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团建误闯虫族》作者:秋秋会啾啾【完结】   简介:   众所周知,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有镇山的虎、敏捷的豹、善战的狼——还有划水的鱼、干饭的桶、生产队的驴。   我嘞个祖坟冒青烟,公司团建秒变流浪片。   于是:   ①(划水的鱼)阳光开朗男大X冷硬蜜皮军雌长官   [休文x霍斯]   休文心里有个白月光大哥。   在倒霉到底的他,刚穿越被卷入一起恶性绑票案的时候,是白月光大哥顺手救了他。   白月光大哥真的是个好人,哦不,好虫啊!   休文biu的一下坠入爱河,结果前一天还坐白月光大哥的车去军校开学呢,第二天就被告知,星兽潮来袭,白月光大哥上前线了!?   盼星星盼月亮,苦等了三年之后,休文终于再次见到了白月光大哥,只是……那个从前似乎无所不能的长官,如今却坐在轮椅上,瘸了一条腿,还疑似(?)正在面临情感纠纷。   休文:(大怒)呔!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霍哥!   ②(生产队的驴)啥都能干的业绩王X胃病洁癖的美人商雌   [路易x珀兰斯]   路易一下子就被丢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虫族,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这个黑户在乞讨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冤大头,也就是金主爸爸。   这下子路易简直喜极而泣,就差给人家磕一个了:   “老板,我业务能力绝对会让您觉得物超所值!”   金主是个银色长发,鼻梁上戴金丝眼镜,严重洁癖患者,一身矜贵气质,一看就是个大佬,贵气绝了,金主说:   “我有个...朋友,需要雄虫的信息素,你去做个检查吧,如果匹配度高,我会高薪聘请你。”   因为高匹配度,路易光荣入职助理了。   但是吧,这个助理的工作,除了每天要住在别墅里,被收走穿过的衣服、睡过的被子、靠过的枕头...以外,好像有点太清闲了???   路易的工资那是一个月比一个月高,银行卡里面的余额位数越来越多,路易终于将辞职申请书拟好,可是当晚辞呈都已经交出去了,金主本就紊乱的情热期突然间爆发了……   路易:(狡辩)那可是大美人啊!谁能忍住!   ③(镇山的虎)事业脑冷静总裁X病娇恋痛二殿下   [晋尔x阿弥亚]   晋尔是个典型霸总,哪怕穿越到了虫族之后,他依旧能以极强的专业能力拉到赞助,飞速重新创办科技公司。   只不过,这个赞助者是皇室的二殿下。   只不过,二殿下应该是看上他了。   没什么好拒绝的,总裁答应了二殿下的追求,进行了稳赚不赔的商业联姻。   可是总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婚后二殿下对他的迷恋越发严重,监控定位还不算,有一天醒来,总裁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别墅里,而这里,只有他,和终于露出病态眼神的二殿下……   晋尔:(冷漠)谢邀,一觉醒来,老婆不装了。   ④(敏捷的豹)自认为钢铁直的双标毒舌X稳重毁容大殿下   [伊安x赫迪斯]   主星近来最新的新闻,莫过于凶名在外的毁容大殿下和一只来路不明的高级雄虫,被虫帝点了个鸳鸯谱,就这么莫名其妙结婚了。   所有的媒体都不看好这段婚姻。   大殿下是个冷面煞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雄虫看上自己,结婚也只是遵循虫帝的命令而已。   或许正如传言,大殿下天生就是个煞星。新婚第一个月,网传,大殿下的雄主意外磕碰失忆了。   当然了,事实上,这和大殿下什么关系也没有。   伊安在为好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脚滑嘎嘣一下摔下楼,老婆都没抱热乎呢,刚脱离单身苦海的实验室天才就失忆了,记忆停留在五年前,而那个时候的伊安,还是个非常坚定的直男,失忆了之后,他第一天就瞪大了眼睛,在自己的终端里发现了一堆的大殿下的照片……?   伊安:(震惊)我就算脑子进水了都不可能娶一个男老婆!我还私藏人家照片!我特么疯了吧!   ⑤(善战的狼but干饭的桶)游戏战神富二代X年上阴郁虫帝   [西瑞x阿塔兰]   西瑞是个游戏迷,一段时间可能打上头了,每天晚上都会做奇怪的梦,还是连续剧那种。   心大的西瑞还以为是打游戏后遗症,每天做梦和金发大美人一起打天下,白天游戏里打得一手好狙,遇神杀神,晚上梦里扛着炮大杀四方。   阿塔兰曾经是揭竿起义的义军首领,那时,他年少轻狂,不过二十岁。   最情窦初开的时候,阿塔兰遇到了西瑞,为了保护西瑞腹部中弹,彻底丧失了生育功能,却对西瑞只字不提,只是深情地看着西瑞打下一个又一个领地。   两年后,星际史上最惨烈的一场起义战,死伤无数,整座城市被炸成废墟。   枯骨遍地,惨不忍睹,热血淌满了土地废墟。   从此,阿塔兰成了新帝国的君王,新帝国的金狮。   ——可在那一场战争里,据报,那只雄虫叛逃投敌,下落不明。   在阿塔兰的生命里,他偏执地等了那个雄虫二十五年。   第二十五年。   西瑞来到王廷,他一抬头,只见虫帝一头金发好似鎏金,有种至高权利下倦怠的美,说不出的冷艳质感。   当场,西瑞就愣住了。   不是因为虫帝惊心动魄的美貌,而是这金发大美人,怎么和他梦里的白月光挚友长得好像啊!   西瑞:(得意)不好意思咯前面两个哥们,我找到我白月光了,嘿!我要做你们的岳父了!   ——————   tips:   双洁甜文,大殿下和二殿下都是虫帝收养的。   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小说情节纯属虚构,请勿带入现实!   私设多!是雄尊雌卑,但是经历过平权运动,没有那么极端化!   我的xp是攻救赎受,视角是主攻!主攻!主攻!想吃万人迷的请退,想看受视角的请退,and,我的雷点是弱攻和泥塑攻。   本文没有给出任何授权,任何盗文都是侵权行为,下一本写《被疯批美人求爱后》   内容标签: 成长 虫族 沙雕 美强惨 救赎 单元文   主角视角:攻 受   一句话简介:灵魂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   立意:贫瘠的荒野地上,爱会长出大片玫瑰 第1章   主星。   第一军校毕业典礼。   庄严肃穆的礼堂内,   随着毕业典礼尾声的悠扬旋律缓缓流淌,阳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窗,洒在身着笔挺军装、胸前佩戴着荣誉勋章的毕业生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在这几年的军校生活中,你们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严格训练,汗水与泪水交织成成长的轨迹。   ……   毕业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是驻守边疆,守护和平;还是投身科研,创新图强……”   广播里播放着激扬顿挫的毕业贺词。   休文却不断地低头看手腕上终端的时间。   九点五十。   九点五十一。   在这个虫族的社会,雌虫和雄虫的比例严重失调,所以哪怕是占面积巨大的礼堂之内,也只有四五十个雄虫,合成一个班。   雄虫班本身就特别显眼,而站在里面鹤立鸡群的休文就更加显眼了。   他本身就生得高,眉目非常端正,从小到大深得长辈喜欢。   在没有被倒霉的公司团建炸来虫族之前,在学校里还是篮球队的,一米九的大高个,走在路上回头率爆满。   该死的公司团建,休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异常欲哭无泪。   明明是很美好的计划,去凭亿近人的总裁大别墅里面开Home party,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厨房杀手,硬生生地把高压锅给炸了。   一群人本来该切菜的切菜,该煮咖啡的煮咖啡,结果这一下子好了,真“一锅端”,嘎嘣一下,真全都送去见阎王了。   但是!如果真有敌对公司派来的间谍杀手,那也用不着炸他吧,他就是个实习生啊,纯粹划水的那种,只想混个实习章而已啊!   真的,六月飞雪窦娥冤,窦娥都没他冤。   好在一睁眼,休文还活着。   虽然……已经不在人类世界了。   他是个啥都没有的黑户人类,但是多亏了那位白月光大哥的帮助,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融入虫族,并且从第一军校成功毕业。   虽然……   三年前,   白月光大哥不告而别,不仅换了联系方式,还突然就上前线了。   但是没关系,   休文很擅长等待,   三年而已。   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唯有休文此刻却显得异常急切。   当最后一个音符轻轻落下,整个礼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宣告着这一重要时刻的正式结束。   就在这欢庆的氛围中,休文却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冲出了大礼堂,他个高腿长,拔腿就跑。   急急急,他现在,真的很急!!!   白月光大哥是在今天从前线回来的。听说已经成功晋升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军校露个脸,所以最保险起见的选择就是直接去堵他。   再晚一点,别说追爱了,尼玛连个飞行器尾气都追不上了!   休文因为常年刻苦训练,所以肌肉的爆发力简直不言而喻,西瑞一看那么大一个休文跟个风火轮一样就要溜走,吓了一大跳,连忙一把拉住了休文。   西瑞是休文的室友,也是被“一锅端”的人员之一。   西瑞喊住了休文:“干啥去啊!等会还有合影留念了,你不合影了?”   真是奇了怪了,一直以来休文看起来都很期待这次毕业典礼,结果前两天从新闻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一直都很焦躁。   最近有什么大新闻吗?   除了第一军团大捷归来的消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新闻吧?   休文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匆匆回头,脸上写满了急切:   “哥们,我有急事,真天大的急事!先走了啊!”   他的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每一个字,不过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很急。   其实在军校里,休文这种性格的雄虫非常的受欢迎,性格又好又热情又努力,虽然并不是贵族世家出来的,只是个平民,但是依旧有许多雌虫喜欢这一款。   所以,其实现在,好几个雌虫跃跃欲试,都想借着毕业典礼和休文交换联系方式。   结果却无一例外地,被力气很大的休文一下子像是拨萝卜一样拨开,眼睁睁就看着,休文像是着了火的炮仗一样,愣是硬生生给“咻”的一下冲出去了。   一脸懵逼的雌虫们:“……”   别说联系方式了,   连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   在悬浮穿梭于道路之上的飞行器内,四周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默的形状。   副官兢兢业业地坐在前面开着飞行器。   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真不能怪他心理素质过低,谁让这飞行器的后面,正坐着现任的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是非常顶尖的A级雌虫,而且还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实在是压力山大!   丝毫不知道副官的腹诽,霍斯正安静地坐在飞行器宽敞而略显空旷的后座,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威严。   窗外的景致如同电影胶片般一幕幕掠过,那是白日里喧嚣的城市剪影,车流不息。   然而,这一切的繁华与他此刻并没有关系,他仿佛是游离于世俗烟火之外的孤行者。   僵化症在霍斯的身上,症状非常的明显。   脖颈处,甚至出现了像雕塑一样灰色暗淡的覆盖物,这就是僵化症的最明显表现。   ——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因为他拖到现在都不愿意与任何雄虫步入婚姻。   僵化症的结局,最后会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死亡。   但是死亡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尊严的死去,总比没有尊严的活着,好上千万倍。   霍斯侧头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景色,他身上没有被僵化症污染的肌肤带着一种健康而深邃的光泽。   映衬着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格外的凌厉,就像出鞘的剑刃一样。   军雌的脸庞轮廓分明,像是无数枪林弹雨之中的雕琢,尤其是那紧抿的薄唇,不言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一看就很凶。   一看就不招雄虫喜欢。   主流雄虫喜欢的,都是那种娇弱、漂亮,好像花儿一样的亚雌。   说出来可能有点荒唐,但是事实上,哪怕是像霍斯这样的军雌,心里也有那么一个白月光。   三年前,在铺天的烟尘之中、爆炸之下,他救了一个像是小太阳一样的雄虫。   ——但是这份悸动,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霍斯早就订婚了,他过得就如同大部分军雌一样,僵化期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有一个系统匹配的雄虫,那个雄虫又正如同大部分雄虫一样,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更何况,其实霍斯看得出来,被自己救下的那只雄虫,只是性子天生比较热情,对自己应该是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毕竟他从来就不招雄虫喜欢。   毕竟他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哪怕是三年前,他也已经到了不得不匹配的年纪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包括霍斯自己,   也觉得那么不合适、不应该。   当然不应该,   不应该动心,不应该喜欢,不应该犹豫,不应该作出冲动的决定,不应该心怀奢望的一日又一日的折磨自己。   可是,这份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的心意,即便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与冷漠,也依旧像是那些在岩石缝隙中顽强挣扎生长的杂草,   哪怕环境恶劣至极,没有温暖阳光的抚慰,没有甘甜雨露的滋润,却以一种近乎奇迹般的生命力,穿透了重重阻碍,蓬勃而出。   不。   是有阳光的,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动心。   在终于恍然大悟了自己那一份不可言说的心意之后,一向循规蹈矩的霍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为了拒绝结婚,霍斯一反常态地、以僵化症晚期的状态,申请重新上战场。   由于实在缺乏高等级的军官,所以他的申请毫不意外地通过了。   他没想过能活着回来,   但是事实上,在他活着回来了,   尽管代价是失去了一条右腿,因为伤口恶化实在非常严重,所以暂时还不能穿戴机械假肢,只能狼狈又难看地坐着轮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一个决定,但是哪怕到了现在,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他都没有后悔。   其实霍斯以前并不是会冲动的性格,可以说他麻木,也可以说他克制。   他愿意顺从这个社会的规则去和一个谈不上喜欢的雄虫结婚,由此来缓解自己的僵化症,让自己得以活下去,毕竟活着永远都是生物的本能。   但是在遇到了那雄虫之后,一切都变了。   霍斯从那以后才知道,原来麻木并不是活着的感觉,原来呼吸的空气也可以是轻松的,聊起来的话题可以是高高兴兴的,被雄虫那专注的眼神、带着笑意凝望的时候,他的心脏,原来可以跳动的那样快。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   那之前都算什么呢?   行尸走肉吗?   霍斯低头,宽大的、布满疤痕的右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大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又想起那只雄虫了。   真的很特别,很特别,是碰一下就不会再忘掉的温度。   一路无言。   副官战战兢兢地开着飞行器,一路飞到了霍斯的家门口,副官刚想开口,却突然看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对霍斯道:   “那个、那个,军团长……前面好像是,您的未婚夫……”   与此同时,霍斯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一条来自联系人“徐不凡”的消息弹了出来:   [我认为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下,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看了一眼之后,霍斯就抬头,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眼里似乎酝酿着风暴。   霍斯在主星居住在军部分发的一栋二层小楼里面,也可以说这就是他的家,而现在,家门口显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没错,一群。   徐不凡是做直播带货的,依靠雄虫的身份和比较有天赋的精神力等级,就让他在直播间几乎如鱼得水,一飞冲天,算得上是平台的头部主播之一。   而现在,徐不凡穿着一身满是品牌标的名牌衣服,带着几个助理和摄影团队,正堵在霍斯的门前,想借机抓住眼前这个大肥肉,冲一波热度,薅一把羊毛。   此时,徐不凡翘着二郎腿,坐着助理搬来的椅子,被打着伞,带着墨镜,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堵在门口。   他心里十分的得意,连明天上头条的标题都已经想好了,就叫“震惊!第一军团的军团长霍斯居然狠心抛弃未婚夫三年!”,一定会大爆的! 第2章   霍斯冷冷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一群不速之客,副官坐在车里面瑟瑟发抖,直呼倒霉,居然遇上了这种事情。   徐不凡是带货主播,但是平常也会开一些日常的直播来增加粉丝黏度。   此时的直播间已经一片骚乱了,在线观看量从130万一下子暴增到了320万。   [啊啊啊,不是吧,主播真的就这么直接杀到第一军团长的家门前了???这也太勇了吧!]   [从未关注,从未错过。]   [‘不呼吸的鱼’打赏了2k枚星币]   [太夸张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只不过主播这么冲上去真的不会被打吗……]   [怎么可能,一看楼上就是新来的,主播可是军团长由系统匹配的未婚夫啊!]   [好好好,冲冲冲,我就喜欢看这种刺激的!]   [天啊,现在的家伙真是为了热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楼上不想看别看!]   [同意。]   [都别特么吵了,挡住屏幕了,快看啊,第一军团长下车了,等一下,怎么是坐轮椅的?]   [楼上一看就是没看新闻的,前两天新闻才刚说过,霍斯长官撤下前线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流弹炸伤了他的右腿,而且本身就在僵化症晚期,恢复能力不在线了已经。]   [他这样感觉还有点可怜]   [都这样了还要去前线,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主播独守空房三年啊!主播快看我,我可以陪主播!!]   [楼上什么智障言论?]   [……]   徐不凡稍微看了一眼直播间,没有怎么看评论,反倒是看到进来的人数已经涨到了500万,他心里一喜。   只见霍斯的副官下车和徐不凡交涉。   副官笔直地走向徐不凡,鞠躬道:   “您好,这位阁下,您的行为已经妨碍了军团长的正常生活,尤其是这种公开肖像的直播行为,请您立即停止。”   徐不凡不屑地撇嘴,自上而下扫了一眼副官:“就你,还不配跟我说话,让霍斯出来谈。”   “这……”   副官为难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飞行器,却见霍斯已经自己打开飞行器的门,他轻轻按下手腕上的端脑,那看似简单的装置瞬间响应,将轮椅调整至最适合他的姿态,将霍斯放在上面。   霍斯不紧不慢地操纵轮椅来到徐不凡面前,整个场景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划过几乎无声的轨迹,但是霍斯是枪林弹雨里面回来的,身上带着一股硝烟的气息,风吹之不散,本身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当他最终停在徐不凡面前时,那股威压如同实质般压向徐不凡,让徐不凡不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徐不凡阁下,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霍斯淡淡地开口。   哪怕现在他坐在轮椅上,脸上也不会露出半点狼狈,依旧是那副冷静到了极点,宛如一滩死水的模样。   “只是来恭喜一下史上第一个平民军团长,毕竟还是我的未婚夫呢。”   徐不凡来者不善地说,   “不过没想到,你当初都快要结婚了,硬生生申请上了前线,现在瘸了一条腿回来,真是难看死了,你不如好好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会大发善心地要你?”   闻言,霍斯很冷地笑了一下,他勾唇,像野兽一样的眼睛看着徐不凡,开口,   “取消订婚的申请,三年前就已经发给你了,时长超过一个月系统就会自动同意。”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眉眼之间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所以还请阁下不要再提起未婚夫这三个字了,因为名不副实。”   徐不凡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子就竖起来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事实了。   只不过既然要炒作,那就要炒到极点,只见他抱胸走到霍斯面前,终于享受了一把自高到低俯视霍斯的感觉。   以前,徐不凡其实挺怕霍斯的。   因为霍斯站起来的时候,又高大压迫感又很强,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真的很让人感到恐惧,总觉得是牢笼之中关不住的兽,所以他对这段订婚关系一直都非常不满意,奈何又很怕,半个字都不敢说。   不过他不满意是一回事,到底是谁踹谁就是另一回事,他可以踹了霍斯,但是霍斯却不能踹了他。   徐不凡抱胸,表情里面满是睥睨:   “霍斯,你的意思是,你就这样浪费了我珍贵的三年,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这三年里面,你一没有送飞行器,二也没有送其他的任何礼物,一点都没有挽回我们这段关系的态度,难道你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吗。   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和你在一起。”   “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霍斯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摄像头。   直播间刷屏一样的言论顿时停了两秒。   随后又马上像是雪球一样滚起来。   [我滴个祖宗呀,吓死我了,感觉刚才那一眼都要穿透屏幕看到我了。]   [怎么,这就怕了?怂包,我就一点都不带怕的!]   [楼上别光说,那怎么不见你刚才发评论。]   [不过该说不说,霍斯肯定是没有讲清楚,又舍不得花钱,浪费了主播大好的三年,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话!军团长不是说了吗,早就发了申请了,只不过徐不凡赖着而已,现在徐不凡不也是来蹭热度的吗!]   [别吵了,别吵了,怎么上面又吵起来了?]   [别吵了,我好伤心啊,我以前甚至还磕过他们的cp。]   [这年头居然还敢磕cp,磕cp有风险,每天塌一个。]   [be得好!]   [……]   徐不凡又看了一眼终端,现在终于感到有点着急了,虽然他买了水军,但是这个水军显然不太给力,果然便宜没好货!   他其实是打算引导舆论往自己是受害者这一方面走的,现在正是第一军团从前线撤离,最热度鼎盛的时候,此时不蹭,更待何时。   可是现在评论显然方向乱七八糟的,水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一咬牙,徐不凡决定还是自己加把劲吧,他看了一眼努力举着摄像头的摄影师,还有已经被坐着轮椅的霍斯吓到了,半句话都不敢说的助理,顿时觉得自己带了一堆猪队友。   他直直地低声逼问霍斯: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你就已经出轨了,你和那个雄虫,可是有证据在我手上的。”   本以为霍斯应该会露出慌张的神色,没成想,霍斯压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很是平静地说:   “无稽之谈。”   “好好好,无稽之谈是吧,”   徐不凡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非要我拿出证据,才肯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你这个万人骑的贱——呃啊!!!”   却听徐不凡话音未落,尾音直接转成尖叫了。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高挑的身影,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直直的就抡在徐不凡那张吃饭的脸上。   正是休文。   不远处的墙角还有一大束掉落在地上、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休文已经气昏了头了,他急急忙忙从军校的毕业典礼上抽身跑出来,又赶紧去最近的花店买了一束最漂亮的玫瑰花,就是为了给霍斯留一个好的相逢印象。   但是谁能想到。   他赶到霍斯家门前的时候,只听到徐不凡骂的最后一句,非常侮辱的屁话,一瞬间,休文的脑子一下子就充血,怒气值直接飙升,突破了阈值,当场爆炸。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哥!   哥去前线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甚至已经坐在轮椅上了!   “额啊啊啊!别打了!!住手啊啊啊!”   徐不凡生下来就娇生惯养的,虽然是平民,但是因为社会的优待和雄虫保护协会,基本上没吃过苦,更不用说被人打了。   这两下拳头,就算是个皮糙肉厚的大汉都顶不住。   休文在人类的时候就很擅长运动和打篮球,入了军校以后又非常勤恳认真的训练,一拳打爆一个沙袋都是小问题,更别说狂揍一只娇生惯养、毫无攻击力和战斗力的雄虫了。   “啊啊啊!混账东西!呃啊啊别打了!那边的、愣着干嘛?快来救我啊啊啊!”   徐不凡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脸,但是偏偏休文就专门按着脸打。   “你才是混账东西!”   休文气红了脖子,他长相端正,生起气来又正气十足,远远看到的还以为他是在见义勇为呢。   一拳又一拳。   拳拳到肉,别说看了,光听声音都觉得疼。   徐不凡的助手和摄影师已经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了。   一般来说没有谁会先打雄虫,因为雄虫保护协会非常棘手,助手和摄影师还以为冲过来要打的是自己呢。   助手颤颤巍巍地想:   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吧……?   摄影师怕得要死地想:   要是真被打了,也得想开点,工伤,十倍工资呢……   至于副官,副官其实一开始就想拦着的,但是想想看,还是不要拦着比较解气,谁让这个雄虫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就应该被打两拳,体验一下来自社会的殴打。   打到后来,副官又想上去劝架。   虽然也不能说是劝架,纯粹就是单方面殴打,但是副官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霍斯,发现霍斯坐在轮椅上,并没有要出手阻拦的意思,所以副官保持了很懂眼色的沉默。   但是事实上,霍斯纯粹是愣住了。   三年前一别,他其实根本都没有想过之后还能再相见,在更换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霍斯就已经狠心地剪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一个是朝气蓬勃的小太阳,另一个甚至是僵化症晚期、日薄西山的年长者。   说一句年长者,都算是霍斯要面子了,在救下休文的时候,休文甚至还没有觉醒进入成年期,只是看着长得高大而已。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擅自就对休文动心的自己,反而显得更加不堪。   没有任何一只雄虫会迎娶大自己这么多的雌虫,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是0。   然而,就在他愣住的这一会儿,徐不凡已经完全被揍的鼻青脸肿了,原本还能说是一张俊脸,现在只能说是一张猪头脸了。   休文气的要命,几个瞬息之间,硬生生三两拳就把徐不凡揍得连资深粉丝都认不出来了。   他一拳又一拳,每打一下就骂一句。   “你才是畜生,你就是个畜生!”   “混账东西!你怎么能这么说?”   “义务教育难道没有教好你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去上义务教育?”   但是不得不说,休文其实不太会骂人,只会打架,不擅长动嘴,只擅长动手。 第3章   此时,直播间的评论区已经炸锅了。   [我去,什么情况,小说照进现实了,两个雄虫为雌虫大打出手!好看!爱看!]   [楼上睁开你的狗眼瞧瞧,那不叫大打出手,那叫单方面殴打……]   [那是雄虫吗?怎么穿着第一军校的制服?]   [当然是雄虫!我从第一军校的毕业典礼直播场回来的!那个是雄虫班里个子最高的雄虫,优秀毕业生,prprpr好帅好帅!]   [靠,这个雄虫好眼熟,那不是Z神的室友吗,Z神直播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入镜呢。]   [我去发生了什么?我刚刚进来,一进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打起来!打起来!]   [直播画面咋这么抖啊,不是我说,摄影师能不能别抖了?]   [……]   抖成筛糠的摄影师:……   时刻都想要跑路的助理:呜呜。   霍斯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坐着轮椅,操纵轮椅到休文身边,伸手就握住了休文那个沙包大的拳头。   “休文阁下,您这是做什么。”   休文原本满脸怒气,一拳比一拳用力,但是霍斯这一握,他即刻就收力了。   原本休文压在徐不凡身上狂殴,现在他被霍斯阻止了,脑子里因为刚才充血也有点发懵,他从没做过这么冲动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就是忍不住冲上来出手了。   大脑充血一下子还没下去,导致休文现在愣愣的。   “休文阁下?”   见休文没有反应,霍斯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霍!哥……”   休文一下子从鼻青脸肿的徐不凡身上跳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之间有些欲哭无泪。   分明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和哥的重逢不是以这种狼狈又混乱的方式进行的。   冷静下来之后,休文站直了,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霍斯。   三年了。   他们之间已经三年没有任何联系了。   三年过去了,哥变了一点,但是其实也没有变。   哪怕是坐在轮椅上,霍斯也依旧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肩上的勋章倒是多了很多,金灿灿沉甸甸的挂在胸前。   皮质的腰带紧紧束在霍斯的腰间,勾勒出他虽细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腰身。   任谁来看,都会说霍斯长得很凶。   他的面容仿佛最坚硬的岩石雕琢而成,剑眉如削,星目如炬,平日里总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冷硬,那双眼睛,初见之下黑如深夜,但细细端详,却能发现其中蕴含的墨金光泽,宛如某种古老兽类的瞳孔,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与野性。   但是休文却一直都觉得,这双眼睛很美。   当这双眼睛转向休文时,所有的冷硬与锋利瞬间化为了绕指柔,或许连霍斯自己都未曾察觉,让休文心甘情愿等了这毫无联系的三年的,正是霍斯的眼神。   三年前的霍斯好似无所不能,又将休文救下,又把休文带回家安置了一段时间,甚至还上下打点把休文的正式身份给办了下来,又推荐让休文入第一军校。   可是如今的霍斯,从前像是山一样高大的肩膀只能依靠在轮椅上,休文需要把头低得更低,才能和霍斯对视。   “呃……”   徐不凡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无力的出声,助理见状连忙跑过来扶起徐不凡。   “您,您没事吧?“   助理着急地说,但是近距离对着徐不凡已经肿的不行的那张脸,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了。   徐不凡被揍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靠吃饭的那张脸看都不能看了。   他流着眼泪擦了擦自己的鼻血,伸出食指来颤颤巍巍的指着休文:   “我要……起诉你!”   休文这才舍得把目光从霍斯身上移开,他冷着脸蹲下来,还什么都没干呢,徐不凡就整个吓了一大跳,抖的不行。   这种家伙生来就是欺软怕硬,他现在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他只是终于知道疼了。   “我不管你是谁,你刚才侮辱哥的行为,就已经是属于侮辱军部形象,根据刑法第三百五十条,如果你真的想上法庭的话,我和你都是雄虫,法律不会偏向你。”   休文看着徐不凡,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孰轻孰重你自己拎清楚,别让我再看到你打扰哥,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话直接把徐不凡镇住了,徐不凡还真不知道休文是雄虫,一看这高挑的身材,任谁都会先猜测是雌虫的。   不过,徐不凡努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雄虫很眼熟。   这张脸,好眼熟……   那不就是三年前他偷拍到的那个!霍斯金屋藏娇的那个雄虫吗!   自以为拿着把柄,徐不凡这下子终于敢说话了,他颤颤巍巍地说:   “你,你就是那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半句留半句,只是徐不凡给自己留的最后的脸面,因为他当然是不敢在现在这个时候挑衅休文的。   那沙包大的拳头打下来是真疼啊。   霍斯皱眉看了一眼徐不凡,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现在终于看懂了霍斯的意思,连忙上去,对休文说:   “阁下,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后续的一切会由我们来处理,不会给您带来任何的麻烦和后患,您不用担心。”   闻言,休文转头看了一眼霍斯。   霍斯朝着休文点点头。   休文这才起身,对着副官不好意思地道:   “对不起,我的冲动一定给你们添麻烦了,非常抱歉,如果有追责的话,我愿意全权承担。”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有礼貌的雄虫,副官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   “不不不,尊贵的雄虫阁下,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休文转头想要去找霍斯的身影,却看见霍斯已经到了摄影师面前,摄影师瑟瑟发抖地双手上交了摄像机。   霍斯垂眸低头,先是把直播摄像机关掉,再把里面的记录芯片抠出来,握在手里,做完了这些才把摄像机还给摄影师。   他开口:   “这次不追究你们,好自为之,回去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应该都知道。”   摄影师小鸡啄米一样连忙点头。   霍斯又看向副官,墨金的眸子幽深无比:   “开我的飞行器送徐不凡阁下去医院吧,去个好一点的医院。”   他若有所指地说。   这次是直播事件,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所以至少要先把徐不凡的账号控制在手里,也就是约等于把徐不凡控制在手里。   副官当场得令,行了个军礼:   “是!长官!”   交代好了一切,霍斯又把目光转向休文,却发现休文一直都在看自己,所以这下两束目光又猝不及防的对上了。   霍斯看了看休文认真的表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休文阁下,你手上沾到了血,进来处理一下吧。”   说罢,霍斯就用身份识别打开大门,用眼神示意休文跟他进去处理一下。   休文马上朝着霍斯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那个,哥,你稍微等一下蛤。”   说着,他一边往墙角跑,一边还要回头看看霍斯还在不在原地等他,两三步就跑到了,休文连忙抱起墙角的、放在地上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甚至还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确认玫瑰没有任何的损伤。   这才脸上又露出笑容,连忙跑向霍斯。   不管怎么说,一个笑起来阳光开朗的雄虫,怀里抱着代表求爱的娇艳欲滴的玫瑰,还向着自己跑过来,这个画面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景下都是极具冲击力的。   霍斯有些犹疑不定地看着兴高采烈的休文,实在有些猜不准休文要做什么。   “你……?”   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只见在明媚的阳光下,休文笑得一脸灿烂,手中紧握着的那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定在霍斯面前。   休文的眼神中满是认真,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作伪,轻轻弯下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手中的红玫瑰递出。   “哥,欢迎你回来。”   尽管已经努力控制,但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因为心中的情感太过澎湃。   三年了。   休文等了三年才等到这一天。   三年前,霍斯不告而别,更改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三年后,休文都快把玫瑰怼霍斯脸上了。   虽然,计划实在是赶不上变化。   休文的预想中,他们之间的重逢应该是温馨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开启重逢。   但是好在,休文很擅长见机行事。   现在的情况下已经完全不适合求爱了,不过变成欢迎的意思,应该还是可以的。   “……”   霍斯坐在轮椅上,他迟疑地伸出手,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接过那束沉甸甸的红玫瑰。   如果,仅仅是代表欢迎的话,那接受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一大束代表求爱的红玫瑰,热烈的几乎像火一样,滚烫又炽热,带着这世上最鲜艳的颜色,毫无畏惧地绽放着。   就像是休文一样。   热烈到几乎让霍斯不敢抬头。 第4章   别墅内。   这座二层小别墅,自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休文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都在此刻被瞬间唤醒。   屋内空间很大,光线透过宽大的窗户,洒满每一个角落,一楼客厅采用了开放式设计,没有繁复的装饰,以简约为主打,黑白灰三色调,就和霍斯一样,非常的干脆利落。   二楼则是较为私密的休息区,包括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健身房。   三年了。   休文已经三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其实,三年前他甚至还在被霍斯救了的第一天,住进过这里,不过很可惜,也就住了一晚。   之后霍斯第二天就亲力亲为带他去体检,然后就是雄虫保护协会听到消息后的火速介入,联邦也马上就安排了给休文住的房产,休文自然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接着赖在霍斯家。   但是很神奇,哪怕是三年过了,休文依然可以清清楚楚的记起来。   三年前,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狼狈又不安地被霍斯带回这里。   刚刚穿越就算了,还被卷入了极端分子挟持虫质的炸楼事件,那个时候休文一个人躲在破损、摇摇欲坠的楼梯三角区,外面是烟雾爆炸的飞沫、轰鸣,炽热的火焰、坍塌的高墙楼层。   那个时候,休文真的以为,自己虽然莫名其妙没被一锅端炸死,却要死在那儿了。   但是,霍斯出现了。   在轰隆不断的爆炸声和四处都在坍塌的建筑物中,霍斯以极其矫健的身手,在大部队撤离的时候发现了休文。   而在那个时候,霍斯甚至不知道休文不是雌虫。   所以说,不管那时被困在那儿的是谁,是什么样的身份,霍斯应该都会去救。   三年过去了,休文只记得,在爆炸的余波和振热快要将自己淹没的那一刻,一个身影飞快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将自己完完全全护在了怀里。   巨大、漂亮的黑色翅翼铺天盖地一般展开,坚不可摧地挡住了一切炽热、危险和爆炸,还带着一丝叫人不由自主觉得安定的苦薄荷味。   那个时候,休文很不争气地在霍斯宽厚、温暖的怀里哭了出来。   真的、真的很不争气。   但是休文忍不住。   莫名其妙就穿越了,莫名其妙就差点要死了,莫名其妙失去了自己原有社会的一切联系,莫名其妙就那么倒霉。   当时的情绪百味交杂,休文现在甚至已经说不太出来,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反正哪怕就是被霍斯带到了安全地带,休文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扒拉着霍斯,死死攥着不肯撒手。   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但是休文真的很已经是肌肉本能地去紧抓着霍斯的衣服了。   在休文心态全崩的时候,霍斯看着冷硬、不近人情,但是却意外地,偏偏就是那么宽容地包容了休文的一切负面情绪,而那些关于稀里哗啦的负面情绪,甚至现在休文都觉得很幼稚、难以启齿。   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坚强的。   什么狗屁乐观,   什么狗屁开朗,   在那一刻,就这么被一冲而塌,全部崩盘,休文甚至迷茫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那天晚上,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安安静静地躺在霍斯家里的客卧里面,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有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甚至在那之前,霍斯还很贴心地给休文做了顿热腾腾、香喷喷的晚饭。   或许,心动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可是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休文却说不上来。   被救的那一刻?   吃一口饭的时候?   靠在枕头上的时候?   都对,也都不对。   总之这份心意,维持至今,三年之中,休文以为或许这份喜欢会变淡,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感觉,正如时间已经完全冲淡了休文当初的不适应和恐慌。   但是,爱是不一样的,历时越久、等待越久,休文反而越觉得坚定、清楚。   三年之后,休文又踏足了这里,他心里暗暗发誓,为自己加油鼓劲,一定要好好表现!   其实一路上休文都很想去帮霍斯推轮椅,但是,奈何这个军部的轮椅实在是太高级了,根本就不用人在后面推,完全机械式智能前进,非常的方便。   霍斯在沙发边上停了下来,把异常显眼的玫瑰放在了茶几桌上,示意休文可以坐在沙发上。   “休文阁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拿这个擦一下手。”   说着,霍斯打开茶几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没有开封的湿巾。   “好、好的。”   休文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开封了之后抽了一张湿巾,擦了一下手,擦掉了手背和手指骨节上面的血渍。   休文人高马大的,手掌也很大,拳头跟沙包没什么差别,怪不得能把徐不凡打得屁话都不敢讲。   霍斯装作不经意间低眉,静静的看着休文。   三年过去了。   雄虫看起来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好像更高了,肩膀更宽了,身上因为军校的长期训练,所以也有了很明显的肌肉线条,一身的毕业生制服更显得整个人挺拔英俊。   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休文生来就浓眉大眼、五官非常端正,头发乍一看是黑色的,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稍微有点偏褐,并不是纯黑,而且带一点自然卷。   那么大一只,坐在沙发上,都显得沙发变小了。   应该很受雌虫欢迎吧。   霍斯这么想着。   “哥,刚才那个是谁啊?”   休文扔完湿巾,试探性地发问,眼睛直直地盯着霍斯看。   “以前是未婚夫。”霍斯淡淡地说。   抓住关键词,休文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愕然道:“未婚夫?!”   “是前未婚夫。”霍斯更正道。   “哦,哦哦哦,”   闻言,休文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安下去了,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又小声地问,   “那我打了他,哥,会生我的气吗?”   听到这话,霍斯感觉很奇怪地看了一眼休文,不明白休文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过还是回答道:“不会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证明哥和那一看就渣的家伙没有任何可能!   休文这才是真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茶几上,那一大束休文精心挑选的玫瑰漂亮得惹眼。   每一朵都饱满,花瓣层层叠叠,轻轻柔柔地交叠在一起,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斑驳地照在这些花朵上,每一片花瓣都似乎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闪烁着耀眼而不刺眼的光芒,美得让人心醉。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软而甜蜜起来。   霍斯有些走神,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收到这样的花,甚至还是休文送的。   休文今天狂奔到花店里面,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大束最贵的玫瑰,直接干脆利落刷卡就买了,一路小心翼翼,精心呵护,这才完好无损的送到了霍斯面前。   霍斯的目光跟着休文一起放到了那一大束玫瑰上,他冷厉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柔和,对休文说:   “对了,玫瑰很漂亮,谢谢休文阁下。”   听前半句话的时候,休文还有点得意,可是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休文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之中带着委屈地说:   “哥,你一定要这么和我生疏吗,三年前到底为什么,你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却……半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霍斯没有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   “家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能招待休文阁下的,非常抱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泡一壶茶。”   “哥!”   休文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霍斯的轮椅侧把手,防止霍斯逃跑。   “休文阁下请说。”   霍斯坐在轮椅上,实际上军装下的肌肉已经暗暗绷紧了,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一样。   太近了。   刚才休文一下子就靠了过来。   按照休文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雄虫呢,身上的信息素一阵一阵的,哪怕是有意收起来,也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   而霍斯,偏偏又是几乎从来没有没碰过雄虫信息素的。   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甚至到了僵化症晚期,就像是饥渴至极、从来都没有被浇灌过的干土地,哪怕是闻到一滴露水的味道,就会像疯了一样渴求、贪心。   所以,此时此刻,霍斯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   ——休文的信息素,是青柚味的。   成熟的青柚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甜意,却又远远超越了普通的甘甜,不张扬却足以让人心生欢喜。   这一股微小的信息素不急不缓,悠然自得地穿梭于空气之中,明明是很好闻的味道,却反而让霍斯备受折磨。   在雄虫信息素的笼罩下,他竭力想要维持在休文面前的形象,可是手上暴起的青筋,却很不给力的暴露了他的狼狈。   生怕休文注意到,霍斯垂眸,侧头避开休文的视线,再次开口转移话题:   “谈恋爱了吗?”   “什么?”   休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导致他没有动,依旧是离霍斯那么近。   霍斯浑身紧绷地重复了一遍:   “阁下这三年有遇到喜欢的对象吗?” 第5章   有遇到喜欢的对象吗?   那不就是相当于问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这,这,这该怎么答才好,说有的话,现在要是不表白,那不就白给了;可是要是说没有的话,那不是骗人吗?   纠结之下,休文还是选择了一个保守又比较安全的答案:“没有。”   “......”   霍斯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又到底想听到怎样的回答,但是不得不说,至少知道了,目前休文并不会和谁进步入婚姻的殿堂,真的让霍斯松了一口气。   他喜欢休文。   这不可否认。   喜欢上休文真的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像喜欢晒太阳,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霍斯心想,   这样的雄虫,应该没有谁会不喜欢的吧。   不过喜欢是一回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性,这是事实,霍斯不打算开口,或者说,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开口了。   把这个低劣的、有些可笑的秘密,用死亡做为结局,这是霍斯觉得最好的安排。   三年之间,霍斯虽然单方面地换了联系方式,但是休文总会异常执着地、往霍斯以前的邮箱发邮件,每周一封,从未间断过。   而霍斯从未回复。   一年前,休文进入成年期,检测了信息素等级——这是一只珍贵的A级雄虫,必然会有大好的光明未来。   虽然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平权运动,但是在这个雌雄数量差异巨大的社会体制之下,高等级的雄虫仍然可以娶上不超过二十个的雌虫,进行雄虫资源的最大利用化。   A级,什么概念?   完全就是贵族世家抢着要的结婚对象,在雄虫如此稀缺的当下,光是休文单身、军校毕业这一点,就会有无数的橄榄枝抛向他。   这一份好似阴暗的狭缝里面,畏畏缩缩生长、展露枝桠的心意,早在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果的可能性。   而霍斯更不想说出来惹得休文疏离、心烦。   他强迫自己开口:   “我认识很多优秀的年轻雌虫,如果阁下不介意的话,可以介绍给阁下。”   “……?”休文难得地沉默了,他现在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己的追求对象,现在告诉自己,他可以给自己搭红线。   ——老天爷,他的情路要不要这么坎坷啊?   一瞬间,休文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只能僵在那里。   然而霍斯把休文的沉默当成了考虑,他抬头看了看休文端正漂亮的眉眼,心里有些苦涩,却没有展露半分,面上还是那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霍斯继续说:   “如果阁下允许的话,我可以收养阁下。”   这个决定其实霍斯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甚至他之前特意立的遗嘱,也都是把一切都给休文。   霍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回来,他一开始就是想死在战场上的。   他是孤儿,是被联邦慈善机构收养的,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朋友也很少,几乎没什么牵挂。   所以霍斯希望把自己的遗产和所有能给的,都赠予休文。   事实上,在霍斯没有机会拿出来的遗嘱上就是这么写的,如果他真的在战场上阵亡了,那么这份遗嘱就会立刻产生法律效力。   但是,现在霍斯活着回来了,而休文看起来好像也有几分思念自己,所以,霍斯觉得,或许名义上的收养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可以好好地、光明正大地为休文保驾护航,看着休文高高兴兴地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   闻言,休文脑袋有点发懵。   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炸弹扔下来,炸得休文都有些不可置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全是问号。   在这片刻的停顿之中,休文真的觉得,今天难不成是他的水逆日,可是要是这么说的话也不对,今天他可是终于见到了三年没有见的哥。   但是,不管怎么说,   ——我想追你,而你、你、你居然想当我的养父!   这一刻,休文多么希望霍斯是在开玩笑,但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霍斯根本就不是会开玩笑的那种性格。   休文一低头,他们就这样对视了,   眼前的军雌利落的眉眼很认真地看着休文,休文的目光艰难地移到霍斯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霍斯的唇上。   紧紧抿着的薄唇,就好像深海之中紧闭的坚硬蚌壳,   如果撬开,   如果能够撬开……   他们之间凑的这样近,这是一个多么适合接吻的距离,可是偏偏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可以接吻的关系,甚至刚才霍斯还说了要收养休文的话。   多可惜啊,多可惜啊。   他们之间,现在分明凑的这样近。   休文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霍斯,眼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侵略性,完全属于雄性本能的意味,长长的睫毛下面的眼神,几乎要将霍斯整个都按在轮椅上压迫。   四下的空气一片安静,这是一个封闭、私密的空间,不会有任何外人闯入。   霍斯颤了颤睫毛,双手紧紧地握住轮椅的两侧扶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在雄虫不经意间泄漏出来的信息素里面,别说逃跑了,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休文毫无所觉地,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凑近,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斯的唇。   他们之间,越来越近,甚至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味……   恰恰在这个时候,休文手腕上的终端就像是抽风了一样狂响。   “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在这个谁都没有说话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哥,我、我突然好像有件急事,我先走了。”   休文好似猛地惊醒,哪怕没有反应过来,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是极端失礼的行为。   差一点,差一点就完了!   阴影将霍斯完全笼罩,眼神藏在睫羽后面,看不清意味,他艰难地从喉咙里面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休文一下子起身站开了,慌忙跑了出去。   从落地窗外起照进来的太阳,把休文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开门的一瞬间,影子消失不见。   于是,一切声响消失不见,空气中只留下了微不可察的、淡淡的青柚味,那是休文的信息素味。   “砰。”   一声关门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下一秒。   像是终于支撑不住的雕像,猛然碎裂那般。   “唔……”   霍斯此刻显得异常狼狈,或者说他终于能不隐藏出他的狼狈了。   他坐在轮椅上,身体因突如其来的强烈对休文信息素的反应,而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霍斯的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试图稳住自己,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弯下了腰,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茶几桌台。   这一连串动作带动着腿上开始疼了。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却似乎难以触及到那被军装严密遮掩的腿部。那里,是流弹无情留下的印记,疤痕交错,深深浅浅地烙印在皮肤上。   霍斯毫不留情地伸手掐紧了,自己那条神经毁伤的右腿。   很痛,但是至少可以稍微清醒。   青柚味信息素勾起的的汹涌,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霍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战栗、浑身发汗,窗外强烈的光线照着他,霍斯低劣的心思根本无所遁形。   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霍斯艰难地推开轮椅,爬到了刚才休文坐过的位子上。   没有谁会看见的。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一会而已,只需要一会儿而已。   就这样,霍斯蜷缩在了休文留下的余温之中,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一阵头晕眼花,霍斯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药剂,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应急之物。   没有犹豫,他迅速将药剂注入体内,动作非常熟练,好像已经做了成千上万遍一样。   冰冷的药剂注射到腺体的感受很糟,就好像是强行被又黏腻又冰冷的东西挤开血肉,带着撕裂的疼痛,完全抵抗的腺体一阵一阵的抽搐发颤,就好像在说,想要别的东西。   想要别的东西。   信息素,青柚味的信息素……   如果注射进来的话……一定不会再难受了……   只是软弱片刻而已,只是放纵片刻而已。   没关系的。   霍斯低头,力竭地靠在沙发上,放任自己的贪心,在此时此刻,挣脱开所有的理智,冒出嫩芽,野蛮生长着。   这一瞬间,霍斯想了很多。   但是归根到底还是那两个字,“休文”,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名字。   “休文……”   霍斯像是闷哼一样,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这个名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不可能会有回应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斯感到后颈的腺体处那股滚烫的火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空虚的寒冷。   那是信息素得到控制后,身体回归平静的迹象。   他缓缓闭上眼睛,鼻尖动了动。   ——空气中遗留的气味,是青柚。   哪怕再竭力挽留,信息素在失去了信息源之后,一定会逐渐消散。   直到,再也闻不到任何气息。   ———   却看休文这边。   他一出门就打开终端,看了一下到底是谁几乎是刷屏似的给他发消息,果然不出意料,一点开,就看到西瑞那个大写“C”的头像疯狂地闪烁。   [西瑞:哥们!快看星网,你上热搜了!]   [西瑞:好家伙,就发个信息的时间,你已经变成热搜第一了!]   [西瑞:不是,你见义勇为去了怎么不叫上我,我可是热心市民第一人。]   [西瑞:咋不回?好好好,火了就不回我消息了是吧,我看你是忘了,到底是谁每天拿零食投喂你——是你爹我啊!]   [西瑞:卧槽,这里怎么还有个傻x,居然还想人肉你,别担心,哥们这就替你怼死他!]   休文看了一眼,回了一串省略号[……]。   都走过了一个街区,休文突然之间站定了,脑子里“嗡”的一下反应过来。   靠!   该死的,他怎么连哥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加啊!   思及此处,休文懊悔地蹲下身,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 第6章   第一军校。   宿舍。   虽然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但是宿舍差不多还能再住三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都会为雄虫提供宿舍。   不过三个月一过,不论是谁都得被扫地出宿舍。   休文推开宿舍的门,门轴发出细微的转动声,只见西瑞坐在自己的全息电脑桌前,双眼紧盯着屏幕,十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快速敲击,一看屏幕,就是在和键盘侠激情对线。   听见休文的声音,西瑞头也没回就说:   “哥们,你总算回来了,合影的时候好多年轻貌美的雌虫都想找你合影,结果你不在,白白浪费一大堆桃花运。”   “我不需要那种。”休文说。   “好吧好吧,欸,快来看看你的热搜第一,哥们正在给你舌战群儒呢。”一边说,西瑞手下的动作甚至都没停过。   在穿越之前,西瑞就是个游戏迷富二代,来那个公司纯混的,公司晋总是他表哥,晋总是个典型的霸总,有了晋总他们公司就绝对不可能倒闭。   于是休文这个划水的实习生,和西瑞这个纯干饭的饭桶,非常巧的就分到了相邻的工位,上班一起摸鱼,革命情谊非凡。   如果说,休文在第一军校里面属于基本上样样都拿第一的优秀生,那么西瑞就属于不挂科就行的摆烂王。   他的唯一爱好就是打游戏,甚至在这三年里还以极快的速度晋升游戏大神,业内人送外号“C神”。   星网粉丝今日正式突破八百万。   休文凑过去一看。   屏幕上。   星网顶上挂着的热搜第一,点进去之后是一段视频,很明显就是直播的录屏,不知道是直播间谁录的。   在视频里面,休文、霍斯还有那个主播,都入镜了。   视频的标题取得也很新闻学,叫“震惊!两雄虫为第一军团长大打出手为哪般?”   视频时长也就30秒,但是完美包括了休文冲过来狂揍徐不凡的那段时间。   底下的评论非常的两极分化。   有很多徐不凡的粉丝全方位辱骂休文的:   [一点都没有素质,还穿着第一军校的衣服,不会是来摆拍的吧?]   [动手这么凶,一看平常就没少打架,建议严查!]   [这个世界疯了吗,动手的应该是只雌虫吧,现在雌虫都敢打雄虫了吗???]   [楼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确实是一只雄虫。]   [心疼我的不凡大大,分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遭受这种对待!]   [……]   还有一些评论:   [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我早就看徐不凡很不爽了,仗着自己雄虫的身份,整天趾高气扬的,直播里面都瞧不起我们这些买他东西的,那花钱干嘛?找气受吗?]   [这个视频只截了一点,建议去看一下完整的直播录屏,直播里面清清楚楚,是徐不凡先挑事的,而且徐不凡并没有占理,望周知。]   [天呐,这应该算是见义勇为吧?]   [……]   然后休文就看见,西瑞正在狂怼的一个叫“一生挚爱不凡”的,   [难道只有我想要人肉那个动手的家伙吗,居然敢对不凡下手,实在是太不把我们这群粉丝放在眼里了。]   下面是西瑞火花带闪电的回复,   [在这找什么存在感呢?还说什么“不把你们这群粉丝放在眼里”?带动性搞群体攻击是吧,势单力薄没自信,觉得干不过是吧,居心叵测拉出去毙了!]   休文:……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西瑞还挺乐在其中的。   “哥们儿,你今天去见义勇为啦?不是我说啊,你之前不是还说你有个白月光大哥吗,甚至为此拒绝了所有的桃花,我怎么感觉你和第一军团长也有点cp感。”   西瑞提了一嘴。   嗐,他们本是一起摸鱼的革命战友,好不容易在军校遇上了,奈何休文三年前就开始跟打了长效的鸡血一样,卷之又卷,令人发指,问就是要努力才能配上暗恋对象。   也就是休文嘴里的白月光大哥。   “我去见白月光大哥了。”   休文一想到自己悲催失败的重逢,就有些苦瓜脸,眼睛都耷拉下来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哦豁,”   西瑞也是个吃瓜爱好者,他转过头来拍了拍休文的肩膀,   “看样子是不太顺啊,没事,想开一点,真正的爱情必然经历一波三折。”   闻言,休文叹了口气:“可能,第一折就快把我创死了。”   “诶哟!这是怎么了?快说来我听听!”西瑞马上就来了兴趣。   休文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说,我的暗恋对象想要做我的养父,那是不是代表我没戏了?”   “……”西瑞哪怕自诩见过大风大浪,也被这个消息惊得一脸懵逼,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他憋笑都快憋红了脸。   “哈哈哈我去,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但是真的很好笑……”   西瑞努力地憋了一下笑,笑得发抖,但还是象征性的安抚了一下休文,   “哥们儿,我觉得你用不着这么快就垂头丧气的,三年你都等过来了,况且,很难说父爱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爱呢!哈哈哈哈哈!”   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安慰到的休文:……   “总而言之,先去吃饭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人是铁,饭是钢,有了力气你才能接着努力是吧。”   西瑞一屁股从工学椅上面站起来,对着休文勾肩搭背的。   休文身高简直鹤立鸡群,西瑞自诩是1米8的标准高富帅身高,但是被休文降维打击了之后,也只能变成衬托鹤的鸡,在身高这一点上面,西瑞很是憋屈,甚至偷偷摸摸买了增高鞋。   小增不算增。   这一穿就再也没从增高鞋上下去过。   香啊,隐形增高真香啊。   ————   第一军部医院。   副官得令之后就用霍斯的飞行器,马不停蹄给徐不凡押送进医院了。   医生非常敬业地把徐不凡浑身上下都扫描了一遍,发现其实不仅仅有脸上的伤,徐不凡胸口也挨了好几圈,而且打的力道很讲究,是那种很疼,疼的死去活来,但是不至于打碎骨头的疼,只能判定为轻伤。   徐不凡全程骂骂咧咧的,但是偷偷瞟了一眼副官腰间的粒子攻击武器,还是安份了一点。   副官挑眉,取下腰间的武器,在手里转了一圈,耍了个花。   “徐不凡阁下,安静一点,这就对了嘛,何苦自找苦吃呢。”   徐不凡愤愤地瞪副官。   还有同流合污的医生!   医生是个年轻的雌虫,满脸的不好惹,看着就很凶,不过戴着眼镜,医生伸手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片子,说:   “不是什么大伤,只要休养两天,伤口会自己消肿的,或者也可以涂药,只不过会刺激疼痛一点。”   “先办理住院吧,毕竟,雄虫阁下身娇体贵的,万一出了事,谁都负责不起,所以当然要考虑周全了。”副官笑眯眯地对着徐不凡说。   说的好听是住院,说的难听就是变相的监禁。   徐不凡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却已经气的要翻过去了。   可是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看片子。”   副官接过医生手里,徐不凡拍出来的片子,一顿啧啧称奇,这都快肿成猪头了,结果判出来还是轻伤,他一瞬间觉得,那个出手的雄虫有几分本事。   不过也很正常,想想看,毕竟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还是雄虫班里唯一的优秀毕业生。   至于副官为什么会知道,很简单,因为霍斯让副官搜集过休文的消息,这三年以来的消息,就没断过搜集。   作为霍斯手底下的第一干将,副官很清楚的知道,自家长官心里,有一个藏了三年的雄虫。   他以前觉得,心里有一个理想型雄虫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前段时间他突然觉得,长官对那只雄虫,或许陷的太深了。   当时,霍斯为了拖延兽潮,为大部队断后,带着一小支分队在战场上的峡谷中硬扛兽潮,而发射流弹,其实就是霍斯的命令,当时抱着的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意思。   后来去挖掘爆破残骸的时候,在一只巨兽的尸体下挖出了已经晕厥过去的霍斯。   可以说,那个时候非常惨烈。   霍斯的右腿惨不忍睹,被流弹彻底摧毁,呈现粉碎状态,神经已经全部断了。血肉与碎骨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哪里是坚韧的肢体,哪里是已经破碎不堪的烂肉,只能隐约看到一股股鲜血不住地从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不仅仅是右腿,霍斯的身体其他部位也到处都是伤,胸口的伤深可见骨,鲜血从这些伤口中汩汩流出,将他的衣物紧紧粘贴在身上,触目惊心。   看起来就好像,血都快流尽了。   可是霍斯的求生意志,很强很强。   进治疗仓之前,副官听到霍斯嘴里一直喃喃那个雄虫的名字——“休文”。   最重要的是,副官看过霍斯的遗嘱,所有的财产分割全部是赠予那只雄虫的。   这都不仅仅是喜欢的程度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完全陷得无法自拔了,结果返程的前两天,霍斯居然还叫副官去准备收养协议。   这话一听,副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虽然,大概能猜到长官的心思,但是,这不就相当于完全斩断了长官和那只雄虫的一切可能性吗,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副官摇摇头。   “滴。”   一声消息提示音。   在病房门口的副官,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终端。   是霍斯发来的消息:[准备舆论公关,把徐不凡看好,别让他跑了。]   副官赶紧回复:[收到!]   舆论,什么舆论?   副官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反应过来,马上登上星网看了一下。   热搜第一,还是大写的一个爆!   一瞬间,副官脸都绿了。   这下好了,不仅仅是舆论爆了,副官的工作量跟着一起爆了。 第7章   休文被西瑞拉去食堂吃了顿晚饭,但是休文很明显不在状态,一大片一大盘的肉摆在他面前,居然只是有一块没一块的吃。   这个点就是食堂的饭点,食堂里面已经毕业的学生有的在吃最后一顿饭,而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也会偷偷的望向他们这边。   太显眼了。   在军校里面雄虫班本身也就只有一个班,相当于几千人的军校,雄虫只有五十几个。   在他们这一个餐桌上面,一只是A级雄虫,甚至还是优秀毕业生,本身就很惹人注目,笑起来阳光开朗的,不少雌虫都对他芳心暗许,情书和星网上的匿名信息是一把一把的收。   另一个是星网八百万粉的游戏主播,最重要的是,是极其罕见的S级雄虫,这个等级的雄虫都属于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了,吸粉八百万也很正常。   “这肉,盐肯定放多了,怪不得你今天打饭打这么少。”   西瑞稍微挑了一下眉,他是那种偏向于秀气风流的长相,皮肤白皙而细腻,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   他咋了一下舌,虽然吃饭的速度很快,但是因为从小的仪态习惯,吃的还算是比较优雅。   因为从宿舍出来,西瑞就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里面搭了个白卫衣,穿着打扮虽不张扬,却总能巧妙地衬托出他带点痞味的独特气质,那张脸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休文低头看了看对面的西瑞:“盐放多了你还吃这么香。”   西瑞也不勉强休文,自己在那边哐哐哐狂炫,他从前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但是这都到虫族了,军校里面熬了三年,是块金子都得由奢入俭了。   一到吃饭的时候,这饭是嘎嘎好吃。   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休文今天打的饭确实是挺少的,可能也就平常饭量的一半不到点。   西瑞倒是炫了两碗饭。   晚上休文洗了个澡就上了床,西瑞也没管休文,开始噼里啪啦上号开直播。   休文就像一朵蔫儿吧唧的棉花一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哥会想当他养父啊!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吗?   难道以前看哥流露出那种眼神,只是因为慈祥的父爱???   那也太、太、太悲伤了吧……   突然间休文的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休文一看,眼珠子都瞪大了,整个人一下子从床上躺起来。   [霍斯向您发来一条好友验证:霍斯。]   连带着床都震了一下,在对面打游戏的西瑞奇怪地看了一眼休文,却看见休文莫名其妙的耳朵都噌的一下红了。   西瑞:“哥们干嘛呢?”   这个时候休文可完全顾不上室友的感受了,他连手指都是抖的!   点点点点!   赶紧点同意!   [您和霍斯已经成为了好友,现在可以开始互发消息了!]   休文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刚才的忧郁状态一扫而空,马上就给霍斯修改备注加置顶,还反手就发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哥:现在回到宿舍了吗?]   [休文:回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哥: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休文:食堂,唔,下次想要和哥一起去外面吃!哥可千万不要拒绝我啊呜呜!]   [哥:好的。]   还没等休文高兴一会呢,那边霍斯又发来了一个文件。   [哥:就像今天我说的一样,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文件」]   休文没看文件名,直接点开,结果一点开,屏幕上硕大的一行大字直接映入他的眼睛。   《收养协议》。   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所以休文又看了一遍标题,标题看一百遍也是这四个大字,休文不死心,觉得万一是弄错标题了呢,然后再去看内容——完全就是非常正规的收养协议。   收养协议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是,它特么是个收养协议啊!   休文一副苦瓜脸,端正的五官全皱在一起了。   但凡把“收养协议”的第一个字换成“包”,休文都不至于这么苦哈哈。   现在这下,休文是真的不得不承认,哥就是想收养他……   休文:真的,白激动了。   但是毕竟霍斯都特地发过来了,休文不可能让话题掉在地上,他只能悲伤地打字:   [休文:谢谢哥,我会看的。]   休文又悲伤地把终端关掉,属于是眼不见心不疼了。   西瑞眼看着休文脸色由红变青又变白,跟LED灯似的,他实在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哥们,你这怎么了,表情丰富到我都想把你做成表情包了。”   休文躺在床上躺尸:“……闭嘴,打你的游戏吧。”   但是躺在床上又毫无睡意,也不想打开终端,休文躺了一会儿就下床,穿上拖鞋,走向宿舍的门边,心里实在是有点烦,想出去透透气。   西瑞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电子游戏世界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偶尔还伴随着鼠标的清脆点击声。   察觉到休文的开门声,他迅速地从耳朵上摘下耳机,眼神从游戏界面转移到休文身上,带着一丝疑惑。   “嘿,休文,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西瑞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随意和好奇,仿佛对休文炸裂的心态有所察觉,却又没有深入探究。   他随口加了一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吃的,我想吃烤肠了,楼下超市那家,味道巨无敌正宗。”   休文:“……如果我记得的话。”   西瑞闻言大怒:“逆子!不许忘了!”   休文:“我尽量。”   说完,休文开门踏出了宿舍,外面也是灯火通明,休文按了个电梯直接下楼了。   夜色已悄然降临,宿舍楼下,一盏盏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休文的身影。   他轻轻地踏着步伐,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心事的涟漪上,慢悠悠地走出了这方小小的天地,去晚风带着微凉,轻轻拂过他的发梢。   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周围是匆匆归寝的同学们或是三两成群谈笑的身影,而休文……饿了。   肚子非常适时地发出了抗议,晚间的那顿饭,他几乎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吃了两口,心思基本不在食物之上。   休文:事已至此,不管了,先吃饭吧。   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校外最近的一家餐馆前,餐馆内,灯光柔和,几张木桌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因为比较晚了,所以餐馆里面也就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顾客。   “老板,一份炒冷面!”   休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欸!好嘞!这就来!”   厨房的老板正忙活呢,连忙抬头应了一声。   不久,一盘热气腾腾的炒冷面便被机器人端到了他的面前。   金黄色的面条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鲜红的辣椒和几片香气四溢的香肠,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休文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酸甜辣交织的味道在舌尖上一瞬间爆开,休文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吃得喷香。   吃到一半,休文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拿起终端就拍了一下色香味俱全的炒冷面,然后点击发送,直接发给西瑞。   [休文:香死了。]   没一会儿,终端震了一下。   [西瑞:逆子!你个逆子!大半夜的为何要谋害朕!]   [休文:实在是太好吃了,「图片」。]   那边西瑞已经馋的口水直流了。   [西瑞:……我承认,刚才是我说话声音有点大了,义父QAQ,可否打包一份带回来,救我于饥寒交迫之中?]   [休文:可。]   餐馆内,   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只灰发雌虫毫无存在感的坐在那,吃着面条,但是在看到休文进来的那一瞬间,雌虫晦暗无光的眼里突然中闪烁着疯狂的火花,那是一种被仇恨扭曲了的光芒,直勾勾地锁定在不远处的休文身上。   就好像阴沟里面的毒蛇一样。   然而这一切,休文似乎毫无察觉,坐在那边认认真真的吃着炒冷面。   灰发雌虫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手中的筷子被他紧紧攥住,下一秒,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座位,穿梭在不知情的顾客之间,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不久,灰发雌虫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桶血红色的油漆,他再次站定,死死地锁定了休文的背影,眼神的疯狂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一定会吓到人。   必须……必须让这种家伙,这种出言不逊的家伙受到惩罚……   那灰发雌虫因为即将得逞的兴奋而不断的压低呼吸。   休文埋头,准备把剩下的半碗烤冷面吃了,结果被正吃着呢,突然,休文的动作在一瞬间停顿,他眉头紧锁,迅速调整姿态,几乎从位置上弹跳起来   ——因为下意识感觉到了危险。   “去死!!!!去死!都怪你!”   突然间,那一只瘦弱的灰发雌虫,死死地用力提着一桶红色油漆,疯了一样冲上来,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油漆毫无征兆地泼洒而来,   休文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冲击,但衣袖却未能幸免,瞬间染上了刺眼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这下一泼,刚才休文坐的位置上全部都是红色的油漆,桌椅上和地板上血红色的一滩。   “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动我们家不凡?!!!”   雌虫的眼神中满是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而出,他不顾一切地扑向休文,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那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凌厉,直指休文的要害。   “都怪你,都怪你!”   他的声音沙哑而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满是对休文无尽的怨恨与诅咒,   “居然敢碰我们不凡!居然敢这么对他!”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休文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他迅速抬起腿,精准无误地踢中了雌虫握刀的手腕,只听“当啷”一声,小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最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片死寂之中,就像是沸腾的油锅里面突然泼入一桶水。   餐馆内的气氛瞬间达到了沸点,顾客们的尖叫声、桌椅翻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   “救命啊,救命啊,怎么突然冲出来一个疯子!”   “快打电话,打给安保局!”   “疯了吧,疯了吧,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   老板躲在后面的厨房里瑟瑟发抖,不敢露面,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这个疯子刺一刀。   那个雌虫一看手里的刀被踢掉了,神色之间更加疯狂和偏执,一边哭一边笑地冲上来就想要抓休文的脸。   “你到底怎么敢的,你怎么敢这么对不凡?!”   然而,在这混乱之中,休文却显得格外冷静,他环顾四周,目光坚定,迅速做出判断。   只见他猛地一扯,将旁边厚重的窗帘整个扯下,那窗帘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发疯的雌虫包裹其中。   见状,休文一下子抬脚踩上去,用体重把雌虫制服,一米九的大高个,压下去就跟座小山一样,让被制服的家伙动弹不得,休文低声呵斥:   “安静点吧你。”   灰发雌虫在窗帘里面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发出阵阵愤怒的嘶吼:“该死,你罪该万死!”   “老板,帮忙打个电话给安保局!”   休文没有管雌虫的胡言乱语,抬高了声音叫了一下老板。   “诶诶诶,好好好,这就这就打。”   狼狈的老板颤颤巍巍地,在手腕上的终端上摁了两下,打电话给安保局。   休文心疼的看了一眼,在打的过程中被掀翻的自己那剩下的半碗没吃的烤冷面,只觉得他肚子里都还没吃饱呢。   今天真是倒霉爆了。   “你这家伙不会是那个主播的粉丝吧?狂热粉?私生饭?”休文随口问了一嘴,突然间他灵光一闪,“你不会就是那个‘一生挚爱不凡’吧?”   这话好像一下子就戳中了雌虫的身份,那个被休文用窗帘缠起来、踩在脚下的灰发雌虫疯狂的挣扎,身体甚至扭动起来,想要张嘴咬休文的脚腕,被休文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脸上。   “唔唔唔!!”   灰发雌虫狼狈不堪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个脚印。   休文很淡定的警告他:   “你最好安静一点,如果你再动或者再张嘴咬的话,我一脚就会把你的下巴踩脱臼,当然了,不保证能接回来那种。”   那个雌虫置若罔闻,脸上神情十分的疯狂,嘴里一直低低的发出嘶吼的警告声:   “你该死,你以为打倒了我就有用了吗?我告诉你,你以后都别想有安生日子了!!!我们会永远看着你,我们会永远想杀了你,你一天都别想着闭眼,一天都别想着安心!!!”   休文无语,也被惹的有点烦了:   “怎么粉随正主啊,你们这些家伙自我存在感是不是有点太强了,我保证今天晚上睡得嘎嘎香好吗?”   “你!”   那个雌虫扭曲憎恨地看了休文一眼。 第8章   安保局内,   灯光冷冽而明亮,映照出一派严肃与秩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那只被捕获的雌虫,此刻正被带上了镣铐,押送进审讯室里,他挣扎的动作已显无力,眼神中满是不甘,甚至还想咬伤安保人员。   周围,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身姿挺拔,神色严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种检查与准备工作,确保审讯过程的安全与规范。   休文也跟着一起来了。   “阁下,非常感谢您对此次恶性袭击事件的配合,请来这边。”   “好,谢谢。”   在安保人员的引导下,休文来到了一间装饰简洁的审讯室外间,准备进行笔录工作。   从法律层面来看,休文的行为完全可以被视为自卫,甚至可以说是见义勇为的典范,更何况作为雄虫阁下,休文其实是可以不用来的,但是不知道考虑到了什么,他还是跟了过来。   至于那一瞬间休文到底想到了什么,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   随着笔录工作的正式开始,休文以清晰而详细地叙述了事件的经过,他的陈述中,都是对事实的客观描述。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什么问题。   简单的来说就是,休文在餐馆吃着饭,并没有惹到谁,但是突然间就冲出来了那只发疯的雌虫,不仅莫名其妙泼了他一身油漆,而且还自带刀具想要捅伤他,好吧……应该是直接想捅死他。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之中,休文的身影从安保局门后走出,走出来的时候,夜风轻拂,带着几分深夜特有的寒意,不经意间穿透了衣物,直抵心脾,让休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鬼,大晚上的还怪冷的。   站立在安保局门口那昏黄灯光映照下的门槛旁,休文的身影被拉长,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映照出他有些疲惫的表情。   说句实话,休文是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安保局,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因为揍了白月光大哥的前未婚夫,而招惹来了一个搞偷袭的脑残粉雌虫——简直是可以写进人生十大奇葩经历里面的事迹。   “唉。”   休文无语地叹了口气,他的右手袖子上面全部都是浓稠的油漆,整件衣服,从袖子蔓延至衣摆,斑驳不堪。   刚才躲是躲掉了一点,但是没有完全躲掉。   抬手一看,手指间,指缝中,甚至是指甲盖下,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难以去除的油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的油漆味,与休文此刻的心情混在一起,有些沉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他的终端是习惯戴在左手上的,不然终端要是也被油漆泼到了,那就要换新的了。   不过休文现在搞成这样子,就算是路上打个车,又是这个深夜又是这个时间,估计司机八成会以为是鬼片照进现实。   突然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   休文连忙低头去看,却又失落地移开目光。   是西瑞。   [西瑞:哥们,你西天取经去了?咋还不回来,我真饿了,都要饿死了快。]   [休文:怎么不饿死你算了。]   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只是一瞬间的失落而已。   可是偏偏就是这一瞬的失落,休文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到底是谁的消息。   他想要看到霍斯的消息。   他不甘心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他不甘心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三年之前他没来得及抓住哥,三年之后,分明机会都摆在眼前了,分明哥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   怎么可能放弃?   怎么能放弃?   休文明明可以独自解决的,他明明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他明明可以自己消化今天郁闷的心情,可是此时此刻依赖的心却蠢蠢欲动,最终也还是打开了终端的通讯录。   电话拨给了在这个时候,他最想见、想依赖的对象。   “嘟——”   “嘟————”   几乎是下一秒,终端的另一边就接通了。   “休文阁下?”   是霍斯的声音,好像还带着一丝沙哑的感觉。   听到这个声音,休文一瞬间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要和谁倾诉了,他张了张嘴,却哑了火。   顿了顿,休文连忙反应过来。   “哥,你现在忙吗?”   此刻霍斯正刚刚洗完澡,坐在轮椅上,俯身整理床上的被子,他把终端外放,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休文现在情绪不对劲。   很明显,阳光明媚变得乌云密布了。   “出什么事了吗?”   霍斯非常敏锐地开口。   “不不不,不是的,只是我……能不能,不知道哥能不能、让我借宿一晚。”   休文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霍斯的关心,心里瞬间燃起希望,蠢蠢欲动的心顺藤摸瓜地上了。   下一秒,在宿舍的西瑞收到了一条来自室友的信息:「今天我不回宿舍了。」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休文硬生生顶着司机惊恐的目光,上了打到的飞行器,他还小心翼翼地不让袖子碰到座椅,下车的时候还多加了一点钱给司机大哥。   门口,   霍斯坐轮椅之上,腿上覆盖着柔软的毯子,早已静静地守候在楼下的大门,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的目光穿透夜色,不觉疲倦地等待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先看到的是一架黑色的普通型飞行器。   舱门开启,休文利落地下来,身影随之跃入霍斯的视线。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休文此刻的模样显得尤为狼狈——他的衣物上布满了斑驳的油漆痕迹,右手袖子更是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整个人仿佛刚从一场惨案中逃脱出来。   霍斯心里一惊,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   休文却扬起非常灿烂的笑容,夜风吹拂下,显得柔和,毫无顾忌地朝霍斯跑来,   “哥!”   他跑到霍斯面前,停下脚步,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高兴。   原本在安保局门口,休文心里非常的沉闷,但是从挂电话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瞬间就觉得又行了,一切都充满希望了,看啥都觉得顺眼。   霍斯却觉得头痛,他无奈地看了一眼休文,伸手把自己腿上的毯子给休文,眼里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疼:   “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没什么,”   休文傻呵呵地就是笑,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霍斯,   “躲的不够快,所以就被泼到了,没什么关系!”   闻言,霍斯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伸手握住休文的右手手腕,放到眼前,只见右手上面全部都是红色的油漆。   一瞬间,晦暗之中,霍斯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怒,就好像恶龙看到自己最珍视的宝藏被旁人觊觎又伤害,是那种风雨欲来、雷霆重压的愤怒。   “手都这样了,进来帮你处理一下。”   霍斯眉头都快扭在一起了,一时着急之下,连敬语都忘了加。   但是休文显然是更喜欢不加敬语的这种交流方式,他乘胜追击,露出委屈的表情,连忙告状:   “是那个徐不凡的粉丝,绝对是个脑残粉,我还在外面吃夜宵呢,他就泼我一身油漆。”   全然不提他差点把人家的下巴踩断。   休文一边淋漓尽致地告状,一边和霍斯一起进门:   “而且那个粉丝身上还有刀具,就那样朝我冲过来,还好后来没什么事,那个粉丝也打不过我,被我制住了,送到安保局去了。”   话说到这里,霍斯基本上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他思量片刻,终于还是说:   “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一次,就未必不会发生第二次,你这段时间一定要万分小心,学校的宿舍也不太安全,要不然你干脆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客卧一直空着。”   !!!   真是打瞌睡送枕头!   闻言,休文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连忙点头: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哥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   谈话之间,霍斯已经坐着轮椅,把休文拉到了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把休文惨不忍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这件事情我会介入处理,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来,手先放在这里冲一下,我去找东西来洗你手上的油漆。”   霍斯本身的眉目深邃,垂眸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压住了锋利的眸子,显得格外温柔。   “嗯嗯嗯!”   休文笑着点头,明明是一副凄凄惨惨的倒霉模样,但是却看着真的笑得很开心。   当然开心了,能不开心吗!   这简直是质的飞跃!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就轻轻松松的开始了同居的第一步!   镜子里照出休文笑得傻兮兮的样子,休文却觉得非常高兴,好像今天遭遇的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在此时一笔勾销。   最重要的是!   进门的时候,休文非常眼尖地发现,自己送给霍斯的那一束玫瑰,很明显是被认真、细心呵护对待,摆放在漂亮的花瓶里,而花瓶又放在桌子上。   那束玫瑰在夜晚更显娇艳欲滴,每一片花瓣都似乎在诉说着未完的情话,它们被细致地打理过,没有一片是零落或是萎靡的,反而以一种近乎漂亮得惊人的姿态展现。   精心呵护,才会越发盛放。 第9章   结果休文手上的油漆还挺难弄掉的,霍斯先是去厨房拿了一些橄榄油涂在油漆部位,轻轻搓揉了一会,让油脂充分浸透油漆,然后用肥皂水清洗。   虽然有点用,但是并不能完全去除,还是有部分油漆洗不掉。   那一瞬间,休文看到霍斯脸色变得很差,眼里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来了,又夹杂着很明显的心疼。   “哥?”休文试探性的开口。   “嗯,”   霍斯握住休文的手腕,用指尖碰了碰他手上还没有完全洗掉的红色油漆。   休文生得偏白,太阳怎么晒都晒不黑,红色的有青年在他的手背上就好像鲜血一样明显。   沉默良久,霍斯终于还是开口,   “对不起。”   其实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霍斯而起。   这样说或许有些牵强,但是霍斯确实是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休文。   “哥!你并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更何况这也不是哥的错。”   休文连忙说。   霍斯摇了摇头,坐在轮椅上,矮了休文一截,犀利的眉眼在亮堂堂的灯光下露出无所遁形的愧疚——刚才的抱歉并不是一句托词,而是他心里当真有所愧疚。   是他没有处理好徐不凡的事情,如果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处理好、或者再晚一点,至少在休文撞上徐不凡之前就处理好,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说到底也还是他的错。   可是现在也已经都说无用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只有挽救和弥补,让事情不要再更糟糕下去。   霍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受命运之神眷顾的,他是个孤儿,后来受了联邦的资助,才读上了书,才不至于冻死在某一个雪天里,所以在那天救下无家可归的休文之后,霍斯恻隐之心被触动了,便把休文带回了家。   家是非常隐秘的空间,同时也代表着绝对的私密,而他当时做出的选择,实际上就是已经对休文打开了一部分封闭的内心权限。   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完全的同情和怜悯吗,其实并不完全是,绝对绝对是有私心的。   因为有私心,所以更加的惭愧。   休文低头,在一片安静之中看向霍斯的眼眸,还有那紧皱的眉头,休文伸出另一只手来,用食指抚平了霍斯紧皱的、像是麦田之上小山一样的眉头。   不用猜他都知道,霍斯一定又已经钻了牛角尖了。   “哥,不要想那么多,不要觉得所有事情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这是我做出的选择,就算我当时知道那么做会引起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我依旧会那么做。”   “哥,你知道你当时露出的是什么表情吗?”休文很轻地问。   霍斯愣了愣:“什么?”   看见霍斯的反应,休文抿嘴笑了笑,   “当时哥的表情,让我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很疼。”   “所以,我不希望哥伤心,也不希望哥受到任何伤害。”   这话说的完全就是暧昧了,任何一个雄虫对雌虫说这种等于是剖白真心的话,任谁看来、不论是放到什么场景下,那都是调情的意味。   更何况霍斯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种话。   当然,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听到这种话。   “你、不要胡说了。”   霍斯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耳朵尖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强硬的扯开话题。   “我去拿药剂水来给你洗。”   然后几乎是操纵着轮椅落荒而逃,可是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连耳朵都是通红的,刷的就蒸红了,像是煮熟的虾。   见状,休文眨了眨眼睛,闷闷地笑了一下,努力的压住了声音,不敢叫霍斯听见。   ——   后来霍斯拿来药剂水,休文手上的油漆才完全的洗干净。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了。   休文打算洗个澡,而霍斯早就把衣服放到了边上。   浴室不久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随着浴室门轻轻打开,一股清新的水汽伴随着休文的脚步一同涌出。   他穿着霍斯的衣服,好歹是该遮的都遮上了,虽然衣服尺寸略显短小,以至于显得有些急促。   休文穿着霍斯的备用拖鞋,拖鞋倒是挺合脚的,一身湿漉漉的水汽,黑棕色的短短的微卷发上都冒着水雾,而且有几撮俏皮的头发挂了下来。   结果,休文本身就是肩宽腿长,哪怕是霍斯的备用衣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小了,胸前的纽扣稍微有点绷紧,呈现出很健康的胸肌形状,裤管也少出一大截来,把脚腕露了个干净,结实的小腿也露了半截。   有一种硬生生穿了不属于自己的小号衣服的感觉。   霍斯本来在外面看书,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目光中有些惊讶,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意识到自己的衣物在休文身上显得有些不合身,于是连忙提议道:   “好像差的有点多,家里正好有浴袍,你要不要换上浴袍,这样会更舒服一些。”   说着,他已推着轮椅来到衣柜间旁,取下一件柔软的浴袍,递给了休文。   “嗯嗯,那我现在就进去换。”   休文接过浴袍后,便转身回浴室换上了。   门又是一关一开。   浴袍本身对霍斯来说也是买的偏大一号的,穿在休文身上反倒显得正好了。   休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个,哥,虽然今天可以穿浴袍当睡衣,但是,明天我好像没有衣服穿了。”   