笑容很快就美得粉丝吱哇乱叫。   江酌霜故作为难。   “陈嘉延,你要我怎么说?”   陈嘉延本来只是想逗逗江酌霜,毕竟自己的身份确实见不得人……至少不能公之于众。   谁知道江酌霜没有直接说“朋友”,还说了这么似是而非的话。   陈嘉延喉结滚了滚。   “我……当然都听你的。”   江酌霜往前几步,走出了镜头。   陈嘉延想要重新移动手机,把镜头对准他,却被对方按住了动作。   江酌霜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轻轻的“啵啾”一声,恰好能被手机收音。   不断滚动的弹幕像是忽然卡了壳。   只有不明所以的路人还在发“好甜好甜。”   陈嘉延下意识把直播关了。   一双眼猛然睁大,脸色红透。 第53章 校服霜霜   礼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走完了, 卡斯帕也因为出去接电话错过了这个场面。   亲完以后,江酌霜自然地拿走手机。   “你把我直播关了干嘛,我才刚打开。”   陈嘉延按住手机,特别担心:“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恋爱期间出轨这种事……”   江酌霜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瞎说什么呢, 这能怪我吗?”   刚刚在直播间的粉丝显然也这么觉得。   评论区清一色语焉不详的回复, 生怕被路人看出什么, 影响江酌霜的名声。   【宝宝你也真是的……】   【老婆,下次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们了, 嘘,这不光彩,私底下, 悄悄的……】   江酌霜重新打开直播间, 这一次他没有让陈嘉延拿着手机, 而是自己举着手机,让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了屏幕里。   【还能怎么办,溺爱一下老婆吧。】   【竹马哥确实有几分姿色, 但想必也用了一些手段, 才让霜霜老婆犯了错吧[小脸通黄]】   满屏幕的老婆让他都看不清其他的弹幕了。   江酌霜捣鼓了一下手机,研究了怎么设置屏蔽词, 然后把“老婆”, “宝宝”都放了进去。   一瞬间,屏幕清空了。   江酌霜:“?”   他把“宝宝”放了出来。   稀稀落落几条弹幕飘过去。   又把“老婆”放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弹幕重新遮住了脸。   【呼,吓死我了, 刚刚突然不能发弹幕了,试了好几条都说我有违规词。】   江酌霜:“……”   锲而不舍地试了这么多条发不出去,就没考虑过换掉“老婆”这个词吗?   【老婆, 我看到谢敛要跟组去南极拍纪录片,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吵架了?】   江酌霜高一开通了社交平台的账号,很多粉丝都是他那个时期的老粉了。   因为见识过他青涩白净的高中时期,粉丝滤镜已经大到可以美化一切。   什么,你说是江酌霜的错?   不可能,凭什么说我家乖宝宝!   “不是哦,我们没有吵架。”   江酌霜脑袋靠在陈嘉延的肩膀上,他注意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对方的肩膀微微一僵。   为了安抚对方不安的情绪,江酌霜当着镜头的面,又亲了一下陈嘉延。   【宝宝,都让你小心一点了……】   【算了算了,这次我们就当没看见。】   【谁说谈恋爱了就不能谈恋爱的,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对象。】   一条不起眼的弹幕夹杂在其中。   【陈嘉延你不要脸!!!!!】   以及纯路人说。   【主播好甜好甜。】   礼堂内的高窗是玻璃花窗,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会被割碎成彩色。   弹幕越猜越过分了。   作为公众人物,江酌霜觉得自己有必要宣扬一下正确的价值观,免得带歪别人。   江酌霜暂时禁言了全体。   “好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陈嘉延在一起之前,就和谢敛分手了。”   陈嘉延的反应比江酌霜想象中还要激烈,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欲言又止。   多亏了陈嘉延的反应,让直播间的人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惊讶的。   江酌霜解除了全体禁言。   大家这时候也冷静多了。   【没人觉得陈+盐的反应特别好品吗?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老婆分手的消息诶。】   【不是,竹马哥你这么久以来,不会一直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是小三吧?】   【战战兢兢没看出来,小人得志的嘴脸倒是一览无余,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单纯的竹马谊!!】   熟悉的弹幕又飘了过来。   【陈嘉延你这个心机狗[吐][吐][吐]】   粉丝以为又是过激梦男粉,虽然他们对陈嘉延无感,但坚决捍卫江酌霜的喜欢。   【老婆喜欢就好,你算什么?】   【没有陈+盐也轮不上你,敢肖想我老婆,关掉手机照照自己,也不看配不配。】   【兄弟我懂你,我也是梦男粉。】   【?谁是梦男粉,我和你不一样。】   直播间忽然亮起眼花缭乱的送礼物特效。   一开始江酌霜看到礼物特效还皱了皱眉,马上找关礼物的选项,后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人按最高规格的礼物×999地送了好几分钟,屏幕都是特效的光污染。   江酌霜点开这人主页一看。   无语地继续和陈嘉延聊天了。   虽然他现在也算得上资本阶级,但看到卡斯帕这么砸钱,还是忍不住啧啧感叹。   ……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   过了会,卡斯帕顶着头衔出来。   【Lv75:谁和你一样?梦男[low]】   有不少路人看到礼物消息,进来凑热闹。   鱼龙混杂地来了一群不知道什么人,江酌霜懒得管理,直接关了直播间,换了个平台开播。   江酌霜像挖了很多坑的兔子,时不时就会换地方直播,粉丝都习惯了。   【谢敛肯定做了什么事惹我老婆伤心了,不然他脾气这么好怎么会分手!】   【这不必然吗?老婆第一次官宣男朋友……这才过了多久,肯定是某人本性暴露[吐]】   【补药骗我们单纯小霜啊!】   【补药骗我们单纯小霜啊!】   江酌霜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自己和“单纯小霜”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想不明白,不想了。   江酌霜一连发了好几个摸摸兔头的表情包,安抚越猜越生气的粉丝。   “好啦,我和谢敛是和平分手。”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感情淡了吧。”   虽然算不上和平分手,但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因为私事毁了他的事业。   谢敛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未来那点微弱的光掐灭。   江酌霜的确讨厌谢敛,但他不想毁人前程,这种手段太下作了。   为了转移粉丝的注意力,他主动问:“难得回学校,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想看老婆穿制服!】   【也想看老婆不穿制服!】   江酌霜好奇:“那穿什么?”   【不穿!】   江酌霜:“……”   多余问你们一句。   身边倒是的确有一套制服,是圣德尔森学院发的,说是留一套新的当纪念。   江酌霜说:“等着我啊,我去换上制服……陈嘉延,你先和他们聊聊。”   【有一种和我老婆小三聊天的愤怒。】   【陈嘉延看起来好凶,老婆你不在他不会骂我们吧……[对手指][委屈]】   江酌霜叹为观止。   哇塞,弹幕版绿茶。   因为是粉丝,所以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江酌霜怕他们无聊,说:“不想和陈嘉延聊天的话就帮我盯着他,别让他偷看我手机。”   【好,老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哭][哭]】   陈嘉延拿着手机,面无表情。   弹幕:“……”   空前的安静。   陈嘉延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是不是想看我老婆手机!】   【不许动!】   【不许偷看!】   陈嘉延:“……”   他放下手,不动了。   弹幕:“……”   又恢复得死寂一片。   直播间人倒是没少,就是陆陆续续有路人进来,见到主播不说话又出去了。   终于,江酌霜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他毕业了这么久,还是没怎么长胖。   圣德尔森学院给的是江酌霜毕业那年的同码数,穿在身上依然刚刚好。   深蓝色的校服显得他皮肤很白,黑发黑瞳,长相又很带欺骗性的乖。   亚洲人穿这身制服,和德国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江南的雨吹到了欧洲。   【新粉圆梦了……终于见到穿制服的老婆了,真的好嫩啊,完全就是高中生!】   【感觉老婆是如果戴着口罩,走在教学楼还会被叫学弟的程度嘿嘿】   江酌霜很好奇:“这么喜欢吗?”   【喜欢!】   【超喜欢!】   【想玩哭你!】   江酌霜:“……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   陈嘉延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这个人踢出去了:“讲话违反公序良俗,踢了。”   【小三哥说话怪嚣张的。】   【回家吧,陈加盐,回家吧。】   【你一个以为自己在当2+1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该先踢了你自己[白眼]】   陈嘉延不语,只低头装可怜。   江酌霜瞥了眼:“他们又没说错。”   陈嘉延这下是真的不爱说话了。   江酌霜好久没穿校服了,有点点不习惯。   他把立领衬衫的衣领拉下来一小截,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是不是磨红了?”   江酌霜在问陈嘉延,但因为手机屏幕离得很近,直播间的人也能看见。   【真的好红,是不是过敏了?】   江酌霜揉了揉:“领子有点磨人,圣德尔森学院的新制服就是这样。”   【什么?圣德尔森的校服这么差,既然这样,那我不要去这所学校了。】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我是圣德尔森的学生,我作证我们校服的质量非常好,其实是因为……】   【其实是因为——】   【我们宝宝的皮肤嫩得像豌豆公主!】   江酌霜见着弹幕一个不留神的功夫,风向立马又偏掉了,无奈地拉回话题。   “好啦,别再讨论豌豆公主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我带你们看看呀。”   【想看Frost老师的现场表演!】   【霜霜,抢不到你的票呜呜呜呜】   江酌霜想了想:“可以呀。”   礼堂的二楼好像就有琴房,只是不知道那里的竖琴合不合适,好像是很久之前的琴了。   【豌豆公主的演奏!】   江酌霜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刻意去纠正他们了:“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   陈嘉延在一旁看着。   他比江酌霜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立领里被磨红的那一小块。   的确不像豌豆公主被硌的。   一小块淡淡的红痕,像一个吻痕。 第54章 卡斯帕想   陈嘉延帮江酌霜整理了一下衣领, 把那块若隐若现的吻痕彻底挡住。   他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块红痕,四周的皮肤似乎都要更热一些。   他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换衣间就在旁边,圣德尔森的校服款式也不复杂,正常情况下几分钟就能换好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直播间只有陈加盐, 搞得我度日如年了, 原来老婆真的走了好久[可怜]】   玻璃花窗透下的彩光落在地上。   江酌霜不常来礼堂, 对这里的环境比较陌生, 只能一间间看门牌找音乐房。   童话般的光彩落在两人之间,江酌霜终于找到了音乐房, 走了进去。   “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比格,他用牙齿咬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wer!wer!(上蹿下跳)(怪叫)】   【看得出来老婆脾气真的非常好了, 居然觉得比格很可爱……开门!送狗!】   “哦。”陈嘉延的语气闷闷不乐, “那你下次记得把他赶走, 他很坏。”   两人之间暗戳戳的氛围藏都藏不住。   【老师问我的偶像是谁,我说是陈加盐,至于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做江酌霜的小三。】   【前面的消息太滞后了, 老婆已经和谢敛分手了,现在陈+盐要转正了。】   【我还是更看好卡斯帕, 乐团双天才。】   【卡斯帕纯单恋啊, 在网上舔了老婆这么多年,你见老婆理过他没?】   【说起来,卡斯帕今天是不是也在?】   江酌霜在音乐房里找竖琴, 陈嘉延跟在他后面,拿着手机一个个拉黑磕卡斯帕的。   【666就这点肚量也想当正宫。】   陈嘉延看了一眼,拉黑他也就是顺手的事。   这里的竖琴不多, 幸好江酌霜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试着拨了几下,音也没问题。   “你们想听什么曲子?”   由陈嘉延转述太麻烦,江酌霜重新把手机拿了回来,自己翻看弹幕和评论。   【卡米尔的幻想曲!】   【老婆第一次演出的曲子!】   【啊啊啊啊啊我记得当时就是校园演出,霜霜穿的也是圣德尔森的校服!】   “一个人可能不行。”江酌霜耐心解释,“这是竖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   【喂,陈加盐,给我一分钟速成小提琴!】   【哦不……我想起来了,当时和霜霜一起演奏的是卡斯帕,他们现在已经闹掰了……】   现在一提到卡斯帕,江酌霜就会想起和理查德那份价值二十亿的合约。   江酌霜忍不住矜持地勾了勾唇角。   【霜霜好像很喜欢卡斯帕诶?】   【老婆镜头对准陈加盐,我要看小三哥破防的样子,3人者终被3】   【老婆你怎么一副少男怀春的表情,你不是最讨厌卡斯帕了吗?】   暗中窥屏的某人瞬间破防。   【谁说霜霜讨厌卡斯帕的??在圣德尔森的时候就他们关系最好!!难道你们以为在德国留学那几年,霜霜和卡斯帕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卡斯帕舔了这么多年,还为老婆写了那首失恋小曲,但都被无视了,这叫关系好?】   【舔狗粉来霜霜直播间干嘛,找骂呢?】   【来单人直播间磕CP已经足够邪门,还帮相方说话更是雷人。。。】   【陈加盐你别光顾着看老婆不干活啊,@陈嘉延,管理出来拉黑这人啊。】   【等等!】   【不对……】   【666伪装者。】   【前面的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呢?】   【点开那个人的主页,有惊喜。】   【666卡斯帕,直接拿大号对骂。】   【不愧是霜霜老婆的最强[舌头][狗头]】   眼见着评论区的风向越倒越歪,江酌霜不得不出面拉回话题。   第一步,他先把卡斯帕踢出直播间。   第二步,重新询问粉丝想听什么曲子。   没等弹幕讨论出一个结果。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从被拉黑到出现在门口,卡斯帕只花了三分钟,“嗨老婆,还要弹《幻想曲》吗?”   【这哥们不会一直躲在门口吧[白眼]】   【卡斯帕之前不进来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怕打扰霜霜老婆和陈嘉延的二人世界?】   江酌霜无语了一会:“你就在外面?”   卡斯帕有点尴尬:“本来我想进来,又怕你不想见我,就待在外面先看你直播了。”   其实是看到江酌霜亲了陈嘉延,嫉妒地在外面面容扭曲半天,差点没醋死。   本来还以为江酌霜和谢敛分手了,他说不定就有机会趁虚而入,现在……   实在是难以调理。   哎,还是得当小三。   卡斯帕靠在礼堂外面的墙壁上。   刚刚他0自然纯表演的演讲太深入人心,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他,以为他在装深沉耍帅,有人没忍住小声骂了句“装货”。   中途回去了一趟,本来是想把身上的西装换下来,毕竟现在这样太招摇了。   