霍斯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的休文,眼中满是笑意,他轻声说道:   “我已经给你下单了,按照你的尺寸买了新衣服,估计一个小时之后就会送到门口的快递柜。   这样你明天就不用穿着我的衣服将就了。”   “谢谢哥!”休文反倒更不好意思了,“那个什么,买衣服的钱我会转给哥的。”   “没关系。”   霍斯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这个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确实是不用休文还的,或者说,假使休文真的同意收养协议的话,那么霍斯的一切都会是休文的,但谈不上什么还不还的了。   霍斯身上的僵化症已经非常严重了,身体越发的感到寒冷,甚至会伴随着疼痛抽搐,被流弹炸伤的右腿会在半夜里痛的惊颤,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不知还能活多少时日。   或许快了,又或许还要那么几年,医生也说不准。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很多以前觉得释怀不了的事情,就可以释怀了,那个想见却不敢见的心中的身影、三年来霍斯一直逃避的事情,突然之间,霍斯就有了勇气去见面、去接触。   虽然,哪怕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比起三年前更加的不匹配了。   哪怕霍斯已经成功晋升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但是连霍斯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一个快要死了的、年长的、沉默无趣的军雌,和休文这样朝气蓬勃、热情开朗的雄虫,显得格外的不适合。   所以这一份隐秘又不可见人的心思,最适合的结局就是待到死亡那一刻。   “哥,”   休文很认真地蹲下来和霍斯平视,   “见面礼怎么能送衣服呢?不应该送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或者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霍斯很耐心又包容地看着休文:   “如果你想要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   “我想和哥多待在一起,在一起多做一些以前没有做的事情,三年之前哥就这样走了,这三年里,我记了很多很多想要和哥一起做的事情。”   休文朝着霍斯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三年……三年其实已经很长了。”   霍斯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那是在阴暗的狭缝里生长出来的卑怯:   “和我待在一起的话,可能你会觉得很扫兴。”   “只要和哥待在一起,光是看着哥,我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很高兴。”   休文非常认真地说,两只手搭在霍斯的轮椅扶手上,紧紧的攥住,轮椅一下子就好像被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或许你以后就会觉得很没意思了,现在只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而已。”   霍斯自嘲地说。   “以后……或许你会后悔说这句话。”   “怎么会!”   休文听不得这种听起来伤心至极的话,激动之下,一下子握住了霍斯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那双手并不白皙也不漂亮,被岁月与风霜染上了偏深的色泽,如同大地般质朴而厚重,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疤痕,休文甚至不敢想象,每一个伤痕背后都是一个流血的时刻,而那个时刻,霍斯又该有多痛。   以霍斯从来都不会喊痛的性格,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咽下去了。   “哥……”   休文的眼中流露出浓重的痛色。   他的目光紧紧的粘在那双并不漂亮的手上。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霍斯。   直到休文猛地握上来的那一刻,霍斯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严重的僵化症反应,让他的神经痛觉和触觉变得极度的迟钝。   但是真正接触到休文的手心的时候。   那一刻。   所有的感官好像活了过来。   冻僵的心脏在此刻重新跳动。   霍斯他长久以来因僵化症而沉寂的感官,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突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休文的手心,温暖而有力,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触碰,更像是一股暖流,穿透了他身体表层的麻木与僵硬,直抵心田,好似惊雷震颤。   不仅是触觉上的复苏,更是由外至内的震颤。   霍斯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休文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温暖到,让他在这个瞬间忘却了僵化症带来的痛苦与束缚。   从一开始,休文就是霍斯眼中的小太阳。   让他在这个绝对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光明。   身体本能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僵化症所有的表现在此刻得到了一瞬间的缓解——霍斯不敢、也不想去猜,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到底有多高。   高了又能如何?低了又能如何?   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如不知道,知道了之后,霍斯怕自己只会徒生更多的贪心。   “……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沉默良久,霍斯最终还是拉开了休文的手。   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和一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雄虫,难道还真的想要有什么发展吗。   “哥…”   休文还想说什么,却见霍斯转身操纵轮椅,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面。   那房间仿佛化身为一只沉睡已久的巨兽,其轮廓模糊而庞大,黑洞洞的入口犹如一张血盆大口,霍斯毫不犹豫地进了房间里。   休文站在门口,目光紧盯着那扇缓缓闭合的门扉,他清楚地知道,霍斯又一次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了那个由孤独、恐惧和自我怀疑编织而成的笼子里。   门“砰”的一声,彻底关上了。 第10章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休文的房间内,给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抹柔和的银白。   休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的困扰让他难以入眠,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搅动着,不得安宁。   分明他之前如此的希望躺在这种床上,但是真的躺到这张床上的时候,他却如此心绪不安。   哥……   休文的睡眠质量一向都很好,即便是最艰难的训练日后,也能迅速沉入梦乡,恢复体力。然而,今夜却是个例外,他的心海波澜起伏,难以平息。   与此同时。   空气中,一股微妙的气息悄然弥漫,那是苦薄荷特有的清新与凉意,淡淡的,仿佛是从记忆深处被不经意间唤醒。   一种香味。   就像是霍斯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息,让休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霍斯,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薄荷香,行事冷静,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与细腻。   休文在三年前,那一天,就坠入爱河了。   他尝试着深呼吸,想要平静自己的思绪,但越是如此,霍斯的身影就越发清晰,如同此刻窗外的月光,皎洁而明亮,照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   翻了个身,休文面向墙壁,试图用沉默和黑暗将自己包裹,夜已经很深了,这个点应该是睡觉的时间了。   本来确实是应该睡着了,可是突然之间,休文一下子心里漏了一拍——那堆还丢在洗漱台上的衣物!!!   太失礼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在哥心目中的形象啊!   衣服换下来,居然直接扔在洗漱台上面了,甚至都没有扔进洗衣篓里!   这下子,休文心中暗自懊恼,准掀开被子,一阵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从洗漱间方向隐约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休文心中一惊,随即是一股莫名的好奇,就像是羽毛挠过心口一样,这个屋子里照理来说只有他和哥两个,那么除了他就是哥了。   思及此处,休文动作轻盈而谨慎,他轻轻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脚尖轻点地面,慢慢地穿上了拖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   他一步步向洗漱间的方向悄然接近。   随着他与洗漱间距离的逐渐拉近,里面微妙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在他耳畔放大,那是一种衣物轻柔摩擦的窸窣声,细碎而隐秘,其间还夹杂着一种难以确切形容的声音   ——那是一种刻意压低、几乎被压抑到极限的小心翼翼的喘息,以及偶尔泄露出的低沉闷哼,如同黑暗中隐约传来的秘密。   洗漱间的门并未完全闭合,留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仿佛是特意为窥探者留下的一扇窗。   从这道缝隙中透出的光线,在昏暗的室内勾勒出一抹明亮的光带。   越是靠近,声音越是明显。   没错,就是是霍斯的声音,休文不可能会认错。   但是,哥真的喘得……真的、真的很……   心里乱了一下,休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洗漱间的门,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他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景象,让休文瞬间愣在了原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在休文印象里面的霍斯,平日里总是以冷静自持著称,单单是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不言不语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弥漫开来,脸庞的轮廓清晰而硬朗,   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虽静默无言,却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冒犯。   在第一眼,就完美正中休文的好球区。   可是此刻的霍斯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并没有发现休文将门推开了一点,依旧坐在轮椅上,手中紧紧抱着从洗衣筐里取出的、属于休文换下的衣物。   灯光下,军雌的面容显得晦暗,眉眼不再那么锐利,而是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就好像最锋利的剑蒙上的暧昧的水珠,暗金的眼中泛着柔软的湿意,眉头微微地蹙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用鼻尖轻轻触碰着衣物,仿佛在细细品味着上面残留的信息素。   几乎可以称之为冷峻无情的军雌,此刻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依恋表情,那是一种深沉到骨髓里的渴望与不舍,混合着一种霍斯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到的脆弱。   军雌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甚至是有些迷离,喉结滚了一下,喉咙里面低声哑气道:“休文……”   这两个字,饱含感情。   万千斤重的情意,就这么直直的压在这两个字上面。   洗漱间内,空气仿佛被一种独特的氛围轻轻包裹,那是苦薄荷的信息素,它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悄然弥漫,占据了每一寸空间。   这股气息,初闻之下带着淡淡的苦涩,轻轻揉碎后释放出的清新而又略带刺激的香气。然而,在这股苦涩之中,又巧妙地隐藏着一丝极为隐秘的甜意,就好像锋利的冰雪融化之后带着的那一点清甜。   这甜与苦的交织,不仅没有相互抵消,反而创造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既是警告,也是对被求偶者的引诱。   看见这一幕,休文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透过半开的门缝,休文闻到了,苦薄荷味。原来刚才休文闻到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是霍斯的信息素。   雌虫的求偶信息素。   僵化症晚期的症状之一就是,雌虫的身体会本能地求生欲极强,基本上丧失对信息素的控制,一旦有高匹配度的雄虫信息素的引诱,雌虫的信息素就会像大坝塌方一样喷涌而出,完全不能控制。   ————   事实上,霍斯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态过,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   居然趁着雄虫睡着,偷偷的来到洗漱间里面,拿着雄虫的衣服,像是做贼一样闻上面残留的青柚味信息素。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情。   可是今天,偏偏在今天,僵化症实在是太严重了,更何况休文的信息素,总是若有若无地勾着他,这么多年以来,霍斯从未这么渴望过什么东西。   信息素……   只想要休文的信息素……   就仿佛是被恶魔的低语蛊惑了一样,霍斯不受控制的来到了这里,做出了这样几乎是下流又骚扰的行为。   此时的霍斯绝对谈不上清醒。   此刻的霍斯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可言说的、称得上是冒犯的幻想。   三年过去了,当年未成熟的雄虫如今已经完全地长大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长大,整个气质也变得焕然一新,就像是挺拔的松柏一样,可以任由恋人攀附。   这是一个多么具有性吸引力的雄虫啊。   可是偏偏休文好像不自知一样,不断的在他这个年长的、从来都没有拥有过雄虫宠爱的雌虫面前靠近。   就好像极度干渴的旅者前面出现的一汪清泉。   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靠近?   “休文……休文……”   霍斯低头,怀里抱着休文贴身的那一件白色衬衣,像是饥渴至极地贴到鼻翼下方仔仔细细的闻来闻去。   那青柚的味道像是一场无声的甘霖,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身体的缝隙,让原本紧绷的大脑瞬间变得柔软而混乱。   这味道带着一丝丝青涩与甘甜,霍斯就是那久旱逢甘霖的干涸大地,骤然迎来了一场和风细雨,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欢快地呼吸,渴望着更多的滋润。   太……太舒服了……   舒服得霍斯冷硬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腻软,他想克制,却一点都做不到克制,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因僵化症而受到的痛苦,又像是因为终于吸取到雄虫信息素而产生的欢愉。   味道……就和休文身上的信息素一模一样,但是毕竟是死物,信息素的味道离开雄虫,到底就会越来越淡,乃至于飘散到空中,逐渐的被稀释得一点都闻不到。   “唔呃……”   霍斯埋头,从喉咙里面发出类似于大型猫科动物感到愉悦之后低吼的声音,几乎要整张脸都埋进这衬衫里面了。   平日里这个军雌总是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冷硬而难以接近,但此刻,却变得不再那么棱角分明,而是有了一种微妙的艳色与紊乱,连眼角都染上了飞红。   霍斯死死地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鼻翼轻轻翕动,每一次呼吸都加深了他对那股味道的渴望,就像是干渴之人对清泉的向往,无法自拔。满是疤痕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那件沾染了青柚香气的衬衫,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每一次触摸都能让他心中的那份躁动得到一丝安抚。   休文的味道……没错……就是休文的味道……   如果能再多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再浓一点就好了……   好好闻……   在霍斯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青柚味道信息素却当真格外反常地越来越浓了。 第11章   在霍斯刀剑一样的眉下面,那双透着金色光芒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与兴奋,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在捕到了猎物后,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满足。   说到底,虫族也违逆不过动物的本能。   在那狭小而封闭的洗漱间内,侵略性十足的青柚味逐渐铺陈开来之时,苦薄荷信息素也越发浓郁,僵化症晚期的霍斯,根本就无法控制信息素的释放了。   这苦薄荷的气息,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诱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种气息愈发浓郁,它们相互缠绕,让人沉醉而又略带恍惚。   如果是放到以前,霍斯一定可以发现,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面,在他的轮椅背后,已经多出来了一个身影。   可是现在,霍斯甚至连控制自己的声音和信息素都做不到了。   更别说发现身后的休文。   满满带着雄虫信息素的空气,逐渐渗透进霍斯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血肉骨髓。化作了无形的甘霖,温柔地滋润着霍斯身上长久以来干涸的麦田。   那干涸的僵化血肉,在青柚信息素的抚慰下,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机与活力,开始缓缓地、却又不可抗拒地复苏。   在这一刻,霍斯仿佛置身于一个迷离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恍恍惚惚,在触碰到信息素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很舒服。   他闭上眼睛,低头紧紧贴着休文的衬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却骤然,被一双大手捂住了眼睛。   “!”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此时此刻,霍斯终于为时已晚的发现,这小小的洗漱间里面,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只雄虫。   这一瞬间,霍斯浑身滚烫的血,顿时宛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凉透了。   这双手,很明显是休文的,眼睛被遮住了,或是甚至看不清此时休文的表情,只是这大手的力道之大,一下子就把霍斯的头仰着按到了轮椅的靠背上。   然后是脚步声。   霍斯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从轮椅后面,走到了轮椅前。   “阁下……我……对不起……”   霍斯麻木地张了张嘴,但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无法辩解什么,此时完全就是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没有忍住?   为什么偏偏是休文会撞见?   在刺目而无情的亮堂堂灯光下,霍斯的整个世界仿佛被剥去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变得赤裸裸、无所遁形。   每一丝阴影,每一个角落,都被这毫不留情的光线撕扯开来,将隐藏于暗处的秘密与不堪,一并拖拽到了光明之下。   霍斯心脏中压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氛围,让人几乎窒息。   他的灵魂仿佛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痛,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但这份痛苦,在外表上却只化作了他身体不易察觉的轻微战栗——仍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尊严的倔强。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霍斯几乎可以预见到休文眼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恨意与厌恶,那是比任何利剑都要锋利的情感,比任何身体上的刑罚都要来得更加痛苦和煎熬,足以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粉碎。   休文……   休文……   懊悔此刻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猛兽,猛然间张开了它的獠牙,狠狠地撕扯着霍斯的心房。   它的爪牙锋利如刃,每一击都精准无误地刺入霍斯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一阵又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   这疼痛不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撕扯,让霍斯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无法抑制地流。   愧疚、恐惧、担心、害怕……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周围是冰冷的黑暗,只有懊悔的爪牙在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灵魂。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他一个灵魂在痛苦中挣扎。   霍斯突然间非常的害怕休文开口。   从休文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霍斯心脏悔恨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再次涌出。   可是休文没有开口。   难道是已经愤怒失望到不愿意和他说话的程度了吗?   霍斯下意识地抿唇。   在休文手心里面压着的睫毛打着细碎的颤抖。   此时此刻,他宁愿休文的脾气暴烈一点,甚至打他骂他都可以,但是只求休文不要这么沉默,不要这么安静……   然而事实与霍斯所想的恰恰相反。   休文并没有生气,也完全谈不上生气。   事实上,休文只是……只是完全愣住了,他伸手遮住霍斯的眼睛,因为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在刚才的那种时刻,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像是世界上最具有蛊惑力的琥珀,但凡是看一眼,都要深陷其中。   休文、真的很怕自己会扑上去,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来。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   至今以来,休文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信息素对彼此之间的吸引力竟然是如此之强。其实,休文轻轻压在霍斯眼睛上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传递出的不仅是温度,还有深藏不露的紧张与忐忑。   这细微的颤动虽不起眼,却足以触动霍斯那敏锐至极的感官。   霍斯虽然被遮住了视线,但那份来自雄虫手心的微妙震动,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只是以为这是休文的骄傲与愤怒在作祟,气愤到了极点,连带着手也跟着轻轻哆嗦。   于是觉得越发的绝望。   霍斯艰涩地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恳求和不安:“阁下,非常抱歉,请……”   “哥,”休文打断了霍斯,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吞咽的声音在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休文一下子就红了脸。   他本身就是那种容易脸红的体质。   此刻,休文的视线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虽然不合时宜又不得体,但是却无法从霍斯那柔软而艳红的薄唇上移开。   一定很软吧?   如果亲上去的话,一定很甜很软吧?   会是什么味道呢?会是什么感觉呢?哥会是什么反应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仿佛连时间都为此刻停滞。   休文目不转睛地盯着霍斯的唇,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侵略性:   “哥,你对我,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对吗?”   然而,霍斯刚想要开口回应些什么,一切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什么——唔!”   霍斯的话语被硬生生地截断,因为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如同夏日突至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将他所有的言语和思绪都淹没在了其中。   休文最终还是完全没有忍住,迫不及待地、就像是饿狠的野兽一样,扑了上去,可是分明如此,气势十足,贴上去之后,却又生涩了下来。   “霍、……唔……哥……好香……好甜啊……”休文一边舔着霍斯的唇肉,一边模模糊糊地说。   那个吻横冲直撞又生涩,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霍斯所有的反抗和疑惑都压了下去。   霍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锋利的眉眼都显得可怜,难得有如此茫然的时刻。   “唔——唔唔唔——!”   休文的吻很生涩,霍斯则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中微微一愣,随即本能地张开了嘴,任由休文的舌尖轻轻探入。   彼此的信息素瞬间像是爆炸一样,弥漫在整个小小的空间里,甚至都有些呼吸困难。   这是,霍斯做了三年的梦,梦里都鲜少出现这种情节,根本不敢亵渎,最经常的梦无非就是回到那天晚上,铺天盖地的弹火之中,霍斯张开巨大的翅翼护住了休文。   那个时候他们贴的那样紧,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   可是现在他们贴的更近了。   这是一个吻。   这是一个霍斯连想都不敢想的吻。   这是一个休文也觉得猝不及防的吻。   但是有时候冲动就是最好的催化剂,与其说是冲动,倒不如说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欲求,他就这么横冲直撞的吻了上去。   但是霍斯并没有拒绝他,甚至还愿意张开嘴,把手腕搭到他的后颈上。   纵容。   这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吧?   这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吧。   休文一瞬间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他的脸热的不行,应该整个脸都是红透了,兴奋害羞还有紧张,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休文一下子就激动得伸手,分别揽住了霍斯的两条结实的大腿,手上一个用力。   身材高大的军雌就这么面对面的被抱了起来,霍斯完全被吓到了,现在休文的手已经从他的眼睛上移开了,霍斯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休文。   在面前抱着他的,是一只毫无疑问的、年轻气盛的雄虫,休文很年轻,信息素的等级也很高,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是面对自己这样的,也好像是视若珍宝一样。   三年的军校训练,让休文身上极其富有力量,他本身的身体条件就很好,肩宽腿长,而且胳膊又很有力,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行走的雕塑,半敞开的睡衣下面肌肉线条分明,宛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宽阔的肩膀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力量美。   当他轻轻松松抱着霍斯走动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活力与蓬勃的欲求本能,就好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浑身都是力量。   ——不知不觉之间,休文居然已经成长得这么好了。   “阁下……请放、放我下来……”   哪怕是再怎么厚脸皮,霍斯也一下子就红了耳朵。   被一个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雄虫以这样的姿势抱着,实在是太叫人觉得羞耻了,更何况霍斯本身就是个在休文面前脸皮很薄的性子。 第12章   霍斯被抱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空气中粘腻的呼吸甚至都变得焦灼,休文一双手臂上肌肉饱满,稳稳当当地就这么抱着高大的军雌,直接没两步就抱进了休文的卧室里面。   “阁下、阁下,您——”   霍斯不太敢挣扎,怕伤到休文,只能浑身僵硬的,就这样被抱着进了房间。   活到现在,霍斯是头一回这样子被抱。   一贯以来的挺拔与从容的年长军雌,在此刻却变得异常僵硬,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迫不得已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却又莫名地贪恋着那份温暖。他的肌肉紧绷,透露出内心的不自在与慌乱,从未有过的亲近,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无所适从。   羞耻感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心头,染红了他的耳尖与脸颊,即便是他那张素来冷漠无波的面容,也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下,变得复杂难辨。   真要说的话,霍斯现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喜悦、惊讶,还是该继续维持那份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距离。   可是真的维持住了吗?   今天晚上,就在刚才,霍斯念念不忘了三年的雄虫,就这么撞破了他的丑态,层层叠叠的遮羞布被全然扯开,露出来的只有赤裸的不堪的奢求。   刚才休文出来的时候,房间门本来就没有关,进了屋子之后,曾经用脚随意地勾了一下门,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   但是窗外有月光照进来,客卧室落地窗的设计,窗帘半拉不拉的,稀疏的月光就这么照到了半张床上。   在黑暗之中就好像所有的丑态,没有变得那么不堪,至少还有所遮掩。   “阁下,我感到非常抱歉,我……”   霍斯急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急急忙忙解释,企图挽回什么。   但是很显然,现在休文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年轻的雄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房间里面黑暗环境的笼罩之下,他的双眼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雄性侵略性,它不加掩饰,直白而强烈,仿佛能够穿透夜色,直视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渴望。   在虫族,信息素总是最直白的暗示。   具有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往往在各方面对彼此的吸引力也是不容忽视的。   就像是一种深植于血脉中的本能,原始的、未经雕琢的想法,如同荒野中的猛兽,虽未咆哮,但足以让霍斯指尖都在战栗。   信息素的影响是双向的。   休文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被霍斯的信息素影响了——因为他至今都没有被任何雌虫的信息素所影响到,所以他现在,甚至都不认为自己的状态不正常。   只觉得,很热,很渴。   难以名状的燥热从皮肤直透骨髓,仿佛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渴望着一丝凉爽的慰藉,喉间干涸,强烈而迫切。   这股热与渴,不仅仅是□□上的感受,更像是一种原始的、野兽般的本能在他血脉中汹涌澎湃。   黑暗之中,休文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而锐利,眼神中的掠夺意味蓄势待发。   “……阁下。”   霍斯毕竟比休文年长一轮,自然知道休文这是被雌虫的信息素影响到了,他有几分难堪地低头对着休文说,   “阁下,您清醒一点……”   因为至今的训练和任务,霍斯的身姿挺拔,肌肉在紧身衣衫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现在抱着的这个姿势,霍斯的手臂不得不搭在休文的肩膀上,甚至整个身体呈现出弯腰的姿态,军雌本就训练有素、肌肉饱满,休文的脸正对着霍斯的胸前,得益于宽敞凌乱的睡衣领口,蜜色、饱满的肌肉一览无余。   宛如大地上的山峦,被特意在上面撒了一层细腻而均匀的蜜糖,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那肌肤下的纹理,清晰可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一定很甜很甜。   “哥,为什么这么……这么性感啊?”   休文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他抬头,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霍斯。   霍斯被休文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耳朵已经红透了,他本身就是僵化症晚期,现在浑身上下都被年轻的雄虫信息素包裹着,就好像沐浴在温泉里一样舒服,休文的目光却格外的滚烫炽热。   他沙哑着嗓子开口:“休文、阁下你清醒一点!呃、你!”   猝不及防,霍斯一下子被休文丢到了那半张被月光洒满的床上,床垫很软,霍斯并不觉得痛,他刚有些摔懵了,想起身的时候却一下子被雄虫年轻健壮的身体压了下来。   “阁下!”   眼神闪烁,霍斯粗糙的大手抵在休文的肩膀上。   “哥的耳朵这里,”   休文看着霍斯,摸了摸军雌的耳朵,   “真的很容易红,红的不明显,但是能看出来。”   四周的光线很暗,但是休文的眼神很好。   “休文阁下,”   霍斯有点无奈,想拼命隐藏,但是耳朵更红了,   “如果您对刚才的事情感到愤怒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而不是这样……”   “这样,是什么样?”   休文一下子就压住了霍斯,他的胳膊撑在床上,两人之间并不完全紧贴,但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也已经非常具有压迫感了。   “哥觉得,这样不行吗?”   霍斯一咬牙,伸手想要推开休文,可是又不敢用力:“这样不行。”   就这么推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没有推动,休文反倒趁机握住了霍斯的手腕,利落地按着霍斯的肩膀,一下子就把霍斯翻了个面,把霍斯的手腕反剪在了身后。   休文埋头在霍斯背后的脖颈处,闷笑:   “哥都没用力,怎么可能推得动我?”   霍斯:“……”   不应该手下留情的。   但是如果真的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霍斯应该依旧不会用力,不论休文成长的多么高大,但是在霍斯的眼中,休文永远都是需要他保护的那个角色,是他想要放在心上、放在心里永远珍视的。   “哥故意让着我吗,谢谢哥…”   休文笑了笑,眉眼弯弯,他本身五官就长得很端正,笑起来很乖,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危机感,但是此时他的眼神却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满满都是锋利的、张扬的侵略性。   “想要咬哥,可以吗?”   休文开口,现在他的嗓子很渴很痒,尖尖的虎牙也很痒。   他的嘴唇现在就贴着霍斯后颈,那小一块柔软、多汁又脆弱的腺体。腺体现在已经发肿了,又热又红又肿,一口咬下去,一定会很甜很甜。   真想咬烂这一块腺体。   用尖锐的牙齿,像是咬着猎物一样紧紧咬住不松口。   可是如果这么用力的咬下去的话,哥一定会觉得痛的吧?   不想让哥疼……   休文的另一只拳头抵在床上握紧了,自制力就像是快要崩坏的琴弦一样,摇摇欲坠。   那快柔软的腺体,不断的散发着诱人的信息素味道,哥的信息素是苦薄荷味的,又甜又苦——甜的,想让人一口咬碎;苦的,却只让休文觉得很心疼。   哥受了这么多的伤,吃了这么多的苦。   黑暗之中,休文张嘴,湿漉漉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那一块腺体,带着一股原始而野性的压迫。   而霍斯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   太明显了,触感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像是野兽的舌头,带着湿润而危险的触感,掠过每一寸可以触及的表面,无声的宣告——这里是它的领地,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这舌头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滚烫,燃起的是凶凶的渴望。   就好像有什么已经蓄势待发了。   是那即将到来的、宛如猛兽的锋利牙齿,既美丽又恐怖,随时准备撕裂猎物,展现出掠食者的绝对权威。   一直以来,霍斯从未成为过弱小不堪的猎物,他是健壮的、强硬的、手段雷厉风行的,他从来都是以捕猎者的姿态出现,而在今夜,在这只年轻的雄虫这里,他却变成了猎物。   只能忍不住地颤抖,等待命运的裁决,在这片被雄虫信息素笼罩的空间。   但是出乎霍斯预料的是,休文忍住了,并没有咬下去,只是像是小猫一样,一下又一下的舔过后颈柔软的腺体。   只听休文很委屈地低声抱怨:“哥怎么可以想收养我,太过分了……”   “对不起,是我太自顾自了,冒犯到阁下了。”以为是伤害到了雄虫的自尊心,霍斯马上道歉。   休文却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眨了眨眼睛,继续说:   “不要道歉,哥让我咬一口吧……就一口。”   与其说是小辈向年长者的撒娇,倒不如说是捕猎的猎食动物,对猎物最后展现出来的温柔。   霍斯的脸被压在休文的枕头上,他鼻翼见全部都是休文的青柚信息素味,密密麻麻,无孔不入,让霍斯瞬间觉得,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的,就像是被电过一样,又热又烫,连带着脑子都有点混沌。   非常的混沌。   不知道是这一股信息素,还是现在这暧昧的气氛,让霍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此刻好像就应该什么都不要管,直接答应休文的请求。 第13章   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只雌虫,能拒绝自己心仪的的雄虫发出的这种请求。   而这一只雄虫,现在已经完全被霍斯苦薄荷味的信息素迷住了。   身下的军雌,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宽厚的脊背,脖颈蜜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那上面纵横交错的疤痕,犹如岁月的刻痕,诉说着战场上的英勇与荣耀。   甜到发腻的蜜色被昏暗、和休文的目光轻轻覆盖,呈现出深邃而诱人的暗色。这暗色并不单调,而是流动着微妙的光泽,在光与影的交织下,闪烁着细碎的流光。   在休文眼中,他的哥此刻艳色得惊心动魄。   太美了。   像是刀尖舔蜜,力与美的最完美结合。   休文的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抓着霍斯的后腰,他痴迷地贴下去,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霍斯的后颈,吻着、咬着军雌后颈的银色繁复虫纹。   “阁下——!”   霍斯咬牙,有些苦闷的发出闷哼,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好像在为承受什么做准备。   他的衣领甚至被曾经扯下去了一些,露出肌肉的纹理在军雌的皮肤上刻画出完美的线条,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可见,肌肉饱满而富有弹性,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僵持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僵持——霍斯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毅力,和心仪的雄虫贴的这么近,信息素已经转化成最原始的本能了。   霍斯低声妥协:“请,轻一点。”   闻言,雄虫眼中的侵略性更盛。   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夺目、艳而不自知。   因为是睡衣,霍斯上半身穿的宽宽松松,扣子胆战心惊的维持体面,但最后还是摇摇欲坠的一下子被崩裂般扯开。   “撕拉——”   着在这块丰润的深色画布上,腰窝的存在成为了一个漂亮的、夺目的焦点。它位于劲韧腰部的两侧,微微凹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如同夜空中皎洁的月牙,又或者是夜幕下的泉洼。   腰窝的深度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那如丝般柔滑的皮肤上、肌肉里。在隐晦的映照下,腰窝的轮廓更加清晰,仿佛一道深邃的沟壑,引领着视线顺着往下。   像是山峦崎岖一样的脊背。   休文的眼睛染上了分不清的氤氲,充满了惊人的掠夺力。   霍斯忍不住低声哑气地恳求:“信息素…太浓…呃!”   在房间密闭的空间里面,充斥着青柚香味的信息素。   这种香味既暧昧又侵略性十足,如同一个迷人的陷阱,让人无法抗拒其诱惑。   简单的认为信息素是一种香味,这个想法并不可取,信息素实际上能以嗅觉以外的形式被感受到。   如同轻柔的指尖,在霍斯的崩到了极限感官上轻轻划过,像是刀刃又像是蜜糖。   极致的窒息伴随着极致的甜蜜。   然而,这信息素之下却隐藏着强烈的侵略性,能够悄无声息地侵入,让任何雌虫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像是蜘蛛网上的猎物,只能徒劳挣扎。   休文没有说话。   他现在只觉得嗓子像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痒——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又像是燃烧的土地一样,渴望着鲜血的洗礼。   想要找到什么咬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雄虫信息素越来越浓烈,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霍斯的脑海,难以呼吸。   这种侵略性并非令人感到不适,却反而让人心生期待,在这密闭的空间中,身体本能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兴奋——和威胁。   休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低头将鼻子埋在霍斯的蜜色肩窝里面摩挲着,笑了笑,   “我会很轻的,很轻,怎么可能舍得让哥难受。”   在一瞬间,雄虫信息素如狂涌的海浪般骤然袭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混合着雄性特有的掠夺性和侵略意识,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在空间中肆虐。它带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令人感受到一种原始的、野性的引力。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吸入这股气息,周围的空气仿佛被这股信息素所凝固,变得极端而粘稠。   在这股蜂拥的浪潮面前,一切抗拒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呃!”   霍斯的腰一下子就软了。   信息素越来越浓了,休文的微微倾身向前,犹如一只猎豹,完全捕获到了猎物,正准备享用饕餮大餐。   “哥,我真的,我真的喜欢你……从三年前开始就喜欢了。”   没有等到回答,更准确的来说,雄虫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已经快把身下的这只雌虫给迷得哑了,别说是说话了,哪怕是喘息都觉得费力——但浑身上下就好像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僵化症带来的痛苦在此刻显得不值一提。   紧接着,休文轻轻张开了嘴,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它们在暗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张嘴咬上了霍斯蜜色肌肤的后颈,那里有着银色的繁复纹路,宛如古老的图腾,充满了神秘的力量。   虎牙轻轻触碰着那些纹路,动作如此轻柔,以至于霍斯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到一阵痒又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休文的安抚动作让他立刻放松了下来。   休文的虎牙在他的控制下轻轻咬合,而霍斯则放任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雄虫在他的后颈上留下属于标记的印记。   “呃!”   军雌闷哼一声。   霍斯其实极其善于忍耐疼痛,长期的训练让他的耐受度非常的高,可这并不代表他对雄性的信息素也有同样的抵抗力,事实上几乎是完全溃不成军。   这种疼痛并不是完全由于太过浓烈的信息素,而是因为在标记的时候到达这一步,就会让雌虫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一种难以控制的痉挛和疼痛。   在月光的映照下,霍斯的蜜色肌肤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   休文的虎牙咬上了他后颈上的银色繁复纹路,尖锐的虎牙刺破皮肤注入信息素,那一瞬间,疼痛如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神经。   霍斯的肌肉瞬间紧绷,暗色的肌肉在月光的勾勒下,仿佛活了起来。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像是在无声地挣扎,试图抵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肌肉的痉挛带动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一片被狂风吹拂的树叶,无法稳定地立足。   军雌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本试图用意志力去对抗这疼痛,但浑身上下肌肉的痉挛都让霍斯感到更加无力,于是呼吸变得急促,胸膛起伏不定,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求饶。   霍斯猛地闭上了眼睛,连长长的睫毛都在颤抖。   标记,事实上是很痛的一件事。   虽然休文已经很轻、很小心了,可是疼痛感依旧是剧烈的,事实上,千千万万的雌虫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不惜献上生命,因为他们本能的相信,先苦后甜。   可这世上,难道事事都能先苦后甜吗?   当然不可能。   有些命运一生都是苦涩的。   在无尽的意识掠夺中,难以名状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深深地侵蚀着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角落。   但这种痛,又不仅仅是痛。   它像是一只无情的手,强行拉扯着意识的边缘,试图将灵魂从躯壳中剥离,将血肉完全更新换代。   每一次肌肉的颤抖,都伴随着意识的模糊和迷离,仿佛灵魂正在被无情地拖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呼吸都仿佛被锋利的刀片割过,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刺骨的热意。   以强悍著称的军雌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紧锁,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   但他依旧忍住了声音,没有痛呼出声。   “很快,很快就好,”休文一边咬着,一边说。   等到霍斯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因为僵化而灰白的瘢痕,居然在这瞬息之间已经退去了一部分,只是精神上的疼痛并没有撤去,反而以一种伴随着糜色的形式同时钻入他的血肉之中。   不知该说是天堂,还是地狱。   它缓缓燃烧着灵魂,一切都是燃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止痛效果。   本应是钢筋铁骨,可现在,在这满室的信息素和侵略味十足的气息之下,这具身体就好像天崩地裂的一样,完全崩塌了,意识已经撑不住了,身体已经完全缴械投降了。   军雌的后颈的银色虫纹瞬间亮了一下。   标记成功了。   “呃…嗬……”   霍斯大口大口的喘气,坚毅的脸上都是云霞一样的烧红,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但是偏偏今夜完全没有结束。   极致的。   连耳边都是听不清的鸣声。   “哥,痛吗?”   休文终于放开了霍斯的后颈,转而亲吻着那一片薄薄的耳垂,脑子里又满足又高兴。   不、不够……   霍斯浑身都是热汗,像是化了一样,一双褪去了冷硬的眸子就这样转头,祈求地看着休文。   休文垂下眼睑,拿鼻尖依恋地蹭了蹭霍斯后颈的虫纹,   “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其实在床上的话,大多随口一提,完全不可信,可是霍斯莫名觉得,休文这句话……好像是认真的。   被标记之后,浑身都没有力气,霍斯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呼吸之间仿佛融合了夜色与钢铁的质感,此刻,这皮囊血肉下的钢筋铁骨,在青柚味的信息素的影响下,却似乎即刻变得异常软弱起来。   被标记了。   完全不一样……   好像能感受到……雄虫对自己的想法……   “……”   最终,霍斯闭上了眼睛,任由青柚味的信息素在他的周身上下游走,好似疯了一样痴迷一般。   今夜注定放纵。 第14章   清晨。   医院内,   长廊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哒哒哒”,   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这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单人病房的门外停下。   副官阿诺身着笔挺的军装,门,几乎是被他猛然间一把拉开,发出了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吱嘎声。   “该死的,被他跑了!”   阿诺一看,气得半死,万万想不到,徐不凡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溜走了。   只见病房内,那本应躺在床上的身影——徐不凡,已不见踪影。   阿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眉头紧锁,嘴角下拉,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他环顾四周,试图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的线索,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完蛋了,他真的要被长官骂死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响,让阿诺的心情跌至谷底,被骂几顿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么简单的任务,他居然都没做好,让阿诺这个完美主义者觉得牙疼。   一片死寂,阿诺下意识的咬着指甲,又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病房里面,绞尽脑汁思考徐不凡到底是怎么逃跑的。   医院走廊倒是有监控,但是病房内是没有监控的,刚才他已经去看过留存的监控存档了,并没有显示徐不凡有出房门。   这个房门没有任何从里面打开的记录。   这哪里是放跑了一个徐不凡啊,简直是放跑了一个定时炸弹,放出了阿诺巨大的工作量。   昨天,阿诺刚刚处理热搜第一的任务,加班加点到凌晨,精疲力尽地回家,只睡了四个小时,又被属下吵醒,听说徐不凡逃跑了,赶紧过来看监控找人。   到底是谁?   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接走一个雄虫,甚至没有惊动任何在暗处看守的守卫。   ——   温暖的房间里。   霍斯比休文先醒。   雪白的被子就像一个温暖又坚固的窝一样,把他们两个紧紧的包裹着,柔软的被子下面是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   窗外清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鸟叫声。   房间里面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的信息素味,窗帘根本就没拉上,一片明亮。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悄悄探进房间,照到了霍斯的脸颊,他缓缓睁开了双眸。   没有僵化症熟悉的疼痛感、没有浑身冰冷的感觉,很温暖很温暖,甚至昨天夜里他昏睡过去之后,真的睡得很好,都没有在凌晨醒来过,失眠的症状好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霍斯坚毅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柔和了几分,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初醒的茫然。   这份迷茫并未持续太久,下一秒,昨夜那些疯狂而炽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不带丝毫预兆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那些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巨大的波澜在心中翻涌,从最初的迷离、炽热,到后来的疯狂与释放,每一个画面都如此真切,让霍斯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真的。   全部都是真的。   真的做了。   在那种情况下。   霍斯的眼神逐渐凝聚,他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全部吸入胸膛,再逐一斩断。   此刻他触感鲜明,在自己的背后贴着另一具炽热滚烫的胸膛,属于雄虫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地勾着霍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昨天已经标记了,所以,从此以后霍斯就只能接受休文的信息素,只能被休文的信息素控制,或是放荡或是忍耐,交出了自己身体全部的控制权。   但是却心甘情愿,与其说是心甘情愿,不如说是觉得庆幸,昨天分明是那么难堪的情况,可是休文还是接受了他,愿意给他一个标记。   一个标记。   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   雄虫一生之中可以给出无数个标记,这对雄虫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对于被标记的雌虫来说,从被标记的那一刻开始,雌虫的生命就注定要为了那只雄虫而燃烧。   一个标记,只能代表雄虫暂时的喜爱。   既不代表契约,也不代表婚姻,更不代表什么爱情。   昨天夜里,他们疯狂纠缠的时候,霍斯当然听清楚了,休文所说的“喜欢”。   喜欢啊。   可是雄虫的心实在是太善变了。或许注定雄虫生来就不会为一个雌虫驻足。   霍斯不希望把自己放到更悲惨的地步。   当爱放在面前的时候,从未获得过爱者,第一反应是恐惧,是怀疑,是心有疑虑,是不敢相信。   摇摇欲坠的自尊,在此刻强硬地起了作用。   霍斯揉了揉有些犯晕的脑袋,想要安静的掀开被子去卫生间里洗漱一下,至少要体面的和休文讨论这件事情,讨论这个他犯下的错误。   可是下一秒,霍斯一动,整个身体却骤然僵住了,几乎再次摔到雄虫怀里。   极度的酸麻肿胀,从腰眼那里像是锥子一样,把他死死的钉在床上,就好像是被蜘蛛网捕获的猎物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他是被钉在雪白床单上的标本。   他是属于雄虫的战利品。   几乎是破开灵魂一般灌满了,昨天的记忆火烧火燎地刺痛着霍斯的脑袋——到后面他应该已经晕过去了,可是晕过去之后好像又有断断续续的记忆,可能是又醒了或者又晕过去了。   洗过了吗?   雄虫好像抱着自己去过了卫生间,好像洗漱过了,甚至洗过不止一次,霍斯甚至还有印象,自己在卫生间的浴缸里也昏迷过一次。   真的是太疯狂了。   霍斯至今为止,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事情。   年轻的雄虫果然精力充沛,气血旺盛,休文更是受过完整的三年军事化训练,身上肌肉很足,力道很大,体力也很出色。   几乎整整半个晚上,他们都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完全遵循于本能,血脉里面属于兽类的本能几乎是沸腾又相互吸引,猛烈的荷尔蒙爆发又碰撞。   真的极度疯狂又可怕,   但是不得不承认,霍斯身上的僵化症,在这几乎是攻城掠地的一夜过后,有了非常明显的好转。   “唔——哥,好亮啊,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好像忘记拉窗帘了……”   背后传来休文迷迷糊糊的声音。   霍斯浑身一僵,休文结实的手臂一下子就像是树袋熊一样,缠到了霍斯的腰上,若有若无的抚摸着他微微鼓起的腹部。   ——没错,昨天确实是去过好几次卫生间,但是纯粹是淋浴或者泡澡,只是把身上的黏腻的汗、干涸的东西洗掉了。   “呃、唔!阁下……”   霍斯被休文拉回‘窝’里面,柔软的雪白的被子一下子就把霍斯浑身都裹住了,被子里全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满满当当的青柚味,沁人心脾。   “嘿嘿,”休文抱着霍斯劲韧的腰身,脸颊贴在霍斯的蝴蝶骨上,像是餍足的大狗一样蹭蹭,“哥,早上好啊。”   非常明显的,年轻的雄虫满脸都是幸福的神情,就像最常见的那种爱情喜剧片里面的主角,浑身上下都泛着粉红泡泡。   霍斯:……   休文现在真的感觉,应该来说,他人生之中没有一天早晨是像这样幸福的,就算早上被亮光吵醒,也觉得很幸福。   幸福得他感觉都来到了天堂。   不不不,绝对比来到了天堂还要幸福,幸福程度已经飙升到了顶点。   昨天是真的!   昨天晚上全部都是真的!不是做梦!是真实发生的!   他!和哥睡了!   睡了啊!   所以说,下一步是什么?   下一步就是结婚!结婚啊!   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每天早上他都可以为哥准备早餐,每天早上他都可以看到哥超好看的睡颜,他们可以一起光明正大的吃饭、购买一些新的家具、或者养一只宠物,一起手牵手,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看电影,甚至还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吻哥!   等一下,等一下,结婚戒指应该选什么样的呢?   按照哥的性格来说,应该会比较喜欢朴素一点的吧,可是结婚戒指应该要有钻才对啊,那就选一个有钻的朴素一点的戒指,可是钻大一点是不是更好?   结婚场地应该定在哪里呢,草坪婚礼吗?还是说定在酒店教堂里面?   结婚的时候,要摆几桌的酒席呢?五十桌够了吗,不知道哥会请什么宾客,反正休文是打算,能来的全部都给他来!   他一定要昭告天下,他一定要广而告之!   他要和哥结婚了!!!   嘿嘿嘿结婚。   结婚嘿嘿嘿嘿嘿。   光是想想,休文就嘴角都翘的停不下来了。   果然,苦尽甘来。   虽然他昨天倒霉爆了,被某一个傻x泼了红色油漆,但是果然上天有眼,让他从此开启,每天可以美美抱着哥睡觉的幸福人生。   幸福啊,这就是幸福啊!!!   霍斯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的,推了推休文压过来的肩膀:“…那里,出去。”   休文还没吸两口哥呢,就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哥嫌弃了,他非常委屈的抬头:“啊?”   忍了又忍,霍斯闭目,小心翼翼地、满脸隐忍,慢慢的推开雄虫,咬牙起身说:   “我去洗一下,然后,我们好好谈谈吧。”   严肃的语气,一下子就打破了休文周边的粉色泡泡。   休文:QAQ 第15章   但是霍斯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的腿。   昨晚在卫生间的时候,是休文一直抱着他,又洗又啃,就没让霍斯的腿从雄虫的腰上放下来过。   休文嘿嘿一笑,赶紧凑过去,“哥,我抱你去洗吧!”   “……到卫生间里就行了,我会自己洗。”霍斯皱眉说。   如果让休文给他洗的话,他真怕洗着洗着,他们又胡闹起来,昨天晚上,休文完全就一点都没控制住。   休文顿时觉得有口难言,他当然听出了霍斯真正的意思。   但是但是,昨天那个情况又是浴室里,又贴得那么近,哥身上还超香的,简直就像一块诱人的蜂蜜奶酪蛋糕,休文直接昏了头,完全没忍住,吃了一次又一次。   不让霍斯多等,休文连忙起身,任劳任怨的抱着霍斯,去浴室里面,直到霍斯放进浴缸里,又放好水,伸手试了一下水温。   休文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水汽氤氲之中的霍斯,粉红泡泡又冒得满浴室都是。   水已经放了半浴缸了,霍斯静静地躺在宽大的浴缸之中,周身被温暖的水流轻轻环抱,肌肤呈现出诱人的蜜色,紧实而富有弹性,水珠沿着精致的肌肉纹理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银色的轨迹,在这水汽蒸腾的空间里更添了几分朦胧的诱惑。   休文很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   感谢还在放水的水龙头,让他咽口水的声音没有那么的明显。   不过很可惜,军雌大多五感格外灵敏,霍斯当然听到了。   被热水熏的浑身都有些懒懒散散的,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休文,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如同星系中的微光,既神秘又迷人,在这样的水汽氤氲之中,那双眼睛更显惊艳。   休文极其迅速地脸红了。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是晒不黑的那种体质,所以一旦脸红之后,真的格外明显。   霍斯:“怎么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霍斯一定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感谢之类的话,不,退一万步来讲,霍斯根本就不可能让休文抱着自己来到浴室。   但是,昨天晚上他们做了。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就好像连带着,两人之间仅剩不多的距离感,也被一下子打破了。   连霍斯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对休文,已经放下了很多没有用的礼貌了。   休文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他本就不希望哥和他之间有什么距离。   休文真的很想捂脸,但是想想看,还是放弃了……   哪怕他伸出两只手来捂住眼睛,指缝也一定会张开的,他一定会从指缝里面偷偷看哥洗澡的。   他还是出去吧……   “哥,那我先出去了,哥如果洗好了的话可以叫一下我,我把你抱回床上,还是说我帮哥把轮椅拿过来?”   考虑到霍斯的自尊心,休文忍痛提出了第二个可选方案。   霍斯看着休文的表情,垂眸笑了笑,“可以劳烦阁下抱我吗?”   休文大喜过望:   “当然!当然了!我的荣幸。”   休文说完就出去了,浴室里面剩下霍斯自己。   水汽缭绕,水珠凝结在镜面上,让身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霍斯仰头,靠在浴缸边缘上,短短的黑发沾了水,显得有些杂乱,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蜜色的脸上投出阴影,神色中有些倦怠。   昨晚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乎一夜,其实光是身体结合,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么疲惫,但是还做了精神标记。   雄虫的精神标记。   意味着从此以后,霍斯只能对休文张开腿,只能对休文的信息素有反应。   完全就是在灵魂上打上了烙印。   为什么会允许休文标记呢?   因为喜欢,因为本能,因为爱。   但是正如霍斯所考虑的那样,标记并不意味着长久,一个雄虫,一生之中可以给出无数的精神标记。   就好像,手里拥有无数个项圈,可以养无数条狗一样。   一开始或许还会觉得新奇。   可是到后面就不会了。   新奇感是会逐渐消退的。   但是对于被标记的雌虫来说,精神烙印是一生的,会对雌虫的一生都产生巨大的影响,刚被标记完的雌虫,会有五到八天的衰弱依赖期,在这段时间里面,雌虫会无比依赖标记他的那只雄虫。   霍斯当然知道这一切。   但他还是选择和休文上床了。   不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有一个美好又光明的未来,只是因为,他没能抵抗住诱惑。   他果然没能抵抗住诱惑。   这太难了。   浴室之内,水汽更加浓郁。   霍斯洗的时候,休文一直等在门口,听到里面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休文才敲了敲门。   “哥,我可以进来吗?”   “嗯。”   里面传来一声。   休文就推门而入,看着霍斯穿着浴袍坐在浴缸里,又看到霍斯露在外面蜜色的大腿,一瞬间眼睛就亮起来了。   霍斯:“……”   他当然可以感受到休文炽热的目光。   “阁下。”   霍斯顶着休文火热的眼神,别过头去移开目光,叫了休文一声。   休文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好的,我来抱哥!”   他这才连忙过来,把霍斯从浴缸里面稳稳当当的抱起来,一路都走得很稳,放到了床上。   “哥,我有好多话想和哥说。”   休文看这霍斯坐好之后,自己也坐到了床上,他那么大一个块头,肩膀比起来比霍斯还宽,占据了床上超大的地方,身上的水汽携带着体温,似乎有意无意的就往霍斯身上扑。   霍斯原本有些严肃的心理,看到休文这副模样,顿时又有点严肃不起来。   “阁下,昨天晚上……是个失误,是我的失误。”   虽然休文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是霍斯还是直说。   “……啊?”   休文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原本死缠烂打的话卡在喉咙里面,半个字都没说出来,硬生生噎住了。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哥怎么会说这种话,一定是他听错了!   昨天晚上是个失误?   可是,他和哥都……做了啊!   现在休文身边的粉红泡泡,被打击得一点都不剩了,只剩满脸的问号。   “哥,你在开玩笑的吧,”休文懵懵地问,“还是说,我难道昨天晚上做的很烂吗?”   技术已经烂到,哥第二天就差评退货的程度了?   不不不不不是吧?   可是,可是昨天哥,一直都,一直都……那样缠着他啊。   霍斯:“……”   “不是这个意思,”   霍斯看着年轻的雄虫那张端正、非常容易让雌性产生好感的脸,很认真地说,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阁下,您现在还年轻,军校刚刚毕业,当然,您绝对有大好的前途,可是您见过的雌虫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才会对我产生错觉。”   “只是因为,当时恰巧我救了您,只是因为那么巧而已,所以您才会把这种感情,当成是喜欢。”   “哥,”   休文皱眉,   “所以哥觉得,我不喜欢你吗,那怎么解释,我每天都很想你,这三年里面我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每天都想再次见到你,我等了三年,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面,当然有很多别的雌虫向休文告白过,甚至发出大胆的邀请,但是无一例外,休文当然全部都拒绝了。   如果不是对的那个人,那怎样都是不对的。   可是现在,休文等了三年的那个白月光,却告诉休文,这只不过是休文的错觉而已,这不是喜欢。   看到休文皱眉,霍斯一愣,安抚说:   “阁下,我不是说您不成熟,我只是担心,您以后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   “我不希望您因为冲动而后悔。”   一个雄虫当然可以娶很多很多雌虫,但是,霍斯觉得,休文对第一段婚姻,或者说对爱情,是抱有某种幻想的,某种天真的美好的幻想。   这个社会,已经经历过好几场雌雄平权的运动,出现了更多的以爱情作为结婚基础的婚姻。   可是尽管如此,爱情也并不能长存。   或者说,爱情不能长存,才是真正的常态。   霍斯觉得,他应该满足不了休文的爱情幻想。   年轻雄虫的爱情,理所应当,适合那种美好漂亮的雌虫一起。   说句不中听的,霍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条件,除了军衔比较高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又不是贵族出身,他的年纪又比休文大了很多,精神力也不过是A级,而且身上还有残疾。   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觉得,他能配得上休文。   这并不是他自卑,而是事实如此。   休文的等级是A级。   一只A级的雄虫。   可以疏导S级的雌虫。   更何况休文的性格很好,一定会有极大的选择面,不知道为什么,休文居然选了他。   是一个,任谁来看,都相当不划算的选择。   可是休文非常认真,看着霍斯暗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和哥重逢之后,我没有一次觉得这三年等得不该,就算是在这三年里,我也没有后悔过,一次都没有,一个念头都没有,一秒钟都没有过。”   “哥觉得,我这是冲动吗?” 第16章   霍斯静静的看着休文的脸,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愕然于休文的直率,却也又一次深深的意识到,他们之间到底差了多少岁。   他已经历经风霜,但是休文还非常的年轻,以虫族两百多岁的寿命来看,休文甚至刚刚成年。   如果霍斯真的答应下来了,那和诱骗一只刚成年的雄虫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雄虫,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经历的太少,遇见的雌虫也太少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所以才会把这种错觉当成是爱。   但是霍斯没有直说,他反而把目光移到自己的双腿上,低头开口说:   “我已经是个残废了,你今天已经抱了我两次,抱来抱去,你总有一天会感到厌倦的。”   休文执拗地看着霍斯,问道:“哥觉得,爱,难道是一件会厌倦的事情吗?”   “是。”听到这句话,霍斯反而包容地笑了笑。   至少,对雄虫来说是的。   轻易得到,轻易失去,雄虫的爱,永远转瞬即逝,越是容易越是不会珍惜,得不到的反倒永远在骚动。   这就是劣根性。   “哥。”   休文皱眉,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霍斯的拒绝,他想了想继续说,   “不要以这种理由回复我,至少,我比哥更了解我自己。   三年我爱你,三十年我依旧会爱你,在我的故乡,有一个成语,‘至死不渝’,意思是,我会爱你,直到我死亡的前一刻。”   不过很显然,霍斯却根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或许放在心上了,只不过根本没有立住,一下子就消散了。   霍斯轻叹一声,修长的、满是疤痕的手指按在床上动了动,很想伸手捂住曾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反倒是照得自己无所遁形了。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去选呢?”   休文却认真地说:“可是,对于我来说,从来就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哥就是我唯一的选择,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旧如此,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未变过。”   虫族的婚姻是非常果断又仓促的,一般来说,只要雄虫和雌虫看对了眼,家族之间也互相对过了,那就可以马上去结婚了,不存在什么恋爱期。   霍斯是真的很担心休文下一句话,就说他们要结婚了。   他退了一步说:“如果阁下想和我维持现在这种关系的话,只要来找我,我都可以陪你,但是请不要再提更进一步的话了。“   休文执拗至极,仍然要逼问:“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   “如果注定要失去的话,那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更何况……”   霍斯犹豫了一瞬间,没有把接下来的话继续说出口。   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或许并不允许他能够一直陪伴休文。   “难道要因为不希望看着花朵枯萎,所以从来不允许它绽放吗?”   休文一下子就握住了霍斯的肩膀,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异常的执着。   几个瞬息之后,休文深吸了两口气,   “好吧,哥,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如果你真的有这些担忧,我可以做出无数的保证,甚至我可以签下具有法律效应的条款,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只要哥愿意试一试,任何事情都不会成为问题。”   沉默良久之后,霍斯伸手摸了摸休文的头发,休文一头微卷的短发,发质很软很稀,摸起来软乎乎的。   霍斯定了定心,开口:“阁下,我……”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霍斯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间响起,“滴滴”声打断了霍斯的话。   低头一看,是副官阿诺的通讯请求。   于是霍斯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拒绝了通讯请求,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抬头看向休文,给足了休文尊重。   “……”   休文咬牙,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下去了,现在很明显就是哥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不方便通讯,休文握了握拳,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关上门之前,他恋恋不舍地转头对霍斯说:   “如果有需要的话,哥可以叫我。”   ——   阿诺真的急的要死,发现徐不凡跑路之后,只能硬着头皮给霍斯发通讯。   结果长官一下子就给他通讯挂掉了。   这一瞬间,阿诺想死的心都有了,完蛋了,不会真的要被发配荒星了吧。   不过还好,下一秒长官的通讯就重新打过来了。   阿诺连忙接通通讯,只见对面的长官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居然有些凌乱感,穿着黑色的睡袍,但是敞开的领口明显可以看到暧昧的红痕。   等一下,暧昧的红痕???   暧昧,的,红痕?   这根本就是吻痕啊!   阿诺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擦擦眼睛确认一下,但是下一秒,霍斯就已经冷着脸把睡衣拉好了。   ……阿诺突然之间确定了,他刚才就是没有看错。   结合当时那个冲出来的雄虫,再结合那一份离谱的收养协议,到底是谁陪长官春宵一度,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就是那个雄虫啊!   百分之一百是!   “什么事?”霍斯板着脸问。   “报告长官!徐不凡跑了。”   虽然内容很憋屈,显得他特别没用,但阿诺硬着头皮说了。   霍斯:“……”   照理来说,医院的防守都是他们的人,跟铁桶一般,徐不凡居然还能跑了,要说徐不凡是自己突然间跑掉的,那说出去谁都不信。   必然是背后有谁在帮他。   到底是谁在帮他。   “没查过,就来找我汇报了吗?”霍斯冷眉一压,威压十足。   阿诺连忙立正站直,腰杆子挺的笔直,   “报告长官!已经全部筛查过监控和相关员工的出入,帮助徐不凡离开的家伙,应该很熟悉我们的布局和监控的位置,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就是有内鬼了。”霍斯沉声道。   阿诺:“是。”   “你去联系一下珀兰斯,问一下他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霍斯沉思了一会,下令道,   “如果有时间的话,定个下午茶吧。”   珀兰斯是前段时间找到霍斯谈合作的商雌,背后的产业链密密麻麻,主星财富排行榜上,这几年从未掉出过前三。   前段时间,正是霍斯晋升第一军团长。   而珀兰斯,则找到了霍斯。   他们成为了暂时的盟友。   不过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霍斯现在恰好要用一用,珀兰斯那四通八达的信息网。 第17章   阿诺被叫上门来,打开霍斯的家门的时候,和坐在沙发上懊恼的抓头的休文面面相觑。   “呃。”   阿诺突然觉得他来的并不是时候,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尊贵的休文阁下,日安。”   休文抬头,显然刚才是在沉思,听到声音,猛然惊醒一般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回礼:   “你好。阿诺副官是来找哥的吗?哥在房间里面。”   阿诺:怎么感觉这只雄虫,俨然有一种是这个家另一个主人的意思。   “好的,非常感谢阁下。”阿诺恭恭敬敬地说,敲了敲霍斯的房门。   霍斯坐着轮椅出门的时候,休文已经回房间了,霍斯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提心吊胆,总之他们并没有见到,至少也免去了尴尬的局面。   ——   灯火辉煌的高级商务包厢。   阿诺打开包厢门,霍斯坐着轮椅进去。   只见在包厢里面,一只亚雌,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高雅。   亚雌的双手轻轻搭在腹前,指尖轻扣,佩戴着一双洁白无瑕的手套,金丝眼镜轻轻架在他挺拔的鼻梁上,镜片后是一双浅蓝的眼眸。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那头银色的长发,宛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既神秘又高贵。   这银色与他周身的白皙肌肤相得益彰,使他看起来就像是远离尘嚣的精灵。   ——是莱茵集团的执行总裁兼董事,珀兰斯。   莱茵集团背后是贵族势力,珀兰斯·卡莱尔生于主星四大贵族之一的卡莱尔家族,不过卡莱尔家族亲缘淡薄,各自为世,珀兰斯很早就创办了莱茵集团,并且个人融资掌权。   “军团长,好久不见,恭喜升职。”   珀兰斯站起来,朝着轮椅上面的霍斯行礼,他的声音属于清冷的那一卦,带一点浅笑的时候像风铃飘摇,清脆无比。   他低头说:“相信军团长这次想要见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上次拜托军团长的事情,现下进度如何?”   说起这件事情,霍斯反倒对这个商人产生了极大的钦佩。   他们两个是因为一款药剂而进行结盟合作的。   现在普遍认为雌虫的僵化症救无可救,只有雄虫的信息素才能够缓解和治疗,如果没有雄虫的安抚,那么哪怕是昂贵的治疗药材和治疗器械也只能做到效果微乎其微的缓解,说不定还会为此而赔上一条性命。   僵化症的治疗其实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却还是有无数的雌虫,愿意倾家荡产追求一点疗效,只是为了不那么痛苦而已。   而珀兰斯,就是想要打破这一条巨大的利益链,至于为什么会找上霍斯,一个是想要借助第一军团的武装力量来进行后续的支持,另一个是,如果走药监局这一条路的话,肯定走不通,药监局的家伙,不可能眼睁睁的把手里的星币拱手让于他人,那就只能走军部的这条路,虽然同样困难重重,但是至少仍然有一些生机。   霍斯:“坐吧。你的方案需要广开绿灯,现在初审已经过了,还剩下复审。只不过动了上面的蛋糕,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珀兰斯阁下难道真的不怕,你的商业帝国付之一炬吗。”   闻言,珀兰斯坐下,玉竹一般的手撑着下巴,垂眸好似冰枝低垂,他笑了笑:   “什么商业帝国,都不重要,我拥有的这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不惜一切代价。”   霍斯:“实话实说,不一定会成功。”   珀兰斯:“或许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够成功,但是有朝一日,一定会有结果的。”   霍斯低声问:“真的值得吗?会后悔吗?”   珀兰斯又笑了笑:“没什么不值得的。”   霍斯突然想起来:“你的公司应该并不是主攻药剂的吧?这次是和谁合作了。”   莱茵集团旗下确实有医疗产业,不过莱茵集团主打的还是金融。   “星洲的总裁,晋尔。”   珀兰斯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张名片来,是晋尔的名片,他一扣,推在桌子上递给霍斯。   “虽然是个雄虫,但是很有合作的意义,至于药剂的制作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霍斯皱眉,暗金色的眸子显得有点凶,显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卖关子的话头:“是谁?”   珀兰斯突然说:“大殿下最近被虫帝陛下赐婚了,虽然还没有办婚礼,不过这个消息传得飞快。”   “当然,这件事情众所周知,这和药剂有什么关系吗?”霍斯不解。   “那个被赐婚的雄虫,就是星洲公司的王牌制药天才,你说,虫帝陛下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呢?”   珀兰斯意有所指。   “什么?”霍斯一下子就猜到了,“你的意思是说,虫帝陛下已经知道药剂的事情了?”   珀兰斯只是挂着那一副笑容:   “或许吧,不过最难的可不是药剂的制作,最难的是如何推行,一旦动了贵族的蛋糕,只怕是死伤无数。”   “能够缓解雌虫僵化症的药剂多么稀奇,但凡传出一星半点消息,无异于重磅炸弹,僵化症本身就是个巨大的产业链,无数的集团参与其中,幕后更是有无数的商人和政客。”   霍斯冷着脸说:“是啊,那些像苍蝇一样恶心的家伙。”   见状,珀兰斯很安静地笑了笑。   “不过,你的状态好了很多,你已经用过那个药了?”霍斯看着珀兰斯没有那么惨白的脸色发问。   众所周知,珀兰斯·卡莱尔就是个病秧子,从一出生就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三十岁,可是现在他却顽强地活过了三十岁,十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就好像用冰水也浇不灭的灰烬一样,依旧闪烁着点点的火焰。   而在诸多病症中,最严重的病症是信息素排异症,珀兰斯几乎不能接受任何雄虫的信息素,已经到了闻到就会呕吐的程度,医生说需要基因特定的雄虫才能够真正的匹配珀兰斯,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遇到。   所以就导致了珀兰斯的僵化症尤其严重,而他偏偏又是受药性极差的类型,药物的药效转化率不足百分之一。   几乎治无可治。   之前通讯视频的时候,霍斯印象当中珀兰斯的脸色都快要苍白如纸了,如同摇摇欲坠、快要枯萎的枝头冷雪。   如今见面,却好似愕然之间焕发了生机一样。   “没有。”   珀兰斯摇摇头,   “我的身体对药物排异,我没有用那个药,我也用不了那个药。但是我找到了,我可以接受的雄虫信息素。”   “那匹配度应该在90%以上吧?”霍斯有些惊讶。   “是啊,98%,几乎就是命定伴侣了。”珀兰斯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恭喜。”霍斯说。   “谢谢。”珀兰斯笑了笑。   但事实上,没什么值得恭喜的,他和那只雄虫之间的关系,也只不过是一纸合约罢了。   在这世上,用钱可以买到大部分东西,而很巧的是,他恰恰就异常有钱。   不欲深谈,珀兰斯知道,霍斯这次要自己过来,一定是有要事相谈,他直入主题地问:   “不知道军团长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霍斯这才开口:“这次,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情报网,希望你可以帮我查一些事情。”   “是我的荣幸。”珀兰斯笑道。   他是个不爱笑的性子,但是商场如战场,磨到现在,也能够皮笑肉不笑了。   只是用一下情报网而已,这点小事都算不上是什么人情了。   “昨天在第一医院,有一个网红,徐不凡,竟然能独自从第一医院逃跑,并且监控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霍斯简单地说。   “真稀奇。”珀兰斯柔和地说,“第一医院是军部的专用医院,防护就如同铁栅栏一样,徐不凡是军团长的前未婚夫吧,居然让一只雄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逃走了。”   “所以,背后一定有其他势力在帮徐不凡。”霍斯低声笃定道。   “好吧,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已经用不着我的情报网了,之前可是挂在全网第一热搜上啊,事实上,徐不凡的消息已经在我手里了。”   说到这里,珀兰斯伸手端起茶杯,靠近了他那线条柔和的唇边。微微抿了一口,举手投足间都是刻在骨子里贵族优雅。   “请说。”霍斯看向珀兰斯。   却听到珀兰斯轻飘飘地抛下一个重雷:“是二殿下,阿弥亚。”   “什么?”   霍斯确实是惊讶了。   二殿下阿弥亚,比起霍斯效忠的大殿下赫迪斯而言,二殿下的存在感很低,因为本身就是亚雌,不像大殿下是军雌一样可以冲锋陷阵,荣光赫赫。   “很惊讶吧。”   珀兰斯看向霍斯。   “二殿下可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不容小觑,若是一不小心掉以轻心,恐怕会被毒蛇狠狠的咬上一口。”   说到这里,珀兰斯低下眼眸,眼里暗光涌动。   二殿下阿弥亚确实不出风头,但这只是相对于大殿下而言的,王室之中,从来没有哪个是个善茬,珀兰斯这段日子倒是讨教到了,吃了很多暗亏。   很明显,二殿下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样,伺机而动,在和他们抢夺药剂的部分权利,但是有一件事,珀兰斯一直都不是很明白。   星洲的晋尔分明已经和二殿下结婚了,如果二殿下真的想插手的话,与自己的雄主协商岂不是更方便,为何非要来从中作梗。   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第18章   阿诺本来守在包厢门口,里面已经聊了两个小时了,突然间阿诺却听到楼下传来什么动静,格外的吵闹。   他低垂的眼帘猛地一抬,视线穿过拥挤的顾客和服务员,定格在一楼大门处。   “监察局办事!无关人员避开!”   一群身着整齐划一制服的警卫员,如同狂风骤雨般涌入,下面一下子就变得乱哄哄的,该走的走,该退的退。   阿诺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他深知事态紧急,不容片刻耽搁,于是连忙伸手轻敲包厢的门扉,也顾不得回应了,直接闯了进去。   包厢里面,霍斯和珀兰斯惊讶地看着阿诺。   霍斯:“怎么回事?”   阿诺急急忙忙地说:“报告长官,监察局——”   然而话音未落,包厢的门却在外面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推开,紧接着,一群身着黑色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卫员如潮水般涌入,他们手中的枪械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不指向包厢内的霍斯。   包厢内,霍斯与珀兰斯相对而坐。   如此混乱之下,珀兰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的冷静,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而霍斯,本身就是战场上回来的杀神,暗金色的眼神中闪烁着摄人的威压,眉宇间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凶悍之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沉声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下一秒,那群警卫员的身后,一个身着黑色军装的亚雌缓缓走出。   他拥有一双比鲜血还要浓郁三分的眸子,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深渊,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宛如吸血鬼般神秘莫测,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条鲜红的发带紧紧束在后颈处,更添了几分邪气。   正是二殿下阿弥亚。   阿弥亚笑意盈盈地说:“第一军团长,好久不见。”   连说话都带着一点阴冷的气息,就像是一朵在黑暗中盛开的罂粟花,美丽而致命,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不明显的酒窝,但那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毒意。   像是潜藏的猎人,终于露出了攻击性。   “真可惜,没想到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的,不然说不定还能和第一军团长一起喝喝茶呢。”   阿弥亚耸肩,有几分无所谓的说,   “不过也没关系,之后在军事法庭上我也会作为监察员出席,还能再见呢。”   “真是倒霉啊,军团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的未婚夫,哦不,前未婚夫指证你有犯罪行为,私下里进行非法的医学交易,并且受贿颇多,桩桩件件,证据铁证如山呢。”   霍斯嗤笑一声:   “二殿下日安,想不到您居然也对这感兴趣。”   此时此刻,霍斯已经猜到了,从一开始徐不凡出现的那一刻,就是阿弥亚布下的局,现在,到了阿弥亚收网的时刻了。   这一刻,包厢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阿弥亚却好像没什么感觉,又或者说完全不在意:   “当然感兴趣了,难得出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连我的雄主都感兴趣了,要知道,他平常可是冷淡的,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呢,竟然在这事上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真是让我很好奇——也让我很不高兴。”   “好了,多说无益,”   阿弥亚笑嘻嘻地弯了弯眉眼,修长纤细的身影,照在地上的影子就好似毒蛇一样,他朝着后面招了招手,“拿下。”   “对了,军团长,”   阿弥亚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非常‘善意’的提醒,   “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的好,毕竟,虽然没有公开逮捕令的事,不过,要是真的反抗,那和叛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珀兰斯冷冷地皱眉,身强体壮的警卫员看了一眼阿弥亚,阿弥亚却摇摇头,示意他们不需要抓捕珀兰斯。   于是警卫员只是走到霍斯面前鞠躬:“军团长,冒犯了。”   霍斯眉目刚硬,整个人的气压低的要命,在轮椅上的手握了握拳,青筋暴起,还是压下了怒气。   “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长官!”阿诺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   霍斯摆摆手,下达命令对着阿诺说:没事,你回吧,把珀兰斯送回去。”   看着霍斯居然还知道照顾珀兰斯,阿弥亚挑眉,饶有兴趣地走到冷着脸的珀兰斯身边,弯腰,用仅能让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当然也可以一起把你抓走,不过一场游戏,要是对面的棋局没有人玩了,那就会变得很无趣,所以呢,这次我先不动你。”   一群警卫员压着霍斯离开的时候,阿弥亚挑衅地回头,自下而上扫了一眼珀兰斯:   “你真的不怎么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雄主好像很欣赏你。要尝试和我斗上一斗吗,会变得很有意思哦。”   说着,阿弥亚举起手来,用右手三指收拢,做成枪的样子,瞄准了珀兰斯,笑嘻嘻地假装开了一枪。   “砰,是这种有意思呢。”   说这话的时候,阿弥亚眼里的血红色眸子,就好像是淬了血一样,好似野兽被侵犯到了地盘而展现出的隐怒。   珀兰斯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怒气,“二殿下,真的不怕惹祸上身吗。”   因为虫帝近来总是由于僵化症而昏迷,所以这段时间,很多的贵族都急着站队大殿下或者二殿下。   大殿下是虫帝心仪的王位继承者,但是这并不代表二殿下阿弥亚就没有一战之力。   恰恰相反,阿弥亚手里的势力并不弱,也在蠢蠢欲动。就这段时间,珀兰斯私底下也收到过很多消息,阿弥亚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至于到底在谋划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怕?怎么会呢。”   阿弥亚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酝酿着疯狂,   “游戏啊,就是要刺激一点才有意思。”   ——   休文在霍斯家呆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出去吃了个饭,又想起自己宿舍还有很多东西,顺路去学校里面整理一下。   他总觉得现在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训练也好,去学校整理东西也好,总之还是不要一个人待着了,不然真的很容易胡思乱想。   尤其是他刚刚表白被拒绝的情况下。   宿舍门一开。   里面坐在书桌前的西瑞,听到声音,一下子十分幽怨的转过头来:   “兄弟,你终于回来了,你还记得我们这个宿舍吗,渣男。”   “消息也不回是吧,恭喜你,一个星期之内接连两次登上全网热搜第一,而且这次的热度更大了。”   “什么?”休文突然间有点懵,“什么热搜啊?”   “自己打开终端看看吧,你是什么刚出土的原始人吗,几万年不上网是吧。”西瑞打开自己的终端,连上星网,赫然跳出来的就是热搜第一。   #震惊!第一军团长出轨年轻雄虫,徐不凡骤然心死之下,指控军团长恶行!#   说的一句假一句,真的甚至还附上了休文和霍斯之前一起吃饭的照片。   发帖人是徐不凡本人,徐不凡在星网上面大肆诉苦,说他这三年过得有多憋屈,自己的未婚夫,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包养了一只年轻的雄虫,直接给他戴绿帽子,大骂第一军团长的不忠,为帝国出了这样的军团长而感到羞愧。   反正是一点也不提,他们之间的订婚早就被霍斯终止了,甚至依旧以霍斯的未婚夫自居。   通篇全是屁话。   若是三年之前,他们真的有什么,哪里轮得到徐不凡以未婚夫的身份自居,休文绝对早就和霍斯结婚了。   绝不会留给旁人半点机会。   评论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我靠,完全看不出来啊,第一军团长原来私底下是这么放荡的,左右逢源,来者不拒,居居居然,还包养年轻的雄虫满足自己!!!」   「我怎么感觉楼上的语气有点羡慕呢……」   「请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包养是不对的,军团长脚踏两条船也是不对的!」   「怎么了,就允许雄虫可以取许多雌虫是吧,雌虫凭什么就不能玩弄两只雄虫了?」   「难道只有我心疼小凡吗,我可怜的小凡居然喜欢上了这样的军团长,要我说,军团长除了军衔高一点,其他的根本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啊!还是个残废!也不年轻,也不漂亮,也不身娇体软!委屈死我的小凡了!」   「挂满胸膛的军功勋章……居然只是军衔高一点吗,楼上的你不要太酸了。」   「别吵了,别吵了,难道只有我的关注点是歪的吗——照片上的军团长和这只雄虫真的好配呀,kdl,kdl。」   「等一下,我说这只雄虫怎么这么眼熟呢,不就是那天直播,冲出来狂揍那个网红主播的吗,那个见义勇为的雄虫。」   「我呸,什么见义勇为的雄虫,就是个残暴不仁的混蛋,居然打我们的小凡!」   休文立马皱起了眉头,又放大照片去看,不得不说,这张照片确实是真的。是他在三年之前和哥吃的最后一顿饭。   照片里面。   他和哥一起坐在小餐馆里面,他们穿的都是常服,休闲装,小餐馆是撸串的,非常有生活的烟火气息,休文笑得特别开心,满眼都看着霍斯,而霍斯则很认真地在低头吃东西,照片稍微有点糊,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开心。   休文稍微有些愣神,伸手抚摸过这张图片。   这是三年之前的他们。   已经过了三年了。   三年之前,他不懂哥,三年之后,他好像依旧没有懂哥。   当年的哥那么意气风发,让人觉得像山一般的沉稳和可靠,如今却好似筑起了一道高不可逾越的高墙,残忍的将休文挡在外面。   不仅不接受他的表白,甚至还说可以做炮友。   “看得这么入神?”   西瑞奇怪的看了一眼休文,   “这照片有什么特别的吗?不就是你们两个在那边吃饭吗。”   突然之间触景生情的休文:……   西瑞继续说:“别看照片了,赶紧想想看接下来怎么办吧,评论区确实不是很乐观。”   “第一,你那白月光大哥的身份十分敏感,又是军团长,又是军部的,这种舆论一压,估计最先出事的就是你那白月光大哥那边。”   “第二,徐不凡明显不是个人干事,下面这是买了无数多的水军,一个小网红哪有这种实力,很明显还有别的家伙想要搞你们。”   “第三,兄弟,其实你也不是很安全。徐不凡好像有很多私生饭和狂热粉,保不齐会对你下手。”   休文:……已经遇到了。   猛然之间,休文就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的就要开门往外冲,被西瑞眼疾手快的一下子拉住,休文长得人高马大,这一拉,差点把西瑞整个人都带飞出去。   西瑞吓得大惊失色:“兄弟你干嘛!这么点事,也不用想不开吧!”   “我要去找哥!”休文面露急色。 第19章   “啊?”西瑞一下子又差点没拉住休文,“等一下,你就单枪匹马的去?”   说是迟那是快,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挂在星网上的热搜第一已经又变了。   #第一军团长被捕候审#   #霍斯渎职#   休文看到的时候,眉毛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西瑞:“……那啥,你现在好像不用去找他了。”   “说句实话,哥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呀,反正你们也没谈上恋爱,你要不等这波过去再去和你那哥联系吧。”   “哎哎哎,你怎么还往外走啊?”   西瑞说话一向没有调,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他是在说反话还是在说正话。   休文本身就高大,两个大男人在门口这样子拉来扯去,差点把门撞掉,西瑞有点难绷了:“哥们!”   闻言,休文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西瑞的肩膀,目光炯炯:“我们去找晋总。”   “啊?我们,我和你?找晋总!?”   西瑞有点懵,但是下一秒疯狂地拒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冷面阎王啊,真不行,我在他那里有个黑历史还没过去,那家伙见到我,还不杀了我!”   西瑞现在是真的不敢见晋尔。   他那跟冷面阎王有的一拼的表哥,讲的话句句都是冰渣子。   最主要的是!   他是让平亿近人的表哥财富值一下子变为零了的罪魁祸首。   这事真的说来话长,但是还是长话短说。   Homeparty的时候,反正大家发挥的都不咋的,锅里的火冒的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三昧真火都没这火,烧完一看,分不清是肉还是碳,要烤个面包吧,烤箱一开,烤箱倒是没啥事儿,面包跟火焰山一样喷火呢。   那个时候,晋总好像都打算去提干粉灭火器了,结果西瑞眼疾手快一个湿抹布“啪”一下,盖高压锅上了,直接把那出气阀门给压住了。   下一秒,真的天雷勾地火,厨房直接炸了。   反正一共就五个人,通通炸没了。   还把凭亿近人的晋总的财富值,一下子从亿炸成了零。   前几次见到晋总,晋总那脸黑得都可以给油画上色了,感觉摸两下就能掉下炭灰来,太吓人了。   现在就是,逃避可耻,但是胜在有用啊,感觉这回要是真去见晋总了,晋总绝对百分之一万憋了个大的……   休文也不啰嗦,直接非常诚恳地看着西瑞:“义父,我真的需要你帮忙,我们去见晋总吧!”   “你就算叫我义父也没有用啊,到底有什么忙是需要我帮的,你就直说!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啊!”   西瑞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   “帮我找到徐不凡。”休文很坚定地说。   “不行!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做黑客了,兄弟,我真的早就金盆洗手了。”   西瑞垂死挣扎了一下,   “再说了,没有算力支持的话,真干不了,虫族这科技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没想到休文闻言,却更加坚定了:“所以说,我们去找晋总。”   “还有,我上次看见你黑人家信息了。”   西瑞:“……”   只是接了个单赚点零花钱而已!   ——   星洲集团总公司。   立于主星最为繁华的心脏地带,四周,高楼大厦如林立之竹,然而,在这摩天大楼的海洋中,星洲集团总公司的大楼以其独有的设计脱颖而出。   建筑以现代主义的设计理念为核心,外观采用流线型的玻璃幕墙,每当阳光洒落,便如同无数颗璀璨的星辰闪耀。   最顶层的办公室里,晋尔正在办公桌前面,桌上的纸质文件堆的不高,反倒是另一旁已经处理过的文件更高一点。   晋尔,星洲集团的执行总裁兼董事,一手创办星洲集团,在短短三年之内,跻身行业的潮头,可谓是风头正盛。   休文带着西瑞终于见到晋尔的时候,是助理帮他们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的时候。   “好久不见,休文,西瑞。”   一位身着黑色高级定制西装的英俊男人,从办公桌椅上站起来,朝他们打招呼。   晋尔身姿修长,一身精英气质,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西装剪裁得体,线条流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力量感与优雅。   最令人瞩目的是他那双独特的眼睛,由于是混血儿的缘故,眼眸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绿色,宛如深邃森林中最为冷冽而珍贵的翡翠,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休文打了个招呼:“晋总。”   西瑞选择直接装死,安静如鹌鹑:“……”   晋尔见状,笑了笑,也没有生气,反而对着门口的助理说:“闻助,先带西瑞去隔壁吧,把那个合同给他看一下。”   站在门口非常敬业的闻助,马上来到西瑞身边,微微弯腰伸出手来,请西瑞到隔壁:“西瑞阁下,请这边走。”   西瑞:“……”   怎么感觉签的好像不是合同——再说,那到底是个什么合同啊,他知道都不知道——怎么感觉签的是生死契呢。   “可以不去吗……”西瑞求助地看向休文,意思是,兄弟快救救他。   休文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晋尔就把所有话都堵死了,一双冷翡翠眸子笑里藏刀:   “只是一个请你做宣传大使的合同而已,你忘记了吗?是你之前就答应过星洲的,不过一拖再拖,已经拖了三个月了。”   “……”西瑞突然之间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为什么会一拖再拖呢?   因为上次他们谈合同的时候,晋总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要谈合同赚钱的样子,而是想要把他送去非洲做苦力的那种语气。   太他爹的吓人了。   “西瑞,过去看一下合同,休文,过来坐吧,你的事情,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   晋尔朝着助理看了一眼,助理马上心领神会,把西瑞带走了。   临走之前,西瑞挣扎了一下:“那什么,休文!你记得要把我带回宿舍啊!要是我被打晕了……”   晋尔朝着休文笑了笑:   “见笑,西瑞想象力太丰富了。”   “坐吧,要不要喝杯茶?”   休文道谢之后才坐下,“谢谢晋总。”   虽然比不上西瑞和晋尔表兄弟的这种血缘关系,但是实话实说,来到虫族之后,其实五个人的关系都挺好的。   不管虫族再怎么现代化,哪怕是经历了两次平权运动,但是雄尊的思想依旧是活跃在各种地方,和人类的现代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最明显的地方则在于思想上。   在这个畸形的世界,至少这五个人可以知道彼此都是“正常”的。   “说看你的需求吧,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会尽力。”   晋尔直入主题。   “其实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晋尔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这次的事情,说不定真的跟他有关系。   晋尔前段时间刚和阿弥亚吵过架,可能也不算得上是吵架,只是冷战而已,今天阿弥亚就对药剂的事情下手了,还针对第一军团长。   本来,晋尔是打算通过珀兰斯和霍斯军团长打好关系的,在任何一门生意当中,合作关系都是非常重要的。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结婚之后,晋尔本打算和二殿下阿弥亚相敬如宾,没想到阿弥亚性子疯得很,在他面前装的倒是很乖,但是私下里却逢人就咬,像只疯狗一样,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惹出的事情也不止这一桩了。   如果说西瑞那一抹布,让晋尔从平亿近人到了穷光蛋,那么阿弥亚就是时不时地给晋尔造成损失的家养吞金兽。   “谢谢晋总,”休文又道了一次谢,“可以的话,我和西瑞,希望可以向晋总借点东西。”   “我好像猜到你们要借什么了,”   晋尔微微挑眉,笑了笑,   “需要再借你们一点保镖吗,你们应该是要去抓徐不凡吧,小心一点,阿弥亚的护卫可能会在保护徐不凡。”   休文想要借军火器械,被晋尔猜中了,休文很坦然地说:   “需要,谢谢晋总,晋总大气。”   晋尔道:   “你来的也正好,我的私人仓库里面刚进了一批A—K狙击枪,可以让你给它们开开火。”   “至于西瑞的话,最高配的光脑,带上研发版的算力库,要追踪一个雄虫的位置,应该已经绰绰有余了,更何况,徐不凡还是个网红,一小时之内绝对可以找到他。”   虽然西瑞躲晋尔躲得就好像老鼠躲猫一样,但是毕竟是表弟,晋尔对西瑞其实非常的了解。   看着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实际上,很有一手,当之无愧的天赋型黑客。   此时,   隔壁。   西瑞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的合同,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合同。   非常朴实无华且无害的一张合同。   先看工作内容,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星洲集团签约,直播、宣传之类的,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西瑞毫不怀疑,一旦有需要的时候,晋总绝对会拉他去做免费劳动力。   不过,这要是能在晋总心中抵消掉他那一抹布……倒是也值得。   虽然第三条的附加内容——三个月后的“宣传大使”这个有点让人冒汗,   服务地点在王宫,不过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西瑞是个究极社牛患者,在哪混都能如鱼得水。   只是,没想到,星洲集团的业务竟然已经拓展到王宫了吗…… 第20章   迪卡尔酒店。   四十五层。   徐不凡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手上的终端,很满意的看到自己的粉丝数量简直翻了两倍。   果然,只有抓住时机才能够成为成功者。   在他的评论区,很多都是他的粉丝来安慰他,觉得他受了委屈。   见到这些评论,徐不凡几乎都要笑出来了——这些都是热度啊,都是韭菜啊,正好收割。   凭借着雄虫的身份,他一路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乘势而上,一下子就成为百万级别的网红,又有钱又有名气又有粉丝,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太容易成功的家伙,总会带点瞧不起旁人的高傲。   所以霍斯拒绝他的订婚的时候,徐不凡才会那么恼羞成怒。   在徐不凡的认知里面,他可以拒绝霍斯,也可以把霍斯的脸踩在地上羞辱,但是霍斯不能拒绝他,不能踩他的脸。   当年,他们之间的订婚属于系统匹配。   霍时这种大个头的军雌,本身就不是徐不凡的取向,又大又硬,长得也不柔美,性格也不体贴,这么大一个站在眼前都很吓人。   万一结婚之后真的要惩罚军雌,说不定还会拼死反抗,一点都不安全。   所以当二殿下的手下找到徐不凡的时候,徐不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势必要出自己心里的这一口恶气。   若是真要说徐不凡的理想型,是那种长得很漂亮的亚雌,举个例子的话,就像是……就像是二殿下阿弥亚一样漂亮的亚雌。   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身份高贵,若是真的能娶到二殿下,徐不凡心想,自己就真的能跨越阶级,变成食物链顶端王室成员中的一员。   可惜二殿下已经结婚了。   真可惜啊。   二殿下阿弥亚是真漂亮,皮肤白得好像一擦就会红一样,身形又纤细,五官精致艳丽,腰也很细,腿又很长,真到了床上,肯定带劲得不得了,操起来肯定很舒服。   嘴巴那么艳,那么嫩,看着就很软,不用猜也知道,含着的时候会有多爽……   可惜已经结婚了。   唉。   怀着只能看不能吃的臆想,徐不凡靠在沙发上,思考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虽然结婚了,但是也能离婚啊。   “咚咚咚。”   房间门传来敲门的声音。   “徐不凡阁下。”一个侍从前来问,“二殿下请您过去谈谈。”   “知道了!”   徐不凡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对二殿下的臆想被发现了,后来才马上反应过来,不满地大声说,   “下次长点记性,别敲那么响,吵死了!”   “好的,非常抱歉,徐不凡阁下。”   门口的随从不欲与徐不凡争执,十分干脆利落的道歉了。   酒店走廊铺着柔软而厚重的地毯,走廊两侧精致的壁灯。   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徐不凡跟着侍从,来到了那扇标志着最高规格待遇的套房会客厅门前。   门楣上镶嵌着细腻的金色雕花,隐隐透出一种奢靡的气息。   一想到要见到二殿下,徐不凡连忙低头审视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虽然事实上并没什么好整理的。   侍从在一旁静静地等候,露出训练有素的专业与礼貌,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不凡顿时觉得自己很有面子,抬头挺胸,踏入门内。   他喜欢到处受人吹捧、尊重谄媚逢迎的这种感觉,他也喜欢高居于旁人之上的这种骄傲感。   会客厅内,光线柔和而不失明亮,每一件家具都透露着低调的奢华。   在这样的环境中,坐在黑色沙发上的亚雌尤为引人注目——二殿下阿弥亚。   阿弥亚的血眸在昏暗中犹如两颗璀璨的红宝石,黑色长发精心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脸庞。   尽管坐姿显得颇为随意,但那份好似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人几乎完全可以忽略他是虫帝陛下收养的、从贫民窟出生的亚雌。   二殿下身后站着四个侍从,好似山峦一般威严。   “参见二殿下。“   徐不凡再怎么眼高于顶,也知道不能与王室礼仪相对抗,他欠身行礼,尽力让自己显得有礼貌。   “嗯。”   漫不经心的一声。   阿弥亚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眼神都没有落到徐不凡身上,算不上有多尊重,也算不上有多看得起徐不凡。   虽然很明显是被忽视了,但是徐不凡一点都不敢生气,面对最高的权势,他当然只能软弱了。   徐不凡尴尬得直不起腰来:   “那个,不知道二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你以前干过很多事情啊,”   阿弥亚似笑非笑地,终于抬眼,好像沾了毒的罂粟花一样,   “果然是个垃圾。”   这两个侮辱性的字一出来,徐不凡的脸色骤然间就变了,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恢复如常,只能尴尬的陪笑。   “二殿下说的是,二殿下说的是。”   “不要介意,我这可是在夸你,”   阿弥亚弯了弯眉眼,露出盛满毒意的酒窝,就好像毒蛇露出獠牙一样,   “瞧瞧看看,撞死无辜的店员之后肇事逃逸,参与未成年雌虫的拍卖会,猎杀了至少五个亚雌,还指示保镖打伤打残和你有仇怨的虫族……数不胜数啊,真是个很合格的垃圾。”   “真的很合格。”   阿弥亚笑得更艳丽了,似乎非常的满意。   “谢、多谢殿下夸奖!”徐不凡咬牙鞠躬。   “当然了,这件事情你办的很好,给了第一军团一个重击,无论是舆论上还是政事上,都很有用。”   阿弥亚轻声说,   “所以我会给你奖励的,这个奖励,非常的适合你。”   他神色柔和,就好似美艳恶魔从深渊中探出了血盆大口,将贪婪之人的灵魂当做养料,吞噬入腹,壮大自己。   果不其然,徐不凡一听,毫无警惕心,立马激动的脸都红了,连忙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只是全程他都没敢抬头。   王室的威严就像是锋利的刀刃一样,根本就无法直视。或者与其说是王室的威严,倒不如说是权力的力量。   “噗,”   阿弥亚好像真的被徐不凡逗笑了,但是又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眼里是没有半丝笑意的,他招了招手,对着身后的一个侍从说道,   “你去送他到隔壁,让他挑挑奖励吧。”   与此同时。   对面,信号塔的顶端,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丝凉爽,也撩动了西瑞那略显凌乱的短发。   西瑞整个人几乎与信号塔融为一体,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衡感,稳稳地趴在狭窄而摇摇欲坠的平台上。他的身躯紧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很谨慎。   在他的肩头,一架精密的狙击枪稳稳架起,枪身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在阴云密布下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西瑞的双眼紧贴着狙击枪的瞄准镜,饱含着冷静的眼睛,里头是肃杀之气,在燃烧。   起风了。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平稳,每一次吐纳都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积蓄力量。   远处的目标,在西瑞的视野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他就像是一位沉默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准备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这次狙击是西瑞来负责。   正如同晋尔知道的一样,休文的射击成绩确实很不错,不过在军校的时候,西瑞的狙击成绩是有水分的,如果真刀真枪的比的话,西瑞的狙击成绩比休文来的要高。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休文更想亲手抓住徐不凡,借机踹两脚、揍两下解解气。   本身就是私仇,就应该私了。   哪怕是打断两根肋骨也不为过。   休文如同一道隐秘的闪电,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在酒店的外墙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精准,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经过了千百次的锤炼。   四十五层的高度,在他眼中不过如此。   随着他不断攀升,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休文的双手和双脚如同磁铁一般,紧紧吸附在酒店的金属框架和玻璃幕墙上,展现超凡的身体控制能力和对高度的惊人适应能力。   要快。   要准。   在这段一百多米的垂直攀爬中,休文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避开所有的感应探测仪。   他巧妙地利用建筑的凸起、阴影以及自身灵活的移动技巧,如同幽灵般在探测器的盲区内穿梭,   终于,当他轻巧地跃上酒店四十五层的露台边缘,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墙体阴影之中。   蓄势待发。   剩下的保镖都在暗处,有的藏在下面的街里,有的在别的建筑物里架着狙击枪。   他们当然并不是打算杀了徐不凡,只是一个徐不凡而已,甚至都用不上枪支,枪支是为了应对二殿下的保镖的。   雌虫的身体素质确实很逆天,翅翼就和钢筋铁骨一样,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早就已经研制出了专门针对于雌虫身体素质的特定弹药和特定枪支。   属于最前沿的科技,数量很少,也很难制造,价格昂贵得惊人。   巧的是,晋总的私人仓库里面恰恰有存货。   西瑞伸手碰了碰耳麦,轻声说:   “我看到徐不凡了,哥们,你去南边的第二个阳台,他换房间了,从会客厅里面走出来了。”   话音刚落,休文就极其配合地、像是壁虎一样,徒手攀到了第二个阳台,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训练素质极高。   西瑞继续说:“徐不凡进房间了,靠近阳台,准备,3,2,1——” 第21章   徐不凡原本满怀着期待与得意,踏入隔壁的房间,心中幻想着或许能在这里大捞一笔。   然而,房间内,哪有什么礼物的踪迹,只有几个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军雌,为首的是一个刀疤脸,看徐不凡的眼神就像看一具尸体。   那刀疤脸笑了笑,犹如恶鬼索魂:“徐不凡阁下,你好。”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锁上了。   徐不凡顿时汗毛耸立。   好?好个屁,一点都不好!   眼前的与其说是军雌,不如说是一群蓄势待发的刽子手,眼神冷冽如冰,一见到徐不凡,他们毫不犹豫地展露出了半虫化的狰狞姿态,手上的爪子闪烁着寒光,比世间最锋利的钢刀还要令人胆寒。   这一刻,徐不凡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刽子手的屠宰场中,四周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救、救命——啊啊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双腿如同筛糠般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救命啊,救命啊!!!不、不要杀我!”   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徐不凡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试图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然而,那几个军雌的动作却比他快了不止一筹。   他们翅翼一张,身形一闪,便如铜墙铁壁般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让徐不凡的逃生之路瞬间断绝。   俨然就是一副老虎戏弄兔子的模样。   徐不凡自诩聪明,没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与虎谋皮,今日算是被二殿下给算计了。   二殿下阿弥亚,哪里是想要奖励他——分明就是想要杀了他!除去他这个活口,到时候死无对证,而且审判庭也已经将霍斯拘留,还能把这件事情推到霍斯头上,届时,二殿下才是最后的赢家。   又让大殿下损失一员大将,又轻而易举地让二殿下的第二军团压过第一军团。   不仅是借刀杀人,并且不费吹灰之力。   简直就是王室的毒蛇!   恶毒!太恶毒了!   白长了一副艳丽的皮囊,简直就是恶鬼!   绝望之中,徐不凡只能将目光转向阳台。   那里!一线生机!   他拼尽全力,向着阳台的方向冲去,仿佛那里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恐惧仍然如影随形,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哭爹喊娘,心里乱骂。   “哼,”   那刀疤脸冷哼一声,带着点些许的嘲笑,徐不凡注定要死在这里,何必挣扎,反而这么可笑。   “你你你!你们不许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雄虫,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徐不凡死死地靠着窗户,脸上神情眦目欲裂,满是恐惧。   “雄虫?哈哈哈哈哈!”   那刀疤脸恶狠狠地看着徐不凡,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年你在酒局上强行拖走的亚雌,是我的弟弟,你将他凌辱致死,而法律却对你从宽处理,让你活蹦乱跳到现在。”   闻言,徐不凡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崩塌了,他像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老鼠,四处乱窜。   “救、救命啊啊啊!”   他狼狈的身影倒映在身形魁梧、面容狰狞的刀疤脸眼中,刀疤脸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至极的笑意,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对即将到来的暴力复仇的渴望。   “血债血偿,畜生受死!”   他的话语冰冷而决绝,像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宣判。   随着话语落下,刀疤脸的手部突然发生了骇人的变化,五指迅速延长,变得锋利如刀,闪烁着寒光,直指向徐不凡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半虫化了!   和军雌肉搏,简直就是找死,雄虫的身体素质远远比不上军雌,而徐不凡的精神力等级虽然不低,但是根本就没有训练过,训练太苦太累,他根本就坚持不下去,导致他现在只能手无缚鸡之力的等死。   徐不凡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笼罩着自己,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每退一步都好像在迈向死亡,终于,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的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紧缩。   他几乎要被吓尿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爪子越来越近。   生死存亡之间,什么高傲、什么狗屁尊严,统统不重要了,徐不凡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流泪: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我会给你弟弟道歉的,会给你们补偿的!很多补偿,求求你不要杀我!”   那刀疤脸闻言,嗤笑一声,尖锐的指甲死死地掐着徐不凡的脖子,把徐不凡从地上拎起来,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轻松。   “知道错了?真可笑,我看你并不是知道错的,你只是知道你要死了而已。”   “放心,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你死的,我会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最后就剩个骨架子,那个时候说不定你还能活着呢,还能够感到疼痛,多有意思啊!”   挂在阳台上听墙角的休文:……   好像,可以晚一点再去掳走徐不凡。   然而,那刀疤脸身后的几个军雌齐齐皱眉,有一个开口:   “克司顿,冷静一点,不要给二殿下找麻烦,直接伪造成枪杀就行了,虐杀的话会很麻烦。”   克司顿,也就是刚才那个刀疤脸咬咬牙,“……好。”   克司顿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来,冰冷的枪口直直的对着徐不凡。   徐不凡真的吓得半死,鼻涕眼泪一起流,狼狈的要死: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谁来救救他!救命啊!谁能救救他!   令人窒息的瞬间,阳台上的宁静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砰——”所打破,空气都为之震颤。   阳台的玻璃窗在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下猛然爆裂,碎片四溅,紧接着,数道寒光划破空气,从不同角度如闪电般疾射而来,那是几颗致命的子弹,带着死亡的气息,让人心头一紧。   有敌袭!   克司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即便是以他的敏锐与速度,也未能完全避开。他几乎是本能地展开了那对平时引以为傲的翅翼,那翅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坚硬无比,曾无数次为他抵挡过致命的威胁,即便是猛烈的榴弹也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   子弹一旦触碰到那对翅翼,便如同点燃了剧痛的火焰,让克司顿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令他几乎窒息。   翅翼虽坚,却对这特制的子弹无可奈何,疼痛让他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警戒!小心!”   克司顿朝着后面大喊,   “快去保护二殿下,去隔壁!!”   那几个军雌面面相觑,马上做出决策,破门而出,立刻去隔壁。   孰轻孰重,当然是二殿下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不凡目睹了这一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逃脱这死亡陷阱的唯一机会。   于是,徐不凡毫不犹豫地向着阳台边缘爬去,穿过碎玻璃,双手紧紧抓着边缘,准备一跃而下,逃离这个死亡之地。   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就在他即将脱离危险之际,又是四颗无情的子弹,如同死神的使者,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大腿和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啊啊啊啊啊!!!”   徐不凡的惨叫划破空气,极其凄惨,听着就痛。   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阳台下方猛地跃出一个矫健如飞的身影,其动作之迅猛,仿佛自然界中最灵敏的猎豹,瞬间跃起,铁钳般的手指精准无误地锁住了徐不凡的咽喉。   正是休文。   休文身着作战服,勾勒出他满身挺拔又是肌肉的身材,脸上则带着面具,因方才徒手征服四十五层高楼而留下的痕迹——几道细长的伤痕隐约可见于他的手掌之上。   此刻,天空乌云压顶,灰蒙蒙的光线投射在他身上。   他死死掐着徐不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望向徐不凡的目光,宛如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深邃与冷漠。   本来休文就身形挺拔,比徐不凡高出整整一个头,这样的身高差使得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徐不凡。”   面具之下,休文突然笑了笑,看着徐不凡身上的伤口,神色很是痛快。   随即——纵身一跃,翻出阳台!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毫无防备、连挣扎都来不及的徐不凡整个身躯拖拽向下面。   “啊啊啊啊啊啊——!”   失重感袭来,徐不凡的尖叫声在喉咙里打转,惊恐万状的他甚至未来得及辨认那如鬼魅般的身影是谁,便已置身于无尽的失重感之中,四周的景物迅速抽离,变得模糊不清。   这,可是高达四十五层啊!   一想到从这令人眩晕的高度坠落,摔落下去,等待徐不凡的,将是无法想象的惨痛,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逃脱不了重度伤残。   疯了吧,这是疯了吧!!!   徐不凡硬生生地被吓晕了过去。   ——   对面。   信号塔。   西瑞眉目冷峻,射击的时候,脸上神色很是冷淡,完全褪去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   仿佛是蒙尘的宝剑骤然出鞘。   他的下巴靠在枪后,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热,刚才有四枪是他开的,打那个刀疤脸,他一开始开了两枪,还有徐不凡肩膀上的那两个弹孔也是他打的。   深藏功与名。   西瑞的准头非常好,信号塔顶端和对面的四十五楼水平距离隔了至少九百米,中间还有风对弹道的影响,而且刚才徐不凡又满地乱爬,又是在动,如果肩膀上那两枪打的不准,徐不凡当场就会挂掉。   事实证明,军校的训练还是能让西瑞维持日常水平的,打的稍微偏了一点,但是还行。   看见休文得手,西瑞又碰了碰耳麦,   “三组四组,准备接应,一组二组,快速撤离。”   信号塔非常高,上面,说句实话其实还挺冷的,西瑞打了个寒颤,嘶了一声,默默地退到了信号塔后面,赶紧收好枪支和弹药。   枪支和弹药整理完毕之后,他把东西全部放进背包里,又背在后背,看着下面毫不犹豫的就往下跳。   直接跳在了一个飞驰而过飞行器上,飞速离开。 第22章   休文直接扛着晕厥过去的徐不凡,也跳上了飞行器,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后并没有追兵。   这个飞行器里面,休文、西瑞、徐不凡还有一个驾驶座上的保镖大哥。   西瑞一看休文进来,连忙招手:   “过来过来,我带设备了,查一下徐不凡的终端,如果有终端信息的话,破译剩下的个人信息会更容易一点。”   “嗯。”   休文力气很大,直接单手把不知是痛晕过去、还是吓晕过去的徐不凡,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这边。   晕厥的徐不凡浑身都是血,身上被打了4个弹孔,但是全都打在四肢上,对内脏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也不存在生命危险之类的,他被休文搬来搬去,毫无意识。   休文找来了手铐,一下子就把徐不凡的双手给铐住了。   说干就干,西瑞一把抓住徐不凡的手腕上的终端,又连上了自己的光脑,埋头苦干,狂敲破译代码。   一边干活他一边说:   “晋总说,让我们把人带去他的庄园安全一点,哥们,你要一起去庄园吗,话说,刚才晋总还发消息说,监察局允许探监第一军团长了,你要不要去一趟?”   休文一愣,马上说:“去,我当然会去。”   总而言之,不得不感慨一下晋总这个工作狂的办事效率。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霍斯之所以被监察局扣留,一个是因为徐不凡的举报,也就是非法医学交易罪,另一个其实是因为社会公众的舆论。   霍斯是第一军团长,在他这个位置,本身身份就非常的敏感,一旦有公众舆论的压制,对他非常的不利。   非法医学交易罪,这件事情上,休文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社会的公众舆论却可以瞬间反转。   打舆论战本身就是一个低成本高收益的行为,在公众的视野当中,任何信息都可以真真假假,大家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真真假假有什么所谓呢?   热度、刺激、流量。   这就是舆论战。   非法医学交易罪的缘由是不可能对外公开的,所以打舆论战需要拉扯的,就是徐不凡和霍斯之间的私人恩怨。   而休文他们一致认为,揪出徐不凡的尾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是一个相对来说更好下手的方向。   最好的防守是攻击。   打舆论战,就是要主动出击。   ——   监察局,候审室。   候审室的四壁光秃秃的,没有丝毫装饰,只有一扇镶嵌着铁栅的小窗,透进几缕微弱的外界光线,与室内的冷白灯光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幽闭与隔绝之感。   冷冽的白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无情地照亮了空旷而狭小的候审室,将每一寸空间都镀上了一层不带温度的银白。地板在这样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冷硬,反射出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光影,压抑而阴冷。   进入监察局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收缴,包括轮椅。   霍斯坐在金属质的椅子上,他的黑发略乱,脸色并不是很好,被一条紧束着脖颈的黑色抑制项圈牢牢束缚,铁架在冷白灯光下映出冷硬的轮廓。   脖子上的是抑制项圈。   所有的雌虫最讨厌的东西。   这种抑制项圈,是专门针对于雌虫强悍的机体和力量而研发的,带上项圈之后,后颈会有一根针直直的插入脊椎,如果用力,针里面的毒素就会直接断在脊椎里。   这种项圈还自带电击、窒息等各种功能。   基本用在刑讯上,当然有特殊爱好的雄虫可能会比较喜欢收藏,以用在自己家里的雌君或者雌侍身上。   “吱呀——”   候审室的门开了。   从走廊外面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霍斯抬眸看了一眼,脸色神情放松了一点,他道:“参见大殿下,请恕我不能见礼。”   第一个前来探视的,居然是大殿下——赫迪斯。   大殿下是所有军团的统帅,手里掌握着帝国的大部分佣兵权力,也是现在虫帝最信任的殿下,威信力非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虫帝。   霍斯当时去前线的时候,就是分到了大殿下麾下,当然也受到了大殿下的一路提拔重用。   大殿下赫迪斯一头标志性的银灰的头发,宛如薄雾的颜色,戴着半张银色的面具,面具完全遮住了右边半张脸,耳朵边上皮肤则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巧克力色,折射出健康而神秘的光泽。   一身王室服饰,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健硕的身躯,宽肩窄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杀伐之气。   “霍斯。”   赫迪斯伸手拉开霍斯面前的椅子,板正地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   突然,赫迪斯的目光落在霍斯脖子上的抑制项圈处,剑眉不自觉地皱了皱。   “抑制项圈怎么会用在你身上?罪名都还没有定下来,只是候审而已。”   闻言,霍斯垂眸笑了笑,暗金色的眼中忽明忽暗,   “没事的,监察局确实值得夸奖,哪怕是对一个残废也是十分谨慎。”   “……”   赫迪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突发急病晕厥,现在往王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马上就来看你了。”   现在的虫帝陛下阿塔兰,是名副其实的开国皇帝,推行雌雄平权,当年是从荒星集结起义军一路杀到主星来的,在民众之间的声望无可比拟。   但是这位皇帝陛下,至今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允许任何雄虫触碰自己,反而一直在服用药物。   僵化症治疗药物在初期阶段还没进行测验的时候,就被这位皇帝陛下提前服用过,导致了后续一系列副作用。   这次虫帝陛下晕厥,一方面是因为当年的战争拖垮了身体,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重医嘱而执意服药。   真的是一位非常任性、执着的陛下。   僵化症本就是治无可治,如此胡来之后,身体反而更差了。   二殿下阿弥亚也是知道虫帝陛下现在分身乏术,所以才趁这个机会对第一军团下手。   而说起阿弥亚,赫迪斯其实和阿弥亚的关系现在就这样,他们是亲兄弟,血脉相连,他们的雌父死了,所以他们两个被虫帝陛下收养了。   赫迪斯当年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被陛下收养,而阿弥亚则是虫帝陛下在大局初定时收养的。   兄弟俩的关系,基本上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近些年来,阿弥亚显然不满足于现状,一直在拓宽势力。   这次,阿弥亚对着赫迪斯麾下的第一军团出手,赫迪斯实在是算不上很惊讶。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霍斯被关了一天,他猜到外面一定是天翻地覆,但是却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赫迪斯摇头,银灰色的碎发微微晃动,   “监察局押着你不肯放,阿弥亚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既不开庭审问,也不放你走,现在药监局也已经扯进来了。”   “还有,莱茵集团的珀兰斯,作为涉嫌人员,接受了政治审查,现在被禁足在家里。”   “至于星洲集团,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说起这个,赫迪斯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阿弥亚和星洲集团的晋总,分明是婚姻关系,但是阿弥亚却依旧对僵化症的药剂下手了。   如果这案子真的落下来,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星洲集团不可能逃出生天。   “不过你可以放心。”   赫迪斯看向霍斯,   “陛下之前的意思,其实是对制药这件事情表示支持的,不论怎样,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定定心,这次的风波不会持续太久,我会尽快解决。”   说到底这件事情僵持,其实是因为僵化剂的治疗药剂,终究是动到了贵族集团的产业链。   而阿弥亚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挑这件事下手。   “……”   霍斯垂眸深思了一会,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好似翻滚的烫金,他说,   “其实,我并不担心自己,但是,可以拜托殿下一件事吗?”   赫迪斯当然点头:“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有一位雄虫阁下住在我家,我突然失联,他一定很担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殿下可以替我告诉他,让他不要那么担心。”   霍斯真的很不习惯说这种,他一边说一边手指蜷缩,不自觉的抠着椅子。   他从来都不喜欢示弱或者求助,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能让休文稍微安心一点的话,他愿意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里,赫迪斯却恍然大悟地摇了摇头:   “大概用不着我传话了,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位雄虫阁下坐在外面,只不过我走了特殊通道,比他先来看你而已。”   赫迪斯真心的,为霍斯能和外面那位雄虫阁下两情相悦而感到高兴,雄虫因为数量稀少,所以大多都很高傲,那位雄虫阁下愿意亲自过来,只为了见霍斯一面,就足以证明对霍斯的重视。   说句实话,他其实还真的挺羡慕的。   好像见证了别人的幸福之后,就越发凸显自己的处境。   大殿下的婚姻,似乎除了虫帝强制性的赐婚以外,剩下的都是空空荡荡。   赫迪斯的雄主看起来并不喜欢他,甚至还会躲开他,似乎都已经厌恶到这种地步了,现在,赫迪斯已经分不清,之前的赐婚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思及此处,在霍斯惊讶的眼神里面,赫迪斯起身离开,似乎是喟叹:   “你想对你的那位雄虫阁下说什么——等会儿,还是自己对他说吧。” 第23章   候审室。   赫迪斯出去之后, 门又自动的掩上。   霍斯闭目,仰头缓缓的靠在椅子背上,长叹了一口气。   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休文, 来看自己。   理论上来说,其实是不允许探视的, 大殿下确实是属于拥有特权的那一个阶级,但是休文呢?   如果遇到本身做不到的事情, 那就需要去四处欠人情,求旁人来帮忙。   关系再好又如何呢——终归是要欠下人情,欠下的人情会在将来某一个时刻被要求偿还,也就相当于写了借条一样。   霍斯本身就是从平民走上来的, 自然知道, 卑躬屈膝请求旁人的时候, 有多么的屈辱和不情愿。   他本以为, 他本以为可以让休文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 霍斯自己才是那个导致休文不得不向别人求助的最重要因素。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听到自己所爱前来探视自己的时候,霍斯一瞬间感受到的,不是窃喜, 更不是高兴, 而是一种从心底涌出来的挫败和无奈感。   在这种权利的斡旋之中,利益的争夺之中, 一个不小心便会牵扯到所爱, 不仅是麻烦,带来的更可能是危险。   更何况,说句打心眼里的话, 霍斯并不希望自己现在这个狼狈至极的样子被休文看到,实在是太狼狈了,被关在这里,脖子上带着象征屈辱的项圈。   可是哪怕霍斯心里一万个不想,一千个犹豫,那扇门依旧是被打开了。   门轴轻轻转动,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身着一身休闲服的休文大步流星地踏入,头上的褐色卷发,在疾行中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匆忙地垂落在额前。   霍斯看过去,只见雄虫端正的五官上,每一处线条都紧绷着,透露出主人内心的焦急与担忧。   那双眼睛,尤为痴情,哪怕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也依旧,乍一眼就仿佛碰到了温暖的阳光一样。   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哥!”   休文推开门,步伐中带着急切,他的眼神瞬间锁定了房间中央的身影。   只见霍斯此刻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前面,手铐的冷光在昏暗中闪烁,就像是威风凛凛的猛兽,被硬生生地套上了项圈,关入牢笼。   “哥。”   休文见状,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他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霍斯身边。   目光落在霍斯脖子上的抑制环和手上的铐镣上,心中涌起的酸楚与心疼,心疼到极点的表情几乎要写在脸上。   “……”   霍斯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雄虫,摇摇头。   “我没事,让阁下担心了。”   “哥,为什么又对我这么生疏、冷淡。”   休文咬牙,目光根本就无法从眼前的军雌脖子的抑制项圈上移开,他本来就几乎走到了霍斯面前,伸手差一点就要碰上霍斯的项圈了。   这个碍眼的项圈,他只觉得无比的不舒服。   霍斯连忙偏头避开了休文的触碰。   刚才和大殿下谈话的时候,他或许还能稍微放松一点,但是现在大殿下一走,整个候审室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监控。   如果大殿下在的话,肯定会安排相应的屏蔽。   霍斯现在需要谨言慎行。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见休文,但是很可惜,他现在甚至连拒绝探视的权利都没有。   哪怕是再高级的雄虫又如何呢?   哪怕雄虫的数量稀少又如何呢?   哪怕休文是a级的雄虫又如何呢?   在真正极端的权力面前,胳膊可扭不过大腿,就像当年二殿下,还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一只s级的雄虫——星洲集团的晋总。   哪怕是雄虫稀少,可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大部分依旧是位高权重的雌虫。   例如王室之中。   最高权力的巅峰是虫帝陛下阿塔兰,再往下走,就是大殿下赫迪斯,和二殿下阿弥亚。   在王室的权力洪流之中,无论是谁,卷进去都会被搅得稀碎,只能步步小心。   可是在余光之中,仅仅是那么不经意间的一瞥,霍斯一下子就愣住了——雄虫的手心,满是细碎的划痕和血痂。   就像是被小石子,或者粗糙的沙子划开的。   可是,怎么可能?   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休文手上出现这种伤痕?   在霍斯的观念里面,雄虫是珍贵的,需要被保护的,所以当时休文提出要上军校的时候,霍斯其实是非常惊讶的。   军校可并不会因为雄虫是雄虫,所以就允许混混过,该有的训练都是有的。   比起外面那些养尊处优的雄虫来说,军校里面的雄虫可谓是是吃了非常多的苦。   训练、作息、饮食。   合作作战,独立作战。   临时应变能力,敌对技巧,飞行器战机操控能力,野外求生技能,狙击枪训练,冲锋枪赛。   数不胜数的课程。   而休文更是门门都拿了A。   休文不仅仅是性格开朗阳光,更难能可贵的是,霍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旺盛生命力,和闪闪发光的坚韧个性。   这样的雄虫,又怎能不让雌虫弥足深陷呢?相信没有一个雌虫,会不喜欢这种类型的雄虫。   而现在所有的课程训练都已经全部结束了,连毕业典礼也早就完成了,真的应该是好好放松身心的时候,为什么休文手上,却会出现这种伤口呢?   其实,霍斯好像猜到了。   但是,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猜到的东西。   会吗?可能吗?   一只A级的、完全可以轻轻松松被众星捧月的雄虫,会为了他,而以身犯险吗?   霍斯双手被手铐铐在一起,此刻他的双手一起举起来,握住了休文的那只手翻过来看。   “你……”他欲言又止。   休文的手被霍斯粗糙宽大的手握住,雄虫愣了愣,这一刻他其实一下子就知道了,霍斯要问什么。   他笑了笑:   “哥,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真的很抱歉啊,哥,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保护你就好了,可是现在来看,我好像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爱到深处,其实是内疚,是深觉亏欠,休文也是如此,他内心深处希望自己能做更多的事情,但是人力终是有限的,当下破局的关键点也不在他身上,而是要取决于局势。   “……”   听到休文这样说,霍斯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雄虫这句话所包含的内疚与情义。   霍斯从前一直认为雄虫的爱是如此轻率,可是如今却猛然间像被重锤砸懵了一样,他陡然意识到面前的这只雄虫,终归是不一样的。   是特殊的,是不一样的,是最特别的。   或许大多数雄虫的爱是轻率的,可是休文的爱并不轻率,反而是慎之又慎。就像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熠熠生辉,闪闪发光,大胆又直率。   真心永远是最珍贵、最罕见的东西。   而在虫族,雄虫的真心更是少之又少。   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在候审室这种阴暗的场景之中,霍斯猛然间,终于意识到了休文的爱意,从来都不是玩笑。   “阁下,你……”   霍斯茫然地抬头,想要看看休文的表情,却一下子被休文劈头盖脸地抱住了。   身形高大的雄虫缓缓弯下腰,他那宽阔的肩膀因这个动作而微微倾斜,展现出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双臂缓缓展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轻轻环绕住了自己喜欢的军雌。   这一刻,霍斯所有的坚硬与防备似乎都融化在了这温暖的怀抱之中。   霍斯的身躯被雄虫紧紧拥抱着,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在这一刻同步了起来。   “哥,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非常担心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感觉心脏都被揪住了。”   休文的头微微低下,脸颊蹭过霍斯的发顶,动作中含着无尽珍惜,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股沙哑。   在这紧密的怀抱之中,青柚味的信息素从雄虫半敞的衣领间悄然逸出,带着一丝清新与甘甜,又含着不易察觉的热烈。   “……”   听到休文的直言,霍斯垂下了眼帘,暗金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深邃。   那抹青柚香蛮横拂过他的感官,悄然拨动着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军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那是对这份情感无法言喻的震撼,也是对这份突如其来、却又如此契合的依恋的承认。   即使现在的情形晦暗不明,即使现在是在候审室中,即使他手上依旧戴着手铐,他的脖子上依旧戴着抑制项圈。   可是。   偏偏就是此时此地,霍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渴望。   他内心深处的壁垒开始慢慢瓦解,那些关于自我、关于未来的种种顾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休文成长得真快啊。   就是在这一刻,霍斯才真正的意识到,三年前那只在漫天的爆炸当中被他救下来照顾的年轻雄虫,已经在这三年的历练当中,变得坚不可摧,变得强大,变得拥有了可靠结实的肩膀。   竟然就这样,让他萌生出了软弱和柔情。   霍斯小心翼翼地靠在雄虫的怀中,难得放肆的埋头,嗅着鼻腔中满溢的青柚味信息素。   ——雄虫的安抚信息素。   “休文,”   被抱着、埋在休文怀里的霍斯闷闷地开口,   “等我出去之后,或许,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啊,谈什么?”   休文一下子没抓住要点,他放开了霍斯,刚才他抱着霍斯,霍斯的声音都闷闷的了。   然而他一低头,却看见常年不苟言笑的军雌笑了。   是一抹很淡的、释然的笑意。   霍斯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那么浓郁的压抑了,反而更有几分拨云见日的意思:   “我是说,结婚。”   虫族就是一个非常直率的种族,将生育和繁殖看作种族的第一大要务,只要雌虫和雄虫看对眼了,几乎下一秒就可以马上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了。   霍斯没有那么草率,可是对他来说,一旦做了决定,那就是绝不会更改的,哪怕是撞南墙撞破了,也不会回头。   就像他当年,毅然决然拒绝订婚,奔赴前线赴死一样。年长者的爱一旦燃烧起来,只会愈燃愈烈,用酝酿了无数时间的孤独和沉默的暗恋,这场火会直接烧到生命的尽头。   “结、婚?”   这回轮到休文跟不上霍斯的脑回路了,雄虫瞪大了眼睛,有一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懵了的感觉。   “哥,是认真的吧?”   “如果哥拿这件事情跟我开玩笑的话,我真的会伤心死的。”   哪怕是现在这样糟糕的境地,霍斯却依旧被休文逗笑了,噗嗤一笑,他抬头看向雄虫: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   此时此刻,霍斯冷硬的眉目尽数柔和下来,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就好像琥珀流转一样,里面蕴藏的情谊就像被戳破了,完全流露出来。   休文现在是真的愣住了。   “哥,是认真的吗,那我,我,我,我会等哥兑现承诺的,如果哥又翻脸不认人的话,我一定会缠着哥的。”   闻言,霍斯想了想,两只手捧起雄虫宽大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后颈处——项圈之下,那里有一块仍旧还在肿胀的,在薄薄的一层皮肉之下又湿又软的腺体。   腺体之上有一个深深的牙印。   霍斯说:“这里,是属于你的。”   ——   与此同时,晋总的庄园里。   西瑞在地下负五层的算力设备面前,忙的团团转。虽然这是晋总的庄园,但是晋总并不在。   电子设备发出的光照射在西瑞的脸上,他生的五官精致,和晋总一样,稍微带一点混血的意思。   是非常纯正的亚洲人长相,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混血的特征值集中在他的五官骨相上,骨相立体,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   在他面前的桌上,西瑞的光脑用一根长长的线连着所有的算力设备。   “咳咳咳——”   而在房间的地板上,血流了一地,徐不凡已经从昏厥之中痛醒过来,他四肢上的四个子弹孔并没有做任何的包扎,在路上休文丢他的时候也毫无任何的留情,保镖搬运他的时候也同样的非常简单粗暴,现在真的是疼得他死去活来。   “你、你是谁……”徐不凡战战兢兢开口。   西瑞刚才在飞行器上,其实已经破译了徐不凡的个人信息,甚至借助徐不凡的个人密钥,直接挖开了他所在的直播公司的内部信息。   徐不凡是个垃圾,他所在的直播公司也挺一言难尽的,为了赚钱,连偷拍的事情也干,不过这也不是西瑞想要找到的东西。   这些事情很逆天,但还没有逆天到轰星网的程度。   还要……   找到了!   西瑞挑眉,转身看向徐不凡,   “可以啊,看来你应该是做过信息的处理和保密的升级了,不过在我面前就跟一张纸一样,一戳就破了。”   徐不凡脸上的表情都疼的皱在一起,有些面目狰狞,他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抬头看向西瑞:“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钱?”西瑞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我还真不缺钱,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越缺什么才会越在乎什么,看来你一直都很缺钱吧?”   说着,西瑞蹲下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徐不凡,笑得有些危险。   “怪不得你一直找我哥们儿的茬呢,有矛盾就有热度,有热度就有流量,看来星网是被你玩转了。”   “看不出来啊,你还赌博呢,怪不得缺钱,看来你手气不太好,这输的都账户财政赤字了。”   “暂且感谢一下你这垃圾一样的品德吧,你以前还闹出过虫命啊,知道你垃圾,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垃圾,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解决的?看了一下你删掉的聊天记录——是花钱靠关系解决的对吧?”   徐不凡吓得瞳孔紧缩。   那个时候他确实因为赌博的事情欠了一大堆钱,所以才开始在新网上活跃起来做主播做直播。之后好不容易补上了空缺,但是贪心越来越大,他又开始寻找各种刺激。   花天酒地嗑药。   徐不凡自己也记不清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那个刀疤脸的弟弟长什么样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就是几个亚雌,玩死了就玩死了,他可是尊贵的雄虫,只要花点钱找点关系,马上就可以摆平这件事情。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虫族社会对雄虫总总是格外的宽容,哪怕是犯了错,也足以被原谅。   “你……你怎么知道?”   徐步凡真的没想到自己以前这些事情会重新被翻出旧账来,他明明已经处理得很干净了,自以为处理的很干净了。   闻言,西瑞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显得有几分欠揍,   “我怎么知道?”   “这位垃圾,送你一句话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网络贯穿你生命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你但凡在任何监控摄像头或者电子设备前留下你的痕迹,这些痕迹都可以被找到,只不过有难易的程度的区分而已。”   “哪怕是顶级的保密协议,也会有漏洞和bug。”   徐不凡吓得吞了一下口水,他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一下,马上牵扯到了身上的子弹孔,痛得他死去活来,龇牙咧嘴,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你……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你们为什么非要针对我!”   “唉,你这样都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西瑞挖了挖耳朵,撇嘴,   “看来你还对你的前途抱有一点希望啊,竟然还在垂死挣扎。”   “猜也能猜到,你是觉得只要这波风波过去,就算被爆出来了一点,但是星网是没有记忆的。几年过后只要资本愿意给你包装一下,让你再次做直播做这个行业,你照样能圈粉,照样可以赚钱,照样可以过得滋润无比,而,那些被你毁了一生的家伙,深埋在地下,也说不出话来,谁能把你怎么样呢,对吧。”   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很容易出现,恶人逍遥法外,而真正的无辜的老实人,只能变成被吸血被欺压的泥土一样埋在地下,无法出声,无法伸张正义。   但是西瑞并不喜欢这样。   他不是正义的使者,也不是道德的标兵,但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想到这里,西瑞嗤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要打破你美好的幻想了,我呢,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是稍微有点正义感,就喜欢趁热打铁,把垃圾丢进熔炉里面。”   他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徐不凡身上的伤口,用一种欠揍的语气,说一些安慰的话,   “不要担心,这些事情都会以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方式被揭露出来,大家也不会再次想起你,因为这次,你可没有以后了。”   “你!”徐不凡又惊又怒,奈何此刻寄人篱下,纵使喉咙里面有千百句难听的话,也只能咽到肚子里。   西瑞看得出来徐不凡这种虫渣恶毒的腹诽,不过西瑞本身也并不是很在意。   他说: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家乡有一句古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句话好像很适合你这个垃圾啊。”   徐不凡越听越怒,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在皇权置顶的二殿下面前,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夹着尾巴不敢出声,但是到了他认为没那么高贵的西瑞面前,他却一点都不愿意被羞辱:   “你、你们,你们是霍斯那个贱货找来的吧!他真的以为他能怎么样吗!分明是他的错,是他先不给我面子的,是他莫名其妙的非要打破规则的,从来都只有我退他的婚的道理,他竟然敢退我的婚!”   徐不凡越说越语无伦次。   “是啊,他爬那么高,他活着回来了,可是那又怎样呢?到头来他还不是不嫁给雄虫就要死,到头来他还不是得跪在雄虫的脚下,只能靠舔雄虫的鞋来活下去!”   “我可是雄虫啊,我可是雄虫啊!”   “……”西瑞皱眉,   “我知道你是雄虫,你不用喊这么大声,怎么了,□□的东西越小,你喊的声音越大是吧?”   “是啊,你是雄虫又怎样呢?”   西瑞无语地看着,在地上真的像个虫子一样乱爬,在血里打滑的徐不凡。   “真巧,我也是雄虫呢。”   “按照你的那套准则来说,是不是我比你的等级高,我哪怕在这里像那个刀疤脸说的一样,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挖下来,然后呢再喂进你的嘴里,让你到死都在吃自己的肉。”   “哪怕我这样做,你也是认可的呢?”   “嗯?你认可吗?因为我是雄虫,我比你的等级高哦。”   西瑞笑嘻嘻地蹲着,虽然他在笑,可是那个表情却让徐不凡不寒而栗,汗毛耸立。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你你在开玩笑吧,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敢?我怎么不能?”   西瑞撑着下巴,胳膊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如墨一样的眼睛此时此刻显得锋利无比。   “所以说,你这种东西,只能站在利益侧重于自己的那一边天平上,而一旦刀尖是对着你自己,你就只会屁滚尿流了。”   “无聊的很,是个彻头彻脑的垃圾——放心吧,我会好好替你‘宣传’的。” 第24章   虫帝陛下已经醒了, 赫迪斯正准备去探望,刚下飞行器,就发现星网上面又炸成了一锅粥。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不过这次的热搜爆炸相对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爆炸的主角正是徐不凡和贵族旗下的那一家直播公司。   #星网头部主播徐不凡, 肇事逃逸,谋杀虫命#   #可悲!主播的素质参差不齐, 星网环境有待整治#   #云端集团股票下跌,旗下的8个主播平台被爆出偷拍乱象#   云端集团其实是保守派的贵族所投资的,星网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早早的进入就可以分到更多的蛋糕, 所以保守派的贵族很早就在直播产业上面下了功夫。   说到底, 徐不凡其实只是一个靶子, 这件事情爆出来, 真正想扳倒的是云端集团背后的那几个贵族。   当然了,仅凭这一件事情是办不到的, 这件事情只造成了一个契机而已。   贵族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死死缠住的蜘蛛网一样, 每个家族都看不上其他的家族,互相攻击,眼中只有利益, 没有坚固的合作。   但是偏偏, 在某些事情上面,贵族便可以拧成一团来阻挠新政策的推行, 虫帝陛下为此也曾经非常烦心。   热搜这么快就爆了, 当然是西瑞在背后推波助澜。   西瑞手里甚至有所有的证据和数据视频,一下子就放出来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热搜不爆都不行。   更何况,晋总还稍微的使用了一点钞能力。打舆论战,要舍得下饵,也要舍得掏钱。   赫迪斯看到热搜的时候,有几分惊讶,但是随即他马上就想到了虫帝陛下刚醒来,但是以陛下的性格也一定会看到这个热搜,接下来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了。   阿塔兰陛下的手段,从来都雷厉风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赫迪斯就收到了来自虫帝陛下的命令。   要求药监局、监察局二殿下和大殿下同时到场,并且把霍斯从监察局里面放出来,带到王宫一起对证。   药监局背后也是贵族势力,现在的药监局局长是温蒂家族的家主,一位上了年纪的雌虫。   温蒂家族的家族其实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顶多是守着老旧的家族事业而已,但是这位温蒂家主,正是应了那句古话,歹竹出好笋,他的大儿子是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温莱亚克。   第一军团以霍斯为首,实际上也就是以大殿下赫迪斯为中心,第二军团规模相对较小,以二殿下为首,至于第三军团,其实是贵族集合地,里面全部都是贵族的势力,统领第三军团的,便是贵族中的顶级贵族,可以算得上是贵族势力的代表。   而温莱亚克,是优秀的S级雌虫,也是非常出色的战场统领,兽潮歼灭战里面打了15场,赢了15场。   名气完全和霍斯可以平分秋色。   是一个极其有天赋的战士,也是一个极具智慧的指挥官。   不过他现在并不在主星,而是在北方的战场歼灭第35波兽潮,按照返程计划来看,已经去了一个月,过两天大概也就回来了。   所以这次陛下召见的就是温蒂家主。   总而言之,赫迪斯得到了虫帝陛下的命令,脚都还没踏进王宫呢,飞行器就得转头去接霍斯出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   王宫主殿。   在深邃的殿堂中央,暗金色的王座巍然矗立。   王座上,   阿塔兰陛下端坐其上,头顶那顶璀璨夺目的王冠,镶嵌其上的宝石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威严不可侵犯。   这位阿塔兰陛下完全可以写入英雄的史诗,以他的战绩和政绩而言,开在第一页也不为过。   这位陛下不仅具有极高的威名,也具有极其漂亮的容貌。   阿塔兰陛下的金发如同初升日光下最耀眼的麦穗,既柔顺又充满力量感,轻轻垂落在他的肩头。与身后王座的暗金光辉交相辉映,浅金色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一望之下,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虫帝陛下的服制是白色为主体,边上绣上金线镶嵌。   从衣领至衣摆,乃至袖口与下摆边缘,都巧妙地绣着繁复而精美的金线图案,仿佛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神祇,既尊贵又令人遥不可及。   犹如太阳花,   不敢望之。   赫迪斯、阿弥亚站在最前面。   后面依次是药监局的温蒂家主,还有第一军团长霍斯。   “参见帝国的虫帝陛下。”   他们齐齐行礼。   “起来吧。”   眉宇之间,阿塔兰陛下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睿智,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洗礼、权力考验后沉淀下来的从容。   “这次的事情可闹得真厉害啊。”   阿塔兰陛下刚刚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声音原本清亮,此刻却带着一点沙哑和疲惫。   可哪怕如此,也叫人不敢忽略这句话中的机锋。   “说说看吧,赫迪斯。”   阿塔兰陛下先点了大殿下赫迪斯。   事实上传言说,虫帝陛下是最宠爱大殿下赫迪斯的,相对于二殿下而言,更为器重大殿下,因此,现在陛下想要先听赫迪斯的说法,也很正常。   “是。”   赫迪斯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握拳置于自己的胸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启禀陛下,第一军团长霍斯的未婚夫徐不凡,起诉霍斯有非法受贿、包庇非法制药行为,阿弥亚扣留霍斯军团长,药监局也受审查。”   相比起二殿下的晦暗,大殿下赫迪斯则是更加的沉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言语之中,将客观事实尽量以客观的角度描述。   “真是热闹,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居然闹成这个样子。”   阿塔兰陛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虽然上了年纪,眼角有一些不明显的小细纹,但是整体来看是非常清丽的雌虫。   陛下年轻的时候,甚至是当年的军队里面的公认的第一美人。   不过如今的美丽褪去了一些,反而汹涌上来的是高不可攀的威严,像是芙蓉绕荆棘,碰一下就要鲜血直流。   “霍斯卿,既然提到了你,不如你来说说看,非法制药又是个什么药呢?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阿塔兰陛下笑着看向霍斯。   霍斯此刻也跪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朝着高高在上的阿塔兰陛下行礼。   事实上,在大殿下赫迪斯来接他的时候,他们先去做了对霍斯右腿的处理。   一层薄薄的金属支架紧紧贴合在他的小腿上,为了在短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他们还特别为他装备了一套轻巧而坚固的外骨骼装置。   这外骨骼巧妙地贴合在他的伤腿上,不仅支撑起了他整个身体的重量,还通过精密的机械结构,帮助他分担了行走时的压力,使得在不进一步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保持相对自如的移动。   从战场上下来还不足几天,按照医生的嘱咐来说,其实并不适合在此时安装外骨骼,有可能会导致伤口的复发。   不过正式场合,自然不能坐着轮椅。   这点代价,霍斯还是付得起的。   “启禀陛下,非法制药的允许说法并不可信,我也未曾受贿,”   霍斯单膝跪着说,腿上传来隐痛,但是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一星半点,他就是习惯把所有的疼痛都吞进肚子里的性格。   “制药行为是出于公益行为,未曾收取任何的盈利,这件事情对于全体雌虫而言都是极大有益的,僵化症的治疗药剂一旦完成,饱受痛苦的战士们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药物治疗。”   “陛下,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情,如果连这都是非法的,那什么才是合法的呢?”   闻言,阿塔兰陛下单手支着下巴,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霍斯。   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养久之后,阿塔兰陛下突然笑了。   “说的真不错,是啊,这么一项为国为民的好事情,若是连这都属于非法制药的话,那么药监局也不必留着了。”   “你说是吗?温蒂卿。”   温蒂家主一把年纪了,头发斑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被阿塔兰陛下点到之后慌张的抬头,咬牙说:   “虫帝陛下,不、不可啊,如果允许这一项非法制药不经过药监局的审查就可以进行下去,那么以后就会有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会冒出水面来。尤其,会效仿这种行为,而越发不可控制啊!”   理由倒是非常冠冕堂皇,不过说到底核心还是为了维护贵族的利益。   药监局不知从中捞了多少油水,这几年给贵族们都喂的饱饱的。   阿塔兰陛下不置可否,浅金色的眼里晦暗不定,反而看向了阿弥亚。   “阿弥亚,说说看你的想法。”   被点到名字,阿弥亚抬头,他那双比血还要浓上三分的眸子,缓缓看向温蒂家主,有几分讽刺的说:   “温蒂家主似乎很是为帝国着想,不过有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温蒂家主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这操心那的,不如把这个位置让给有能力的坐如何?”   简而言之就是:没用的东西。   正如阿弥亚所言,温蒂家主一大把年纪了,此时被阿弥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又碍于在阿塔兰陛下面前,不敢出洋相,只能忍气吞声。   “你!……”   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倒是有几张好笑。   不同于赫迪斯的沉闷性格,阿弥亚因为从小生活在贫民窟里,最善于察言观色,阿塔兰陛下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昏迷之后醒来看到这种情况,马上就想要借机整顿药监局。   这种时候,和阿塔兰陛下对着干,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只有温蒂这种看不清局势的家伙才会犯蠢。   最近这几年阿塔兰陛下的药物副作用越来越严重,动辄就是昏迷四五天。   但是,从未有任何势力敢在此间对阿塔兰陛下发起挑战。   阿塔兰陛下是真正的帝国缔造者和开创者,带领着无数的希望和灵魂来到了真正的和平之中。   同样也是这样万民敬仰的阿塔兰陛下,在阿弥亚十五岁那年,射杀反叛者,反叛者挟持二殿下阿弥亚外逃,而从阿塔兰陛下枪□□出的子弹贯穿了阿弥亚的胸膛和反叛者的心脏。   左胸的那个伤疤,至今横亘在阿弥亚身上,丑陋又残忍。   阿弥亚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了,王室,从来亲缘淡薄。   什么都是假的,可唯有权利,握在手里才是真的。   此时,阿塔兰陛下突然开口:“霍斯卿,听说你在战场上伤了腿,不用跪着,坐下吧。”   边上的侍从立刻眼疾手快的为霍斯搬来坐椅。   霍斯却跪着,一字一句说:   “陛下,关于僵化症药剂这件事情,只要成功了,就可以解决从远古时期到现在的雌虫僵化症问题,陛下,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阿弥亚闻言,眸色深沉,确实,只要阿塔兰陛下点头,那就什么错都不是错,什么罪都不是罪。   而霍斯也可以马上就获得赦免,立竿见影的事情。   赫迪斯立刻跪在地上,右边半张脸上的银色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同样的恳求阿塔兰陛下:   “请陛下给一个机会。”   只听阿塔兰陛下淡淡地说:   “既然第一军团长和赫迪斯都这么说了,那就自然要给一个机会了。”   最终的决定权,也不过是阿塔兰陛下说一句话的事情,这就是最高权力的威慑力,这也是王位的最大魅力。   “赫迪斯,”   阿塔兰陛下道,   “那你就帮助伊安来推进药剂这件事情吧。”   伊安,星洲集团的天才制药王牌,当然,也是前段时间,阿塔兰陛下赐婚给大殿下赫迪斯的雄主。   那个时候,因为大殿下突如其来的婚姻,甚至还让整个虫族上流社会震惊了好一段时间。   赫迪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雄主会被任命这样的任务。   但是他还是低头领命:   “是,陛下。”   “陛下,药监局这次实在是太不知轻重了,这样的事情居然一直不批,才导致出现这种非法制药的问题。”   阿弥亚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落井下石,   “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他这是给阿塔兰陛下递了一把刀,也是在表示自己的立场。   “二殿下你!”   温蒂家主气得不行了,被阿弥亚的倒打一耙给气的快要昏过去了。   可偏偏阿塔兰陛下对于阿弥亚的建议十分认可。   只听阿塔兰陛下说:   “既然如此,那药监局局长的位置,温蒂卿也不用做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也该回庄园里面好好休息。”   “不如把施展拳脚的机会留给年轻的虫族。——嗯,伊安就很适合,让伊安担任药监局的局长吧。”   “陛下!”   温蒂家主顿时只觉得像被惊雷劈中了一样,眼前真是一黑又一黑。   “陛下,陛下,还请三思啊,陛下!”   听到温蒂家主哀嚎,阿弥亚却一下子堵住了温蒂家主的话头,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中满是兴趣与恶劣:   “陛下,温蒂家主如此,看来并不是很放心,只不过,劳苦功高确实应该退休了。   不如让监察局辅以监察,保证僵化症药剂的推行。”   这话说得,温蒂家主怒上心头,终于敢怒瞪二殿下一眼。   “二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若是想分一杯羹,何不直说?”   就像一盘棋局上的棋,唯有棋子退让,才能有别的棋子占有这个格子。   所以,不能怪他对温蒂家主出手。   阿弥亚但笑不语。   而王座之上的阿塔兰陛下,神色之间已经有点疲倦了,被他们吵来吵去,他低头,几缕发丝不经意间垂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那就让监察局加入药剂审查当中,这事就这样定了,有异议者不如开庭会审,再听你等辩驳。”   只见阿塔兰陛下轻轻抬手,手指间佩戴着象征权柄的精致戒指,缓缓揉按着紧锁的眉心。   他本就是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马上就要面对这些头大的事情,政务又如此繁琐,难免很是疲惫。   “陛下!”   温蒂家主不甘,似乎还想再挣扎着说什么。   “温蒂家主。”   赫迪斯冷冷的看着温蒂家主,浑身上下的杀气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可是要犯上。”   “不、不敢!”温蒂家主吓得整个肥胖的身子都一哆嗦,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大殿下赫迪斯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的铁血煞气挡都挡不住,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哪怕戴了面具也很吓人,被他看一眼,只觉得魂都要被抽出来就地斩杀了。   那双灰色的眼眸里带着残酷的淡漠,就好像在他手里,杀一次和杀无数次没有任何区别。   说到这里,阿塔兰陛下已经神色疲倦了,他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阿弥亚笑着低头,略显乖顺:“多谢陛下。”   霍斯则单膝跪着行礼:“多谢陛下,愿帝国的太阳永远照耀。”   大殿下赫迪斯同样的向阿塔兰陛下行礼。   温蒂家主咬牙,也不得不行告别礼。   “多谢……帝国的虫帝陛下。” 第25章   结束之后。   走出王宫,   霍斯身披一袭黑金色军装,那制服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庄严的光泽。   赫迪斯刚才原先是打算和霍斯一起出来的,但是还没走出王宫, 就即刻被阿塔兰陛下重新叫回去了。   霍斯缓步迈向停在一旁的飞行器,眉宇间不经意间蹙起, 暗金色的眼眸偶尔闪过的一抹痛楚,像是深海下的暗流, 不易察觉。   尽管他身着先进的机械外骨骼,使他即便在右腿残废之中也能保持挺拔的姿态,但外骨骼的精密设计与他的身躯并不贴合——毕竟是临时货——依赖于大腿上紧紧缠绕的一圈圈绑带作为核心支撑点。   从刚才到现在,霍斯的右腿每一次迈步, 都像是在大腿内侧缓缓切割, 他可以想象, 那原本紧密贴合的绑带之下, 肌肤恐怕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本来就不是按照他的身体定制,出现这种磨开的情况,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疼痛而已, 霍斯也没有多在意,他极其善于忍耐疼痛,当年被榴弹击中, 右腿残废鲜血如注, 都那个样子了,他都能闷不作声。   更何况现在这点小疼痛呢。   再说了, 疼痛又如何呢?又有谁会在意?   然而这个想法, 在他回到家之后就立马被推翻了。   休文本来在整理东西,看到霍斯回来,高兴得连忙冲过来, 人高马大的冲过来就,像一只大型的阿拉斯加,差点就把霍斯撞倒了。   还好,休文还知道刹车。   “哥!你回来了!”   休文很高兴地笑着,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很明显的两颗虎牙。   他之前探视结束之后又回到了晋总的庄园里面,那个时候西瑞都已经把能做的事情全做好了。   而休文则负责结结实实地揍徐不凡一顿。   他一想到在候审室里看到霍斯脖子上的那个黑色的抑制项圈,就怒从心中起,下手越来越不收力,要不是西瑞拦着,估计徐不凡都要被他揍废。   有私仇他是真报。   后来又收到了霍斯给他发的消息,说准备回家了,休文就马上先回到家里等霍斯。   不过休文冲过来的时候,马上反应过来,一愣——霍斯是站着的。   “哥,医生说你现在已经可以穿外骨骼了吗?”   休文有点惊讶,因为他之前其实也问过霍斯的腿,按照霍斯的原计划,穿戴外骨骼是在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看到雄虫真诚又关心的那双棕褐色眼睛,霍斯突然就觉得,大腿上被磨开的那一圈肌肤,好似火烧火燎一样的疼。   刚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却想展露出来,被雄虫看到,被关心,被触摸。   “有点意外状况,所以先穿上了。”霍斯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含着一丝笑意,“其实不是很合身,要帮我脱掉吗?”   休文:还有这种好事!   于是下一秒,霍斯就被休文兴冲冲地横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中,一下子就被按到了沙发上。   雄虫身形异常高大,肩膀又很宽,这样子笼罩下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把霍斯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雄虫的阴影里。   是很有安全感的阴影里。   其实休文这种体型在雄虫当中真的非常非常少见,一般来说,雄虫的身形普遍偏纤细和瘦小,像修文这样的类型,如果不是后颈没有虫纹的话,出去了可能真的会被当成雌虫。   “哥,既然不合身的话,我帮你脱下来好不好?”   休文那双眼睛诚恳真挚,但是下手却毫不客气,一下子就解开了霍斯腰间的皮带。   “好啊。”   霍斯罕见的笑了笑,眉眼之间锋利褪去,留下柔和,就好像现在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一样。   于是,   在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动作中,一只鞋子首先脱离了它的主人,被掷于平滑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紧接着,腰带上的金属扣在阳光下闪过一抹晃眼的光,随后,皮质腰带滑过沙发的边缘,最终轻轻触碰地毯,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窸窣。   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一条笔挺的黑色军装裤被猛然间甩向了沙发后。   霍斯身着的黑金色军装,原本应是那般庄严而挺括,此刻却显得有些凌乱,衣襟半敞,金色的边饰在灰暗的室内光线下闪烁着不规则的光芒,他被休文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压在灰色的沙发上。   沙发垫因两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发出低沉的“吱嘎”声。   军雌那蜜色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深邃,仿佛是大自然中最生机勃勃的土地在夕阳下的颜色,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几乎甜腻的气息,那是属于霍斯独有的、在特定时刻才会显露的腻软。   心中那野兽此刻闪烁着原始的冲动与无法言喻的渴望。   “哥。”   休文的手紧紧扣住霍斯的肩胛,两人的身体之间几乎感受不到一丝缝隙。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蜜色,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更显深邃,仿佛初秋麦田里最为饱满、被阳光亲吻过的小麦,散发着温暖而诱人的光泽。在此刻似乎还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度,就像是古老传说中凶兽真正步入发热期的模样,每一寸肌肤下都涌动着原始而强烈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体外。   气息中混合着汗水与未知的诱惑,既狂野又脆弱。   “哥,好美。”   休文恍惚地看着霍斯,信息素一下子没控制,住在偌大的客厅里面,全部都是他青柚味的信息素。   浓的有点过于熏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雄虫的信息素非常容易勾起雌虫的信息素爆发,也就是俗称的诱导发热。   雄虫的信息素看似很清新,然而实则侵略性十足,攻击力满级,萦绕在鼻尖,又绕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想钻进去探一探。   如果把信息素简单的理解为一种味道,其实是不对的,理论上来说,信息素相比其一种味道而言,更是一种复杂的感官效应。   ——会带来触感。   滚烫的、火热的触感。   “休文……”霍斯忍不住皱眉,强撑着喘了两口气,可是呼吸之间,却反而把属于雄虫的信息素往自己的身体里带。   “呃!”   雄虫的那双宽大的手落到了他的大腿上,在那里有一处勒痕。   不仅仅是勒痕,其实是一圈磨开了皮,正在隐隐泛着血的伤口。   “哥,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休文像是捕猎一样的意味,盯着霍斯的大腿看,他朝着霍斯张嘴,伸出舌头。   诚然,唾液也有消毒的作用。   ——   几日之后。   这场闹剧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来势汹汹,却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迅速平息,最终归于宁静。   徐不凡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主播,被举报犯有诽谤与谋杀两项重罪。   安保局的警员们在这起案件中似乎并未经历太多波折,一位热心市民的偶然发现与及时举报——一个雄虫,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公然脱去衣物,躺卧于繁华的街道之上,变态得令人咋舌,也不知是被谁打的鼻青脸肿的。   而徐不凡也因此“额外”获得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罪名——流氓罪。   曾经的嚣张和罪孽,如今都化作了冰冷的铁窗之后无尽的报应。吃十年的牢饭,加上十年的劳役,然后才会被判处枪杀。   热心市民西瑞: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用谢。   可是在真正被押送到监狱的时候,徐不凡才终于意识到,他面临的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法律惩罚。   监狱里面阴暗无光,冰冷的灯光之头顶照射在地板上,而关押他的监狱里面的副看所长——正是那个刀疤脸!   徐不凡的瞳孔骤然间扩张,惊愕之情溢于言表,眼球中闪烁着难以置信和恐惧交织。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刀疤脸身上。   疤痕如同扭曲的蛇一般蜿蜒,为那张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不寒而栗的阴森。   徐不凡已经换上了一身黑白相间的竖条囚衣,手也被手铐铐在了后面,他愕然道:   “你、你不是……”   那刀疤脸狠辣地看了一眼徐不凡,眼里的神情叫徐不凡瞬间不寒而栗。   “真巧,呵。”   徐不凡一下子猛然间意识到。   这个刀疤脸是二殿下阿弥亚的手下,二殿下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他那个时候觊觎二殿下阿弥亚,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现在想来,完全是被看穿了。   高高在上的王室威严被冒犯了,想要折磨他,就和手上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曾经他仗着雄虫的身份,肆意欺压侮辱那些他以为比他低等的生命,而如今只能算得上,恶人自有恶人磨。   徐不凡的瞳孔骤然间缩小:   他终于明白,自己完蛋了。   不论是谁,身上背负的所有罪孽,有朝一日终会尽数偿还。   血债,则血偿。   死掉简直是最轻而易举的事情,真正痛苦的事情,是活着,真正痛苦的事情,是在痛苦之中活着。   二十年的判决并不是死亡的缓刑,而是延长二十年的罪孽偿还。   ——   而在另一边。   休文和霍斯开始了正式的甜蜜同居生活。   同居之后,休文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制定了二十五个婚礼计划表,每一个计划都饱含心思,从婚礼的主题设定到场地布置,从宾客名单的筛选到婚礼流程的安排,甚至是婚礼当天的小细节,他都一一考虑周全,力求完美。   足足二十五个。   总而言之,应挑尽挑,应有尽有。   收到像是一本书一样厚的婚礼计划表的霍斯:……   虫族的结婚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要定下来了之后,马上就可以去民政局领证。至于婚礼其实也可以交给婚礼公司进行承办,真的有上心的,也不会像休文这样子上心。   不过休文不仅仅是上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热情洋溢,精力充沛。   在他们确定婚礼流程的阶段,休文每一天都会雷打不动地接送霍斯上下班,并且异常努力的想要进入第一军团实习。   霍斯其实真的没有想到休文竟然是想要来第一军团的。   总的来说,第一军团其实是做的最危险和最劳累的工作,永远都冲在战场的前线,永远都是最后一波撤退的。   所以霍斯真的没有想到休文会想要来到第一军团,现在他已经不敢怀疑休文是三分钟热度的类型了,事实上,这只雄虫简直坚持得有点可怕——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虽然霍斯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但是真的挨不住雄虫软磨硬泡,在床上疯狂的吹枕边风。   纵使是钢筋铁骨也要被吹软了。 第26章   第一军部。   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军事基地, 第一军部被先进的纳米材料和能量护盾包裹,天空中,悬浮着各式各样的飞行器, 无声地穿梭。   与此同时,在第一军部的核心区域, 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阿诺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目光有点呆滞。   阿诺不是第一天上班。   但是阿诺是第一天这么震惊地上班。   原本阿诺是第一军团长霍斯身边,唯一的最高得力助手,但是现在,他这个位置好像要马上不保了。   第一军部来了一只雄虫实习。   这只雄虫甚至还是阿诺非常熟悉的雄虫——就是那个他的长官心心念念的休文啊!   本来以为雄虫来第一军部实习只是玩玩而已, 不会花太多的心思, 但是, 阿诺万万没有想到, 休文居然如此的积极、主动、上进。   休文阁下难道不是A级的雄虫吗?A级的雄虫应该去军部做文职啊,看看文件, 吹吹空调多好啊, 踩点上班踩点下班,多幸福的工作,怎么会来这里做实习?   阿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像个苦瓜。   难道以后每天都要面对长官和他的雄主,天天在第一军部这种婚配率极低的部门秀恩爱吗!   这是什么地狱级的工作生活。   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不过, 另一个办公室里面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氛。   在第一军部大楼那高耸入云的顶层, 那里是第一军团长的办公室。   办公桌前。   霍斯身着一套裁剪得体的黑色军装,肩章上镶嵌的金边熠熠生辉,黑色的腰带紧紧束住他的腰身, 勾勒出他强健有力的体魄。   宽肩窄腰的轮廓在军装的映衬下更加分明,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势。   工作的时候无疑是严肃的。   他的眉目间透露出一种凌厉而深邃的光芒,小麦色的肌肤,在落地窗洒下的温暖阳光下,更显得健康而有光泽,就像是自然界中最坚实的蜂蜜。   唯有他的雄主可以品尝。   此刻,霍斯正全神贯注地审阅着桌上的文件,而在他的办公桌右上角则摆着他的日程计划表。   对于霍斯来说,今天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和他未来的雄主一起去外骨骼研发公司,选一套适合他的外骨骼。   而他未来的雄主,此时此刻正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咚咚。”   “请进。”   说这句话的时候,霍斯背对着落地窗,在下午温柔的阳光下,再凌厉的军雌都显得柔和起来。   大门轻轻的打开。   休文今日同样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不过他肩上没有那么多的勋章,军装板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雄虫本就生得五官端正,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坚毅与英气,此刻在军装的映衬下,更显得气度不凡。   高挑的身材使得这套军装穿在他身上,既有军人的威严,又不失风度翩翩。   “报告长官,下班时间到了。”   休文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步伐稳健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他径直走向坐在办公桌旁的霍斯,脸上还挂着笑。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霍斯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五点半,确实到了下班时间了。   今天他没有晚上的工作安排,所以下午在这个时间点下班也是可以的。   靠近霍斯时,休文微微低头,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拨开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动作中充满了亲昵。   他们两个,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在日常生活中也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接触。   爱就是逐渐打破距离感,能够真真正正的触碰到对方。   随后,休文凑上去,在霍斯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那吻轻柔而充满爱意,仿佛是最轻盈的羽毛落在额头上。   “走吧,亲爱的长官。”   霍斯愣了愣,耳朵一下子就红了,马上反应过来。   “好的,稍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说句实话,他确实是熬不住休文的枕头风,同意了休文在第一军部实习的申请书,不过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   但是,   休文表现的比他预想当中好很多——该说不愧是优秀毕业生,对军部的适应能力良好。   上午的日常训练负重跑、射击训练、日常体能增幅,雄虫也是一丝不落的参加,下午的工作安排也是严谨的完成。   现在,就和他们前两天在睡觉前约好的一样,要去为霍斯挑选适合的外骨骼。   挑选好了外骨骼之后,才能继续推进婚礼的流程策划。   他们两个都为这场婚礼准备了好久。霍斯最后选定了一个在光明大教堂结婚的婚礼策划案。   一个很传统很主流的选择,所以说从骨子里来讲,霍斯是比较保守的类型。   ——   军部医疗商城。   各式各样的高科技医疗设备和辅助器具整齐排列。   当休文推着霍斯的轮椅进入时,他们的出现立即吸引了周围顾客的注意。   他们两个这个组合真的非常显眼,一个雄虫身材高大,而另一个雌虫则坐着轮椅,身份简直不好太容易辨认了。   雄虫本身就很少,像休文这样身材高大的雄虫更是非常的罕见。今天是周五下班的时间,医疗商城里面的顾客相对来说比较多,军部直属的医疗商城里,出产的产品是专门针对于军雌研制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霍斯碰到了几个和他一起工作过的战友。   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引人注目的高挑身影闯入霍斯的视野之中。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军装,明显是第三军团的制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肩膀之上,金黄色的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星辰点缀,彰显着他不凡的军衔与荣誉。   这个军雌有一头漂亮的浅蓝色的中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用一根简洁的发带固定,从侧面望去,他的面容轮廓分明,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   是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原本是站在前面正在低头付款,但是这个军雌提着手提袋转头的时候,余光看到了霍斯他们。   “霍斯军团长?”   温莱亚克惊讶地说。   他已经从前线成功地击退兽潮撤离,也就是昨天刚落地,今天没想到会在医疗商城里面遇到第一军团长。   第三军团和第一军团时常有合作,前任的第一军团长甚至还是温莱亚克的老师,所以温莱亚克跟霍斯的同事关系也还算是不错。   休文其实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温莱亚克——他在军校的时候,宣传片里时常出现温莱亚克的身影,军校的其实基本上都认识温莱亚克,类似于追星的那种行为,不过休文并不是温莱亚克的粉丝。   “温莱亚克军团长,好久不见。”霍斯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霍斯军团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昨天我到的时候,顺路去军部看了一下,军部有传言说,霍斯军团长好像婚事将近,不知是真是假?”   温莱亚克刚从战场上下来,神情是难得的放松,战场上的荆棘花此刻平和下来。   “……是真的。”   霍斯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在,但是这种不自在,更多的来源于非常罕见的害羞。   休文一下子就可以发现霍斯的微表情,忍住嘴角的笑意,抬头对着温莱亚克行了个军礼,随后放松下来说:   “是的,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温莱亚克有一双大海一样的蓝色眼眸,虽然早就听到了消息,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随即马上送上了恭喜: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到时候霍斯军团长和休文阁下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邀请我啊,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能来喝杯喜酒。”   “自然。”霍斯点点头。“到时候一定请你和林莫阁下一起来。”   林莫阁下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也是属于贵族势力之一,和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的联姻是家族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   结婚之后他们不说是琴瑟和鸣,虽说聚少离多,可也算是相敬如宾,算得上是还不错的虫族婚姻。   林莫阁下有着很严重的厌雌症,娶了温莱亚克之后,就再也没有娶别的雌虫了。   那段时间,很多雌虫都很羡慕温莱亚克,可以独占一只雄虫。   可是听到这句话,温莱亚克面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可惜的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霍斯:“……”   休文:啊这。   看得出来休文和霍斯脸上的尴尬,温莱亚克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还是说回到你们结婚的大喜事吧,到时候可不要忘了邀请我参加,让我沾沾喜气。”   “好,一定。”霍斯答应下来。   温莱亚克离开的时候,休文却突然注意到了温莱亚克手提袋的包装——K型抑制剂,是副作用最强的一款雌虫发热抑制剂。   婚姻就像一个迷宫一样,里面的出去了之后只剩怅望,而外面的则对里面的生活无比向往。   谁都不知道走进去会有什么结局,或许是狼狈离场的一场失败,或许,会找到真正的幸福。   结婚这件事情,是真正属于勇者的战歌——一不小心就会撞的头破血流。   之后休文和霍斯按照原计划挑选外骨骼。   一位身着整洁制服、面带微笑的亚雌推销员,立刻以极其热情且专业的姿态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尊敬的顾客!我是这里的首席产品顾问,很高兴能为您介绍。”   亚雌首先引领霍斯与休文来到一款轻便型外骨骼前,这款外骨骼设计简洁流畅,线条优美。   “这款外骨骼采用了最新的轻质高强度材料,不仅大大减轻了穿戴者的负担,还确保了卓越的支撑力和灵活性,兼顾美观和支撑力。”   推销员一边详细解释,一边熟练地看了看霍斯和休文的表情。   休文其实在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包括收集了各年度新推出的几款外骨骼,还有之前对外骨骼的设计理念和相关的卖点,最重要的是看了很多买家秀。   做这些,他只是希望在某一个时刻,如果能稍微的帮到一点霍斯,能够给出一点建议,那就是最有用的作用。   推销员介绍完这一款之后,霍斯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问:“还有别的推荐吗?”   接着,亚雌很有眼力见地又转向了另一款功能更为全面的外骨骼。   “这款外骨骼的亮点在于它的智能化,通过内置的传感器和算法,能够实时分析穿戴者的身体状况和行动需求,提供个性化的辅助支持。”   这款外骨骼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的轻质合金材料,表面经过特殊工艺处理,保证了极佳的耐磨性和抗腐蚀性。   他们之后又看了一圈里面的所有款型的外骨骼,看到后来,推销员有些隐晦地看了一眼高大的雄虫。   推销员其实是怕雄虫不耐烦。   从他们入门到现在看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雄虫不耐烦起来简直是作为推销员来说最大的灾难。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似乎是一只脾气很好的雄虫,愿意陪着伴侣来挑选外骨骼,也愿意娶一只腿上有伤的伴侣。   最后霍斯和休文兜兜转转,也还是选中了那款智能型的外骨骼。   休文看到价格的时候咋舌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和以后应该努力赚钱养老婆。   不过对于霍斯来说,这点价格并算不上什么,他面不改色,点点头刷了卡,先付的一大笔定金。   看到霍斯的反应,休文在这一瞬间,突然有点担忧,他们的婚礼不会还要他的老婆掏钱吧?   他的小金库不会支撑不起他们的婚礼吧???   其实休文的小金库还算是厚实,他本身就狂揽各种奖学金,而且虫族政府对于雄虫的补贴也很丰厚。就休文个人来说,平常也不是属于会花钱的类型,能花钱的地方也少的很。   雄虫伸手摸了摸自己放在口袋里的对戒——这是他挑了几十款戒指才最终定下来的,想要给霍斯惊喜。   还是他今天趁着午休的时候去拿的,不过他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求婚。   休文之前看了一下,虫族好像并没有求婚的传统,他要是这样子求婚,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啊?   虫族一般都是直接在婚礼上互相交换戒指,完全没有求婚的传统。   事实上,休文已经纠结了一整天,只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纠结好。 第27章   戒指的事情, 休文硬是踹在口袋里面,犹豫了好几天。   人生大事,总是得细细斟酌。   这就导致了, 休文这几天一直把戒指揣在身上,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拿出来的机会。   精挑细选的那对戒指, 就这样躺在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面,在休文的裤子口袋里面待了一天又一天。   而这时候, 外骨骼的定制又花了两天,很快就可以交货了,一开始,霍斯穿上还稍微有点不习惯, 不过他从来都不是把感受会表现出来的性格, 所以除了休文, 也几乎没有谁发现他的不习惯。   他们一起上班到第一军部, 下午下班之后又一起坐着飞行器,偶尔会去外面吃顿饭, 大部分时候都是回到家里面, 霍斯会在厨房烧饭,休文则负责打打下手。   说句实话,休文是真的不会做菜, 做菜真的很难, 在军校三年也都是吃的食堂,完全没有任何给他接触厨房的机会。   如果非要他做的话, 大概连调料的剂量都控制不好, 可能还会把好好的菜烤焦。   更何况,他们公司那几个人还合力的把晋总的厨房给炸了。   虽然,晋总的厨房也并不是休文炸的, 可是一锅端的经历过于惨痛,导致休文现在还对厨房有那么......一点心理阴影。   虽然做饭实在是有点为难休文,但是,休文特地去学习了如何按摩,晚上在睡觉之前,给霍斯按摩那条伤腿。   ——   卧室里,   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青柚香,让霍斯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哥,来这。”   休文坐在床边,从一旁的精致小瓶中,他缓缓倒出一些按摩精油,那油液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精油倒在休文的掌心,雄虫双手合十,轻轻地搓揉,直到掌心温热,精油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精油是从正规医院买的,当然按摩的手法也是找正规的师傅学习的。   买精油的时候,出于一点点私心,休文特地挑选了一瓶青柚味的。   在柔和的灯光下,霍斯看见自己的雄虫就这样坐在床边,穿着家居服,望向这边的眉宇之间,流淌着一种显然的温柔和幸福。   这种幸福十分具有传染性。   更何况,眼前的雄虫也非常的养眼。   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却又不失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因为三年的军校训练,雄虫的四肢修长有力,透露出一种力量之美。   当雄虫的臂膀使劲的时候,手臂上会报起很明显的青筋。上面会挂着汗珠,就像是白色的岩石上落了雨滴。   “……”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霍斯见到这个场景还是愣了愣。   或许是因为霍斯这一生之中几乎从未品尝过幸福的感觉,所以当幸福到来的时候,他反而显得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刚才霍斯洗了个澡,身上还稍微带一点水气,一身白色的浴袍,腰带也严严实实的系好。   但是休文知道,这种浴袍,腰带一扯什么都散了,什么都能看见——他曾经就扯过。   休文笑着,露出脸颊上不太明显的酒窝:   “哥,快来,我来帮你按腿,今天出外勤,走了一天也很累吧。”   霍斯腿上的外骨骼是完全防水的,洗澡的时候也可以戴着,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休文会把霍斯的外骨骼解开。   当然,睡觉之前,要先按摩。   休文很喜欢这个时刻。   他看得出来,霍斯也是喜欢这一刻的,霍斯的性格相对来说比较沉稳,这样的性格一定会有沉闷的一部分,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有通过微小的动作、细微的表情才能窥得一份。   每当到了这个时刻,霍斯那冷硬的脸就会柔和下来,那双暗金色的像是兽一样的瞳孔,在这一瞬间也会变得漂亮、宛如琉璃化了一样。   不再那么凶,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再那么讲规矩,反而是随意的,是亲切的,是可以触碰的。   “嗯。”   霍斯垂下眼帘,带着几分羞耻,但是心里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休文,他也同样的喜欢这个时刻,喜欢雄虫的照顾、关心、爱。   军雌走过去,在休文期待的目光里缓缓躺了下来,身上的浴袍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片紧致的肌肤和隐约的肌肉线条。   因为要按摩那一条伤腿,衣襟下摆被休文微微掀起,泛着热度的手覆盖在了霍斯的右腿上。   霍斯的右腿因为残疾,所以与健硕的左腿相比,显得有些轻微的萎缩,外骨骼的佩戴也在这条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压痕。   感受到雄虫的手摸上来的那一刻,蜜色的、强壮的大腿一下子就绷紧了。   “哥,别那么紧绷,”   休文几乎要笑出来,不过顾忌这霍斯的脸面,还是拼命忍住了,   “不是第一次了,放松。”   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不过好像并没有很大的作用,反而让空气里面,属于霍斯的苦薄荷味的信息素越发的弥散出来。   “哥真的很好看,腿也很好看。”   休文低头,耐心地揉开那些压痕。   在这个被昏黄灯光笼罩的卧室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休文那双温暖的手,在霍斯的腿上揉压。   良久,霍斯靠在床头,任由休文将他的腿抬起按揉小腿肚,眼睛却一直看着休文。   “真的好看吗?”   他的语气中没有几分反问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疑惑。   “好看啊,”休文异常坚定地点点头,“在我眼里,哥是最好看的。”   “……”   不知想到了什么,霍斯沉默了一会,只是有几分无奈。   “休文,你是A级雄虫,有很多的选择。”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雌虫,不用介意,这很正常,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做打算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休文按摩霍斯小腿肚的手突然间顿了顿,他骤然抬头看向霍斯,眼神之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其实,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哪怕经历了好几次雌雄平权运动,但是,在这个虫族社会,雄虫和雌虫的性别比例的极端差距依旧存在,一只雄虫在法律上依旧可以娶很多的雌虫,只不过法律上已经废除了雌奴这一项,同样的也禁止雌虫进行买卖。   这项法条是阿塔兰陛下亲自提出的,当年,参议院和众议院全票通过。   尽管也有一雌一雄的个别婚姻案例出现,就比如温莱亚克和林莫阁下那一段失败的婚姻,但是从大众的角度来看,一雄多雌的婚姻才是常态,才是常态中的常态。   霍斯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也从来都不会要求休文只能有他一只雌虫。   对于霍斯自己来说,爱并不能平等地分成好几份,但是虫族的社会常态就是如此,很多雄虫的爱就是分出好几份。   即使是不完整的爱,对于雌虫来说,也是足矣,在婚姻中得到爱本就是一种奢求,在现在,有无数的家族联姻和商业联姻,婚姻也可以是一场交易。   在婚姻中奢求爱,就如同沙里淘金一样,大多是在做无用功,到头来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希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高期待。   霍斯知道休文此刻的爱是真的,休文此刻是真的喜欢他,可是这份爱可以持续多久,霍斯自己心里完全是没有底的。   也许5年之后,也许10年之后,就会出现一只新的雌虫,更加得到休文的喜欢。   这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悲观的想法,非要计较起来的话,这其实是一个现实的、很正常的预测。   可是即使知道如此,霍斯也依旧毅然决然的,愿意和休文一同步入婚姻。   就算只有几年的幸福,哪怕只有片刻,他也舍不得错过。   如果未来,真的是以那样的结局作为结尾的话,那何不早点开始,说不准还能延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雌虫,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如果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那我们也可以离婚,我会净身出户。”   这句话,霍斯说的很是艰涩,就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一样,说着话的时候,连心脏都会觉得疼痛,连呼吸都会觉得窒息。   霍斯反反复复说服自己,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所需要接受的,这就是所有雌虫都需要接受的。   他或许可能是那个例外,但是他最好不要期待自己是那个例外,否则只会摔得更惨。   “哥。”   休文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表情也没有笑意了,他握着霍斯的脚腕缓缓的放到床上,有些懊恼地皱眉   ——他真的很少皱眉,在霍斯面前,他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哥是这样看我的。”   “原来在哥眼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混蛋,和哥承诺之后,转而又会和别的雌虫承诺。”   “原来,哥,可以接受我们两个的关系之间,还能加入别的家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房间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先前弥漫、交织的苦薄荷味与青柚味,像是被时间悄然带走,一丝丝、一缕缕地从空气中抽离,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28章   良久之后。   只听一声叹息。   霍斯听到休文叹气, 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后背挺的笔直,他动了动嘴巴,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是生平头一遭,他如此厌恶自己竟然不善于说一些好听的话。   霍斯原本并不是要惹休文不高兴的。   ——这本该是个高兴的、温馨的时刻, 可是却被他搞砸了。   “我……”   霍斯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雄虫,面上的表情甚至露出了几分无措。   休文起身,站在那里, 静静的看着霍斯, 抿了抿唇, 同样没有开口。   人类的世界观念和虫族社会的世界观念是非常不同的。   休文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现代人, 在他身上有无尽的活力和青春,他愿意去尊重别人, 也愿意倾听别人的想法, 并且坚决抵制所有腐朽的想法。   谁会对爱情没有想象呢?   他也对爱情有过很简单的想象,对方一定是一个温柔耐心的人,对方笑起来的时候, 会让休文也想跟他一起笑, 而那个人如果伤心的话,休文也会感到心痛。   可是, 当真正遇到爱情的时候, 休文才意识到:   爱不是简单的,爱反而是极其复杂的,复杂到, 不同于每一道题都有标准答案一样,爱,并没有标准答案。   当三年前爱上霍斯的时候,休文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坠入爱河的感觉,他有过爱情的憧憬,又饱尝过爱情的煎熬。   等了三年。   三年啊,是棵树都开花结果三回了。   这三年之中,也不乏有贵族雌虫向他伸出橄榄枝,但是休文通通都拒绝了。   在心里有所爱的时候,接受别人的追求,对于休文来说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情。   纵使是没有结婚的时候,休文都不会接受别的雌虫,更别说现在他和霍斯已经确定关系,甚至已经要马上步入婚姻了。   是,没错,虫族的婚姻和人类世界的婚姻是不一样。   但是,休文永远都记得自己是一个人类,是一个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人类。   平等是人类最忠实的赞歌。   休文永远都不会忘记。   “哥,可能在你听来很奇怪,”   休文蹲下来,平视着靠在床上的霍斯,   “但是,在我的家乡,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么,婚姻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绝不会有别的什么家伙插足。   不论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我们没有离婚,那么我就只会爱你一个,你也只能爱我一个。”   “?”   听到的时候,霍斯虽然有些惊讶,不过依旧是不解地望向休文。   似乎不是很明白,雄虫为什么提起他的家乡。   “所以,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的原则,我不会让任何家伙插足我们的婚姻,哥和我,都需要对伴侣保持基本的忠诚。”   休文尽可能形象地说,   “如果有家伙要插足我们的婚姻,我一定会冲上去,毫不留情的揍他一拳,不论他是看上了我,还是看上了哥。”   “……休文,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所以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抚——”   霍斯张了张嘴,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他好不容易说话,一开口却被雄虫打断了。   “哥,不是这样的。”   休文很执着地看着霍斯,   “我说的才是真的,哥应该相信我啊,不是吗?”   “哥应该相信,我会长久的爱你,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和哥一起做,也只想和哥一起做。”   “这些事情多到,我觉得一辈子都还嫌太短。我们之间,又哪里有时间分给别的家伙呢?”   听到这里,休文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霍斯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眼里带着包容和无奈,他揉了揉雄虫的头发。   “谢谢你,这么说。”   就算是婚前的一些甜言蜜语,就算只是哄哄他,听到这种话,不管是谁来,都很难不开心。   休文一时之间有些头大。   和年长者谈恋爱,可以享受到年长者的温柔和包容、以及对小辈的纵容,但是也需要忍受年长者的固执己见、以及硬的像石头一样的脾气。   不过这些本身就是共存的。   “其实,如果哥愿意听我的承诺的话,我可以每天都说,说一千遍一万遍我觉得高兴。”   休文无奈地摇摇头,   “只是现在看来,哥好像更愿意看我的行动。”   “哥你知道吗?我偷偷的订做了我们两个的戒指,前几天晚上的时候趁着你睡着,我还量了一下你无名指的指围。”   “戒指?”   霍斯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结婚用吗?现在结婚很少会用戒指了。”   交换戒指是古老的虫族的仪式,那个时候,雌雄比例还没有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步,那个时候的雄虫也大多身体强健,存活率很高。   现在因为婚姻制度的改变,很少有虫族会选择戒指这种东西,毕竟一个虫族也就十个手指头,要是娶上二十几个,戒指和手指头都不匹配了。   而且就以晋尔和阿弥亚、伊安和赫迪斯来说,哪怕结婚了,他们也没有选择戒指佩戴。   “啊,我知道,所以在哥眼里,我说不定要变成那种比较古板传统的形象了。”   休文无奈的笑了笑。   “怎么会呢。”霍斯马上否认。   “就算是也没有关系,那我就当个古板的家伙好了。”   说到这里,休文有些庆幸自己居然把戒指戴在了身上。   因为他也构想过在家里送出戒指的场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庆幸,自己选的家居服是有裤子口袋的。   那个小小的红丝绒的盒子,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他右边的裤子口袋里。   休文伸手去摸到了,紧紧的攥在手里。   他坐到床边,在霍斯的注视下打开了手心,露出那个小小的红丝绒的盒子。   他说:   “其实,我买的时候,是一个盒子放一个戒指,但是我告诉商家,我要在一个盒子里面放两个戒指,就像以后在我们家里面,有我跟你。”   在霍斯愕然的注视下,休文轻轻掀开盒盖。   两枚璀璨的铂金戒指映入眼帘,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两颗被精心雕琢的星辰,在柔和的光线中闪烁着低调而优雅的光芒。   在每一枚戒指的内侧,都刻着两个细小的名字“Hawes&Xuwen”   ——霍斯的名字是“Hawes”,而休文的名字是“Xuwen”。   休文拿起其中一枚戒指,抓起霍斯的手,放到他的手心。   又拿起剩下的那一枚戒指,举在半空中对着霍斯。   雄虫的目光诚恳而又真挚,里面翻滚着的,是浓烈的爱意和溢出的热忱:   “哥,我想和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   看到休文拿出戒指的那一刻,霍斯整个脑子都有点懵,他没经历过什么浪漫的事情,以至于这一刻,霍斯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不会拒绝休文。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好。”   在这一生之中,霍斯做过无数次被迫的选择、被迫的决策,但是从来都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如此企盼、迫不及待地想要答应。   窗外,天际如云海翻腾,波澜壮阔,阳光穿透厚云,犹如天际的裂缝中倾泻而下的金纱。   就像是婚礼请帖上最漂亮的那一层烫金。   而在屋内,在休文和霍斯的手上,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熠熠生辉,戒指内侧镌刻的名字,就好像烫的要沸腾血液一样。   ———   五天后。   是休文和霍斯的婚礼。   按照原计划,他们的婚礼在光明大教堂举办。   第一军团长的婚礼,邀请了很多军部的高级长官,高朋满座,十分的热闹。   整个教堂被装扮得如梦似幻,以蓝白两色为主基调。   穹顶之下,蔚蓝的天幕似乎被巧妙地引入室内,与教堂内精心布置的蓝色绸缎、轻纱交相辉映,白色的百合花与淡蓝色的绣球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灯光柔和,透过精致的水晶吊灯洒落。   随着悠扬的音乐缓缓响起,教堂内回荡着圣洁而庄严的旋律,霍斯和休文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肩并肩,缓缓步入婚姻的殿堂。   只见霍斯和休文身着剪裁得体、洁白无瑕的新郎服,衣领袖口巧妙地镶嵌着细密的金边。   霍斯很少穿浅色系的衣服,但是这样的白穿在他的身上,反而显得颜色分明,都变得神圣起来。   休文倒是在日常生活也很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他好像天生就适合活泼的、干净的颜色,看得出来,休文今天简直高兴疯了,一直在笑,是打心底的高兴。   在牧师的引领下,他们郑重其事地交换誓言。   霍斯平日里不苟言笑,不笑的时候很是凶,可是,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柔而虔诚。   “我的雄主。”   他缓缓单膝跪地,将右手握拳,轻轻放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那是心跳最强烈的地方,他不善言辞,却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热情与爱意,通过这简单的动作,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   “我将为您献上我的生命、鲜血和一切,我的心脏将只为您而跳动,我对您忠诚,献以爱意,直至生命的尽头,直至死亡的来临。”   宣誓的时候,霍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牧师的见证下,这份誓言如同被赋予了神圣的力量。   在虫族结婚的礼仪上,雄虫并不需要对雌虫宣誓,只需要接受雌虫的宣誓就好。   休文低头,伸手拉起自己的雌君,非常郑重地告诉霍斯:   “我也爱你,直至死亡的到来。”   婚礼进行曲仍旧在播放。   在装饰雅致的宾客席上,   最前面一排。   今天是个重要场合,西瑞也老老实实地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衣襟线条流畅,映衬得他平日里的随性多了几分正式与庄重。   晋总坐在西瑞左边,西瑞右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晋总参加这种大喜事的时候,也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表情,好像雷打不动一样。   宣誓结束之后。   整个会场爆发出掌声,西瑞与晋总也不约而同地抬起手鼓掌,   西瑞微微侧头,靠近晋总,偷偷讲话:   “表哥,怎么不见嫂子?你都结婚了,不和伊安一样跟老婆坐一块,怎么还过来单身席,难道是大发善心特地来陪我的?”   西瑞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阿弥亚前两天刚和晋尔吵架,今天怎么可能来。   晋尔闻言,皱眉警告:   “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这段时间直播时长也不够吧?”   西瑞:“……咳咳。”   打游戏确实是西瑞的爱好,但是吧,当这个爱好变成了被表哥催的工作之后,那就有点子痛苦了。   签约和不签约确实是两码事。   更何况,西瑞还在晋总之前那个公司的时候,纯粹负责和休文一起干饭,整天摸摸鱼,也没干啥活,现在反倒是得扛大旗了。   这一刻,西瑞真的非常想要拉路易进公司,可惜被珀兰斯老板捷足先登——不过好像听说合同很快就要到期了,而且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路易看到那个珀兰斯老板还躲起来呢。   说起来,路易以前可是他们公司的劳模啊。   有路易在的话,什么事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创造的业绩那是望尘莫及。   哎。   ……嗯?   不对啊,路易呢?   刚才不还在的吗???   西瑞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有个位置居然空了,路易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离开了。   好好好,好不容易五个人聚了聚,连酒都没喝一口,居然就跑了?   与此同时。   光明大教堂的后门。   灰色西装的雄虫,正神色焦急地穿梭在空旷的走廊里面。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身着银白色西装、身形略显瘦削的亚雌,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被一层冰冷的寒意所笼罩,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恨不得像虾一样蜷缩起来。   ——珀兰斯发病了。   被西瑞在心里腹诽的家伙就在这,灰色西装的雄虫正是路易,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大老板珀兰斯。   路易紧咬着牙关,他感受到怀里珀兰斯的冷汗,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穿过一道道门廊,路易抱着珀兰斯直奔向室外停车场的方向。   室外停车场,   一排排飞行器在微弱的灯光下静默地排列着。路易的目光迅速搜寻,最终在一片银白中找到了珀兰斯那辆流线型设计的飞行器。   没有片刻犹豫,路易快步上前,推开飞行器的门,小心翼翼地将珀兰斯抱在宽敞舒适的座椅上。   “路易……”   珀兰斯皱眉闷哼,脸色发白,那银色的长发,狼狈垂落在肩头,鼻梁一副金丝眼镜也戴歪了,眼镜背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颤抖——已经痛到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了。   他的手死死的按住腹部,雪色手套下的手指,因腹部的疼痛而痉挛着。   珀兰斯本就是在说一些胡话,想要恳求,可现在也不知道恳求什么,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只能叫出个名字。   “……我在,我们马上去医院。”   从路易这个角度望下去,珀兰斯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初冬第一场雪后覆盖在枝头的霜花,如今已经快要疼碎了。   此刻,珀兰斯因胃痛而蜷缩起身子,白色的西装上,在腹部甚至还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很明显就是被踹的。   珀兰斯的手此刻紧紧地按压在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想要以此来缓解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比珀兰斯的手更为大一点的手,就这么覆盖在他的手上,隔着手套的薄薄的布料,为浑身冷汗的珀兰斯带来唯一的温暖。   下一秒。   引擎轰鸣,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银白色的飞行器猛然间加速,没几秒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29章   医院。   顶楼的一间VIP病房内。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几盆精致的绿植, 因为珀兰斯严重的洁癖,所以这里所有床上的东西,在之前都被换了一遍。   刚才医生把路易叫出去了, 所以现在病房里就只剩珀兰斯一个。   珀兰斯静静地靠在病床上。   右手上原本戴着的雪色丝绸手套,此刻已被细心地摘下, 安放在床头柜上。   毕竟要扎针。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得近乎透明, 一根青色的血管在手腕处隐约可见,那里正被一根细长的针头轻轻刺入,透明的输液管中,药液缓缓滴落。   病房里很安静, 走廊上偶尔可以听见医生和路易之间的交谈。   不知道在说什么。   感到席卷而来的疲惫,   珀兰斯闭着眼睛, 仿佛陷入了沉睡, 但那轻微的呼吸和偶尔眼皮下的轻微颤动,透露出他根本就没有睡。   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银色的长发未经束缚, 随意地披散在靠枕之上, 如同冬日里初升的月光,山间倾泻而下的银色瀑布,闪烁着淡淡的、冷冽的光泽, 冷峻而遥远。   刚才吃了药, 被踹到腹部而引发的胃出血的钝痛,经过医生的紧急治疗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他的身体就是这样子, 就好像摇摇欲坠的陶瓷一样, 外表看起来好似全然无恙,可是稍微轻轻一推便可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随着门轴轻轻旋转发出的那声细微却清晰的“嗒”。   门被打开了,然后又在下一秒关上。   “感觉怎么样?医生刚刚走, 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去把医生叫回来。”   一边说着,路易一边关门,走入房间。   说句实话,雄虫的装束算不上整洁体面,之前抱着珀兰斯急匆匆赶往医院急诊室的缘故,灰色的西装面料皱了,额头上也跑出汗来——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垂落在额前。   然而,即便是这样略显狼狈的状态,也丝毫无法掩盖他那惹眼的英俊外貌。   带着亚洲人特有的那种端正与柔和,既不过分硬朗,也不失男性的刚毅。眉宇间总是含着一种很特别的温文尔雅,既不过分张扬,也不会泯然众人。   是那种亲和力很强,很容易获得甲方信任的外貌。   在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看来,他们之间,或许是很奇怪的一个组合。   雄虫本就稀少,在医院里面看到的雄虫,大多数是因为自己有就医需求的,但是路易却陪着珀兰斯,不仅仅是送到了医院,更是忙前忙后,完全看得出来,路易是真的很着急。   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得宠的雌君和雄主?   很可惜,其实不是,   事实和这个荒唐的假想完全不搭边。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纸婚书,而是一纸合同。而现在,就连维持他们关系的这一纸合同,也到了有效期。   “……谢谢。”   珀兰斯睁开眼睛,晶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悲湖。   “路易阁下,很感谢您送我来医院。”   “啊,没关系,不必在意,”   刚才兵荒马乱的担忧和慌张过去之后,路易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一切都太乱了,乱到,路易甚至产生了一系列不真实的错觉感。   或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会在愕然间就重逢。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压抑的静谧。路易尴尬在原地,珀兰斯则轻轻地倚靠在略显单薄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他的眼眸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就好像是在竭力避免与路易的眼神交汇。   因为觉得丢脸,也因为路易又一次见证了他的狼狈模样。   珀兰斯觉得心中发苦。   他们在一起生活过三个月,上过床,做过爱,同样的,也吵过架。   没想到会在第一军团长的婚礼上,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重新相遇,珀兰斯确实不知道路易是第一军团长的雄主的好友,而路易也没有想到,会在那碰到珀兰斯,不,也许隐隐约约是猜得到的。   所有的重逢,并不会慷慨地给以任何的准备时间,只在一瞬间,只在一个转角,就必须穿上所有的体面去面对。   病房内,除了偶尔传来的医疗器械中滴液的“嘀嗒”声,再无其他声响,每一次滴落都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体面啊,是珀兰斯从小到大,被耳提面面的,一个贵族所需要保持的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路易已经见证了珀兰斯太多太多的狼狈时刻。   所以至少在最后这种时候,珀兰斯希望自己可以保持一点体面,或许是骨子里姗姗来迟的自尊重返,意图支撑起这个单薄的身体。   “阁下,您的辞职申请,我还没有签字……您现在依旧是想辞职吗?”   珀兰斯静静地看着路易,语气平静,表情也平静。   这种平静是刻意维持出来的,是珀兰斯最喜欢用的面具,也是他最习惯用的表情。   这一切,都像是部时长固定的电影。所以说,到了该谢幕的时候,自然就会谢幕。   他们的相遇,非常的戏剧性。   珀兰斯捡到路易的时候,路易正在沿街乞讨。   是的,没错,乞讨。   简直叫人难以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一只雄虫,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他愿意的话,伸手就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偏偏那样狼狈——满脸都是脏乱的灰尘,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一身衣服奇异又廉价破烂,唯有那双眼睛很明亮。   几乎没有谁会认为一只雄虫会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   所以理所当然的,没有谁会认为这是一只雄虫。   而珀兰斯并不是靠“看”出来的,他是靠感觉,感觉出来的——匹配度高的雄虫和雌虫之间会有非常奇特的感应,而珀兰斯的僵化症也非常的严重,这种感应在他这里会被放大数十倍到数百倍不等。   以至于哪怕是开着飞行器,以至于仅仅是余光扫到,珀兰斯都会停下来,打开飞行器的车门走出去,走到路易面前,毫不犹豫地抛出橄榄枝。   珀兰斯没得选。   他生来就是亚雌的身份、对雄虫信息素极端的排斥病症、严重的僵化症晚期——这一切都让他没得选,或许这只雄虫是他这一生当中遇到的唯一一只和他匹配的。   至少在前几十年是这样的,珀兰斯从未遇到一只信息素让他可以接受的雄虫。   或许是老天真会向他开玩笑。   珀兰斯患有极其罕见、严重的信息素排斥症。   当然了,他本身也并不喜欢和任何雄虫有任何关系,或许是基因,又或许是遗传,总之一切说不准,但是就这样形成了他的一切。   这几十年,珀兰斯从未有一刻是觉得轻松呼吸的,信息素排斥症就好像一层无形的枷锁,在一开始还只是痛苦乏力,但是随着成年期的到来,僵化症理所当然地侵入了他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与意志。   起初还可以忍受,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症状,偶尔的肢体僵硬、轻微的行动不便。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症状如野草般疯长,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萎缩,曾经也算不上健康的身躯逐渐被削弱,如同被时间一点点啃噬的雕塑,即便是最简单的日常动作,穿衣、洗漱、进食,也都变得异常艰难,需要耗费比常人更多的体力与意志。   因为糟糕的身体状况,他小时候还会因为天赋好,而获得雄父的关注——珀兰斯是S级,虽然是个亚雌,不过正因为是个亚雌,所以对于他的雄父来说,珀兰斯很有明码标价的价值。   对于贵族来说,婚姻就是价值交换。   就像他雄父和雌父的婚姻一样,不过他的雌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反而是外公对他很是照顾,后来外公也寿终正寝了。   他的雄父觉得到了时候,很热衷于把他送嫁出去,换来更多的家族利益。   不过他雄父的算盘注定要落空,珀兰斯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第一次与某一个贵族雄虫的约会,以珀兰斯的呕吐告终,甚至还是当着那个雄虫的面呕吐。   那个雄虫的表情不屑,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又难闻又窒息,让珀兰斯几乎喘不过气来,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胃里翻滚吐了出来。   ——非常不体面,对贵族来说,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由此,珀兰斯也做了一段时间的贵族茶余饭后的笑柄,更被他的雄父当众打了一巴掌。   那以后,他再也没回过家。   外公去世之前,将家族的继承权赋予了珀兰斯——这个年老的雄虫在晚年才猛地意识到亲情和血脉的可贵,或许每一个生物老去的时候,总会觉得孤独,想要抓住点什么。   外公家族庞大的遗产,真真切切的给了珀兰斯反抗的力量。   珀兰斯和自己的家族撕破脸皮,顶着所有质疑、嘲笑、不理解的目光,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囚笼,离开了那个好似监狱一样的深宅。   他得到了自由的呼吸,哪怕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疼痛,他都觉得甘甜。   可,不管是有再多的金钱,珀兰斯的病症和身体都只能每况愈下。   健康,真的是用金钱救不回来的。   夜深人静时,沉默寒冷如同潮水般涌来,珀兰斯常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绪万千。   小几十年,对于别的雌虫而言或许只是生命长河中的一个数字,但对于珀兰斯而言,这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忍受。   或许他的一生,本就应该是无休止的折磨,再加上无休止的忍耐。   直到他遇到了路易。   就在三个月前。 第30章   时间回到, 三个月前。   夜阑人静之时,万籁俱寂。   只余下风掠过街道的声息。   在形影寥寥的街道路边,一位青年显得格外突兀, 他身着与这凛冽寒冬格格不入的装扮——夏天的中裤搭配着白色T恤,脚蹬一双看似轻便却毫无保暖作用的球鞋。   这身装扮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单薄, T恤和裤子上早已沾满了尘土与污渍,脸上也脏的要命, 头上身还顶着杂草,一头的绿草,   ——路易刚才从下面的河边爬上来,虽然已经倒霉到爆了, 但是至少没有直接掉进河里。   冬日的寒风无情地穿透单薄的衣物, 直刺骨髓。   “嘶……”   路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呼吸化作一团可见的白雾, 随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刚才还有几个人路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还给他塞不认识的硬币。   ——就是把他当乞丐了。   不过路易现在和流浪汉, 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辈子,路易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乞丐, 施舍钱币。   路易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虽然算不上是顺风顺水, 但是并没有遇到很大的挫折。   他是一个比较目的明确的人,也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上大学, 然后到自己想去的公司实习,拿到一笔不菲的薪资,进行成功的转正, 并且做出了令人羡慕的王牌业绩。   是很普通,却又没有那么普通的人生。   路易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做到自己能做的,就是他做事的原则。   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日常的交友生活中,路易几乎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他练就了一口流利的好口才,专业知识过硬,完美的切到品牌痛点,在常年累月的生活经验中又十分的善于捕捉人的情绪,以至于他在拿下业务谈妥甲方的时候,基本上都非常的顺利。   但不同于那些天之骄子,他更偏向于努力型的人才,也会连熬三个月的大夜拿下,项目也会在高铁上也依旧开会,顶着黑眼圈也需要工作。   路易相信资本的力量,但是他也愿意相信个人的努力。   到昨天为止,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有着普通的人际关系,也有着普通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站在大街上,四顾茫茫,举目无亲。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知道这种情况不正常。   上一秒还在厨房的爆炸当中,就算是醒来,也应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而不应该穿着夏天的衣服,在如此寒冷的季节站在大街边上。   寒风瑟瑟。   冬天是最容易区分贫富差距的一个季节。   穷人会努力的往身上套衣服,因为他们的衣服廉价又不保暖,只能一层又一层的套把自己裹成一个庞然大物;而富人只需要穿着轻便的高贵的羊绒、鹅绒,在一小碟菜就可以抵穷人一个月工资的酒席之中,体面地推杯换盏。   路易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这种感觉了。   贫穷,无力。   与其说是贫穷,不如说他现在更惨,一无所有,甚至他已经猜到了自己非常倒霉的来到了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社会。   毕竟在人类世界,可没有在大街上会飞过的飞行器,顶多顶死,开的就是豪车。   这里的高楼大厦完全与人类的风格不相同,科技感十足,甚至还有悬浮的大楼。   路易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失温状态。   人体热量流失大于热量补给,当人体核心温度低于三十五摄氏度时,寒冷、战栗、脉搏减缓、视觉模糊、   一般来说,失温超过3个小时就可能死。   现在距离他到这里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或许,他现在应该找个地方避避风避避寒,但是初入异世的茫然感,让路易甚至有点颓丧的不想动弹了。   以前的二十四年人生,好像放到现在全然没有任何意义加持,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在踏入这个世界的这一刻,就全然化作幻梦了。   路易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厨房的那场爆炸炸死了,现在只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梦里,难道也会感受到如此的寒冷吗?   可是下一秒,他闻到了一股玉兰香。   在这里,难道会有玉兰花盛开吗?   ——   在宽敞而豪华的飞行器内部,   珀兰斯坐在飞行器中央的皮质靠椅上,刚结束的一场酒局,他稍微喝了一点酒,脸上略微泛着潮红。   就好像喝醉了的白玫瑰。   银色长发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银河,闪耀着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贵气,发丝被一根精致的蓝色丝绸发带轻轻束起。   飞行器是设置的自动导航、自动驾驶。   外面夜色很寂寥。   漆黑的夜幕就好像一张大旗一样。   “……”   珀兰斯轻轻蹙起了眉,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隐痛。   他心中暗想,或许是今晚那几杯酒的缘故。   酒精在胃里轻轻作祟,不似往常那般能被轻易揭过。   他的胃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带着一丝痉挛、不适。   明明有胃病,为什么要喝酒呢?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或许,珀兰斯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体,反而显得有几分自暴自弃。   像是碎掉了的粘不回去的瓷片一样,千疮百孔的身体纵然是精心呵护,难道就能回到健康了吗?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一样,没有养料也没有雨水,更谈不上什么阳光了,身体逐渐的皲裂分解。   珀兰斯并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孱弱又无力,抗拒着所有雄虫的信息素,还带着胃病。   珀兰斯缓缓调整了坐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那份不适,他微微叹了口气。   雪白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白色的海伦娜闪蝶欲飞。   闭目假寐。   周围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遥远。   飞行器内微弱的灯光打下来。   珀兰斯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偏冷的白色,宛如冬日清晨覆盖在雪地上的第一缕寒霜。   就像这个寒冬一样。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但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有一种中世纪欧洲的贵公子的样子。   飞行器内一片安静。   突然之间,珀兰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深邃中闪烁着,眼神中透露出警觉。   珀兰斯转过头去,皱了皱眉,那表情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警觉,目光直指窗外那片无垠的苍穹。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起来。   犹豫。   鼻尖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股非常轻微的气息,那是一种独特的、略带清新的卷柏味。   这股气息似乎穿越了飞行器的缝隙,悄悄地渗透进了飞行器那相对封闭的空间内。   信息素?   雄虫的信息素?   为什么,竟然没有引起他的生理反呕吗——   珀兰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突然想到,那个时候,主治医生对他下的诊断说明。   信息素排遗症是非常罕见的,哪怕是在虫族这个基数庞大的社会,也是仅有个例可以参考。   具体表现为,雌虫会极端排斥雄虫的信息素,甚至引发一系列的生理反应,包括呕吐、发热和晕厥。   在医学上,没有任何药剂可以治疗。   对于雌虫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绝症,不能接受雄虫,也意味着不能接受任何雄虫信息素的抚慰,意味着僵化症会与日俱增的影响到躯体行动。   除非。   出现奇迹。   按照基因匹配的概率来讲,或许会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出现那么一只雄虫,他的信息素可以让患有信息素排抑症的雌虫,不产生排斥反应。   可是在虫族社会,雄虫本就稀少,若是还要在雄虫里面挑选雄虫,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恐怕要无限趋近于0了。   珀兰斯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   但是寻找,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大海捞针一样,根本就找不到——且不说是不是大海捞针,甚至可能这世界上,连这个雄虫存不存在都不一定。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那个奇迹,   终于出现了吗。   会出现奇迹吗,   在他惨淡痛苦的一生当中,会出现奇迹吗?   深吸一口气,珀兰斯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操作着飞行器上的控制面板,随着他的动作,飞行器的行进路线被迅速调整,它开始缓缓偏离原本的航道,向着路边的一个区域靠拢。   最终,飞行器稳稳地停在了路边,珀兰斯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窗外,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闪烁暗光。   他是个商人。   商人永远都会追逐利益,这是商人的本能。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只雄虫,那珀兰斯会怎么办——好像已经不言而喻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比能够活下去更重要的呢,在生存面前,大部分事情都需要让步。   活下去,就是生物刻在基因里面的本能。   很轻微的一声,飞行器停稳了。   随着飞行器舱门缓缓开启,一束柔和的光线率先溢出,照亮了外界的夜。   紧接着,锃亮的白色皮鞋探出,稳稳地踏在舱门边缘。   珀兰斯的腿,又长又直,他身着的西装裤,款式偏松,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腿部线条,既不紧绷也不松垮,将脚腕显得格外纤细。   “嗒嗒。”   珀兰斯下了飞行器。   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之中的卷柏味越来越浓了。   那个雄虫就在附近。   ——   寒风凛凛。   路易蹲在街边,双手无意识地穿梭在他乱糟糟的发丝中,还扯下几片叶子来。   昏黄的路灯洒下斑驳的光影,不过连灯光都泛着冷意,在这如此寒冷的天气之中,路易鼻子都冻红了,耳朵也冻得通红,整个人都在无意识的发抖。   他面前的光突然被挡住了。   就在这光影交错间,路易又察觉到了那一股异常浓郁的玉兰花香,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所牵引,路易猛地抬起头,定格在一个站立于他面前的身影上。   “呃,这位……?”   路易一抬头就知道,这位一看就是个大老板。   虽然他现在冷的要命,但是多年以来的工作直觉,还是可以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辨别出眼前之人具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财富。   举手投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精致的金钱味。   那是一个身着雪色西装的男子,仿佛是将冬日的初雪凝固成了人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言喻的冷,这种人是带着疏离的、警惕的——瞧瞧这人多有意思,分明是他自己走到了路易面前,可反倒是他带上了警惕的眼神。   再看看这个人。   路易脑海里反映出来的也就两个字——“讲究”。   这一定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从上至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每一寸西装布料都被精心熨帖过,衬衫实在是是太平整了,所以,必然的,那衬衫之下,巧妙地隐藏着衬衫夹的痕迹。   视线继续下移,就连这个人的袜子也同样无可挑剔,紧贴着双腿,没有丝毫的褶皱或松垮,显然,在小腿处,隐约可见几个的夹子轻轻固定着袜筒。   好吧,这其实也很正常。   路易之前也接待过很多很讲究的客户,越有社会地位和社会财富的人,其实越会在乎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外在形象。   外在形象是可以给人的第一印象,在一些偶然的时候,甚至还会涉及到数百亿的股市票值。   所以讲究,反而是大老板的常态。   雪色西装贴合着那人修长的身躯,与这个季节的寒冷不谋而合,果然没错,那强烈的玉兰香,就是此人周身散发的。   一瞬间,路易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呃,难道说在这个世界,有钱人都喜欢往自己身上狂喷香水吗?这味道,虽然真的很香……但是已经浓的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刚来到虫族社会的路易根本就不知道,这不是什么玉兰的香水。   这是因为他和珀兰斯之间的高匹配度,导致对路易来说放大了数百倍的雌虫信息素,效果异常的显著。   就像是珀兰斯在飞行器内也能感受到路易的存在。   在路易打量珀兰斯的时候,珀兰斯同样的也在打量路易。   这是一只很奇怪的雄虫。   说是奇怪,其实不如说是有点异常落魄了。   珀兰斯的目光落在眼前那只蹲踞于地的雄虫身上。   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里,那只雄虫竟只穿着单薄的衣物,衣物不仅少,而且还被一层薄薄的污垢覆盖,脸颊上沾着几抹干涸的泥渍,看起来就是刚从泥潭里爬上来。   当然了,珀兰斯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很离谱的猜测和假设,居然就是更离谱的事实。   路易就是刚从泥巴里面爬上来,简直一脚一个泥巴印,身上都是泥巴,头上还顶着草和叶子。   对于拥有严重洁癖的珀兰斯而言,这样的脏乱本应引起他强烈的反感与不适,甚至是一种生理上的排斥。   然而,异常奇妙的是,从这只看似落魄的雄虫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没有丝毫令他感到不悦,反而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珀兰斯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随即,低头轻笑一声。   虫族啊,真的太容易被原始的本能所支配了。   果然,他也不能例外。   因为这一股信息素,珀兰斯感到一股莫名其妙冲动,——更近一些,再近一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完全沉浸在那份奇异的舒适感之中,捕捉到更多来自对方的信息素,让自己的干涸的躯体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   从前遇到的所有雄虫,都只能让珀兰斯觉得恶心和呕吐,他从来都没有觉得,雄虫的信息素是什么值得雌虫挤破脑袋去祈求的东西。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直到遇见这一只奇怪的雄虫,珀兰斯才终于能够,稍微理解一点了。   在生物强大的法则之下,信息素作为无形的牵引力,源自本能的吸引,深刻而原始,如同沙漠烈日下干渴者对水源的向往,迫切与渴望几乎能触碰到灵魂的最柔软处。   舌尖因期待而微微发干,每一缕信息素似乎都携带着水源的讯息,让雌虫不由自主地追寻,只为那一口解救干涸的甘霖。   超越了言语与理智的范畴,攻破防线,直击生物最本质的需求。   “这位雄虫阁下,您愿意和我聊聊吗?”   珀兰斯终于出声了。   珀兰斯毫不怀疑路易的雄虫身份——他站到路易面前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站不住了。   越是靠近,空气中越是弥漫异常浓烈的信息素,强烈到几乎能触碰得到,仿佛有形之物,在黑暗中无孔不入地渗透开来。   珀兰斯站在夜色之中,表面上神情若冰霜。   可,他的鼻尖被这浓烈的雄虫信息素完全包围,这股气息如此强烈,以至于珀兰斯几乎完全能感受到,它在他体内的呼吸中流转,让属于亚雌的一切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   “…啊?”   路易张了张嘴,冻得脑袋有点发愣,不过感谢他的职业素养,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说,   “嘶,当然可以,不过,如果可以换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就更好了……”   说完之后,路易突然觉得,刚才极端且消极的颓废消隐了一点,果然人类是群居动物,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呆着,不然只会越想越多,越想越颓丧。   看到别人,相当于是看到希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也不过就是利益交换。   既然这个人愿意过来跟路易搭话,那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路易身上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有这个人想要的东西,不论是情绪价值还是别的。   在这种情况下,路易的小命都要被冻没了,血条都空一半了,身上也没钱,哦不,还真有一点钱,刚才还有好些人给他施舍钱币呢,几个小小的硬币现在还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揣着。   总而言之,就算这个人过来,真的是把他骗去嘎腰子的,那也得让他先进空调间里头暖一暖再跑。   珀兰斯沉默了一瞬间,显然也发现路易冻得的不行了。   “非常抱歉,这位阁下,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飞行器里面。”   ——   飞行器里。   珀兰斯去后备箱翻出了一条雪白的毯子给路易,路易一边道谢,一边连忙给自个裹上。   ……都快冻死了,还见什么外,面子里子都不重要,先活着!   然后珀兰斯伸出手,指尖触碰控制面板上那个标志着暖气的小图标,毫不犹豫地将其旋转至最大值。   瞬间,   一股温暖而略带干燥的气在舱室内游走,吹暖了路易身上紧紧裹挟的毯子,让他的身躯渐渐从冰冷的边缘被拉回,感受到了久违的舒适与暖意。   到现在,路易终于回温了,也不再发抖了,毕竟里面的空调真的开得很足,在暖气的助力下,他又活跃过来了:   “谢谢啊,真是救大命了!”   路易"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比再生父母还再生父母,比救命恩人还救命恩人啊!”   自娱自乐一般嘟囔完之后,路易裹紧了自己身上一看就很贵、很软乎乎的毯子,转头去看身边的珀兰斯,在看到那一抹雪白的时候,他突然发现。   眼前这个救命大恩人居然戴着手套。   手套,   是对于现代人来说很少见的东西,在推杯换盏或者见面的时候,握手时的基础的礼仪,而这个时候戴上手套,反而会显出不尊重的意思。   除非。   除非这个人有不得不戴上手套的理由。   或许是为了遮掩手上的疤痕或者刺青,不过路易并不觉得眼前这人手上会有刺青,所以另一种可能是为了不接触,而不愿意接触,很可能一个原因,就是洁癖。   当然,这一切都是按人类社会的基础来推测的。   总而言之,先暂时保持这个推测就行。   听到路易的话,珀兰斯这才开口,他们两个都坐在飞行器的后座上,虽然是坐在两边,不过彼此相距的距离也不过一米。   只听珀兰斯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金色的眼镜链在他的脸颊边上微微晃动,他说:   “我有个...朋友,需要雄虫的信息素,阁下愿意的话,可以做个检查,如果匹配度高,我一定会高薪聘请阁下。”   路易:呃,一般来说,说自己有个朋友的,默认都自动替换成本人哈。   不过路易也没有戳破,虽然,他也不是很懂什么雄虫不雄虫,但是路易听懂了去做个检查,马上欣然接受:   “好!”   路易这人性格就这样,人除生死无大事,还自带点自来熟的意思,他裹着毯子笑着说,眼里一半认真,一半玩笑:   “我业务能力绝对会让老板觉得物超所值!”   这个世界对于路易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的去理解去接受,先挑自己能够理解的理解,剩下的再一点一点啃。   当然了,如果有人愿意带着他去接触这个世界,那就更快捷了。   “非常感谢阁下。”   珀兰斯说完,颈侧悄然浮现出点点细密的汗珠,像是凝结的露珠,在雪白色肌肤的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   热出汗了都。   飞行器里面的暖气温度打的太高了。   不过,这里面的灯光并不是很亮,而且他们之间坐的又很远,所以哪怕细心如路易,此时此刻,也并没有发现珀兰斯竟然已经出汗了。   下一秒,路易突然想到了什么,诚恳地说:   “老板,这个车…啊不,这个座椅太干净了,我感觉坐下之后,有点呃,怎么说,有点对它的冒犯,您可能得做个全套清洗。”   路易这句话说完,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他对自己的不好意思也并不遮掩,反而说得坦坦荡荡。   在大部分时候的时候,路易还是很愿意用出自己来做诙谐的自嘲,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仅用于活跃气氛。   好一会,珀兰斯才说,声音稍微有点发紧:   “……阁下请不必在意,明天本来就要去做个飞行器清洁。”   在这一只奇怪的雄虫身边,珀兰斯双手在暗处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雄虫信息素的影响太强烈了,而飞行器内又是个密闭空间,属于雄虫的信息素味越来越浓了。   西装裤之下,珀兰斯笔直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腰身也似乎失去了支撑的意志力,但珀兰斯暗自咬牙,硬是挺直了脊梁,不让自己在这股令人发颤信息素的冲击下颤抖。   果然,   生物的本能不可抗拒。   珀兰斯不自觉地并紧了腿。   路易吸了吸鼻子,觉得飞行器里面的玉兰花香越来越浓了。 第31章   在路易的提议下, 飞行器里面的暖风稍微关小了一点,暖风太大了就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会很舒服。   此刻, 夜色深沉,仿佛一块厚重的绒布轻轻覆盖在了这座城市之上。   街道上, 偶尔有几道流光划破夜的寂静,稀疏的飞行器在低空掠过, 这些飞行器三三两两,彼此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路易笑了一下,他本来也是很爱笑的性格,至少在工作的时候, 大部分顾客伸手不打笑脸人。   “珀兰斯。”珀兰斯低声说。   “珀兰斯先生。”   路易重复了一遍, 他的嗓音偏向于温润, 总觉得, 这几个字在他的嘴里辗转,再说出来, 任是无情也多情。   都说是礼尚往来, 路易接话道,   “ 很高兴认识珀兰斯先生,我叫路易, 不过现在手上比较脏, 也做不了握手礼了。”   他还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确实很脏,被雪白的毯子给遮住了, 珀兰斯又找了找一包湿巾, 很贴心地递给路易。   “路易阁下如果觉得难受的话,可以稍微擦一下。”   也用不着客气,路易伸出手, 接过珀兰斯递来的湿巾。   随着脸上的泥泞被一点点抹去,路易的五官逐渐干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珀兰斯这才看清楚了雄虫长什么样——至少把脸看清楚了。   路易的五官深具东方韵味单眼皮赋予了他一种含蓄而内敛的感觉,鼻梁高挺,在静默不语的时刻,轮廓分明的五官让人感受到冷漠与疏离,   但是,很神奇的是,当路易的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下垂的眉尾,让这一切的凌厉与距离感瞬间烟消云散。   会露出两颗明显的虎牙,它们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为雄虫平添了几分纯真与亲和。   总而言之,确确实实是一只帅气的雄虫。   之前这只雄虫,就跟泥里滚了几圈出来也没什么差别。   是的。   因为在河边的泥地里本来就很湿很泥泞,又要往上爬坡,路易愣是脚滑摔了好几回,脸上和身上全部都是泥。   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湿巾,一包也就五六张,一下子就被路易给抽完了,然后他把用过的湿巾卷了卷,又塞回湿巾袋子里当垃圾袋。   “阁下,怎么会在大半夜的出现在那里呢?”   珀兰斯终于开口问。   其实这些理由也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只雄虫的信息素,其他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说实话。”   路易坦言,   “我也不知道。”   “我对现在自己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大概,我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吧,虽然这并不是我主观意愿上愿意的,不过我最终还是来到了这。”   “很远的地方,”   珀兰斯微微挑眉,晶蓝色的眸子看向路易,“HA-456星系?”   那是整个宇宙中最远的、最边缘的星系,也称之为荒星。   路易:“不是,离那地方还要远,远到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也说不定。”   其实说到这儿还稍微有点伤感,那个地方叫地球,那里生活的物种叫做人类,人类具有人类的文明和传统,而那些文明和传统,完完全全塑造了路易现在所拥有的三观和性格。   他在血脉里就是个纯人类。   也不知道等会儿体检,会检查出什么来,   如果有必要的话,路易其实等会儿还得准备跑路,不然要是被挂在实验室里面当怪物,那他的人生,也是过于悲惨了。   “路易阁下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话,那之后,也需要去做一下身份认证。”   珀兰斯若有所思地垂眸,荒星多得数不胜数,也很合理,他随即给出中肯的建议。   “不然,之后做什么事都会很麻烦。”   “谢谢珀兰斯先生,不过等会儿,如果我检查不合格的话,珀兰斯先生不会又把我丢回那个大街上吧?”   路易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他那双夜色一样的眼睛,余光注视着珀兰斯。   “……不会。”   珀兰斯沉默了一下,继续说。   “把尊贵的雄虫阁下,在大半夜丢到寒风瑟瑟的大街上,属于谋杀类的犯法行为。”   “这样,那太好了。”   听到这话,路易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珀兰斯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冰美人,居然还会开这种冷幽默的玩笑。   “而且路易阁下不必太过担心检查结果。”   珀兰斯实话实话,   “我们的匹配度应该很高。”   已经不能说很高了,准确的来说应该属于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能让珀兰斯遇到自己并不排斥的雄虫信息素。   “检查也并不是去医院,别墅有私人医生,会给路易阁下做一个全身检查,主要是担心路易阁下身上有别的伤口,需要进行处理。”   “啊,”   听到这话,路易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没有想到,珀兰斯居然会担心自己身上的伤。   ——如果把这个意图归结为担心的话。   路易再次道谢,   “谢谢珀兰斯先生,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您,真的是太幸运了。”   不。   珀兰斯在心底摇摇头。   幸运的并不是眼前的雄虫,幸运的反而是珀兰斯自己。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本以为这辈子都碰不到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意外的方式碰到。   所以那天晚上,路易被珀兰斯直接带回了独栋别墅。别墅的位置在海边,能将无限海景尽收眼底,还有个小花园。   其实如果非要说的话,珀兰斯的别墅和晋总走的是一个风格,都是偏冷调的。   以简洁的线条和冷冽的几何形态为核心,大量运用了银灰、深蓝与纯白这些冷静而深邃的色彩。   通过房屋设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出房屋主人的性格。整个别墅的设计理念基本上就是“少即是多”的诠释。   所以,路易一开始对珀兰斯“冰美人”的印象是非常准确的。   冰冷、洁癖,讨厌麻烦——但是在某些方面会意外的很细心、很温柔。   路易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极其复杂的,有露在表层的一面,也有潜藏在内里的一些不明显的性格。   性格的组成是极其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   不管怎么说,珀兰斯都是救了他,就算真的是另有所图,那路易也可以当成是报恩了。   嗯,怎么说呢,就是哪怕是打一段时间的黑工都可以接受。   ——   别墅里。   因为借珀兰斯的客厅浴室洗了个澡。   现在路易简直焕然一新,新送来的衣服是宽松的休闲装,恰到好处地勾出雄虫修长的身形。   路易刚才在浴室洗澡的时候,还在想待会要是真的出事了,要从哪个方向跑路。   还是说,其实可以尝试说服一下珀兰斯自己其实不是怪物,只是个人类?   而珀兰斯则一直坐在沙发上面喝茶,在终端上面不知道在看什么,蓝色的荧光反射到他的金丝眼镜上,有点看不清他的神色。   路易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医生也来了。   听医生的要求,路易躺在先进的医疗器械检测仪上,准备接受必要的检查。   灯光下,他的面容更显清晰,双眸闪烁着健康的光彩,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果然是人靠衣装。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拎着箱子,后面的四五个强壮的助手又抱来了一些仪器,在路易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得出了一个,路易不是很懂的结论。   医生打心眼里替珀兰斯高兴,他激动地说:   “珀兰斯阁下,这位雄虫阁下是A级!况且您对他的信息素也不排斥,这简直是比中了彩票还幸运的事情了!”   A级雄虫,可以疏导S级雌虫。   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好运啊!   医生已经上了年纪,头发也稍微有点斑白,在珀兰斯十几岁、从主家独立出来的时候,这个医生就已经跟着珀兰斯了。   也可以说,这个医生是见证了珀兰斯大部分的痛苦和大部分的成长。   信息素排异症,简直就是上天给珀兰斯最大的恶意,是对生理和心理双重的巨大打击和消耗。   食欲不振,呕吐失眠,非常多的伴随并发症都会越发显现,并且这种病症越到后期,并发症的连锁反应越厉害——几十年前的案例甚至出现了自杀行为。   因为难以忍受。   因为没有希望。   对于一个病症来说,没有希望才是最大的病。持续性的痛苦,是这世界上最煎熬的刑罚。   “嗯。”   相比起那个医生的激动,珀兰斯这个当事虫就显得冷静很多。   他甚至询问路易:“路易阁下,有觉得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也假设过相安无事的可能性,不过真的得到了这个结果的时候,路易还是比较惊讶。   呃,人类在宇宙的兼容性已经这么好了吗?   而且,说不定这还不是一个时空呢。   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情,路易笑着爬下医疗仪器,脚上套上自己的新拖鞋,对着珀兰斯说:   “谢谢珀兰斯先生,我其实没什么不舒服的。”   路易的眼瞳底色很浓、很黑,有灯光照进去的时候,反射出来的光线也同样的很亮,显得眼神很清澈明亮。   是更容易打动人心的。   说话的时候,路易总是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腔调,这也可以算得上路易的职业病之一。   无论是语气、语调还是表情,都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路易所关注的、在乎的。   “那就好。”   下一秒,珀兰斯站了起来,用食指的第二根指节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看起来好像一点都没有被路易的语气所影响到。   可是空气里面的玉兰花香却好像更加明显了一点。   路易还没有这个意识,但,那个医生却猛的反应过来。   珀兰斯因为信息素排异症,所以也控制不太好自己的信息素,每天都需要打抑制剂。   一支抑制剂只能维持12个小时。   而现在是深夜,抑制剂的药效早就过了。   虫族的情绪、想法,最明显的表现其实是在信息素的释放上面。   医生看着珀兰斯和路易,心想:看来不仅是幸运,说不定也可以算得上是缘分呢。   不过无论医生心里在想什么,珀兰斯和路易是完全不知道的。   只听珀兰斯言简意赅地说:“路易阁下,请随我来吧,合同已经准备好了,身份登记的认证工作也已经预约好了。”   原来刚才,珀兰斯是在效率极高地准备合同和身份登记了。   双线并行啊。   路易心里咋舌,心想,还好在之前工作的时候,很少遇到珀兰斯这种类型,不然的话,他的王牌业绩可能要拿不下来了。   虽然路易干的活不是靠脸吃饭的,但是也不能完全不靠脸吃饭,能不能真正的打动客户,当然是从第一印象开始,不过后面就要找到客户的性格和需求特点,剩下的就看个人本事了。   只是,现在看起来,珀兰斯好像并不吃路易这一套啊。   哎。   路易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去看看合同吧。 第32章   一楼南面就有一个大书房。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书香。   高耸的书架沿着墙壁延伸, 却并未填满每一寸空间,有些书是被抽出来的,放在纯黑色的书桌上叠的整整齐齐——必然是珀兰斯平常会看的。   路易跟在珀兰斯身后, 进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这个书架给吸引住了,本来想仔细看看书架上面到底有些什么书, 不过下一秒珀兰斯就开口了。   “路易阁下,这是刚才打出来的合同。”   珀兰斯说。   路易转头, 看过去。   只见珀兰斯伸手,手里拿着合同递过来,好似白玉竹一样的指尖,那白晃眼、也吸睛, 显得珀兰斯握在手里的合同都没那么起眼了。   “路易阁下, 您可以先看一下合同, 之后身份认证的会上门进行信息录入。”珀兰斯坐在了书桌后面, 用眼神示意,路易可以坐在书桌对面的那个椅子上。   这个书房整体是呈黑白灰三色调的, 珀兰斯在这个书房中, 就好像一幅水墨画上乍然间盛开的白色月光。   路易伸手接过合同,看到对面之人的那一副雪色丝绸手套,有些出神的想:   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商人, 反而像是诗人, 身上精致,但是没有铜臭味。   像是兰花, 像是枝头的新雪, 路易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珀兰斯谈生意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现在暂且还不是很懂在这个世界的交易运行规则。   目光再放到这个合同上:   甲方(资助方):珀兰斯   乙方(服务提供方):路易   鉴于甲方珀兰斯愿意在特定条件下向乙方路易提供经济支持和住宿便利, 而乙方路易同意在相同期限内为甲方提供特定服务,双方经友好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1. 甲方同意在三个月期限内,每月向乙方提供二十万星币作为生活费用。   2. 根据乙方实际需求及合同约定,甲方提供必要的合理支持。   3.乙方承诺在合同期间,每天至少向甲方提供一次的特定信息素。   4. 乙方应对从甲方处获取的所有信息保密,未经甲方书面同意,不得泄露给第三方。   本合同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具有同等法律效力,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   不过是一页A4纸,路易比较谨慎,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合同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二十万星币是个什么概念?   虽然确实比较好奇,但是路易还是谨慎地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反正之后也会有各种机会接触这个世界真正的物价水平,并不急于这一时。   再说了,刚才路易也想过,就算是打黑工他也可以接受,更别说这份合同上还愿意给钱。   “如果路易阁下对这份合同有什么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刻进行修改。”   珀兰斯开口,用手撑着下颚。   金色的眼镜链子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镜片之下,那双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幽蓝,如同冬日初晨覆盖在枝头上的冷霜。   路易摇摇头:“并没有。”   珀兰斯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雄虫。   在路易关注合同的时候,珀兰斯在暗自打量路易。   这只雄虫,给珀兰斯的感觉确实非常奇怪,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目前也只能用奇怪来形容。   不仅仅是信息素,而是这只雄虫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事、言语谈吐都有一点不太一样。   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谨慎。   但是这种谨慎是张弛有度的,更像是弹簧一样,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紧。   现在的雄虫大多都养尊处优,更何况这只雄虫是A级的雄虫,不论是这只雄虫的性格,还是突然如此落魄的出现在路边,都非常的奇怪。   珀兰斯下意识的思考这个问题:   会是一个陷阱吗,会是一个看起来无害无辜,实则精心设计的陷阱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吗?   天上掉馅饼这种荒谬的东西,就算是小时候的珀兰斯也没有相信过。   如果是陷阱的话,这只雄虫又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呢。   财产,还是社会地位?   又或者,是某一个贵族费尽心机找来的的雄虫,专门为了报酬伪装至此,吃了苦头,用苦肉计来找他的乐子?   二十万一个月的星币。   不算少,但是也算不上特别多——政府对A级雄虫每个月的补贴有十万星币。   二十万这个数字,是珀兰斯对路易的一次试探。   如果真的是为了财富,那么雄虫在看到这份合同的时候,至少脸上会有所表情,例如嫌弃、不屑或者惊讶。   可是,路易一点都没有。   与其说没有,不如说特别的平静,对于这一个数字,就好像路易本身没有任何想法一样。   不是为了钱?   总不能真的是一个意外、一个奇迹吧?   难道真的像这只雄虫所说的,他就是从很遥远的荒星意外地来到了这里——这种就像童话故事里面才会发生的情节,骗骗幼崽还可以,要是想要骗珀兰斯,那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而就在此刻,书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珀兰斯收了所有的思绪,对着路易说:   “路易阁下,为您做身份录入的工作人员已经来了,现在就在门外,他们会为您讲解相关的事宜,请不用担心。”   说完,他就起身去开门。   当然没有这屋子的主人起身,而路易还坐着的道理,路易连忙也起来。   从书房里面看,外面客厅之前的那一拨工作人员已经撤离了,那个医生也已经走了,而在客厅等着的是一波新的面孔。   敲响书房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清秀的亚雌,他胸前挂着工作牌“米卡”,金色的工作牌下面还挂着另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优秀员工”。   看到珀兰斯和路易出来,这个亚雌笑着说:   “珀兰斯阁下您好,这位雄虫阁下好,要做身份录入的话,请跟我来。”   做身份录入其实很简单,路易只要负责做个被摆弄的就行了,保持安静,问什么答什么,要动手臂就动手臂,要点头就点头,要转脸就转脸。   面孔录入,瞳孔录入,指纹识别。   还有信息素等级录入,甚至还抽了个血,当场验血。   等级自然是A级,仪器测出来和验血验出来是一样的结果。   验血结果出来的时候,路易很明显可以感受到,工作人员好像对他更加热情了一点。   米卡笑着对从仪器上面站起来的路易说:   “路易阁下,这是您的相关证件和手册,需要验证身份的时候,可以选择携带证件或者进行瞳孔和指纹验证,   请问您需要填写房产申请和雄虫基金申请吗,流程会有点麻烦,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话,请和我们移步到服务厅。”   “房产申请和基金申请是什么?”路易问了一下米卡。   不愧是优秀员工,听到这种很简单的问题,米卡的服务素养还是非常好的,他耐心的解释道:   “房产申请是在市中心为您配备一套带花园的小别墅,基金申请是指每个月会有十万星币的基金打入您的银行卡账户。”   听着确实很好,但是路易并不是很相信这种看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权利就必然对应着义务。   他接着问:“那如果我申请,我需要做什么呢?”   而米卡依旧是那个完美的笑容:   “尊敬的路易阁下,如果您申请的话,那么您需要每个月定时提供一次精子捐献,并且每年有一定的社会服务时长需要您去完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两天您可能需要住在服务厅所提供的酒店里面,来进行相应的信息采集。”   果然。   路易笑着拒绝了米卡:   “谢谢,不过我并不打算申请。”   听到这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珀兰斯的目光突然看向了路易,那晶蓝色的眼睛里好似有几分错愕,不过,也只有一瞬间,珀兰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米卡脸上也略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再次确认到:   “您真的不打算申请吗?”   路易点点头,看向珀兰斯,意有所指的说:   “是的,因为我很幸运,已经要找到工作了,就差签个字了,是吧,珀兰斯先生,哦不,还是说,应该叫老板?BOSS?”   珀兰斯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路易这么快就可以作出决定,完全的当机立断,其实珀兰斯本来还以为路易会犹豫两天呢——比如说因为所谓雄虫的自尊。   但是路易的决定做出的实在是太快了,让珀兰斯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随即,珀兰斯被路易这句话后面的几个称呼给逗笑了,他的笑意很淡,淡到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都不会发现。   在此时此刻,珀兰斯脸上的表情显得竟然有几分柔和,像是冰雪消融:   “路易阁下,您想怎样叫我都可以,请不必拘束。”   看到珀兰斯的表情,路易马上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对他来说毫无悬念的选择,竟然让珀兰斯变得显而易见的愉悦了。   说不清什么心理,说是急功近利也好,总之,路易下意识地开口:   “好的,老板。”   这就叫上老板了。   路易想看到珀兰斯真的笑起来什么样子的,可是,听到这句话之后,珀兰斯却没有再那样子笑了,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就像又重新戴上了一副面具。   一瞬间,路易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过米卡可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还沉浸在他失去涨工资机会的悲伤当中。   事实上,接到信息,本以为可以把这只雄虫带回服务厅、并且涨工资的米卡,很快就满脸惊讶的被请出了别墅。   不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外来的雄虫不愿意混吃等死而想要工作呢?   既然是需要录入身份的,那一定是从异常偏远的星系过来的,见证到了主星的纸醉金迷之后,居然、还想工作吗?   居然还想工作吗???白拿钱不香吗!!!   米卡震撼不已。   不过对路易来说,这个选择再正常不过了。   在陌生的所谓服务厅和珀兰斯之间,路易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珀兰斯。   也不只是薪资待遇的问题,当然薪资待遇也是一个因素,有钱不赚王八蛋,但是路易在很多时候愿意相信他自己的直觉,偏向于是个直觉系动物。   不仅仅是因为在寒风中珀兰斯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温暖的飞行器,不仅仅是因为珀兰斯递过来的湿巾和毛毯……   很多很多原因。   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结论。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更愿意试着先相信珀兰斯。 第33章   合同一签, 路易就获得了属于他的房间,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珀兰斯还给他买了个终端。   珀兰斯自然发现了, 路易对这个世界所接触的一切,所表现出来的陌生根本就不像是装的, 或许雄虫口中的,从很遥远的星球过来的说法, 难道真的是事实?   这个怀疑在珀兰斯心中悄然的扎了个根。   如果雄虫真的是从名不见经传的荒星过来,连终端都没有见过,连终端都没有用过,那么在那里, 雄虫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珀兰斯已经非常快速的脑补了路易从前艰难困苦的生活。   不会用终端, 不会上星网, 甚至连信息素都不会释放——识字但是很大部分的基础常识空白, 从零开始。   这到底是多么落后的荒星,才会有这样的巨大基础知识残缺。   既然是身处在如此落后的荒星, 那是如何才会阴差阳错的来到主星呢?   可是这个假设, 又偏偏在路易身上是十分矛盾的。   珀兰斯资助过荒星的基础建设,莱茵集团也资助过各地的文化建设,荒星的虫族, 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在他们那里,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并不会像路易这样, 身上有一股完全不窘迫的气息,反而显得彬彬有礼,与其说是从荒星那来的, 不如说是生来就在主星的精英更有说服力一些。   这样一只矛盾到了极点、也奇怪到了极点的雄虫,偏偏就是可以匹配珀兰斯信息素排异症的那个奇迹。   那天晚上,因为路易还不会释放信息素,也控制不了信息素释放的量,完全只在无意识释放,所以珀兰斯是抱着路易的连帽衫睡觉的。   虽然雄虫好像对这个要求显得有那么一点掩饰不住的震惊,但是好在,雄虫很快就点头了。   路易脱衣服的动作赏心悦目而果断,裸露出的身躯强健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宛如雕塑般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把衣服脱下来之后,路易甚至将连帽衫细心地折叠起来。   随后,这件衣物被轻轻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珀兰斯。   “晚安,老板。”   路易笑着对珀兰斯说,觉出了几分困意。   ——   屋内。   珀兰斯轻轻地将连帽衫放在床上,随后自己也缓缓躺下,将脸庞深深埋进了这件还带着雄虫体温与气息的衣物之中。   连帽衫上似乎还残留着雄虫特有的淡淡卷柏味信息素,略带野性的气息,不经意间拂过珀兰斯的感官,让他的身心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舒缓与放松,如同甘霖般滋润心田,让疲惫的珀兰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他的鼻尖在连帽衫的柔软布料间轻轻摩擦,渐渐地,那抹红晕悄然爬上了鼻尖。   “……”   珀兰斯眨了眨眼睛,失眠的症状好像立竿见影的好转,马上就觉得有点困意了。   后知后觉的,珀兰斯终于觉得有点羞耻,连脸上都稍微带了点红色,不显得那么病气。   其实回想到刚才,珀兰斯也很惊讶雄虫还并不会释放信息素,那么就只能从雄虫的贴身衣物之类的东西来作为媒介了。   看来明天得请一个老师,来教路易释放信息素。   得请一个老师……   房间内仅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散发着柔和而朦胧的光芒,珀兰斯身着一袭洁白无瑕的丝绸睡衣,那细腻的质地贴合着他修长的身躯,更添了几分不染尘埃的高雅。   光影交织,映照在他脸上,好像一幅画,珀兰斯紧紧依偎着雄虫的衣服。   信息素不仅仅是一种味道,更像是一种感觉,有时候,会带着雄虫的“意志”。   所以现在,珀兰斯浑浑噩噩之间好像产生了一种雄虫在抚摸自己的错觉。   真奇怪啊,他明明有着这么严重的洁癖,明明厌恶着所有雄虫的靠近和接近,但是偏偏出现了那么一只雄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用信息素作为武器,攻城掠地,打破了他所有的抵抗。   既然生物本能如此的无法抗拒,不知应该是渴望,还是应该害怕。   怀疑路易,可是内心深处又偏偏有一个声音,不愿意珀兰斯去怀疑他。   珀兰斯静静地躺着,雪白的睫毛宛如初雪覆盖下的细叶,在宁静的空气中轻轻颤动,仿佛是夜风中摇曳的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意。   做梦了。   做梦并不稀奇。   珀兰斯经常性的做梦,在梦里惊醒,又在凌晨惊醒之后强迫自己继续入睡。   梦里的场景大多有关于他无聊又惨淡的童年,他好像从未从那个深夜走出,可是,这次梦的场景却变了。   梦境的世界变得潮湿而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这里,卷柏的信息素异常浓烈,它们如同无形的触手,紧紧缠绕着梦境的每一个角落,也将珀兰斯整个包裹其中。   卷柏?触手?   不,应该是卷柏柔软的枝叶。   卷柏在珀兰斯梦里化作了无尽的海洋,柔软的枝叶轻柔而又坚决地,探索着珀兰斯的每一寸肌肤。   又痒又疼,或许也说不上疼,只是觉得很奇怪,抖的厉害。   这些枝叶的触感既细腻又充满试探,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缓缓地、深深地碰着。   很容易就留下红痕,和湿润的痕迹。   珀兰斯真的想逃,可是他被缠住了,四肢伸展不开,枝叶伸进他的嘴里,挑过舌头,扫过齿列,咽不下的口水,顺着嘴角缓缓的流下来,脸上都是湿润的液体,分不清是汗还是呛出来的泪。   整张脸都憋红了。   咳嗽、求饶,哀哀的呜咽。   或许根本就不该示弱,示弱之后是更过分的对待。   卷柏的枝叶,将珀兰斯团团围住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受到桎梏。——可是在窒息之中,反而会变得更容易感知,更容易达到某个极点。   一点一点的撕碎、崩坏、吞噬。   像是旺盛的海洋,每一点雪白的浪花都带着泪花。   几乎是一整个梦里,珀兰斯都被困,没有在中途的时候醒来,分不清是他自己不想逃,还是逃不掉,又或者,确实是雄虫的信息素太具有侵略性了。   衰竭的精神海被强力的灌溉、冲刷。   透过每一个毛孔、身上的每一个孔洞、每一寸肌肤、每一刻的想法挣扎和求饶。   ——这就是获得雄虫信息素的代价吗?   ——这就是代价吗?   ——这到底是雄虫信息素的侵略性,还是珀兰斯内心生出的真正的想法?   ——这是梦,还是渴望?   ——还是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当然了,事实上,这并不只是那一件连帽衫所带来的影响。   最主要的原因是,当天晚上,路易直接发烧了。   想想也非常的合理,之前路易又是差点掉进湖边,身上又是沾着水,更重要的是,在街边上吹了那么久的冷风,骤冷骤热之间很容易感冒,后来晚上的时候,路易甚至又洗了个澡。   铁打的人也有点扛不住。   生病之中的高级雄虫,会求助一样,散发出非常浓烈的信息素来,是为了提示并且引导在附近的一切雌虫过来照顾。   路易也在做梦。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朦胧的迷雾之中,意识如同漂浮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时而沉下,时而浮起。   上下都是滚烫的水,不知该往哪儿逃。   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一股清凉感悄然爬上了他的额头,仿佛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细雨,带着一丝丝不可言喻的慰藉。   紧接着,那只手轻轻地滑过他的脸颊,探测着温度,随着这股凉意,一股清新雅致的玉兰香悄然弥漫,它并不浓,或者说不敢太浓,却准确无误地钻入路易的每一个呼吸,让他的心灵在这混沌中寻得了一丝宁静与安宁。   路易试图在模糊的记忆中拼凑出言语,但喉咙干涸,思绪混乱,只能依稀记得那份触感带来的奇异舒适。   他本能地反应,用尽全力去捕捉那份难得的清凉,于是,他紧紧拽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没有戴手套,没有隔着丝绸。   那只手,出乎意料地敏感,轻轻一触便如同惊弓之鸟般颤抖起来,开始了微弱的挣扎。   但路易几乎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执着,紧紧地将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贪婪地感受着,那份冰凉的触感与手腕下细腻的肌肤。   应该很甜吧,   好想尝一下,好想咬一口,   想要让清泉流入喉咙,解解渴。   “阁下……放开……”   “请您……”   “阁下……”   “您不能……”   然后,好像又是晚上来别墅的那个老头医生的声音。   “珀兰斯阁下……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路易阁下发烧……打退烧针……”   “很快就会退烧的……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   “……”   又是一片嘈杂。   接着又是一片浓郁的黑,可以那黑色作为背景,盛开的是无数漂亮又芬芳的玉兰花,点点露珠晶莹剔透,轻轻摇曳间闪烁着柔和而清冷的光芒。   寒枝带露。   像珀兰斯一样。 第34章   路易是个骨子里非常要强的人, 他的生病也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大概是在回珀兰斯别墅的路上的时候,就稍微有点不舒服, 不过他不喜欢表现出来。   相比其被照顾,他更愿意做一个照顾别人的人。   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么做的。   不论是在公事上还是在私事上。   可以说逞强, 也可以说倔强,晚上他发烧烧起来的时候, 心里想的也只是睡一觉就好了,不想太麻烦。   前几年公司流感盛行,其他人都中招请假了,公司只剩下没几个的人还在工位上, 那个时候路易和晋总就是唯二的幸存者,   ……简直是天选打工人和天选老板。   成年人, 就只是生个病而已, 真没什么,睡一觉或者睡两觉就好了。   可是, 路易真的没想到, 珀兰斯硬是在他床头守了一夜。   早上,路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珀兰斯侧头趴在他床头, 长长的银发, 就好像落下来的最漂亮的那一捧雪。   金丝眼镜已经摘了。   珀兰斯手上也只有左手戴了手套,右手是没有戴的, 右手的手套和眼镜一起放在路易的床头柜上。   于是, 路易终于,第一回见到了珀兰斯的手。   珀兰斯侧着脸趴在床上,跪坐在房间里面毛茸茸的地毯上。   他的手就这样摆在路易的被子上, 手腕透着一圈艳红色,好像是被人握成这样的。   阳光轻轻洒落,仿佛能透过手部的肌肤,映照出内里淡淡的温润光泽。手指修长而优雅,比例匀称,更兼有着难以言喻的柔美,指甲饱满圆润。   这样的手,无论是拨弄琴弦,或者是悠然翻阅书页,都自有一番风情。   不论戴不戴手套都漂亮。   看着珀兰斯沉睡的容颜。   一时之间,路易那张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被照顾了,路易反而觉得有点不自在,总觉得欠了情分,应当是要还回去的。   ——   珀兰斯又做梦了。   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因为他和路易之间过于高的匹配度,所以他在路易身边,甚至仅仅是闻到路易衣服上的信息素,都会很容易雄虫被入侵精神海。   珀兰斯的精神世界似乎变得异常软弱可欺了,轻易便能被路易那深邃而强大的信息素所穿透。   路易的信息素对于珀兰斯来说就好像罂粟一样,既想要拒绝,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其蛊惑。   那信息素舒服又温柔。   像是滴水穿石一样,一点一点的撬开强硬的屏障,露出里面柔软的内里。   珀兰斯的眉头在梦境的边际轻轻蹙起。   梦中,卷柏的枝叶不时轻拂过珀兰斯的身躯,然而,这份来自梦境的温柔触碰,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却变得有些错乱,让珀兰斯在不适中微微翻动身体,试图逃离这难以名状的微妙感觉。   “唔……”   正当珀兰斯在半梦半醒间挣扎时,一种突如其来的微弱悬空感猛然将他惊醒。   “呃!”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提起,紧接着,双眼猛地睁开,一抹惊慌与不解在他清澈的眸中闪烁。   “什么、——”   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与路易的视线撞在一块。   路易弯腰站在床边,也有几分惊讶,显然,他刚刚正是试图将在床边睡着了的的珀兰斯轻轻抱起,安置到更为舒适的床上。   看到珀兰斯在自己的怀里醒过来,路易的眼神中先是尴尬,随后马上流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   “非常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睡得更安稳些。”   珀兰斯望着路易,因为惊讶微微张着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小截艳红的舌尖和雪白的齿列,长长的睫毛羞耻地颤动。   “阁下……”   珀兰斯一时之间有点哑然。   珀兰斯当然从来都没有被这样子抱过。   现在被路易那宽广而坚实的怀抱紧紧抱着,一开始当然把珀兰斯吓了一大跳。   可是路易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横抱着他,动作稳健,没有丝毫的踉跄或动摇,耳边甚至隐隐约约是路易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们凑的这么近。   他们之间贴的这样近。   完全已经越界了。   珀兰斯能清晰地感受到路易手臂上紧绷的肌肉,那是一种蕴含着力量的爆发感,既刚硬又充满韧性。背后与膝弯处感受到的是与雄虫手臂间不容一丝空隙的紧密贴合。   可随即而来的,马上就是羞愧。   珀兰斯轻微的挣扎,路易马上把怀里的亚雌放下来,确定珀兰斯站稳了,路易才完全松手。   路易又道了一次歉,他一边道歉一边问:   “非常抱歉,老板应该有洁癖吧,或许是不喜欢我碰你?”   洁癖……   珀兰斯骤然想起来自己的右手没戴手套,骤然间发现自己暴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指迅速而本能地蜷缩起来,掌心微微泛白,指节因收缩而显得更为突出,透露出一种细腻的茫然感。   因为不安,珀兰斯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就像是被剥夺了某种基本的庇护。   床头柜上的那雪白的手套赫然显眼。   路易笑了笑,弯下腰来,来伸手替珀兰斯把手套和眼镜都拿了过来。   他先是把眼镜放到珀兰斯的另一只手里。   然后看了看手套,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了——这很正常,丝绸材质的东西,一向都非常容易皱。   不过他猜测,手套对于珀兰斯来说应该也属于一次性的东西。   只见雄虫举着那个手套,笑着问珀兰斯,   “老板还要带这个吗?还是说我帮你去拿新的手套,新的手套在哪里啊?”   是要换手套的。   手套都已经戴过了。   可是,可是,   珀兰斯捂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路易,他的右手手腕上稍微有点红,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烧烧糊涂了的雄虫,非要拉着他的手腕。   右手的无名指节上甚至还有一个牙印。——也是被烧糊涂了的路易咬的,任凭珀兰斯再怎么挣扎也没有挣扎掉,无名指被硬拉到雄虫的牙齿间,就这么被咬了。   有了一个很明显的牙印。   应该先洗手。   应该先把牙印消掉。   但是,珀兰斯更害怕路易发现自己手上的牙印,恐怕只会导致他们两个更尴尬。   “没关系,不用了。”   珀兰斯垂眸,接过路易手里的那一只乱糟糟的手套,重新戴在了右手上,遮住了那个牙印。   无名指不自在的蜷缩了一下。   像是微弱的指间呼吸痉挛。   ——   屋外阳光正好,光线透过错落有致的窗户,被切割成一束束光柱,照亮了别墅内部宽敞而优雅的空间。   路易早上刷了个牙,本来想出来给珀兰斯弄点早饭的时候,他却发现珀兰斯早就已经没影了。   桌子上留了一张助理的名片。   意思就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让路易去找助理。   于是,路易打开冰箱一看:……   空空如也。   珀兰斯难道平常都不在家吃饭的吗?   没有办法,路易只能拿起终端,给名片上的助理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   小助理急匆匆地开着飞行器赶来了,面对着路易,还有点拘谨。   小助理是亚雌,但是体型明显格外的娇小,珀兰斯属于那种修长高挑那一款的,小助理比珀兰斯矮了半个头,站着的时候头顶只能到路易的肩膀。   “路易阁下,您好,我是BOSS的助理米亚,很高兴能够为您服务。”   米亚属于那种很可爱讨喜的长相,一般并不会遭到为难。   虽然路易叫珀兰斯老板,但是其他助理好像都是叫珀兰斯boss的。   虽然有点拘谨,但是这并不影响路易的发挥,仅仅靠一个上午的时间,路易就借和小助理去买菜的这个时间段,马上和小助理米亚熟了起来。   米亚一开始还有点怕路易,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个A级的雄虫阁下并没有什么架子之后,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   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生鲜水果回来之后,路易发现家里面是有专门的人员在打扫的。   一个上午,路易已经从米亚那里初步了解了珀兰斯的具体情况。   简单的来说就是贵族、亚雌、从商,很有钱,且单身。   中午米亚已经走了,路易一个人呆着,就给自己稍微做了点饭,他本身是自己会下厨的,并且在家里也是自己下厨,不太会去外面吃。   虽然自己下厨要做菜洗碗,但是去外面的话,还要各种找地方,停车也不是很方便,而且路易本身是一个口味比较挑的人,他更喜欢吃自己做出来的自己喜欢的菜。   工作以后,自己做饭就是路易的习惯了。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也去世了,之后路易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很感谢奶奶教会他做菜。   至少能做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在那个外卖当道和探店美食当道的时代,路易这种喜欢自己在家里做菜的真的蛮少的。   现在路易也完全冷静下来,并且开始熟悉虫族的社会了,他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异世界。   大概率就是,因为当时的那个公司团建。   大家本来是趁着项目交接的空窗期,想要放松一下,就去晋总的别墅里HomeParty,各自买了食材和器材带过去,一开始的情况完全是可控的。   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虽然切的乱七八糟,但是路易觉得卖相也不是特别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很兴致勃勃的。   甚至,连冰山脸晋总都会笑两下。   后来情况完全失控,是在烧菜的时候,路易很谦虚,说自己其实做的菜也不太好,剩下的人也说平常不太会做菜,可能做出来不太好吃。   路易以为剩下的人也是谦虚。   ……万万没想到人家说的都是实话。   电饭锅里面包个红烧肉,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面炸了。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还真的炸了——得益于西瑞的那一块抹布。   是的,路易也看到了,西瑞就是把他们几个人一锅端的罪魁祸首。   说生气倒确实是生气的,不过路易却觉得,这件事情本身也是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在的……毕竟他也没有想到,剩下的几个人并不是谦虚,说的还真是大实话。   说不太会做菜,那是真一点都不会啊。   路易:现在想起来的时候,也还是会觉得无语,人在无语的时候,原来真的会笑。   也不知道那四个人怎么样了。   路易低头,目光随着火的轻轻跳跃,厨房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温馨而诱人的烟火气。   厨房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各式锅碗瓢盆错落有致,路易的身影在蒸汽与火光中若隐若现,火光映照在他专注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温馨温柔。   之前总觉得别墅里面少了几分烟火气,现在路易的到来直接补足了这一份烟火气。   下午的时候,珀兰斯给路易找的老师上门了,路易是个很认真的学生,老师只教了两次,就对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了,并且还学习了很多关于虫族的生理知识。   中午吃完饭,在老师上门之前,路易在星网上面稍微逛了一下,也下载了一点电子书,用于了解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书籍永远都是文化的具体载物,当对于某个世界完全陌生的时候,看书是非常有效的,不过也就看了两本,老师就上门了。   那个老师在晚饭之前就离开了。   路易本来以为珀兰斯会回来吃晚饭,毕竟早上的时候,珀兰斯大概是7点不到就从家里离开了。   而且路易特地问了助理米亚,米亚说今天晚上珀兰斯的行程应该不会结束得很晚。   一天工作12个小时,应该已经偏多了吧。——但是晚上7点的时候,珀兰斯都还没有回家。   不过,老板忙也很正常,   本来也不是一定要等到珀兰斯才能吃饭的,路易把凉了的饭菜稍微热了一下,自己吃了一顿。   吃完晚饭之后,路易又洗了个盘子,把别墅的公共卫生稍微搞了一下,不过他尊重老板的私人空间,没有到老板的个人书房和卧室里面去。   晚上九点。   路易继续看书。   晚上九点半,路易手腕上的终端响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路易一看,是“米亚助理”。   终端也就响了一秒不到,路易马上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米亚紧张的声音,十分的小心翼翼:   “非常抱歉,路易阁下,这么晚打扰您了,就是,真的非常抱歉,没想到boss今天会替副总去赴宴,您吃饭了吗?”   路易:“嗯,没关系。”   但是助理米亚的声音感觉更加抱歉了:“真的非常抱歉,路易阁下……”   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毕竟,下午的时候,米亚真的很看好路易,他觉得路易和boss特别般配。   路易:“……没事,或者你要是真的很感到抱歉的话,可以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也很闲,可以过来接你们家boss回家。”   终端立刻传来一条信息。   [米亚助理:「定位:索罗尼大酒店」] 第35章   索罗尼大酒店。   巨大的酒会厅空间内, 流光溢彩,今夜是星洲集团招标项目圆满落幕后的庆典之地。   酒会厅之内,金碧辉煌, 吊灯如星辰般点缀着天花板,每一束光芒都恰到好处地洒落在精致的地毯上, 映照出一片片绚烂的光斑。   社会名流们身着各式各样的高级定制服装,西装革履, 领带与袖口闪烁着低调的奢华,推杯换盏之间,谈笑风生。   宾客们或三五成群,低声细语, 讨论着最新的市场动态, 或是未来的合作可能, 这是一场关于资源的盛宴, 蕴藏着无限商机。   一曲悠扬的小舞曲响起。   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隐晦的集中在这场宴会的举办者身上。   星洲集团的总裁兼董事——晋尔。   当然了,被揪着签了合约的西瑞被晋尔一起拉来了, 晋总十分的壕气, 说买就买,大手一挥,黑卡一刷, 直接就全款给西瑞买了一套大平层。   但是奈何, 他的老板是个加班狂,连带着他也只能一起疯狂的加班, 豪华大平层根本就没有住几天, 好多时候都是住在公司的。   西瑞站在晋尔身边,想叹气,但是还是忍住了:   “晋总, 咱就是说,钱是赚不完的对吧?我们已经加班半个月了!你在这半个月里面都不用回家的吗?”   晋尔转头睨了一眼西瑞,好似冷翡翠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警告:   “今天是带你来熟悉业务的,好好干活,探究欲不要太强,不要打探我回不回家这种私事。”   “……”   西瑞挑眉耸肩,表示闭麦。   好吧,看来是和老婆吵架了,这气都撒到他身上来了,连带着连轴转,压榨了他整整半个月。   晋尔自己不放假无所谓,可他都已经半个月没有放假了,说好的上五休二呢?   晋扒皮啊晋扒皮,毫无人性。   “或者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帮忙找找路易,说不定你找到他,我就给你放个假。”   晋尔自然不知道西瑞心中的腹诽,他连开玩笑的时候都是这种不冷不淡的语气。   西瑞顿时笑不出来了:   “咳咳,晋总,你还是相信你之前花三百五十万请的私家侦探吧,都说术业有专攻,咱要不然换个放假条件?”   西瑞是在三年前来到虫族的,全靠兄弟的白月光大哥顺手接济一下,所以和休文一起上了个军校。   晋尔请的那个,花了三百五十万星币的私家侦探,真的业务能力超强,早在一年前就找到了西瑞。   不过找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路易,也不知道人是还活着,还是说已经嘎了。   ……西瑞选择默默的祈祷。   “等会儿你去接待一下珀兰斯,莱茵集团是专门做高精尖的军火生意的。”   晋尔站在聚光灯下面,一身黑色礼服,西装的质感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周遭的繁华交相辉映,却又保持着一份置身事外的冷静。   下一秒,西瑞被晋尔置身事外这种态度气笑了,他有点不可思议的,挖了挖耳朵:   “不是晋总,压榨员工是要给加班费的,你知道吧?不然我要举着劳务合同去告你。”   “你的那套大平层难道不是我给你买的?”晋尔挑眉反问。   还,真是。   西瑞:“……嗐,表哥,你可是我的亲表哥,咱俩谁跟谁呀,谈钱多伤感情啊!”   他这会儿知道叫表哥了。   “可是珀兰斯这样的大佬,我去对接的话,那表哥你不是没活干了?你不会要去偷懒吧,那可不行啊!”   还没等西瑞哥俩好的想要去搂晋尔的肩膀,晋尔就躲开了。   晋尔皱眉看了看西瑞,显然对西瑞的猜想有点无语。   “贝克伯爵今天也来了,这次竞标结果是和贝克伯爵府头一次合作。   这种王室派下的项目肯定会有贵族参与的,我马上就去见他,你把珀兰斯往东边的那个阳台带一下,别让他们遇到。”   西瑞想了想,终于从他这半个月恶补的贵族知识里面找出了贝克伯爵这个名字。   贝克伯爵,   是珀兰斯的雄父。   不过有传言说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常糟糕,以至于珀兰斯早就从贝克伯爵府搬出来了。   看晋尔的反应,看来传言是真的。   “好了。”   晋尔离开之前说,   “一周前你应该已经对接过莱茵集团的项目了,珀兰斯来了,你摆好态度,莱茵集团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   西瑞看了一眼门口。   只见珀兰斯从走廊进来,珀兰斯还是非常好认的,喜欢穿淡色系的西装,银色的头发,还有那一副标志性的金色眼镜。   