结果正好遇到江酌霜……   没人能抵抗魅魔,人类不能,卡斯帕也不能。   【太好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窝囊废。】   【陈嘉延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遇上这样的情敌,你这辈子有了[竖大拇指]】   卡斯帕自然地越过陈嘉延,径直走到江酌霜身边坐下,和弹幕打了个招呼。   【0个人要看你,让开点谢谢。】   【hello挡着我老婆了,可以让让吗?】   卡斯帕当着镜头的面,和江酌霜来了个贴面礼,气得弹幕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其中卡斯帕只得到了很小一部分的辱骂,剩下的伤害大部分被理查德承担了。   做完这些,卡斯帕有些心虚。   说不定会被江酌霜直接赶出去……   但是没有,江酌霜只是盯着他,然后伸出手,好奇似的擦了擦耳后皮肤。   从直播间镜头的错位角度看,就像是江酌霜在故意挑逗卡斯帕一样。   【老婆,前小三哥就在门口看着呢。】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老婆其实很喜欢找2+1的刺激?】   也不怪直播间的人这么想。   毕竟在他们的角度看,江酌霜和陈嘉延在一起,是在刚和谢敛分手没多久,打了个擦边球。   本来以为之后这两人就会谈上,结果现在江酌霜又对卡斯帕很特殊……   【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我的老婆!或许他只是天生就很渣,喜新厌旧呢?】   【哦不,又一个糟糕的解释出现了。】   【闭嘴吧,大家,闭嘴吧,老婆的风评就是这么被你们败坏的[双手合十]】   卡斯帕被对方搓搓耳朵,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很久,才敢轻声问:“霜霜,怎么了?”   江酌霜放下了手:“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待在喷泉那里?那里会溅水出来,你发梢都湿了。”   原来是这样。   卡斯帕怅然若失。   无人在意卡斯帕的怅然若失。   弹幕都在催促他别忧郁了,赶紧拿小提琴,和江酌霜一起演奏《幻想曲》。   音乐房内竖琴不多,但小提琴有很多。   卡斯帕一眼就挑中了里面最贵的,试了一下,音准也没问题:“我好了。”   江酌霜没理他,反而去找了陈嘉延。   【所以陈+盐还是真爱,卡斯帕的眼神都快变成刀杀死他了哈哈哈哈!】   江酌霜把手机递给陈嘉延管直播间。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不是很高,并且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原因。   江酌霜不解地弹了下他的眉心。   “陈嘉延、嘉延哥哥,别老皱着个眉,待会带你吃好吃的,高兴一点嘛。”   【出现了,渣男霜霜!撩完这个撩那个!】   【什么话,我们霜宝只是想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开心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不敢想象之前谢敛吃得有多好……】   【哈哈,这么一想,谢敛能当霜霜男朋友,是不是证明这几个都不如他?】   陈嘉延依然伤心于江酌霜和卡斯帕刚刚的亲密,但这不妨碍他拉黑讨厌的弹幕。   江酌霜重新坐回演奏凳上。   他看了眼卡斯帕,然后失语。   ——卡斯帕超级刻意地模仿了陈嘉延刚刚情绪低的样子,并且眼神里暗暗透露出期待,希望也能被江酌霜哄。   盯了三秒钟,江酌霜收回视线。   “这么久过去,你应该没有忘记《幻想曲》怎么演奏吧,忘记了我瞧不起你。”   没有轻声细语的安慰,只有最原始的不屑,还有一点担心对方毁了自己演奏的担忧。   卡斯帕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只能先努力别被江酌霜瞧不起了。   音乐房的窗户不是外面那种花窗,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户被擦得很干净。   正午时分的光线透过正在被演奏的竖琴琴弦,随着江酌霜拨弹琴弦的动作被遮挡,光线如正在被拨弹一般忽明忽暗。   一旁的卡斯帕肩膀上架着小提琴,在竖琴独奏的部分,快速地看了一眼江酌霜。   因为今天的演讲,他们身上都穿着正装。   周围虽然有很多零散的乐器,但并不显得杂乱,反而因为正午的光线多了几分氛围感。   不得不说,虽然江酌霜嘴上总是嫌弃卡斯帕,但对方的确和他在音乐上配合得最默契。   毕竟,如果真要谈谁是江酌霜的“初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谢敛,而是卡斯帕。   【不管了,祝卡斯帕上位成功。】   【都是2+1,谁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感觉卡斯帕在事业上更能帮到我宝。】   【既然如此……那我来插一嘴,当初霜霜和卡斯帕在圣德尔森基本上是默认的情侣了。】   【前面几个,你们的号不要了?】   陈嘉延面无表情地拉黑这些人。   ……太多了,拼尽全力无法拉黑完。   演奏结束,卡斯帕低下头,像小狗一样蹭蹭江酌霜,故意在自己留下痕迹的位置亲了亲。   精准无误地贴在了那枚吻痕上。   【……??】   【?????】   【不是哥们,你是那比格啊?】 第55章 回国   陈嘉延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气。   他把手机放下来, 往前走了几步。   直播间的人只能感觉视角猛然狠狠晃动一下,以及拳头打到肉上的闷声。   然后是江酌霜很轻的叹息。   “好啦,还在直播呢……陈嘉延,你退回去, 卡斯帕, 你也不许动手。”   【老婆两只乖乖听话的狗。】   陈嘉延重新退回到门口, 再次举起手机, 卡斯帕的脸上明显有一块地方红了。   【我也嫉妒卡斯帕吸到了校服老婆[扭曲]】   【啊啊啊啊好想知道他在换衣间里做了什么,老婆脖子红红[小脸通黄]】   卡斯帕抹了下唇角, 发现没血,不死心地又按了两下,最后不爽地“啧”了一声。   废物, 一拳下去都打不出血。   这样他还怎么在Frost面前卖惨?   江酌霜作为和平大使, 开解好了两人的矛盾, 随后问:“你们饿不饿?”   本来说好要带陈嘉延在学校里逛一逛的,但是真的太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卡斯帕趁机献殷勤, “以前你最喜欢市中心的那家餐馆了, 不如我们去那?”   陈嘉延拿出自己手机查了查。   “去吃中餐吧,正好附近就有。”   卡斯帕“哈”了声, 以为是他想吃。   “你要吃中餐回国吃不好吗?正好我和Frost一起吃他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江酌霜斜眼看他。   虽然不语, 但暗藏杀气。   【老婆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勾石。】   【看出来了,老婆想吃中餐。】   【比格哥你要没了。】   杀气腾腾里,卡斯帕侥幸存活。   因为苏寻雁给江酌霜发了条消息。   【妈妈:宝宝, 什么时候回家?】   苏寻雁很少会主动发消息给他,江酌霜不顾弹幕的哀嚎关了直播,给她回了通电话。   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他用眼神警告了一下身边那两人, 让他们别趁他不在吵架,随后走到露台。   “喂,妈妈,我下个月月初回家。”   苏寻雁开门见山问。   “听说你和谢敛分手了?”   江酌霜语焉不详地说:“就是闹了个矛盾。”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父母,自己找到了他们的亲生儿子。   唔,真少爷还被他调理成了变态。   因为一直在烦心这件事,江酌霜和陈嘉延出来旅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散心。   听出来江酌霜不想多说,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片刻后,才响起苏寻雁的声音。   “宝宝,我们也收到那两份亲子鉴定了。”   江酌霜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随后故作轻松道:“谢敛和你们说的吗?”   “不是。”苏寻雁语气毫无变化,“我在查是谁发的,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江酌霜趴在栏杆上:“嗷。”   小说里的假少爷都会被赶到乡下。   江酌霜胡思乱想,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要不要扛着锄头种地,不会热晕吧?   虽然知道自己不至于被赶出去,但一想到前男友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苏寻雁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酌霜的情绪。   她在电话那头心疼地蹙起眉:“宝宝,你永远会是我们家的二少爷。”   江酌霜眨眨眼,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先回家吧,我们会和你好好解释的。”   苏寻雁没有主动挂断电话。   江酌霜知道她在等自己提问……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反正回国就都知道了。   最终脑袋里只剩下一个顾虑,他忽然道:“妈妈,我不会种地,会热晕。”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依然得到了苏寻雁的认真回答:“宝宝想去哪玩?到时候让江邬给你撑着伞,拿着小电风扇,就不会热晕了。”   江酌霜趴在栏杆上,终于笑了。   他乖乖巧巧“噢”了声,挂了电话。   虽然确定父母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变化,但谢敛的身份依然让他情绪低落。   江酌霜叹了口气,觉得依照现在的情况,自己应该是没心情吃饭了。   哎,随便吃点泡面吧。   *   最后心情低落的Frost老师还是没有吃泡面,而是按照原计划去吃了中餐。   并且啊呜一大口,吃得特别香。   中途重新打开直播间,粉丝都夸他吃得特别香,很有做吃播挑战的潜力。   至于情绪低落的Frost老师为什么心情好了……   苏寻雁和江德明都是不习惯说爱的人,所以他们只能靠一笔笔大额转账无声表达。   亲情无声,但转账到账有提醒。   手机时不时就会收到转账的短信。   江酌霜吃饭的时候,嘴角一直没掉下来过,脑袋里关于自己锄地的画面也被抛之脑后。   搭乘最近一班飞机回家后,一出机场的门,他就看见父母站在外面等他。   苏寻雁揉揉他的脑袋:“先上车再说。”   上车以后,才发现江邬是司机,苏寻雁开始慢慢和江酌霜解释当年的事。   中途江酌霜瞟了一眼江邬,对方的脸色半点不变,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苏寻雁一直没告诉江酌霜,当年他们去孤儿院,并不是真的丢孩子了。   一是没想过会出现“真少爷”,二是因为担心霜霜多想,毕竟他从小就很敏感。   最初以“江家走失的二少爷”身份,把霜霜带回家,他一直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们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他并非是亲生子。   后来是江酌霜自己发现了,他不是江氏的孩子,并且主动告诉了他们。   虽然没有告诉他们原因,但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主动让他们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江氏的名誉和富贵,没有人会不在意,偏偏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舍弃了。   江酌霜重新坦然接受了自己没有家人的事实,并且主动让他们去找“真少爷”。   在江酌霜心里,苏寻雁和江德明这么爱着他,说明非常想念自己的孩子。   那就更应该赶紧把真少爷找回来了。   江酌霜希望那个走丢的孩子,能得到本就属于他的亲情,孤儿院的孩子都很希望有个家。   那时候苏寻雁就更加没有办法开口了,霜霜本就孤僻,自那以后更像个小刺猬。   苏寻雁和江德明只能更加用爱裹住他。   让他知道,江家的人喜欢“霜霜”,不是因为真少爷的身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值得被爱。   寻找真少爷的事最后当然不了了之。   江酌霜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他也在私底下悄悄找过,但都如大海捞针,没有一点线索。   后来苏寻雁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把当年的事全盘告诉江酌霜。   因为知道让霜霜重新相信他“被爱着”有多难,所以她格外抗拒那些过去的事。   如果不是谢敛和江酌霜谈恋爱了,苏寻雁根本不希望他们之间还有半点联系。   江酌霜坐在车里沉思。   纠结了这么久,没想到江家二少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一直到车开进老宅,他才勉强回过神。   苏寻雁见到他接受良好,放下了心,“霜霜,你当年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份的?”   江酌霜没说原因,他知道苏寻雁是害怕有人故意告密,但这确实是他自己发现的。   见江酌霜不愿意多说,苏寻雁也没有勉强。   她只是无奈地点点江酌霜的脑门,“傻瓜,遇到这种事还不告诉我们。”   明明对外总是那么张牙舞爪,旁人总说他是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偏偏遇到这种事,又好像重新变回了当年那个孤僻的小刺猬,对谁都不肯说。   江酌霜讨好地笑了笑,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在德国专门挑的纪念品。   苏寻雁一份。   江德明一份。   江邬不知所措地站在周围。   江酌霜看着他,等对方有些局促了,才轻轻哼了声,拿出为他准备的那份纪念品。   还有那些在老宅里待了很多年的叔叔姨姨,江酌霜也都一一准备了礼物。   一群人感动得抱成一团,一边抹眼泪一边感叹“小少爷真的长大了”。   分完以后,江酌霜往沙发上一倒,好奇地问苏寻雁:“谢敛怎么办?”   一提到谢敛,苏寻雁就一肚子火。   “我查过了,他那第一阶段的拍摄结束了,这几天就会回国,到时候我会让他来一趟。”   “怎么让他来?”江酌霜想象了一下,“比如说,他一下飞机,就齐刷刷一排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强行把他绑到老宅来?”   苏寻雁说:“发消息叫他来。”   江酌霜:“哦。”   苏寻雁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江酌霜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短暂地为自己法外狂徒的思想反省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兴冲冲把江邬叫了过来,语气甜得一猜就没好事。   江邬过来以后,被江酌霜拉到沙发上坐着,然后对方附耳说了几句话。   江邬从起初的认真,到后来忍俊不禁。   “你这个方法还真是……你确定可以吗?”   江酌霜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我和他谈了这么久,知道他最讨厌什么了。”   江邬瞬间不笑了。   他按照江酌霜所说,将对方揽进自己怀里,对方像妖妃一样趴在他身上。   其实江酌霜还给江邬写了台词,不过内容……有些大胆,江邬暂时不打算说。   江酌霜狠狠握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江邬也被对方难得的亲昵弄得魂不守舍,一脸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少年。   两个人一个都没有注意到,出去打电话的苏寻雁回来,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   ……以及他们一看就奸情满满的姿势。   面对什么大风大浪都处变不惊的苏寻雁女士头一歪,脑袋上慢慢冒出了一个问号。 第56章 重逢   最终苏寻雁还是选择没吭声, 但走路的时候不可避免发出了点动静。   沙发上的两个人“嗖”一下就分开了,欲盖弥彰的动作让苏寻雁想不多想都不行。   苏寻雁:“……”   就当是江邬的错吧。   江酌霜迅速起身的时候,胳膊肘还不小心给了江邬一下,声响很大。   回头看见苏寻雁上楼了, 才心虚地揉揉他的下巴:“痛不痛呀, 哥哥?”   江邬下巴有点麻:“还好。”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这些天去德国, 复赛的曲子进度会不会赶不上?”   江酌霜想, 那倒不至于,毕竟在德国的时候, 他也在和陈嘉延一起找灵感。   不过这话说出来,显然会挑战江邬和陈嘉延的友谊,所以他换了个说法。   “差不多吧, 我这两天再找找灵感。”   江酌霜找灵感的方式简单直白。   江邬就算再傻, 也能听明白里面的含义:“你们分手了……你现在要找谁?”   陈嘉延为了出国积攒了不少公司事务, 肯定没时间了,要不然就卡斯帕?   或者——   江酌霜抬眼。   江邬没有说话,金丝框眼镜下的双眼里压着几分期许, 毫不掩饰地看着江酌霜。   江酌霜捏捏江邬鼻子:“选你怎么样?”   期待的回答出现, 江邬明知是调侃是戏谑,依然迅速回答:“我愿意, 霜霜。”   江酌霜哼了声:“谁知道你技术怎么样。”   教一个陈嘉延处男已经足够累了, 要是一个一个教,岂不是得累死……咦?   一起的话倒是方便。   嗯……不过还是算了。   这么多人,会被累死的吧。   *   在父母收到短信的时候, 江酌霜就猜到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   果然,回国第二周,这份亲子鉴定被那人发了出来, 并以极快的速度在网络上发酵。   集团的公关反应速度很快,立马联系平台删除,但依然被不少人手快保存了。   江酌霜倒是不怎么在意,每天把自己关在音乐房里,该创作就创作。   虽然这对他算是负面影响,但伪造亲子鉴定这种事,本就是一戳即破的谎言。   只是他有些搞不明白背后那人这么做的原因,造这么大的谣不怕坐牢吗?   吃饭的时候,江酌霜提起这件事。   佣人暂时放假,餐厅除了他们一家,就只剩下知晓当年情况的老管家了。   苏寻雁听后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一开始她也这么觉得,后来才发现,那个人手上的那份亲子鉴定,并不是他伪造的,而是当年江德明为了领养谢敛伪造的。   在不确定对方是用什么手段拿到这份报告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很有可能会对集团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   江德明有些愧疚:“现在网上的负面影响这么大……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霜霜。”   江酌霜现在本来也在闭关创作,对网上那些风风雨雨都不在乎,只要不影响他比赛就行。   “没关系啊……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和我的孤儿院有联系吧?”   这段时间江酌霜一直熬夜,倒是没有黑眼圈,但让皮肤泛出一种不健康的白。   苏寻雁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我和你爸已经在查了,当年院长的确遗失过一份复印件,他当时说是损毁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谁偷走了。”   “哦。”江酌霜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准备回去继续谱曲了,“我先走了。”   江酌霜离开以后,拿出手机看了眼。   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不认识的号码,不过能猜出是谢敛,他现在应该还在南极没有信号,只能用船上的卫星电话才能和外界联系。   江酌霜回拨了电话。   几秒就被对面接通了。   江酌霜说:“找我有事吗?”   以前以为谢敛是真少爷,不希望父母以后难办,才没闹得特别僵。   现在就没这个必要了。   谢敛那里有很多杂音,导致声音有些失真,“当年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吗?”   “嗯。”江酌霜单手翻了翻自己的谱子,“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当年和我父母说,我救过你,这是什么事?”   因为经常被人领养,江酌霜每次停留在孤儿院的时间并不长,很难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人际关系更是简单得屈指可数。   谢敛的声音有些模糊:“既然你忘记了,说明是不重要的事,你不用再为这些事费心。”   江酌霜开了免提,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   “谢敛,你的语气让我听着,就好像你觉得你的命不值钱一样……这样可不好啊。”   谢敛那里沉默了一会。   江酌霜戏谑:“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南极船上的网费这么贵,你就这么浪费?”   “……等我回国,我都会告诉你。”   江酌霜还想问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断开,打回去也没人接。   他觉得谢敛应该没胆子主动挂他电话,应该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暂时断开了。   谢敛的事解决,接下来就要专心完成手上的谱子了,只差最后一部分了。   他连着十几个小时没有出音乐房,中途只喝了一瓶江邬送来的牛奶,简餐没吃。   老宅的音乐房比薄景云湾的大很多,虽然他不常回来,但他需要的东西都有。   江酌霜最喜欢的糖,被苏寻雁装在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罐子里,估计是怕他低血糖的时候来不及反应,到处都摆着装糖的小罐子。   又通宵了一整晚,这首曲子的最后一部分终于创作完成,只剩下最后的整体润色。   江酌霜一晚上吃了好多糖。   房间里没有拉窗帘,等天色破晓,他趴在窗台上,任由光洒在脸上晒太阳。   晒了一会,他忽然警觉,看着半垃圾桶的糖纸,连忙跑到卫生间里去刷牙。   规规矩矩刷了四分钟以后,他吐掉嘴里的泡沫,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牙齿健康。   因为喜欢吃甜食,江酌霜从小到大牙齿健康就一直是个问题,总是牙疼。   询问治疗办法的时候,医生说了一大堆,前面江酌霜都表示自己一定能做到。   等说到最后的“要少吃甜食”,他立马低下头装鹌鹑,用行动表明自己绝对不会遵守医嘱。   还剩一周提交复赛曲目,剩下的时间用来润色昨晚刚写好的曲子绝对来得及。   江酌霜舒舒服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睡觉,这一觉就从白天睡到昏天暗地,刚好可以吃晚饭。   其实不是江酌霜自愿起床的。   只不过到了每天必须要吃药的时间,被江邬掐掐脸捏捏耳朵揉揉头发,捉弄半天弄醒了。   起床气超大的Frost老师靠在枕头上,炸着一头黑发,臭着脸被江邬伺候着吃药。   吃完以后,他还想继续睡。   江邬制止了:“这个药是饭前吃的,不能直接空腹睡觉,对身体不好。”   江酌霜虽然爱熬夜又不忌口,但他确实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迷糊着一张脸靠在床上清醒。   江邬见他清醒得差不多了,拿着他的拖鞋,俯身抱着他下楼坐在餐桌前。   这个场面在江家并不罕见,江德明习以为常地继续看手机上的新闻。   苏寻雁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人,她并不傻,只要有了怀疑,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霜霜对江邬很清白,江邬不详。   苏寻雁本来还担心,江邬知道霜霜不是江家孩子以后,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现在看来,呵,他应该高兴坏了吧。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间流露,苏寻雁总觉得江邬好像不想藏着心思了。   苏寻雁越想越恼火,要是江邬真的敢对霜霜动歪心思,她一定要把江邬的腿都打断。   边上看新闻的江德明都发觉气氛不对,放下手机了,那边两人还是一个困呼呼,一个眼睛都黏在弟弟身上,生怕他从座位上摔下来。   江德明乐呵呵。   兄弟感情真好。   *   曲子润色完成的第一天,江酌霜邀请江邬来当他的第一位听众。   整首曲子很长,但江酌霜只给江邬听了其中的一个部分,单拎出来也很完整。   江邬学过一段时间钢琴,能简单地看懂他写的谱子:“为什么只给我听这一段?”   江酌霜很直白地说:“因为这是我写给你的呀,这是我在你绑架我的那几天写的。”   两人很少谈及那段时间的事。   江邬喉结滚了滚:“主题不是情欲吗?”   “对啊。”江酌霜理直气壮,“你对我有欲望,我对你有感情,我们在一起就是情欲呀。”   我们在一起就是情欲。   少年似乎不明白这句话有多诱人。   江邬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后,他嗓音艰涩道:“你原谅我了吗?”   江酌霜眼神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念:“我本来也没有怪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这句话好像又带着点别的意思。   江邬听到江酌霜继续说:“但我也永远不会答应你的追求,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很复杂的。   但江酌霜不喜欢复杂的事,他对别人感情就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他希望江邬也这样。   就像在孤儿院的时候,糖果有限,每个小朋友每个月都只能分到一颗糖。   如果有人将他的那颗糖送给你,你收下了、吃掉了,你们就是朋友了。   江酌霜希望所有的感情都能这么简单。   如果是太复杂的感情,复杂到让他懒得去捋清楚,他更愿意选择放弃。   “哥哥,我能随手就抛下谢敛,因为我对他没感情,但是我没办法不在乎你。”   江邬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被囚禁在城堡里,所有拯救者都被藤蔓拦在了城堡外。   所有人都觉得藤蔓自私,但是公主说,我不怪你呀,谢谢你保护我,我好喜欢你。   江邬的眼神似乎有动摇。   江酌霜的眼神太具有欺骗性了。   “我不会喜欢谁一辈子,但是我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因为我们是亲人。”   江酌霜抱住了江邬。   “哥哥,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音乐房内的阳光很好。   江邬却觉得有些刺眼了。   沉默在室内蔓延,变成一直无形的手,攥紧江邬的心脏,让血液都凝固了。   许久后,江邬说:“好。”   “以后我只会是你的哥哥。”   因为拥抱的姿势,江邬看不见,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江酌霜的表情一直很平淡。   直到江邬说出了这句话。   江酌霜脸上才露出了笑意。   “我果然最喜欢你啦,哥哥。”   *   谢敛回国的前一个晚上,给江酌霜打了电话。   分开了这么久,他们之间没多少话题了,干巴巴聊了几句话,很快就被对方厌倦了。   再次给对方发消息时,就显示自己已经被拉黑了,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初见。   第二天,谢敛跟着江家的人进入老宅。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跟着江酌霜,不仅一路畅通无阻,还得到了其他人的善待。   这一次他被拦在高大的铁门前,在得到苏寻雁的允许后,才走进了庄园。   来来往往的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甚至因为网上的那些传闻,隐隐约约对他有一些敌意。   跟着佣人一路走到会客厅,苏寻雁暂时不在家,谢敛只看见了江酌霜和江邬。   少年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漂亮。   而搂着少年的男人并没有看谢敛,只是专注地给怀里的人整理盖在身上的小毯子。   江酌霜眉眼嘲谑,还带着一点戏弄。   “网上都在说,你才是江家的少爷。”   谢敛站在他们对面,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小少爷,江家的少爷只会是你。”   谢敛的回答果然如预料之中一样。   江酌霜动了动身子,头发不小心蹭了下江邬的下巴,惹得后者轻声笑了笑。   江酌霜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江邬怀里不动了。   明明在和谢敛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二哥呢。”   江邬无声地纵容了弟弟的放肆,他们举止亲密无间,远胜寻常兄弟。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邬和江酌霜应该是吵架了,连他都能看得出来很严重。   如果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江酌霜应该都会和那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谢敛不知道自己和江酌霜的争吵,在对方心里算什么程度。   谢敛无声垂眸,指骨泛白。   但是……江酌霜对待他的态度,就像陌生人,甚至更不如。   只有江邬是这么特殊的。   明明他们都知道,不是亲兄弟。 第57章 孤儿院   虽然是演戏, 但靠在江邬身上真的很舒服,江酌霜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贴着。   江酌霜扒拉着江邬的手玩,对方手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是自己以前送的。   他顺口问谢敛:“你不是说等你回国了, 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吗?”   谢敛看着江酌霜与江邬亲昵的姿态, 脸色似乎又苍白几分。   “……小少爷, 再陪我去一次新桥街吧, 在那里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江邬握着江酌霜的手:“我也去。”   谢敛语气平静,“这件事我只会告诉小少爷一个人, 我要和他单独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江酌霜忽然捏捏江邬的脸:“哥哥,不用担心,谢敛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是啊。”谢敛轻嗤一声, “江大少, 难不成你在担心……我会绑架小少爷吗?”   江酌霜看了眼谢敛, 分开的这段时间,对方的气质似乎更加郁沉了,面部棱角冷硬。   江邬掀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听这语气, 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江酌霜第一反应是心虚, 他怀疑是自己在床上口不择言说了什么。   后来仔细一想,谢敛回国当晚, 正好是他们分手的日子, 应该不怪自己。   那就是江邬自己被别人抓到把柄了。   于是江酌霜把身上的毯子往沙发上一丢,从江邬怀里起身:“我去换衣服。”   让他们自己吵去吧。   作为这场谈话的中心人物,江酌霜走后, 剩下的两人都没有了交流的意思。   无声的对峙里,江邬忽然开口。   “你知道霜霜的曲子已经写完了吗?”   谢敛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江邬说:“霜霜给我听了, 整首曲子里最重要的一段……他说是写给我的。”   谢敛后牙瞬间咬紧,语气质问。   “我出国那段时间,霜霜消失了一周,没有回薄景云湾和老宅,也没有去学校。”   “嗯。”江邬漫不经心,“所以呢?”   “他当时和我说,是被你绑架了……这不是玩笑,你真的强迫他了,是不是?”   不知道谢敛口中的“强迫”是什么定义,但江邬想到江酌霜的叮嘱,便默认了。   ——在谢敛还没到老宅前,江酌霜便说,希望江邬能说点话刺激谢敛。   谢敛的情绪总是很平静,哪怕在生气的时候,也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不是愤怒。   江邬有一瞬间觉得,谢敛应该没什么法治社会的道德感,如果自己的“强迫”伤害到了江酌霜,他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   江邬凉薄地勾起唇:“是啊,我和霜霜在一起,是他主动留下来的,你和他做过什么,那一周,我们就做了什么。”   听到是江酌霜自愿的,谢敛瞳孔颤了颤。   只是语气咬牙切齿:“那时候我和霜霜还没有完全分手,你这样算小三,你知道吗?”   江邬把江酌霜刚才盖在身上的那条小毯子叠了起来,放在一边。   “兄弟之间,谈什么第三者。”   汽车停靠的声音出现在老宅门口。   苏寻雁和江德明回来了,在江邬耀武扬威的眼神里,谢敛不甘地闭了嘴。   江德明先朝沙发扫了眼,没看见江酌霜,紧接着才注意到对峙的江邬和谢敛。   他让谢敛跟自己去书房。   江酌霜下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顺便催了下江德明,让他别拖很久。   待会自己还要和谢敛出门呢。   