西瑞看到珀兰斯进来之后,笑着上前主动过去打招呼:   “珀兰斯阁下,你好。”   在聚光灯下,珀兰斯一身白西装领口处,绣金的兰花图案细腻精巧,金丝线细细缠绕。   他佩戴着一双洁白如雪的手套,指缓缓伸出手,礼节性地和西瑞握手:   “你好,西瑞阁下。”   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良好的教养与礼仪,即便是世界上最挑剔的礼仪大师,在珀兰斯身上也找不出丝毫可以挑剔之处。   有一种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以后变成别人家的总裁,那种极度的优秀感。   上次西瑞和莱茵集团对接的时候,还听珀兰斯的那个小助理好像叫米亚来着,说助理的工作是上三休一的,三个助理轮换,贼幸福。   瞧瞧,瞧瞧,上三休一啊,这就是别人家的总裁啊,还是带薪休假,这待遇简直绝了。   西瑞在心里又腹诽了一下晋尔。   珀兰斯点点头:   “很荣幸,能让阁下来接待我,那么,找个地方谈谈合作细节?”   西瑞自然点头。   “去西侧的会客室吧,那安静一点,喝酒吗?晋总特意准备了干邑白兰地。”   死贵了,真的死贵。   千万一瓶的价格让西瑞觉得,面子工程可真是个烧钱的东西,他以前干过最花钱的事情,其实也就玩玩枪玩玩赛车。   不过做生意确实花钱。   这瓶伏特加酒之所以价格不菲,是因为瓶身由白金和铂金打造,瓶身上镶嵌有3000多颗钻石,酒的价值远不及钻石的价值,纯面子工程啊。   ——   一个半小时后。   珀兰斯在会客室喝了两杯酒,既然星洲集团这么盛情,那他不喝反而会显得不好。   不过,珀兰斯本身就是有胃病,   一个半小时之内又连喝了两杯,把合作项目谈完之后,他就觉得胃有点痉挛,可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说要去走走。   珀兰斯步入卫生间,他脱下手套放在口袋里,拧开水龙头,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水珠沿着他的指尖滑落。   他抬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苍白清瘦。   珀兰斯愣了愣,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在这方寸之间的镜前卸下了。   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很累了。   早上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自己的家里面落荒而逃出来,听起来或许有几分可笑,但是这就是事实。   现在,说不定那只奇怪的雄虫还在家里面等他回去……?   会吗?那只雄虫会等自己回去吗?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他从没有在家里面允许过谁同住,更没有允许谁踏入他的私生活。   虽然这只雄虫进入他生活的原因是无法避免的,他的的确确是需要这一只雄虫。   可是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本能和理性好像在打架。   珀兰斯拿起自带的手帕,垂眸敛住眼里的神色,擦干净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副金色边框的眼镜。   指尖轻轻触碰着镜框,眼镜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是某种疼痛的节奏,与他抽痛的胃共鸣着。   眼镜没有度数,是平光镜。   但是珀兰斯一直都有戴眼镜的习惯,就好像戴上了一张面具一样。   重新戴上眼镜之后,珀兰斯又重新戴上手套,走出卫生间,穿过走廊,本来想重新回到刚才的会客厅里面,但是路过大厅的时候,却在大厅出口被挡住了。   “珀兰斯,真是,好久不见。”   离珀兰斯三步之遥,贝克伯爵手里面端着一杯红酒,好像非常“意外”地看到珀兰斯一样。   贝克伯爵正值壮年,银灰色的短发显露出时光的沉淀,他嘴角常挂着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然而,在这副慈眉善目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对异常锐利的眼眸。   透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算计。它们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衡量世间万物的价值,完美地融合了贵族的高贵气质与商人的逐利本能。   作为一位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精英,他有着对利益精准而冷酷的把握能力,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珀兰斯——这个早就已经和他翻了脸的雌子。   见到贝克伯爵的一瞬间。   珀兰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看到贝克伯爵,他好像又回忆起了当初大庭广众之下的那一个巴掌。   可,要深究起来,又不仅仅是那一个巴掌了,是很多东西。   是珀兰斯在童年的时候被藤条抽打的小腿肚——打在小腿肚上更痛,更不容易被看见、更加的体面。   也是珀兰斯因为一些很小的错误,甚至是餐具和盘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惩罚。   关在房间里面,把房间门锁上,一整天或者两天都不允许吃东西。   会有仆人根据贝克伯爵的命令,把年幼的珀兰斯按到水里,再扯起来,再重新按到水里,不断的呛水,不断地窒息,不断地重获空气,又重新被迫窒息。   这就是被贝克伯爵的规矩,规矩是最重要的,一旦触犯,那就是剧烈的惩罚和疼痛。   下一秒,珀兰斯知道自己脸上露出来嘲讽的神情:   “真是大费周章啊,贝克伯爵。”   此时此刻,珀兰斯露出了难得的锋利锐利的一面,面对这个有血缘关系的雄虫,他连雄父都不愿意叫。   前段时间,莱茵集团的股价下跌了好几个点——因为一个传言,或者说一个小道消息。   莱茵集团真正的掌权者珀兰斯,身体状况其实远远比不上外界传言的那般好,信息素排异症是无法治愈、延缓的,甚至他可能活不过五年。   而最先散发这个消息的,恰恰是从贝克伯爵府传出来的。   这种手段甚至都不能让珀兰斯放在眼里,可是就像在路上被小虫子咬一样,只会让人觉得烦心和厌恶。   “你还需要好好修炼啊,珀兰斯,我的孩子,”   贝克伯爵和善地笑了笑,   “看看,心里想什么,竟然能露在了脸上,难道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吗?”   “教我?”珀兰斯低声重复了一遍,又冷着脸说,   “我用不着你来教。”   “别这样,亲爱的珀兰斯,不要像小刺猬一样浑身带刺,这可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贝克伯爵走进了一点,他笑着看向珀兰斯。   “都怪你的雌父走的太早了,所以才没有教好你,竟然把你生成这样。”   珀兰斯扯了扯嘴角,晶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冷漠:   “听你说这几句话,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恕不奉陪。” 第36章   珀兰斯对贝克伯爵剩下的只有厌恶。   没有任何的恩情。   那些小腿肚上的疤痕到现在都还留存着, 就好像是永远都无法揭开的伤疤一样,一旦揭开就会流血、流脓,疼痛无比。   甚至会让珀兰斯觉得, 自己身上流着的属于贝克伯爵的那一半的血都是肮脏的,肮脏到实在作呕。   至今为止, 珀兰斯对自己的每一次凝视都像是一次自我审判,牵动起那些深藏不露的伤痕。   珀兰斯的身上留着来自于贝克伯爵的一半血, 他的性格里也留着贝克伯爵精于算计的影子。   即使百般不愿,即使憎恨至此,但这些痕迹依然抹之不去。   因为厌恶、因为恨,因为无法接受所带来的这种强烈的自厌感, 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让珀兰斯几乎窒息。   严重的心理问题导致的洁癖, 让珀兰斯甚至都无法接受自己,他在心理上是极其厌恶自己的。   戴手套不仅仅是因为洁癖, 如果不戴手套的话, 珀兰斯会非常想抓伤自己,在自己的皮肤上抓挠出血,甚至一些隐晦的自残行为。   戴上手套有用吗?   或许有用, 或许没用。   但归根到底, 只是一种无聊的阻挡行为罢了。   那个时候从贝克伯爵府逃离,珀兰斯确实离开了, 却好像从未离开一样——有一部分的他好像永远地被留在了那个贝克伯爵府, 那个黑暗的、冰冷的、恐怖的、令人害怕的地方。   对于那一部分的珀兰斯而言,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寒冷。   那个“他”永远的陷入的泥泞,仿佛深埋于地底, 却疯了一样渴望光明,渴望温暖,不知从何寻找,只能任由自己在这片荒芜中沉沦,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   再次见到贝克伯爵,珀兰斯知道,他们之间已经说无可说了,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倒不如转身离开,还能还自己一个清静。   可是珀兰斯一转身,却被一只雄虫挡住了去路。   那只雄虫有恃无恐地开口笑着说:“珀兰斯,还记得我吗?”   珀兰斯还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却立马闻到了,从那个雄虫身上传来的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味道。   ——那个和珀兰斯相亲失败的雄虫。   ——温瓦卡。   温瓦卡脸上的神色很是嚣张,这种神色在雄虫的表情上非常常见,甚至还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可一世和势在必得。   因为在大厅的出口处,虽然这里相对来说宾客比较少,但是还是有不少宾客在这里喝酒聊天。   珀兰斯仿佛觉得,那些宾客的目光其实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正在看着这一场可笑的闹剧。   珀兰斯皱眉,被难闻的信息素熏得捂住鼻子,想要后退两步:“温瓦卡阁下!自重!”   “哦,怎么了,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我的信息素你还是不喜欢吗?”   温瓦卡笑嘻嘻地看着珀兰斯,心里有几分不屑。   当年,他和珀兰斯相亲的时候,其实总体来说对珀兰斯是满意的,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身份,他觉得勉勉强强给珀兰斯一个雌君或者雌侍的身份是可以的。   只是温瓦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珀兰斯哪怕是顶着和家族决裂的压力,也要逃离这一桩婚事。   那个时候的珀兰斯还仅仅是贝克伯爵府的一个雌子而已,他的身份全靠贝克伯爵加持。   逃了就逃了,对于温瓦卡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之后温瓦卡又娶了别的贵族雌虫,还纳了几个雌侍。   不过今年他的雌君在战场上阵亡了,而这个时候贝克伯爵又找上了他。   想要续一下当年的合作。   以联姻的方式。   这个时候,珀兰斯已经无需依靠贝克伯爵身份的加持了,他已然是莱茵集团的真正掌权者,拥有着可以排进主星前三的巨大财富。   温瓦卡当然不可能不同意。   哪怕虫族的法律一改再改,但是结婚之后,雌虫的财富就是可以和雄主共享的,并且一旦离婚,雌虫的一半财富都可以归为雄虫所有。   就算是为了这么多钱和资源,温瓦卡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而贝克伯爵需要的,是温瓦卡背后的第三军团,温瓦卡是温蒂家族的雄子,和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都是温蒂家主的孩子。   温瓦卡是温莱亚克的哥哥,也是温蒂家主的心头肉,整个家族在这一代就他一个雄子,当然是宠的无法无天。   贵族之间的利益联结,很多时候都可以依靠联姻来实现资源的置换和结合。   无论是对于贝克伯爵而言,还是温瓦卡而言,都是非常不错。   至于珀兰斯?   他们自然有办法让珀兰斯接受。   贝克伯爵笑着看向浑身僵硬的珀兰斯:   “珀兰斯,这是温瓦卡阁下,你们当年见过,不知道你现在还记不记得,不过这位阁下可是很惦记你的——或许这也是你的福气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恶心了。   珀兰斯不适地皱眉,他现在非常后悔,或许刚才就不应该出来吹吹风的。   酒店的宴会厅是不允许保镖进入的,贝克伯爵和温卡尔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在这个时候来找珀兰斯,不然他们在别的地方,连珀兰斯的面都不可能见到。   选的时间和地点也非常的刁钻。   空气里温瓦卡的压制信息素越来越浓了。   珀兰斯对雄虫的信息素非常的敏感,敏感到哪怕别的雌虫一点都感受不出来,他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极其稀薄的雄虫信息素,并且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而雄虫的信息素也根据释放意愿分很多种——攻击性的信息素,安抚性的信息素,还有情爱性的信息素。   太难闻了,太难受了。   “滚……”   珀兰斯站在那里,那晶蓝色的眼眸满是痛苦,几乎忍不住干呕的欲望。   他的喉咙窝浅,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时候,大口的喘息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压迫胸膛,所以在当年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忍住吐出来。   温瓦卡见珀兰斯难受的表情和脆弱的神色,挑眉笑了起来,但是压制性的信息素反而释放的更厉害了。   他走近了几步,低声说:   “珀兰斯,我想过了,其实当年可以理解成意外,或许现在你可以再和我试一试,说不定上床上的多了,你就习惯了。”   实话实说,温瓦卡其实很喜欢这种欺压的掌控感,他更期待珀兰斯脸上露出痛苦的、隐忍的、放荡的表情。   这种看着外表十分防备、清清冷冷的雌虫,在床上弄起来说不定反而更带感。   温瓦卡的目光落在珀兰斯的腰臀上,忍不住搓了搓手指,握拳。   腰真细,掐着弄的时候肯定很适合,珀兰斯的皮肤又白,说不定一下子就可以弄出红印,弄青弄紫,两三天都消不了。   更何况,就算他在这里真的把珀兰斯扛走了,也算不上是强迫,更算不上犯法,虽然阿塔兰陛下重新修改了虫族的最高法律,但是法律的实施依旧有很多问题,依旧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雄虫如果不顾雌虫意愿,对雌虫进行相关的强迫行为,属于猥亵罪。   白纸黑字确实这么写的。   但是雌虫的意愿又如何判定呢?   在这个雄虫无比珍贵的时代,能被雄虫看上都属于一种荣幸,不论法律如何修改,不论权益如何保障,事实就是如此。   这就是现实。   他们这边的动静当然被宴会厅的一些宾客看见了。   宾客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有一对雌虫兄弟交谈:   “你不是珀兰斯阁下吗?怎么在那边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别管,你没看到吗?那边两只雄虫,一个是贝克伯爵,是珀兰斯阁下的雄父,一个又是温瓦卡阁下,A级雄虫呢,听说今年刚死了雌君。”   “可……”   “嗐!人家家里的事情,你过去插一手,反倒显得你不知分寸了。”   “……”   S级的五感很好,虽然亚雌并不能像军雌一样具有极高的身体素质和作战能力,但是珀兰斯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宴会厅里传来的阵阵私语。   在这一瞬间,他就好像重新被丢回了那一年那一天,同样是大庭广众之下,同样是这种恶心的信息素味道……   让珀兰斯隐隐作痛的胃更疼了,几乎是抽搐一般,喉咙间更是几欲作呕。   可是,这个时候,珀兰斯突然闻到了安抚性的信息素。   ——卷柏味的信息素。   与此同时,从宾客中传来几声惊呼。   “哦靠!哪个不长眼,居然敢撞了我?!”   “看什么看,又不是我撞的你,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欸,那是一位雄虫阁下吗?我闻到他的的信息味了!是安抚性的信息素吗,可真好闻。”   “确实,是一位雄虫阁下吧!”   “应该等级很高吧,不知道什么事让这位阁下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真奇怪,我怎么没见过这位阁下?”   “难不成你还能见过所有的雄虫阁下?”   “当然了,我可是辛辛苦苦把主星所有的雄虫阁下的信息全部都整理成一本小册子了!”   “什么!我也要!给我一本!”   “……”   这边。   卷柏味的信息素一下子就包裹住了珀兰斯,替他隔绝了温瓦卡难闻的、攻击性十足的信息素。   珀兰斯在微愣之间,   却看见路易的身影从宾客之间走出来,卷柏味的信息素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温柔地靠近,弥漫在珀兰斯身边——像是武器,也像是屏障。   “珀兰斯先生。”   路易连忙走近珀兰斯身边,他老远就看到珀兰斯这边情况不太对,而且珀兰斯的站姿也不太对,很像防御的样子。   走近之后才发现珀兰斯居然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和战栗,他伸手想扶珀兰斯的时候,握住那一节纤细的手腕,才发现,珀兰斯抖得有多厉害。 第37章   卷柏味的信息素当然是路易的。   至于路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说来话长。   他打了个飞行器,跟着米亚发来的地址,导航到了这里之后, 米亚就来接他,原本米亚的意思是可以在一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下, 等上面的的宴会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说不清为什么,路易心里就是觉得很乱。   他明明是个更倾向于理性判断的性格,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与其说是直觉,倒不如说是, 他想见珀兰斯吧。   今天晚饭, 路易没有等到珀兰斯, 他失落吗?   或许真的有一点吧。   也是这“有一点”的失落感就这么催着路易上了顶楼。   虽然在下午上课的时候, 老师说过路易的等级很高,在虫族会受到非常的优待, 但是, 路易是今天晚上才真正的意识到一个A级雄虫可以享受到多大的特权。   在这种名流聚集的宴会,而门口的保安居然允许放路易进来——在没有邀请函的情况下。   仅仅是一个信息素等级,仅仅是一种性别, 就可以直接跃升到特权阶级。   这让路易猛的意识到虫族社会和人类社会, 到底有多大的差别。   上了顶楼之后,玉兰味的信息素越来越明显, 在冥冥之中就好像引导着路易往某个方向走。   路易越走越快, 在走廊里面,甚至直接把米亚甩掉了,米亚是个亚雌, 步子本来就没有路易的大,路易走的这么快,米亚跟在后面大喘气,完全跟不上了,连追带跑的,连过了好几个拐角之后竟然都跟丢了。   终于,路易找到了珀兰斯。   上一秒珀兰斯好似还如坠深渊一般,可是此刻他已经被路易的信息所温柔的包裹着,甚至让珀兰斯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做梦,刚做了一个噩梦,马上就来了一个美梦。   “……阁下?”   珀兰斯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雄虫,眼里有几分错愕和不解。   而在另一边,温瓦卡显然没有想到,到嘴的猎物居然还能被横插一脚给抢走,顿时气急败坏,张口就满是指责: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这是做什么?一身的穷酸气,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从小到大温瓦卡自认为是天之骄子,他既有高级的等级,同样也有雄虫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有高贵的贵族家世。   这三样东西,让他完全可以在主星横着走,一直都是被众星捧月,被奉承,被讨好的。   还没怎么吃过瘪呢。   贝克伯爵就表现得比温瓦卡冷静多了,他见状稍微站远了一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雄虫。   心里对温瓦卡的话其实不是很认同。   穷酸?   并不是。   活到贝克伯爵这个岁数,其实完全可以看出来,穷不穷酸,不仅仅是看身上的衣服发型以及装饰品,更重要的是看身上的气质、仪态、控场能力。   首先这是一只完全没有见过的雄虫,这是一只完全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的高级雄虫。   贝克伯爵的信息素等级也是A级。   这个等级让他做到了伯爵这个高度的位置,而这个等级也让他可以快速的判断,眼前出现的这只陌生的雄虫,到底是处于怎样的一个等级。   绝不会低于A级。   更何况在A级中,其实也有高低优劣之分,分级是一个很宽泛的大概念,在A级当中表现得更好的信息素样本,在某些方面的表现上甚至可以逼近S级——虽然不能完全到达S级。   眼前的这一只陌生的雄虫,穿的确实算不上非常的讲究。   身材高挑的雄虫穿着黑色的风衣,里面是同样黑色的马甲,马甲里面则是一件白色的衬衫。   是很日常的穿着,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宴会上,那么就显得非常的突兀和不合适了。   不过,温瓦卡说这只雄虫穷酸,则完全不对。   真正穷酸的雄虫,应该是畏畏缩缩的,应该是没见过大场面的,而不是像这样临场不乱的。   路易却根本就没有理会叫嚣的温瓦卡,他低头扶着珀兰斯:   “你怎么样?脸色好差。”   珀兰斯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居然不自觉的往路易身上靠了一点。   他的身体完全被雄虫的信息素所庇护了,也越发自然的,想要从路易身上汲取安全感。   “阁下,我…还好,先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珀兰斯低声对路易说。   留在这里僵持,是对珀兰斯极其不利的选择。   这里的另外两只雄虫的身份,注定着哪怕动手,也只能在暗中动手,在明面上,雄虫的身份永远都是最好的保护罩。   路易皱眉。   珀兰斯的情况真的很奇怪,他虽然靠在路易身上,但是浑身上下都在轻微的颤抖,而且泛着冷汗。   这冷汗又像是吓出来的,又像是痛出来的,而且珀兰斯的手隐隐的捂着腹部。   “好,我扶着你,我们走吧。”路易低头对珀兰斯温柔地说。   然而,在这份温柔之外,路易的信息素却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悄然间释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锋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又沉重如锤,每一丝每一缕都带着攻击性,直挺挺地撞向场地中的另外两只雄虫——温瓦卡和贝克伯爵。   温瓦卡和贝克伯爵,这两位习惯于用信息素主动施加威压、掌控局势的雄虫,此刻却不由得齐齐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温瓦卡总是习惯于用信息素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与力量,而此刻,这种被反制、被挑战的感觉,让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愕与不甘,随即而来的就是暴怒。   他猛的上前两步,挡住了路易和珀兰斯:   “喂,你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也太没有教养了吧。”   “还有你!”   温瓦卡挑衅地瞪着路易,   “哪个石头缝里面冒出来的家伙,你是哪个家族的?怎么没见过,还是说你看上了珀兰斯,要和我抢吗?你抢的过我吗?”   抢?   听到这个字眼,路易终于抬头施舍了温瓦卡一个冷然的表情。   “从来就不是你的,谈何抢呢。”   “……什么?”   温瓦卡还没懂路易的潜意思,脸上的不屑都还没有下去,下一秒脸色却骤然变白了。   ——空气里卷柏味的信息素越来越浓,极具攻击性,一下子让温瓦卡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   之前还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温瓦卡,此刻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然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咳咳!”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抬起,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极端的缺氧那双曾经闪烁着嚣张光芒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布满了惊恐,脸色因窒息而迅速变得通红,嘴角甚至开始打颤,却已发不出半点声响。   “嗬——咳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留下温瓦卡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这片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愣住了,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愕然。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那边打起来了?可也没有谁动手啊?温瓦卡阁下怎么倒下了?   信息素的暗流涌动,自然不具有可视化,所以那边的满堂宾客自然不知道,温瓦卡被路易的信息素逼的完全不能呼吸了——就像他刚才用信息素压迫珀兰斯一样。   而路易怀里的珀兰斯看到温瓦卡狼狈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猛然涌上几分报复的快感,左手却死死的捂住腹部,恨不得掐进肉里面。   看来腹部因为喝酒和窒息的疼痛,并不能因为始作俑者得到报复而缓解。   随即,珀兰斯颤抖着嗓子,对着路易恳求:   “阁下,阁下,我们、我们走吧……”   语气有几分罕见的示弱,珀兰斯痛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好。”   路易马上脱下风衣,裹住珀兰斯,把痛到蜷缩的亚雌直接横抱起来,踏出宴会厅之前,路易侧眸看了一眼贝克伯爵。   眼里意味不明,但是依旧有很强烈的攻击性。   贝克伯爵见状,十分的认得清楚时机,连忙摊手表示无害:   “阁下,请走吧,我可没有半点想要拦你们的意思。”   毕竟刚才想要拦住路易的温瓦卡现在还躺在地上窒息抽搐呢,现在谁还敢上去触那个霉头。   路易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抱着被裹在风衣里面的珀兰斯离开了。   “咳咳咳!”   路易离开之后,温瓦卡才能十分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狠狠的看了一眼四周交头接耳的宾客,眼里满是不甘。   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这场闹剧看着好像没什么,表面上来看,只是一只陌生的雄虫把珀兰斯带走了,可是实际上,只有温瓦卡知道,他刚才是真的差点窒息而死了。   那只雄虫居然这么生气?   只不过是一只雌虫而已,居然让那只雄虫这么生气。   呵。   真是没见过什么好货色。   温瓦卡眼含恨意地看着走廊上路易抱着珀兰斯离去的身影。   ——   走廊的另一头。   西瑞一身笔挺的西装,有些懵的打开门走出来,准备找珀兰斯,   刚才聊着聊着珀兰斯说出去透透风然后就就没回来,半个小时透透风也已经算久了,这都过了一个小时多了,西瑞也坐不住了,准备出来找找。   毕竟是晋总交给他的任务,这要是搞砸了,又得挨骂。   走廊里也没啥热闹的,西瑞走到转角,没想到一下子被撞到了肩膀。   “诶哟我……”草。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昏暗的走廊中,那个黑发的雄虫匆匆道歉,   怀里抱着一只被衣服裹住的雌虫,刚才是那个黑发雄虫的肩膀撞到了西瑞的肩膀。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走廊里的灯光十分的昏暗,除了身形和发色以外,几乎看不清那只雄虫的脸。   那只雄虫又抱着那个雌虫,走得非常快,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一样,脚步匆匆,没两下就不见了影子。   西瑞:?   等一下。   “那个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西瑞愕然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他猛的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卧了个大槽,那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对啊,那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确实非常的耳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非常的熟悉……   等一下,那不是,那不是路易的声音吗!   不可能听错的吧?   马上反应过来,西瑞连忙跑了两步,可是,等他跑到转角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雄虫早就没影了。   西瑞懵逼:“我靠不是吧,跑那么快,要赶着去干嘛?”   这下人都跑了,这也没办法了,只能先去宴会上找珀兰斯了。   不过西瑞没有想到,在宴会上根本就没有找到珀兰斯,反而看到晋尔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处等他过来。   “晋总!”   西瑞大喜过望,叫了一声晋尔。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好像看到——”   昏暗又明亮的光影交错之间,晋尔抱胸靠在窗边,目光明明暗暗的看着宴会厅里面的宾客们,刚才的闹剧,也不知道看了多少。   他听到西瑞的声音,转过头来,平静地看了一眼西瑞,轻笑了一声,打断了西瑞。   “看到了路易是吧。”   “啊。”西瑞又懵了,“你怎么知道?神算啊晋总,你难道最近改行掐指一算算命了?”   “……”   晋尔沉默了一下。   “你那张嘴就只会用来开玩笑吗。”   西瑞反驳:“当然不是,用处可大了,我还会干饭呢。”   晋尔:“……。”   晋总的无语往往喜欢用沉默来表示,只听晋尔说:   “你不是想放假吗?去把路易找出来,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   “真的!”   西瑞大喜过望,签约了之后又要直播,又要被晋尔使唤来使唤去的,他真的快爆了。   放假啊,那可是放假啊!   谁会不想放假呢!   不过说句实话,其实就晋总不让他找,他也会主动去找路易的。   “我自然说到做到。”   晋尔看了看宾客厅里面,没有看到贝克伯爵,觉得有点头大。   他确实没有想到,今天会看到这场闹剧,而且,晋尔分明是做好准备要把珀兰斯和贝克伯爵隔开的,   只不过,贝克伯爵来的时候,带了他最小的那个雌子,贝莱。   简直不言而喻想干什么了。   那个雌虫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具体长什么样,晋尔没怎么在意,只是被那雌虫在会议室缠了一会,那雌虫说两句就要掉眼泪,被晋尔冷着脸严辞拒绝之后,哭得更凶了。   晋尔就看着人家哭,面无表情地坐在那,等“去外面抽根烟”的贝克伯爵回来,把那个眼泪汪汪的家伙领走。   贝克伯爵去了那么久,晋尔一下子意识到不对,这才出来看,所以才恰巧看到这一场闹剧。   晋尔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头大,出了这种事情,还得去和珀兰斯赔个不是。   “就这样吧,你去找个机会联系路易。”   在晋尔转身的时候,他领带夹上的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西瑞敏锐地眯了眯眼睛。   西瑞伸手拽住了晋尔的胳膊。   “等一下,晋总。”   他说着,伸手拿下了晋尔领带上面的铂金领带夹。   晋尔疑惑地看着西瑞,可是下一秒,疑惑的表情就变成了严肃。   只见西瑞从那个领带夹的夹尾,摸出了一个非常小的、比小拇指甲盖的一半还要小一点的窃听器。   “好家伙,这是新款的窃听器吧,这么小,我都没见过。”   西瑞咂舌,随即又开玩笑道,   “晋总,这是买领带夹附赠的小赠品?可真有意思啊。”   不过话还没说一半,这小东西脆得很,被西瑞碰了两下,中间就断掉了。   西瑞:“……啊这,坏了。”   应该不用赔吧?   西瑞尴尬地笑了下。   在明暗交错的微妙光线中,晋尔的面容被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冷漠。   那双独特的眼睛,颜色深邃而清冽,犹如寒林中罕见的冷翡翠,此刻微微眯起。   “窃听器?”   晋尔缓缓伸出一只手,接过被西瑞弄坏的那个窃听器,目光落在手中的小巧装置上。   脸上的神情被头顶斜落的阴影巧妙遮掩,只留下一抹模糊而深邃的轮廓,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西瑞:我靠,我不会被扯进什么奇怪的修罗场里面了吧?你们夫妻之间玩*情*趣,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良久之后,西瑞却听见晋尔低声说:   “领带夹是阿弥亚送的。”   晋尔看着手里的窃听器,只说了这一句,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只是目光之中,晦暗不明。   从晋尔口中听到阿弥亚的名字,西瑞瞬间安静了,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要是简单一点的感情问题就算了,西瑞说不定还能歪打正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地说两句,   但是吧,像晋总和二殿下的情感问题,难度系数有点过高了。   高难度情感问题,不应该找他这种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评价。   最重要的是,二殿下实在是太危险了,西瑞的直觉一向非常准,他一时也不知道,晋尔和二殿下结婚,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到底是好是坏,   也只有当事人能够作出判断。 第38章   刚才路易是真的生气了。   不如说是愤怒。   他是个尽量不惹事的性子, 但是刚才看到珀兰斯惨白的脸色和狼狈的身影,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路易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   珀兰斯是他的恩人,是帮助了他的命中贵人。   当然了, 也是个好人。   可是。   喜欢?   哪能这么容易就喜欢。   但毫无疑问,路易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帮了就是帮了,做了就是做了, 更何况,这种事情哪还分什么真假呢,君子论迹不论心的。   路易在走廊上撞了不知道谁,匆匆忙忙道了个歉, 马上就抱着珀兰斯坐电梯到地下车库, 再一路坐飞行器回家。   本来是打算要去医院的, 但是珀兰斯非常坚决, 就是好说歹说都不肯去医院,又说家里面有药, 所以路易只能带珀兰斯先回家再说。   飞行器没开灯, 仅余几缕微弱的光芒在角落里挣扎。   珀兰斯的脸色在这黯淡的光照下更显苍白,宛如融化的初雪,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脆弱, 他无助地蜷缩在路易宽阔的胸膛中, 身体因剧烈的颤抖伴随着难以忽视的战栗。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路易的衣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唔……”   腹部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疼痛,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让珀兰斯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眉头紧锁,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忍受的苦楚。   与此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在胸腔中翻腾,让珀兰斯几乎要窒息,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干呕声。   不行。   珀兰斯死死的咬牙。   见状,路易迅速拿起放在一边的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铺展在珀兰斯的身下,又轻轻地将他的头侧向一侧,以防万一真的呕吐。   路易轻声说:   “没关系,要是真的想吐,就吐出来。”   怎么可能真的在雄虫面前呕吐,   不仅是失礼,并且太丢脸了,   可是珀兰斯现在真的很晕,刚才喝的高浓度的酒之后,又被温瓦卡的信息素攻击了。   胃里仿佛成了一片被酒精肆虐的战场,每一寸都在经历着翻江倒海的痛苦,激起了阵阵抗议性的抽痛,每一次痉挛都像是在用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内脏。   好痛……   珀兰斯猛地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按压在腹部,试图以这种方式减轻那份几乎要将他击碎的痛苦。   冷汗如细雨般从他的额头滑落,沿着他的下巴滴落,浸湿了他的衣襟,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咸湿气息。   晶蓝色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满满的痛苦与无助。   呼吸伴随着胃部的剧烈抽搐,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珀兰斯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因长时间的忍耐而颤抖。   那份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独自承受。   不……   不是独自承受。   现在他的身边,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可以……可以求救……   可是,珀兰斯实在是太习惯于独自承受了,以至于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恳求。   更遑论,他现在连说句完整的话都有点困难。   “好痛……信息素……再给我一点信息素……”   珀兰斯低声,沙哑着嗓子,试探性地恳求。   若是往常,他或许不会这么失态,珀兰斯愿意把理由归结为今天的那两杯酒上,借此来隐藏自己真正的内心。   本来扎在头发上的发带已经在混乱之中,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他的银色长发像是碎银一样披散在肩头。   路易一愣。   他马上反应过来,下午的时候,老师也说过。   在虫族,雄虫的安抚性信息素,对于雌虫来说就像止痛药一样,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可以让抽痛的神经镇定下来。   闻言,路易皱眉,他用力地搂紧珀兰斯,即刻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信息素瞬间温柔而坚决地渗透进了每一寸空间,轻抚过珀兰斯的每一寸肌肤,直至深入骨髓,触及那些因痛苦而紧绷、抽痛的神经。   “谢谢、谢—”   珀兰斯艰难地道谢,唇上已经被他自己咬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差点就要出血了。   先前那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仿佛被一层柔软的茧轻轻包裹,疼痛不再尖锐,而是化作了一种可以承受的钝感。   痉挛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而是随着这股安抚的力量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开,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滋润。   那两杯酒度数很高吗?   其实也没有。   可是珀兰斯却觉得醉了,或者说他希望自己醉了,醉了就有理由可以示弱了。   可是珀兰斯提上去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反而越发觉得悲哀。   雄虫的信息素,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会上瘾的毒药一样,这次用信息说熬过疼痛,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难道次次都能这样吗?   他们签的合同只有三个月。   因为三个月,是星洲集团僵化症药剂的初步成品截止时间。   与其依赖雄虫,不如依赖药物。   哪怕有副作用,哪怕适配性低。   在一片安静之中。   路易却觉得,珀兰斯真的太瘦了,抱在怀里都嫌轻飘飘的,甚至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骨头。   瘦成这样。   到底吃了多少的苦,居然瘦成这样。   ——   二十分钟后。   海边别墅。   几乎是一进家门,醉乎乎的珀兰斯就挣扎开了路易的怀抱,踉踉跄跄地冲进洗漱间里面。   随即,里面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干呕的声音。   路易不敢耽搁,连忙烧了点热水,翻箱倒柜地找了药,准备好之后,又去洗漱间里面看珀兰斯。   不用猜都知道,   珀兰斯绝对是胃病,吐成这样,竟然还喝酒,路易都还能闻到珀兰斯身上那种酒味。   胃病简直就是总裁标配,路易以前接过好几个客户,多多少少都有点胃病。   不过他的前任老板晋总倒是没有,路易严重怀疑晋总没有严重的胃病,完全是因为晋总有强迫症,一日三餐,每一餐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吃固定的东西,完全不带换样的,只求营养均衡。   不追求口味,只追求健康。   不得不说,也是很牛。   珀兰斯的房间门都没关,就这么大敞着,路易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看见在朦胧的镜前灯光下,珀兰斯孤身立于洗手池旁。   在镜子里面可以看到。   珀兰斯还在吐。   他俯身向前,双手紧紧支撑着洗手池的边缘,随着喉咙深处的一阵痉挛,费力地吐出了口中的酸水,那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唔——咳……”   尽管胃中已空空如也,珀兰斯的干呕却并未因此停歇,反而愈发剧烈,脖子和耳朵因充血而变得通红。   就在这时,路易轻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   “老板,我进来了?”   珀兰斯吓了一跳,捂住嘴转头看了一眼路易,心中的尴尬与羞愧却让他无地自容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只见雄虫的眼神里满是关切,没有丝毫的嫌弃或不耐。   真的,一点点嫌弃都没有。   真奇怪啊,   珀兰斯苦笑一声。   他的雌父早亡,珀兰斯很少感受到亲情,连他的亲生雄父都会嫌弃他当众失态,可是这只陌生的雄虫,却会对他关怀备至。   路易缓缓走近珀兰斯,将温水递到他的唇边,温柔地引导着他漱口。   珀兰斯一下子挡开了。   “……别看。”   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恳求。   他试图用身体挡住路易的视线,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与不堪。   但路易只是轻轻一笑,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理解与包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路易重复着。   并且放出更多的信息素。   在静谧的氛围中,信息素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温柔之手,轻轻拂过珀兰斯的每一寸肌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穿透了珀兰斯防备的壁垒,直达他最脆弱、最需要安抚的地方。   身体上的伤痛,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尖锐,那么难以承受。   这就是……雄虫的信息素吗。   珀兰斯闭了闭眼睛,就当是醉了,就当是酒的作用吧,   终究抗拒不了。   路易见珀兰斯漱了口,喝了水,吃了药,又想把珀兰斯扶回房间里面的床上,珀兰斯却很抗拒,觉得自己身上脏,不想弄脏床,像猫猫一样,扒拉在路易身上不肯撒手。   路易非常诚恳的看着珀兰斯:   “老板,恕我直言,就是,您…不会还想洗个澡吧,您这状态,真的能自己洗澡吗?”   如果不是他扶着珀兰斯,现在珀兰斯已经要腿软得倒在地上了。   闻言,珀兰斯难堪地咬唇:   “…至少,换个衣服,换个衣服就好。”   本以为雄虫会觉得不耐烦,连珀兰斯自己都觉得自己麻烦,可是路易总能出乎珀兰斯的预料。   “好。”   路易非常干脆地说,搂着珀兰斯的腰肢,让珀兰斯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到边上去,打开床边的衣柜。   “睡衣可以吗,睡衣是哪件?”   “这件?”   路易精准地从一堆并不多的衣服里面找出了一件最像睡衣的长款。   珀兰斯微弱地点点头。   “是。”   “换个衣服,别怕,来,先帮你脱。”   路易用哄小孩的语气,异常的温柔和耐心。   他伸手脱掉了珀兰斯身上的西装外套,接着是马甲,身上还剩一件衬衫,衬衫实在是不太好脱,因为下面还有衬衫夹。   伸手一碰,珀兰斯的裤子纽扣解开了。   或许是因为醉了,所以珀兰斯连皮鞋都没有换掉,直接穿着皮鞋就进到卧室里了。   如果是清醒着的珀兰斯,以他的洁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先坐在床上吧,脱个鞋子。”   扶着珀兰斯坐在床上,路易左边的臂弯里揽着珀兰斯换下来的衣服,他屈膝蹲在珀兰斯床前,替珀兰斯脱掉鞋子。   房间内,一束柔和而温暖的明黄色光线自头顶的吊灯倾泻而下,   珀兰斯坐在床边,身上仅着一件轻薄的衬衫,衣料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轻轻摇曳。   他的头微微低垂,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沉思。   “谢谢。”   珀兰斯又说了一遍。   这晚上,珀兰斯都不知道道了多少次谢了。   “没关系,能帮到老板就是我的荣幸。”   路易哑然失笑。   他半蹲在珀兰斯的脚边,替珀兰斯脱掉鞋子。   珀兰斯不自觉地动了动脚,路易那略显滚烫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脚踝。   雄虫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奈:   “老板,袜子还没脱。” 第39章   珀兰斯的双腿线条流畅而笔直, 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肌肤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冷白色调,既有着瓷器般的光洁无瑕, 又蕴含着玉器独有的温润与细腻,仿佛是大自然最偏爱的杰作, 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小腿上的中袜也是纯白色,袜夹轻轻夹在袜口边缘, 金属的光泽在冷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而那弹力环则紧紧贴合在珀兰斯纤细的小腿上,浅浅地压进肉里,勾勒出更加分明的轮廓。   路易的手指轻轻一碰。   “吧嗒”一声轻响, 袜夹应声而开, 紧接着, 他缓缓地将袜子从珀兰斯的脚上脱下, 动作中全无亵昵的意思,反而板板正正。   随着袜子的滑落, 珀兰斯的脚踝显露无遗, 那肌肤的白皙与细腻在空气中似乎都泛起了淡淡的光泽,像是雪一样。   路易拍了拍珀兰斯光洁的脚腕,提醒:“换只脚。”   珀兰斯没应声。   他抬头看着路易。   眼前的雄虫真的长了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   五官英俊, 更为动人的是当他愿意柔和下神情之时, 眼角轻轻下垂,不再是锋利的锐角, 而是柔和的弧度, 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的温柔。   眉梢也随之舒展,带着一抹不经意的笑意,眼神明亮而清澈, 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却又以一种无比包容的姿态接纳着一切。   这股明朗的感觉,简直就像是魔咒一样,吸引着长时间在黑暗中徘徊、孤独的灵魂,让孤独的灵魂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相信。   所有的防备与猜疑似乎都变得多余。   “……嗯。”   珀兰斯点点头,很安静地,把自己的另一只脚放到雄虫的手里。   如法炮制,把另一边的袜子也脱掉之后,路易一把揽住珀兰斯的膝弯,把珀兰斯给放到床上去,用被子裹好之后,从被子里露出一条缝,一点一点的解开珀兰斯身上最后的一件白衬衫。   衬衫的一排纽扣都被解开,里面的肤色白得惹眼。   不知是不是困了,珀兰斯的眼中好似泛着一点水色,勾人的厉害。   路易顿了顿。   又说了一句:   “就这样,很好,不要动,也不要睡着,我们马上换个衣服。”   伸手扯着珀兰斯的后领子,把整件衬衫都给脱了下来。   那件被路易找出来的睡衣,又被路易套在珀兰斯身上。   路易哄着:   “伸手,举高一点,对,很乖。”   珀兰斯身形纤细,就这样被整个包在被子里面,就好像只探出一个脑袋的猫猫一样,莫名想让人伸进去揉脑袋。   珀兰斯皱眉看着路易:“腿上,不舒服。”   衬衫的腿部固定夹还绕在他的大腿上,刚才都没有脱掉,只是解开了夹子,现在金属的夹子还硌着珀兰斯的腿,有点痛,而且还不舒服。   路易任劳任怨地叹了口气:   “……对,我知道,现在帮你摘掉。”   也没有办法,路易只能从被子下面伸手进去,把珀兰斯大腿上的衬衫腿部固定夹给扯掉。   “腿抬一下。”   “不是这条腿,另一条。”   “好了,这条腿要抬一下。”   最后,路易伸手,动作间带着几分潇洒,一下子就把珀兰斯脸上的眼镜给摘掉了。   “报告老板,换装完毕,您可以睡觉了。”   “……”   珀兰斯也不说话,那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路易。   “呃,”路易也只能稍微猜一下,“现在还不想睡觉吗?”   “别走……”   珀兰斯攥紧了拳头,低声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啊?   路易无奈地蹲在床边,耐心的和醉鬼交流。   “老板,那个,说实在的,我总不可能陪你睡觉吧?”   珀兰斯直皱眉,看起来好像生气了,听路易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躺下去缩到被子里面,也不理会路易了。   路易:……啊这。   已知,现在老板生气了。   求,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是真不可能陪珀兰斯睡觉的,他们签的是劳动合同,又不是包养合同。   但是,问题在于,珀兰斯对于路易来说,不仅仅是老板,更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的人。   路易也不可能就这样走了,总觉得良心很痛。   “老板。”   路易无奈地坐到珀兰斯床边上,戳了戳裹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珀兰斯。   “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再走,可以吧?”   珀兰斯听到这句话,把头探出被子,去看路易的脸。   在昏黄的灯光下,路易的身影被柔和的光线轻轻包裹。   雄虫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温柔,宛如深邃的湖泊中荡漾着波光粼粼的水波,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双眼睛,就好像看谁都带着一份柔情与怜爱,深情款款,是一双很会骗人的眼睛。   可是,珀兰斯还是点了点头。   闻着路易身上的那股信息素入睡。   ——   第二天清晨,   阳光悄悄探进别墅的窗棂,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珀兰斯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仿佛还沉浸在昨夜的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中。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穿着宽松的睡衣,从柔软的大床上起身。   下床的瞬间,他的脚边已经不知道被谁放好了柔软的拖鞋。   在这一瞬间,珀兰斯猛然间反应过来。   他并不是喝酒会断片的类型,而且昨天说句实话,也没有喝的很多,只不过后来,身上也不舒服,脑子也浑浑噩噩的,就好像内心也变得软弱了起来。   珀兰斯即刻想起了昨夜自己的荒唐。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中五味杂陈,他苦笑不得,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其实昨天晚上,珀兰斯并不能说是完全的醉死了,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昨天晚上他和路易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   但是并没有。   至少说明,雄虫可能真的对自己这一副贫瘠的身体没有兴趣。   想到这一点,珀兰斯心里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应该是庆幸还是应该伤心。   好想逃避,   但是,逃避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办法。   然而,一踏出房门,迎接他的竟然是一股温馨而诱人的粥香,悄然驱散了别墅内往日的冷淡与疏离,为这座庞大的居所增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和家的温暖。   珀兰斯微微一愣。   厨房里,似乎有谁正忙碌着,不过轻手轻脚的,轻轻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尽量弄得很小声。   珀兰斯真的愣了好一会儿,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点太过荒谬。   是那只雄虫吗?   在厨房做饭?   雄虫?会在厨房做饭?   难道他的梦还没醒,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一天开始?   他缓缓步入客厅,目光四处搜寻,最终定格在厨房里面的路易身上。   一瞬间的愕然。   反应过来之后,珀兰斯走过去,轻声开口:   “昨天…实在让阁下见笑了。”   路易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朝着珀兰斯绽放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   “不过,昨天也没买什么食材,我今天再出去采购一下,早上的话,喝粥可以吗?”   “…嗯。”   珀兰斯点点头,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可能过于冷淡了,又在后面补上,   “谢谢阁下。”   雄虫的这个样子,就好像他们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当然了,事实上,他们昨天确实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珀兰斯大概知道了路易的态度。   “阁下,会做饭?”   珀兰斯继续问道,   “会有家政来上门做饭的,如如果阁下需要的话,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家政可不知道昨天老板有没有宿醉。   路易心想。   今天,路易大早上想起来昨天珀兰斯喝了酒,早上确实需要吃点东西,正好昨天他也出去买食材了,早上就做了养生粥。   他先起来把杂粮和豆类提前浸泡半小时,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炖,不断搅拌以防粘锅,加入红枣和冰糖继续煮至粥稠米烂。   林林总总,弄了一个多小时,还好路易的作息调回来了,不然珀兰斯起来之后还吃不上早饭呢。   听到珀兰斯的话,路易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出来,路过筷筒的时候拿上一双筷子,又顺手拿了勺子,走到珀兰斯身边。   “嗯,其实我猜到了。”   “不过我看冰箱里之前并没有什么东西,想必家政也不经常上门吧。”   珀兰斯:“……”   家政确实不经常上门,因为珀兰斯也没有在家吃饭的需求,很多时候也就是在公司吃了,或者出去吃饭局酒局。   “还有,老板叫我路易就好了。”   路易把粥放在饭桌上,朝着珀兰斯招了招手,甚至还细心地替珀兰斯拉开了椅子。   “不知道老板喜不喜欢,希望老板可以赏脸一尝。”   “谢谢,阁…路易。”   珀兰斯不可能拂了雄虫的好意,更何况人家大早上起来给他弄这些,本就是用了心的。   既然雄虫愿意拉近距离、放下身段,那么珀兰斯自然没有不走这个台阶的道理。   可是当珀兰斯真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一碗热腾腾的热粥之后,反而觉得有些恍惚。   这样的早晨,   这样的早饭,   让珀兰斯有一种,好像他真的有一个“家”的感觉,不是某一个冰冷的住所,而是有烟火气的家。   其实说起来还有几分可笑。   珀兰斯内心曾经异常渴望过家的感觉,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永远在渴望着。   关心,照顾,耐心的温柔。   这些东西,珀兰斯的亲生雄父没有给他,珀兰斯的亲生雌父也没有给他,而给他这种感觉的,反而是一只认识没多久的雄虫。   “老板,一起吃吧。”   路易又去给他自己搞了一碗,坐在珀兰斯身边,弄了一个大早上的,路易也饿了。   如果说,路易仅仅是把珀兰斯当成老板、当成上司的话,自然不可能这样子大大咧咧坐在珀兰斯身边,   可是,偏偏珀兰斯在路易生病的时候照顾过他,见过路易狼狈的样子,而路易也见过珀兰斯昨天醉酒的样子。   至少可以做个朋友吧?   其实路易还真的挺喜欢珀兰斯的。   漂亮大方的老板,   这谁能不喜欢啊?   而且他们的合同只签了三个月,那么三个月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了,也没有合同的约束关系,既然如此,成为朋友其实是极好的发展方向。   这么想着,路易脸上笑得更温柔了。   他看着珀兰斯一口一口的、像是小猫一样吃着碗里的粥。   路易在这一刻,真的是希望他们可以做朋友的,初入异世,路易需要稳定的、长久的人际关系,珀兰斯真的是非常好的选择。   有钱有权有社会地位,并且性格还好。   这样的朋友,路易是很乐意交的。   不过很可惜,想象终归只能成为想象,计划也终究只能停留在计划而已。   没过多久,   路易就发现,好像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新老板,似乎、可能、也许,想要“潜规则”他。 第40章   追求的手段, 无非也就这几种:豪宅、豪车加鲜花。   还有银行卡上的钱。   第一个月,路易美滋滋地整理别墅,打扫做饭, 清洁卫生,每天晚上再给珀兰斯提供自己的衣服或者睡过的被子, 白天的时候,路易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型的信息素喷雾, 只要珀兰斯需要,他就挤一下,放出一点信息素。   打心眼里讲,珀兰斯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老板。   凭亿近人, 会偶尔百忙之中抽空, 带着路易去吃豪华餐厅, 去听音乐会、音乐剧, 而且是完全包场包接送的那种,那么大的地方, 只有他和珀兰斯, 哦不对,还有一群保镖。   次次都是包场。   让路易在这个世界,头一回享受了一下如此豪华的待遇。   不过, 路易终于意识到, 珀兰斯或许是在追求自己的,是在第一个月月末。   第一个月到账的金额让路易瞪大了眼睛。   合同上他记得清清楚楚, 写的是二十万, 但是真实到账了两百万。   一个月,两百万。   确实有……点夸张。   放到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追求过路易, 路易的现实条件很好,性格、外貌,绝对有让人追求的资本。   但是成年人的拒绝,都往往在心照不宣之间,路易拒绝了所有想要和他有“进一步交流”的客户。   他不喜欢那种暗示,当然也拒绝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可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   可能确实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路易敏锐的雷达偏偏到了珀兰斯这里失灵了,   整整一个月,路易都没有意识到珀兰斯是在追求他,直到银行卡上的到账金额,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这也并不能怪路易。   珀兰斯不仅凭亿近人,同样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老板。   秉持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原则,珀兰斯确实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往往是做的比说的多的多。   珀兰斯很好,真的很好。   但是,这反而让路易更加苦恼,正在绞尽脑汁的考虑拒绝。   路易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开启一段感情,在这个陌生的社会。   无论何时何地,感情都是很沉重很真挚的东西,不仅仅是开始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如何维系下去,维系下去需要时间精力方法,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路易真的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至少对于路易个人而言,是并不适合开始一段感情的。   他并不是针对珀兰斯,哪怕是换个别的什么兰斯来,他也同样的会拒绝。   更何况不谈职场恋爱,是路易工作的最基本原则,和目前的上司去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绝对是有极大隐患和风险。   路易甚至觉得他和珀兰斯之间更适合做长久的朋友,而不是做一燃就灭的爱情伴侣。   爱情有风险,谈恋爱需谨慎。   在路易纠结应该如何拒绝老板的追求的时候,第二个月又开始了。   不得不承认,珀兰斯的执行力实在是太强了。   第二个月的追求攻势,更是惊人的豪华。   珀兰斯是第一个星期直接送了路易一辆豪华飞行器。   是一辆限量版飞行器。   在宽敞的车库里,   一排排专业的运输员正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将一架豪华悬浮飞行器从一架大型运输机中小心翼翼地搬运并拆解包装。   运输员们身着统一的制服,头戴安全帽,操作着各种高科技吊装设备,将飞行器从运输机的腹部缓缓吊出,豪华飞行器的黑金色外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   路易懵逼地看着珀兰斯,脸上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震惊。   刚才珀兰斯说给他准备了礼物,路易还以为是什么手表之类的,结果打开小盒子一看,是一个飞行器的远程控制钥匙。   比起路易的震惊,珀兰斯显得格外的从容,看了一眼眼前的飞行器,眼里透出满意——这是他提前一个月预定的限量版。   随着飞行器平稳落地,运输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拆解包裹在它周围的保护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经过特殊设计,既能提供足够的保护,又能方便快速地拆卸。需要使用专业的工具,沿着预先设定的切口,轻轻撕开一层层保护膜和泡沫垫。   飞行器整体采用了令人目眩的黑金色调,黑色深邃如夜空,金色则如同璀璨星辰,顶部配备了一块半透明的穹顶,车身线条流畅而富有张力,宛如猎豹蓄势待发时的肌肉线条,每一个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旨在最小化空气阻力,同时最大化视觉冲击力。   流线型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仿佛随时准备划破寂静的夜空,留下一道绚丽的光轨。   路易站在飞行器旁,表情已经充分表达了他内心的震撼。   这样一辆集高科技、美学与极致性能于一身的豪华悬浮飞行器,即便是路易,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超乎想象的。   不是说没有见过超跑,富二代西瑞就是玩超跑的,路易甚至还坐过西瑞那个火红超级跑车的副座,上过赛场,跑过两圈。   不过人类世界的超级跑车,和这里的豪华飞行器并不能相提并论。   至少路易是真没见过豪华飞行器。   路易确实曾经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超跑,但那已经是记不清多少年前的、属于青春期的那种荒唐、白日做梦一样的梦想了,   在那个充满活力与幻想的年纪,幻想着坐进那低矮的驾驶舱,握紧方向盘的瞬间,感受到仪表盘上的数字跳跃,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瞬间响起,如同猛兽觉醒,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这种一般属于做梦素材,不属于现实素材,   而且这得属于很多年前的做梦素材。   时隔这么多年,路易收到了当年他幻想过的礼物,当然是无比震惊的,更何况这个送礼物的对象,还是他现在的老板珀兰斯。   可是震惊之后,涌上心头的却又是一阵深深的无奈。   比起惊喜,不如说是惊吓更多。   “老板,这是,这是给我的?”   路易试探性地问了一遍珀兰斯。   珀兰斯平静地点点头:“当然,现在也可以驾驶试试。”   现在运输员们已经走了,飞行器就停在车库中间,想要试试飞行器,可以去外面空旷的场地。   “呃,不,不用了。”   路易觉得非常头大的扶了一下额头,十分坦诚的说,   “好吧,好吧,非常感谢,真的非常感谢,老板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想,我们大概真的,需要好好的聊一聊。”   珀兰斯闻言一愣。   他本以为路易收到礼物,就算不是极度高兴的也该是有点笑容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路易脸上露出的居然是苦恼的神情。   他本以为送雄虫豪华飞行器是一个万无一失的选择,也是一个很保守很传统的选择,所以才会提前一个月去订飞行器,让工厂连夜赶制出来。   可是……他这个选择,好像做错了。   雄虫脸上的表情完全不能用喜悦来形容,根本就是懊恼和无奈。   他做错了吗?   是不喜欢颜色,还是不喜欢款型?   还是……只是不喜欢他。   珀兰斯第一次觉得如此心慌。   只可惜,他的直觉一向无比准确。   路易带着心神不定的珀兰斯回到楼上之后,他们坐在茶几边上,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老板。”   路易认认真真地看着珀兰斯那双晶蓝的眼睛,   “非常冒昧的问一下您,或许可能是我的错觉,请问,您是在追求我吗?”   这要是放到以前,其实路易还可以用“自己已经有恋人了”或者“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这种完美的说法来搪塞过去,   但是在虫族社会,一个雄虫可以娶非常多的雌虫,这个理由在这个社会完全不成立。   “……”   珀兰斯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居然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说是呢?”   其实,珀兰斯可以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气氛并不算好,至少绝对不是个表白的气氛,   但是之前珀兰斯已经做的太明显了,这时候再否认那就没有意思了。   “老板,我——”   路易刚想说什么,却被珀兰斯打断了。   而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发现,坐在对面的珀兰斯,那双手甚至有点颤抖,手套下的肌肤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或许连珀兰斯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可是路易一下子就看到了,他顿时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路易,”   珀兰斯已经这样叫了一个月了,此时此刻,哪怕有几分紧张,也依旧选用了这个更能拉近距离的称呼。   他垂眸,脸上有几分惨然的仿徨,   “我,你也知道,我、我需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重新签合约,我可以把自己一半的财产都无条件赠予你。   无论是钱还是矿产,还是社会地位,只要……只要你愿意的话,就可以从我这里拿。”   这话听得路易直皱眉。   路易再一次在心里暗骂虫族的这个社会制度。   他之前只是从书面上认识到了虫族之类的不平等,当然也不是说人类社会就完全公平,但是,虫族的这种不平等是建立在千百年来的压迫习惯上的,比起人类,更为明显和激烈。   毫无疑问,珀兰斯是非常优秀的,但是,这样的珀兰斯,在此时此刻,竟然显得有些畏缩。   因为什么?   因为所谓的雄虫和雌虫的身份?   想到这里,路易的表情越发的凝重。   珀兰斯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却看见雄虫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巴掌一样,直接的打在珀兰斯脸上。   他把自己所有的条件都摆出来,能换回的,却只有这只雄虫的皱眉和拒绝。   多么可笑又多么狼狈啊。   可是难道就这样要放弃吗?   可是,可是……   珀兰斯咬咬牙,目光甚至都不敢直视路易,孤注一掷地接着说:   “其实不做雌君也可以,我可以做你的雌侍,你、想在床上怎么玩我都可以,但是……不能去乱交派对……”   珀兰斯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对雄虫心动,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一脚踏入了情网。   乃至于尊严尽失,只能在雄虫面前苦苦哀求。   渴求雄虫垂怜一般的爱意。   珀兰斯低下了头,银色碎发轻轻垂落,更凸显他略显苍白的脸庞。   他的目光聚焦于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因路易而留下过一个暧昧的牙印,如今却已淡去无痕。   隔着薄薄的手套,珀兰斯用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曾经那个路易留了牙印的位置。   就在同一根手指上,他突然加大了力度,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疼痛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却似乎并未引起珀兰斯自己的注意。   这种自虐般的举动,好像可以减轻心里的疼痛一样。   胸腔里面跳动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却锋利的钻头,缓缓地、坚定地穿透了一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从胸口扩散至四肢百骸。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突然,珀兰斯却听见对面雄虫的一声叹息,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   “哎……”   至今为止,路易从未觉得某件事情如此棘手过。   他不想伤害珀兰斯,但是他也不可能接受珀兰斯的追求和爱意。   明明坚定的、毫不留情的拒绝就好了,这种事情路易做过很多遍,甚至他哪怕拒绝了别人之后,也依旧可以笑着和这个人接着谈项目,   但是偏偏到了珀兰斯这里,路易总有不应该的迟疑和心软。   这份迟疑和心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外面有苦恼包裹着。   可,   就是因为路易不希望珀兰斯受伤,路易知道自己才更应该把话挑明了、讲清楚。   不然平白着吊着珀兰斯,反而是对珀兰斯的一种不尊重。   “老板,非常抱歉。”   路易抬头,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珀兰斯,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我现在无意与您展开一段恋情。” 第41章   那之后, 路易第二天开始,就没有再见到过珀兰斯。   珀兰斯就好像完全人间蒸发了一样,信息只回看不出情绪的语气词, 打电话也不接,急得路易直接找上了助理米亚, 米亚只是为难地告诉路易,说, 老板在出差,暂时不回别墅了。   路易直接懵了。   出差?   那合同上写的每天的信息素条约呢?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路易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分明对他有那种心思的老板出差了,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但是路易就是整个人都静不下来。   或许他拒绝的时候不应该说的那么直白……或许……或许不应该在那样一个时机说。   以前明明做的很好, 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可是偏偏到了珀兰斯这里, 就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边珀兰斯“出差”了,那边西瑞正好联系上路易了。   电话里响起的时候, 路易还下意识地猜想是不是珀兰斯, 但是接起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对面是西瑞。   “哥们,”   西瑞在电话的另一头, 躺在家里大平层的沙发上, 整个人乱糟糟的,下午一点刚睡醒, 因为熬夜, 所以声音都有点沙哑。   “是这样的,晋总今天下午终于有空了,我们要不然见个面说。”   “好, 下午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路易问。   西瑞找到路易还是在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以西瑞的本事,简直不要太好找。   更何况在宴会上,都有目击证人看到路易抱着珀兰斯走了。   这要是还查不到,那西瑞的本事就太差了。   “下午三点,两个小时之后,就在我家,地址发你。”   西瑞在电话这头打了个哈欠。   ——   大平层是晋总给西瑞全款买的,也是当时和西瑞签约的附加福利之一,好歹也是个八百万粉丝的s级主播,签约的时候西瑞硬是讹了晋总一把。   毕竟,哪个打工人会想要极限通勤呢?   星洲集团的总部可是在市中心啊,西瑞干直播就纯玩,也不接广告,也没开打赏,真没赚几个钱,要在市中心噶一下买一套房,他还真做不到。   这要是不哭穷哭一波,西瑞就真的要苦逼地进行极限通勤了……   大平层很宽敞。   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客厅,客厅中央摆放着一组沙发组合,旁边,一张手工雕刻的实木茶几。   上方悬挂着一盏精致的水晶吊灯,光线透过晶莹剔透的晶体,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路易按了密码进门的时候,晋总还没到,西瑞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面打手游。   “路易!”   西瑞听到声音,关掉游戏,扯掉耳机,不过游戏对面的骂骂咧咧,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哥俩好的搂着路易的肩膀。   “真的好久不见了!你来这儿多久了?我都已经跟你一年半没见着了。”   “三个月不到点。”   路易说。   相比起西瑞的激动,路易显得格外的平静,或许是心里面压着事情,情绪也上调不起来。   “咋了,就有心事,怎么了?职场问题?珀兰斯老板对你不好啊?”   西瑞开玩笑地说,   “不能吧,珀兰斯老板那边待遇可好了,人家的助理,跟我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工资和假期待遇。”   “不是,”   路易有些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也不全是职场问题。”   “哦!”西瑞灵光一闪,“我懂了,情场问题。”   “……”路易沉默。   还真就一下子被西瑞猜中了。   西瑞见路易这神色,有些稀奇的拍了拍路易的肩膀。   “真没见你这么烦恼过,以前不也有吗,富婆姐姐和富家少爷追求你,你可是如鱼得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回到底是咋了?说来听听。”   说到情感问题,西瑞这就来劲儿了,晋总那个情感问题实在是太难了,但是他觉得,解决一下路易的情感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听说在宴会上路易都把珀兰斯老板直接给抱走了,这还有啥好懊恼的?   还是英雄救美的经典剧情呢。   依照西瑞来看,是非常有戏的。   “你知道的,我不谈这种恋爱。”路易皱眉。   “哥们,你不是不谈这种恋爱,你是什么恋爱都没谈过,凡事需要尝试,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西瑞大声叹气,   “爱情来了,就要把握住,不把握住,爱情马上就溜走了,对吧?”   “……没有那么简单,闭嘴吧你。”   路易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一直以来,路易自己确实没有考虑过谈恋爱,他总觉得爱情是需要等万事俱备之后才能开始的,等到他有稳定的事业、良好的管理亲密关系的能力。   然后和对的那个人开启亲密关系。   这一切好像都需要在计划之内,容不得一点意外,他不希望伤害别人,更不希望自己受伤。   可到底什么是爱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因为他没有体验过,他也没有尝试过。   听到这话,西瑞就不乐意了。   “别这样,别这样,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我也看过好几场猪跑了,”   西瑞靠过去搭着路易的肩膀,   “其实吧,别想那么多才是最正经的。爱情的到来不就是冲动吗?你看晋总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爱情到了,即刻闪婚,把我都给吓到了。”   “晋总不是商业联姻吗?”路易惊讶。   他在星网上搜索过晋总的情况,也知道晋总和二殿下结婚了,不过星网上都说,晋总和二殿下是属于王室权利下的商业联姻,   一个求权,   一个求性。   “商业联姻?”   西瑞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应该记得吧,其实以前晋总也有不少的合作伙伴,想要和晋总推荐他们的女儿或者妹妹,进行商业联姻。不过晋总统统拒绝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不喜欢呗。”   “之前,晋总确实是在事业上面遇到了一点点资金链的小问题,但是那个时候,晋总并不是只有商业联姻这一条路可以走。”   “那……?”路易有几分惊讶。   “真没到那种地步,晋总不乐意做的事情,就算是真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晋总估计也会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拒绝。”   西瑞摇摇头,   “什么是爱呀,这不就是爱吗。这个人就是不一样的,独特、独一无二,让你犹豫,让你抉择,这不就是爱吗?”   说到兴头上了,西瑞说得头头是道!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我看就是放屁,连晋总这种万年冰块都一下子坠入爱河了。   啧啧啧,我跟你说,晋总就是浑身上下嘴最硬,爱得要死非说不爱,之前晋总在二殿下生日的时候,特地给二殿下……咳咳咳咳!”   说到这的时候,西瑞猛的觉得肩上一痛,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他心里马上咯噔一下,回头一看——要命了真的,话题中的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   “呵。”   晋尔正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抱胸站在沙发后面听他们两个讲,不知道听了多久,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晋晋晋总!”   西瑞欲哭无泪:我靠,天要亡我。   天花板上的吊灯兢兢业业的发着光,但是西瑞却觉得,这是天堂在向他召唤的光芒。   “我倒是不知道,你在背后讲了我这么多的八卦。”   晋尔穿着一身黑西装,冷冷的看了一眼西瑞,走到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西瑞整个表情都皱起来了,他觉得晋总今天穿的,就跟那个索命的黑阎王一样。   太倒霉了,太吓人了。   西瑞干笑两声。   不过好在今天路易来了,晋尔并没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到西瑞身上。   “路易,好久不见。”   晋尔和路易打了个招呼,随即开门见山的说,   “要不要考虑来星洲?我在星洲里面一直给你留了位置,如果来了,你完全可以放手大胆的做。”   这是一个异常完美的橄榄枝。   是的,只要去了星洲,一切都很合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易在此刻却仍旧犹豫了。   他开口:“我这边的合同还没有到期。”   西瑞惊讶:“啊,还签了卖身契,那得什么时候到期啊?”   路易纠正:“不是卖身契,合同应该快了,没几天了吧。”   “路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要留在莱茵集团,还是来星洲这里。”晋尔提醒路易。   “……这个合同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合同。”路易叹了口气。   “啊?”西瑞疑惑。“那是什么合同?”   “不是工作合同,就是那种私人合同,而且我的工作内容也只是打扫一下家务之类的。”   路易隐瞒了大部分事实,稍微讲了一点模棱两可的话。   西瑞沉思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路易。   “好你个家伙,你不会去吃软饭了吧?”   路易更头大了:“真没有,真不是。”   “路易。”   晋尔却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很严肃地说,   “你还记得之前在宴会上和你对峙的那个雄虫吗,叫温瓦卡,是第三军团长的弟弟。”   “那个温瓦卡,前两天出车祸了,车祸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可疑痕迹,而且温瓦卡还是醉驾,但是唯一的疑点是,”   “当天温瓦卡只喝了两杯酒,酒店不是莱茵集团旗下的,但是那个给温瓦卡倒酒的员工是前段时间刚从莱茵集团离职的。那两杯酒都是低度数的酒,不至于浓到影响思维和反应速度的程度,而且他的那辆飞行器可以设置自动驾驶,可是发现他的时候,他在主驾驶位上。”   “温瓦卡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反正他的那两条腿是保不住了,医生已经做了截肢处理。”   晋尔只是稍微提醒一下:   “感觉这件事情会持续发酵,一定会影响到珀兰斯或者莱茵集团,只能说这段时间,你注意一下吧。”   “那个,我好像并没有说,我准备和珀兰斯谈恋爱吧。”   路易无法理解地看着西瑞和晋尔。   西瑞一下子笑了出来:   “哦对对对,你只是在苦恼,应不应该和珀兰斯老板谈恋爱。还是说珀兰斯老板直接求婚啦,然后你拒绝了?这倒是很符合虫族社会的求婚进度。”   路易顿时有些无奈,说不出话来了。 第42章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 晋尔的终端响了,他就起身去阳台就接了个电话。   西瑞和路易只能听到一点点从阳台传来的只字片语。   “怎么了?”   “监察局…珀兰斯…审查?……这么快……怎么……”   “…阿弥亚又…算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听到关键词之后,路易转头去看在阳台的晋尔, 只见晋尔很快就挂了电话,从阳台回到客厅里。   晋尔很严肃地说:   “路易, 你可能需要马上回去一趟。”   “监察局的禁足令下来了,珀兰斯现在被禁足, 在你们之前那个海边别墅里。”   “什么!”   顾不得什么,路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西瑞脸上也有些惊讶。   “这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表嫂这是干嘛呀?”   听到这个称呼,晋尔皱眉看着西瑞:   “别这么叫他, 叫他二殿下。”   西瑞散漫地耸肩:   “好好好, 二殿下, 二殿下这是要干嘛呀?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   这个话题提起来, 当真叫人有几分头大,晋尔按了按鼻梁根, 叹了口气:   “之前莱茵集团和监察局有一点摩擦, 我会去处理这件事情的,路易,先让西瑞送你回去吧, 我现在马上去给你要准入许可。”   晋尔说的非常言简意赅, 但是事实上,也没有那么简单, 各方的利益纷争就是极其复杂、难以调和的, 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   当然,晋尔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好。”   路易听到珀兰斯被禁足,脸上马上就露出着急的神情。   这副着急的样子落在西瑞眼里, 西瑞拿起外套,满是调侃意味的戳了戳路易:   “走吧哥们,开我的飞行器,送你回去,瞧把你急得,都望穿秋水了。”   走之前,路易被晋尔叫住了,晋尔一向性格冷淡,但这件事上话却多了一点,   “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之后我会向莱茵集团正式道歉,路易,请你替我向珀兰斯阁下表达歉意。”   “嗯,好。”路易点点头。   西瑞看着晋尔,吹了个口哨。   “是是是,这么爱,这么包庇,你真的包爱的哟。”   晋尔猛的拉下脸来,警告:“西瑞。”   不过这可震慑不了西瑞,西瑞见过太多晋尔的冷脸了,这个时候都有点免疫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闭嘴就是了。”   说着,西瑞做了一个用手拉拉链把嘴闭上的动作,然后看向路易,   “走吧,路易,送你回家。”   ——   路上。   西瑞开着他的飞行器,打开了顶部的舱盖,享受着敞篷飞行器的乐趣。   “一路上都看你皱眉呢,”   西瑞看了一眼路易,   “你那眉毛都能夹死苍蝇了。”   路易摇摇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嗐,”   西瑞想了想,说,   “之前你也不在,所以你不知道。”   “简单的来说,虫族里面,对于雌虫来说,最严重、最普遍的症状就是僵化症。”   “而僵化症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一条非常完整的产业链了,各种贵族都在里面掺了一脚,捞油水。   你知道一个雌虫想要一生都依靠药剂来治疗僵化症需要花多少钱吗?”   西瑞单手握着方向盘,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   路易猜了一下:“一百万。”   “yes。”   西瑞点头。   “就是一百万星币,这个数字是一个普通雌虫一生所能赚的平均值。”   “可是怎么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药剂治疗上呢,还要衣食住行呀,而且在平均值以下的雌虫怎么办呢,所以转而发展起了各种贵族的贷款、黑市。”   “非常猖獗,屡禁不止。”   “僵化症的药剂难道是真的研发不出来吗?”   西瑞耸肩,看向路易,   “今天你没看到伊安,对吧?”   路易点点头:“是,伊安呢?”   “伊安在星洲的总部,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应该是我们之中最忙的一个了,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面,已经到了僵化症药剂研发的最后阶段了。”   西瑞解释。   “从开始着手研制到现在为止,星洲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初见雏形了。”   路易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相反,他其实很懂这种涉及利益、钱财、权利的纷争,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们,是要去撬动这里的贵族的利益?”   “对咯。”   西瑞笑了笑,   “是一件风险系数极其高的事情,要撬动贵族阶级的利益,等同于要吸他们的血。”   “这么跟你说吧,一开始我其实怀疑过,晋总和二殿下结婚,是因为晋总想要依靠二殿下的势力,来保证药剂研发的进行。”   “当然了,事实上,二殿下在婚姻里,对晋总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有求必应?”路易难以理解地重复了一遍。   “噗,”西瑞笑了出来,   “看你那费解的表情,有点好笑,别这么震惊好不好,   虽然二殿下有些时候吧,确实会做一些很疯的事情,可是,这一年里面,但凡是晋总提出来的,二殿下都会为晋总做到。”   “这次珀兰斯老板被禁足的事情,哎,我也不知道二殿下怎么想的,”   “之前监察局也是对莱茵集团有一定程度上的针对,不过也不仅仅是针对莱茵集团,还有一些和星洲合作的也被针对了。”   西瑞解释说。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西瑞在心里其实有一个很离谱的猜测,但是他觉得这个猜测说出来,就有点太离谱了。   不过放到二殿下身上,又好像没有那么离谱了。   感觉就像是得不到关注的小孩,一直通过捣蛋来获取关注,不会闹出很大的事来,但是小打小闹也挺多的。   这样子就完全可以解释了,每次只要晋总一过去,二殿下就会改变态度松口。   “是么。”路易说了一句,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   “总而言之,别太担心了,”   “这次是监察局对莱茵集团进行审查,其实情况还行吧,如果是药监局对莱茵集团进行审查的话,绝对比现在更糟糕。”   西瑞提了一嘴。   这次牵扯件案子里的,一个是药监局,还有一个就是监察局。   都是正统机关办案,不是药监局查,就是监察局查。   “为什么?”路易问。   “因为药监局那个老头,温蒂,是温瓦卡的雄父,啧啧,你懂的,就是关系不好…”   西瑞打了个方向盘,拐了个大弯。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温蒂老头绝对会出手,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保护你的老板吧。”   “嗯哼,护花使者哟。”   “好了,到了。”西瑞说。   驾驶着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海边别墅附近的空旷地带。   别墅的四周,宛如铜墙铁壁一般,被密密麻麻的警卫紧紧包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与此同时,路易的终端发出“滴”的一声。   [晋总:给你拿到准入许可了,进去吧,别担心。]   ——   别墅里面。   主卧。   窗帘紧实地遮蔽了窗户,仅留下一线微乎其微的缝隙,仿佛是无意留下的窥视之眼,让一丝丝微弱的光线顽强地穿透黑暗,斑驳地洒在室内。   这缕光线虽细若游丝,却足以勾勒出主卧内一片混乱无序的景象。   床上、地上,随处可见的是各式各样的衣物,在这片衣物的海洋中,有一个由衣物堆砌而成的庞大“巢穴”,它占据了整张大床的中心位置。   在这个由柔软布料筑成的避风港里,蜷缩着一只浑身雪白的亚雌。   好难受……   在微弱的光线中,珀兰斯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胃病复发,再加上夹杂着突然到来的发情期,让他几乎寸步难行。   米亚助手刚陪着珀兰斯回别墅就被别墅外面的警卫赶走了。   米亚走之前焦急的神情还历历在目:“boss!路易阁下怎么不在家!要我去找他吗!”   当时珀兰斯怎么说的?   不用?   还是不行?   总而言之,他拒绝了米亚的提议。   那只雄虫是暂时的出去,还是永远都不回来了,重要吗?   回来又怎样,不回来又怎样?   反正路易也对他不感兴趣……   禁足审查……其实没什么,因为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说不定,这样反而好。   这样的话,那只雄虫就不会看到珀兰斯这狼狈的样子,替他保留了最后一分颜面。   疼……   腹部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银针同时刺入,每一根针尖都精准无误地触碰到了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尖锐而持续的疼痛。   让珀兰斯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试图以这种方式减轻些许痛苦。   可是又不仅仅是胃病,还伴随着情热。   难以名状的燥热感正从他的皮肤之下汹涌而出,仿佛有无数个小太阳在他体内燃烧,让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汗水开始不受控制地从额头、鼻尖滑落,浸湿了血肉,但他却无法通过简单的动作来缓解这份热,只能任由它肆意蔓延。   衣服脱了,可是还是觉得热。   更为糟糕的是,难以抗拒的渴意在他喉咙间蔓延开来,干涸得仿佛已经数日未曾饮水,让珀兰斯本能地吞咽着口水,企图从这几乎不存在的湿润中汲取一丝安慰。   但这份渴望如同深渊般无法填满,让珀兰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软弱和绝望。   “呃……”   在这样的痛苦与煎熬中,珀兰斯越来越动弹不得,连最简单的移动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任由疼痛、炎热与渴意交织成的网将他紧紧包裹,每一秒都像是永恒的煎熬。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珀兰斯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期盼着某种转机能够降临,将他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可他到底在期盼什么,珀兰斯却非常不愿意承认。   ——路易。   他希望那只雄虫陪在自己的身边。   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抱一抱,哪怕只是闻一闻雄虫的信息素。   床上的衣物上面,残留的信息素越来越淡了……   珀兰斯在痛苦中展现出了强烈的意志力,他张开嘴,牙齿轻轻颤抖,却坚定地咬住了手套的边缘,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动作,缓缓地将手套从手上脱下。   脱下手套后,珀兰斯的手显得格外苍白而脆弱,指尖微微泛红。   “路易……路易……”   珀兰斯将他的右手贴在唇边,张嘴,在他手指上,路易留下的那个牙印的地方,咬了上去。   黑暗中,所有隐藏的渴望,在破土而出的时候,只会显得越发的崩溃。 第43章   路易都还没有找到珀兰斯, 都还没有去主卧,空气中已然流淌着浓郁至极的玉兰香氛。   太浓了。   路易猛的皱眉。   层层叠叠地交织,初闻之下带着一抹不可言喻的清冽,   然而,随着气息缓缓铺展, 其尾调却悄然蜕变,添上了一抹难以抗拒的妩媚与诱惑, 如同夜幕低垂时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夜花,勾人心魄。   满屋子都是珀兰斯的信息素。   就算是路易仅仅站在客厅里面,也已经闻到非常之浓的信息素了。   怎么回事?   路易懵了一下,   “叭嗒”房门一开。   好像看到了什么震惊的画面, 雄虫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乱的要命, 和珀兰斯的洁癖完全背道相驰, 到处都是路易用过的衣服——自己穿过的衣服, 他当然可以一眼认出来。   在珀兰斯躲他的这一个月里,路易穿过的所有衣服, 都在此刻出现在了珀兰斯的床上。   像小山一样高。   而在这小山中间, 却躺着一只一身雪白的亚雌。   赫然就是珀兰斯。   什么都没穿,眼镜不知道丢去哪里了,雪色的丝绸手套也被珀兰斯自己丢在地上, 借助着一点点微弱的光线, 珀兰斯身上依旧白得惹眼。   珀兰斯蜷缩在床上,被一堆杂乱无章的衣物半掩半露, 腰肢纤细, 身体微微颤抖,沉闷而艰难的喘息着,像一只被困住的精灵。   那些细碎的声音, 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同晨露点缀在嫩绿的叶尖,却又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脆弱与痛苦。   听到开门声,又或者他可能连开门声都已经听不到了,只是闻到路易的信息素味。   珀兰斯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双满含水光的晶蓝色的眼眸,迷蒙的望向路易。   “路易……?”   珀兰斯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是你,不是……不是走了吗……”   可话虽然这样说,珀兰斯却一下子从床上跌下来。   突然间从杂乱的床铺边缘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毫无防备地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连站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却还想要爬到门口去碰一碰路易,看看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珀兰斯!”   路易真的吓了一大跳,几乎是大步子飞扑到床边,手上都没收敛力气,直接一把拎起了珀兰斯,想要重新抱回床上。   这下真是碰哪儿都不对,珀兰斯身上一点遮掩都没有,碰哪儿都是一种冒犯。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了,路易只能抱着珀兰斯光滑细腻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直接把微微挣扎的珀兰斯给横抱起来。   可是他也就碰了珀兰斯一下。   空气里面弥漫的玉兰味信息素,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朝他席卷而来。   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蛊惑。   这股香气,细腻而又强烈,是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玉兰,既纯洁无瑕,又暗含着无尽的诱惑。了,悄无声息地撩拨着每一个细胞。   明目张胆的挑逗,不加掩饰的勾引。   信息素往往比主人更加诚实。   “难受…身上……”   怀里的珀兰斯呜咽着,眼里泛着可怜的水光,浑身溢出的热汗几乎要浸湿路易的衣服。   路易也不废话,直接把雌虫放在床上,就摇了摇珀兰斯的脸,企图借这个动作,让床上的雌虫清醒一点。   “抑制剂在哪?”   路易问。   情热期的雌虫信息素莫名让路易觉得很焦躁,手上的力气一时之间没收住,直接在珀兰斯脸上掐了个比较明显的红印。   路易发现之后连忙收手,凑上去碰了碰珀兰斯的脸上那个红印,但是珀兰斯本身肤色就很白,印子越揉越红,路易立马就不敢再碰了。   “珀兰斯,醒醒!抑制剂在哪?”   路易着急忙慌地问。   “…唔……”   可是怀里的珀兰斯根本就不配合,一个劲的只知道往路易怀里钻,   把路易也弄得浑身冒汗。   “等一下!等一下,清醒一点,珀兰斯!”   路易捏住珀兰斯的肩膀,把非要钻过来的珀兰斯推远了一点。   都这个样子了,路易是个瞎子也都能看出来,珀兰斯是情热期到了。   情热期。   很适合成结、标记、怀孕。   在生育之上的虫族社会,这种事情就是又羞于启齿,又被大肆推广的。   如果真的做了,受益更多的绝对是路易而不是珀兰斯。   所以路易不可能趁人之危。   “珀兰斯!”   路易低头搂着珀兰斯的肩膀,想要拍一拍珀兰斯的脸,但是又不敢拍,怕又把他的皮肤弄红了。   珀兰斯原本的气质自带一份不可侵犯的冷淡,然而,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双眸因盈满了泪光而显得更加动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宛如晨露微光中摇曳的细草,上面挂着的泪珠隐约闪烁。   当真是我见犹怜,又极其激起人的施虐欲。   他好像觉得十分委屈,蜷缩在路易的怀中,像是小猫一样呜咽,眼里都闪着泪光。   “给我…给我…信息素……”   “好难受…你为什么要走……”   “我,”   路易刚说出半个字,就觉得他自己好像也变傻了,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继续问,眉头紧皱:“珀兰斯,抑制剂在哪里?”   如果珀兰斯再不说的话,他可能需要出去买抑制剂了。   而且需要买两份。   现在路易自己也不是很好受。   玉兰香实在是太香了,又太软了,太魅了,   珀兰斯身上又什么都没穿,路易的眼睛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但是偏偏又必须得看着珀兰斯的身体状态。   简直是巨大的身心双重折磨。   但是珀兰斯的呢喃反倒给了路易一个思路。   信息素…信息素……   不就是信息素吗!   路易把珀兰斯抱在怀里,用手背碰了碰珀兰斯的额头和脸颊的温度,接着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一瞬间。   卷柏味的信息素,像是古老森林深处那股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带着一丝丝大地的厚重与坚韧,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玉兰香中。   它的气息,既深沉又充满野性,与玉兰的温婉柔艳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奇妙地和谐共存。   因为他们之间极高的匹配度。   两股信息素不是简单的交融,而是以一种近乎执着的姿态,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两者相互拉扯,相互渗透,交织得如此紧密,死死地纠缠着。   可是被珀兰斯的信息素一绕,路易的状态不太好了,他好像也带了一点发热的感觉,头昏脑胀,内心深处好像有一股冲动,想要狠狠的撕裂、占有怀里这只雌虫。   不过大概是得到了雄虫的信息素,珀兰斯反倒清醒了一点,他睁开湿润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路易。   路易简直被缠得身心俱疲,这一下顿时大喜过望:   “珀兰斯!太好了,你清醒了一点,抑制剂呢,抑制剂在哪!”   珀兰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丝不着的身体,又抬头看了看路易。   这只雄虫,怀里抱着一只情热期的雌虫,明明也被影响到了,明明下面也有反应了。   可是却只想着找抑制剂。   为什么呢?   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欢吧。   不喜欢到,哪怕送到嘴边也不愿意张口吃下去。   意识到这点之后,珀兰斯好像觉得自己身上浑身的热度都褪去了一点。   他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在……床边上的抽屉里。”   听到珀兰斯的回答,路易连忙小心翼翼的放下珀兰斯,转身去床边上的抽屉里面翻找。   床边上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也只有一个抽屉,打开一看,里面一排的全是药剂,都是以针管为单位的。   路易懵了。   有粉色的液体,还有红色的液体。   路易一个一个拿起来看上面的产品说明,他先拿了个粉色的——发·情注射液。   珀兰斯的声音很微弱的从后面传来: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颜色…这个是发·情的…我的情热期需要用药物来促发…这次是意外……”   路易连忙换了一个颜色,拿出来又看了一眼,这下终于对了——发·情抑制剂。   他马上拿着药剂回来,坐到床边扶起珀兰斯:“这个怎么用?”   珀兰斯很艰难的转了个身,趴在床上,雪白的银发全部都洒在了背后。   他低声说:“脖子…腺体…注射…”   “好,我帮你注射。”   路易又看了一遍产品的说明,就印在针管上,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拔掉针管上面的塞子。   他伸手,慢慢的拨开珀兰斯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的银色长发。   露出漂亮雪白的后颈。   还有后颈上面那个微微鼓起、肿胀的发热的、像是小杏子一样的腺体,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那个像是杏子一样的腺体好似还在颤抖。   如果真的咬一口,应该是汁水淋漓的。   尖锐的虎牙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那一层薄薄的皮肉,直接咬住雌虫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就像咬住了命脉一样,让雌虫只能在雄虫的嘴下颤抖和求饶。   路易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猛的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即刻冷汗都出来了。   他刚才在想什么混账东西?   心里一惊,   路易不敢耽搁,连忙伸手压住珀兰斯的后颈。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压住那个活跃的腺体的上下两端,把腺体固定住。   尖锐的针头一点一点的扎进还在颤抖的腺体里面。   “呃——!”   珀兰斯闷哼出声。   湿哒哒的、一塌糊涂的脸上全是难以忍耐的疼痛。   