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   总之,最后江德明的眼神看起来不甚满意,对谢敛的不满明显更深了。   江酌霜正和苏寻雁坐在餐桌前吃妈妈带回来的脆皮巧克力榛子蛋糕,见谢敛出来了,擦擦嘴就跟着他走了。   江德明还没来得及和宝贝儿子说句话,只来得及看见宝贝儿子和渣男走了。   霜霜这段时间似乎瘦了很多。   从和谢敛分手开始,就这样了。   江德明看着江酌霜消瘦的背影,慢慢喝了一口茶,压制心中的怒气。   忍了忍,没忍住。   “真想弄死谢敛。”   苏寻雁叉起一小块蛋糕:“现在在外面看来,都以为谢敛才是你的儿子。”   不过这些谣言也传不了多久了,他们基本确定了造谣的人是谁,这几天就会发布证据。   江德明缓缓压制心中怒气。   “我的儿子只有霜霜。”   江邬看了江德明一眼,什么都没说。   江德明忽然想起来什么,“嗯,还有江邬。”   老管家:“……”   勉强想起家里还有个大少爷吗?   老管家想,多亏了小少爷可爱,不然江氏很可能因为父亲无德,出现孩子不和的情况。   *   江酌霜重新跟着谢敛来到了新桥街,这里的烟火气还是和上次一样浓。   居民楼不太可能出现墙体改建,所以江酌霜很好奇,谢敛要拿出什么新的东西给他看,毕竟上次来,每个房间他都仔细找过了。   这次他们依然走到了顶楼,一梯两户,谢敛住的是601,对面602被主人改装成了仓库。   江酌霜盯着602的门。   “你邻居是不是回来过了?”   上次来门上还是厚厚一层灰,现在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连门把手的缝里都很干净。   谢敛拿钥匙打开门。   “这间我很早就买下来了,之前一直没打扫过,现在想带你来看看,才打扫了。”   房子内部的格局都是一样的。   明明是正午,里面却没有一点光线,打开灯才发现,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   可以看出房间内部被打扫过,但因为东西太多太杂,谢敛也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客厅摆着好多幅画,每一幅画的都是他,但相比起谢敛的摄影技术,他的画工就拙劣多了。   江酌霜说:“把我画的这么丑。”   谢敛的动手能力真差,还有601里那满满一柜子的巫蛊娃娃,一个比一个丑。   说起巫蛊娃娃……   江酌霜兴致勃勃:“我在你做的那些巫蛊娃娃里,给你留了个小惊喜,看到没?”   谢敛不太能笑得出来。   “看到了,我们分手之后,我没地方去,只能回到这里……很快就看见了。”   浓情蜜意时期,这份简短的情书可以算作惊喜和礼物,但分手之后再看见,只会让心中翻涌的晦暗情绪更加灼人心肺。   江酌霜哼了声。   “还不是怪你。”   之前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坦白,只要有一次说真话,他们都不至于到分手的地步。   后悔如同穿肠烂肉的毒药,但这时候再谈这些,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江酌霜把每一幅画都看完了。   “幸好你最后选择了摄影,要是学画画,按照你这个绘画水准,早就饿死了。”   谢敛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   “其实我拍照没有天赋,只是十年……拍同一个人十年,傻瓜都得开窍了吧。”   江酌霜:“嗯……什么?”   谢敛被他诧异的神色逗笑了,牵着他的手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了门。   这间房里的窗户倒是没被封死,但窗框上被钉了一枚螺丝,窗户最多只能开巴掌大。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   “你。”谢敛看着他,“都是你。”   房间里有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很多本相册,每一本都用玻璃罩盖了起来。   边上有很多台用来打印照片的设备,不过有几台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早就报废了。   或许是出于纪念,才都留了下来。   相册一本大概能放五六百张照片。   江酌霜稍微数了数,至少有十几本。   601的东西显然都不是什么秘密,602的这些,才是谢敛真正想藏起来的。   江酌霜翻开第一本相册。   里面第一张照片他不陌生,是他被江家领养那年,和孤儿院其他人的合照,再往后翻,有他之前每次被领养时拍的合照。   应该是谢敛找当时的院长要的。   稍微数了一下,领养他的每一户都在。   江酌霜简单地翻了一下,每一本相册都满的,里面都是他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下时,他应该才离开孤儿院没几年,一直到他们分手前,每年的照片从未间断过。   同一人的成长轨迹被清清楚楚拍下,每一张照片都精心塑封,不让时间带走照片上的色彩。   ……虽然大多都是偷拍的视角。   能偷拍这么多年不被发现,那是不是说明,去德国留学时,谢敛是故意被他发现的?   江酌霜只翻了最前面几本:“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吗,一共有多少张?”   谢敛说:“八千五百一十二张。”   十年的时间,八千五百多张照片。   这些照片不一定都会拍到江酌霜的人,但每一张绝对都和他有关。   江酌霜随手抽出一张照片。   背景好像是医院,人影模糊。   反面有谢敛的字迹,很丑。   【他今天逃课了,救了一只快要病死的小猫,我进不去宠物医院,只能在外面等他出来。】   江酌霜没有对内容做出评价,只是说:“谢敛,你小时候的字怎么这么丑呀?”   “我那时候不会写字,是跟着字典查,一个个再誊写到照片上的……当时觉得写的很认真,现在再看,果然还是很丑啊。”   江酌霜又随便抽出了几张照片。   【他今天回孤儿院了,但是院长已经换了,很多人都离开了,幸好他最喜欢的义工来了。】   【有个烦人的少爷一直缠着他,还转学跟过来了,他把那个人写好的作业本藏起来了……不过等老师检查的时候,又拿出来了。好心软。】   【那个人给他买了巧克力冰沙,他第一次对那个人笑了……好可爱。】   ……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   【他要出国了。】   ……   【他出国了,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呢?】   那时候的谢敛没钱出国,但照片也没断,只不过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出现过江酌霜。   照片的数量明显少了很多。   大都在记录怎么攒钱出国。   里面有一张照片引起了江酌霜的注意。   这明显是孤儿院的场景,好像是后山那片树林,他去过几次,所以有印象。   照片的反面写着——   【我们初见的地方。】   江酌霜举起这张照片在谢敛面前晃了晃:“这里,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是。”谢敛不打算隐瞒,“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救了我。”   孤儿院的选址不好,后面就是山,夏季经常会有蛇虫从山上跑到院里面。   而且天性好动的儿童很难抵抗好奇心,时常会出现有人跑到后山“探险”的事。   江酌霜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想不到你小时候这么……童趣。”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去那,是准备自杀的。”   江酌霜眼神微微一凝,记忆里闪过几个片段,想起了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后山很大,危险的地方都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但只要有心,还是可以进去。   如果是故意躲在里面的,只要那个人不主动出来,基本上不可能会被人找到。   孤儿院里大多是大房间,很多小孩拥有自己单独的床位,挨着睡在一起。   也有一些小孩拥有自己的房间,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小孩基本上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很难融入进小小社会,又不能被遗弃。   小时候的江酌霜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能自己住一间屋子。   但是这些小孩很少出门,每次出现,身边也都跟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让他们靠近。   终于有一天,江酌霜一个人抱着童话故事在树荫底下看书时,看见其中一个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然后有个人从窗户悄悄逃了出来。   因为身边都是充满善意的,所以他很单纯。   他对那些单独被关起来的小孩很好奇,抱着自己的故事书,悄悄跟了上去。   江酌霜身体不好,从来没有来过后山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也不知道那些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地方,就是孤儿院明令禁止进入的禁区。   对方的动作很快,刚进入后山的禁区,没一会功夫就走没影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江酌霜想回去,又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谢敛的脚印走。   他不知道谢敛想干嘛,但他觉得孤儿院就是家,谢敛迟早会回家的。   所以跟着谢敛走就好。   走到半路,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的脚印也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   江酌霜加快脚步,终于赶在脚印彻底消失之前找到了谢敛,对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谢敛坐在一个很小的山洞前。   深夜荒山,淅淅沥沥的雨,忽然从山野之中钻出来一个捧着童话书的少年。   ……长得还像天使似的。   头发被淋湿了,可怜巴巴。   江酌霜“哒哒哒”走到谢敛身边,抱住他,有些委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显然这时候他已经忘记,是他悄悄跟着谢敛,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谢敛被糯米团子抱住,哑然无声。   江酌霜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过去的经历,谢敛的心智早熟。   这也就导致了,他根本没办法和面前这个天使似的小男孩,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自杀。   天使都很讨厌这个吧。   听说自杀的人都会下地狱,那是不是就不能上天堂,也见不到天使了?   江酌霜很善解人意,他以为对方是迷路了,在这里暂时躲雨。   “你别担心呀,等天亮了,孤儿院里姐姐姨姨就会来接我们啦。”   谢敛小时候是个很坏的小孩。   他故意说:“这里离孤儿院很远,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而且我丢了,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因为自己的过激行为,孤儿院早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因为责任不能甩掉的包袱,他现在自己跑了,会有多少人真的尽心尽力来找他?   谢敛想看到天使害怕的样子。   但江酌霜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觉得孤儿院的人都是家人,不可能丢下谁。   尽管想不明白,但是他没有反驳谢敛。   他乖乖说:“没关系,你和我待在一起,肯定会有人来找你的……我被一个很有钱的姨姨领养了。”   因为确信自己被爱着,所以确信自己不会被丢下,很天真很单纯的想法。   谢敛忽然有些嫉妒,但他又不忍心破坏天使的这份单纯,他觉得天使的身体有些冷,所以抱住了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   怎么会有人……   这么的、这么的……   谢敛贫瘠的词汇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他沉默了一会。   “……睡吧,天使。”   “等你睡醒,就回家了。” 第58章 过去   这场雨持续的时间比谢敛想象中要久。   被他抱在怀里的江酌霜慢慢睡着了,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   山洞的洞口已经有雨水慢慢渗了进来。   谢敛把熟睡的天使抱到内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在对方身上。   两件棉袄套在身上,瞬间江酌霜看起来像是胖了一圈, 好在他终于不再因为寒冷发抖了。   石头勉强挡住吹进来的冷风。   安置好脆弱的天使以后, 谢敛重新坐回到洞口干燥的地方, 等待雨势变小。   本来想今天就去死, 但身边跟过来一个迷路的天使,他觉得应该先把天使送回家。   一直到后半夜, 雨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迹象,山洞里已经蜿蜒着漫进雨水。   幸好没有流到江酌霜那里。   ……只是山洞里越来越冷了。   谢敛专心观察雨势,忽然,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 是从岩石后面传出来的。   江酌霜不知道从哪捡来两块小石头, 正在卖力地敲敲敲,可能是想摩擦起火。   谢敛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这是在……摩擦起火?”   “嗯。”为了找两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江酌霜脸上蹭了土, “书上说这样可以生火。”   “哪本书?”   “童话故事。”   天使还在相信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也是, 毕竟能单纯到跟着陌生人跑到荒山,相信童话故事倒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谢敛扯了扯嘴角, 似乎是想讥嘲地笑一下, 但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又什么都没说。   他没忍住泼了盆冷水,“没有引燃物, 你就算敲出火星,也生不出火。”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   而且这种石头,哪怕是成年人来, 也很难敲出火星,更别提瘦得和芦苇杆似的天使。   江酌霜眨眨眼睛,把自己抱了一路的童话书举了起来,“我可以烧了我的书。”   谢敛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容。   “童话故事书教会你用打火石取火,然后你现在要用打出来的火,烧掉你的故事书?”   江酌霜又敲了很多次,在确定自己真的无法靠这两块石头生火以后,失落地垂下头。   谢敛抿了抿唇,最终冷着一张脸,蹲下来拿起那两块石头,继续敲敲打打。   见状,江酌霜又开心了。   “谢谢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像是难以启齿一般,纠结片刻才开口:“谢敛。”   江酌霜问:“哪个敛?”   谢敛板着脸:“我不识字。”   “噢。”江酌霜说,“我叫霜霜,因为我是在霜降那天被捡到的,你知道霜降吗?就是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那一天。”   谢敛的眸光里闪过几分意外。   “原来是你啊。”谢敛轻声说,“孤儿院里……身体最差的那位白雪公主。”   “笨蛋啊你,文盲。”江酌霜皱了皱鼻子,“白雪公主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谢敛没有告诉他,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包括每周末来帮忙的义工。   两人不说话了,江酌霜期待地看着谢敛,山洞里只剩下石头敲击的声音。   谢敛又敲了很久,江酌霜这才死心,随便捡的两块石头果然不能敲出火。   山洞深处照不进月光,江酌霜必须得很努力看,才能模模糊糊看清谢敛的身影。   虽然知道边上有个人陪自己,但黑漆漆的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江酌霜摸索着抱住了谢敛,碰碰对方的脸,这才安心许多。   他感觉对方的身体好冷,所以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我们会不会死呀?”   谢敛看着洞口外半点没有减小迹象的大雨,恶劣地感受对方的不安。   “说不定呢,你很怕死吗?”   “很怕。”似乎是觉得这么说还不够体现自己的心情,他又重复了一遍,“很怕。”   “也是。”谢敛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毕竟你才被收养,当然不甘心死在这里。”   同伴被收养,并不代表永远和他别离,但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也大差不差了。   “你以后不会再回孤儿院了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里全是肯定。   暴雨夜,落单的人抱在一起取暖。   尽管他们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但因为亲昵的姿态,还是恍恍惚惚有了一种……他们可以对彼此敞开心扉的错觉。   江酌霜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借着拥抱的姿势,脑袋靠在谢敛的肩膀上。   “会回来的。”   “但我想晚一点回来。”   谢敛一直被关在房子里面,并不知道江酌霜因为生病,经常会被再次“弃养”。   单听这句话,他只以为是江酌霜因为被人领养,不愿意再回到孤儿院。   暴雨持续了大半夜,在淹没了半个山洞后,终于慢慢开始变回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彻底停歇时,天边都泛起鱼肚白。   谢敛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抱了一整夜,而自己却没有感到一点不适应。   “霜霜……我要起来了。”   因为对方的名字就是叠字,所以哪怕谢敛只是在正常喊他的名字,却依然听起来很亲密。   江酌霜没有说话。   谢敛又喊了两遍,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严肃地拉开江酌霜,这才注意到对方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掌心触碰到的皮肤有些烫,不回应他是因为意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本来还想等太阳出来,将泥泞的土地晒得稍微干些再出发,现在不行了。   谢敛当机立断,背上江酌霜。   ……比想象中,还要轻上很多。   密林里没有特殊景色,很容易迷路。   不过谢敛发现在周围一片,有很多树上都做了标记,显然是江酌霜干的。   脚印会被雨水冲刷,但是刻在树上的标记不会,哪怕他们不出来,孤儿院的人依然能找过来。   隔开“禁区”的铁丝网也被江酌霜故意弄了个很大的口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这。   虽然会莽莽撞撞地跟着陌生人走,但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却意外的很聪明。   跟着标记往回走,会比来时速度更慢一些。   身上背着一个人,谢敛却意外的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只觉得身上的人越来越烫。   心里弥漫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一不留神就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后,第一反应是闻到了血腥味。   谢敛急切地开始检查江酌霜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很快就在对方的手背上看到了血迹。   懊悔开始蚕食心脏,谢敛重新背上对方,这一次脚步会更加稳重,但速度并没有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脚下的泥土似乎都比出发时要干硬了。   回到孤儿院时,恰好遇到神色焦急的工作人员,他们身上皱皱巴巴,既然已经找了一圈,没找到才回来先商量方向。   看见背着人的谢敛,他们立马跑了过来,接过已经陷入昏迷的江酌霜。   谢敛用力拉住了工作人员的手,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嗓子很哑:“他手上受伤了……”   工作人员面色一肃,立马检查。   仔细检查一番后,却愣了愣,重新看向谢敛:“他没有受伤,是你手上的血……这么一路过来,你都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了吗?”   结果对方提醒,谢敛这才忽然感觉到掌心一片刺痛,翻开手掌,是一道极深的伤口。   因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眼前阵阵发黑。   晕倒前,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好只是他手上的血沾在江酌霜身上了。   *   谢敛的伤口血流的多,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被木刺划破了掌心表层一点。   医生帮他包扎好,叮嘱了几句,就没事了。   清醒以后,他看了眼掌心的纱布,忽然和一旁看护的工作人员说:“我想出去。”   谢敛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   不再是过去的警惕、尖锐,仇视的态度,而是很平和地请求工作人员。   这显然是一个好的转变。   工作人员尽量让语气温和。   他问:“你想去哪?”   谢敛说:“我想去看看天使。”   工作人员不理解。   谢敛顿了顿:“白雪公主。”   工作人员笑了笑,主动带着谢敛去江酌霜的病房:“是霜霜啊,你终于交到朋友了吗?”   谢敛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着跟着工作人员,一路走到了病房门口。   不幸中的万幸,昨天晚上的发烧,没有引起江酌霜身体里罕见病的并发症。   挂了一晚上吊瓶,热度终于退下去了。   不过因为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尽管只是简单的发烧,依然让他吃尽了苦头。   不同于昨晚朦胧的月光。   病房里的光线很好,透过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玻璃,一路照到雪白的病床上。   昨晚借着朦胧的月光,谢敛不大能够看清江酌霜的长相,现在终于看清楚了。   的确是……白雪公主。   因为大病初愈,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得像是刚刚哭过。   眼睛里也的确水润润的。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框。   “霜霜,有人来看你啦。”   江酌霜偏过头,歪头盯着谢敛看了好一会,才猜出他的身份,瞬间高兴起来。   工作人员还有其他事要做,把谢敛送到病房门口,叮嘱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谢敛脚步迟缓地走到病床旁边。   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天使并不打算和他有再多的交集。   毕竟,自己昨天晚上的确不讨人喜欢。   但是谢敛还是低估了对方,天使之所以被称为天使,就在于他身上的美好品格。   江酌霜高兴地抱住了他,身上有一种清甜的橘子沐浴露的香味:“谢谢你救了我呀。”   想了想名字。   补充道:“谢敛?”   谢敛垂下眼眸。   ……明明是你救了我。 第59章 关爱流浪狗   新桥街, 602室里。   听完谢敛的话,江酌霜很久都没有开口,前者眼中不易察觉的期待也慢慢消失。   谢敛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因为我后来没有再找过你……”   竭尽全力找补的态度让他显得有些可笑, 但是江酌霜并没有任何表态。   慢慢的, 谢敛不说话了。   他有些摸不清江酌霜的态度。   江酌霜没有把照片放回相册里。   “以前过得很不开心吗, 谢敛?”   谢敛嘴唇微动, 却什么都没说。   这句话出现得有些突兀,但他明白江酌霜这么问的原因, 是一种淡淡的怜惜。   江酌霜秀气的眉微微皱起,“是发生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才让你想要自杀吗?”   如果一个人过得很幸福, 身边又都是善意, 他可能会变得不知人间疾苦。   但也有可能会成为江酌霜这样……像慈悲的观音, 愿意去倾听别人的苦难。   江酌霜的嘴唇很薄,看人时总带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淡漠,在很多人看来, 这是一种薄情的长相, 恰好印证了他的风流。   其实抛开追求者的身份,以一个不带任何私心的旁观者视角来看, 就会发现在某种意义上, 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譬如帮助赵辜解开“私生女”的桎梏,顺水推舟帮她拿下赵家的分公司。   虽然嘴上说是想要分红,但那微薄的利润和他的付出其实不成正比。   分手以来, 江酌霜第一次主动想要探究他的过去,谢敛却不想靠这些卖惨。   于是他默了默,自嘲道:“现在看来也就是些小事, 只是那时候想不开。”   在江酌霜的记忆里,谢敛的表现可不像“小事”,不过他也不会追根究底。   “那你后来怎么想开了。”江酌霜想了想,“是不是那一晚把你吓到了?”   谢敛的回答很笼统:“是啊,而且忽然觉得,或许未来有什么值得见证的事呢?”   江酌霜虽然很好奇那时候谢敛的想法,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愿意再开口了。   前四本相册拍的都是江酌霜出国前的照片,里面有不少他不想被人看到的黑历史。   比如,他第一次和同学翻墙逃课,结果因为脚下踩的砖头塌了,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嘴上和别人说没事,其实已经摔得骨裂了,疼得躲在楼梯间哭,我叫人去喊了陈嘉延,然后他就被那位少爷强行拉到医院去了。】   难怪那次陈嘉延来得那么快。   江酌霜不高兴了:“你怎么总是偷拍别人的隐私,我真的要生气了,好丢人。”   一想到自己在楼梯间捂着尾椎的样子被拍了下来,瞬间想要诅咒谢敛摔跤摔失忆。   “不丢人。”谢敛回忆了一下,“捂着尾椎蹦蹦跳跳的,看着像捂着尾巴的兔子妖。”   江酌霜给了谢敛一拳,并且没收了照片。   在谢敛的极力阻止与反对下,他最后勉强只拿走了几张最黑历史的照片。   最后一本的数量最少,全是江酌霜留学时期的照片,因为圣德尔森的学生特殊性,校方对人员进入的管控一直很严格。   谢敛找不到机会溜进学校,只能在江酌霜中午或下午离校时拍照片。   江酌霜这时候已经发现了谢敛的存在,所以对他变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片的内容大同小异,唯一的特殊大概就是,如果同行的人里有卡斯帕或江邬,他们的脸会在后期调色时,故意被弄得很糊。   江酌霜忍俊不禁:“你讨厌卡斯帕我还能理解,毕竟你见过我和他接吻的样子,但是你讨厌江邬,你们这时候应该还没接触过吧?”   谢敛说:“我也是变态,我看得出来,他这种想和亲弟弟乱.伦的人是什么心思。”   江酌霜:“……好吧。”   反正江邬也不冤枉就是。   这会谢敛的字已经好看很多了,手上拿着的摄影设备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了。   照片的时间线也越来越接近他回国的时间,有不少照片他都能想起当天发生了什么。   江酌霜又往后翻了一页相册。   “咦,这是我第一场个人音乐会诶。”   音乐会的过程中一般不允许摄影,但在演奏者最后谢幕时,台下人可以拍照留念。   谢敛拍下了江酌霜谢幕的样子。   因为是他的第一场个人音乐会,所以江家很重视,把他打扮成了北欧的小王子。   整场音乐会所有票卖出去,还不够买他胸前别着的那枚飞鸟胸针。   【我第一次见到霜霜,他是雨夜里的天使,现在他变成了耀眼的飞鸟,在阳光下自由地飞行,但依然会被别人称为白雪公主。】   照片上的江酌霜意气风发,因为台下掌声如雷,而微微翘起唇角。   江酌霜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谢敛没有迟疑:“如愿以偿吧。”   江酌霜说:“我刚刚好像忘记问你了,你说——或许未来有什么值得见证的事,是什么?”   照片被谢敛接过,微微翻转,展示在江酌霜的眼前:“就像这张照片,我想见证你的每一次人生阶段,哪怕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江酌霜一直觉得谢敛跟踪、偷拍自己,是出于难以言喻的阴湿爱意。   但是在不懂爱情的年纪,谢敛也固执地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记录了这么多年。   这些照片到后来或许不再单纯,夹杂了摄影师的嫉妒和私心,但在最开始,谢敛的的确确只是想记录下自己心中天使的每一次成长。   无关情爱和欲望。   只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   “霜霜,对不起……之前瞒着你,但我还是会喜欢你,因为从被你救下的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是为了你而活的。”   *   因为离开得太久,江德明忍不住给江酌霜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602里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江酌霜便说,让王叔开车来接自己吧。   只半个小时车便停在了楼下。   坐车离开新桥街时,谢敛默默把江酌霜送到了楼下,什么都没有说。   这些情感剖白并不能成为他欺瞒对方的理由,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回到老宅,他把自己的曲谱整理了一下。   这两天就是盛星杯的最后截止期限,今天必须要把写好的谱子发过去了。   因为报名的时候用的是陈嘉延的邮箱,所以江酌霜直接把他账号要了过来。   陈嘉延账号给得倒是爽快。   不过拐弯抹角试探了半天,总感觉话里有话,江酌霜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思。   “放心吧,曲子里写你了。”   江酌霜把当时哄江邬的话如法炮制又重复了一遍,一下就把陈嘉延哄高兴了。   复赛结果很快就公布在网上,不出预料,江酌霜的分值依然一骑绝尘。   虽然在直播里公布了自己和谢敛分手的消息,但是学校里依然有不少人不知道。   关注江酌霜比赛结果的人不少,听完曲子后,很容易就辨别出里面的浓情蜜意。   阶梯教室里,谢敛依然一个人坐在中后排,他也在听盛星杯官方发布的获奖曲目。   不少人见状,翻了个白眼,表面上是在和同伴聊天,其实是在阴阳怪气谢敛。   凭什么谢敛能和小少爷有肌肤之亲?   而且……他应该早就在小少爷那听过这首曲子了吧,现在还装模作样再听一遍。   故意的吧,是不是想炫耀?   因为江酌霜很久没来学校看过谢敛了,有不少人猜测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但暂时没人往分手那方面想。   毕竟才高调官宣没多久。   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他们就算不满谢敛的态度,也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   微妙的平衡被一个人忽然打破。   赵深野坐在谢敛身边隔一格的位置。   他笑嘻嘻地搭话:“谢敛,你别难受啊,听说你和霜霜分手了?对了……好像一两个月了吧?哎呦,难怪你要在官网听呢,霜霜应该没发给你吧?”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一点儿没少,甚至还带着点煽风点火的意思。   谢敛和江酌霜分手一个多月了?   闻言,有些人渐渐回味过来了——难道和小少爷□□的人,不是谢敛?   毕竟从盛星杯公布主题到现在,应该也就两个月左右,听小少爷的曲风,显然也是……咳,经验主义的写实风,肯定需要找灵感吧。   周围人对谢敛的嫉妒忽然消失了,一瞬间,他们都不知道该继续咒骂谢敛,还是该先同情他。   谢敛忽然说:“你在哪知道了这个消息?”   赵深野幸灾乐祸的神情顿住。   谢敛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堪,甚至还漫不经心地说:“是在霜霜的直播间吧。”   赵深野显然想到了什么,不笑了。   知道内情的已经在等着看好戏,不知道的还在面面相觑。   ……谢敛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敛语气不疾不徐:“那你应该也看到了,霜霜和他的竹马有多亲密吧?他们会住在同一家酒店,会牵手,也会亲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谢敛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我和霜霜分手这么久,前段时间我还和他见面了,但他有主动给你发过消息吗?”   