抑制剂是冰冷的。   哪怕注射进来,也带着一股肿胀和疼痛感。就好像强行破开脆弱的柔软的皮肉,往里面塞大把大把的冷水。   一点都不好受。   可是分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为什么还没有习惯呢?   为什么觉得这一次格外的难受呢?   或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珀兰斯知道,却只想苦笑。   奢求雄虫的爱意,本就是天方夜谭。 第44章   那天后来到底是怎么晕过去的, 珀兰斯已经不记得了。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酸,注射抑制剂就是会有这种副作用,可是身上再怎么难受, 都比不上心里难受。   抽痛的胃,因为吸入过量的雄虫信息素, 已经难得的安稳下来了。   心里才是最痛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左右了,珀兰斯一开门就发现路易在大阳台晾衣服, 洗衣机里面应该已经洗了两桶了,而厨房里面已经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了。   这时候,珀兰斯猛的想到,他的房间里面那些小山一样的衣服也已经全部都没了, 床单也被换过。   都是眼前就是雄虫干的。   真的是一只非常奇怪的雄虫,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只雄虫, 肆无忌惮的打开了珀兰斯的心扉, 走进了他的心里,却不肯逗留片刻。   在遇到路易以前, 珀兰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致命的不足, 可是遇到路易之后,他却时刻都好像在惶恐。   或许不够年轻,或许不够漂亮, 或许性格太过沉闷, 又或许没那么符合这只雄虫的理想型。   珀兰斯很有钱,跻身富豪榜绰绰有余。   以前也有非常多的平民雄虫想要通过娶珀兰斯来获得巨额的财富, 这是平民雄虫改变阶级、进行跃升的一个很普遍的途径, 里面确实会有一些性格还不错的平民雄虫,   但是珀兰斯通通都拒绝了。   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的不匹配,   更是因为珀兰斯不喜欢那些雄虫, 甚至可以谈得上厌恶。   他本以为自己讨厌所有雄虫的信息素,可那是在遇到路易之前的想法。   珀兰斯的目光重新放回阳台上。   准确的来说,是放到路易身上。   屋外明媚的阳光如同细丝般穿透云层,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恰好通过那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直接在阳台上铺展开一片金黄色的温柔。   光线中,微尘轻舞。   路易站在这一片光与影的交错之中,他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得格外分明。   雄虫的身材罕见的高挑而挺拔,挽起的袖子下,隐约可见小臂上紧致的肌肉线条,一套简约的黑色家居服穿在他身上都好像高级定制一样。   此刻,   路易正专注地从洗衣机和烘干机中取出大件衣物,双手熟练地操作着,将衣物一件件挂在阳台上,动作既干脆又利落,丝毫都不露疲惫。   阳光在他专注的脸上跳跃,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这样的场景,简单而又温馨。   真的很有“家”的感觉。   珀兰斯一时之间有点移不开目光。   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都是亲情淡薄的,贝克伯爵府里面,勾心斗角,层出不穷,在权力的纷争之中,好像过于早熟就是必然的趋势。   所以珀兰斯几乎没有感受过亲情,除了在很小的时候,或许他早死的雌父曾经把他抱在腿上亲过脸颊。   从贝克伯爵府搬出来之后。   珀兰斯一直都是孑然一身。   他觉得环境很脏,他觉得他自己很脏,他觉得那些雄虫都很脏。   可是路易不一样。   哪怕是路易一身泥巴的那个时候,也就是他们初见的时候,珀兰斯都觉得这只雄虫很干净。   眼神很干净,说话的感觉很干净,身上的气质很干净。   不会因为财富而谄媚,也不会因为雄虫的身份而居高自傲,反而显得谦逊有礼——路易简直是雄虫当中的异类。   雄虫是高傲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因为雄虫的数量是稀少,是极其珍贵的,所以雄虫具有一定的特权,   哪怕是阿塔兰陛下上位之后,修改了虫族的宪法和法律,但是雄虫依然在社会上享有极大的特权。   也注定雄虫一生下来,就会被众星捧月一般,大多数的雄虫都是高傲的、眼高于顶的。   那些雄虫连他们自己都活不明白,又怎么能奢求从他们身上祈求可笑的尊重呢。   但是,珀兰斯从刚开始遇到路易开始,路易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耐心细致,简直就是每一个雌虫的梦中情虫,过于好了,甚至太像一个陷阱。   他本以为路易可能是贝克伯爵,又或者是温蒂家族派出来的。   可是在那个宴会上,路易的所作所为,又全然打翻了他的猜测。   一个体贴的雄虫。   愿意在那种时候,保护他,救出他,照顾他。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一只雌虫,会对这样的雄虫不心动。   珀兰斯静静地矗立在转角的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身影被柔和的光线轻轻勾勒,目光异常温柔又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牢牢锁定在不远处的路易身上。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应该恳求,应该挽留,应该装可怜,应该苦苦哀求。   那太不体面了。   不能那么做。   路易在不经意间抬头,恰好和珀兰斯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路易笑了笑:“老板,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珀兰斯点点头:   “嗯,……昨天,谢谢你。”   对啊。   昨天。   这种时候,珀兰斯反倒希望路易是为了钱而来的,如果付出金钱就可以留住路易的话,不论多少金钱,珀兰斯绝对会毫无犹豫的给出。   很可惜,路易真的好像没有任何目的。   哪怕珀兰斯脱光了,躺在路易面,路易都不会动手。   想到这里,珀兰斯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了。   真可笑啊。   或许要是他再年轻一点,再年轻一点的时候遇到路易,可能这一切就不是像现在这样了。   此时此刻,他们非常默契的,谁也没有提昨天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提停在车库里的,那一辆无人问津的豪华飞行器。   就像是,谁也没有提那个,即将到来的合约截止日期。   审查期一共有七天。   路易和珀兰斯就在家里面窝了七天。   而非常巧的是,他们合约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珀兰斯的审查期结束的最后一天。   这七天里面,   路易同样的也内心煎熬。   不仅仅是经历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他看到珀兰斯总会觉得有几分不自在,更重要的是,路易猛然意识到了,珀兰斯或许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想追求他。   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的本能,甚至带了一点或者说很多,个人的情感。   和那些以前追求他的富二代,想要玩一玩的心态不一样。   珀兰斯或许是认真的。   路易真的不希望让珀兰斯受伤。   如果轻率的开始,那必然会埋下无数的隐患,一定要想清楚一点,再想清楚一点。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有真正想清楚的时候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合约关系不能再维持下去了,路易的原则就是不谈职场恋爱,更不可能和上司老板谈恋爱。   ——   第七天晚饭后。   书房内,   仅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散发着柔和而朦胧的光线。   珀兰斯站在宽大的书桌旁,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眼镜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宛如他此刻复杂难测的心境。   路易把写了十几版的最后一版辞职申请书交到了珀兰斯面前。   “你……要辞职?”   珀兰斯接过,一愣。   他又戴上了那副眼镜,在镜片的反光下,有点看不清珀兰斯的眼神。   现在能够解除僵化症的药剂都已经完成了90%了,完全可以投入使用阶段,路易对珀兰斯而言,已经不是救命稻草了。   可是珀兰斯,在此时此刻,却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的,老板,三个月的合约时间到期了,这是我的辞职申请。”   路易也提不上什么劲,低声垂眸说。   当然了,路易并没有记错,合同确实是只签到今天,为期三个月。   一片沉默。   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张辞职申请书,也是路易作出的最终决定——他还是想不明白,他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   路易就是这样的性格,谨慎实在是个优点,但是在爱情上过于谨慎就变得折磨了。   这世上没有万事俱备的爱情。   可是路易一等再等、一拖再拖,他好像就是要万事俱备才肯开始。   归根到底,路易是茫然无措的。   他没有谈过恋爱,他也没有尝试过进入一段亲密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所以他迟疑了。   他总是想要反反复复地思考斟酌,可是,理论堆积成山,却一步都没有踏出,那依旧是在原地踏步。   这种迟疑,像是钝刀磨肉。   每一片刻都是疼痛。   真是疼痛啊。   良久,珀兰斯轻声笑了一下,说不清是自嘲还是释然。   “好,请稍微等一下。”   珀兰斯眸色很深地说完,毫不犹豫地放下辞职申请书,转身走出书房就进了卧室里面。   也不知道珀兰斯要拿什么,路易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干等。   卧室里面。   珀兰斯缓缓弯下腰,动作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手指轻轻搭在那个床头柜抽屉的把手上,轻轻一拉,抽屉便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依旧躺着一排整整齐齐的药剂。   见状,珀兰斯抿唇苦笑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抓起几支粉红色的药剂瓶,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因为冬天到来,空气比较干燥,所以房间里面会有空气加湿系统不断的运作着。   不仅仅是卧室里面,包括客厅,整个屋子里都是有空气加湿系统的。   这个空气加湿系统,可以允许房间的主人在特定的箱子里面,加入香水,来达到让整个屋子都充满某种气味的目的。   事实上对于虫族来说,抑制剂不分雌雄,只不过带了粉红税,卖的价格不一样,并且发·情剂同样也是。   不论是雌虫,还是雄虫。   只要药剂进入到呼吸系统或者身体里面,一样会起到效果。   珀兰斯一下拿了五支药剂,来到开关面前,按了一下,从密闭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开口,里面可以倒入香水来让整个空气加湿系统获得某种香味。   一般倒的是空气清新剂。   之前珀兰斯确实是只倒的空气清新剂。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他开了四支药剂,全部都倒了进去,一滴都不剩,剩下的四只空的管子被他重新放回了抽屉里藏好。   现在还剩下一支粉红色的药剂。   没有丝毫犹豫,   珀兰斯将药剂瓶对准自己脖颈后的腺体,猛地一按,药剂精准无误地注入了他的身体。   “唔……”   随着药剂的注入,珀兰斯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击中,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股热气自体内涌出,迅速弥漫至全身。   他的脸颊迅速泛红,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双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痛苦与渴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发·情剂起效果了。   以前也用过,所以珀兰斯知道这效果立竿见影。   “唔……”   珀兰斯的眼中仿佛凝聚了一汪清泉,水光潋滟,交织、荡漾。   就在这一刻,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手本能地张开,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空针管顺势滑落。   那空针管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最终无力地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随后又借着这股微小的力量,继续向前滚动,直至消失在床底那片幽暗的阴影中。   见状,珀兰斯没有再管那一支空了的针管。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只剩下珀兰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就这样吧,最后试一次,以这种方式挽留那只雄虫。   落子无悔,珀兰斯不后悔。   现在,也已经不能后悔了。   其实,珀兰斯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留下一只雄虫。   但是在虫族的社会,一切都让步于生殖本能。   所以留下一只雄虫,最常见的方法,无非就是漂亮的肌体或者巨大的财富。   卧室尚未闭合的、留了一条缝隙的门,里面几乎是磅礴地溢出玉兰味的信息素。   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之中,路易身形微微一顿,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感官冲击凝固了片刻。   “什么味道……?”   路易皱眉,自言自语。   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异常浓郁的香气,那是玉兰独有的芬芳,强烈而鲜明,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这玉兰香浓郁到了几乎能触摸到的地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既隐约又直接,如同轻纱拂过撩人心弦。   香气中交织着一丝丝甜意,那甜,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腻,留下的是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润,可是尾调又是意想不到的魅惑。   最纯的,也是最色的。   空气中好像逐渐增加了另一种味道,不是玉兰味,那个味道又甜又腻,而且非常的滚烫,吸进去肺里就像着火了一样。   路易站在原地,脑子轰的一下就一片空白。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身上渐渐的溢出一种卷柏味的信息素,侵略性十足,和那勾人的玉兰信息素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后来的事情……有点记不清了,路易只记得,他冲进了珀兰斯的那间没有关门的卧室里。 第45章   那药剂正常剂量不过一支, 珀兰斯给自己的腺体上打了一整支,往空气加湿系统里倒了四支,现在珀兰斯能够逼迫自己不下贱地爬到门口去, 已然是用了他全部的意志力了。   而且路易对这种药剂大概率是没有任何抗药性的,珀兰斯反倒是有那么一点抗药性。   和雄虫发生性关系, 对于任何一只雌虫来说,都是铤而走险的一个决策。   但是珀兰斯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决定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   在这个世界上, 难道会出现第二只和他信息素如此匹配的雄虫吗?   可又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   路易就是路易,或许就算没有这个信息素,或许珀兰斯也会同样的爱上路易也说不定。   他知道路易刚来到主星还没几个月,所以对主星没有那么了解。   所以路易可能不知道。   像路易这样, 性格很好的A级雄虫, 在主星是非常受欢迎的,   这也是为什么珀兰斯在之前邀请路易, 不论去餐厅还是音乐剧的时候,做的都是全场包场。   如果不包场, 绝对会有无数的雌虫冲上来要联系方式。   热情、奔放、年轻的雌虫会受到雄虫的喜爱。   毫无疑问,   珀兰斯就是有私心的。   喜欢就是这样的,喜欢就是想要占有,想要留下, 想要让雄虫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当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事实上, 每一个雌虫在私心里都是这么希望的。   尽管不可能实现, 依旧保留奢望。   三个月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他当时一心只想着,等药剂出来之后就可以不用依靠任何雄虫,   但珀兰斯没有料想到, 他对初步出来的药剂有剧烈的排异反应,更加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内,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么一只雄虫。   甚至不惜用这种……他以前最看不上的下作手段。   多可笑啊,用身体留住一只雄虫。   或许只能留住一夜吧。   一夜,   一夜又如何?   珀兰斯的一生大多时候都在孤独和痛苦之中度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雄虫,有了可以温暖他的良夜。   长久行走在黑暗中的灵魂,是极其渴望光明和温暖的。哪怕只有一瞬,也要像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   这就是贪心,没什么好辩解的。   商人本就是贪心的。   他知道,感受过温暖的灵魂,再被抛到寒夜里面只会越发的寒冷,   可是如果,连这一夜的温暖都没有,那么这一生也过得太过无趣了。   突然间,   卷柏味的信息素席卷而来。   没有关好的房门被完全打开。   珀兰斯低头,眼角含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像极其饥渴一般,吸取着空气中属于雄虫的信息素,他主动伸手摘掉眼镜。   “啪。”   眼镜被丢在眼前的地上。   “咯吱。”   眼镜被踩碎了。   珀兰斯抬头,眯着眼睛,眼角眉梢间都染上了潮红,他望向眼前的雄虫,露出一个非常不明显的笑。   “路易……”   珀兰斯低声开口。   话还没有说完,珀兰斯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揪住了他的衣领,眼前的雄虫将他猛然一提,随后毫不留情地抛向了柔软的床铺。   好在床很软,床垫选的也是最贵的,哪怕珀兰斯重重地落在了床上,弹簧床垫也只是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   “呃唔!”珀兰斯闷哼一声。   然后眼前的雄虫一下子就覆身压了上来,挡住了珀兰斯眼中倒映着的光影。   珀兰斯的猜测完全是正确的,路易对这种药剂的抗药性极其低。   低到仅仅是半分钟之内,路易就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神志不清,   一切都追随着本能而动。   感觉越发的明显。   路易脑袋有点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香,那是从身下的雌虫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而不腻。   雌虫的双眸宛如两汪含泪的泉,闪烁着妩媚动人而迷离多姿的泪花,含水而明亮,又似被月光轻抚过的湖面,波光粼粼,惹眼的媚色无穷。   好似被揉烂了的玉兰花。   糜艳、多汁、甜腻。   轻轻的一掰,就有白色的汁液流出。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与声音,只剩下那个身影。   周围的空气都是滚烫的,火热到让路易几乎浑身都是汗。   热、躁动。   不知是谁的喘息,就像小刷子一样在耳廓里面来来回回,又勾人又不自知,勾出无数细碎的声音。   路易半眯着眼睛,   毫无焦点的目光一路从那张如霜似雪、高贵不可侵犯的脸上,扫到泛红的脖肉。   漂亮、多汁。   珀兰斯那张脸上满是潮红,像是盛夏时节熟透了的果子一样,就像碰一下马上要流泪了。   “珀兰斯?”   路易浑浑噩噩的脑子终终于工作了一瞬间。   他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是谁。   珀兰斯咬牙,他身上的汗已经把那一身白色的西装全部都湿透了,他现在没有力气脱掉自己的衣服,只能寄希望于等会儿雄虫会帮他脱。   “是我…是我……”   珀兰斯伸出手臂直接揽住了路易的脖子。   往下一拉。   他们之间的距离仅剩一点点。   呼吸之间都能够互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   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珀兰斯却看到了路易脸上挣扎的神色。   这一瞬间,珀兰斯突然有点后悔了,或许不该离得这么近,或许不该相对,或许应该把后背留给路易,这样子就不会看到路易如此挣扎的表情了。   可是珀兰斯想和路易接吻。   和心仪的雄虫接吻,是种什么感觉呢?   这么想着,珀兰斯抬头吻了上去。   就如同一只落入猎网中的猎物,而珀兰斯正心甘情愿地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毫无防备地仰起的脖颈,他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身上这只雄虫的肩膀,仰头迎上了路易的唇。   然而,这个吻的主动权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被无情地剥夺了。   “呃唔唔!”   珀兰斯瞪大了眼睛,吓了一大跳,眼里的迷离都被吓退了一点。   路易的反应与他平日里的谦和有礼截然不同,他的吻凶猛而热烈,仿佛要将所有的肆虐都凝聚在这一刻,不容珀兰斯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雄虫的唇舌在珀兰斯的口腔内肆意游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扫荡,每一次顶撞都激起一阵阵电流般的悸动,让珀兰斯几乎无法思考。   珀兰斯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任由路易引领着这场吻的狂澜。   眼前的这只雄虫已经有了性致,而接吻的感觉也很好。   可是珀兰斯却依旧觉得苦涩。   真可惜啊,   眼前的这只雄虫并不喜欢自己,所以这个吻就是和偷来的一样,一点都不幸福。   “…路易、唔……我……”   珀兰斯发出几声类似于低声哭泣的声音,嗓子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湿润的棉花,把整个嗓子眼都堵住了,叫不出声音来。   路易低头,松开了这个吻。   身下的雌虫,眉眼之间都是惹人怜爱的颜色,水红色泛上来,露出来的地方都裹上了一层蒙蒙的汗。   真的像是盛开在床榻之间的一朵娇艳玉兰花。   可是来自雄虫自顶向下的凝视和沉默,反倒让珀兰斯觉得很不安。   珀兰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路易,   “路易…继续吧,继续吧……”   说这话的时候,从领子里面可以看见,珀兰斯的领口都湿透了,脖子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汗水,就像是沾了雨露之后盛开的春花一样。   其实根本就不用珀兰斯催,路易也会继续搂着他做。   路易现在热得很,这种热并不止身体上的热。   这种热更像是从脑子里直接泛到骨头,再一点点渗透到皮肉之外的。   这一股热气熏得头脑昏昏,原本无时无刻不在冷静又理智地运作的头脑,就好像被一股甜气糊住了一样。   渴望、占有欲、暴虐欲几乎要喷涌而出,一切声音都好像在脑海里叫嚣着吞掉,撕碎,   把眼前的雌虫咽进肚子里,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   这一切粗暴又可怕的声音,全部都化作细小的血液,流淌在血管里。   理智和药物,两方相互抗争,相拒不下。   “呃嗬……”   路易闷哼出声,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稍微的清醒了一点。   也就是依靠着这一瞬间的清醒,路易原本手撑在珀兰斯的脸颊两旁,这一下子却起身想走。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这是不对的……   太危险了……   “路易——!”   珀兰斯心里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情况下,这只雄虫居然还能够有撤离的想法。   他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胡乱地攀着路易的肩胛,双腿也绕上了雄虫的腰,可内心却只有一个想法——缠在路易的身上,不能让他走,这一下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求求你了…不要走…”   珀兰斯轻轻地闭着眼,微微张开嘴巴喘气,其实他现在连喘气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他掀开疲惫的眼皮,望进路易深邃又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里面。   “路易,求求你了……”   他再一次恳求,语气称得上是低三下四,又筋疲力尽地伸手。   食指和中指一同抚摸上路易的眼睛,珀兰斯的手指在那片皮肤上游移且细微的颤抖,或许是想说什么,嘴巴张了一下,但是千言万语,最终却汇聚成一个吻。   仰起脖子,珀兰斯吻上路易的眼角。   这个吻从眼角滑向眉梢,带着显而易见的深情与依恋,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情感都倾注在这个瞬间。   落子无悔,不可犹豫,   他愿意承受所有的后果,只求这片刻亲昵。 第46章   恳请是有用的。   珀兰斯感觉到, 路易的手开始解开他的衣服了,于是,珀兰斯垂眸笑了笑。   如果知道低三下四的恳求两句就有用了的话, 那他早会这么做了。   在雄虫的面前,雌虫的尊严, 简直就是一戳即可破碎的纸。   一向如此,向来如此。   哪怕经历过再多的平权运动, 根深蒂固的思想需要太多太多的时间来消灭化解,而雄少雌多的现状又无法改变。   要改变一件事情,   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或许,要让对自己没有兴趣的雄虫爱上自己, 同样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甚至让珀兰斯想要逃避这个事实。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 都不会为了什么雄虫做出这种事情, 让他自己都有几分看不起自己。   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做都已经做了。   这时候再给自己找些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未免太虚伪了。   是啊,   就算只有这一夜,   那也是真实的,   比所有的假设、所有的幻想好上千倍万倍。   然后,衣物摩擦的声音。   珀兰斯身上还穿着那套白色的西装, 不过很快, 那套西装就不在他身上了。   已经昏了头了路易,对待珀兰斯那套精致的西装的手法显得异常急切, 珀兰斯的外套遭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行, 被猛然间从肩上扯下,紧接着,马甲也未能幸免,   随后,是那件雪白的衬衣,   路易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扯住领口,以一种近乎蛮力的方式向外一扯,伴随着清脆而决绝的“啪嗒”声,衬衣上的扣子承受不住这份暴力,纷纷断裂,四散蹦跶,   衬衣的下摆在与大腿上紧紧夹着的金属夹子做最后弥留挣扎时,同样被无情地扯开。   珀兰斯看向路易的脸庞。   雄虫的表情介于急迫和挣扎之间,甚至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眼神一会儿是混乱的,一会儿又是挣扎出了片刻的清醒。   任谁来看都看得出来,压在珀兰斯身上的这只雄虫有多急躁,和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听说平日里越是斯文的,在床上反倒越有可能粗鲁。   所有衣物被胡乱地丢弃在床边,或堆叠、或散落,就像是悄然绽放的旖旎之花。   这一切都如珀兰斯所愿。   ——雄虫留下了。   ——接下来……   几声闷哼,床单被珀兰斯死死的扯住,而他则像是引颈就戮的猎物一样,被身后的獠牙咬住脖颈。   雄虫尖锐的虎牙刺入柔软脆弱的腺体。   那一层薄薄的皮肉根本做不了任何的抵抗,只能被刺破,无需挣扎,即刻便缴械投降。   长长的银发被身后的雄虫拽在手心里,珀兰斯以为路易会用力扯,但是出乎珀兰斯意料的是,路易只是攥在手心里紧紧的捏着,好像仍然保有一丝理智在克制。   卧室之中,昂贵的床发出似乎不堪重负的声音。   “吱呀——吱呀——”   阵阵令人心悸的声响,床脚的雕花与白漆似乎在颤抖,镶嵌的金银边饰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藏不住的潮光。   被标记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所捕获一样,是尖锐的也是疼痛的,从浑身上下滚过,但是雄虫的信息素是最好的止痛剂,只要一点点,便可以上瘾的忘记疼痛。   可是最止痛的,却是路易落下来的吻。   珀兰斯被路易撬开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来,说出来都是支离破碎的、不成样子的气音。   脑袋混沌又茫然,又被丢进滚烫的水里面翻滚,求饶都说不出来,每一句话都支离破碎。   浑身上下的神经都不堪重负,珀兰斯甚至想要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一样捂着肚子蜷缩起来,但是却被路易用吻来打开。   或许是路易的天赋,又或许是珀兰斯对于路易这种类型的人毫无抵抗之力,   路易总是能轻轻松松地用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呢喃,轻而易举地掌控珀兰斯的喜怒哀乐,可与之相对而来的并不是恐惧,而是甘之如饴的渴望。   珀兰斯就像是在迷梦之中肆意享受的迷路之人,躺在路易的怀里恨不得此刻把什么都忘了。   如果这真是一场迷梦,能让他永远都不醒来就好了,身体的剩余控制权统统缴械投降,没关系,都没关系。   一时之间,珀兰斯大抵应该庆幸自己现在没有力气说话,不然说出的一定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胡话,   他现在又想被爱,   又想说舍不得,   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希望雄虫的眼神里面只限于自己。   好似玉山倾倒,明珠崩裂。   路易抱紧了珀兰斯清瘦的脊背。   在那昏暗而幽闭的空间中,两股信息素,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肆意地交织、碰撞。   它们彼此缠绕,相互渗透,表达着对彼此深深的痴迷,仿佛要将对方身上的每一丝气息都吸入体内,融入骨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珀兰斯……珀兰斯……”   路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埋头进珀兰斯的肩窝里面。   身下的雌虫分明刚才差点晕过去,一双玉臂却依旧依依不舍地挂在路易肩膀上面。   珀兰斯一边抖,一边无声地、无意识地掉眼泪,泪水在眼眶中晶莹闪烁,泛着珠玉般的光芒,像是被狂风暴雨蹂躏至此的一树玉兰落地,却又被路易捧起。   路易低下头,眼神之中好像稍微清醒了一点,满头大汗地看了一会珀兰斯的状态,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额前散乱的发丝,凑过去用舌头轻轻地舔掉珀兰斯的眼泪。   珀兰斯咬唇,又只能张开嘴,小口小口、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眼里还有显而易见的泪光,泪眼婆娑的。   他手上没有力气,眼眸湿润而明亮,仿佛是一泓清泉在月光下闪烁,抬起脸颊,轻轻地蹭了蹭路易,依恋十足,脸颊上泛起浮红。   那浮红最是糜艳,长长的睫毛在浮红的映衬下,更显得浓密而纤长,如同蝶翼般撩人心弦。   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破体而出,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颤抖。   纵使是真的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又有何犹豫呢?   这一切的结果都让珀兰斯满意。   除了……雄虫不爱他这个事实。   已经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了。   只有不断的呼吸声混在一起。   噼里啪啦。   木块四散飞溅,彻底塌陷。   床板断裂成数块,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   “呃!”   珀兰斯捂住嘴惊叫一声,眼角含泪,瞪大了眼睛,脸上泛满了惊红,他推了推路易,但是路易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雄虫只顾着抓紧他到嘴的猎物,掐着猎物的肉,用牙齿撕咬。   好像在坍塌的床上,并不能影响路易,就像是猛兽不会因为环境而放弃捕猎,海中的狩猎者,哪怕是顶着巨大的风浪,也就会张口吞下无数的猎物。   “床塌了!呃!等一下!路易……床榻了!换个地方!”   珀兰斯闷哼,他脖子上又被咬了一个牙齿印。   好在床垫买的很厚也很软,塌床的过程中也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床垫厚实,所以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一切。   空气中,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悄然交织,随着时间的推移,卷柏味的信息素愈发浓郁,它以一种几乎不可抗拒的力量,逐渐渗透、包裹、并最终压制住了木兰的香气。   以一种几乎霸道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从午后悄然滑入了夜晚。   外面,星空如织,万籁俱寂,似乎在低语。屋内的景象却是一片疯狂与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的情绪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交织、碰撞,掀起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波澜。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它应有的节奏。   事实上,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   经过了这半天,珀兰斯实在是显得异常狼狈,汗水浸透了他的发丝,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几缕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床上,像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他浑身都几乎瘫了,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只能没有力气地喘着气,汗水顺着漂亮的颈项滑落,身上水岑岑的。   漂亮的手无力地搭在床沿,指尖微微颤抖,很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   床铺一片凌乱,原本整洁的床单此刻已是皱皱巴巴,好几滩可疑的凌乱地洒落在上面。   珀兰斯那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显得乱七八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神完全溃散的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着前方的什么。   屋子里面也十分的凌乱。   床塌了,把床头柜也撞到了。   地上全部都是木板碎片,乱成一片。   房屋里面的空气加湿系统,依旧在不倦的运作着。   四支。   这样的剂量,足以持续到明天的天光破晓。   空气中始终保持着那份粘稠的黏腻感。水珠悄悄地在窗户的玻璃上聚集,模糊了外界的景致,仿佛连视线都被这层厚重的湿气所困住。   呼吸间,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约的药剂味,在加湿系统不懈地努力下,已经消耗掉了四支药剂中的一半了。   还剩下一半的剂量。   而且药效的持续时长,不仅仅是消耗完所有的药剂,更重要的,是在房间里面残留的药剂的起效作用还剩余多久。   在药剂说明书上。   失效时长是四个小时。   消耗完所有的药剂一共需要八个小时,再加上四个小时的药剂失效时间,一共是十二个小时。   也就是,从下午五点,到第二天的凌晨五点。 第47章   中午十二点。   阳光照在路易的脸上。   路易只觉得头痛欲裂, 从混乱的床上清醒过来。   昨天……   昨天,他干了什么?   路易怀里抱着珀兰斯,他们身下, 那张床早已经不堪重负的塌陷,四周散落着衣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爱意与放纵后的气息。   窗帘边缘,仅仅开启的那一道细缝, 让正午明亮的阳光溜进这个私密的空间。   光线穿透了尘埃,跳跃在凌乱的物品上,光影交错间,可以看到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中缓缓舞动。   房间里面一片凌乱。   路易心里先是咯噔一下, 马上低头看到自己怀里的珀兰斯。   珀兰斯的双眼紧闭, 长长的睫毛在颤抖中显得凌乱不堪, 承了太多的泪, 膝盖蜷缩起来,整个人团着, 头也埋进被子里面, 呼出的热气带着水汽,面色酡红,眉眼艳丽得不像话。   带着几分可怜。   狼狈。   看到珀兰斯的一瞬间, 昨天的几乎算得上疯狂的记忆, 就好像潮水一样涌入路易的脑海里。   路易满眼愕然,极度的愕然之下, 好像连头痛都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疯了疯了, 真是疯了。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天突然间就闻到了珀兰斯像浪潮一样袭来的信息素,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到底怎么回事?   信息素,信息素……   路易懊恼地皱眉叹气, 他真是没有想到,在人类世界完全没有的信息素,让他在虫族的社会栽了个大跟头。   他从未像昨天那么失态过。   其实昨晚混乱的记忆,他并不是全忘了,只是太过混乱疯狂了,只能零零散散的想起来几个画面。   珀兰斯潮红的脸、眼角的泪,颤抖的腰,蜷缩起来的脚趾,还有从艳色的红唇中弥漫出来的水汽。   求饶、呜咽。   还有那张坍塌的床。   疯了疯了,真的是完全疯了。   现在怎么办?   路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叹气过,房间里面一塌糊涂,而且身边的珀兰斯身上也是一塌糊涂。   这个房间里也不能住了,床都塌了,地上到处都是脏的。   昨天晚上做到后面,甚至不仅仅是在坍塌的床上做,他好像还把珀兰斯强行抱着压到窗台上做过。   夜色之中,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的落地窗前,雌虫蜷缩着,浑身都是羞红的,哆哆嗦嗦地死死的抱住路易,眼泪流的厉害。   “唔……”   可能是路易的起身,珀兰斯觉得远离了身边的热源,有点不舒服,又往被子里蜷缩了一点。   都这个情况下了,路易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叫醒珀兰斯。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当中的珀兰斯。   雪白的脖颈上全是红痕,有的是被咬的,有的是被舔的,就像是白玉竹上盛开的胭脂。   浑身的红痕甚至蔓延到了被子下面。   现在珀兰斯蜷缩在被子当中,当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路易知道,不仅仅是脖子上,珀兰斯浑身上下都是痕迹。   尤其是腿上。   昨天脱到后面,腿上的衬衫夹和小腿上的袜夹,还有脚上的袜子,根本就来不及脱掉。   直接穿着就…了。   白皙的大腿上,黑色的一圈弹力绳勒出的肉感,任何一只雄性都把持不住。   最后好像是扯掉了。   好在最后把珀兰斯身上的东西都扯掉了,不然早上还要帮珀兰斯脱掉,也实在是太为难路易了。   因为路易现在整个脸都是红的,耳朵完全熟透了。   人生头一次,他一瞬间想谴责自己是个把持不住的混蛋,又有些鄙夷自己的意志力。   但是现在,还是先处理眼下的情况吧。   被子床单全部都是脏的。   路易精赤着胳膊,打开边上的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床新的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珀兰斯身上弄脏了的被子掀开,用新的被子裹住珀兰斯整个身体。   就像裹成一个卷卷一样。   接着把珀兰斯横抱起来。   察觉到动静,珀兰斯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好像要醒过来了,路易吓了一跳,连忙释放安抚性的信息素。   怀里的珀兰斯又变得安静了。   路易松了一口气。   被被子卷起来的珀兰斯,就好像在路易怀里的一条美人鱼一样,剩下的被子摇曳在空中。   随着路易走动的步伐,一点一点的轻晃着。   珀兰斯的房间是根本就不能住了,地上全都是各种不明液体,路易走过的时候,甚至要小心不要踩到,别的客房也没有整理出来,路易就把珀兰斯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把熟睡的珀兰斯温柔地安置在床上后,路易把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了。   除了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以外,没有任何光线进入。   路易去自己的衣柜里面拿了衣服换上。   转身之际,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珀兰斯的身上。   平日里,珀兰斯清醒时那双眼睛总是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与疏离,然而此刻,沉睡中的他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变得异常柔和,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被褥之间。   珀兰斯的睡相很好,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宛如两排精致的扇子,轻轻地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阴影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摇曳,好似冬日雪地上掠过的竹影。   路易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打破这份平静。   路易在门口站了很久。   一时之间,思绪翻涌。   这一切发展都和路易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就算他们开始,也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开始。以这样意外的性关系作为开始,实在是太荒唐了。   良久之后,他把门关上了。   路易来到了珀兰斯之前的房间。   房间里面一塌糊涂,他开始着手收拾。   把窗帘拉开,   一切凌乱无所遁形。   房间的正中央的床,完全塌陷下去,床垫与弹簧裂开,只剩下一堆杂乱无章的填充物散落一地。   床边,床头柜也未能幸免,被塌陷的床体无情地挤压变形,一侧倾斜,其上摆放的台灯与几本翻阅过的书籍一同跌落,静静地躺在混乱之中,抽屉也被撞开了。   地面上,   衣物堆积如山,   从衬衫到舒适的睡衣,各式各样的衣物被随意丢弃,全部都是路易穿过的衣服。   被子和床单更是乱作一团,有的纠缠在一起,有的则半挂在床架上。   在这片狼藉之中,还散布着各式各样的液体痕迹留下的黏腻与色泽,更有不明来源的淡色液体,散发着不易察觉的信息素味。   一瞬间,路易觉得头更大了。   整理起来也是一个大工程。   路易觉得以珀兰斯洁癖的性格,这里大部分的东西应该都已经不能要了,尤其是床单和被子。   所以他直接把床单和被子通通都丢掉了。剩下的那个四分五裂的床也只能丢掉。   可能得赔珀兰斯一张新床。   路易心想。   还好床已经完全裂开了,如果床没有裂开,那路易可能一个人还真有点拖不动这么大的床,但是现在他把没有完全裂开的地方全部都敲断,直接把床分成四份,全部都拖到外面丢掉。   床垫也扔掉了。   但是在挪开最后床头部分的那一块的时候,路易突然间愣了愣。   在一片狼藉和碎木板之中,质量异常优秀的空药剂管就这么躺在废墟之中。   而这药剂管却如此的眼熟。   “这是……”路易停了下来。   一瞬间的迟疑之后。   路易弯腰,伸手去把那一只空的药剂管捡起来。   透明的药剂管上面每一支都标注着编号,那这一支的编号,恰巧非常的眼熟。   就是那天珀兰斯来情热期的时候,路易拿起来看的那一只粉红色的药剂。   那天的时候药剂还没有用掉,可是现在药剂却已经是一个空管了。   空了。   用掉了。   已经用掉了。   ……被谁用掉了?   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路易又去看了一下边上的床头柜,里面的粉色和红色的药剂都没有破损,但是有四只粉色的药剂是空的。   再加上地上那一□□么,珀兰斯一共用了五支。   或许是依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路易蹲下来对照着药剂管上的药剂编号,在星网上进行搜索。   产品名称: MY-99发·情剂   【产品说明书】   1. 适量使用:请注意少量使用,以免“效果过强”。(一次一支适用,不建议超过两支)   2.本款为医用药剂,需要按照医生医嘱来进行使用,若出现过敏等各种问题,请及时停用。   3.本款药剂属于最新研发款,对雄虫和雌虫具有相同的效果,均可使用。   4.药剂可以通过注射腺体或者呼吸道等方式进入体内,进行药效的发挥。   5.请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健康负责,本药剂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   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   路易半蹲在地上,漆黑的瞳孔里照着终端的荧蓝色光芒,眼神明明灭灭,他皱眉,闭了闭眼睛。   一时之间,只觉得应该生气,可又不知该从何气起。   居然…用药。   何至于此?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可以高高的举起,也可以轻轻的放下。   蹲在地上,路易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觉得头很痛。 第48章   下午, 厚重的窗帘紧紧把光线隔绝在外,房间内,珀兰斯缓缓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 动作中带着疲惫与酸痛。   “咳……”   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完全沙哑了。   随着他的起身, 原本覆盖在他身上的雪白被子滑落至腰间,不经意间暴露出他肌肤上斑驳的痕迹。   ——各式各样的红痕交织在一起, 其中,牙印尤为醒目,还有那些指印,好似红梅落雪。   珀兰斯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 身上没有很黏, 应该是已经被擦过了。   过了好久, 他才反应过来。   对, 昨天晚上他和路易做了。   随着珀兰斯逐渐适应房间内的光线后,伸手轻轻地将被子拉起, 他身上什么都没穿, 被子下面自然是光裸的。   但是在床头上已经放好了他的衣服。   整套的家居服。   包括内裤。   床边上还有拖鞋。   在这种细节上,那只雄虫简直是心细如发,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度, 敏锐到不像雄虫。   珀兰斯眨了眨眼睛, 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出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而是路易的房间。   他还记得昨天做到一半的时候, 自己房间里的床都塌掉了。   昨天连床都能做塌,珀兰斯身上自然是不好受的,浑身酸痛不说, 腰那边格外疼痛。   腰和腿几乎没有知觉了,两条腿完全没有力气,有点并不拢,胯也很疼,就和从里到外被碾过一样。   床都上了,可是现在,还没有落下最后的结果,珀兰斯心里依旧是没有底的,不知道雄虫会不会接受他,但是他另一方面又觉得雄虫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利无弊的买卖,   谁会不做呢?   财富和社会地位,只要路易点头,就可以和珀兰斯共享,并且路易是自由的。   雄虫永远都是自由的,可以在之后继续娶别的雌虫,继续以这种方式来敛财。   更何况根据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看,路易对珀兰斯就算不是喜欢,也至少算不上讨厌。   否则又怎会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仍然要叫珀兰斯的名字呢?   想到这里,珀兰斯又觉得把握好像大了那么一点点。   可是也就一点点而已。   就像是在天平两端,一端放上想要的,一端放上愿意付出的,几番衡量之下,珀兰斯依旧觉得自己的砝码不够。   可事实上,珀兰斯从未在天平的一端放过这么多东西,甚至,他把自己都当做砝码放了上去。   心总是极其复杂的。   一边觉得路易身为雄虫,简直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可是另一边又不相信路易。   这么好的雄虫,如果不多加点砝码的话,又怎么会选择珀兰斯呢?   毕竟珀兰斯已经被这只雄虫拒绝过一次了。   ——   路易静静地坐在客厅,身躯微微后仰,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   他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笑意,嘴角紧抿,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有焦距地凝视着落地窗之外,定格在那片无垠的蔚蓝之上。   珀兰斯这套别墅是海景别墅。   当真是面朝大海。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斜洒在海面上,与轻轻摇曳的波浪交织出一片璀璨的光影。   波光粼粼的海水,在微风的吹拂下闪烁着点点金光,波澜壮阔而又宁静祥和。   海水近岸的颜色。   就像珀兰斯眼睛的颜色。   听到那一头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路易转头,看见珀兰斯从房间里面穿好了家居服出来,脚上拖着白色的毛绒拖鞋。   别墅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所以哪怕衣服并不是很厚,也不会觉得冷。   看起来太柔软了。   在路易的刻板印象当中,珀兰斯像是霜花一样,好像被信息素排症抹去了太多的棱角,连带着僵化症也在折磨他。   是蒙上了一层纱的美神雕塑,连笑都很难得,就算是有,也会是那种商业化的假象,那双眼睛当真泛起笑意的时候,实在是太少见了,大多时候都是疏离的冷淡的。   可是现在。   珀兰斯那双雪白的手,扶着墙,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他好像还有点站不稳,所以在抬头看向路易的时候,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和腼腆。   “路易。”   他的嗓子稍微有点沙哑,于是这一声,听起来就好像撒娇一样。   珀兰斯真的很少这么笑。   平日里,就算笑起来的时候,也通常都是矜持的。   太柔软了。   似乎现在对这样子的珀兰斯说任何尖锐的话,都是一种残忍无情的、应该被谴责的刺伤。   可是此时此刻。   路易开口:“珀兰斯先生。”   珀兰斯一愣。   雄虫说出那句话时,神色显得格外冷淡,他的眉眼之间,虽然努力克制,但仍难以完全掩饰那股残余的怒火。   那双平日里永远充满笑意的眼眸,此刻显得异常深邃,藏着无尽的暗流与未了的情绪。   雄虫……生气了?   于是珀兰斯又走进了些。   在客厅的茶几上,赫然摆放着五支已经空了的药剂管,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   当珀兰斯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这些空管时,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微愣。   就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了一般,珀兰斯迅速地将目光移开,顿时只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火辣辣   ——是羞愧。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又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珀兰斯没有问为什么路易会发现这几只空的药剂管,他也没有问路易猜到了什么,   不论猜到了什么,对于他们之间而言,似乎都已经毫无可能了。   “很意外吗?珀兰斯先生。”   路易看着珀兰斯,皱眉说。   瞧,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   不,甚至比刚见面的时候更糟糕,路易好像把珀兰斯隔得更远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路易坐在那里抬头望着珀兰斯,眼里半是不解,半是愤怒。   “一次一支的剂量,珀兰斯先生一下子用了五支,难道是真的想被弄死在床上吗?”   其实还有太多难听的话,只是路易没有说而已。   他是愤怒,但是残留的理智,依旧让他选择性的,把那些最难听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难道珀兰斯真的想被他□□在床上吗?用钱来追求,追求不到就用药来下手,这就是珀兰斯的选择吗?   就非要这么急切,   非要这么偏激,   非要一点余地都不留,是吗?   因为路易从未表现出生气的模样,从珀兰斯认识他到现在,一直都是谦逊有礼的,以至于当路易真的生气的时候,珀兰斯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颤了颤睫毛,珀兰斯一时之间有点惶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非常抱歉……”   他实在有些难堪地站在那里,动了动手指。   是毫无血色的皮肤,手上的青筋那么的明显,腕骨那么细,好像下一秒骨头就要从皮肉里面戳出来一样。   多可怜啊。   可是再怎么可怜,他依旧对路易下药了。   “珀兰斯先生,还记得你昨晚哭了多少次,求了多少次吗?”   路易冷声,说着带着羞辱意味的话。   这话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但是偏偏,就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不……”   珀兰斯低声摇头,下半句话还没说,就看到路易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   眼前的光影顿时被遮住。   珀兰斯下意识猛的闭眼,似乎在等待着一个下落的巴掌。   雄虫似乎天生就带有暴虐因子,在不顺心的时候,打骂雌虫已经是常态了,即使平权法案出来,可是依旧没有用。   在珀兰斯生长的贝克伯爵府,雄虫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稍有不顺心,对雌虫打骂都是轻的,有的时候上了刑,那才是真的血淋淋。   珀兰斯本以为这事做的隐秘,不会被发现,可是好像老天故意跟他开玩笑一样,亏欠的或许终究要偿还,偷来的总归会失去。   所以就算被路易打上几巴掌,珀兰斯内心深处其实是觉得很正常的、很应该的。   因为他见到的,从来都是如此。   见状,路易是真的被气笑了。   “珀兰斯先生,你居然觉得,我会打你吗?”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路易刚想说这句话,但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拒绝了珀兰斯。   拒绝了珀兰斯的豪华飞行器,拒绝了珀兰斯的追求。   但是,但是……   但是至少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是,他确实一开始只想做朋友,但是朋友进阶到男朋友,也需要一点过渡时间的吧?   哪有这样的?   怎么会有珀兰斯这样的?   一点考虑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就玩消失,信息只回冷淡的语气词,打电话也不接。   真不知道是他拒绝了珀兰斯,还是珀兰斯拒绝了他。   现在居然还用药?   用药就算了,最多一支两支的剂量,居然一下子用了五支。   一下子用了五支!   真的出了事怎么办?如果真的有意外怎么办?   如果是在人类世界,不,如果对面不是珀兰斯的话,路易绝对百分百扭送始作俑者去蹲两天局子,不论这药是对方吃的,还是路易吃的。   人心总有偏向,有情和无情毕竟不一样。   路易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气到快要口不择言,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的嘴不说出伤人的话。   却见珀兰斯不安地咬唇,那双晶蓝色的眸子往上抬,就这样水意十足的望着路易。   珀兰斯连眼镜都没戴。   对,珀兰斯的眼镜被路易踩碎了。   “路易…阁下,”   珀兰斯斟酌着换回了以前的尊称,   “真的非常抱歉,昨晚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对您…都是我的错……”   “我会给您开出赔偿条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当成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珀兰斯没有戴眼镜,所以路易可以清晰的看到,说这段话的时候,珀兰斯的眼神分明就是钝痛的。   由于过量用药,珀兰斯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连带着唇色都变得不健康了,   不知是不是路易的错觉,总感觉说完之后,珀兰斯眼中倒映着的光都熄灭了。   可是,听听珀兰斯说的话。   赔偿,条件,什么都没有发生。   谈恋爱难道是做生意吗?   是,没错,他们确实甚至都没有开始谈恋爱。   可是,如果以“意外的”性为开端的恋爱,只会从头到尾都带着愧疚感,连原本的爱意都会冲淡。   珀兰斯想要的是这种关系吗?   路易强迫自己深吸了两口气,企图借这个动作,让自己的理智回归一点。   可是没有用。   下一秒,他还是说了:   “珀兰斯先生,我想,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   说这句话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无非就是在逃避。   可是如果再待下去,路易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一些伤人的、无可挽回的话。   气上心头的时候,很多话是不能说的,有些话说出去,只会在别人的心上划一道深可见过的伤,对整个事情来说没有任何的益处,只会激化矛盾。   “阁下,我……”   珀兰斯神色有些戚戚然,明知挣扎无用,却还想挣扎着说什么,即使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   可惜眼前的雄虫,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挽救的机会。   “就这样吧。”   路易的脸色咬牙说完,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迈去,门猛地被打开,连门都没关就离开了。   雄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未及合上的缝隙里,透出一股股夜晚的冷风,带着几分冬季的寒凉刺骨,卷起了客厅里的窗帘。   别墅内,一切仿佛都因路易的离去而陷入了短暂的凝固,连空气都似乎静止了,唯有那扇未关的门,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此时此刻,珀兰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门,距离那么远,实在太远了。   “呃——”   珀兰斯突然蹲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迟钝的胃部的疼痛终于袭来,   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内脏,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珀兰斯没有办法,只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以减轻那难以言喻的煎熬。   双手不自觉地按压在腹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股肆虐的痛楚压制下去,但这一切只是徒劳。   汗水在他的额头上汇聚,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地上。   珀兰斯下意识低头看地上的汗滴,可睫毛一颤,又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刚才眼中的水意已经化成泪滴,掉了下来。   一开始就不贪心才是对的。   他确实做错了,无异于一个好赌的赌徒,在这一局之中,满盘皆输。   ——现在,他又搞砸了。   ——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49章   夜幕低垂, 喧嚣渐渐沉寂于夜的怀抱之中,位于市中心那宽敞明亮的大平层。   西瑞“啪”的一下打开灯,一边伸出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   路易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塑, 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家里面突然出现个大活人,西瑞吓了一大跳。   西瑞无语:“卧槽, 大哥,哥们,祖宗,你他爹的, 要来能不能说一声啊?   不是, 你大晚上的出现在我的客厅里面跟个鬼一样, 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也对, 之前西瑞把家里的密码告诉了路易,所以路易可以进他家里也正常。   “干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西瑞径直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 以一种近乎于解脱的姿态,毫无预警地瘫坐其上。   只听路易低声开口:“我好像遇到了一点问题。”   “啥啊。”西瑞瞥过头来看向路易,感觉自己即将吃瓜。   “……”   路易脸上带着一点点倦色。   “算了,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大晚上的出现在我家里啊, ”   西瑞显然不信,话说一半, 这不吊人胃口吗。   “好吧, 既然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说起来,上次忘记跟你求证了, 听说,前段时间珀兰斯老板订了一辆豪华飞行器。”   “我猜,不会是送给你小子的吧?”   路易沉默。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说是送给他了,但是路易当时并没有收下,而且还因为这个飞行器……   而且飞行器之后又有了发·情剂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本来可以在压住珀兰斯之后抽身的,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诱惑,抛下了最后一丝理智。   现在想想看,好像也怪不了那个药剂。   “ok,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西瑞有时候的直觉确实非常的准确,他本来瘫在沙发上,又挪了挪,稍微坐起来一点,抱胸看着一直在皱眉的路易。   “我先打个预防针啊,我不是去特意窥探你的私事,主要是那天,在宴会上,哥们,还记得你抱着珀兰斯老板,在走廊那边撞到了我吗?”   “撞到的是你?”   路易稍微惊讶了一下。   “废话,撞到的当然是我。”   西瑞翻了个白眼,   “好小子,那天晚上你火烧屁股了啊,跑那么快,我想叫你都来不及叫住。”   路易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珀兰斯都有点站不住了,路易抱着珀兰斯,心里着急,确实也没注意撞到了谁。   路易抬头:“不好意思啊,那天我道歉了吗?”   “道歉了,道歉了,”   西瑞摆摆手,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们两个绝对有点什么,从我入职到现在,我都没看到你那么着急过。”   “那不一样。”路易低声说,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一样的。”   “是是是,不一样,所以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呀?都苦恼到我这儿来了。”   要不是手里头没有瓜子,西瑞都想开始嗑点瓜子了。   在西瑞对路易的印象当中,路易是一个卷生卷死的超级无敌大卷王,工作效率满分,王牌业绩王。   和西瑞这种摆烂的富二代关系户不一样,路易没有任何背景,全靠自己读书、自己工作,靠着个人工作能力一步一步晋升。   打心眼里,西瑞是欣赏路易的,也愿意跟路易这样的人交朋友,   不过路易这样的类型,稍微有点强迫症,就是那种,什么都想规划好,什么都想有把握,对偏离设想路线的突发事件就会有焦虑感。   “我只是……有点不确定。”   路易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西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太适合,我感觉…我自己好像都还没有确定,但是却要进入一段确定的关系。”   路易是真的觉得,他和珀兰斯之间实在是太快了,而且是以性为前提,他总觉得这样开始是不恰当的,可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三个月,对于路易这种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说,三个月或许只是开窍的极限时间,还不能达到完全开窍的程度。   明明在客户之间游刃有余,可是到了这里,路易却显得捉襟见肘、摇摆不定。   到现在为止,路易甚至感到有种剧烈的无力感和迷茫感,他心里很少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嗯,好吧,先纠正一下你刚才的说法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缘关系以外,是没有确定的关系的。”   西瑞咂摸了一下路易的意思,开口说,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意思,我只是提一点作为哥们的建议,怎么说呢,就是,你有点太预设性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希望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包括以前的项目进度,但是谈恋爱吧,它不是预设项目,你要是真预设了,就直接给它框死了,没意思。”   路易摇摇头,   “我没有想要框死,我只是觉得……”   可是说到一半,他又没有继续说下去,突然之间沉默了。   “嗯,恋爱它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它其实是双方的,”   西瑞拍了拍路易的肩膀,   “我理解你,你可能希望再慢一点,再缓一缓,再等一等,但是你的所有迟疑对于珀兰斯老板而言,事实上都是一种来自于你的拒绝,你迟疑越久、拒绝越多,其实是会伤感情的。”   “当然了,这事本身也是你们两个的私事,我只是作为局外人来给你一点安慰和建议。”   “…谢谢。”路易垂眸,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对了,”   西瑞一拍脑门,插了个嘴,   “前段时间跟你说休文快结婚了,今天他们结婚的邀请函就已经送到我这里了,我本来想要带给你,或者发电子版给你的,但是瞧我今天给忙忘了。”   “给你看看。”   说着,西瑞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邀请函。   客厅内的灯光洒落在路易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他从西瑞手中接过那张邀请函,手指捏着邀请函的封面,上面烫印着金色的大字。   “休文和第一军团长霍斯,他们好快啊,这就要结婚了吗。”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邀请函的内容上,那上面清晰地写着婚礼的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看完之后,路易将邀请函合上。   西瑞点点头:   “是挺快的,不过,对于虫族来说,从看对眼到结婚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已经算很慢了,简直就相当于爱情长跑了。”   “先休息两天吧,别想这么多了,那你今天要不然就在我家睡一下,明天一起去休文的婚礼?”   路易同意。   ——   第二天。   光明大教堂,第一军团长霍斯和休文阁下的婚礼隆重举行,教堂内,宾客如云,许多军部的高级长官们身着笔挺的制服,面容庄重,还有很多业界名流。   教堂被蓝白两色交织,蓝色的绸缎与轻纱轻轻摇曳,如同海浪般轻盈,与穹顶上的蓝天白云遥相呼应,是一种既宽广又细腻的美。   门口一路都摆满了白色的百合花与淡蓝色的绣球花,含苞待放,盛开正艳,错落有致地点缀着。   这场婚礼称得上是隆重,王室的大殿下和他的雄主伊安一同出席,他们当众被虫帝赐婚,也算得上在当时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瞧,伊安也来了,我们待会儿还能一起喝个酒呢。”   西瑞说,他和路易下飞行器的时候,看见伊安和大殿下正好进教堂。   “边上那个是大殿下吗?”   路易没有见过大殿下,自然不认识。   “当然。”   西瑞看了一眼,   “大殿下有个标志性的银色面具,可以搜集一下王室传闻,真的有巨大的信息量,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偷偷的讲给你听。”   路易又往教堂门口看了一眼。   大殿下赫迪斯果然佩戴着一副半遮面的银色面具,将他右侧的脸庞隐于暗处,仅留下左侧轮廓,而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长期军旅生涯锤炼出的杀伐决断之气。   在他身旁,雄虫伊安静静地与大殿下并肩而行,   伊安今日同样身着黑色礼服,礼服简洁庄重,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身量高挑,站在大殿下身边也只矮了一点,礼服之下可以窥见薄薄的肌肉,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淡和桀骜,好像下一秒就要毒舌地挑剔。   据他们所知,伊安嘴那么毒,但是却喜欢吃甜的。   唯一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吃巧克力蛋糕吧,吃且仅吃这一款,伊安真的异常钟爱巧克力蛋糕,每天的点心必备。   西瑞总能非常精准的概括每个人的特征。   他说伊安也是个天才事业狂,满脑子都是做实验,可以从早做到晚,从天亮做到天黑,可能就是因为这某种奇异的执着或者性格天赋,伊安的精神等级是s级。   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伊安这一辈子都要跟实验室过了,没想到居然结婚了,哦不,是被赐婚了。   西瑞也跟着路易一起看向伊安他们,还看到了温莱亚克军团长好像在后面进去了,等一下,那个,那个不是温莱亚克军团长的前夫林莫嘛!   一前一后就这么进去了,他们俩看到的时候不尴尬吗?   感觉好像要吃到瓜了,西瑞顿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好奇心都被勾上来了。   结果还没看两眼呢,突然被路易猛的一下给拉到了边上。   西瑞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路易:   “我靠,你干嘛呢?突然干嘛呢?”   “咳,等一下,我们等一下再进去吧。”   路易语气中有几分不自在地说。   顿时,西瑞觉得莫名其妙的,可他转头往门口一看,却突然发现了路易躲躲藏藏的理由。   那不是珀兰斯吗?   怪不得路易躲了一下。   教堂门口,银色长发的亚雌一身雪色的西装,鼻梁上新配了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银色的眼镜链微微垂荡——毕竟原来的那副眼镜已经被路易踩坏了。   珀兰斯戴着手套,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交给门口的侍从,然后脸色冷淡地走到了教堂的走廊里面。   西瑞被迫跟着路易躲了一会,结果,他和路易被刚到的晋尔以一种“看两个傻子”的眼神扫了一眼。   西瑞:……   路易:咳咳。   晋尔走上前,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无语:   “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邀请函不是给你们了吗。”   西瑞干笑了一声,绞尽脑汁想了个离谱的理由:“晋总,其实我们在等你啊!”   路易:“啊,对。”   “……”   晋尔沉默了一瞬间,倒也没有揭穿。   “那就一起进去吧,休文他们的婚礼快要开始了。” 第50章   教堂门口, 三位雄虫阁下一起走进来的画面,显然非常的吸睛。   更何况,晋尔实在太有名了, 不仅是帝国二殿下的婚配者,更是星洲集团白手起家的掌权者,   只不过他的名气和他的冷漠程度完全成正比,胆敢扑上去的雌虫全部都被他拒绝了, 有的甚至被送上了律师函,因为跟踪或者猥亵罪进局子的比比皆是,可谓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在路口稍微进来一点的拐角,一只容貌娇丽的亚雌, 惴惴不安地看着那三只雄虫。   亚雌叫贝莱。   是贝克伯爵的雌子, 也是珀兰斯的弟弟, 虽然并不是同一个雌父所出。   贝克伯爵对于他的雌子们都是同样的态度, 并没有什么偏爱,也不存在什么亲情, 在伯爵府, 惩罚是常有的事情,有几个孩子甚至被他硬生生的打死了。   贝莱遗传了他雌父的美貌,拥有一张宛若精雕细琢、洋溢着纯真无邪的脸庞。   今天, 他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礼服, 很适合他淡蓝色的发色。   这样的贝莱,无疑是大众雄虫们心中最为偏爱的那一款——既有令人心动的外貌, 又怀揣着不染尘埃的纯真。   可是贝克伯爵府出来的雌虫, 又哪里会真正的不染尘埃呢,就算是纯真,那也是算计的纯真。   贝莱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也没有反抗的勇气,只能唯唯诺诺的夹缝求生,做一颗棋子,在那天的宴会上,和晋尔在会客室里独处的那只亚雌就是他。   ——他听从贝克伯爵的安排,在会客室里面拉扯住晋尔阁下。   但是没有想到,晋尔阁下实在是和传闻中一样的冷漠,见到贝莱的眼泪也毫不动容,脸上那副冷漠的表情都没动一下。   贝莱并不是没有追求者,相反,他有很多的平民雄虫追求者,因此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很受雄虫喜欢的,没想到在晋尔这里吃了个大瘪。   那天的任务算不上成功,也算不上失败,因为晋尔完全忽视了他。   今天,   贝克伯爵交给贝莱的任务,是想方设法粘上晋尔的信息素。   贝莱觉得这个任务真的很难很难。   但是难又有什么办法呢?   咬咬牙,贝莱怯生生地走到路口,在转角处惴惴不安地等着那只s级的雄虫到来。   果不其然,那只雄虫路过他的时候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阁下!尊贵的晋尔阁下!”   贝莱心里一急,竟然直接喊出了声,冲上去两步就拦住了晋尔。   路易原本在听西瑞讲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而晋尔则面无表情地走在他们前面。   突然冲出来的这一只亚雌,让三人都有些惊讶。   只见蓝发亚雌眼里闪着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晋尔:   “阁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见状,西瑞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会客室里面掉眼泪的那个亚雌吗,最后还是他去处理的。   他连忙悄悄的伸手覆在路易耳边说:   “这只亚雌是贝克伯爵的雌子之一,也是珀兰斯老板的弟弟,不过他们不是一个雌父生的。”   路易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转头看向晋总的表情,感觉晋总内心应该是在想,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保镖进来。   如果真的带保镖进来了,那么晋总现在估计已经让保镖把这个亚雌带离了。   不过,现在大教堂里面外面都是第一军团的守卫,安保措施非常到位,保镖当然不可能、也不会被允许带进来。   “有事吗?”   晋尔皱眉,一副多讲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的态度。   那亚雌咬唇,一双杏眼水灵灵的望着晋尔:   “阁下,那天您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喜欢?我们在那个地方独处了那么久,您怎么能在现在如此无情?”   这话一出,简直是一个惊天大瓜,现在又是开放的公共场合,有许多虫族都听到了,已经开始在那边窃窃私语了。   “什么?我听到了什么?”   “天呐,就算娶了二殿下,看来不愧是s级雄虫,桃花可真是旺。”   “这算什么,毕竟晋尔阁下可是唯二的s级,别说娶了二殿下来,就算是娶了好多个殿下,那也可以接着去。”   “……”   听到那些话,晋尔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冷,身上的威慑性信息素一下子就压下来了。   “贝莱,慎言,你最好确认,你可以承受得了这些谣言的代价。”   晋尔翡翠绿的眸子满是寒意,他确实在想身边为什么没带保镖,如果带了保镖,他也不至于用信息素逼退贝莱。   真麻烦。   晋尔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麻烦。   贝莱被晋尔s级的信息素一压,脸色都白了白,他本身也只有a级,而且雄虫的信息素是非常冷冽的雪松味,让贝莱觉得鼻腔瞬间很疼痛。   因为晋尔是s级,所以他对信息素的控制非常精确,贝莱顿时吓了一跳——看来雄虫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好歹终于沾上了信息素的味道。   贝莱咬牙忍了又忍,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眼看着就要落下来,终于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晋尔冷冷的像警告一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路易和西瑞自然跟着晋尔一起进去婚礼厅里面,西瑞路过贝莱的时候,还啧啧地摇了摇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啊!”   然后被路易拉了一把,路易看了一眼西瑞:   “快走吧,不是说婚礼都要开始了吗?”   和晋尔他们擦肩而过之后,贝莱脸上那副天真的神情却已经收了下去,他抿了一下唇,看了一眼四周,又匆匆忙忙的赶紧离开了。   ——   婚礼进行曲那悠扬而庄重的旋律缓缓在婚礼厅内流淌。   珀兰斯却轻轻地站起身中途离开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是与这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一抹暗影。   昨夜的珀兰斯,几乎整夜辗转反侧,眼下,青黑的痕迹清晰可见,即便是戴着眼镜,也无法完全遮掩那份因缺乏睡眠而显露的憔悴。   婚礼厅里面实在是太闷了,也太吵了,让他本就头疼的头更痛了,珀兰斯的步伐虽轻,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缓缓走向婚礼厅外的卫生间。   在那里,珀兰斯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镜子面前,他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自己脸上的憔悴。   与此同时,突然出现了轻微的啜泣声和哭声。   还有一股很难闻的、属于雄虫的信息素——不过由于信息素排异症,除了路易的信息素,其他雄虫的信息素对珀兰斯而言都是难闻的。   “呜呜……”   “呜呜呜…嗝…”   轻微的啜泣声传来,珀兰斯回头,却看见入口处,贝莱哭着进来了,衣衫不整地哭红了眼睛,死死的抓住身上七扭八歪的外套,那张脸上居然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半张脸都是肿的。   珀兰斯自然认识贝莱。   在贝克伯爵府,贝莱胆子很小,小时候却很善良,会给被关禁闭的珀兰斯偷偷的送吃的和喝的。   后来贝克伯爵送贝莱去留学了,珀兰斯也和贝克伯爵府一刀两断,便再也没有联系了。   贝莱会出现在这里,显然让珀兰斯感到非常的意外。   “贝莱,你怎么了?”   珀兰斯皱眉,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贝莱脸上那半张肿透了的脸。   走进了他才分辨出来,原来这股信息素的味道是雪松味的,而在他的记忆里面,好像只有那只 s级雄中的信息素是雪松味的。   晋尔。   只听贝莱哭得梨花带雨,抬起那双哭肿了的杏眸看着珀兰斯:   “是……是雄父,他一定要让我勾引晋尔阁下,我……我失败了,他就打我,脸上的巴掌印都是他打的……我好痛……呜呜呜……”   “他打你?”   珀兰斯皱眉,顿时想要冷笑,贝克伯爵动手简直是最经常的事情,珀兰斯以前也被贝克伯爵打得只能跪在地上求饶。   只见贝莱哭着哭着,竟然狼狈的就向珀兰斯跪下了,他好像知道珀兰斯有洁癖,也不敢碰珀兰斯,只是那样无助的跪在地上,脊背弯了下去。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贝克伯爵府……我不想在那里了,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还不如让我死了……”   “……”   珀兰斯沉默了。   此时此刻,他看到贝莱,看到贝莱那肿得不能见光的脸,突然间想起以前的自己,在贝克伯爵府,好像永远都是苛责,永远都在挨打。   一直都是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几番思量从心头滚过,珀兰斯蹲下来看着贝莱的眼睛:   “你可以跟我走,但是从此以后,你和贝克伯爵府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像我一样一刀两断,承受贝克伯爵府的针对,你能做到吗?”   “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带你走。”   闻言,贝莱低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暗光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良久,贝莱抬头,认真地看着珀兰斯:“我…我可以。” 第51章   珀兰斯给助理米亚发了个信息, 让米亚在门口送贝莱走,珀兰斯是不可能中途就走的,这场婚礼是休文阁下和第一军团长霍斯的婚礼, 就算是按照礼仪来说,珀兰斯也应该是全程参加的。   “谢谢您……”   贝莱已经不哭了, 怯生生的看着珀兰斯。   珀兰斯摇摇头: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有这个勇气逃出来。”   “走吧,你还能走吗,先出去吧。”   贝莱咬唇,点点头:   “我还能走…但是我们等会走的时候, 能不能走那个小楼梯, 我这个样子如果被拍到了, 以后我的一生都毁了……”   珀兰斯点点头。   虫族社会对于雌虫的苛责程度远甚至于雄虫, 不仅要求婚前的贞洁,更要求婚后的驯服。   那个小楼梯很少会有宾客路过, 因为本身就是为了疏散逃生所用的, 建的时候也比较简陋,后来修缮的时候,那个小楼梯也没有被修缮, 墙上都是非常古老的手绘壁画。   珀兰斯拿自己的手帕出来, 递给贝莱,让贝莱稍微擦了擦脸, 贝莱好像吓了一跳, 眼神中闪烁着泪光,十分感动的样子。   “谢谢……谢谢你,你真的对我很好,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没关系。”珀兰斯摇摇头,脸颊边的银色眼镜链微微的晃动。   他们出了卫生间的门,左转走过连廊,又走了一小段距离,才绕过所有的宾客到了那个小楼梯,因为卫生间是不设置在一楼的,只有在二楼及以上才有。   所以他们现在在二楼。   那条小楼梯,隐匿于建筑的角落,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豪华的材质,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古老的手绘壁画,那些图案虽已斑驳,却依然能窥见昔日的辉煌与细腻。   珀兰斯与贝莱沿着这条小楼梯缓缓下行。   由于还未到夜晚,楼梯间的灯光并未亮起,只依靠着微弱的自然光线,使得整个空间显得略微昏暗。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楼梯间回荡,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的气氛略显压抑。   在转角的时候,贝莱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了,他依旧是那一副怯生生的嗓音,弱弱地开口,带着几分诡异:   “真的很感谢您,愿意这样子帮我。”   珀兰斯听到这句话,脚下的步伐突然一顿,心头莫名地狂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鼻腔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丝熟悉而又令他极度厌恶的信息素味道,警觉性瞬间提升到了最高点。   珀兰斯刚想转身就逃。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从背后袭来,一双冰冷而有力的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唔唔!”   珀兰斯的呼吸瞬间被截断,一下子被按在地上,他奋力挣扎,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但那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钳制住了他。   “唔!唔!”   眼前开始泛起阵阵眩晕,耳边回荡着珀兰斯自己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越发逼近的恶心气息。   然后是一股恶心的雄虫信息素。   ——就和珀兰斯许多年前闻到的一样。   是他雄父的信息素。   是贝克伯爵的信息素。   雄虫喜欢用信息素来压迫雌虫和威慑竞争对手,而贝克伯爵府中,贝克伯爵非常喜欢在惩罚雌虫的时候,用上自己的信息素压迫,让雌虫感到窒息,从而形成心理阴影。   事实上,贝克伯爵十分享受这种压迫的快乐。   原本那个怯生生的贝莱同样也吓了一大跳,他弱弱的往后走了两步,走上了楼梯口,头也不回的按照原路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甚至还道了个歉。   “对、对不起。”   这句听起来可笑的道歉,珀兰斯已经听不见了,他陷入窒息的半幻觉当中,一瞬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黑暗的贝克伯爵府。   难闻的信息素让珀兰斯几乎想要当场呕吐出来,甚至反胃得眼泪直流。   不过把珀兰斯按在地上的并不是贝克伯爵。   而是温蒂家主。   温蒂家主面目狰狞,恶狠狠地按着珀兰斯:   “你这个贱虫,不过是脚下爬的东西,敢对温瓦卡出手,我这就让你尝尝温蒂家族报复的滋味。”   而贝克伯爵则不慌不忙地站在楼梯转角处,从口袋里面掏出三只针剂递给温蒂家主。   “消消气,温蒂家主,这是你要的三支兴奋剂,用上两支就可以当场窒息而亡,完全可以伪造成过量服用上瘾型兴奋剂而突发死亡。   现在,我已经遵守我们的约定,把珀兰斯交到你的手上了,希望我们后续合作愉快。”   光影之中,贝克伯爵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眼里甚至透露出笑意,   好像现在做的不是恶事,也不是犯罪,只不过是随手碾死路上的虫子而已。   温瓦卡当然不是珀兰斯动的手脚,恰恰相反,是贝克伯爵做的一箭双雕的局。   珀兰斯确实够聪明,也够有能力,但是和他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不够狠,归根到底依旧是不够狠,还留着一点良心。   就是这点良心,往往可以致死。   最后看了一眼珀兰斯——这个他不听话的雌子,贝克伯爵轻声笑了笑,转身就离开了。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珀兰斯的的双手被外套紧紧缠绕在背后,束缚得丝毫动弹不得。   “没想到吧,珀兰斯,你会落在我的手里,放心吧,三支兴奋剂而已,很快的,不过在那之前……”   温蒂家主恶狠狠的笑了一下,将珀兰斯整个翻转了过来。   紧接着,一只沉重的靴子毫无征兆地狠狠踩在了珀兰斯的肚子上,那股力量之大,几乎让珀兰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呼吸。   他本能地想要张嘴呼救,喉咙里却只能挤出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疼痛。   然而,这声微弱的惨叫还未来得及完全发出,就被温蒂家主更加用力地掐住了喉咙。   珀兰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彻底切断,双眼满是泪水,身体因窒息而剧烈地颤抖着。   “嗬……呃……”   在这一刻,珀兰斯深刻地体会到了死亡的逼近,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他曾经那么拼尽全力想要挣脱这束缚的命运,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功。   黑暗之中,他仿佛被抛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只能等待着命运的恶意裁决。   他曾经做的所有的事情。   他所有的挣扎。   此刻,全都化作灰飞,无用功罢了。   ——   贝莱匆匆忙忙往上走回,在走廊的半路上撞到了一只灰色西装的雄虫。   “呃啊!”   贝莱吓了一大跳,差点跳起来。   看到他是撞到了谁之后,连忙低下头道歉:“对不、对不起……”   路易是一副焦急的样子,他刚才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早点处理他和珀兰斯之间的事情,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结果刚才还看珀兰斯在那边坐着,一眨眼就不见了,出来找了一圈也找不到,还在半路碰到了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温莱亚克说,好像在二楼看到珀兰斯了,所以路易才上了二楼。   路易皱眉看向贝莱,贝莱身上依旧是那一副狼狈的样子,   “你怎么了?”   贝莱怯懦地抬眼看了一眼路易,他没见过路易,自然也不知道路易是谁,只当是一只身份尊贵的雄虫。   他连忙说:“没事……我……”   可是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路易打断。   路易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扯过贝莱的领子,隔远了一点,嗅了一下。   确实是这个味道。   珀兰斯的信息素味。   ——惊恐、害怕的。   贝莱僵硬地看着路易,甚至都忘了逃跑,“您…您……”   “珀兰斯呢?”   路易抓紧了贝莱的领子,直接把贝莱砸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力道大到玻璃都震了几下。   “别装傻,你身上有珀兰斯的信息素味。”   贝莱感觉后背好像都被搓掉了一层皮,最要命的是窗半开着,他半个身子都被迫探出了窗外,贝莱眼眶里面马上就泛起了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呜…您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闻到那一股珀兰斯的信息素的瞬间,路易已经全然没有任何的耐心了,他阴沉着脸掐住贝莱的脖子,   “说!”   见状,贝莱大颗大颗的的眼泪就往下掉:   “您呜呜…为什么这样?”   贝莱顿时有点后悔,他刚才不应该往上走,应该直接往下走离开,他只是想去卫生间里面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面容罢了,万一碰上了雄虫,也好留个好印象。   可是他属实没有想到,确实是碰上了雄虫,只不过是碰上了路易。   像贝莱这样的,助纣为虐的时候,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恶事,只会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   可是看到珀兰斯被踩踏的时候,贝莱心中确实是感到一股快意的。   他在扭曲的环境中生长了那么久,早就已经扭曲了。小时候或许是愚蠢的善良,可是长大以后他再也不会保持那种愚蠢了。   凭什么珀兰斯就那么好运?   凭什么珀兰斯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逃离?   贝莱不甘、嫉妒,甚至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珀兰斯死掉,并不会觉得可惜,反而会拍手称快。   现在路易所有的耐心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了,他冷脸看着贝莱,手里掐着贝莱又往外推了一点。   “呃啊!等一下!”   贝莱顿时吓了一大跳,他真的已经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了,再用出去一点就要从窗户掉下去了。   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是真的一下子摔下去没有任何缓冲,也是会摔断腿的,况且,因为一楼要完全放下神像,所以光明大教堂的二楼特别的高,大概是寻常建筑物三楼左右的高度。   “等一下!等一下!”贝莱连忙出声挣扎,   “就在那边!走、走一段路就是了!”   贝莱满含眼泪地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第52章   贝莱指的就是路易来的方向。   路易眼中隐怒, 像有熊熊燃烧的火:   “你真把我当傻子糊弄?”   贝莱顿时哆哆嗦嗦的,他脑子里面这下才反应过来,路易恐怕刚才来的就是这个方向。   贝莱心里暗骂:   真是该死!   真的倒霉死了!   “对不起……咳咳……我……记错了……在那里……往前再走到底……楼梯口……珀兰斯就在楼梯那边……”   贝莱已经怕极了, 他毕竟年纪还小,也不过成年没几个月罢了, 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时刻,都快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生怕眼前的雄虫手上没个力道, 一下子就给自己推了下去。   惊恐至极的后背悬空感,让贝莱吓得要死,眼睛都不敢往下瞟。   贝莱是真的怕。   因为雄虫对雌虫出手,哪怕是背上了的命案, 也依旧会有大批的雌虫去走援助申请的渠道, 让法庭对那雄虫从宽处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子。   哪怕是阿塔兰陛下重新推行了新的法律, 可是在法庭真正审判的时候, 投票数量依旧是以旧时的观念为主。   也就是说,哪怕贝莱现在真的被推下去了, 眼前的这只雄虫也不会受到攸关性命的惩罚。   就像温蒂家主对珀兰斯出手一样。   可是温蒂家主好歹是有预谋的, 眼前贝莱撞到的这只雄虫看起来现在简直怒火滔天,也不知冲动之下会不会真的搞出性命来。   都事已至此了,卖队友也只能卖队友了, 当然是小命更重要, 贝莱眼泪汪汪的继续说:   “温蒂家主……也在那边……咳咳咳……放开我…一直走……转角处有标识…楼梯那边……”   温蒂家主?   路易心中一惊,此时此刻骤然想起来, 先前西瑞在飞行器上提醒自己, 要小心温蒂家主对珀兰斯出手。   谁曾想竟一语成谶。   思及此处,路易心急如焚,冷冷的看了一眼贝莱, 松开了掐住贝莱脖子的手,连忙往那个方向大步跑去。   这条走廊很长,甚至还有好几个拐弯,但是路易往那边跑了一段路之后,已经可以闻到非常明显的玉兰的信息素味了。   珀兰斯!   珀兰斯在哪!   拐了好几个弯,这条走廊延伸向昏暗而深远的远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与寂静,只有路易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心急如焚,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迫切,眉头紧锁,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不断扫视前方,追随着空气之中越来越混乱的信息素。   尽头。   眼前似乎是小楼梯口。   玉兰味的信息素缠绕聚集在那里,在疯狂的颤抖。   路易猛地一下子冲过去。   ——   在昏暗的楼梯口,   微弱的光线从高处狭窄的窗户缝隙中顽强地渗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周围环境的轮廓。   温蒂家主半蹲在楼梯的转折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阴森。   他的面容扭曲,双眼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仿佛此刻正享受着某种扭曲的快意。他那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掐着珀兰斯修长的脖子,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嵌入珀兰斯的血肉之中。   “珀兰斯,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呵,猜猜看,到时候头版头条会如何报道你的死?”   “莱茵集团的掌权者,居然因为过量吸食兴奋剂而死在楼道之中,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而你毕生的心血,莱茵集团也将会付之一炬。”   “真是可怜啊!”   温蒂家主冷笑。   “呃…咳……”   珀兰斯自然听到了这一番冷嘲热讽,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双眼因窒息而开始上翻,仅留下一抹眼白,眼角滑落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他的双手无力地挣扎着,试图从背后被捆住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珀兰斯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来面临死亡。   明明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和他信息素那么匹配的雄虫,明明他第一次喜欢上一只雄虫。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明明他好不容易可以摆脱信息素排异症的痛苦,即将得以喘气的时候,却骤然间跌入此等死局。   是他那可笑的对贝莱的同情害了他吗?   不。   是因为他生来就是雌虫。   想要在这个畸形的、还未被完全纠正的社会有尊严的活着,就势必要付出代价,想要做点什么,就势必会成为挡路石。   在这一瞬间,珀兰斯猛然生出许许多多的不甘心。   “哼。”   在温蒂家主另一只手中,赫然握着一支闪着寒光的针剂。   那针剂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如同死神的镰刀,正缓缓逼近珀兰斯的脖颈。   就像是最后的审判,正等待着将一切终结于这昏暗的楼梯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爆呵打破这片死寂。   “珀兰斯!”   在珀兰斯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或许是他死前的幻觉,他看到了自己喜欢的那只心心念念的雄虫,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居然会出现在这个昏暗的楼梯口。   就好像死神在死亡的前一刻,满足了他的所有幻想。   就好像是独属于死神的可悲的怜悯。   路易一进楼梯口就感受到楼梯间里面铺天盖地的珀兰斯的信息素。   惊恐到极点,害怕到极点。   信息素疯狂的颤抖,缠绕上来,好像在不顾一切的求救。   而下一秒,路易就看见,珀兰斯被一个身影压在地上,狼狈地死死挣扎着。   路易一下子就认出了温蒂家主。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在做什么!”   路易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三两步就跨过了长长的楼梯,动作迅猛而果断,仿佛一头伴侣被伤害了的暴怒猛兽。   “谁!”   在温蒂家主还沉浸在惊讶与被发现的错愕之中时,路易的已经跳了下来。   紧接着,路易猛然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脚精准无误地踹在了温蒂家主的背上,一点力道都没有收。   “呃啊啊!”   温蒂家主即刻便被踹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重重地撞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   那一刻,墙壁仿佛都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是温蒂家主脑袋与墙壁剧烈磕碰后留下的痕迹,   鲜血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滴落在地板上,为墙上古老的手绘壁画都染上了一抹血色。   那一支兴奋剂掉在地上,滚下了楼梯。   剩下两支,直接被温蒂家主肥硕的身躯压碎在口袋里了。   “砰”的一声。   温蒂家主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晕厥之中。   不过这短暂的昏厥非常短暂。   下一秒温蒂家主迎来的就是剧痛。   “呃啊啊啊啊!”   温蒂家主的惨叫声伴随着雨点般密集而沉重的打击声,那是拳头与□□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回响,   路易死死地踩踏在温蒂家主那因肥胖而显得臃肿的身体上,双眼赤红,坚硬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挥向温蒂家主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   那张老脸非常不经揍,没挨两下就迅速肿胀,溢出了鲜血,与求饶的泪水、恐惧的汗水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等、一下!呃啊啊!别打了!别打了!呃啊啊!”   “住!住手啊!快住手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殴打、啊啊!雄虫是犯法的!你疯了吗!救命啊!呃啊!救命啊!救、咳咳咳!!”   在这狭小而昏暗的空间里,是一声接一声的、微弱下去的惨叫。   “咳咳…路易…路易!”   珀兰斯挣扎地喊了一声。   如果不是珀兰斯的咳嗽声唤醒了路易的理智,路易或许真的会把温蒂家主硬生生的打死在这个昏暗的楼梯间里。   “珀兰斯!”   路易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过来,想要抱起躺在地上的珀兰斯,又看到了自己拳头上的血渍,连忙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他半蹲下来,小心翼翼把珀兰斯的上半身抱到自己的怀里,给珀兰斯解开绑住手臂的衣服。   “珀兰斯!你怎么样?”路易心急如焚地问。   珀兰斯现在的情况显然非常糟糕。   他满脸都是冷汗,哪怕是解开了双手的束缚,手也死死的按在腹部那个鞋印上面。   脖子上虽然有掐痕,但是刚才温蒂家主并不是想要掐死珀兰斯,而是想要用兴奋剂让珀兰斯窒息而死的,所以脖子上的掐痕反倒是轻的。   最疼的是那一脚重重的踹在了腹部。   “路易……”   珀兰斯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白。   “我在,我在。”   路易小心翼翼地将珀兰斯上半身拥入怀中。   可是怀中的雌虫因剧烈的疼痛而不自觉地颤抖,本能地想要蜷缩成一团。银色的长发此刻却无力地垂落在地上,沾染上了层层灰尘,显得黯淡无光。   “去医院……”   珀兰斯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极力忍受着痛苦,不想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即便他如此努力,冷汗还是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滑落,沿着他咬紧的牙关滴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路易看见珀兰斯这样,心都快疼碎了:“好,好,我们马上走,我们马上去医院。”   说着,路易伸手挎住珀兰斯的膝弯,把珀兰斯整个都横抱起来。   可是抱起来之后,路易才发现珀兰斯实在是太轻了,就像怀里抱着一捧颤抖的雪。   “路易…好痛……”   珀兰斯闷呼出声。   “很快,我们很快就去医院,再坚持一下!”   路易眉目之间满是着急,就这样抱着珀兰斯,也顾不得在角落里面躺在地上的已经半死不活的温蒂家主了,直接就从这个小楼梯狂奔了下去。   说来也很戏剧性,珀兰斯见证了路易最狼狈的时候,而路易也在这天,见证了珀兰斯最狼狈的时刻。   珀兰斯蜷缩在路易的怀里,在被抱着走出楼梯口的那一瞬间,从楼梯间的黑暗到了外面天光之中。   ——   与此同时,在昏暗的楼梯间里。   温蒂家主这下才敢颤颤巍巍的睁开浑浊的眼睛,那张脸都肿的和泡了水的猪头一样,脸上全是灰尘和血渍,费尽全力才能把眼珠子睁开一条缝。   突然在楼梯间里响起脚步声。   “踏,踏,踏。”   一双黑色的军靴,不紧不慢地停在了温蒂家主面前。   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了滚在楼梯下面的那一支兴奋剂,拿到面前打量一番。   来者身着深蓝色的军装,一头浅蓝色的中长发,哪怕在如此昏暗的楼梯间里面也显得明亮。   是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在地上狼狈的、爬不起来的温蒂家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温莱亚克,好像这一瞬间才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艰难的蠕动了嘴唇,从嗓子里冒出几声气音。   “是你……故意诱导的…”   “贱、虫!”   “你和你那下贱的雌父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温瓦卡…是不是你……故意害的……”   温蒂家主颤颤巍巍的骂了一长串,可温莱亚克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敛下蓝色的眸子,细细端详着握在手里的那一管针剂,突然蹲下来,看着温蒂家主笑了笑。   温莱亚克轻声说:   “雄父,我和雌父不一样,他被你打死了,不能还手,但是我却可以让你付出代价。”   “幼时,你夺走我的雌父,去父留子,现在,又破坏我的婚姻,就为了你那所谓的家族利益。”   躺在地上的温蒂家主骤然间感受到危险和威胁,像是蠕动的虫子一样,在地上艰难地爬动着,嘴里一边喃喃自语。   “你、你个混账……你个畜生,你个白眼狼……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温莱亚克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说完这句话,他好像觉得很可笑一般,低下头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雄父你坐这个家主的位置坐的太久了,应该轮到我来坐了。”   在阳光照射进来的那一小束微光之下,温莱亚克手里的那一管针剂的针头,在光线下反射着闪闪寒光。   温莱亚克看着那一管针剂,平静地说:   “H2-9型兴奋剂,三级禁品,贝克伯爵看来确实上心了,这种东西都拿搞来,一支就可以让你上瘾,变成一个只知道嗑药的畜生,两支就可以当场要了你的命。”   听到温莱亚克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温蒂家主彻底冷静不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摇着头,却只能看着温莱亚克一点一点的逼近他。   那闪着寒光的针头,离他的脖子只有分毫。   温蒂家主垂死挣扎道:   “温莱亚克……我的孩子啊……我们家族在你身上放了多少的希望啊!……你怎么能如此的不知感恩?”   却见温来亚克摇了摇头低声道:“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在那一瞬间,冰冷的针尖如寒芒,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温蒂家主的脖子,针管一下子就空了。   “呃!啊啊啊!”   温蒂家主的脸庞瞬间扭曲,双眼圆睁,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他的嘴角因极度的痛苦而微微抽搐。   药剂在他体内肆虐,衰老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蠕动,眼中——悔恨、不甘、恐惧交织在一起。   曾经想要实施在珀兰斯身上的计划,最终却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也算得上是善恶到头、自作自受。   或许用不了多久,各大新闻板块就会刊登“堂堂温蒂家主因为嗑药而发疯自残、神志不清,被送入医院”的这种头条新闻。 第53章   就像所有的故事终究有结局一样, 所有的电影终究会落幕一样。这束光或许曾经照在珀兰斯身上,但是此刻似乎也要离去了。   三个月的合同也已经结束了。   医院中,不论如何都有着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 也弥漫在一片死寂之中。   刚才路易和医生出去交谈的时候,珀兰斯给助理米亚打了电话, 米亚听到珀兰斯沙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珀兰斯只能安抚了几句,又让米亚帮他和第一军团长霍斯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他的本意,希望霍斯他们可以派人去处理好温蒂老头的后续。   在第一军团长的婚礼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之后的头版头条又会看到什么爆炸性的标题。   也不知道温蒂老头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惨样被发现, 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情到这绝对不算完。   温瓦卡的事情确实不是珀兰斯做的, 如果真的是珀兰斯做,那他会做得更干净更利落, 而不会留下显而易见的把柄。   可是温蒂老头想要针对珀兰斯, 无论珀兰斯做不做这件事情,结果都是一样的,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毕竟莱茵集团和温蒂家族从来都不对付。   这次温蒂老头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对莱茵集团和温蒂家族之间会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   而珀兰斯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揭过这件事, 之后要忙的事情, 多得数不胜数。   珀兰斯觉得疲惫。   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在这一刻他想或许自己确实应该认命,命运兜兜转转,终究会以另外的方式来索取或补全。   真是戏剧性啊,   又被路易撞见了珀兰斯狼狈至此的模样。   或许他不应该挣扎,或许他不应该想要留下路易这只特殊的雄虫。   也许珀兰斯的一身病症本就是灰暗无光的,哪怕是偶尔照进外面的光束,那扇窗户也终究会被关上。   是他太过执着了。   也是他太过想当然了。   他想要赢得路易的好感,所以送钱又送飞行器,结果反倒被路易拒绝了;   他想要用性关系和苍白的身体留住雄虫的心,可是事实证明这条路完全行不通;   他想要在路易面前保持体面,结果反倒被路易看到这副最狼狈的样子。   一切都有原因,一切都有结果。   在这一瞬间,珀兰斯心想,或许他真的应该认命,应该放这一只雄虫离开。   所以,路易进来之后,珀兰斯垂眸,没有看站在床边满脸担忧的路易,只是问道:   “阁下,您的辞职申请,我还没有签字……您现在依旧是想辞职吗?”   珀兰斯那双晶蓝色的眼睛,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之线,也依旧是竭力的平静。   他已经可以预设到雄虫的回答了。   这并不难猜,路易已经拒绝过他了,这次大概也同样会拒绝。   可是,明知道会被拒绝,为什么珀兰斯偏偏还要再问呢?   或许是心有不甘,或许心里还抱着那一丝希望,毕竟谁都不愿意承认,居然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喜欢的对象满意。   哪怕是珀兰斯也不想承认,自己或许真的不是路易喜欢的类型。   就算路易会在他困难的时候站出来,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细致入微的照顾,关心,陪伴。   可是这一切或许仅仅是出于这只雄虫的礼貌而已。   换一只雌虫来,大概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   可是思及此处,珀兰斯却觉得更加的不甘心了,他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嫉妒,或许他真的在嫉妒一个莫须有的对象,那个未来那一只可能会站在路易身边的雌虫。   路易性格那么温柔体贴,一定会对那一只雌虫处处嘘寒问暖,时时关心。   珀兰斯心里迷茫地想:   一切到这就结束了吗?   “珀兰斯…”   路易朝着病床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珀兰斯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满眼都是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他说:“我很抱歉。”   听到这话,珀兰斯却有几分不解地看向路易。   抱歉?   雄虫会感到抱歉,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当然,路易与一般的雄虫并不一样。   可是,从头到尾,路易除了拒绝了自己之外,又有什么可以道歉的呢?   或许应该道歉的反而是他吧。   珀兰斯摇了摇头,因为脖子上缠着纱布,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   “阁下不必道歉,反倒是我应该向阁下道歉……很多事情我都该向阁下道歉。”   路易站在原地,听到珀兰斯的语气,有些发愣,   只觉得什么东西好像要从他的手心彻底流走了,好像他即将失去什么再也抓不住了——如果错过这个最后的机会的话。   路易低头,看见珀兰斯的手。   ——被一层淡淡的苍白所覆盖,透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脆弱,每一根骨头都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青筋如同细长的藤蔓,在这苍白的画布上蜿蜒伸展,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珀兰斯说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握起拳头,带动了手背上的针管。   “珀兰斯,对不起,我真的犹豫太久了……实在是太不勇敢了。”   路易尝试伸手去勾着珀兰斯的手指,打开手心,把珀兰斯的手重新摊平。   珀兰斯看了一眼路易,没有拒绝,微微倾头,好像在等路易说下面的话。   路易看着珀兰斯,表情认真又严肃,甚至还带着一点自责:   “我早该说的,是我不好,现在才说,合同结束了,但是,我不想…就这么和你结束。”   “不,更准确的来说,我希望可以有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让我追求你吧,现在才察觉到我也喜欢你的这一份心意,我真的太迟钝了,对不起,一定让你很伤心吧?”   珀兰斯静静地看着路易,那双沉默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路易的表情。   “…我还以为阁下还在生气。”   路易一下子就懂珀兰斯在说什么呢,他无奈的笑了笑,坐到床边,和珀兰斯平视。   “那种药剂…确实不是我的取向,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并不是,我、不喜欢。”   珀兰斯有些尴尬,甚至别过头去,苍白的皮肤上染上了一点点红意。   “珀兰斯,你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吗?”路易的眼中满是柔情,寸寸逼近。   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珀兰斯,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躲闪或犹豫,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情感表达。   真的想明白了以后,一切仿佛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路易也知道,自己一向都非常的依赖于理智,十分的谨慎,对待感情也是如此。   他会衡量,会拒绝,理智会觉得不合适。   可是或许那并不是觉得不合适,那只是路易真正遇到心动的那一刻,所显露出来的慌张和不习惯。   因为不习惯,因为陌生,所以反复斟酌。   如果真的不喜欢,又怎会如此思虑良多,瞻前顾后。   一直以来路易都并不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但是这一次,他真正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再勇敢一点,再果断一点。   “别这样看我……”   珀兰斯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意乱,感到无处遁形。   “至少给我个答复吧,珀兰斯。”   路易的手依旧勾着珀兰斯纤细的手指,他摸着珀兰斯的无名指,摸到指跟那边。   那里曾经被他咬过一个齿印,现在已经消弭不见了,路易细细摩挲着那里的软肉。   就像是若有若无的勾引。   空气中的卷柏味信息素也渐渐的溢出了一点。   缠绕在珀兰斯的身边。   珀兰斯低声,避开路易的眼神,略有几分丢脸地说:   “或许…就算这次也被拒绝了,对我来说也不算是结束……或许,我还会继续纠缠下去……”   这话是真的。   珀兰斯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做不到完全放弃路易。   他这一生之中,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遇到这么喜欢的雄虫,哪怕被拒绝了,也不甘愿放弃。   一定会再尝试的,一而再,再而三,更会再三再四。   “珀兰斯,”   路易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的笑了笑,他俯身凑到珀兰斯面前,亲了亲珀兰斯的额头。   “我好高兴啊,还以为要错过你了,如果错过你了,我一定会去努力追求你的。”   一触即分的一个吻,就这么落在珀兰斯的额头上,比羽毛还要轻。   除去那天的混乱,这是他们至今为止最亲密的接触,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是心灵与心灵的相触碰。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是,现在或许,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路易又用嘴唇碰了碰珀兰斯的鼻尖,同样也是一触即分。   珀兰斯终于无法再维持那份故作镇定的表情,绯红从脸颊边缘悄悄蔓延开来,耳朵变得异常红润。   刚才的疲惫一消而散,就像是被春光照到的雪,重新露出柔和。   路易实在是没忍住,伸出手指来,碰了碰珀兰斯的耳朵。   他轻声说:“耳朵都红了。”   珀兰斯抬眸,难得觉得格外的羞恼,便微微瞪了路易一下,自己的耳朵却更红了。   “阁下,您……”   “可以叫我名字啊,为什么要叫的这么生疏,珀兰斯,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路易眼巴巴地看着珀兰斯。   “……”   珀兰斯现在真的有点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但他还是叫了一声。   “路易。”   “嗯,我在这里。”   路易笑着说。   路易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下一秒,病房的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珀兰斯微微点头,路易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正是晋尔,他也是第一个来探病的   ——身上还穿着之前在婚礼上的那一身礼服西装,甚至还提了个水果篮,居然还能够记得去准备水果篮。 第54章   路易朝着晋尔点点头, 打了声招呼:“晋总。”   晋尔:“……路易?”   晋总显然对路易出现在珀兰斯的病房里这个事实,稍微有点惊讶,不过, 这点惊讶很快就消弥不见了。   路易把边上的凳子搬了一个过来,放到晋尔身边, 又接过晋尔手里的水果篮,看了两眼就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了。   然后坐到了珀兰斯的病床边上。   颇有点宣示主权的意味。   晋尔:“……”   晋尔又看向珀兰斯:   “珀兰斯阁下, 休文和霍斯军团长特意托我来向你道歉,在这次婚礼上让你遭受了这样的意外,他们十分过意不去。”   珀兰斯点点头,平静地说:“谢谢晋尔阁下, 温蒂家主怎么样了。”   晋尔摇头:   “是温莱亚克军团长发现的温蒂家主, 发现的时候, 温蒂家主好像……因为过量服用兴奋剂而导致精神性发癫了。”   “现在安保局那边给出的推测是, 温迪家主因为服用过量兴奋剂,而对珀兰斯阁下造成了伤害行为。”   服用过量兴奋剂?   谁给他注射的兴奋剂?   珀兰斯在心里记下这个疑点, 猛的好像想到了什么。   “雄虫保护协会去了吗, 怎么说?”珀兰斯突然问。   路易突然想起来,当时他们在教堂的入口处,温莱亚克军团长的前夫林莫阁下, 就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   雄虫保护协会在之前一直臭名昭著, 但是,在阿塔兰陛下登基之后, 任用了A级贵族雄虫林莫, 作为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兼职雄虫特殊监狱的监狱长。   “林莫就在现场,现在雄虫保护协会那边暂时没有动静, 好像并不打算插手此事。”晋尔道。   珀兰斯笑了笑:“还以为我会坐到被告席上。”   就算事实是雄虫故意伤害雌虫,但是温蒂老头被弄成那副惨样,珀兰斯甚至已经做好了打官司的准备了。   他刚才那一瞬间甚至还担心会不会把路易扯进来。   路易却皱眉说:“坐到被告席上的应该是温蒂老头。”   晋尔想了想,直接坦然道:   “温蒂老头现在在他们的家族医院里面,还在icu急救。”   虽然说晋尔和温蒂老头暂时还没什么恩怨,但是星洲集团和珀兰斯本身就是合作关系,他自然也不希望珀兰斯和莱茵集团被这件事情扯下水。   他们三个刚坐下说了两句,门口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晋尔先是看了一眼路易,又看了一眼珀兰斯,起身。   “珀兰斯阁下,上次监察局的事情非常抱歉,我替阿弥亚向您诚恳的致歉。”   路易被晋尔一说,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跟珀兰斯提这件事情了,突然觉得有点抱歉……   “晋尔阁下太客气了,请不必介意。”珀兰斯低声说。   说的是监察局禁足的事情,但是珀兰斯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莱茵集团和星洲集团产生嫌隙,因为僵化症药剂和其余项目牵扯的原因,集团之间的合作关系暂时是非常牢固的。   “那就打扰到这里了,珀兰斯阁下还请好好休息。”   晋尔说完就转身,到门口把门打开,突然一愣,似乎是看到了谁,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借过离开了。   等晋尔完全离开之后,门口刚才被晋尔挡住的雌虫才露出模样来。   ——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他一身深蓝色的军装,手里也提着一个和刚才晋尔拿进来的,差不太多的水果篮。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大差不差。   由竹条编织而成的篮子里,各式各样的水果,穿插着一些绿叶与鲜花作为点缀。底部还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棉布。   甚至两个水果篮里面的水果,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温莱亚克显然一进门就看到了,摆在床头柜上面那个,和他拿的水果篮差不多的水果篮。   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之中。   温莱亚克:“……”   不过路易一向很会读空气,他起身走向温莱亚克,从温莱亚克手里接过水果篮放到一边。   路易笑着说:“好在有你们的光顾,看来楼下卖水果篮的店家今天生意很好呢。”   现在连凳子都不用搬了,温莱亚克朝着珀兰斯相互问好之后,就走过去坐在凳子上。   毕竟是军队里出来的,坐姿利落英挺。   “珀兰斯阁下,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替雄父向您道歉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莱亚克隐晦的看了一眼路易。   显然待会儿要讲的内容不适合雄虫在场。   珀兰斯却摇摇头:“没关系的,军团长要讲什么可以直说。”   温莱亚克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路易看得出来空气中的气氛,便主动提出来:   “珀兰斯,你的水杯好像空了,我去外面帮你灌点热水吧,或者说你想喝咖啡还是牛奶?”   雄虫的关心确实无微不至。   珀兰斯笑了笑,看着路易说:“谢谢,其实我真的挺想喝牛奶的。”   “好,”路易起身,“我去给你买。”   在路易走出病房门,并且把病房门关上之后,温莱亚克有几分惊讶的说:   “这是位雄虫阁下吗?对您可真好。”   “是的,”   珀兰斯说,   “路易阁下是……我未来的雄主。”   “恭喜。”   温莱亚克虽说惊讶,却还是很适时的送上祝福。   “那我就直说了,很抱歉,您应该也猜到了,这件事情确实有我的手笔,我没想到,嗯,结果会稍微有些不可控,特意来向您道歉。”   珀兰斯确实猜到了一些。   至少方向上是对的。   只要再给珀兰斯一点时间,去了解整个事情,那么猜出来是温莱亚克其实并不难。   “有仇不报的道理,不在我的原则之内。”   珀兰斯虽然话语轻柔,但是言语之间极为犀利。   “好吧。”   温莱亚克苦笑了一下,耸耸肩,   “我理解您,确实应该生气。”   “但是,我会献上我的诚意。”   珀兰斯:“请说。”   “我当然知道莱茵集团和温蒂家族之间素有恩怨,但是我想,老一辈的恩怨,就应该在老一辈那里结束,而不应该延续到我们这里。”   温莱亚克尽量诚恳地说,   “我会成为温蒂家族的家主,希望之后可以有和莱茵集团合作的机会。”   “温蒂家族也会让出部分利益给莱茵集团。”   珀兰斯却摇摇头,神情之中显得有些冷淡:   “这是你和我合作的前提,但并不是你道歉的诚意。”   “当然,”   温莱亚克笑了,   “因为我还没有说完。”   他继续说:“你应该也知道,雄父现在在家族医院里,我已经让医生尽力把他的性命给吊着了,之后他如何处置,全看您的意思。”   “可以。”珀兰斯终于点头。   ——   路易出门之后,先去找了医院里的零食售卖机,不过很可惜,并不卖牛奶,他就出去绕着医院外面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卖牛奶的店铺。   不过在他提着热牛奶回来的时候,路易却在街头被好几辆飞行器拦住了。   “路易阁下。”   从第一辆飞行器上走下一个灰色长发的雄虫,很有礼貌的向路易打招呼。   “你好,我是雄虫保护协会会长,林莫。”   “很抱歉,打扰你了。”   “但是就温蒂阁下的相关事件,我们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去录一下笔录。”   眼前的雄虫身姿挺拔,身量显得格外高挑,有一头灰色长发,整齐地垂落在脑袋后面。   深灰色的眼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傲与淡漠,但是向路易说话的语气确实算是礼貌的。   “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吧?”路易拎着手里的热牛奶,挑眉问。   “理论上来说,是的,阁下确实有拒绝的权利。”   林莫点点头,   “但是我不建议阁下这么做。”   “好吧,那稍微等一下总可以吧?”   路易倒也没有很担心。   先不说雄虫在这个社会的特权,直接说路易本身的行为,那就是见义勇为,就算是在人类社会,哪怕判处防卫过当,也有机会给他捞回来。   路易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热牛奶:   “我的老板还在医院里面还等着喝牛奶呢,我去一下医院,再跟你们走可以吗?”   看着林莫后面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路易确也实觉得,看来以后要么尽量少出门,要么出门带保镖。   只能拜托一下他的恋人,给他雇一点保镖了。   林莫听到这话,以一种觉得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路易:   “你不是雄虫吗?给雌虫送牛奶?”   路易心想。   看来眼前的这只陌生的雄虫,是知道他和珀兰斯之间的事情的,至少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法律没有规定这样做不可以吧?”   路易反问。   “法律当然没有规定,只是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想跑。”   林莫略微的仰起下巴,双手插兜,脸上的表情很淡。   “我可以再次声明,我对你并没有恶意,这只是一般流程而已,阁下要知道——在现场可是有你的指纹。”   “那我也可以声明一下,我并没有想跑,我说的也都是真话。”   路易也以同样的方式说。   “……”   林莫听到这句话皱了一下眉毛,最终不知道顾及什么,还是妥协了。   “那好吧,那我跟你一起上去。” 第55章   病房里。   门被打开的时候, 彼此皆是一愣。   温莱亚克原本坐在椅子上,在门打开之后看到林莫的那一刻,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椅子被拉的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脸上的神情是极其罕见的怔然。   那位雄虫阁下,林莫, 真的看起来……就和离婚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神色永远都是淡淡的, 带着一点冷傲。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对他产生影响。   “雄……”主。   可是话说到一半,温莱亚克才猛然间想起来,他们已经离婚了,雄主这个称呼, 他已经没有资格说出口了。   一瞬间, 温莱亚克那双蓝色的眸子里黯淡下去, 他微微的颤颤睫毛, 喉间好像泛上来苦涩,苦涩在不断的发酵, 让他连说话都有些难熬。   “温莱亚克军团长, 好久不见。”   反倒是林莫显得冷静,他点点头,朝着温莱亚克打招呼, 似乎没有看见温莱亚克眼中的痛色。   林莫接着转而向珀兰斯道:   “珀兰斯阁下, 恕我打扰,我是林莫。温蒂家主的案子由我全权负责, 这次是来请路易阁下过去录笔录。”   “珀兰斯, ”   路易上前,笑着拎着手里的牛奶,走到珀兰斯的病床边, 伸手递给珀兰斯的时候,还摸了一下牛奶的温度,还是温的。   “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现在还是温的。”   珀兰斯坐靠在柔软的病床上,脸上未佩戴眼镜,一头银发自然垂落在背后。   他看到林莫和路易一起进病房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   林莫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也是雄虫特殊监狱的监狱长,温蒂家主的事情,大概率就是由林莫接手负责的。   珀兰斯抬眸,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接过牛奶:“谢谢,我会好好享用的。”   说完之后,珀兰斯才看向林莫。   “林莫阁下,笔录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吧?”   林莫本来在休文和霍斯军团长的婚礼上面,措不及防就接受了这样一个案子,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事实上也只是贵族之间的博弈结果而已。   更何况温蒂家主犯罪在先,这个案子也只能是算温蒂家主自作自受。   带路易过去,确实只是录一下笔录,走个流程而已。   林莫点头:   “当然,我们无意为难,一个小时之内就会结束,并且这一个小时还算上来回的路程时长,之后我会派飞行器把路易阁下送回来。”   珀兰斯点点头。   路易伸手,用手背轻轻的碰了碰珀兰斯的脸颊,捋了捋珀兰斯耳边的碎发,动作温柔又亲昵。   “我会很快回来的。”   珀兰斯下意识抬眸和路易对视,一眼望进雄虫眼里的柔情,微微一愣。   真的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一刻也不想和对方分开,珀兰斯本以为自己没那么感情用事,但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还是打心底里感到不舍。   真的一刻都不想分开,好不容易定下了感情。   好像看出了珀兰斯在想什么,路易笑了笑,低声说: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但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晚饭想吃什么?等你输液结束了,我们就回家吃晚饭吧。”   “都可以。”   珀兰斯一眨不眨地看着路易。   “好,”   路易点头,   “等会儿如果输液结束了护士还没有来,记得按床边上的铃,让护士进来拔针头。”   他们之间的气氛,让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简直是算得上旁若无人的亲昵。   林莫表面上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就觉得有些尴尬,更别说病房里还有另一只雌虫温莱亚克——更别说温莱亚克甚至还是林莫的前任伴侣。   对于林莫来说,他和第三军团长的婚姻最终也只能算得上寿终正寝,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见了面也只能尴尬。   雄虫脸上尴尬的神色很不明显,最多只是移开了目光,可是温莱亚克却能一下子捕捉到林莫的情绪。   他们之间的婚约虽然是两个家族定下的娃娃亲——那个时候两个家族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   但是温莱亚克从很早开始就喜欢林莫了。   真的很早,很早。   好不容易盼到结婚了,   可是最后还是因为所谓的站队结党问题,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林莫的家族一向拥护二殿下阿弥亚,而温蒂老头在这两年就已经嗅到了中立立场不吃香的气息,果断选择站队大殿下赫迪斯,却被大殿下拒绝了。   理所当然的,温蒂老头认为是温莱亚克和林莫之前的婚姻成为了阻碍,所以千方百计地对他们提出要求,甚至在温莱亚克出征抵抗兽潮的时候,给以补偿的名义给强行往情热期的林莫床上送雌虫。   听说林莫当天抽出枪来,差点就一枪崩了那一只爬床的漂亮雌虫。   林莫一直都不喜欢雌虫。   其实,以林莫的容貌、等级、身份,愿意飞蛾扑火的雌虫简直数不胜数,但是与一般的雄虫不同,林莫统统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也曾经公开坦言过自己不喜欢任何雌虫,但是雌虫们对于林莫的热度却一直没有下去。   谁都没有想到,林莫居然没有反抗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居然就这么结婚了。   可是这场婚姻也维持不过几年。   这几年里面战火纷争,他们聚少离多。   仅有的几次假期,也都在用于抚慰发-情期——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一开始温莱亚克还心惊胆战,生怕林莫的厌雌症让林莫厌恶自己,硬不起来,这是个无比现实的问题。   但是真的上了床,温莱亚克才发现,或许厌雌症只是一个林莫疏离与拒绝麻烦的雌虫的借口罢了。   林莫讨厌麻烦,所以温莱亚克尽量让自己变得不麻烦。   可最后,依旧没有维持住这一段婚姻。   温蒂老头的插手,似乎让林莫实在烦不胜烦,选择签下离婚协议书,和温蒂家族彻底划清界限。   温莱亚克下意识的咬牙,觉得苦涩又嘲讽。   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东西,却总是被如此轻易的毁坏。越是在意的东西,就好像手中握着的流沙一样,越是握紧,越是失去   那双眸子里,酝酿着沉默的浪潮,终于,温莱亚克起身对着林莫低声说:   “林莫阁下,方便出去说吗?”   温莱亚克和林莫身高相近,林莫更高一些,他们都是属于高挑的类型。   听到询问,林莫抬眸看了一眼温莱亚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忽明忽灭,最终还是皱着眉点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病房门。   于是病房中就只剩下路易和珀兰斯。   珀兰斯看了一眼门口,即刻对路易道歉:“非常抱歉,把你给扯进来了,如果不是我……”   路易摇头:“怎么能这么说呢?既然我们现在在一起,那珀兰斯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更何况,哪怕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也不可能做到袖手旁观。”   珀兰斯下意识的咬唇,被路易用大拇指碰了碰被咬出牙印的下唇。   “不要咬嘴巴。”   路易低声说。   珀兰斯失笑,嘱咐道:   “好,等会儿去做笔录的时候,事实如何便如何说吧,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东西。”   “嗯,我知道。”   路易自然点头。   “等我回来,晚上给你做饭。”   “真的很少有雄虫会下厨。”   珀兰斯还是提了,   “现在想想看,真的很不可思议,路易你就好像是……最特殊的那个。”   雄虫会下厨这件事情本就不可思议了,路易甚至谦逊得完全就不像一只雄虫,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如果梦中情虫有一个具象化的形象的话,那一定是路易这样的。   “我是最特殊的那个?”   听到这句话,路易坐到了珀兰斯的床边,伸手又去碰了碰珀兰斯的脸颊,眼里满是认真。   “那珀兰斯也是最特殊的那个,对我来说。”   路易以前没有说过这种肉麻的、柔情蜜意的话,但是现在却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般,张口就来。   珀兰斯一下子就红了脸,那张脸上很少,露出这样生动的神态,今日真是露了个尽。   “或许,我有说过吗?”   路易坦诚地说,   “珀兰斯,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漂亮,之后也一直这么觉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你,我就觉得心里很高兴,看不到你,就会失落,就会焦急。”   这话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当时,路易第一眼看到珀兰斯,就觉得,好像一支冰霜中的玉兰花,清冷却又在不经意间的瞬间散发着柔和、香与艳。   这话越说,珀兰斯脸上越红,后来甚至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一时之间有些失语:“到底是怎样…才会把这些话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因为喜欢你。”   路易说出来了之后,便越发能说出口了。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第一次这样喜欢谁,所以到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迟钝。”   路易越说,越附身靠近珀兰斯,彼此的呼吸甚至能交融在一块。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半掌,近到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细细的绒毛。   珀兰斯惊颤地敛眸,就像是被惊动了的玉兰花枝一样,带着几分羞几分怯。   “路易……”   “可以亲你吗,就亲一下?”   路易很温柔的问出来,   “亲一下,我就得走了。”   说不清这两句话到底是哪一句打动了珀兰斯。   “可以。”   珀兰斯缓缓抬头,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唇瓣轻轻相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遇到了终于一场热烈的春雨。   路易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化被动为主动,贴上了珀兰斯的唇。   他攻城略地,伸手压住珀兰斯的后颈,试探性的撬开珀兰斯的唇瓣,轻轻的咬了几下,而珀兰斯则以一种近乎于心甘情愿的姿态回应着,珀兰斯没有闭眼,那双晶蓝色的眼睛睁着,睫毛颤抖,仿佛是在确认这份真实。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汹涌澎湃,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颗心的紧紧相依。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咚,咚咚。”   他们这才猛然间从恍然沉醉中惊醒,路易连忙放开珀兰斯。   或许刚才吻的太激烈了。   只见珀兰斯的唇泛着水意,猛然间染上了嫩红色,甚至被路易无意间咬了两下,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被吸肿了。   “快去吧。”   偏偏珀兰斯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顶着那样一副神情,反而催促着路易去开门。   路易忍住笑意,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替珀兰斯擦了擦嘴。   “好,我这就去开门。”   门一打开。   是林莫在敲门。   温莱亚克已然不见踪影了,看来是已经走了。   林莫看了一眼路易,微微挑眉问道:“路易阁下,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当然。”   路易点头,走出来,转身把病房门轻轻的关上。   “那走吧。”   “说句实话,”林莫走了两步,突然对着路易开口,“真的挺罕见的。”   “什么?”   路易一时之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你是雄虫吧,有时候还挺怀疑你的性别的,你真的很不像一只雄虫。”林莫说。   “那怎样才像一只雄虫呢?”   路易抬眼,侧头看了一眼林莫,   “世俗已经很桎梏了,如果连自己都还要桎梏自己的话,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林莫突然笑了笑,那张冷淡的脸居然显露出几分温度,他轻笑着对路易说:   “或许,你说的是对。” 第56章   确实如同林莫所说, 笔录也就用了半个小时不到,路易回来医院的时候,珀兰斯的点滴正好挂完。   而医院里面米亚助理已经赶到了, 并且尽职尽责地陪在珀兰斯身边,路易回来之后, 米亚助理就挤眉弄眼地,把珀兰斯飞行器的钥匙给了路易, 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路易收下钥匙,放到口袋里,转而看向珀兰斯,笑道:   “果然, 一个小时都没到, 可是我还是觉得, 好像分开太久了。”   珀兰斯已经把床头的那一杯牛奶给喝完了, 路易见状,走过去, 把剩下的包装扔进垃圾桶里。   “我们……回家吧。”   珀兰斯手上的针头也刚被护士拔掉, 下了床,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不自禁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回家”这两个字。   那个空荡荡的大别墅从前对珀兰斯来说, 从来都算不上是家,   家是温暖的,是有温度的, 是包容的, 但是现在珀兰斯好像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他和路易一起回那个大别墅,就好像真的是回家一样。   哪怕是说这两个字的感觉, 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好,和亲爱的一起回家。”   路易笑着弯腰,搂住过刚刚穿好鞋子的珀兰斯,抱到怀里亲了一口,亲在脸颊上。   “什么亲爱的……你怎么能……”   珀兰斯一下子撞进路易的怀里,他实在想不到路易这么快就进入了热恋的角色,他伸手抵住路易的前胸,有些羞耻地别过头去,耳尖红得滴血。   “这么害羞可不行,”   路易抱着珀兰斯纤细的腰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晚上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当然如果那种特别难的菜色,可能需要试错一下。”   确定了关系之后,一切就好像豁然开朗一般,连平常觉得平淡的事情都格外的具有意义,明媚花开。   他们坐着珀兰斯的飞行器,设置了自动驾驶,在飞行器上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的、像是两块异极相吸的磁铁,一下子吸到了一块,滚在了一起。   一瞬间,飞行器里面两股信息素拼命的纠缠着。   也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然吻在了一起。   在飞行器那宽敞的后座空间里,路易的手臂有力地环绕着珀兰斯的腰身,他的手掌温柔地垫在珀兰斯的后脑勺下,以一种近乎执着的姿态,引导着这个吻向更深更远处探索。   他的手指穿梭于珀兰斯长长银发之中,因为没有发带,所以珀兰斯的头发没有扎起。   银色长发随意地铺散在黑色的座椅上,在暗色背景的映衬下,仿佛是世间最细腻、最柔软的丝绸,轻轻拂过指尖,留下一抹的凉意。   “唔—”   珀兰斯被迫仰着头,闭着眼睛承接这个亲吻。   身上的雄虫很小心的没有压住他的头发,长发就是很容易在动作间被压住。   珀兰斯平常自己打理的时候都会不小心压住,但是路易却非常的细致入微,简直是个细心到极点的伴侣。   可是这个吻却一点都不温柔。   带着渴望与掠夺。   撬开牙关,像是巡视领地一样舔过齿列,接着往更深处探索,压着唇与舌。   如同荒野中雄兽的标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路易的唇瓣紧紧压着珀兰斯的,唇齿交接,力气大到就像是要在对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强烈而直接,让珀兰斯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脸庞因缺氧而渐渐染上了绯红。   就像是朝露春花开满雪山。   “唔……”   珀兰斯轻轻推了一下路易的肩膀。   路易似乎意识到了珀兰斯的挣扎,又吻了一会儿,像是尝到甜味的蜂蜜不愿意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开珀兰斯。   “你……”   珀兰斯被亲的脸上都是艳红,眼角眉梢浮现出春意的浓烈,嘴唇被吮吸得红透了,好像真的被憋急了,后半句话都说不清楚。   “要说什么?”   路易侧耳去听,却被珀兰斯很轻很轻的用牙齿叼住了耳朵,就像是报复雄虫,居然吻得不能让自己呼吸。   说是叼也不太准确,珀兰斯只是轻轻的含着,牙齿甚至都没有用力,嘴里的湿气和热气一股脑的喷出来,喷在的耳朵里面,一点一点钻入耳朵,就好像勾人一样。   “…喘不上气了……”   珀兰斯轻声说,带着几分委屈,但更像是小猫撒娇。   路易深深的喘了两口气,越发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好像遇到珀兰斯之后就越来越差了。   他开口道歉,又低头,安抚地去亲亲珀兰斯的眼角:“对不起,对不起。”   身下,珀兰斯的那双晶蓝色的、宛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正泛着水光,胸膛起伏不定,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眼中似乎有几分惧意,但更多的却是同样燃烧着的、热烈的对彼此的渴望。   “轻一点好吗?”   珀兰斯用沙哑的声音低声恳求,就像是清脆的清泉被蒙上了一层沙雾,那双眼睛却直直的看着路易,反倒显得更想让人欺负他。   “好,轻一点。”   路易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不按常理出牌,从珀兰斯的嘴角亲一路亲到了耳垂,张嘴就把软软的耳垂含了进去。   是一只巡视自己领地的兽,路易用炽热的吻来丈量珀兰斯身上属于自己的地方。   饱满小巧的耳垂被路易咬住,透明的水渍在珀兰斯的耳垂轻轻晕染开来,湿哒哒的,又泛着一点痒意。   珀兰斯有几分受不了的推了一下路易,但是完全推不开,身上的雄虫就好像铁了心要这样闹他。   “路易…别这样…真的很痒。”珀兰斯讨饶。   这样说的却毫不起效,反倒让压在珀兰斯身上的雄虫闷声笑了两声。   珀兰斯一下子从脸颊烧到耳朵,全红了,完全就是羞的,也是昏了头了,竟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   可爱得不行。   路易看着珀兰斯通红的耳朵,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再笑了。   “不闹你了,怎么把脸挡住了?”   路易将珀兰斯抱在怀里,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眼眸,凑近他,轻柔地吻了下去,亲在了珀兰斯的手背上。   珀兰斯死活都不愿意把手放下,就这样挡着自己的脸,却把通红的耳垂露了出来,甚至那一抹红色从耳垂直接染到了脖子。   “怎么不说话了?”   路易笑着,伸手摸到珀兰斯的后颈,后颈的那一块腺体,正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疯狂的跳动和颤抖。   飞行器里面,玉兰香味越来越浓了,甚至路易鼻子里全部都是这个味道,充斥着鼻腔。   “太…丢脸了。”   珀兰斯捂着脸,或许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幼稚,还是放下了手。   露出了一张眼角滚烫的、脸颊通红的脸。   “一点都不丢脸,很漂亮,很可爱。”   路易安抚的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手指摸在珀兰斯后颈的腺体上面,稍微按了按,略微的挑眉说,   “好烫啊,反应很大,看来你也很喜欢我,对吧,珀兰斯。”   说着他又低下头,亲了珀兰斯的睫毛。   “……别说出来。”   面对如此亲密的调侃,珀兰斯下意识的连眼神都略微避开了,长长的睫毛颤抖,带着几分羞恼。   “好了,好了,真的不闹你了,就这样抱着好不好。”   路易看着珀兰斯,伸手帮珀兰斯梳理了一下耳朵边上被弄乱的碎发。   “嗯。”   珀兰斯很享受路易这种时候的温柔,微微的眯起眼睛,整个放松下来。   ——这种满怀爱意的时刻,弥足珍贵,足以叫人珍惜。   真的很舒服,飞行器里全部都是雄虫释放出来的安抚性信息素,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安全感。   一点点的渗透进珀兰斯干涸的血肉和心里。   真是神奇啊,   明明珀兰斯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变得成熟又冷淡了,也不是那种年轻到稚嫩的雌虫了。   但是珀兰斯却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路易怀里,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刚成年的那段时间,变得极其容易冲动、容易动欲,变成了连信息素都控制不住的愣头青。   原来这就是爱情。   太陌生了,太滚烫了,太炽热了。   可是,这就是爱情。   珀兰斯从未如此渴望过谁,从未如此在意过谁,从未如此爱过谁。   当珀兰斯真正踏入爱河的时候,才猛然间意识到,原来爱就是如此热烈的,几乎要烧尽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几乎要榨干他身上的每一寸汗和泪。   即使如此,却依旧让他心甘情愿。   得偿所愿,何其有幸。   只是不知道,这份幸运可以维持多久。   虫族是一个极其注重繁衍的种族,珀兰斯也从未奢求过路易身边只有自己。   像路易这样温柔耐心的雄虫,信息素的等级又高,也绝不可能身边只有珀兰斯一个雌虫。   珀兰斯心知肚明。   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才会选择用合约的方式。   所以后来才会选择用金钱、用豪华飞行器。   他不断地往天平上加砝码,只求天平倾覆的时间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就像赌博,只要赌过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   珀兰斯已经得到过一次幸运,而恰恰贪心总是越来越难以满足的,他想要更多更久更长,也愿意为此不断的付出一切。   即使他们现在甚至都没有结婚,即使他们仅仅是刚确认恋爱关系。   始乱终弃的雄虫多得数不胜数,但是那又如何呢?   珀兰斯已经押注了。 第57章   路易选择入职星洲了之后, 同时也开始了和珀兰斯的同居生活。   因为是刚刚入职,又做了个空降的总监,路易在星洲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他哪怕隔天早起,在前一天也会准时来接珀兰斯下班, 再一起去吃晚饭,或者直接回家。   事业爱情双丰收, 路易自己倒是没有察觉,但是公司里面的谣言却是一波又一波。   路易每天都是开着珀兰斯送他的那一辆飞行器来上班,和他同一个部门的员工,大多都是亚雌和雌虫, 纷纷在私底下讨论路易到底是什么来头。   直到员工们看到路易和晋总一起吃饭,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确实是带着关系空降的。   本以为是一只目中无人的高等级关系户雄虫, 但是出乎大家的意料的是,路易有着极强的业务能力, 几个项目接下来, 营收甚至翻了好几倍。   这一下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等级又高,脾气又好,又有能力的雄虫, 简直就是撞了大运才能遇到的, 从项目结束开始,向路易示好的雌虫, 一波接着一波, 有暗示的也有明示的,路易甚至拒绝得都有点烦不胜烦了。   尽管路易反反复复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了, 但是因为虫族特殊的婚姻制度,不论雄虫有没有心仪的雌虫,对于追求雄虫的雌虫来说并不影响。   况且,甚至就算路易说自己结婚了,也挡不住这滚滚而来的烂桃花。   这和以前来了兴趣追求路易的那些富家少爷和小姐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全方位多角度的烂桃花,随时随地,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层出不穷,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毕竟还要工作。   过了段时间之后,路易实在受不了了,上顶楼找了晋总好几次。   顶楼一整层都是晋总的办公室,晋尔背对着落地窗,看到路易又来找他,诚恳的给出建议:   “要不然给你换个部门?”   路易已经被整的有点躁了,他苦笑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撑着额头:   “这也治标不治本啊!”   最大的问题是,路易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沾上别的员工的信息素,每次见到珀兰斯,虽然珀兰斯并不会直说,但是路易可以明显感受到珀兰斯低落的心情。   再这样下去,路易的爱情就要先因为隐患而出问题了。   晋尔也知道治标不治本,因为当初他也遭到这个问题的困扰,和二殿下结婚之后就好很多了。   他说:“倒是有治本的办法。”   “什么?”路易一下子抬起头来。   “辞职。”晋尔冷淡地说。   “……晋总在开玩笑吗?这个玩笑真的太冷了,一点都不好笑。”   路易挑眉。   “其实你可以考虑,要不要提前去莱茵集团?”   晋尔撑着下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建议,   “如果是莱茵集团,以珀兰斯的影响力和手段,情况大概会好很多,虽然莱茵集团和星洲的市场方向不一样,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你可以稍加考虑,最后还是取决于你个人的职业发展规划。”   “……”   路易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下班,他说,   “谢谢你,晋总,我会好好考虑的。”   ——   另一边。   莱茵集团。   下午时分,阳光穿透了珀兰斯办公室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地面上。   珀兰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影被夕阳拉长,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静。   他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累积了一天的疲惫,让似乎连近在咫尺的文件上的文字都变得模糊难辨。   桌上的文件堆叠得整整齐齐,尽管珀兰斯努力想要集中精神,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别的事情。   今天顶楼的饮水机坏掉了,所以珀兰斯自己下楼,在楼下茶水间打了点热水。   快要走的时候,隔壁的茶水间却传来努力压低声音的讨论声。   是关于路易的。   这段时间路易每天都准时准点来接珀兰斯下班,连前台都眼熟路易了,而雄虫在这里实在是太少见了,工作的雄虫更是少之又少,因此难免成为讨论的话题。   即使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可以零星听到一点。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来接boss的那只雄虫……你们有没有遇到过?我遇到过好几次!”   “我也遇到了一两次吧……确实很帅…脸超正的…而且…他还朝我笑了……”   “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雌君了…”   “这样优秀的雄虫肯定是有的呀…要是我就算是做雌侍,我也心甘情愿…”   “这么快就迷上了?我看倒是……感觉这只雄虫好像在追求boss吧!”   “啊?!”   声音又被压下去了一点。   “嘘!小声一点!你想弄的全公司都知道吗!”   “好好好,我安静一点还不行吗,细说细说!”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说出去…我在地下车库…看到他们接吻……”   “怪不得!我有几次还能看到boss脖子上的吻痕呢……还以为是虫子咬的,没想到真的是吻痕……”   其实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路易的受欢迎程度依旧可见一斑。   即使是在莱茵集团都这样了,那么在星洲那边,路易是不是会更受欢迎呢?   每天珀兰斯都可以从路易身上嗅到不属于路易的信息素。   来自别的、不知名的、陌生雌虫的信息素。   明明珀兰斯在心底里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应该相信路易,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情,而让他们维持的信任关系受到破坏,但是珀兰斯依旧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样长时间继续下去,如果路易遇到另外一只很优秀的雌虫呢?   而珀兰斯和路易甚至还没有走入婚姻。   珀兰斯已经提过几次了,每次都隐晦的暗示,可是路易好像总是会四两拨千斤的挑开这个话题,转而进入别的话题。   这段时间,珀兰斯也有点摸不准路易的意思。   是觉得不合适吗?是觉得不满意吗?是觉得突然后悔了吗?   珀兰斯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睛,他的眼睑轻轻颤动。   尽管他极力想要控制自己,不让那些负面的情感溢出,但那份深藏于心的不安却如同暗流涌动,难以平息。   终究控制不住。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额头上隐约浮现出几道浅浅的纹路,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感到窒息。   珀兰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但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   第一次进入爱情,让珀兰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彷徨。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是珀兰斯感到焦虑时候的小动作。   不能这样焦虑,不能这样怀疑。   信任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可以崩塌,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怀疑。   珀兰斯试图用理智去分析,去安抚自己那颗怀疑的心。   但那些理性的声音在不安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   “咚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响起。   瞬间打破了珀兰斯的沉思。   “请进。”   珀兰斯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路易来了。   果不其然,办公室的门一打开,路易就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了珀兰斯身边。他看到珀兰斯脸上的疲惫,有些心疼的揉了揉珀兰斯的头发。   “怎么了?今天的工作很累吗?”   路易释放出自己安抚的信息素。   其实这段时间路易也挺烦躁的,但是他很少在珀兰斯面前表现出来,反而会经常性地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珀兰斯。   珀兰斯摇了摇头,合上文件之后起身。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稍微坐一会儿吧,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讨论一下。”   路易想了想,还是开口,拉着珀兰斯走到了边上的沙发上坐着。   “什么?”   听到这话,珀兰斯一下子身体紧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稍微流露出了一丝僵硬。   强烈的不安感再次袭来。   会是什么话?   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想要结束了吗?   可是要结束的这么快吗?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啊?   是不想结婚吗?可是珀兰斯也并没有逼路易啊……   就算不想结婚的话,就这样一辈子也可以,不…或许过不了一辈子,毕竟雄虫都是喜新厌旧的。   是遇到了另外喜欢的雌虫吗,所以这么快就要抛弃了……   路易握着珀兰斯冰凉的手,顿时皱眉:“手怎么这么冷?我给你暖暖。”   说着,他又握紧了珀兰斯的手。   雄虫的手更大更修长,一下子就把珀兰斯两只手都包在温暖的掌心里。   珀兰斯不安地颤了颤睫毛,敛下的眼眸,不敢直视路易。   “请说。”   他害怕听到答案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可是就算真的如此,珀兰斯又能做什么呢?   恐怕也只能低声恳求,再往天平上不断的加砝码吧。   可是又还能加什么码呢?   眼前的雄虫,分明对钱和社会地位都没有很强的诉求。   路易握着珀兰斯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哈了两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不用这么严阵以待,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来莱茵集团工作呢?”   “来这?”   手上一暖,珀兰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路易要提的是这个。   “对,”   路易笑了笑,温柔的眼睛看着珀兰斯。   “这样的话,就可以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了,我们甚至中午饭都可以在一块吃。”   “亲爱的,给我开个后门,怎么样?” 第58章   珀兰斯当然不可能拒绝路易。   于是, 路易就这么水灵灵的从星洲集团辞职了。   然后搬进了莱茵集团。   甚至直接坐了副总的位置,与此同时一起到路易手里的,还有公司的股份。   这些东西, 都是在那天晚上,在珀兰斯的书房里变成白纸黑字, 然后递给路易。   “这…?”路易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虽然他能猜到珀兰斯给他的待遇会很好,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好。   好过头了, 让他都有点不太好意思接受。   “路易,”   珀兰斯推了推那一份股份转让书,脸上的眼镜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   “这是莱茵集团15%的股份。”   “这个,好像有点, 嗯……”   路易伸手, 在书桌上按住那一份股权转让书, 想要推回去。   这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无功不受禄不说,他想去莱茵集团, 也并不是冲着莱茵集团的股份去的。   路易想了想, 委婉地说:   “珀兰斯,我对这种其实并没有诉求,和你在一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我知道。”   却见珀兰斯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路易是什么样的性格, 也知道这一份股权转让或许路易没那么容易就接受。   但这是珀兰斯的诚意。   顿了顿, 珀兰斯接着说:   “你完全可以收下,请不要介意, 我们结婚之后所有的财产都是共享的。”   “这就当做是我的婚前赠予,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看成是我的订婚申请。”   “我也知道这句话我说的很冒昧,但是, 路易,我希望可以和你共同步入婚姻。”   书房内柔和而昏黄的光芒,将这方小天地温柔地包裹起来。   光影交错间,珀兰斯静静地站在书桌旁,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拉长,显得格外宁静。   珀兰斯微微垂下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然而,当他缓缓抬头望向路易时,那双晶蓝色的眼眸——是满满的爱意,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他心甘情愿的往天平上加上砝码,已经成为了一个戒不掉爱的赌徒。   见状,路易叹了口气,苦笑:   “犯规了啊,用这种方式我怎么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呢?”   珀兰斯低声说,   “你难道……真的不想和我结婚吗?”   路易听到这话,可不敢让珀兰斯胡思乱想,连忙摆手说: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想和你结婚的,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是这么想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路易话锋一转,接着诚恳道,   “或许在你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对我来说,结婚是一件特别严肃且隆重且独一无二的事情,我不能在现在这样,毫无准备就进入婚姻。”   “当然这句话并不是拒绝,我从来都没有拒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   说到这里,路易突然一顿。   他猛然间意识到,这话怎么越说越熟悉了,感觉绕回去了,就像那个时候,他因为犹豫而给珀兰斯带来的伤害一样。   真是疯了。   看来人总是会犯同一个错误,并且在不自觉的时候就会犯。   这甚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错误,这是他改不掉的习惯。   路易骤然陷入沉默,但他在这几秒之间的沉默中,严肃的反思了自己。   终于无奈的笑了一下。   “珀兰斯,”   路易把那个股权转让书接了过来,   “亲爱的,我会在这上面签字的。对不起,是我想的太迟缓了。”   珀兰斯微微皱眉:   “路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永远都不需要。”   眼前这只雄虫存在的本身,对珀兰斯来说,就是一场奇迹了。   路易却摇摇头:   “我们是一样的,珀兰斯,我做错了,就会向你道歉和补偿,我不希望我的所作所为给你带来任何的伤害,也希望你可以及时纠正我。”   “在爱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一段话里,最让珀兰斯心颤的一个字,无非就是“爱”,眼前的雄虫承认了他们之间缔结的这种“爱”,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比任何一句情话都要甜。   路易斟酌地说:“ 不过结婚确实太快了,我们可以先订婚。”   闻言,珀兰斯一愣,或许没想到路易会这么快就答应:   “好,那我们就先举行订婚。”   说完,珀兰斯却看到路易走近,被路易一扯,就扯进了怀里,他的脸颊一下子就贴上了路易结实的胸膛。   上方传来路易的声音。   “珀兰斯,亲爱的,谢谢你愿意包容我的迟钝和犹豫,但是在以后,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改掉。”   路易低头用下巴抵着珀兰斯的发旋。   “…其实不用改也没关系。”珀兰斯闷闷地说。   “可是让亲爱的伤心了,我也会很伤心的。”   路易亲了亲珀兰斯银色的发丝。   珀兰斯靠在路易的怀里,轻微的摇头。   这算什么伤心?   如果以后路易喜欢上了别的雌虫,会以同样的温柔对待那只不知名的雌虫,会看着那只雌虫笑,会抱着那只雌虫轻声的哄。   那才是真的伤心。   可是那伤心的结局,却恰恰是几乎所有虫族婚姻的结局。   尽管如此,   明知如此,   珀兰斯依旧选择和路易准备结婚。   他不去猜测这份爱意的持久,他只确定这份爱意此刻是真诚的——于是只能飞蛾扑火的,奔向这一份不知会燃烧多久的爱意。   珀兰斯不愿再细想下去,只是把头埋到路易的肩膀上,逃避是可耻的,但是胜在有用。   不要再想这么多了。   珍惜此刻不就好了吗?   “珀兰斯,”   路易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玉兰味信息素的颤抖和溢出,他把珀兰斯从自己的怀里挖出来。   “还有一件事,我想再次声明一下,”   “我在星洲集团中,从未和任何一只雌虫,有过任何的工作以外的联系和关系,之前让你烦心的那些信息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其实路易已经对珀兰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解释过了,甚至来来回回解释了好几次。   当然,提这件事,也不是为了翻旧账,只是路易有另外想说的东西。   珀兰斯点点头,抬头,那双晶蓝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路易,示意自己在听。   “我希望可以修改我们订婚的誓词。”   路易看着珀兰斯认真的表情,觉得有点心痒,低下头去轻轻的用嘴唇蹭珀兰斯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喷在珀兰斯的睫毛上,珀兰斯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亲密。   “想修改成什么?”   那些陈词滥调的誓词修改成什么样子,对于珀兰斯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本身就是订婚的结果。   却听路易说:   “我希望可以在订婚的誓词中,加一条,”   “在这场婚姻中,我会对你绝对的忠诚,用我所有的爱来爱你,而在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的第三者插足。”   订婚典礼可是公开场合,在公开场合讲这种话,无异于雄虫宣誓此生只娶一只雌虫。   珀兰斯顿时惊讶的睁开眼睛:“什么?”   “嗯,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意见,如果亲爱的觉得,誓词有地方可以润色的话,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   感觉瞪大眼睛的珀兰斯也很可爱,像是受惊了的猫猫一样,路易说着,又十分亲密的去亲珀兰斯的脸颊,眼角和鼻子。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珀兰斯垂眸,微微用力抵住雄虫的胸膛,感受着自己手掌心下跳动的那颗心脏。   他迟疑地说:   “……路易,算我求求你,不要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希望。”   “如果我做不到,我在一开始就不会说,既然我说了,那我一定会做到。”   路易很笃定地对着珀兰斯认真地说。   他伸手捧着珀兰斯的脸,一点一点亲过去,从额头亲到眉毛又亲到鼻根和鼻尖。   低声喃喃:   “你了解我的,珀兰斯。”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会爱我,正因为爱我,所以你才更应该相信我。”   “我想,我们彼此都应该学着,如何把对方融进自己的生命里,请你相信我。”   “会让珀兰斯伤心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的。”   “但是这听起来真的……”   珀兰斯迟疑不决,却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他。   他内心里或许曾经期盼过雄虫说这样的话,可是当雄虫真的说出来之后,他又觉得这好像一个谎言,因为太过美好了,美好得完全不真实、不可信。   “这听起来真的很棒,对吧?”   路易接过珀兰斯的话头,   “我知道,我也明白,你可以不相信虫族的婚姻,你可以不相信契约的约束,你可以不相信所谓婚礼上虫神的祝福。”   “但是请你相信我的心。”   路易盖住珀兰斯的手,用力地摁在自己的左胸上。   “你听,它在为你跳动。”   “我这一生头一次爱上另外一个灵魂,而我的心,从此以后,也只会为你而跳动。”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很美好的词语,叫‘从一而终’,从爱上的那一刻到死亡为终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珀兰斯抿唇,被路易的手压着,摁紧了路易的胸膛,   手掌心下隔着胸腔,可以感受到雄虫心脏的跳动,好像真的只为自己而跳动一样。   甜言蜜语。   可又句句真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家乡真的很美好。”珀兰斯低声说。   “当然,”   路易笑着说,   “可是亲爱的,对我来说,现在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   真的像是魔咒一样。   珀兰斯在路易面前根本就毫无抵抗力。   他只能在手指上微微蜷曲用力,就好像真的抓住了雄虫的心。 第59章   莱茵集团。   总部。   每一层的茶水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室, 每天都有新鲜出炉层出不穷的消息,堪称是整个公司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而在今天,每一层的茶水间讨论的是同一个话题——今天公司新上任的副总。   茶水间里。   “天呐!我就说那个雄虫阁下是在追我们boss吧, 这都已经成功登堂入室了!”   “给钱给钱,谁赌输了?快点给钱, 把门给我锁死,谁都别想跑!”   接着,   一阵鬼哭狼嚎和唉声叹气。   “没想到还真被你猜中了,你这都能直接去刮彩票了,也太准了吧。”   “天哪,我可是全压错了……”   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   “嚎啥啊, 都憋嚎了, 愿赌服输嘛, 你们当时下注的时候可信誓旦旦了, 还说什么那只雄虫阁下肯定就是三分钟热度。”   “瞧瞧人家现在都终成眷属了,直接升级为我们公司的副总。”   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   “是啊, 之前公司副总的位置一直空着,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谁晋升上去呢,没想到这会空降了一个。”   “毕竟我们boss好像有洁癖,副总的办公室又和boss一样在顶楼……”   公司顶楼。   办公室。   快到下班的时间。   米亚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口, 面露尴尬的敲了一次又一次门。   “咳咳, boss,今天是星洲集团的周年庆……就是说, 那个, 我们要不要提前出发了?”   隔着一扇门,办公室里面却传来意味不明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儿,米娅才听到珀兰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好……等一会……五分钟, 米亚你先、呃,下去吧……”   接着好像是路易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   “亲爱的…放松……五分钟不够啊…多给一点时间嘛……唔!”   雄虫似乎被珀兰斯捂住了嘴,里面突然间没声音了。   米亚听到,恨不得一下子直接从这一层楼跳下去,他突然间觉得,他这份工作十分对得起boss开的高薪资。   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米亚也没有办法。   总不可能老板在里面和雄虫天雷勾地火,他“砰”的一下开个门。   这工作还要不要了。   不被辞职都有点逆天了,米亚也只能继续坐着电梯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盼天盼地,米亚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路易和珀兰斯双双从顶楼坐着电梯下来了。   甚至,他们两个都换了一套衣服。   看见米亚那张苦瓜脸,路易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米亚助理,你这表情是怎么了,今天中午吃苦瓜了?”   米亚幽幽地看了一眼春风得意的路易,就像是看狐狸精一样的谴责眼神,又苦巴巴地看向脸红却欲盖弥彰的珀兰斯。   “ Boss……”   珀兰斯匆匆忙忙的下来,实在又气又急,伸手掐了一把路易的胳膊:   “你…真的,少说两句。”   今天原本不至于如此荒唐。   星洲集团的行程也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可是不知道雄虫又突然起了什么性趣,先是在办公桌上压着弄了一回,后来珀兰斯被弄得满脸都是泪水,投降了,讨饶了,可雄虫嘴上说不做了,却又转身把珀兰斯抱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弄了两回。   到了后面,珀兰斯实在受不住了,哭哑着嗓子,在路易的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也换不来雄虫的消停,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   又抵在门上弄了一回,臊得珀兰斯恨不得整个都缩起来,连脚趾都羞得蜷缩着。   这才迟了这么久。   路易笑着捏住珀兰斯的手腕:“嘶,可轻点儿,疼死我了。”   “刚才怎么没见到你多轻。”   珀兰斯低声说了两句,倒也任由路易大摇大摆地牵着手,他们一起往电梯口走去。   米亚跟在他们后面,顿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又一黑,以后的工作生活大概一片苦海,一想到他以后每天都要看boss和副总秀恩爱……   真是对单身狗的虐待啊。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位于主星心脏地带的星洲被装扮得流光溢彩。   夜幕之下,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纷至沓来,他们中有政界要员、业界精英、合作伙伴,他们身着正装,手持邀请函,步入这场盛大的庆典。   晚宴环节。   在柔和而璀璨的灯光下,位于正中央那座精心搭起、熠熠生辉的香槟塔格外引人注目,层层叠叠地堆砌着香槟酒杯。   路易的目光掠过这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酒杯,最终定格在最底层那一圈,   那里,香槟的金色液体在灯光下轻轻摇曳,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他缓缓伸出右手,指尖轻巧地掠过冰凉的杯沿,稳稳地拿起了一杯香槟。   香槟塔稳稳当当,没有倒。   路易笑着,他轻轻旋转着手中的酒杯,让那金黄色的液体随着旋转而泛起细腻的泡沫。   然后递给珀兰斯。   珀兰斯站在路易边上,略微的挑眉,有几分惊讶。   “我……”   然而路易只是把就杯香槟给珀兰斯看了一眼,就拿回了自己手里。   “给你看一下,不许喝酒哦。”   珀兰斯:……   路易看着谨慎稳重,但是真正谈恋爱之后,就好像露出了另一面,偶尔也会开一些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开了个玩笑之后,路易将酒杯优雅地举至唇边,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   庆典宴会之上,宾客满座,甚至舞池中央还有在跳舞的。   贵族的联谊舞。   当然,路易会跳一点点,但是真不是很熟,他之前在人类社会的时候,接待的西方甲方比较少。   “亲爱的,他们在看我们诶。”   路易低头贴到珀兰斯耳边说悄悄话。   他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在庆典宴会上,四面八方传来打量的目光。   在这个虫族社会,雄虫本就稀少。而会出现在这种宴会上的雄虫更是稀少,要么是贵族,要么是有特殊的关系,又或者是高等级的雄虫。   这些条件注定了雄虫一出现在这里,就会倍受关注。   珀兰斯自然也感受到了,可是他更加的敏锐,感受到的其实比路易更多一点。   这些目光中,有很多甚至是觊觎的目光。   珀兰斯抬头,冷然地扫了一眼四周,目光中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威慑。   “没关系,让他们看。”   珀兰斯仰起脸来,伸手,擦去路易唇边的那一滴酒渍。   占有欲上来,甚至连洁癖都落于下风了。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低语,宾客们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来,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目光聚焦于某个出现的焦点。   在这片刻的静默中,宾客们自发地移动身体,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在璀璨灯火映照下,晋尔与阿弥亚的身影显露出来。   晋尔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灰色西装礼服,与他冷峻的面容相得益彰。   芒寒色正。   雄虫的身形高挑而挺拔,有着足够英俊立体的面相,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离气质,哪怕是落于群体之中,也格外的显眼,宛如鹤立鸡群。   晋尔身边是二殿下阿弥亚。   今日阿弥亚同样是一身优雅的黑色礼服,礼服上巧妙地点缀着几串璀璨的红宝石在胸前。   他手里轻轻摇晃着一小杯红酒,液体在杯中轻旋,如同他深邃的血色眼眸中不时闪烁的艳光。   身上的那股阴鸷而疯狂的气场,在晋尔的身边,竟奇迹般地收敛得一丝不剩。   阿弥亚的右手轻轻挽着晋尔的手臂,他们并肩而行,朝着珀兰斯和路易走来。   随着他们的靠近,周围的目光不自觉地汇聚在这里。   “路易,珀兰斯阁下,你们的到来是星洲的荣幸,欢迎。”   晋尔朝着他们走过来,点点头,以示友好。   “如果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怎么会。”   珀兰斯自然不可能落晋尔的面子。   路易也向晋尔打招呼,笑着举了一下手里的香槟酒:   “晋总,好久不见。”   “嗯,路易,好久不见。”晋尔说。   此时,晋尔身边的阿弥亚举了举自己手里面的那一小杯红酒,   只见阿弥亚仰头,轻轻抬了抬下巴,带着笑意:   “早就听说过路易阁下,既然是雄主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欢迎。”   显得那么无害。   实在是和珀兰斯印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感受到珀兰斯的目光,阿弥亚笑意盈盈地说:   “珀兰斯,好久不见。”   当阿弥亚真正和珀兰斯对视的时候,珀兰斯才终于重新感受到危险性。   当阿弥亚笑起来时,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的,不仅仅是乐趣,更是深藏不露的戏谑。   阿弥亚轻笑:“请不要介意,我为我之前向你做过的事情道歉。”   “这一点都不像二殿下了。”   珀兰斯冷淡道。   阿弥亚用酒杯掩了一下自己的唇,轻轻勾唇: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诚意的,希望珀兰斯阁下可以原谅我先前的无礼和冒犯。”   虽然这话是对着珀兰斯说的,可是说话的时候,阿弥亚却偏着头,抬眸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晋尔。   眼角眉梢都是不外露的媚感,眼里像藏了钩子。   是一朵在幽暗深渊中悄然绽放的罂粟花,暗含着致命的诱惑,眼神像是辛辣的玫瑰酒,馥郁又散发着浓烈的芬芳。   然而这媚眼却好似全然抛给了瞎子看。   晋尔只是侧头,伸手拿过阿弥亚放在唇边的红酒杯,接到自己手里,举起来,朝着珀兰斯举杯。   “之前的事情,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举杯的时候,这才看见,晋尔大拇指上带了一个墨翡扳指,色泽浓郁而沉稳,不似寻常翠绿那般张扬,却因晋尔那偏冷的肤色映衬下,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暗绿光泽。   被晋尔拿过酒杯,阿弥亚倒也不生气,只是挽着雄虫结实的手臂,脸上依旧挂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今天又是星洲集团的庆典,更何况晋尔已经做足了姿态,珀兰斯也不可能下晋尔的面子。   在路易惊讶的眼神中,珀兰斯也如法炮制,拿过路易手里的香槟,和晋尔碰了一下酒杯。   “没关系,谢谢晋总。”珀兰斯说。   晋尔点点头,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做全了礼数,又看向路易:   “路易,今天我还有事,我们下次联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西瑞。”   自从路易辞职之后,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见,当然终端上偶有联络,不过辞职之后路易就黏在珀兰斯身边了,听西瑞说,叫他一起打游戏都叫不到,各种意义上的爱情性失联。   “好。”   路易应下来了,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他笑着提了一嘴,脸上隐约可见幸福的意思,   “晋总,我和珀兰斯打算举行订婚仪式,希望到时候晋总可以来参加。”   “恭喜,届时我一定会来。”   晋尔听到这个消息,眼中也露出几分笑意。   他也算是半程参与了路易的坎坎坷坷爱情剧,订婚当然不是结局,可是彼此相爱便是最好的结局。   一旁的阿弥亚倒是没有说什么,在晋尔身边显得异常的安静,晋尔若有所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阿弥亚。   因为阿弥亚是亚雌,所以本身并不是很高,歪头也不过正好可以靠在晋尔的肩膀上——就像现在,像一只安静的黑猫。   晋尔眸色微深,倒也没有推开阿弥亚,转而对路易他们道:   “下次有机会再聊,我们先失陪了,再次祝你们今天玩得愉快。” 第60章   宴会外。   在喧嚣与嘈杂之外, 走廊的一隅仿佛被时间轻轻按下暂停键。   光线与阴影交织,巧妙地勾勒出一片幽暗而私密的空间。   阿弥亚与晋尔的身影悄然对立,他们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从外面看, 几乎没有谁会留意这个角落。   阿弥亚满眼兴致盎然地勾着晋尔的手,隔着精致的礼服, 放到自己肚子上。   “雄主,感受到了吗, 里面在震呢。”   亚雌的脸庞宛如一幅精心雕琢却又半隐于暗处的画作,大部分容颜被周遭的阴影吞噬,仅余细微的光线如同细丝般穿梭其间,勾勒出他五官轮廓。   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中异常明亮, 犹如丛林中潜伏的蛇, 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狩猎本能。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然界中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瞬间, 既漂亮又令人心悸。   而阿弥亚的目光, 紧紧落在眼前高大挺拔的雄虫身上。   晋尔低头,脸上的神色有点冷淡, 他的手掌被阿弥亚按在对方的小腹上。   当然不可能感受到震动。   “阿弥亚, 我好像没有答应过你,在庆典上玩这种吧。”   晋尔低声警告。   可是阿弥亚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他自顾自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遥控器, 塞到晋尔宽大的手掌里。   阿弥亚仰着脑袋, 勾唇看着晋尔,笑起来的时候, 露出不明显的酒窝:   “雄主, 我都给他们道歉了,不可以提前给我奖励吗?”   手里被塞了椭圆形的遥控器,遥控器甚至硌着墨翡扳指了, 晋尔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摁了关。   “唔……”   阿弥亚一下子伸出手臂,勾住雄虫的脖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温热的呼吸喷在晋尔脸上。   “雄主,好冷淡啊。”   他有几分委屈地控诉。   雄虫那双冷翡翠一样的眸子,看向阿弥亚:“不可以。”   接着,晋尔把遥控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收了。”   听到这个回答,阿弥亚也毫不意外,他笑着,勾搭着雄虫的脖子,   “那亲亲总可以吧?我想要雄主亲亲…”   阿弥亚主动的张开嘴,露出一截柔软艳红的舌尖和雪白的贝齿,舌尖上甚至明晃晃的打了一个舌钉,在他吐出舌头的时候露出来。   邀请晋尔进来唇齿交缠、攻城略地。   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雄虫能忍住,这样宛如鲜血一般危险又美艳的诱惑。   可惜阿弥亚注定失望。   雄虫看似毫无动容,反而伸手捂住了阿弥亚的嘴,低声警告:   “也不可以。”   阿弥亚的脸本身就小,再加上晋尔身材高大,手掌也很宽,这样子一捂,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连鼻子一起捂住了。   “那什么是可以的?”   阿弥亚眨了眨眼睛,闷闷地开口。   在手掌下讲话,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半遮半掩的,反倒显得更勾人了。   “现在是庆典……阿弥亚!”   晋尔话刚说了一半,却感觉自己的掌心被阿弥亚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   亚雌舌尖上的那个唇钉,甚至还触感鲜明的划过手掌心,又绕着晋尔大拇指上的墨翡扳指,沿着缝隙一点、一点舔过。   晋尔猛地收回手,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心都湿漉漉的,眼前的阿弥亚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玫瑰的香味——是阿弥亚的信息素。   他们之间做过最深度的标记,所以晋尔对阿弥亚的信息素非常的敏锐,一下子就闻到了。   “把信息素收一收,”   晋尔释放出自己安抚的信息素,带着一股雪松味,   “阿弥亚,稍微收一收。”   听到这话,阿弥亚眉眼弯弯的看着眼前的雄虫,心里却闪过隐秘的快意。   这只雄虫好像永远都是冷静的、自持的,可阿弥亚偏偏就是想要看到这只雄虫无法冷静、无法镇定的模样。   既然雄虫高坐云端之上、清心寡欲,那么阿弥亚就要把晋尔拉下来,用最勾人的情和欲,逼的雄虫只能和他纠缠不清。   他想要的,便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到手。   事实上,对晋尔本身的兴趣,甚至已经浓烈到有点出乎阿弥亚自身的预料了,以至于让阿弥亚心甘情愿的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围绕在这只雄虫身边。   雄虫的信息素是雪松味的,非常好闻,清清淡淡,像是一针强力的安抚剂,确实对阿弥亚起了点作用。   好像稍微洗净了一点阿弥亚心中乱七八糟、癫狂的、不可说的想法和杂念,洗清了一点心中的呓语。   “雄主的信息素好好闻啊,”   阿弥亚整个身体,几乎都要埋进晋尔的怀里,柔弱无骨一般,挂在雄虫身上。   “真想和雄主一直待在家里,这样,雄主的信息素,就只有我才能闻得到了。”   闻言,晋尔却伸手,隔着一点距离,虚虚的抱着阿弥亚,防止阿弥亚一个没挂稳摔下去。   他放出更多的信息素道:“那今天就早点回去。”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情绪,但是阿弥亚知道,这已经是雄虫做出的让步和纵容了。   闻言,阿弥亚笑得更艳了,   “好啊,今天我有礼物想要送给雄主,雄主会接受的吧?”   阿弥亚的音色幽幽,语调悠长,缓缓地将头埋进了雄虫的胸膛,双手轻轻环上了雄虫的肩膀,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雄虫坚实的肌肉。   晋尔放任阿弥亚抱了一会,没有说应,也没有说不应。   他已经有了数量非常的前车之鉴,阿弥亚就像个小恶魔一样,口中的礼物,很多时候并不一定是好的礼物,比起惊喜,大部分时候反而是惊吓。   当然了,阿弥亚也不是今天才变成小恶魔的,他大抵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不过一开始结婚的时候藏住了收敛着,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就藏不住了。   前段时间,也搅了星洲很多合作,就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得逞之后,阿弥亚甚至还会跑到晋尔面前。   阿弥亚喜欢惩罚,也会讨要奖励。   真是疯得明明白白,又坏得明明白白,可,对晋尔的痴迷又全然不是作假。   这份带着刺的爱,明晃晃的就摆到了晋尔面前。   监控、窃听、定位。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如果不是这场婚姻,如果对方不是阿弥亚,晋尔大概早就会把这种手段的始作俑者告上法庭。   “再看吧。”   晋尔含糊地回答。   毕竟,对于小恶魔的礼物,最好还是不要怀有期待,阿弥亚就是喜欢从晋尔脸上挖出除了冷静之外的神情——尤为喜欢愤怒和色欲。   “雄主,我真的……很喜欢你。”   阿弥亚仰着头贴到晋尔耳边喃喃,故意半张着嘴,往雄虫的耳朵里呼气。   晋尔终于微微皱眉,脸上流露出轻微的不习惯,动手把阿弥亚扯下来,却也没有用力,甚至都没有弄痛阿弥亚。   没有痛……   阿弥亚略微失望了一瞬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先回庆典宴会吧,今天真的事情很多。”   晋尔转身看了一眼外面的灯火明堂,又转过头来,帮阿弥亚理了理后面的长发。   阿弥亚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有时候犯了懒就不扎起来,更多的时候会扎起来,今天这种场合,阿弥亚自然把头发扎起来了。   只不过刚刚他们在这里,动作之间,阿弥亚发尾的头发有些乱。   雄虫拥有着令人瞩目的英俊外貌和足够高的身量,宛如一座精心雕琢的冰冷雕塑,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息。   宽肩如峰,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孤高的雪松,不可攀折。   长得好看固然很重要,可是让阿弥亚最痴迷的是晋尔的性格。   性格和容貌可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来自一个稳定有力的内核,晋尔稳重到了极致,像是山岳,也像是冰霜,岿然不动。   可正是这样的性格,才完完全全勾起了阿弥亚心中的恶劣因子,他就是想看这只雄虫为自己露出动摇的神色——或者痛苦、愤怒的神色也可以。   只要打破那张平静的面具。   无论面具下是什么,阿弥亚都会觉得兴奋和喜欢。   阿弥亚笑得发媚,有点喜欢此刻的亲昵。   可是,给一颗糖,就想要疯子听话?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可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要的,是更多的,是全部,也是晋尔不愿意给的。   “雄主,我会好好听话,记得要回去之后给我奖励哦。”   阿弥亚看似不舍又黏腻地抱着雄虫的腰身,像是一株缫丝花,仿佛只有紧紧攀附才能生存下去。   然而,在雄虫无法触及的阴影之中,阿弥亚的眼神却悄然变化,骤然间变成一条隐藏在密林深处的蛇,   既有对猎物的锁定与渴望,又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狡黠与兴奋。   很快……   很快就会属于他了……   把这只雄虫锁起来,关起来。   只能看到自己,只能想着自己。   到时候,晋尔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愤怒吗?是憎恨吗?   不论是那个时候晋尔什么表情,仅仅是想一想,阿弥亚都会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   雪松味的信息素,只能让阿弥亚闻到,怎么可以让给别的雌虫呢?   对于阿弥亚心中翻滚着的占有欲,晋尔自然做不到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稳稳猜中。   不过晋尔确实可以感受到,空气之中阿弥亚的信息素越来越躁动了——玫瑰味的信息素,带着几份勾人和压迫感,朝着晋尔缠了上去。   整理好了阿弥亚的头发之后,晋尔上下打量了一眼阿弥亚,又释放出属于自己的安抚信息素。   他说:   “乖一点,如果觉得不喜欢这种场合的话,可以先回飞行器上等我。”   阿弥亚笑着,那双桃花眼显得无害又漂亮,“雄主,可千万要来找我。”   晋尔略微点头,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阿弥亚,想要嘱咐两句,却还是算了,只是说“好”。 第61章   回到庆典宴会上。   高耸的天花板之下, 一排中央悬挂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奢华的光芒。   吊灯之下,是一张长形餐桌,其上铺陈着一场视觉与味觉的盛宴——各式各样的辅□□致地摆放在银质与瓷器的器皿中, 色彩斑斓,香气扑鼻;旁边, 一盘盘新鲜欲滴的水果宛如艺术品般排列。   西瑞正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的盘子, 里面被他吃的只剩没几颗的红果了。   那些红果与樱桃很像,表皮光滑细腻,却有着胜于樱桃的甘甜,   一口咬下, 饱满的果汁如同泉水般在口腔中四溢开来, 带着丝丝凉意, 浓郁而不腻。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一位雄虫,眉目间透露出一种高傲与冷淡, 肩宽背直, 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靠近的气息。   正是新任药监局局长——伊安。   “伊安?你不是刚升职药监局局长,怎么脸上一副谁欠了你八百万的样子。”   西瑞一边吃一边开口。   “晋总呢?”   伊安问,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找晋总, 但是没找到。   “搂着二殿下出去调情了呗。”   西瑞这才把盘子里的红果吃完了, 放下了盘子。   “他把我叫来,结果自己先走了?”伊安有些不可思议的挑眉说。   西瑞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习惯就好, 人家铁树开花就这样子。”   “你怎么不习惯习惯?”   伊安冷哼。   “我?我这纯属于苦中作乐。”   西瑞伸手指了指自己, 揽过伊安的肩膀转了半圈,指向了外场的一个方向。   “看到了吗,珀兰斯老板, 人家有三个助理轮流用。”   “而我们的晋总,专门逮着我一个人当驴使呢,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生产队的驴都不会被这么压榨吧?”   “不是,他不用放假就算了,我不用放假的吗!?”   听到西瑞吐槽,伊安忍不住勾唇,“辛苦辛苦。”   “不辛苦,纯属命苦。”   西瑞呵呵了两声。   话音刚落,只听另一旁突然幽幽的传来一个声音。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苦水。”   “废话,子非鱼……诶卧槽,晋总!”   西瑞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的耳熟,耳熟到带着一点恐怖。   回头一看。   刚才他们话题中心的主角晋总已经站到了他们身边,冷眸一瞥,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西瑞一整个瞳孔地震:   不是,晋总什么时候回来的?!   服了,这到底是什么定理……   为什么他每次在背后蛐蛐晋总,总是能被正主撞见?   不过好在晋总似乎不打算和他计较。   只见晋尔看向伊安:   “久等了,换个地方说话吧。”   伊安看了一眼四周,嘈杂的很,点点头:   “好,换个地方说。”   ——   休息室。   “僵化症药剂的最终实验进行的怎么样了 ?”   晋尔看向伊安。   提到这茬,伊安的白眼都快翻起来了:   “如果没有药监局那么多屁事,实验早就完成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初步成果是好的,但是后续的抗药性还在做。”   药监局是真的一个大型烂摊子,伊安自从新婚之后,莫名其妙天降垃圾桶直接给他兜住了,他就不得不扛起这个大型烂摊子。   忙得分身乏术,每天开会,又跟一群老家伙逼逼赖赖的扯犊子。   早上开飞行器去上班的时候,伊安都恨不得扛个火箭炮过去,一个火箭炮把整个会议室都给轰了算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这个烂摊子是他岳父,也就是虫帝丢给他的,就算是伊安心里再怎么暴躁,为了维持他良好的形象,也得硬着头皮去搞。   真的太忙了,如果不是晋尔这次专门叫他过来他绝对不会参加这种宴会。   “对了,晋总,”   伊安抬头,   “你之前说有东西想让我看,是什么东西?”   其实星洲的庆典宴会,本来伊安是不打算来的,他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之前晋尔联系他说,有东西想要给他验一验。   “嗯。”   晋尔眸色微沉,从口袋里面掏出三小片白色药片,三片药片被透明的封装袋包裹着,他把药片递给伊安。   他说:“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这种圆形的药片是非常常见的形状,伊安接过药片,打量了几眼,又拆开封装袋,嗅了一下。   “虽然具体还要再拿回去,做药物分析才能确定,但是,很像萝芙木类生物碱,镇定用的。”   说完这句话,伊安表情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晋尔。   “晋总,已经压力大到需要服用这类药物的吗?”   晋尔摇摇头:“不是。”   伊安一下子没有理解:“什么?”   晋尔补充说:   “不是我的。”   这药片当然不是晋尔的。   发现的时候,是一瓶小小的药瓶,甚至药瓶上没有任何的文字和标签。   因为之前的事情,那天阿弥亚和晋尔后来又大吵一架,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阿弥亚单方面的情绪暴躁。   家里的东西被阿弥亚砸了个稀碎,晋尔在阿弥亚摔门而出之后,捡起地上阿弥亚的东西,意外摸了一下外套口袋才摸到的。   也不可能整瓶都拿走,晋尔就留了个心,拿了三片,又把药瓶放回阿弥亚的外套里,拿着外套出门去找阿弥亚。   大半夜的,不能真的让阿弥亚在外面待一晚。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担心阿弥亚,是担心阿弥亚又惹出别的事情来,更麻烦,还不如提早找到阿弥亚。   不过这些事情,晋尔当然不可能对伊安说。   伊安见晋尔没有要解释下去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是点点头:   “好,那我把药品拿回去检验,很快就会出结果,之后再告诉你。”   “可以。”   晋尔起身,抬起手腕看了一下终端时间。   “今天的庆典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出去说一下总结语,你和西瑞先走吧。”   “那你去吧。”   伊安顺手就把刚才的药揣在了口袋里。   “我先和西瑞走了,正好可以借一下西瑞的门禁卡,我还要回一下公司,公司里有些东西我之前忘记拿走了。”   做了药监局局长之后,伊安就从晋尔的公司辞职了,事实上也不允许伊安继续在星洲干。   僵化症药剂研制这个事情,一旦摆上了台面,那就必须要公开有透明,伊安只能在药监局进行进度管理和后续的实验验证。   他不可能再留在星洲。   ——   在幽深而静谧的地下车库中,最深处,一辆流线型的白色飞行器静静地停着。   飞行器内部开着顶灯。   阿弥亚正慵懒地坐在飞行器的驾驶座上。   他的手指间轻轻夹着一朵刚从车库上方花园摘下的鲜红玫瑰,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在飞行器内部柔和而略显晦暗的灯光下,显得糜艳。   灯光从头顶的面板斜斜洒下,为阿弥亚的脸庞勾勒出深浅不一的阴影,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难以捉摸。   “真漂亮。”   阿弥亚轻声说。   玫瑰在他的指间缓缓旋转,阿弥亚的眼神时而落在玫瑰上,时而穿过层层叠叠的阴影,望向某个虚无的点。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听话,晋尔说让他回飞行器,他就马上回飞行器了。   应该又可以讨要奖励了。   ——向雄主讨要奖励。   他们的婚姻开始于一年之前。   那个时候星洲集团陷入了融资危机,而阿弥亚则趁这个机会约了晋尔吃了一顿饭,在卡莱酒店的顶级包厢里,阿弥亚表明身份,他们把婚姻定下来了。   这个过程比阿弥亚想象中的要轻快得多。那个时候晋尔只是思考了五分钟左右,就答应了这一段商业联姻。   干脆利落到,一瞬间,阿弥亚甚至觉得晋尔或许是骗婚的也说不定,好吧,事实证明,这毕竟只是个夸张的错觉。   他们公开婚约的那一天,借了阿弥亚的势,星洲的股票飞涨,可谓是一骑绝尘。   趁人之危当然不道德,   甚至星网上现在都还有对阿弥亚的负面评价,就因为他利用了这个机会,占有了一个s级雄虫的雌君之位——但是对于阿弥亚来说,根本就没有道德和不道德的区分,他既然看上了雄虫,那就一定会弄到手。   更何况如果不早点出手,恐怕现在和晋尔结婚的就不是阿弥亚,而是别的雌虫了。   那个时候晋尔的s级并没有公开曝光,贵族们把消息捂得死死的,都想趁早下手。   一只罕见的s级雄虫,足以让任何一只雌虫疯狂地为之着迷。   阿弥亚也不能免俗。   可又不光是因为等级。   阿弥亚见过晋尔,比这更早,比那些为雄虫等级的贵族早的多。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低垂着铅灰色的云幕,细雨如织,绵绵不绝地洒落在已化为断壁残垣的雷纳德伯爵府废墟之上。   雷纳德伯爵曾经堪称一字并肩王,后来因为谋反叛乱,整个伯爵府都被烧成废墟,阿塔兰陛下采用武力暴力镇压。   这种荒的见鬼的地方,当然没什么好去的。   阿弥亚自然不喜欢去那里。   每到阴雨天的时候,都会让他左胸的那个弹孔格外的疼痛。   那天,阿弥亚非常倒霉的在那里的路撞上了另一架飞行器。   雨滴不断敲打着飞行器的外壳,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声响,由于雨天的缘故,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雨珠在透明的舷窗上蜿蜒滑落,模糊了外界的轮廓。   下雨天不适合自动驾驶,所以是侍从在驾驶。   只能怪这场雨太大了,一眨眼就擦边撞上。   尽管碰撞并不剧烈,阿弥亚的心情,就如同这阴郁的天气一般,依旧糟糕的可以滴水了。   撑着伞走出飞行器的那一刻,阿弥亚不悦地冷眸,艳丽的眉眼颇有几分不耐烦。   他的左胸那个穿胸而过的贯穿性伤疤,隐隐作痛。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天气,这一切的因素,都让阿弥亚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雄虫步入了他的视线。   雄虫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挺拔,身后紧跟着一位助理,手中紧握着一把黑亮的大伞,尽力为他遮挡着肆虐的风雨。   步伐稳健而从容,即便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丝毫未减其风度。   阿弥亚一愣,一眼就认出了。   阿弥亚见过晋尔的照片,或者说,见过晋尔的资料。   s级雄虫的资料。   这些顶多,让阿弥亚留下这雄虫脸长得还不错的印象,可是阿弥亚当然不会为了一只雄虫所谓漂亮的脸,而雌-伏在这只雄虫身下。   不如说,阿弥亚对于雄虫根本就不抱有什么幻想。