赵深野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众人都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谢敛嗤笑一声,不屑道:“都是被主人抛弃的狗,你和我在这里争什么高低?”   众人:“……”   我靠,谢敛疯了。   难怪要关爱流浪狗,这不,S大摄影系里就有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发疯了。 第60章 南极   最终赵深野和谢敛谁都没讨到好。   倒是在一旁围观的人听到消息, 原本暂时藏起来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网上还流传着真假少爷的传言。   有些本不敢高攀他的人,也忍不住幻想,如果江酌霜真的是假少爷……   那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结果事情发酵到现在,江酌霜不仅没被赶出去, 甚至连谢敛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家对外宣称的依旧只有两个孩子——长子江邬, 以及小儿子江酌霜。   谢敛看着其中一部分人, 讥诮地收回视线。   这群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别说男朋友了,连当小三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之后还有团队的摄影任务, 谢敛不会一直留在S大,他提前完成了这学期的课业任务,之后大概会有半年时间没办法回国。   ……所以现在就该和江酌霜告别了。   虽然对方应该不太想见到他, 但谢敛想在临走之前, 再见江酌霜一面。   谢敛问到了江酌霜这堂课上课的地方。   他在教学楼下站了会, 等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才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人基本上都走空了,只剩下江酌霜还站在讲台前面, 被老教授训。   从江酌霜的表情就能看出, 我们心高气傲的Frost老师非常不服气。   老教授胡子好像又长长了一点。   “Frost,你和我说你要出去找灵感, 结果直接旷课了一个多月?”   江酌霜心虚地瞥开眼神:“又没骗你……”   确实是去找灵感啊, 然后回一趟德国参加母校的演讲,顺便吃吃喝喝玩玩逛逛睡睡。   老教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很遗憾地通知你,Frost, 因为旷课一个月,你的平时分已经完蛋了。”   江酌霜眨眨眼:“老师,你不是说只要我盛星杯能拿到金奖, 平时分就给我满分吗?”   老教授失笑:“那时候决赛的主题都没出来,你就敢保证自己能拿到金奖?”   盛星杯毕竟是亚洲区含金量很高的大奖,和初赛复赛不同,决赛需要现场演奏。   “哦……对了。”老教授说,“现在应该已经公布了决赛的主题,你可以进去看一眼。”   江酌霜点进官网,仔细看完最新公告。   或许是为了弥补复赛时的胆大包天,决赛的主题是很笼统的保护环境。   看得出来复赛的负责人被狠狠批斗了一番,这次公告字里行间都透着老实。   江酌霜不太擅长这种命题。   中规中矩的题材不容易出错,但想要在很多人里出彩也挺难的,很考验即时灵感。   江酌霜仔细研究规则。   老教授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谢敛,和蔼地朝他招招手,让他进来等。   江酌霜看完规则,本来就不高兴,看见谢敛进来更不高兴了:“你怎么来了?”   老教授很好奇:“你们不是朋友吗?”   谢敛没吭声,江酌霜说:“已经分手了。”   身份的转变太大了。   老教授摸着胡子感慨:“上次见到他,你们还不太熟,这次见到他,你们已经分手了……”   虽然老教授没说完,但江酌霜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Frost果然很花心。   江酌霜被冤枉了,气坏了。   “明明都是他的问题!我才被骗了……”   老教授看到他这么委屈,连忙道歉:“Frost,抱歉……我不该听信别人说你是个花心的人。”   江酌霜还是不太开心:“没关系。”   他从小时候就知道,如果一个人有了名气,就很容易被其他人造谣。   老教授说:“他们说你对爱情不忠,恋爱期间喜欢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呵呵,这些谣言确实有些离谱了,Frost,我相信你。”   江酌霜:“……”   谢谢你相信我啊。   爱徒的沉默让人有些不安。   老教授看向谢敛。   谢敛直勾勾盯着地板。   老教授看向江酌霜。   江酌霜挠挠下巴,移开目光。   老教授:“好吧。”   还是不要多问了。   老教授继续和江酌霜讨论这次主题。   在作曲方面他没办法帮忙,但初期阶段参与讨论,是比赛方允许的。   最初谢敛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听他们讨论,直到听见江酌霜说的主题,才抬起头。   “如果你没有灵感的话,”谢敛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或许我有办法帮你找灵感。”   江酌霜偏头,随意道:“什么办法?”   虽然现在依然不太喜欢谢敛,但如果对方有办法帮他解决比赛,他愿意心胸豁达一下。   ……嗯,一码归一码,他只心胸豁达一个月,等决赛的结果出来就继续生气。   谢敛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这是我在南极拍纪录片的时候拍到的,最后没有在正片用上,所以可以传播。”   开头是无人机航拍视角,南极的沙滩上挨着黑压压一片海豹,它们会聚集在沙滩或者浮冰上晒太阳或者休息。   谢敛解释:“这个场景并不常见,不过气候变暖,冰层退缩,会让海象大规模聚集的现象越来越频繁。”   海象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浮冰,在越来越拥挤的环境下,会朝着更高处攀爬。   但他们视力低下,没有高度概念,饥饿时为了捕食,会下意识跃向大海。   它们会从悬崖上跌落,悬崖底部同伴的尸体早就发黑发红,腐烂生臭。   悬崖下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海象的尸体,悬崖上的海象还在朝着大海的方向跃下。   海象的举动还会惊扰在周围休息的其他同类,它们因为受到惊吓,纷纷开始朝更安全的地方奔跑,相互踩踏、相互厮杀。   越来越多的海象葬身于此。   谢敛用摄像机拍摄时,因为视角拉得很近,所以视觉冲击力还挺强的。   江酌霜看完视频问:“还有吗?”   谢敛摇摇头:“废掉的素材不少,但都是一些零散的画面,像这么完整的片段只有一份,剩下的在正式播出前都不能公开。”   江酌霜皱着眉思索了一会。   “谢敛,你们那可以带人去吗?”   谢敛压住心里的喜悦,点了点头:“虽然原则上是不允许的,因为周围很危险……但只要提前申请,还是可以和我们团队一起。”   三言两语的功夫,接下来的行程就敲定了。   江酌霜给家里打了通电话,简单说了下自己打算去南极,苏寻雁以为他要去旅游,没有意见,顺便吩咐一边的江邬去把行程安排了。   苏寻雁本来还想说,要不要让江邬陪他一起去,不然一个人有点危险。   江酌霜说不用,他跟着谢敛,行程方面就帮他办个签证就行,剩下的谢敛解决。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似乎还有江德明自以为不会被手机收音的一声低骂。   苏寻雁温柔道:“谢敛在边上吧,你帮我和他说一声,要是敢让你受伤我就弄死他。”   江酌霜尴尬地挠挠脑袋:“哦,好。”   南极没有所属国,不需要办理签证。   不过他要从阿根廷出发,所以得提前办理好那里的签证,外加其他一些准备工作。   这些交给江邬就行了。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了……   江酌霜忽然想到什么,悄悄一看。   老教授斜眼看他:“Frost,你又要旷课?”   江酌霜干咳一声,义愤填膺。   “老师,说话好难听,什么叫旷课,我这次是真的要去找灵感……为比赛做准备。”   老教授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反正Frost的平时分已经扣无可扣了,就算接下来全勤也得不到一分,哈哈。   不小心笑出了声,老教授咳了咳,好心提醒。   “你的出勤率也很危险,如果不想被退学的话,必须得在这次盛星杯拿到奖项了。”   江酌霜“哼”了声:“我只要金奖。”   盛星杯的比赛面向整个亚洲,到了决赛阶段,像他这样还在读的学生很少。   有不少被盛星杯邀请参赛的大佬,初赛和复赛都没参加,最后是直接参与决赛的。   解决完这些事,江酌霜才有功夫问谢敛:“忘记问你了……你来这里找我干嘛?”   谢敛心里高兴得嘴唇勾了勾,“本来是因为一周后要去南极,所以提前来和你告别……现在不用了,我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一周后接你。”   老教授中文不好。   他看着谢敛的嘴脸,脑袋里第一反应冒出来一个词——小人得志。   *   这段时间S大课程不多,所以江酌霜都住在老宅,没回薄景云湾。   进门前就有预料,果然,一进客厅就看到江邬坐在沙发上,显然在等他。   江邬让江酌霜坐在自己身边。   “你和谢敛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你不会打算和他复合吧?”   江邬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谢敛最近出现在江酌霜身边的频率高得有些过分。   江酌霜摆摆手:“怎么可能。”   虽然谢敛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本事,但是哼哼,他江酌霜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诱惑的人。   江邬问:“他这段时间联系过你吗?”   江酌霜拿起一个桃子:“没有诶……”   说完才想起来,不是对方不想和自己联系,而是他忘记把谢敛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于是江酌霜一手拿着桃子咬,另一只手单手操作,把谢敛放了出来。   【Frost:1】   小手一挥,又给对方的卡上转了一大笔钱过去,让谢敛把他们同行的所有人船舱都升级了一遍,船上的消费他也全包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堆人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备注栏齐刷刷一片“谢谢少爷”,“谢谢义父”。   听说团队里的人年纪都不大,到时候相处起来应该也不怎么困难。   江邬看着江酌霜和这些人聊得这么开心,心里就算有再多担忧,也只能暂时按下。   他想,当时霜霜这么生气,应该不会轻易原谅谢敛,自己没必要太杞人忧天。   越是这么想。   心里却越不安。 第61章 企鹅   因为一早就要出发, 江酌霜一路都困得迷迷糊糊,等到了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才清醒了。   国内时间还是凌晨,乌斯怀亚已经到了正午,距离登船还要一段时间, 他们可以先逛逛。   本来一行人说要一起, 结果最后一个个都有事, 只剩下谢敛和江酌霜。   虽然知道这里面肯定少不了谢敛从中作祟, 但江酌霜本来就不太想和不熟的人一起玩,所以也就原谅了对方的小心思。   以前江酌霜身体不好, 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现在经过各种调养,身体慢慢好转, 苏寻雁才放心让他独自出远门。   乌斯怀亚到处都能看见小企鹅元素。   Frost老师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企鹅玩偶迷晕了, 但因为拿不下, 最后只买了一只小玩偶抱着,脖子上叮叮当当挂了很多企鹅挂牌。   乌斯怀亚气温很低,出门的时候, 谢敛想让江酌霜戴上帽子, 避免着凉。   江酌霜嫌弃毛线帽会压塌自己的发型,一直不肯戴, 直到刚刚在路上遇到一顶特别可爱的绒绒企鹅帽, 他才勉为其难买了戴上。   谢敛:“你很喜欢企鹅吗?”   “你不喜欢它们吗?多可爱。”   什么小动物江酌霜都很喜欢,不管是小猫小狗还是胖企鹅,都很可爱。   旁边的企鹅墙上有四只半人高的企鹅涂鸦, 江酌霜学着四只企鹅的样子,让谢敛分别拍了照片。   谢敛拿着相机翻看拍下的四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兴致勃勃地模仿企鹅蠢萌蠢萌的动作。   “是挺可爱的, 我喜欢他。”   乌斯怀亚的气候很冷,但是市中心的阳光很好,人来人往很热闹。   几个小时的时间,谢敛陪江酌霜逛了大大小小的手工制品小店。   只要门口喷着企鹅涂鸦,或者挂着企鹅招牌,江酌霜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点都不带犹豫,“蹭”一下就走进去了。   然后带着大大小小,丑丑美美的各种企鹅手工品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这里简直就是企鹅爱好者的魅魔之城。   最后他们舍弃了午餐时间,多逛了几家“企鹅爱好者的魅魔小店”。   登上游轮后,江酌霜把所有行李都放进房间,房间很宽敞,还有一个阳台。   江酌霜的房间是双床房,他买了两张票,一个人住,谢敛的房间就在隔壁。   本来苏寻雁不放心江酌霜一个人,打算让谢敛一起,但最终因为江酌霜强烈抗议“要避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只让他们当了邻居。   尽管如此,谢敛也很满足了。   谢敛的同伴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他们笑嘻嘻围着江酌霜,有些人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揽住他,被谢敛一下拿开。   或许是因为谢敛提前说了,江酌霜不喜欢被起哄,所以他们只用戏谑的眼神看向谢敛。   邮轮上的活动不少,虽然称不上有趣,但用来打发时间也是没问题的。   船费已经包含餐费和各种活动费。   团队里的人在乌斯怀亚都吃过了,只有谢敛和江酌霜要去吃午餐。   船上有点餐的快餐店和西餐厅,不过江酌霜已经快饿晕了,直奔自助餐厅。   路过曾经最心爱的甜品区,江酌霜都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   主食区都是现场现做的,但速度会比其他的餐厅快很多,他要了意面。   谢敛去拿了饮品和甜食,回到餐桌才发现,江酌霜帮他也拿了一份主食。   察觉到江酌霜的态度似乎有点软化,谢敛试探性说想和他拍张合照,果不其然被无视了。   谢敛:“……”   好吧,果然还是被讨厌着。   上船以后还要两天才能到南极。   刚上邮轮的时候,江酌霜和个好奇宝宝似的,拉着谢敛到处去玩。   他还带谢敛去听了船上的摄影技术演讲,后者有些吃醋:“你要是想听怎么调整参数,我也可以教你,不需要特意跑过来。”   江酌霜一脸的“你还有脸说”。   “因为你教的我听不懂,所以才跑过来听,看看是你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   谢敛讪讪闭嘴了。   ……他确实不太会教人。   上邮轮不久,就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发了晕船药,江酌霜之前没坐过邮轮,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晕,但还是谨慎地一直揣在口袋。   不出所料,我们幸运值点满的Frost老师是“先天晕船圣体”,还没到最晃的德雷克海峡,就已经晕船晕得没有任何精力了。   一开始还有精力在双人床上滚来滚去,后来就彻底蔫吧成emoji的蚊香眼小黄豆。   谢敛给江酌霜发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因为担心,到他房门前敲了敲门。   依然没得到回应,忍不住开了门。   刚推开门,就看见江酌霜浑身无力地趴在阳台边的栏杆上,像软软的橡皮泥。   谢敛以为江酌霜是病情复发,急得立马冲了过去扶起对方,但被按住了手。   江酌霜虚弱:“我没事……呕。”   因为没吃东西,只是干呕一下,呕得眼眶红红,还洇出生理性的泪水。   谢敛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对方虽然面色苍白,但意识清醒,是晕船了。   谢敛安抚性拍了怕他的背,“我不晕船,待会我把我的晕船药也给你。”   江酌霜先是说“谢谢”,然后难受地说“我讨厌你们这些不晕船的人。”   谢敛只陪了一会就被赶走了。   临走之前,还担忧地嘱咐:“霜霜,别再趴在栏杆上了,吃了晕船药容易打瞌睡……”   江酌霜看在晕船药的面子上,耐心听了一分钟对方的絮絮叨叨,才把他赶走。   江酌霜努力站起来想去甲板上吹风。   刚站起来,就因为晕船药发挥作用,往被子里一倒,“呼呼”就睡了过去。   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德雷克海峡。   十几米高的浪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的景色也昏昏沉沉。   虽然吃了晕船药,但晕船的症状还是没有完全消失,江酌霜难受地躺在床上。   后半夜实在是太难受了,发消息叫谢敛过来,抱着人睡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晕船的症状持续了很久。   江酌霜睡醒之后也不想到处去玩了,哪里都好晃,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勉强打起点精神。   只是,哪怕在吃他最爱的熔岩巧克力蛋糕时,都蔫吧蔫吧没有什么精神。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酌霜自然地把谢敛叫到自己房间,什么也不干,就是抱着他睡觉。   人形抱枕很舒服,江酌霜睡得很好,但是抱枕眼睛下面多了两块乌青。   两天后终于要登陆南极了。   起床的时候,江酌霜困得要死,拍拍身边的谢敛,让对方伺候自己穿衣服。   谢敛像一层一层套娃一样,给江酌霜穿完保暖的打底和羽绒马甲,又套冲锋衣内胆,再套防水外套裤子,最后穿上救生衣和防水靴。   江酌霜带了防晒,但身上太臃肿了,动作不流利,便又全权交给了谢敛。   谢敛在Frost老师白嫩嫩的脸上抹了厚厚一层防晒,像揉白面团子一样揉揉揉。   等脸上的抹匀了,又挤一点,重复操作了好几次,江酌霜感觉不对劲。   我们Frost老师质疑谢敛,是不是夹带私货,对自己的脸图谋不轨,怎么涂这么久?   谢敛义正辞严,南极紫外线强,为了不让Frost老师变成黑团子,这才涂这么久。   单纯的Frost老师相信了。   好吧,主要也是懒得自己涂。   江酌霜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揉红了,在最后一点耐心告罄前,谢敛终于恋恋不舍放下手。   肉眼可见胖了一圈的Frost老师站起来,又被戴上了口罩帽子围巾耳罩手套……   江酌霜:“够了够了。”   谢敛略带担心地放下手,把刚拿出来的暖宝宝又重新放了回去:“要是冷和我说。”   尽管把江酌霜裹成了防寒堡垒,依然担心对方会在南极这么低的温度下冻着。   江酌霜兴冲冲跑到外面去。   整座山上都是小企鹅,他晕晕乎乎好像进入了天堂,但刚往前没走两步就停下了。   谢敛问:“怎么了?”   江酌霜皱了皱鼻子,“……有点点臭。”   动物园有人类帮企鹅打理得干干净净,但南极没有野人帮企鹅清理各种东西。   远观依然觉得企鹅圆滚滚的很可爱,忍不住凑近了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   谢敛忍俊不禁:“叶公好龙?”   旁边的同伴哈哈大笑:“霜霜好企鹅。”   江酌霜没有理会他的嘲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还拍不拍了?”   在船上相处这么几天,众人都知道小少爷虽然嘴上脾气不好,但不会真的那么容易生气。   “拍啊,走,少爷,我们去前边人少的地方,那里满山的企鹅都是你一个人的。”   拍摄任务虽然不紧张,但南极会有很多随机性事件,还是抓紧时间多拍一些素材比较好。   同行一伙人全都轻车熟路,江酌霜就跟在最后面,踩着谢敛的脚印走。   一开始步子需要迈得大一点。   不过等谢敛发现江酌霜在踩自己的脚印以后,就慢慢把迈开的步子放小了。   到达拍摄地点,架仪器的开始架仪器,操控无人机的也开始做准备。   江酌霜也带了摄像机,自己捣鼓捣鼓。   在船上的时候,他跟着谢敛学了点调整参数的小技巧,现在对着一雪山的小企鹅大展身手。   偶尔会遇到落单的小企鹅,它们也不怕人,吧嗒吧嗒就往江酌霜面前跑。   看着处于换毛期的小企鹅,江酌霜心软软,决定忘记刚登岛时看到的场景。   反正臭的也只有那一块栖息地。   一定是因为恶魔诅咒的那个地方,总之绝对不会是这些可爱的黑色猕猴桃干的。   谢敛和几位同伴讨论摄影内容的时候,还不忘时常回头看一眼江酌霜有没有乱跑。   毕竟刚上岛的时候,江酌霜欢呼一声,就开始拿着相机追着小企鹅满地乱跑。   不过他的高强度“监视”好像引起了小少爷的不满,于是谢敛给了一个对讲机,让对方别走太远,有事就联系他。   江酌霜一眨眼就追着企鹅跑很远了。   企鹅跑起来的动作特别像在陆地上游泳,用肚皮在雪上蛄蛹蛄蛹,他险些没追上。   谢敛的职业素养很好,工作时一直心无旁骛,不过在空闲的时候,发呆的频率明显高了很多。   同伴看见他随地大小发呆的样子,无语道:“担心小少爷就问一嘴呗。”   其实如果不怕死的话,隔着山头大喊一声,对方也是可以听见的。   谢敛看了眼他,立马拿出对讲机。   “霜霜,我同事有点担心你,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同伴:“……”   真是畜生东西。   江酌霜用对讲机不太熟练。   “我在看小企鹅跳水,有几只从冰面上‘咕咚’一下就滑下去了,像一锅黑汤圆。”   企鹅上岸的时候,有些弹跳力不够,撞在雪层上,又被一下弹进了水里。   阶段拍摄结束,同伴好奇地凑过来,一起听江酌霜说了什么。   “小少爷真可爱,说话总是带着拟声词,哈哈,他有男朋友吗?”   谢敛捏着对讲机的手忽然紧了紧,和同伴本就不算深刻的情谊愈发摇摇欲坠。   同伴啧啧两声:“看把你吓的,我就是开个玩笑,这么喜欢小少爷,怎么不追?”   “谈过。”谢敛收好对讲机,开始调整摄像机参数,“我做错了事。”   “哦。”同伴一语中的,“他不要你了。”   实话总是不好听的,但因为是实话,所以谢敛也没什么资格不爽,毕竟是他自作自受。   “你不会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吧?”   尽管戴着厚实的手套,谢敛的手指依然有些僵硬:“……他还在生我的气。”   同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少爷谈过几个男朋友?”   谢敛犹豫了一会:“如果你说的是给名分那种,应该只有我一个。”   同伴不知道谢敛为什么要加一个“给名分”的前缀,不过他没有在意。   “命不错嘛,往好处想想,小少爷只谈了你一个,说明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对了,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   谢敛没吭声。   同伴用力一拍他的背:“说啊,你说出来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音乐?摄影?”   谢敛说:“身体。”   因为勾引江酌霜,他还被男朋友哥哥打了一顿,虽然是故意挨打准备卖惨的。   同伴:“……”   这么狂野吗,我以为你们纯爱。 第62章 醉酒   江酌霜抱着摄像机, 蹲在企鹅群旁边几米,要跳水的企鹅都像下饺子一样进水里了。   冰面上,有胆子比较大的小企鹅凑到他面前,探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在嗅嗅。   江酌霜虽然很想揉一把, 但听说企鹅身上如果沾上了人类的气息, 就会被族群排斥。   他遗憾地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被小企鹅紧追不放, 最后不得不狼狈地跑走。   纪录片团队那的摄影进度才刚刚开头。   谢敛的运气很好,拍到了几次冰崩和鲸鱼甩尾, 所以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见到江酌霜回来,谢敛有些意外。   “你来的时候不是很期待见到企鹅吗?”   江酌霜不好意思说自己被企鹅追着撵。   他扯了扯自己头上的企鹅绒绒帽:“哦,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企鹅啦, 现在不喜欢了。”   谢敛知道小少爷向来是三分钟热度, 但对方对动物的耐心可比对人要高得多。   猜不出原因, 只能作罢。   “刚刚我在拍冰崩的时候,看见有一块浮冰的造型很有趣,你想去看看吗?”   江酌霜问:“什么样?”   谢敛说:“很像滑梯。”   这句话勾起了江酌霜的好奇心。   他跟着谢敛过去一看, 发现滑滑梯已经提前被两只黑色猕猴桃占领了。   毛茸茸的小企鹅肚皮贴冰, 在浮冰的最高处滑下去,正好可以停在中心的凹陷部分。   江酌霜:“好萌!”   谢敛:“不是不喜欢了吗?”   江酌霜咔咔拍照录视频:“多嘴。”   两只企鹅滑完冰也不回栖息地, 雪白的肚皮趴在湛蓝色的浮冰上, 扑棱扑棱手。   谢敛带江酌霜来,是知道玩心重的小少爷肯定喜欢,结果现在被两只企鹅占领了。   谢敛说:“我去把他们引回栖息地。”   江酌霜制止了一下:“我没有很想玩。”   为了不违反南极公约, 谢敛不能接触企鹅,为了把它们引回不远处的栖息地,花了不少时间。   回来时, 正好看见说“我没有很想玩”的江酌霜从浮冰上“嗖”一下滑了下来。   谢敛拍拍江酌霜的衣服。   江酌霜欲盖弥彰:“我摔跤了。”   “看来摔了不少次,”谢敛语气里带着戏谑,“小少爷的裤子都被冰上的水洇湿了。”   江酌霜恼怒地看着他。   怎么说话这么不好听?   谢敛哄了几句,把自己上午拍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是阿根廷曾经废弃的科考站点。   因为废弃的时间太久,已经被原住民企鹅当成了自己的其中一块栖息地。   小小的房子周围围满了企鹅。   谢敛对企鹅观感一般,但他拍的时候就想着,如果给江酌霜看,对方一定会喜欢。   风雪有些大了,谢敛带着江酌霜往回走。   因为小少爷的速度有些慢,谢敛回过头发现,对方还是像来时那样,喜欢踩着他的脚印走。   谢敛没问江酌霜为什么要这么走。   但对方走在自己身后,他看不见不放心,所以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让对方牵着走。   江酌霜晃晃围巾,继续踩脚印。   其实他是担心自己踩到积雪厚的地方陷进去,跟着谢敛走,就不用担心了。   回到团队附近,有人很是惊奇:“谢敛,这遛狗一样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前一后,很明显谢敛是被遛的狗。   江酌霜被这番话逗乐了,谢敛听到对方的笑声,便也没计较同伴的口出狂言。   当狗就当狗吧。   好歹还能待在小少爷身边。   *   拍摄的过程比江酌霜想象中要艰难很多。   游客只能跟着旗帜路线走,基本不会遇到不可测的危险,也不会误入积雪深的地方。   团队提前给机构提交过拍摄计划,审核申请通过以后,可以获得资格,能去的地方比游客多,但也多了许多风险。   江酌霜没有像他们一样接受过极地各种自救或救援的应对训练,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只在最初期和他们在一起,后期就不跟着他们了。   谢敛有些放心不下江酌霜,对方拍拍胸脯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问题。   谢敛将信将疑,出去了半天,再回来就看见江酌霜和一名德国青年相谈甚欢。   德国青年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年龄和江酌霜差不多,或者大几岁,身上那股子劲总感觉像一位故人,三分相像已经足够恶心。   谢敛:“……”   问题更大了。   德国青年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手臂揽在江酌霜身上,就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谢敛没克制住,拉住了江酌霜。   德国青年微微皱眉,用德语和江酌霜交谈了几句,最终不甘心地走开了。   江酌霜问:“今天进度这么快吗?”   谢敛德语不好,只能简单交流,但德国青年的暧昧语气换做谁都能听得出来。   心里有些闷得慌,谢敛也只能安慰自己,最后江酌霜的态度,应该是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谢敛说:“那个人他……”   江酌霜说:“哦,他之前也是圣德尔森的学生,恰好遇到就聊了聊,反正我也没事。”   再问下去就越界了。   谢敛只能闭上了嘴。   登陆南极的第二天,邮轮上开了一个跳水项目,参加的人很多。   江酌霜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看着飘着浮冰的水面,表情似乎也跃跃欲试。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很多,在按时吃药的情况下,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谢敛不敢直接制止,他知道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听自己的,所以拐着弯地劝了几句,勉强让对方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但是很明显,他的扫兴行为让江酌霜不高兴了,对方不开心地哼了声,自己回了房间。   中途几次敲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团队里的其他人都带着设备陆陆续续回来了。   最关心江酌霜感情状况的那个同伴,一眼就发现了谢敛的情绪不对劲。   成克只用了0秒就猜出,肯定是谢敛又惹小少爷不高兴了。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少爷早早就在餐厅等着了,今天居然迟了十几分钟才出来。   成克单独找谢敛问清前因后果,随即表示让他等着,自己有个绝妙的主意。   晚餐以后,成克先行离席。   江酌霜无聊得在咬吸管,脑袋里在思考接下来去哪玩……邮轮上好像只剩下讲座了。   倒是有健身房,但他宁愿睡觉。   过了会,江酌霜不知道收到了谁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看,一下被勾起兴趣,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兴致,旋即也起身离席。   谢敛有些焦虑,担心对方去找上午那个德国青年,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会。   就在他等不住,准备起身去找人时,最先离开的成克回来了。   成克挤眉弄眼,显然有什么安排。   “四层有一家酒吧,你知道吧?小少爷在那等你……快去啊,别让小少爷等急了。”   一听到和江酌霜有关,谢敛也来不及思考个中不合理之处,直接往四楼去。   进入酒吧时,江酌霜果然坐在那。   邮轮里一共有两所酒吧,因为这家的酒水价格高昂,所以来的人并不多。   江酌霜面前摆着两杯酒水。   谢敛坐下后,明明生了一上午气的少年却和没事人似的,将另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成克和我说,你有事找我?”   谢敛接过酒杯,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先为上午的冒犯道了歉。   江酌霜随意地垂下眼,“哦,我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我看到有人回来发烧了。”   江酌霜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敛身体微微放松,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嗡嗡——”   震动声打断了谈话。   谢敛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江酌霜头抬了抬,示意对方先回消息。   谢敛按开短信的横栏。   【成克:祝你玩的愉快:-D】   谢敛忍不住皱起眉。   【……什么意思?】   盯着成克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谢敛莫名有些心焦,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克:我在小少爷的酒杯里加了点料,你只要骗他喝下这杯酒就好……你不是说他喜欢你的身体,你就继续用身体勾引他啊】   边上冷不丁响起江酌霜的声音。   “谢敛,你在和谁发消息呢?”   少年微微歪头,瞳色在酒吧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种看透人心的琥珀色彩。   谢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霜霜,我朋友他有些……”   江酌霜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无聊地用玻璃吸管搅拌杯中的酒,似乎准备尝一尝。   谢敛仓促地按住江酌霜的酒杯,一旁的酒保见怪不怪,到另一边去擦杯子了,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给他们。   江酌霜微微歪头:“干嘛?”   谢敛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能喝酒,这杯酒度数不低……”   江酌霜眼神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我不能喝这杯酒,那也不能浪费了呀,谢敛,要不然……给你喝吧?”   谢敛拒绝的话在对方撒娇似的眼神里,慢慢变成一句恍惚的“好”。   江酌霜注视着他。   谢敛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在对方坚持的神色下,慢慢的,将一整杯酒喝完。   直到这时,江酌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管下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敛感觉身上仿佛有一团火慢慢烧了起来,对比之下,胃部和喉管的滚烫灼辣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是一杯高度烈酒。   江酌霜怎么会点这杯酒?   是成克吗……不,应该不是。   江酌霜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哪怕别人怂恿,也不可能点这么烈的酒。   谢敛酒量很好,但这么一杯高浓度烈酒饮下,还是让他感觉眼前有些晕眩。   江酌霜声音像隔了一层云。   “只喝一杯酒就醉了呀,谢敛。”   谢敛身上有点热,他被江酌霜勾着衣领,踉踉跄跄,像牵狗似的一路带回了房间。   谢敛记不清路上有没有遇到人了。   总之,等他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灯光暧昧的酒吧了。   这是江酌霜的房间。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   江酌霜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凑近他,笑嘻嘻问:“为什么不让我喝那杯酒呀?”   如果是清醒状态的谢敛,一定能轻而易举听出对方语气里戏谑,显然对方早就知道了。   但是谢敛此刻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他感觉面前少年的手臂冰冰凉凉,忍不住想要越贴越近,旋即被轻轻一巴掌拍在脸上。   江酌霜眉眼弯弯。   “喝醉了还不老实。”   窗帘被拉的很死。   黑暗中,江酌霜的声音有些温柔:“谢敛,你做这么多,是为了和我复合吗?” 第63章 正文完结   南极现在属于极昼阶段, 哪怕到了凌晨,天边也能依稀看见红色的霞光。   “我想和你复合。”谢敛说,“但是我知道,我们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   南极的夜晚, 房间内并不安静。   因为船下的暗涌, 船身有微微的摇晃感, 海水的浪潮扑到玻璃上, 发出类似撞击的声响。   在室内昏暗的情况下,其实是有些吓人的, 但两人都无暇顾及其他的声音了。   谢敛□□,明显正在忍耐。   江酌霜微微挑眉:“不是说醉鬼都硬不起来吗,怎么反而还发.情了呢, 谢敛?”   这时候他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谢敛以前再怎么重欲, 也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到这种几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江酌霜慢慢想。   事情好像不对劲。   ——但更好玩了不是吗?   谢敛有些狼狈地站起来, 想要去浴室,却反而被江酌霜一下推倒在床上。   江酌霜趴在谢敛的身上,像第一次去谢敛家中那样, 用手指在对方的心口慢慢地划过, 感受他抱着自己时,越来越紧的力道。   江酌霜故意蹭了一下:“……”   力道没克制好, 谢敛闷哼一声。   明晃晃的故意勾引, 却也不掩饰自己脸上并不打算负责的戏谑嘲意。   谢敛深吸了一口气,“小少爷好坏啊。”   江酌霜装作懵懂,故意坐在那上面。   谢敛下颌绷紧一瞬, 紧接着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露出带着侵略性的眼神。   “成克是不是骗你说,这只是一杯烈酒?但……酒里真的加东西了。”   江酌霜最初有些意外, 但很快就想通了。   成克明显有意撮合自己和谢敛,他应该猜到谢敛会抢走那杯酒,也猜到自己会哄着谢敛喝下酒,最终变成现在的局面。   谢敛的身上烫得不正常,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很快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江酌霜语气不慌不忙。   “万一我不管你怎么办?”   哪怕谢敛极力克制,依然被本能驱使,忍不住伸手握紧江酌霜的手。   为了窃取那一抹柔软的芬芳,他的吻落在对方的手臂,慢慢一路向上。   小臂、腕骨、掌心,指尖……   江酌霜动了动,用拇指与食指用力捏紧了谢敛的下巴,令对方挣脱不得。   “我在问你话呢……既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不是应该要听话一些呢?”   说着,他的手指摸上谢敛的喉结,威胁一般将掌心覆盖其上,感受对方的颤栗。   江酌霜明白,谢敛的颤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到了极点,眼神都如有实质地在索吻。   谢敛说话时喉结滚动,因为仍在忍不住地亲吻少年的皮肤,声音有些含糊。   “你不管我……我就求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自己泡进冰水里,一直到药效消失。”   江酌霜问:“药效一直不消失呢?”   “那我就死在南极的水里。”谈到死,谢敛并不畏惧,“我从前是干净的,未来也会是干净的……我永远只会属于小少爷。”   谈到死亡,谈到爱,总会生出几分奇妙的色彩,供人咀嚼品味出新鲜感。   谢敛知道,江酌霜最讨厌别人的欺瞒,他也不会是特殊的那个人,被抛弃过一次,就再也不会被主人捡回去了。   但是,没有名分,依然可以跟着主人。   等主人摸腻了其他小狗,总有一天会想起他,只要能被摸摸就好,如果能得到一个吻……   已经是不敢奢望的美梦了。   江酌霜笑着叹了口气,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近,这声叹息近在咫尺地落在颈侧。   他的呼吸带着一点铃兰花的香味,湿热的气息很快就勾起了谢敛的欲望。   在心理暗示下,愈发口干舌燥。   谢敛的喘息声愈发粗重,他揽住江酌霜,试探性想要恳求对方赠予自己一吻。   江酌霜反而坐了起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远,但他跪坐在谢敛腰腹上,感受反而更明显。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敛狼狈的模样——对方纵容自己沉沦欲望,祈求湿淋淋的恩泽。   真狼狈啊。   江酌霜笑了笑,重新俯身摸上谢敛的身体,却偏偏不遂他的意思,嘴唇游离在他的脸上。   “谢敛,你现在看起来好可怜,要是汪汪两声,我就像亲小狗一样亲你,好不好?”   因为江酌霜的挑逗,谢敛的眼睛都忍红了,江酌霜勾勾他的下巴。   “叫两声呀,想要得到些什么,总得付出些什么,很划算不是吗?”   谢敛喉咙里的声音几不可闻。   发现江酌霜不满意他的“表演”,才讨好似的吻了吻对方的喉结,“……汪。”   江酌霜也不为难他,“真乖。”   他的嘴唇移到了对方的唇角上,然后被谢敛得寸进尺,采撷更多温香的芳泽。   地位反转,江酌霜躺在床上,眼神里的笑意都能在暧昧气氛下,品出几分媚。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阳台上看到红得烧透半边天的火烧云,如今只剩凶猛的黑浪白沫。   极昼的南极没有夜晚,没有月光。   浪潮扑在浮冰上,碎冰在水面浮浮沉沉。   意乱情迷时,江酌霜会和谢敛十指相扣,让两人紧贴的姿态更加靠近。   这一次比之前的都要激烈。   不仅仅是因为药效,更多的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将明月重新揽进怀里。   药效并不算猛烈,最初的灼热过去,很快就让谢敛的意识重新变得清醒。   在清醒的状态下。   谢敛说:“小少爷,我爱你。”   从前因为觉得还有很漫长的未来,谢敛很少这么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意。   反而是江酌霜会时不时就说起“爱”,但里面有多少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哪怕一点爱都没有,谢敛也不会觉得意外。   毕竟他爱着的就是这么高傲的小渣男,只要是江酌霜,连傲慢都是一种迷人的品格。   因为谢敛的动作,江酌霜不得不抓着对方的手臂,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尽管声音被撞得破碎,但他依然恶劣地勾起唇,一字一顿:“我不爱你。”   谢敛的身体僵硬一瞬,很快就用更凶猛的态度,沉默地埋头苦干。   这是江酌霜第一次在床上哭出来。   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种程度,他发现分手以后,谢敛好像就不听话了。   没有了“分手”的威胁,他只能呜咽地说再也不要和谢敛做.爱了。   不过后来,他又品出几分新奇的舒服,就默许了对方过激的举动。   因为全天都是白昼,所以南极的时间流逝很难靠天色来判断。   门外陆陆续续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时候江酌霜才知道,快到白天了。   江酌霜抽抽噎噎,眼睛里含着泪水。   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他还是用力抬起手,扇了谢敛一巴掌。   不算清脆的声响。   力道更是像在调情。   唯独话语带了些威胁。   “你不听话,我好讨厌你。”   “我不会和你复合的,谢敛。”   谢敛胸口中的血在一瞬间变凉。   半晌后,他“嗯”了一声,轻轻啄吻道:“不复合就不复合吧,我只想要得到你的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的!”   “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江酌霜把脸埋进被子里,他感觉对方的手还是不老实,放了几句狠话发现对方无动于衷,气得要死,结果被对方一揉腰就软下来了。   别人总说,江酌霜对谁都和逗狗似的。   其实他们都说错了,江酌霜很喜欢小狗,对人才无情,只会给一次机会。   ……没关系。   那当小狗就好了。   江酌霜不知道谢敛哪来这么多的精力,已经累的没力气扇巴掌了,他偏过头,放任对方在自己颈间落下吻,慢慢的,他们又来了一次。   这一次要温柔得多,但过于频繁的次数还是让他有些难受,连睡着了,表情都有些委屈。   眼角噙着的泪水被温柔吻去。   洗澡的时候,江酌霜被弄醒了。   谢敛解释:“我没有想做什么,但是留在里面会生病的,我马上弄出来。”   江酌霜哼了一声:“早就知道了。”   谢敛身体一僵,没敢问江酌霜,是和谁这么做了,才会“早就知道”。   江酌霜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比起需要承担风险的恋爱、甚至婚姻,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依然可以有爱,但不需要负责。   就像现在,他对谢敛只有微薄的爱意,却能像真正相爱的情侣一般相处。   你情我愿,这不是很好吗?   谢敛不知道少年的想法。   他抱着熟睡的江酌霜回到房间,又给对方换上睡衣,遮住身上泛红的印子。   江酌霜的睡裤很短,侧身用腿夹住枕头睡时,可以看见腿根若隐若现的鼓起。   翻身时,或许是因为枕头不小心蹭到了敏感的地方,身体忍不住抽动一下,鼻间也溢出一声很轻很轻,猫似的哭声。   谢敛没忍住亲了亲对方。   恋爱的时候,性是宣泄爱意的方式,是情到深处的水到渠成。分手以后,爱则成了他隐晦回忆过去的一种方式,痛苦又欢愉。   所有的情感,都是因为江酌霜。   漂亮又恶劣的小少爷,特别娇气。   *   一晚上的缠绵暧昧结束。   尽管两人的关系依然没有回到分手前那么亲密,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成克很快就发现了这份微妙。   “昨天晚上你和小少爷是……”   昨天晚上的事,江酌霜从最开始就知道,他把小少爷叫到酒吧,说了自己的计划。   只是隐瞒了一点点的小事。   目前看来,没有出现糟糕的结果。   谢敛不想把两人的隐秘欢愉当做谈资。   不过成克也能从他的态度里猜出来经过,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最开始成克是想让两人和好。   那杯酒也只是一种不算隐秘的试探……分手之后,他们还有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结果现在谢敛好像真的和小少爷和好了,甚至还更过头,成克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谢敛没看他:“没有复合。”   成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哦。”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放松太明显。   成克连忙补充了一句:“就算你真的和小少爷在一起了,我也会真心祝福你的。”   说实话,虽然只和小少爷相处了这段时间,但还是能明白谢敛为什么喜欢他。   成克承认自己的确对小少爷有过心动,但是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得比谢敛更好。   小少爷当然得和更好那个人在一起。   今天的拍摄不需要去深处,所以江酌霜可以跟着他们一块,路上和谢敛说悄悄话。   团队里的都是有眼色的人,他们见两人之间气氛特殊,也不当讨嫌的,拉开一点距离。   谢敛昨天运气好,把自己那部分今天的摄影进度也完成了,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可以留出来陪江酌霜寻找创作素材。   谢敛一路上出了各种“意外”。   总之,最后终于顺理成章和团队其他人分开,单独和江酌霜在一起了。   江酌霜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居然会被这么好猜的人骗了那么久。   因为纪录片团队提交贵申请,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没走旗帜的安全路线。   江酌霜举着相机拍摄,谢敛则时刻注意着前面,检查有没有危险的地方。   谢敛有意无意地试探:“你还记得昨天说了什么吗?你答应我,要送我一个愿望。”   江酌霜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有这回事吧。   不记得也很正常,人在床上总是甜言蜜语一大堆,下了床翻脸不认人。   江酌霜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嗯”了声,就当记得这事了。   谢敛高兴起来,忽然很想摸摸江酌霜的脑袋,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被对方嫌弃地拍开手:“走开,我正在拍很重要的照片。”   谢敛不再打扰他,走到一旁,一个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等江酌霜抓拍到自己想要的瞬间,心满意足地放下相机,左顾右盼,才发现谢敛不见了。   江酌霜没有着急,在原地又拍了会蓝冰和企鹅睡觉,没过多久,谢敛就回来了。   谢敛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江酌霜问:“偷偷摸摸藏什么呢?”   谢敛转过身,将手上的东西展示出来。   ——是一枚用冰块锤刻出来的戒指,在南极的光照下折射出冷光。   “干嘛?”江酌霜斜眼看他,“你不会要送我这种不值钱的丑东西吧?”   谢敛说:“我想用掉我那个愿望。”   江酌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这枚戒指因为临时锤刻,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是能看出在细节处已经精心打磨。   谢敛的声音有些紧张。   “在冰化掉之前,我们再当一次情侣吧。”   “我想让你回忆起我们曾经的恋爱,能多一点完全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的回忆。”   因为曾经有过隐瞒,所以无论多甜蜜的回忆,再次回想,都会蒙上一层灰色。   江酌霜定定地看着他。   谢敛忍不住屏住呼吸,紧张的神色完全藏不住,时刻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酌霜说:“好啊。”   “我们在一起吧,谢敛。”   江酌霜的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冰戒也因此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大。   谢敛为对方戴上了戒指,在他抬头的瞬间,江酌霜嘴唇和他碰了碰。   两人自然地抱在一起。   像最普通的恋人那样接吻。   南极的冰块要多久融化呢?   谢敛知道不会太快,但无论多久,他都会觉得这段时间远远不够填平心中的欲望。   希望南极的冰块融化的速度再慢一些。   在世界的最南端,他们开始重新恋爱。   这是一段有时效性的恋爱。   但是冰化了也没关系,他会再一次去追求江酌霜,直到再次听见这名漂亮娇气的小少爷说——好喜欢你呀,谢敛。   小狐狸没有真心,能够被他哄着、骗着,就值得高兴珍藏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