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雄虫想要各种手段接近阿弥亚,下药的也有,约会的也有,借此一步登天,不过很可惜,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是,虫族确实一向雄尊雌卑,哪怕是平权之后,也有不少的雄虫妄图借着自己的雄虫身份,妄想以此来征服阿弥亚。   可,阿弥亚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性子,敢惹他,那就要千倍百倍奉还。   那些雄虫愚蠢又自不量力,让阿弥亚看一眼就失去了兴致,觉得嘴里像是吃了蛆一样恶心。   可眼前的雄虫不一样。   眼前的这只雄虫身量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上位者气息,五官俊美异常,眉宇之间,更是凝聚着一股气势,掌控、漠然、疏离。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雄虫那双眼睛,宛如深邃冷冽的翡翠,这双眼睛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加持,仅仅是一个轻轻的眼神交汇,就仿佛是被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川凝视,不敢轻易冒犯。   异常适合,这就是阿弥亚对晋尔的初印象。   适合什么呢?   那双节骨分明的大手,适合拿着鞭子、戒尺。   雄虫身量高大,站在他面前就好像要被雄虫的影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那双手,掐住脖子,那一定会带来非凡的感觉。   真的,适合做掌鞭者、控制者。   阿弥亚一直在找那样一只雄虫。   这是他,   从十岁开始的执念。   在阿弥亚十岁的时候,他还没有被阿塔兰陛下收养,也还没有被雷纳德伯爵借机照顾。   他还只是个在贫民窟里面,被自己的雄父和后继雌父关在地下室的脏脏的亚雌。   小小的阿弥亚在那个时候认识到的规则——掌控与被掌控。   他想,他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掌控者,约束他,保护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如果他出去淘到了好东西或者偷到了好东西,那么就会得到一两句好听的话,如果他那天什么都没有拿到,那么迎来的就会是拳打脚踢。   至于阿弥亚的亲生雌父?   逃跑了,   丢下他逃跑了。   阿弥亚的亲生雌父是A级雌虫,甚至还是军雌,为了雄虫私奔到了贫民星的贫民窟里面。   不过后来,他的雌父逃了,带着赫迪斯逃跑了。   阿弥亚和赫迪斯确实是亲兄弟。   赫迪斯确实是阿弥亚血脉上的哥哥。   不过,赫迪斯是雌虫,体质更为强健一些,即使同样的遭受雄父的虐待,但是发烧烧得糊涂晕厥的只有阿弥亚。   阿弥亚病了,怕传染病气,就被关在地下室里面,地下室只是在房子底下挖了个洞,用几块铁板搭着。   透过铁板的缝隙,阿弥亚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亲生雌父是如何带着赫迪斯,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看着他们越跑越远,   从未回头。   一次都没有。   小小的阿弥亚费力地踮着脚站在铁板里,借着那一点点缝隙往外看。   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呢?   哦。   因为阿弥亚生病了,因为阿弥亚是个亚雌,因为阿弥亚是个累赘。   所以,阿弥亚被放弃了,被丢下了。   黑暗之中,一片寂静,阿弥亚突然间嗤笑一声。   他抬起终端,点开通讯界面。   伸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通讯界面上面晋尔的照片。   他们的结婚照。   阿弥亚和晋尔的结婚照。 第62章   今天是星洲的庆典宴会, 晋尔就算讲了结束词之后,也还是有不少宾客来找晋尔搭话,有的是闲聊, 有的在谈项目。   晋尔正和一个宾客谈话,突然, 手腕上的终端一震,就收到了阿弥亚的消息, 还附带一张图片。   「阿弥亚:雄主,我在我的飞行器里面等你,快来。(图片.jpg)」   “失陪,我们下次再聊。”   晋尔朝着那个不明所以的宾客说。   宾客一头雾水:“晋尔阁下, 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 ”晋尔点点头,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 我们下次约时间再谈一谈合作事项吧。”   送走了宾客,晋尔走出宴会场,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再次打开终端,点开,看了一眼图片, 微微皱眉。   图片焦点集中于一双白皙无瑕、修长匀称的腿, 霸道地占据了画面的中心位置。   圆润的膝盖轻轻一曲,透露出不经雕琢的自媚与慵懒的姿态, 雪白纤细的脚腕, 像是一握就溶掉的白玉,架在了飞行器前方座椅的边缘,懒懒散散的。   飞行器里面很暗, 更衬的阿弥亚皮肤白,显得有几分艳。   晋尔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终端,大踏步往飞行器走去。   穿过后花园,好在飞行器停得并不远,地下车库也很快就到达。   那架飞行器,是晋尔在上次阿弥亚生日的时候送的。   他知道阿弥亚的习惯是不喜欢停的离出口近,所以一开始就往深处走。   停在车库比较深的地方,其实更好辨认,因为车库深的地方,停的飞行器反而少。   飞行器外表覆盖着一层防窥膜,   车身线条流畅而有力,尽管处于昏暗的地下车库环境中,但飞行器表面的光泽依然隐约可见。   飞行器是白色的,纯白,晋尔挑的。   黑色和白色都是比较保守的颜色,晋尔觉得阿弥亚应该不会喜欢黑色,太过沉稳压抑了,所以当时他挑了白色。   主要是,阿弥亚之前的飞行器都实在太艳了,颜色扎眼得厉害,到时候万一真遇上了恐怖分子,都不用细看,一扫眼就能认出来。   从外面当然看不见里面。   晋尔伸手敲了敲飞行器的车窗。   “阿弥亚。”   下一秒,飞行器周身亮起一圈柔和而细腻的蓝光,仿佛被轻轻唤醒,解锁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中轻轻回响。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飞行器的门缓缓开启,晋尔毫不犹豫地跨坐进后座。   内部的空间宽敞。   而此刻,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清新而醉人的玫瑰香,这股香气既张扬也媚俗。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一下子就扑进了晋尔的怀里,一屁股坐到晋尔大腿上,一点都没客气。   “雄主。”   阿弥亚幽幽地开口。   “雄主出来的好慢啊,我等了你好久。”   晋尔猝不及防被阿弥亚抱住,他右眼微跳,伸手虚虚地扶着阿弥亚的腰身,低头一看。   还好阿弥亚穿着衣服。   虽然,也只穿了衣服……   礼服的外套和外裤都被阿弥亚脱掉,丢到了飞行器的角落里面,鞋子袜子也在那边,乱七八糟的。   晋尔:“……穿好衣服。”   阿弥亚显然不会乖乖就范,他以一种挑衅的方式,顶着晋尔的目光,伸手将刚才摘的那一支玫瑰,轻轻叼进了嘴里。   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晋尔的脸。   空气里面的信息素越来越浓。   玫瑰花瓣饱满而鲜艳,仿佛能滴出血来,阿弥亚的红唇与之相映成趣,更添了几分妖冶。   然而,阿弥亚分明故意让那带着细刺的花茎轻轻抵触在唇间,仿佛在享受一种微妙的疼痛与刺激。   理所当然,那花枝上面的刺瞬间划破了阿弥亚娇嫩的唇瓣,鲜红悄然渗出。   这一幕,让一旁的晋尔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都流血了。   “阿弥亚,张嘴。”   晋尔低声,伸手想要拿下玫瑰,制止阿弥亚这种自虐般的举动,   但阿弥亚却像是故意在挑战他的底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哼。”   他轻挑地睨了一眼晋尔。   好像在说:假正经。   就好像上天派来命中注定让晋尔头大的,很多时候,晋尔都被阿弥亚勾得忍不住情绪外露——以前从未这样过。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晋尔释放出雪松味的安抚性信息素,往前凑了些,贴近阿弥亚的面容,伸手捏住了阿弥亚精致的下巴。   他有些无奈的说:“张嘴,亲亲你。”   这样稳重冷漠的雄虫,偏偏为阿弥亚破戒,脸上会露出无奈的表情,行为上甚至还会纵容。   这就是阿弥亚喜欢的,   这就是阿弥亚最想要的。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阿弥亚感到如此的欢喜,不是空虚的亢奋,而是实打实的高兴。   这种感觉,在遇到晋尔之前,阿弥亚没有体验过。   真的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阿弥亚眉眼弯弯的笑了笑,眼里的媚一下子就打散了,而显出了几分真挚。   饱满的红唇微张,雪白的贝齿咬着玫瑰花的茎。   “……来拿。”阿弥亚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但是甚至都不用听,晋尔甚至都能猜到阿弥亚说什么。   ——用嘴来拿。   “你在庆典宴会上面玩遥控器,现在还对我提要求?”   晋尔有几分想笑,他伸出两指,另一只手捏着阿弥亚的下巴,逼他强行张大嘴,从阿弥亚的口中把玫瑰拿了下来。   阿弥亚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了那支玫瑰,嘴角残留的血迹更添了几分诱惑与脆弱。   “雄主。”   他张开嘴,让晋尔看自己嘴里。   出血了。   玫瑰的花茎完全没有剪过,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刺,带着一点阿弥亚的血,还绕着一些透明的水液。   滴滴嗒嗒的,顺着玫瑰花茎流到了雄虫修长又节骨分明的手上。   “出血了,自作自受。”   晋尔放下玫瑰花,脸上满是不悦地说,却还是垂眸,捏住阿弥亚的下巴,往他张开的口腔里面看。   阿弥亚两边的嘴角都被玫瑰花刺刺开了一点小伤口,中间的舌头上也有一些血珠,舌尖中央那个舌钉格外的明显,嫩红之中闪着银白。   “雄主,不是说要给我亲亲吗?”   阿弥亚伸手,搂住晋尔的脖子。   “嘴里有伤口,会痛。”   晋尔言简意赅,意思居然是拒绝。   痛?痛又怎样?   痛才好,痛才是真的,痛才是快乐的。   阿弥亚马上就不乐意了,他骤然间大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猛地贴住了雄虫的唇。   雄虫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阿弥亚,甚至接吻的时候都没有张嘴。   阿弥亚越发心中闷气,他伸出舌头,用舌头上的唇钉,滑过雄虫紧闭的双唇中间。   触感鲜明。   晋尔的眸子,原本清澈中带着温润光泽的冷翡翠色,霎时变得深邃而幽暗,就像是自然界中最浓郁、最深沉的绿墨,沉淀了所有的光线与情绪。   这抹浓色,在他那张本就俊美非凡的脸庞上铺展开来,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与侵略性。   雄虫的眼神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静静地、却强烈地占据着阿弥亚的心灵。   “呃、……”   阿弥亚从喉咙里面挤出一声,顿时被雄虫按住了腰身,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隔着这一件薄薄的衬衣,雄虫手指上的力道,甚至要渗透进皮肉里。   晋尔一直都知道,从新婚之夜那一天就知道,阿弥亚身上很香,玫瑰味信息素的味道对于晋尔来说真的很好闻,   他没有查过他们之间的匹配度,但是听说匹配度高的雄虫和雌虫之间,会对彼此的信息素产生强烈的反应。   在他从前这么多年的人生里,从没出现过这样混乱、疯狂的变数。   他一直沉稳、克制,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预设性的,有把握的。   却被阿弥亚拦下了。   从那次飞行棋的擦碰开始,阿弥亚的爱意,像是火烧一样,但凡碰一下都会烧上身来。   犹如深夜中肆意蔓延的血玫瑰荆棘,带着一种既疯狂的爱。虽掩藏着的危险,却也同样美得惊心动魄。   其实真的很难相信。   后知后觉,对于阿弥亚,晋尔的理智冷漠地排斥,可他的感性,却疯狂躁动。   刺激、漂亮、疯狂。   实在特殊。   也实在是独一无二。   这飞行器犹如流星一般从街道上飞驰过,带着轻微的颤动,行进的路线却不似往常,晋尔压着阿弥亚吻了一会儿,看到窗外的景色,有几分陌生。   “不是回家?”   晋尔问阿弥亚。   眼看着飞行器已经穿过一大片森林,阿弥亚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是送给雄主的礼物,一栋新的别墅。”   “雄主会喜欢吗?”   在没有看到一切“礼物”的实体之前,晋尔对阿弥亚的“礼物”所保留的态度都是观望。   毕竟看阿弥亚的表情,大概还是属于惊吓那一类范围的。   晋尔碾了碾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那个翡翠扳指,摩挲几下,倒也没有说什么。   “那就去看看吧。”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飞行器的车窗上,可以倒映出他们此时的模样。   怀里的阿弥亚面色水红,像是妖媚的水蛇一样缠在晋尔的身上。   阿弥亚把脸埋在晋尔的胸前,手臂环在晋尔的肩膀上。   那双雪白的腿实在是太晃眼了,晋尔扯过被阿弥亚揣在一旁座椅上的外套,替阿弥亚挡住了那双雪白的大长腿。   他说:“遮一遮,冷的。”   然后那外套,就被阿弥亚冷不丁的一脚又踹掉了。   阿弥亚贴近了晋尔的鼻尖,眼中的妩媚水色几乎要溢出来了。   “做一次好不好?做一次就不冷了。”   “不好。”   拒绝的简直干脆利落。   晋尔又扯回被阿弥亚一脚踹掉的那件外套,像是缠麻袋一样,挡住了所有的雪色,缠在了阿弥亚那双大长腿上。   把两个袖子当成绳,绕了一圈,直接打了个结。   ——这下总踹不掉了。 第63章   阿弥亚的“礼物”确实是一栋别墅。   在荒郊野外的一栋别墅。   百公里之内没有任何的公共交通。   可以称得上是偏僻至极。   但是阿弥亚却很高兴, 称得上是兴高采烈,甚至连晋尔绑了他一路的腿这件事情,都没有闹半点脾气。   在飞行器里面强制要求阿弥亚穿好裤子, 晋尔才下了飞行器。   眼前的别墅设计和他们之前住的那一栋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硬生生搬过来的一样。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 晋尔反倒有点抓不住阿弥亚的乐趣所在。   一模一样的别墅,   阿弥亚好像很开心。   到底在开心什么?   晋尔甚至往里面走了两步, 都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里里外外一模一样,简直是1:1复刻。   “雄主,喜欢这里吗?”   阿弥亚笑着,露出酒窝, 问身边高大的雄虫。   “……”   说实话, 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一模一样的一栋别墅, 晋尔甚至觉得阿弥亚纯粹是闲得慌, 才干出这样的事来。   但是既然阿弥亚都问出来了,晋尔也不可能直说, 只是不咸不淡的点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   阿弥亚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兴奋,他紧紧拉着晋尔的袖子,将晋尔引领至一楼那个简约的吧台前。   “雄主, 想喝我调的酒吗?”他问。   吧台后的灯光柔和而温暖, 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木质气息。   阿弥亚拉着晋尔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 自己则走到了吧台内侧。   因为阿弥亚会调酒, 所以他们原本的别墅里也有一个吧台,后面全部是琳琅满目的酒柜。   这个别墅当然一比一复刻了。   “嗯。”   晋尔没有说任何扫兴的话。   对他来说,阿弥亚觉得高兴比阿弥亚不高兴好得多, 不然阿弥亚不知道又要惹什么事情。   是个绝无仅有的麻烦精。   同样也是这个麻烦精,现在却在给他调酒喝。   在柔和而略显昏黄的酒吧灯光下,阿弥亚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巧妙地束在脑后,动作之间,几缕碎发不经意间垂落在额前。   他的双手修长而灵巧,先是优雅地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轻轻旋转,确保杯壁均匀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水珠。   随后,从身后琳琅满目的酒瓶中挑选出几款色泽各异的基酒——一瓶深邃的红宝石般的威士忌,一瓶清澈如泉的金酒,以及一瓶泛着诱人紫罗兰光泽的利口酒。   “呲”的一声。   阿弥亚轻轻旋开一个小巧的香料瓶。指尖轻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调酒壶被手腕轻轻一抖,上下翻飞,左右旋转。   随着“咔哒”一声,调酒壶被稳稳地放回吧台,液体缓缓倒入一旁的高脚杯中。   酒液流淌,胜似银河落入凡间,最终在杯中绽放出层次分明的色彩芬芳,在顶部点缀着细碎的酒液光芒。   阿弥亚轻轻将酒杯推向面前的雄虫,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狐狸精的媚。   他说:“雄主。”   整个过程中,晋尔看似不甚在意,实则眼神紧随着那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   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曳,仿佛是夜色中最诱人的诱惑。   他的手指微微张开,正准备接过酒杯,阿弥亚却突然展露了一个狡黠至极的微笑。   “这杯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阿弥亚的手指轻轻环绕着酒杯的细颈,紧接着,他一只手轻轻撑在吧台上,身体轻盈地一跃,瞬间便稳稳地坐到了吧台边缘。   俯身便逼近了晋尔,彼此之间不过半掌的距离,呼吸交缠。   这是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也是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只是阿弥亚似乎并没有想要接吻的意思。   晋尔:“?”   见晋尔难得露出不解的神色,阿弥亚脸上的笑更艳,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笑的肆意又妄为。:   “这酒,要这样喝,才好喝。”   话音刚落,阿弥亚缓缓举起那只握着高脚杯的手,杯身晶莹剔透,在周围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随着他手臂的抬高,手腕倾斜,杯中酒液悠然自得地倾泻而出,缓缓滑落。   酒液触碰肌肤的瞬间,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醇香旖旎。   酒液沿着阿弥亚雪白的颈项蜿蜒而下,精致的锁骨接纳了部分的酒液,汇聚成一滩晶莹,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阿弥亚刚才已经把外套都脱下来了,上半身就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下半身穿了一件礼服裤,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衫被酒染色,就好像画布渲染开了一幅画,是绽开的花。   满意地看到晋尔眼神越来越深了,阿弥亚朝着他挑衅地挑眉。   “雄主,快来喝酒啊。”   对面的雄虫,看似稳稳当当的坐在高座上,实则在极其微小的瞬息之下,呼吸变得重了。   阿弥亚实在是太擅长捕捉这种细节了。他就是卑劣,就是想要勾起晋尔的所有欲与情,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然而,晋尔的那双冷翡翠眸子微微眯了眯,宛如猛兽在捕猎时锁定猎物的那一瞬间。   他骤然之间出手,一把把阿弥亚从吧台上面拉下来,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啊!”   阿弥亚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去看自己手里的那杯酒。   看见酒还稳稳当当的,他舒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撒出来。   不然今天全都白弄了。   下一秒,阿弥亚的视线里就出现了晋尔那只骨节更大的手,那只手,大拇指上带着翡翠扳指,一把握住了那高脚杯。   从阿弥亚手里夺过酒杯。   另外一只手则用力掐着阿弥亚的腰身,亚雌的腰很细,晋尔在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腰细的好像用力一折就断了。   偏偏虽腰细,向下的曲线却丰满。   饱满又柔软。   这样的身体,而阿弥亚又是那副性子,实在很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不知不觉就会下手重了些。   “所以说,这酒应该这么喝,对吗?”   晋尔直视着阿弥亚勾人动魄的眼神,脸上素来冷静、好似面具一样的表情,甚至泛起了浓欲。   见状,阿弥亚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他不是怕,他是兴奋。   兴奋得热血沸腾。   眼前的雄虫,平日里如同一尊肃然的雕塑,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冷漠气息,仿佛任何情感的波澜都无法在其冰冷的表面留下痕迹。   然而此刻眉眼间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侵略性,那是一种深藏于内敛之下,蓄势待发的力量。   ——这是被阿弥亚打破的、勾起的,这个认知几乎要让阿弥亚软了腿。   “那我不客气了。”   晋尔薄薄的唇线,平日里总是紧抿成一条直线,此刻却微妙地上扬,勾勒出一抹罕见的笑意。   他的目光,此刻正紧紧锁定在阿弥亚身上,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审视,如同猛虎在草丛中锁定着即将到手的水蛇,充满了原始的渴望与占有欲。   既锐利,又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是的,他们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彼此都下意识、不自觉地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明明暗流涌动,恨不得吞吃入腹、至死方休。   “好啊。”   阿弥亚明知要挨上一顿,却依旧不怕死的挑衅。   好像就是故意要求痛与暴力,就是要被弄得鲜血淋漓,才敢善罢甘休。   亚雌锁骨的曲线优雅而脆弱,宛如初雪覆盖下的山脊,晶莹剔透的酒液不经意间滑落,挂在细腻的肌肤上,晃晃悠悠的。   晋尔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低下头,以掠夺的身份,吻上了那片锁骨之地,尽情品尝醉人香气,他细细品尝着那残留的酒香,以及阿弥亚肌肤下的玫瑰香。   一边吻,一边咬。   激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让阿弥亚不禁轻轻颤抖。   如果擅自揭下了猛兽伪装的人皮,那就注定要被迫承受、饱尝属于兽的那一部分欲与狠,要被压在这明堂堂的地方,被迫全部打开,被迫全部接纳。   晋尔仅用一只手抓着被酒液微微浸湿的衬衣,那衬衣的颜色因酒精的渗透而变得更加混乱,   “呲啦”一声。   衬衣被单手猛然撕开。   衬衣之下,是晃眼的白,却又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手中的酒杯被高高的举起,那酒杯里剩余的酒液在灯光下摇曳,四散的酒水洒落在阿弥亚的身上,带来细微的凉意与刺激。   “呃!嘶,太凉了!……唔唔!”   阿弥亚轻轻地闷哼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委屈,随即被晋尔那宽大的手掌紧紧捂住了嘴。   唇齿在掌心的覆盖下只能发出唔唔的模糊声响,零乱而无力。   晋尔的手压住了阿弥亚柔软的脸颊,轻轻一按便能感受到满满的弹性与肉感。   酒水在亚雌的肌肤上缓缓流淌,如同自然界的溪流在雪地上蜿蜒前行。   两抹嫩红中,横亘着金属的银色。   在那片雪白而瘦削的肌肤上,一抹纤细的腰线轻轻勾勒出身形的柔美。   就在这细腻无瑕的腹部中央,一个精致的脐钉闪烁着微妙的光芒,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又冷又艳。   晋尔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流动的酒水。   随即,轻笑一声:   “我会‘好好’品尝的。”   于是,阿弥亚那双平日里阴郁而偏执的眼睛,变得被欺负了一般楚楚可怜,眼泪一颗颗、一串串。   真的可怜吗?   不。   恐怕不是因为伤心或者害怕哭的,晋尔知道,阿弥亚也不可能有那种情绪。   八成就是兴奋到了极点而流下的生理性泪水。   果不其然,晋尔一撤手,就看到阿弥亚顶着脸上明显的指印,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   ——明晃晃的挑衅。   并无半分怜惜,雄虫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征服欲浓重,他低头,用那温热的舌尖舔舐去阿弥亚脸颊上的泪痕,饱尝咸淡与颤抖。   连阿弥亚的泪与颤、兴奋与释放,都被尽数掌控在晋尔手里,半点都不允许外流。 第64章   正午的阳光, 如同细碎的金色绸缎,轻轻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落在宁静的房间内。   光与影交错间, 雄虫静静地坐在于那,挺拔修长的身姿, 哪怕是穿着这种最简单的家居服,也显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贵气。   ——那酒有问题。   晋尔后知后觉才意识到。   昨天晚上, 他做到一半就失去了意识,大概是直接倒在了阿弥亚身上。   昏迷前,最后他看到的,是阿弥亚脸上流露出的那个, 疯狂又满意的表情。   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晋尔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是穿上了黑色的家居服。   手上的终端也没了。   他动了动脚。   右脚脚腕上被戴上了镣铐,贴近皮肉的那一侧被缠上了厚实的黑色软布料, 外侧栓了很长的一条锁链, 锁链实质上非常轻却很坚硬。   下一秒。   伴随着轻微的愉悦的哼歌声,门把手被按下,门打开了。   阿弥亚同样身着一袭黑色的家居服, 与雄虫所穿是同款, 当他轻轻转动门锁,缓缓推开门的那一刻, 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微微瞪大, 透出一丝惊讶意外的情绪。   或许是没有想到,晋尔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但是随即,阿弥亚马上就收起了那副惊讶的表情, 转而熟稔地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雄虫身上。   晋尔真的很适合黑色。   雄虫五官深刻,带着一股子的混血感,冷淡疏离、克制有礼,就算化身雕塑,也应当是如墨石一般的雕塑。   一头黑色的短发稍微有些乱,正是这份凌乱,为雄虫平添了几分凡尘的气息,仿佛是将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轻轻拉下。   落到了属于阿弥亚的囚笼里面。   “雄主,想我了吗?”   阿弥亚穿着拖鞋走了进来,说话的时候,似乎故意放柔声线。   但是阿弥亚说的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如果晋尔是那种性格激烈的人,那么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基本上就要炸了。   很可惜,晋尔不是那种人。   他冷静克制到,几乎一点都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久居上位,就连现在被套上锁链也显得不伦不类。   晋尔下了床,长腿一迈,脚上的锁链叮叮当当的,走到了阿弥亚面前,他身形高大,身上的肌肉块块都结实,平日里也很注重健身,这样高的身量,几乎要把阿弥亚罩在他的阴影里。   雄虫的目光幽深,开口,脸上的神色冷淡:   “说说看,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冰冷,隐怒。   阿弥亚简直要疯了,他看到晋尔脸上这样的表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快沸腾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晋尔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雄主。”   阿弥亚以一种近乎试探的轻柔,缓缓地将手搭上晋尔那宽大而结实的手掌之上。   他的食指轻巧地勾绕着晋尔的食指,带着一种莫名的挑逗,缓缓地将晋尔的手引导至自己修长的脖颈处,那肌肤之下跳动的脉搏似乎都在叫嚣着对暴力的渴望。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如果雄主实在生气的话,可以随意惩罚我。”   那双血色的眸子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炽热,似有两团燃烧的火焰在瞳孔中跳跃,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面对阿弥亚那近乎挑衅的举动,雄虫的脸上反倒藏起了怒气,他不想给予阿弥亚解读自己表情的愉悦感。   “你实在疯得过头了。”   晋尔皱眉。   他的手掌宽阔,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一拢,猛地一用力,修长的手指瞬间紧紧掐住了阿弥亚纤细的脖子。   “唔!”   阿弥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困难,他能感受到晋尔手指间传来的强烈压迫感。   明明应该是很痛苦,可是阿弥亚的脸上却犯上了异样的潮红。   窒息感当然不好受,   可这样的惩罚,这样的窒息感,是由眼前的雄虫给予阿弥亚的——不论是痛还是惩罚,阿弥亚都觉得高兴。   独占雄虫本就要付出代价。   阿弥亚心甘情愿的付出这种代价。   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甘之如饴。   那双比血还浓上三分的眸子,它们就这样直勾勾地看向隐怒中的晋尔,满含着喜悦。   阿弥亚笑着吐舌:   “雄主,请粗暴一点,痛一点,我会更喜欢。”   话语之间,在阿弥亚湿润小巧的嫩红舌尖上,闪烁着一枚银色唇钉,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格外显眼。   这一枚唇钉,曾经在他们无数次接吻的时候,压在彼此唇舌之间辗转纠缠。   强而有力的掌心只收拢了不过几秒,晋尔就放开了,含着冷意的绿眸,扫了一眼阿弥亚因窒息而憋红的脸色。   “咳咳咳!”   被放开之后,阿弥亚捂着脖子,笑而不语。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酒窝,看着甜,实则狠。   刚想说什么,阿弥亚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便被揪住衣领一下子丢到了床上。   “呃!”   床榻的震颤伴随着阿弥亚的惊呼。   这个房间就是他们在原来别墅中的主卧,在这里进行1:1的复刻。   房间的布局、窗帘、窗户,所有的家具全部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单枕头都是。   熟悉,又不熟悉。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这里不是他们的那一栋别墅,这里是阿弥亚对于晋尔的牢笼。   现在这牢笼,锁住了晋尔,也关住了阿弥亚。   晋尔的脸色很冷,他的一只手紧紧地压着阿弥亚的后颈,手中压着几缕黑色的发,几乎要嵌入肌肤之中,他力气本来就大,又一直在锻炼,手的力道下一点都没收,一下子就给阿弥亚掐出红印来。   阿弥亚被雄虫的力量压得无法动弹,歪着头,左边的脸颊贴在枕头上,睫毛微微扇动,竟然在轻笑。   他说:“雄主,力气好大,我好喜欢雄主。”   晋尔的膝盖用力地顶在阿弥亚的后脊背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霜:   “钥匙呢?”   他知道阿弥亚疯,但是没想到阿弥亚疯成这样,一言不合,说囚禁就囚禁了,说下药就下药了。   阿弥亚费力地眨了眨眼,的眼角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看起来实在既可怜又可恨。   那双眸子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带着几分戏谑。   他努力地将头转向一侧,目光锁定在晋尔身上,手指轻轻颤抖着,缓缓指向自己的嘴巴,勾唇。   “在我的肚子里,”   随后,他的笑容变得狡黠,全然没有一点被挟制的自觉。   “被我吞到肚子里去了,雄主要剖开我的肚子看吗?”   这话就和阿弥亚以往开过的无数个玩笑一样,说过的无数个谎话一样,并不可信。   阿弥亚很少说真话。   晋尔目光复杂地皱眉,因为阿弥亚很少说真话,所以晋尔对他所说的一些疯话,都抱着听过就过的态度。   “阿弥亚,你把我带到这来,就是看你胡闹的吗?”   晋尔的目光看向锁链的另一端,系在床头上。   这种结构简单的锁链在虫族已经很少见了,大多用的都是电子锁。   “怎么会呢?”   阿弥亚笑得柔媚,   “把雄主带到这儿来,是想要雄主和我一起生活的呀。”   “昨天是星洲的庆典,今天我突然消失不见,你觉得星洲会不发现吗?”   晋尔那双冷绿的眼看着阿弥亚。   “你觉得你关我,又能关多久?关了我之后呢,你要做什么?被发现之后呢,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你想过吗?”   “雄主不用担心。”   阿弥亚轻声回答,不知是说给晋尔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昨天夜里,雄主的那辆飞行器出了车祸,所以雄主现在还在隔离室里,谁都不能探望,自然谁都发现不了。”   所以昨天阿弥亚才会把晋尔叫到自己的飞行器里,所有的监控都已经处理好了。   而晋尔的那辆飞行器,也已经全部损毁,在车祸之中,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可是,当晋尔听到阿弥亚那回答时,他居然缓缓松开了紧握着阿弥亚后颈的手。   那力度之大,之前几乎要将阿弥亚的骨骼都捏碎一般,此刻却骤然间撤离,仿佛从未存在过。   “雄主?”阿弥亚茫然。   晋尔没有回答阿弥亚的疑惑,穿上拖鞋,往房门那边走,脚腕上的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背影显得极其冷漠。   突然被松开的阿弥亚,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他先是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残留着晋尔手心的温度和力度感,然后缓缓地从床上撑起身体,动作中带着几分试探与谨慎。   来不及多想,阿弥亚即刻下床走到晋尔的身边,每动一步都似乎在观察着晋尔的反应。   “雄主!”   阿弥亚连忙跑过来,从后面抱住雄主宽阔的肩背。   下一秒,晋尔周身猛然间散发出浓郁而深邃的雪松气息,如同冬日里骤然降临的暴风雪,这股信息素中蕴含的威压,强烈得仿佛能凝固空气,直接将阿弥亚笼罩其中。   “呃、雄主!”   阿弥亚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有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咽喉,让他呼吸困难,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脖子,嘴角因竭力呼吸而微微颤抖,双腿一软,只能骤然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所有的声响都在这股威压之下变得模糊而遥远,只留下阿弥亚急促而不安的喘息声,在这静谧的空间中回响。   ——晋尔真的生气了。   第一次。   第一次,晋尔用s级雄虫威压型的信息素压制阿弥亚。   他们结婚数百个日日夜夜。   做过爱,吵过架,摔过东西。   可阿弥亚从来都没有被晋尔用如此锋利的信息素压制、惩罚过。 第65章   晋尔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真是气极反笑。   但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他从人类世界被一锅端炸到虫族社会,又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对于他来说, 好像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不能接受的了。   连穿越这种事情都会发生在他身上,囚禁, 相对来说似乎没有那么离谱了。   晋尔冷着脸,没有在管房间里面的阿弥亚, 他浑身上下透着压抑的气息,缓缓步下楼梯,每一步都似乎在无声地压抑内心的风暴。   右脚脚腕上,一条冰冷的铁链紧紧缠绕, 限制了他的自由, 铁链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碰撞, 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回响在这空旷而寂静的别墅里,更添了几分压抑。   这铁链的长度精心设计, 刚好允许他从二楼那幽闭的房间走到一楼宽敞的客厅。   晋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链子, 转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轻轻抿了一口, 水滑过干涸的唇瓣,却似乎无法缓解内心的怒火。   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紧握着玻璃杯,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雄虫的手掌生的大,骨架也大,握着玻璃杯就显得杯子很小一样——刚刚这双手甚至掐上了阿弥亚的脖子。   晋尔是愤怒的。   用愤怒来笼统的概括似乎并不恰当, 更细化一点,夹杂着失望与不解。   他本身的情绪就不明显,更何况如此细微、乃至于不可区分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更加显得五味杂陈。   可所有的怒火终究汇聚成一个问题:   阿弥亚为什么要这么做?   晋尔并不认为阿弥亚对自己是有恨意的,恰恰相反,晋尔其实可以感受到,阿弥亚对自己的痴迷和病态的喜欢。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的。   在场绵绵不绝的雨幕之中,晋尔第一次见到阿弥亚。   清瘦的亚雌。   是帝国的二殿下。   阿弥亚乌黑的长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如同深夜中最纯粹的墨。   亚雌的容貌精致,仿佛精心雕琢,皮肤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光泽。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为那双血红色的眼眸遮掩了几分侵略性。   而当这双眼睛在见到晋尔的瞬间猛然亮起时,更胜耀眼夺目的鸽血宝石。   这样的表情,晋尔见过很多次。   在很多别的雌虫脸上。   晋尔显然不会喜欢这样的表情,不论是在人类世界还是在虫族社会,他洁身自好到堪称被骂洁癖的程度,   但凡对他起了心思的,要么是被他干脆利落的拒绝,要么就是直接毫不留情地送上了律师函。   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对于晋尔来说永远都是不可能的绝缘词。   可看到阿弥亚的那一天,晋尔才知道,以前只是没有遇到足够能诱惑他的人而已——就像有的人没有被骗,只是没有遇到适合他的骗局而已。   到了后来,说不清为什么晋尔会答应阿弥亚的求婚。   确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像西瑞说的,那时候星洲确实遇到了融资危机,但并不是非要借助二殿下才能够脱离险境。   晋尔完全还有别的路走,并不是非要利用商业联姻。   可是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仅仅用了几分钟的思考时间。   这是一个无比冲动的决定,但是他有着足够让他冲动的理由。   阿弥亚这样炽热的喜欢,这样浓烈的爱,实在是太好分辨了。   当然,这个决定的影响因素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很多,比如说阿弥亚那双漂亮的眼睛,脸上露出的那种偏执的令人心动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阿弥亚像是极其矛盾的捕猎者。   如果把这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类,那么晋尔会把他们分成:   捕猎者和被猎者。   大多数人都是猎物,这不是一个贬义词,这只是一个中性的描述,这不是一个确切的定义,这只是一个粗糙的感觉。   而捕猎者和被猎者最明显的分界线,是对主导权的渴望程度。   厮杀、争夺,这是捕猎者的爱好;而逃跑、求饶,这是被捕猎者的本能。   可阿弥亚看到晋尔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并不像是想要猎食的表情,更像是想要被猎食的表情。   一个捕猎者,却想要被猎食。   很矛盾,也很有趣。   有趣到,晋尔在之后甚至没能成功抵抗住诱惑,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思考完毕,并且答应了阿弥亚的结婚请求。   这场婚姻之中,阿弥亚教会了晋尔一个道理:   被诱惑,只分零次和无数次。   在那之后,晋尔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不,或许他在结婚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后果。   阿弥亚一开始蒙着乖顺的皮,完全是一个极其合格的新婚对象,他们相敬如宾,床上也很合拍。   晋尔在等。   等阿弥亚摘下无害的面具,露出属于阿弥亚的尖锐獠牙和锋利爪子。   就像一只装乖的小黑猫一样。   平日里优雅又漂亮,但是等到了真正捕猎的时候,就会毫不客气地露出藏在猫垫子里面的利爪。   那样也是一种锋利、兽性的美。   就事实上来说,晋尔确实是等到了,但是就主观上来说,晋尔以为,阿弥亚最多就是做到监听、定位、偷拍,这种程度而已。   打个比方。   他想要养一只异常漂亮的猫。   他已经准备好了美味的猫粮和柔软的垫子,以及叮叮当当的逗猫棒。   结果因为没有预设笼子,反而被看似乖顺的猫猫在暴起之下给抓了一下,又咬了一口。   如果把这整件事情,比喻成一场豪赌,那晋尔目前来说,就是处于亏本的状态。   ——阿弥亚竟然真的敢囚禁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   星洲每天都有无数的决策需要做。就算是晋尔,也忙得完全不会考虑请假。   而阿弥亚的行为,差不多就等于强行帮晋尔请了个超长期的病假。   用的还是伪造病历。   可真行啊。   晋尔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自嘲他挑剔的眼光,还是应该无语,自己当真一眼挑中了个顶级的猎食者。   又狠又疯又漂亮。   乃至于连他都被骗得没注意,终于阴沟里面翻船了。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在晋尔至今的生活体验当中,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巨大事件之一。   当然,令人无语的程度,得排在一锅端事件之后。   ——   房间里面。   一个清瘦的身影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缓缓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在房间内那股浓烈的、属于雄虫特有的雪松味信息素逐渐消散后,才勉强积攒起一丝力气。   阿弥亚颤抖着双手,支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脖子因为刚才雄虫的愤怒而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因为肤色本来就白,所以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嗬……”   尝试张了张嘴。   阿弥亚笑了一下。   看来嗓子也因为刚才而变得嘶嘶作响。   此刻,阿弥亚面上的潮红已经褪去,脸上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疯狂了。   雄主生气了……   他得去哄哄雄主……   在心里又默念了两遍,阿弥亚的眼神逐渐变得异常痴迷,病态地黏附在从房间角落延伸而出的锁链上,就像是被某种深层次的执念所控制,无法自拔。   那锁链,冷而粗,在顶头的光线照射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更像是一条晦暗者的朝圣之路。   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房间的门后。   锁链的另一端是他的雄主。   这个认知的给予了阿弥亚无尽的充足感和满足感。   他脚步轻快,带着冲破胸膛的急切与兴奋,几乎是小跑着顺着那条蜿蜒伸展的锁链一路向下。   走出房间,   走下楼梯。   空气之中,雪松味的信息素也在做着引导。   随着视线的延伸,阿弥亚的心跳不禁加速,他的目标愈发清晰——客厅中,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坐着的那那只雄虫,属于他的雄主,   ……只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谁都不能抢走。   锁链的另一端紧紧束缚在雄虫腿上,将雄虫束缚在了这个别墅之内。   阿弥亚的目光在雄虫与锁链之间来回游移,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布置的这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脸上的表情越发柔情似水。   “雄主。”   阿弥亚缓缓走近,吞了口口水,觉得兴奋却又紧张。   客厅里,晋尔冷着脸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后仰,背对着阿弥亚,眼神聚焦在窗外,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前面的瓷质黑色桌子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静静地放置着,里面剩有半杯水,反射出室内柔和的光线。   很明显就是雄虫喝剩下的。   晋尔没有理阿弥亚。   阿弥亚倒也不在意,他慢慢走到晋尔身边,跪了下去,那张漂亮的脸上绽放出讨好的笑容,   他轻轻地、几乎是虔诚地将自己柔软的脸颊贴在了晋尔的膝盖上,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随着每一次轻微的眨眼轻轻扇动,添了几分无辜。   “我…可以喝雄主喝过的水吗?”   阿弥亚跪在晋尔脚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别墅里面的客厅铺了柔软的长毛地毯,所以哪怕是跪着,也并不会接触到冰冷的地砖。   晋尔没有回答阿弥亚的请求。   他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绿眼睛,淡淡地看着阿弥亚——雄虫实在是有极强的情绪管理能力,在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面,居然已经显得平静了。   晋尔伸手,面无表情地捏住阿弥亚的下巴,防止阿弥亚等会避开视线。   他不容置疑地说:   “阿弥亚,我们谈谈。” 第66章   谈谈?   阿弥亚眨了眨眼睛, 温驯地任由晋尔捏着他的下巴,说:   “好啊,雄主想谈什么?”   晋尔不轻不重的扫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阿弥亚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上。   “除了囚禁这件事,我们还能谈什么?”   阿弥亚轻轻的咬唇, 把自己的手掌贴到雄虫的膝盖上,一双美眸水色微光。   “雄主不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在这儿不会有谁来打扰我们, 雄主想要什么,我都会帮雄主弄来。”   “我想要回星洲。”   晋尔冷静地提出要求。   “不行。”   阿弥亚一口否决,随即马上软下了态度,温情的说,   “雄主, 除了离开这儿,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雄主。”   “所以你想关我多久, 一辈子吗?”   晋尔捏着阿弥亚精致的下巴,大拇指摩挲了两下, 若有所思地问。   他声线亚的很低, 扑面而来的是极强的压迫感和控制感。   “对,能和雄主一辈子待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愿望。”   阿弥亚弯了弯眉眼, 并不否认自己想把晋尔囚禁一辈子的想法。   “贪心。”   晋尔垂眸, 翡翠色的眸子闪烁着浓郁的情绪,   “我们并不是不能一辈子待在一起, 但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吗?”   “真的!”   阿弥亚脸上笑意瞬间绽放, 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一下子膝行两步,上前紧紧抱住雄虫的腰身。   “雄主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囚禁也要有个期限。”   晋尔言语中退了一步, 像是在商业谈判,可是他自己知道,退的这一步,已经不像他了。   他说:   “阿弥亚,我可以陪你玩这种,但是不可能陪你玩一辈子。”   “等到雄主爱上我,我们就出去。”   阿弥亚实在很有蛊惑人心的资本,容貌昳丽,完全超越了性别的界限,展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尤其是在他软着嗓子,歪着头撒娇的时候。   一双桃花眼,一张芙蓉美人面。   肌肤细腻如瓷,唇色艳丽红润。   晋尔会被诱惑,倒也不奇怪。   雄虫低头,语气之中有几分奇怪地问:   “我现在不爱你吗?”   阿弥亚笑了一下,眼中神色忽明忽暗,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却最终化成一句反问:   “雄主现在爱我吗?”   这是一个非常自取其辱的问题。   但是阿弥亚依旧问了出来。   借着成功囚禁雄主的冲动、亢奋,阿弥亚反倒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婚姻是商业联姻。   阿弥亚也知道。   毕竟,和晋尔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你来我往的谈条件的另一个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们谈了很多条件。   但是那天至今,阿弥亚心中有一个条件从未说出口。   ——只娶他一个,不要在他们中间插入别的雌虫。   这是一个无比荒唐的,大胆的,放肆的想法。不过以阿弥亚的性子,具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并不奇怪。   他只是疯,他并不蠢。   那天阿弥亚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一旦说出了这个条件,他们的商业联姻就不能成立了。   独占一只雄虫,是只有虫帝才能名正言顺做到的。   帝国的婚姻法支持一雄多雌,帝国的舆论同样也大力支持。   这个想法原本只是蠢蠢欲动而已,本可以永远埋藏在阿弥亚心中,不露出爪牙。   ——如果晋尔没有外遇。   晋尔性格冷淡,可阿弥亚不在乎。   他愿意用自己的血,   去捂热那块冰。   阿弥亚是唯一一个和晋尔结婚的雌虫,说点不好听的,就算是用了点手段,那又怎样?   谁也不能否认,阿弥亚就是那只对于晋尔来说最特殊的雌虫。   哪怕身为亚雌的阿弥亚不能怀孕。哪怕社会舆论都在猜测,这只被二殿下独占的s级雄虫,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娶下一个雌虫?又会娶谁呢?   晋尔对于雌雄关系异常冷淡,甚至已经冷淡到,无差别地拒绝除了阿弥亚以外的所有扑上来的雌虫。   这个事实,   让阿弥亚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阿弥亚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   直到最近。   阿弥亚发现。   晋尔会每周固定时间,在周五的下午,四点到五点半,特地风雨无阻的去见另外一只雌虫。   似乎是为了不被发现,地点经常会变,都在极其私密的酒店包厢里面。   发现这件事情并不难。   阿弥亚在晋尔的衣服上放了定位、监听,他猜测晋尔应该是发现了,因为定位器和监听器经常被破坏、失踪。   不过,阿弥亚还了派自己的属下的去偷拍晋尔的日常出入。   这份畸形又疯狂的爱,让阿弥亚对晋尔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完全掌握在手心。   现在,阿弥亚拥有的特殊待遇,另外的那只雌虫也能拥有。   甚至比起阿弥亚,他可以拥有更多,晋尔对他的喜欢,特殊到让阿弥亚嫉妒。   竟然可以让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的星洲总裁,在每一周都抽出宝贵的一个半小时前去赴约。   甚至晋尔上心了,把那只雌虫的所有私密信息保护得滴水不漏——阿弥亚只能查到那是一只雌虫,别的都被晋尔拦住了。   嫉妒是阴冷狡猾的潜伏的毒蛇,沿着脊椎蜿蜒而上,逐渐侵蚀着理智的防线。   嫉妒,阿弥亚嫉妒到疯掉。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一点一点的撬动晋尔的心,但是却被后来者居上。   那只雌虫有什么好的?   有那么好吗?   好到那么疏离谨然的晋尔竟然愿意为他破例。   可阿弥亚也不得不承认,   那是一只能够怀孕的雌虫。   亚雌没有生育能力,   雌虫却有。   是啊,多重要的一件事啊,阿弥亚本应该早就警惕,但是,他一下子陷入了晋尔偶尔露出的温柔体贴里面,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所以阿弥亚问晋尔爱他吗?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比起那一只不知名的雌虫,晋尔更爱谁呢?   “阿弥亚,我和你已经结婚了。”   雄虫似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那半杯水。   在那一瞬间,阿弥亚还以为那半杯水会泼到自己的脸上,把自己淋的如同落水狗。   可事实证明,他又想多了。   雄虫把玻璃杯的边缘抵到阿弥亚红润的唇上,他说:   “不是说想喝吗,润润嗓子。”   阿弥亚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开嫣红的唇,小巧的喉结滚动,吞咽了两口。   就是这种时候,晋尔偶尔显露出来的出乎意料的温柔,格外的令阿弥亚着迷。   当晋尔面容冷峻时,那份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冷漠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眉眼锋利如刀。   然而,当他愿意耐心地倾注他的目光于某人时,那锐利的眼神竟奇迹般地变得柔和。   仿佛带着某种情愫,没有谁能拒绝。   像是不可控制的毒。   实在是让阿弥亚上瘾。   “…呃!”   就在呼吸之间,阿弥亚的腰身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紧接着就被稳稳地拉起坐到了雄虫结实的大腿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阿弥亚有些措手不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难以掩饰的受宠若惊。   晋尔的右臂环绕在阿弥亚的腰间,隔着布料,让阿弥亚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他抬头望向晋尔,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雄主?”   晋尔面色如常,他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不咸不淡地说:   “我可以配合你玩这种游戏,但是,阿弥亚,你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现在阿弥亚这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样子,晋尔自然不可能去和阿弥亚辩驳,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以晋尔的思维来说,所有的事情只分为两步:第一,明确问题,第二,解决问题。   要么撬开阿弥亚的心,   要么撬开晋尔脚上的锁链。   估计了一下锁链的厚度,还是撬开阿弥亚的心更为简单一点。   似乎是被晋尔的话惊到了,阿弥亚有一瞬间的疑虑,转而脸上即刻挂上了漂亮的假笑:   “雄主想要什么呢?”   他们彼此的距离太近,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阿弥亚的手甚至按在雄虫宽厚结实的胸膛上面,感受着手下蓬勃有力的心跳。   ——晋尔的心跳比晋尔本人炽热多了。   “想听你讲一些东西。”   晋尔与阿弥亚对视,看到了阿弥亚脸上疑惑的表情。   “什么东西?”   阿弥亚的疑惑是实打实的。   有什么东西,是星洲查不到,而需要晋尔来问他的呢?   星洲虽然崛起很快,是新型势力,可是架不住晋尔大刀阔斧地上策略,极其强势的药剂、科技两手抓,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借助着帝国支撑和阿弥亚的助力,发展得简直如同一个璀璨夺目的奇迹。   甚至都能拦住阿弥亚去查那只不知名雌虫的信息。   又想到了那一只不知名的雌虫,阿弥亚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难看起来,可是下一秒,阿弥亚却没有心思考虑那一只雌虫了。   晋尔看着阿弥亚,道:   “我想听听你的曾经。”   刹那间,阿弥亚的瞳孔猛然缩小,心跳漏了一拍,睫毛微颤,不管不顾地别过头去,避开晋尔直直的目光。   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抗拒还是难堪。 第67章   “…没什么好讲的。”   阿弥亚低头, 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复杂的神色。   属于他的过往,就好像从来都不会愈合的伤疤,但凡触碰, 但凡揭开,都是一种凌迟。   他不愿叫晋尔知道。   晋尔对阿弥亚的逃避并不感到意外, 他伸手捏住阿弥亚的后颈,就像拎猫脖子一样, 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仿佛是在安抚。   “既然你不愿说,那换个问题,你把我囚禁到这里来, 是因为你伤心了吗?”   不可否认, 晋尔就是天生的谈判者。   他总是最懂得抓住时机, 擅长切中要害, 能够迅速找到问题的核心所在,并以一种冷静而成熟的方式提出来, 抽丝剥茧, 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与阿弥亚的欲盖弥彰不同,晋尔他不会回避囚禁这件事本身。   表面的和平算不上和平。   话音刚落。   阿弥亚那张漂亮又精致的脸庞上,此刻竟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愕然。   桃花眼眼微微睁大, 更添了几分生动与真实。   伤心这个词, 有些很柔软的意味,只会出现在那些适合被安抚、被哄、被同情的角色身上。   阿弥亚确实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 这个词居然还能被用在自己身上。   说对,也对,   说不对, 也不对。   总而言之,去剖析一个疯子的伤心,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是晋尔在做,又好像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我怎么会伤心呢?雄主怎么会觉得我伤心呢?”   阿弥亚与雄虫对视,望进雄虫的双翡翠一般的眼睛当中。   晋尔的情绪一直都很淡,此刻也是,那双翡翠色的眼睛中没有浓烈的情绪。   平静。   唯有平静。   像平静的水波。   总能十分有效的安抚好阿弥亚的情绪和躁动的疯狂因子。   晋尔说:“因为,你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雄虫的手指轻轻掠过阿弥亚那宛若蝶翼般轻盈、细长的睫毛,轻轻地触碰着阿弥亚的脸颊。   阿弥亚张了张嘴,那张实在牙尖嘴利的嘴,终于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   “如果雄主是这么想的话,那又为什么要做让我伤心的事情呢?”   分明是他囚禁的晋尔,可阿弥亚此时此刻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几分委屈。   晋尔微微皱眉,即使敏锐的察觉到了结果,可是对于原因却依然是一头雾水:   “所以你确实是伤心了,对吗。”   这听起来是个问句,实际上是个肯定句。   阿弥亚只是伸手,把自己的手臂柔若无骨一般环到了雄虫的脖子上,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他抿唇,避开目光,言语之间习惯性的讨要安抚:   “那雄主安慰一下我好不好,就像我们第一次一样抱我好不好,亲我,抱着我做,然后我们去浴缸里面泡澡。”   阿弥亚真的很喜欢他们的第一次。   是在新婚之夜,属于他们的新婚之夜。   雄虫力气很大,容貌俊美,本钱也足,做到兴头上的时候,眼神里露出极强的侵略性,几乎要把阿弥亚弄烂。   又痛,又喜欢。   阿弥亚就是喜欢痛的、粗暴的。   当然了,对他来说,性和爱和痛一样重要。   这句话说完,面前的雄虫却笑了一下,晋尔选择安抚他的伴侣。   他说:“可以。”   于是,阿弥亚抬起手,指尖轻触衣襟,自己解开了衣物。   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微微低垂,   黑色的长发,又长又直,如同夜色中最深的绸缎,顺滑地垂落在他的胸口和后背。   发丝间隐约透出的光泽,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迷人。   黑色的家居服轻易地滑落,   露出阿弥亚肌肤的纯净色泽,冷白如雪。   然而,在这宛如无瑕白玉般光洁的皮肤之上,左胸的位置却赫然显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是一道子弹留下的伤痕,疤痕因增生而显得格外狰狞,扭曲的纹理仿佛恶魔在低语着。   “怎么来的?”   晋尔的指腹按压住了阿弥亚左胸上的那个子弹疤痕。   闻言,阿弥亚满不在乎的轻笑:   “雄主,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在意过。”   “我知道很丑,如果雄主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遮住。”   其实这并不是晋尔第一次问这个疤痕。   他第一次问出口的时机,是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只不过那个时候,阿弥亚已然被雄虫的信息素熏的神志不清、眼神迷离了。   哪还有半点判断力,根本就没有回答的力气。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晋尔的眼眸中翠绿色更加浓郁,眼神变得深邃而遥远。   阿弥亚那时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生怜悯,没有半点平日里小恶魔的样子。   脸上布满了汗水与泪水交织的痕迹,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   ——就像是一滩即将融化的温水,无力地倚靠在身旁能够触及的任何支撑物上。   眼眶微微泛红,红宝石一样的眸子透出一种大汗淋漓的无助,长发散乱,微湿的发丝紧贴在阿弥亚水红色的脸颊上。   漂亮,非常的漂亮,像是蒙尘的红宝石,终于被揭开了帷幕。   也是那天晚上,晋尔领教了阿弥亚的牙口有多好,他的肩膀被哭得稀里哗啦的阿弥亚又咬又啃,阿弥亚眼睛哭肿了,而晋尔肩膀上那块地方根本不能看。   也是第一次,晋尔知道阿弥亚喜欢在身上打孔穿钉,穿上衣服会露出来的地方他是不会打的,阿弥亚身上的所有的钉、有时候是环,全部都藏在衣服底下。   两点艳红上的金属银,往下看还有脐钉……   确实让晋尔很惊讶,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很适合阿弥亚。   真的很漂亮,   即使身上有那个疤。   那只是一个疤痕而已,但是却又不仅仅是一个疤痕。   “不丑,漂亮的,白玉有瑕方为玉。”   晋尔低声说,指腹又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个疤痕。   “这个比喻不适合我。”   阿弥亚歪着脑袋想了想,嬉笑道。   察觉到阿弥亚在转移话题,晋尔的眸色微深,只是叹了口气,低头吻上了那个疤痕。   带着些许纵容的意味。   只有小恶魔能获得晋尔极其罕见的纵容和偏爱。   而现在,小恶魔媚眼如丝,流转着勾魂摄魄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欲。   乌发如墨,浓密而光泽,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轻轻拂过晋尔的脸颊,带来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阿弥亚以极其自然的姿态坐在晋尔的腿上,身体轻盈,呵气如兰,轻轻拂过晋尔的面庞。   “雄主,我好想你,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很想你……”   明晃晃的勾引,   毫不作伪的诱惑。   似小恶魔编织的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的猎物紧紧包裹其中,让人沉醉,却又难以自拔。   又宛如从幽暗床榻边缓缓攀生的艳鬼,从某个未知深渊中浮出,携带着湿漉漉的诱惑与危险。   带着午夜花丛中的芬芳,又混合着深渊之下的阴冷,有足够的资本,让人在理智与欲色之间徘徊挣扎。   “嗯。”   晋尔声音低沉的应了一声,托拖阿弥亚的后脑勺,任由黑色光滑的长发,如流水一般淌过自己的指尖。   雄虫吻上了自己的伴侣。   阿弥亚笑了笑,柔软的红唇微微张开,在这艳色之间,露出来了在他的舌尖上,闪烁的一枚精致的银色舌钉。   舌钉在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又被隐没在他们的这个深吻里。   在这一瞬间,空气中,一股冷冽而微妙地交织着温柔气息的雪松味信息素悄然弥漫开来,缓缓渗透进阿弥亚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阿弥亚轻轻地颤了颤,睫毛宛如蝴蝶扇动翅膀,被这股气息侵略性极强地包裹。   他的发丝、肌肤,乃至每一个细微的呼吸间,都似乎被这冷冽的雪松香所缠绕。   但是对于晋尔来说,这个吻是玫瑰味的。   因为,阿弥亚的信息素就是玫瑰味的,是深色中盛开的危险红玫瑰,带刺的荆棘,又张扬着鲜嫩欲滴的花瓣。   在晋尔的臂弯中,揽着阿弥亚纤细的腰肢,二殿下的腰臀比很漂亮,线条流畅而优雅,今天又穿的非常宽松的家居服,从黑色家居服上衣的下摆那里,就能很顺畅的摸进去。   “唔……”   阿弥亚轻哼了一声,笑着推开了晋尔,掌心欲拒还迎的压在了晋尔的胸前。   微微一用力。   晋尔倒也很配合地被推倒。   只见阿弥亚笑得肆意又恶劣,他意有所指地瞟了雄虫那里一眼。   “雄主,我来帮你泄泄火吧。”   于是又是荒唐的半天。   他们在沙发上厮混了一会儿,整个沙发都被他们弄脏了,湿哒哒的滴着水,后来他们又滚到了地上的毛毯上面,阿弥亚哭得软了腰肢,腿也是软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站都站不住,只能讨饶。   明明是阿弥亚自己勾起的火,需要他来消火的时候,却频频叫苦不迭,又哭又咬又挠——晋尔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   就像小猫在属于他自己的玩具上留下咬痕和爪印一样。 第68章   那一次做完之后, 晋尔把阿弥亚拿沙发上的毯子裹了起来,又抱着他去浴室里面洗澡。   在宽敞的浴室空间里。   热水从龙头中倾泻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水珠跳跃,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又迅速化作丝丝热气,弥漫在整个浴室之中。   水汽渐渐汇聚, 形成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薄雾,将整个浴室包裹在一片氤氲之中。   浴室的镜面上,水汽凝结成珠,缓缓滑落, 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阿弥亚裹着毯子, 被晋尔放在洗手台上面, 他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自己白皙的小腿, 别说小腿上了,连脚腕处都是显眼的吻痕。   在柔和而昏黄的浴室灯光下, 晋尔半蹲在浴缸边缘, 他的身影被水汽轻轻缭绕,削弱了平日里的锋利和严肃。   雄虫卷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 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阿弥亚的目光落在上面, 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雄主。”   就像是故意要吸引雄虫注意力一样,阿弥亚直接沙哑着嗓子, 带着媚意, 叫了晋尔一声。   阿弥亚很早就发现了,晋尔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显露出和他身份完全相违背的细致和耐心。   明明是尊贵的雄虫,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每次事后清理的时候,都做得很细致。   这一点,阿弥亚也很喜欢。   果不其然,晋尔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他看了一眼阿弥亚的脸色,又走过来抱阿弥亚,把毛毯扯掉。   原本雪白、蓬松柔软的毛毯被随意地丢弃在浴室的瓷砖上,毛毯的纤维间已经吸饱了水分,变得湿漉漉的,无力地铺展着。   水温很适合。   晋尔单手抱着阿弥亚,手臂上因为用力而略微显出青筋,另一只手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脚腕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浴缸里面热水已经放满了。   下一秒,水面轻轻漾起一圈又一圈细腻的涟漪。   “雄主。”   阿弥亚又叫了一声。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和晋尔一起泡澡,让他觉得很舒服,很高兴。   热水温柔地包裹着身体,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放松。   阿弥亚趴在雄虫的胸前,心满意足地听着雄虫平稳的心跳。   阿弥亚开口说:“雄主真温柔。”   晋尔:“……”   阿弥亚:“肚子里面好胀啊,满得溢出来了。”   晋尔:“抱歉。”   这一声抱歉一下子逗笑了阿弥亚,顿时窝在晋尔怀里,笑得花枝乱颤,亮晶晶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着晋尔。   “雄主果然很温柔,我真的好喜欢啊。”   闻言,晋尔冷淡的脸上微不可察地挑眉。——所以阿弥亚的喜欢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囚禁起来?   不过晋尔倒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一言不发地抚了抚怀中阿弥亚湿漉漉的秀发,就像抚摸一只猫猫一样,给猫猫顺毛。   但是阿弥亚不是乖巧的猫猫,   是让晋尔头痛的小恶魔。   于是他们这个澡,泡到最后反而成的鸳鸯浴,又在水里弄了好几回。   ——   这两天的生活,又规律又闲散。   晋尔的终端也不在身上,自然不可能像平常一样处理公务,而他要囚禁了,更不可能去星洲上班。   终端……   晋尔倒是想要拿回终端,不过猜都不用猜,阿弥亚必然不会同意。   但是,就晋尔脚腕上那铁链。   如果以铁杵磨成针的时长和难度来看,那还是说服阿弥亚态度软化的效率更高一点。   没什么必要着急,   主要是急也没有用。   晋尔就和阿弥亚厮混了两天,一直在安抚阿弥亚。   给阿弥亚做饭。   抱着阿弥亚睡觉。   被阿弥亚诱惑着上床。   ……   甚至晋尔有些不合时宜疑惑,阿弥亚难道不用去监察局的吗,监察局那么多事情,阿弥亚都放到了一边,就为了囚禁他?   好吧,确实任性,但是很阿弥亚。   生活确实很宁静。   晋尔从来都没有花一天之中如此长的时间陪伴什么人。   屏幕上的电影机械地地播放着,此时正是下午,窗帘都被拉上了,阿弥亚拉着晋尔一起看电影。   他们坐在沙发上,阿弥亚抱着膝盖,懒懒散散的靠在晋尔身上,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猫猫。   播放的是时兴的爱情电影,讲的是贵族雌虫跟着贫民雄虫私奔之后过上的幸福生活。   剧情没什么好评的,都是靠演员的名气拉起来的。煽情的音乐,一般的剧情,再加上平平无奇的演技。   晋尔并不是很感兴趣,当然了,阿弥亚看起来也不感兴趣,这部电影也只是随便选的。   电影好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弥亚喜欢此时此刻能和晋尔待在一起的感觉。   阿弥亚依恋地靠在晋尔肩膀上,笑着说:“电影好假哦。”   如果雌虫真的跟雄虫私奔了,舍弃了一身的权利、财富和名誉,那得到的结果必然不会像电影这段美好。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竞技场,永远都在比较得失,万事都就像是交易一般,残酷无情。   “要换一部吗?”   晋尔抬眼看了一眼屏幕,眼神又在茶几上找到了遥控器   阿弥亚打了个哈欠,摇摇头:“算了,都快放完了,这个音乐还挺好听的。”   “文艺作品是理想化的,确实会觉得不现实,但是恰恰是因为理想化,所以才显得难能可贵。”   晋尔摩挲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的墨翡扳指,   “就是因为现实中得不到,所以才会追求精神慰藉。”   “真的会有雄虫只娶一只雌虫吗?”   阿弥亚从沙发上爬起来,又坐到晋尔怀里,眼神落在晋尔的手上。   他抓起雄虫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中,然后摸到了雄虫大拇指上的那个翡翠扳指。   ——雄虫的手指骨节又大又漂亮,在大拇指上,一枚墨绿色的翡翠扳指静静地环绕其上,泛着幽邃的光泽。   这个扳指从阿弥亚见到晋尔的那天开始,雄虫就从来都没有摘下过。   阿弥亚有些嫉妒。   嫉妒一个死物,实在是太丢脸了。   所以阿弥亚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恶劣的拿指甲去刮那个扳指。   “会有的。”晋尔回答。   在人类世界就是一夫一妻制,从学术意义上来讲,爱情就是生来具有排他性的,一旦爱情诞生,那么在爱上的这段时间里面,就不会再爱上任何其他的人。   可以说是性激素的吸引,   也可以上升到不可言说的虚无的精神层面。   不可否认,   性激素很重要,它们驱动着个体的生理的欲,促使人们在潜意识中寻求伴侣,以满足繁衍与生存的本能。   叫人心跳加速、脸红、渴望亲近。   然而,若将爱情仅仅归结为性激素的作用,则未免过于片面。   就比如那个很经典的问题,爱上的到底是灵魂还是身体?   虽然回答有些泛泛,但是正确答案应该是都有。   不过,   人类社会的性别比例显然比虫族社会平衡得多。   “是么,”阿弥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雄主觉得,真的会有那种只娶一个的雄虫吗?那会是爱吗?”   没有等晋尔回答,阿弥亚又说,   “在法律上,虫帝陛下倒是可以独占一只雄虫。”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底线,且具有强制性。”晋尔开口,“爱情不具备强制性。”   “雄主好像很懂啊。”   阿弥亚转过头来,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宛如兽瞳一样盯着晋尔,似笑非笑的。   “雄主,有喜欢的雌虫了吗?”   在这一瞬间,阿弥亚即刻想到了,在每周五,晋尔会特地抽出时间去约见的那一只雌虫。   真是个让人无比烦躁的猜测。   这是个看起来简单,实则很难的问题。   真的很难。   对于晋尔来说,他到现在为止,可以说是天之骄子,天赋和地位他都拥有,但是他在情感上的缺失是难以弥补的。   正如大部分豪门一样,晋尔出生之后,父母貌合神离,几乎没享受过什么亲情。   对他的所有要求,都是基于继承人的要求。   所有的课程、日常、言行举止,一板一眼,都是有规定的。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什么事情允许做,什么事情不被允许做。   这些都是规定死了的。   无趣,无聊,没意思。   这么多年,晋尔足够优秀也足够聪明,一直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可是这个“应该”的限度,就像是枷锁一样。   等到意识到想要挣脱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敲入了骨髓之中,形成了习惯。   不是不能改,   但是没什么必要改。   晋尔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是家族眼中名副其实的继承人,那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遇到过,真正觉得有意思的人或事。   并且,晋尔并不认为出格或者离经叛道是一种疯狂的行为。   说句实话,他并不是很在乎世俗所追求的,因为那本身就是一种糟糕透顶的无聊。   因为无聊,所以提不起兴趣。   所以晋尔做什么都是冷淡的,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因为不在乎,所以,输赢也无所谓。   非要说的话,晋尔并不懂什么情爱。   刚才说出的话只是他基于对人类文明的认知,以及基于自己是个人类的事实肯定。   甚至,晋尔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对于阿弥亚的纵容。   ——喜欢的雌虫吗?   晋尔不知道。   所以晋尔回答:“没有。”   闻言,阿弥亚却讽刺地笑了笑,他血色的眸子格外幽深,他说:   “雄主,你骗我。” 第69章   骗阿弥亚?   晋尔不会骗阿弥亚, 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屑说谎。   可是此时此刻,晋尔难得犹豫了一瞬, 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的雌虫。   更进一步来说,是思考阿弥亚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那好吧, ”晋尔说,“那我有。”   听到雄虫的回答, 阿弥亚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先前温馨平静的气氛荡然无存。   阿弥亚暗自气愤地揪住雄虫的领子,好像要把气全都撒在这上面一样,都快把那领子扯碎了。   可哪怕如此,他依旧挤出一个笑来:   “雄主终于不瞒着我了。”   “那只雌虫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和他都有生-殖-腔, 雄主觉得和谁睡更舒服?”   “他, 就这么让雄主喜欢吗?”   “你在说什么?”   晋尔不明所以地皱眉, 伸手攥住阿弥亚纤细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阿弥亚死死攥着他领子的手指。   雄虫低头看了看, 阿弥亚的手心都被指甲掐的流血破皮了——所以看出阿弥亚现在是有多愤怒。   但是晋尔对阿弥亚的怒火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弥亚在心中燃起滔天妒火。   而雄虫冷静的语气更是火上浇油。   就好像在这场婚姻里, 只有阿弥亚狼狈至此、歇斯底里。   一瞬间。   阿弥亚眼中的平静崩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光芒。   睫毛不再轻柔地低垂,而是刀剑出鞘一般地扬起, 他冷哼一声, 声音嘲讽而尖锐:   “我本来不想纠缠这件事不放,既然雄主承认了, 那好啊, 那我们就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   “是,雄主确实可以娶上十几二十个,可惜雄主遇到了我, 没机会了!”   晋尔只觉得怀里突然一空,顿时觉得空荡荡的,眼看阿弥亚冷着脸从他怀里挣开,站了起来,举起终端,不知道和谁说了几句话。   “把他带上来。”   “小心一点,捆紧了,别让他给跑了。”   终端对面传来回复的声音。   “是。”   晋尔觉得有几分耳熟,仔细想了想,终于把声音和名字对上了。   是第二军团长纳基。   在帝国之中,第二军团是相对来说规模最小的军团,而在二殿下阿弥亚手中有两把刀,一把是监察局,一把就是第二军团。   据说,监察局是在阿弥亚十五岁那年,因为阿弥亚杀了当时谋反的雷纳德伯爵,所以阿塔兰陛下特地奖励给阿弥亚的。   第二军团则是因为,第二军团长纳基和阿弥亚有私交,自然听命于阿弥亚。   这样一看,其实二殿下阿弥亚除了身上没有大殿下赫迪斯那样显赫的军功在身之外,其他方面,甚至可以和大殿下赫迪斯不相上下。   别墅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两个身着深棕色军装的军雌,身材魁梧,步伐稳健,手中拎着的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雌虫。   随后,第二军团长纳基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他同样身着深棕色军装,但比起前面的两个军雌,他的制服上多了两排枚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勋章,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威严的光芒。   纳基的面容冷静而坚毅,一头棕色的头发,瞳孔也是浅棕色的,肤色偏向于健康,身量高挑,骨架算不上很壮,但是紧实。   纳基微微向阿弥亚颔首,以示尊重,声音低沉而有力:“参见二殿下。”   阿弥亚点点头,双手抱胸,抬了抬下巴,眼神看向那两名军雌。   “放下吧。”   两名军雌立刻执行命令,动作迅速而专业,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轻轻放到地上。   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一路哀嚎,扑通一下被丢到地上的时候,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   “诶哟!我的腰欸!”   “可轻点儿,骨头都要断了!”   那家伙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算得上端正的脸来——即使五官皱在一起了,还是能看得出有较好的骨相底子。   他看到晋尔的一瞬间,眼神都亮了起来,满嘴跑火车。   “我靠!青天大老爷!晋总!救我救我快救我,我们签的服务合约里面也没这项啊!这也太可怕了,我保险都还没买呢,真是救了个大命!”   晋尔:……   没想到能在周五下午以外的时间段见到。   晋尔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家伙。   李普。   虽然脸不是很出色,但是那个活宝一样的性格,但凡说半句话,都能被认出来。   李普也是莫名其妙穿越到虫族的人类,还是在穷乡僻壤的荒星,吃土吃了半个月,饿晕在田里,被一位瘦骨伶仃的老大爷救了。   老大爷告诉他,那边不受帝国法律保护,是历年来星盗和星匪的斗争之地,但凡是个雄虫,都得被迫娶上个十个八个的,还得定期捐精,服务大家。   那他爹的和强卖有什么区别!!!   李普心里苦,千辛万苦、战战兢兢地伪装性别,之后老人家病逝,他也老老实实地给老人家办丧事,又挑灯夜读,考上了主星的综合学院的心理学——这也是他以前的专业。   虫族的心理学发展一般,让李普简直如有神助地哐哐地做项目又拿奖。   以优秀毕业生的成绩毕业之后,李普就应聘了星洲突然放出来的的心理咨询师岗位。   还是西瑞面试的,西瑞那天面试了足足一屋子的家伙,履历都跟镶金了一样,西瑞面了半天下来脑袋都大了,烦的不行,张嘴说了几句国粹就和李普对上暗号了,两人搁这面试室一唱一和说相声呢。   李普,心理学硕士。   五险一金,时薪一千。   所以现在李普但凡看到西瑞或者晋尔都得叫上一声义父。   下一秒,刚还求救的李普瞪大了眼睛看向晋尔右脚上那手腕粗的锁链,磕磕绊绊地说:   “晋总,您这,爱好有点儿独特了哈……”   听到李普对晋尔那熟稔的语气,阿弥亚只觉得心中烦躁。   “闭嘴!”   亚雌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没有丝毫停顿,阿弥亚猛地伸手,直接从离他最近的一名军雌腰间夺过了一把枪。   熟练地给枪上膛,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弥亚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寒星,他的走到李普身边,直接拿枪抵着人家的脑袋。   李普完全懵了。   只见阿弥亚突然间笑了笑,血红色的眼里都是冷意:   “管好你的嘴巴和眼睛,不然我会直接把它们挖走喂鱼。”   卧了个大槽!   李普瞬间疯狂的点头,安静的跟个鹌鹑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抬头看了一眼这祖宗,一张漂亮的脸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可是威胁性十足。   说的话也贼吓人。   百分之一万的蛇蝎美人。   太吓人了,李普马上低下头去,恨不得望穿地上的地砖。   这到底是什么阴间级别的修罗场?   这和他一个无辜倒霉的打工人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两个军雌对此见怪不怪,好像阿弥亚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第二军团长纳基看了脸都吓白了的李普一眼,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欲言又止地目光扫过晋尔,又落在晋尔右脚的锁链上,微不可查地皱皱眉。   想劝,但是不知从何劝起。   他对阿弥亚鞠了个躬:   “二殿下,我们就在门外。”   然后就带着两个军雌离开了。   别墅里面,一时之间只剩下晋尔、阿弥亚,和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普。   “阿弥亚,”   晋尔走到阿弥亚身边,宽大的手掌覆盖上了阿弥亚白皙的手背,他说,   “别这样,阿弥亚。”   李普在心里疯狂的附和。   对啊,对啊,别这样,千万别这样,弄不好就擦枪走火的可是一条人命啊。   可惜李普的祈祷并不管用。   阿弥亚转头看向晋尔,语气十分的危险:   “雄主这么喜欢他啊?”   “雄主喜欢他,那我偏偏要他死。谁会喜欢一只死虫呢?对吧。”   阿弥亚手持枪械,姿势稳得手里纹丝不动,灯光在他漂亮的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却掩不住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闪烁的危险光芒。   就像是暗夜丛林深处的毒蛇,缓缓吐出了那闪着寒光的蛇信。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是微笑,而是预示着攻击的预兆,就像是即将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锋利毒牙的猛兽,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反正瑟瑟发抖的李普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这个名字。   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人家谈恋爱费钱,这俩谈恋爱费命,关键是,费的还是李普的命,是真的很离谱啊!!!   “阿弥亚,”   晋尔坚持,   “松开枪,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他,我和他之间也并没有什么。”   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一股深沉的雪松气息悄然弥漫开来,无声无息间织成一张柔和的网,将阿弥亚的锋芒与敌意缓缓包裹。   渗透进阿弥亚紧绷的神经。   最终,阿弥亚的手指缓缓松开,那柄足以决定李普生死的手枪,放下了,被阿弥亚捏在手里。   李普此刻终于感受到了生命重新回归胸膛,真是跟坐过山车一样,生死时速心惊胆颤。   “听我解释好吗?”   晋尔伸手搂住阿弥亚的腰身,把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的亚雌抱在了怀里。   难得雄虫愿意主动抱他,阿弥亚并没有抗拒,十分温顺的窝到了晋尔怀里。   “好。”   阿弥亚咬唇点点头。   这下李普终于敢抬头了,他惊恐万分的眼神望向晋尔,晋尔对上李普惨兮兮的表情,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李普心里真的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他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的运气!   这和牵扯进阎王爷的家事里面有什么区别?   简直不要太离谱。   李普和晋尔的眼神交流,阿弥亚自然看不见。   阿弥亚的脸颊紧紧贴在晋尔那宽阔而结实的胸口。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埋首于这份温暖之中,鼻尖被雪松味的信息素所包围。   暴怒的负面情绪似乎被缓缓释放。   明明脚上被套上锁链的是晋尔,但是阿弥亚反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在晋尔的怀里。   晋尔顺了顺阿弥亚的头发,心里斟酌了一番。   这件事情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首先,李普是个持证上岗的心理咨询师。   其次,晋尔和李普之间只有客户关系。   最后,晋尔放出岗位、招李普,是因为阿弥亚的心理健康状态。   刚刚结婚的时候,其实阿弥亚的状态还比较稳定,或者说,阿弥亚表露出来的不稳定因素还不明显。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尔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阿弥亚的自毁倾向很重。   恋痛只是某一方面的表现,会因为受伤、被伤害而感到快意,在阿弥亚身上是隐晦的追求。   更重要的是,阿弥亚的情绪和精神的不稳定,已经极其影响个体的正常行为。   正如晋尔怀疑的,阿弥亚已经在吃药了。   不过,以晋尔对阿弥亚的了解,以上的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告诉阿弥亚比较好。   所以晋尔抱着阿弥亚说:   “李普是雄虫,心理咨询师,我找李普只是因为我最近工作上压力太大了。”   他爆出来了李普的性别,因为如果不爆出来,以阿弥亚的手段,很可能李普活要遭大殃。 第70章   于是, 李普被反复验证后颈的虫纹是画上去的。   又是拿水搓,又是拿油搓。   搁这无机物易溶于无机物,有机物易溶于有机物呢。   好说歹说, 大力出奇迹,真被晋总给搓掉了。   被松绑的时候, 李普脑子里还乱哄哄的,嗡嗡直响。   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不不不, 确实有点难以相信。   好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就这样被解决了,李普还以为他才是要被炸死嗝屁了的那个……   现在,刚才还凶狠的拿枪抵着他脑袋的二殿下,宛如温顺的、收起爪子的猫科动物, 优雅的坐在沙发上, 撑着下巴看着他们。   李普依旧心有余悸, 下意识的看向晋尔。   晋尔蹲下来给李普松绑, 表情冷静平静,那张俊美的脸上只是有些无奈, 微微抿唇。   李普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问:“晋总, 什么情况啊,您可得保我活着出去啊,我特么上有老下有小……”   晋尔莫名地看了一眼李普。   连上有老下有小这种话都出来了, 看来是真吓到了。   那边阿弥亚却低头, 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指甲,说:   “你叫李普, 是吧。”   “真不好意思, 刚才吓到你了,既然来者是客,那就暂时请你在附近住一段时间, 别客气。”   李普从地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悲催的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腕。   他脸都绿了,客气啥啊!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人身囚禁!还说的这么、这么理所当然!   晋尔起身,回到阿弥亚身边,在阿弥亚边上的沙发上坐下。   他说:“李普,这段时间你就当带薪出差吧。”   啊?   “哪有这样的出差啊!”   李普真的欲哭无泪。   晋尔想了想,提出:“薪资翻两倍,加上星洲最新的和鲁伊斯教授的合作项目。”   李普一愣。   薪资倒是另当别论,毕竟有命赚没命花也挺可怜的,但是那个合作项目,真的是大佬云集,简直是李普的理想型事业线。   这…倒也…不是不行哈。   现在都这样了,他也只能先选择相信晋总的信誉和人品,希望晋总真有办法给他捞出去。   李普咬咬牙:“晋总放心!保证完成出差任务!”   “他可真幸运啊,”   阿弥亚柔若无骨地靠过来,脑袋贴在晋尔的肩膀上。   “雄主对他可真好,这种情况下还要安慰他 ,雄主能不能对我也好一点?”   这醋也吃?   这醋也能吃?   李普吓得一激灵,和鹌鹑一样死死闭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这蛇蝎美人又突然间发疯,拿出枪来把自己给毙了。   晋尔哑然:“……不要什么醋都吃。”   阿弥亚哼唧了两声。   他又叫第二军团长纳基进来,之前的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军雌,一虫一边,一左一右,架着李普的两个胳膊就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李普甚至还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晋总,挤眉弄眼地暗示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晋总。   两个军雌架着李普走了,但是纳基却站在原地没有走,反而欲言又止地看着阿弥亚。   阿弥亚若有所觉地抬眸:“怎么了,有话说?”   纳基蹙眉,脸上神情凝重:“殿下,刚才陛下召您去皇宫。”   阿塔兰陛下?   阿弥亚微微皱眉,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等吧。”他起身对着纳基道。   纳基应声,又不放心的看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都要去王宫了,自然不能穿着身上这套家居服去。   阿弥亚想。   “雄主,进来帮我看看要穿哪件衣服好不好?”   阿弥亚软着嗓子,拉着晋尔节骨分明的大手就往衣帽间走。   他们的衣物已经大部分都搬过来了,宛如囚笼一样的别墅,倒是各方面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晋尔倒也没说什么,任由阿弥亚拉着自己去衣帽间。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   衣帽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与高级织物特有的清新气息交织在一起。   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柔和的灯光,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明亮而不刺眼,恰到好处地凸显出这里的每一件珍品。   衣帽间的中央,是一座错落有致的衣架岛。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士贵族礼服。   从经典的黑色燕尾服到优雅的白色晚礼服,从复古的维多利亚式长袍到现代的剪裁合体的西装。   沿着衣架岛周围,是储物柜与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无论是质地还是款式,都透露出金钱的奢华格调。   不远处,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袜子与配饰展示区。   从经典的纯色棉袜到带有精致图案的丝绸袜,从领带、领结到袖扣、手表,甚至是……叠起来的情-趣-内-衣……   晋尔的眼神落在那些薄薄的布料上面,难得脸上觉得有几分烧热。   虫族是个极其注重繁衍的社会,各种床上衣物层出不穷,不论是款式、颜色,还是穿戴方法,都在不断的创新。   而阿弥亚也很热衷于买新款,在账号上也关注了好几个相关的设计品牌,甚至会联系设计师定制。   有几个快递甚至还被阿弥亚寄到了晋尔的公司里。   因为写的是晋尔的名字,所以助理会拿过来给晋尔。   晋总一拆开包装,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之后,马上就下意识的把盖子给合上了,无奈扶额,只能欲盖弥彰地,把包装连盒子一起丢进底层抽屉的最深处。   下班了之后,还得给阿弥亚拿回家,而那天晚上,阿弥亚就一定会穿这套。   当然,阿弥亚很热衷于偷偷穿上那些薄薄的布料,爬晋尔的床。   或者有时候会更夸张一点,   在妥帖的礼服西装下面,穿上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大摇大摆的走到晋尔的办公室里面,把办公室的门一锁,谁都进不来,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阿弥亚会故意引导着雄虫脱下自己外面那一层正经伪装,露出最煽情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有的时候阿弥亚并不会锁门,还会特意把晋尔锁了的门打开,眉目艳艳,仰头晃腰,在雄虫地怀里,享受这种可能会被发现的刺激。   或许,也是对阿弥亚那种畸形的占有欲的满足形式之一。   不过,毕竟是办公的地方,晋尔并不喜欢在办公室,所以,他们办公室的次数比较少,在家里面的次数相对来说更多。   浴室…书房…泳池……   平心而论,   衣帽间的次数也不少。   在这衣帽间里,矗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面光洁如银,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镜子。   这一面镜子也见证了不少荒唐事。   阿弥亚还有很多秘密玩具,好在阿弥亚平日里会把玩具好好收起来,不然要是大摇大摆的放在衣帽间,晋尔是真的有点……觉得臊了。   “雄主?”   阿弥亚浅笑着,露出漂亮的酒窝,顺着晋尔的目光,看向那些薄薄的布料。   “怎么了,雄主想看我穿?”   晋尔摇头:“不。”   这回答反而让阿弥亚觉得不满意,他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为什么?我穿着不好看吗?”   “可是雄主明明给了很多到我的肚子里,我的肚子都鼓起来了……雄主,真是假正经。”   阿弥亚踮起了脚尖,以一种既俏皮又诱惑的姿态挂在了一脸正经的晋尔身上。   他的眼角微微上扬,眉梢间更是藏不住的柔情与媚意,能够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的撩拨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涟漪。   像一只专门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狐狸精轻轻地仰头,姿态优雅而自然,呵气如兰,那温热而轻柔的气息拂过晋尔的耳畔,带着一丝丝蜜涩与挑逗。   “雄主说,是不是?”   晋尔:“……”   他有时候,真的,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弥亚总有这么多点子在这种事情上面。   雄虫无可奈何地抱着阿弥亚纤细的腰身,走到衣柜边上,伸手拿下了一套礼服西装。   晋尔道:“穿这个,然后去见虫帝陛下。”   阿弥亚的脸上挂着一丝明显的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套衣物。   不得不承认,晋尔的眼光一如既往地独到而精准。   衣物暗红色的内搭,质地柔软而细腻,紧贴身形却毫不拘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穿着者优雅的体态,   与之相得益彰的黑色外套,外套的肩部设计挺括而不僵硬,而袖口则采用了法式双扣设计。   ——是阿弥亚最喜欢的风格。   所以说,其实晋尔真的很了解阿弥亚。   阿弥亚乌黑的眸子一转,眼角含笑,狡黠地看着晋尔:   “雄主,帮我穿衣服好不好?”   晋尔:“……”   真不知道该说是小恶魔,还是狐狸精,总之阿弥亚真的在这种事情上,有着无限的精力和创意。   当然,说解阿弥亚,那就是真的了解阿弥亚,晋尔不会说大话,自然连这都猜到了。   雄虫无奈,也只能伸手,解开阿弥亚身上松散的家居服,给阿弥亚换上刚才拿出来的那一套正装。   期间,阿弥亚各种作乱、勾引,暂且不提。   阿弥亚的通讯器在此之间一直嘀嘀嘀的响,应该是纳基在通讯器上面催了。   “雄主,”   离开之前,阿弥亚恋恋不舍地抱着雄虫劲悍的腰身。   “雄主一定要等我回来。”   晋尔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阿弥亚离开别墅。 第71章   阿弥亚出去之后, 晋尔轻轻踱步至嵌入墙体中的书架旁。   指尖沿着书脊缓缓滑过,这些书有一部分是晋尔个人喜欢看的,有一部分是阿弥亚准备的——给被囚禁的晋尔消遣时光。   他在中间随手抽了一本, 回到沙发上,轻轻坐下, 背脊自然而然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手中那本经济刊物随之摊开。   看了一会。   目光从杂志上移开, 晋尔看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眼神最终停留在了那些隐匿于角落、几乎与装修风格融为一体的监控摄像头上。   客厅里至少装了5个摄像头。   突然,门锁被轻轻旋开。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   晋尔抬头。   只见刚才的第二军团长纳基,他并没有随着阿弥亚的离去而离开。   军雌身着深棕色军装, 带着几分沉稳与庄重。他的步伐稳健, 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地毯上, 却仿佛敲击着空气。   军靴底部与地面接触, 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宽敞而静谧的客厅中回响, 更添了几分紧张。   纳基朝着晋尔弯腰行礼:“晋尔阁下。”   晋尔没有说话, 只是无声的看了看角落里的摄像头,意思不言而喻。   纳基立马意会:“阁下请不用担心,摄像已经进行了暂停处理。”   “嗯。”   晋尔这才开口,   “军团长, 好久不见,刚才未能打招呼, 实在失礼。”   纳基是阿弥亚的左膀右臂, 晋尔以前自然也见过纳基,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正式场合相见的。   满打满算, 也没什么私交。   不过晋尔的认知里,纳基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对来说刻板的类型——守规矩、绝不犯错。   这样的性格居然会帮阿弥亚,其实还挺不可思议的。   “晋尔阁下,实不相瞒,昨天夜里第二医院受到袭击,而西瑞阁下和伊安阁下为了探望您,绕开了安保,恰巧进入医院,袭击过程中,伊安阁下不幸摔下楼梯,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纳基尽量言简意赅的说明。   末了,他甚至还加了补充。   “陛下知道了,所以才会召二殿下前去。”   “西瑞阁下发现您不在医院——现在您失踪的消息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   说完,纳基看向晋尔,意图从雄虫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不过,晋尔的表情管理比纳基更胜一筹。   雄虫冷静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双腿以优雅的姿态交叠着,展现出一种临危不乱的从容。   即使身着黑色家居服,也并未削减他丝毫的气场。   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   晋尔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书脊,他并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把反应尽可能的隐藏起来。   对于这个消息,晋尔并不意外。   他相信,西瑞肯定会发现车祸的疑点,最好的对策是把事情闹大,把舆论吸引过来,所以捅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离他失踪,到现在出消息,也就过了两天。   其实晋尔可以意识到阿弥亚的心软和犹豫——如果伪造的并不是车祸昏迷而直接是车祸死亡的话,那么尸体在车内燃烧,不会有任何的疑点和痕迹留下。   可是阿弥亚没有那么做,在这件事情上,依旧固执地保有一线余地,甚至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不过阿弥亚也应该想不到,居然真的有家伙有胆量、有能力破开第二医院的最高级红外线安保系统,直接跑到第二医院里面。   至于伊安……   这件事把伊安扯进来,确实是晋尔之前没有想到的。   “伊安怎么样?”晋尔皱眉问。   纳基想了想,诚实地回答:   “伊安阁下相对来说伤的并不重,只是不慎撞到了脑袋。   医生说或许有些脑震荡,休息一段时间就好,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其实这话他说的保守了,现场的状况真的极其惨烈。   凌晨的时候,纳基赶过去,已经是三股势力在医院里打起来了:西瑞阁下他们、医院的安保、另外一队不知名的雇佣兵。   现场堪称十分混乱。   近战远战都有,还有架狙的狙击手,纳基在楼下听到一声枪响,立马就看到对面的顶楼掉下了个身影。   最后控制住现场的时候,雇佣兵一共二十五个,被狙死了十个。子弹直接爆头,脑浆都炸开,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医院的安保也有部分受伤,大多数是因为和雇佣兵正面撞上打起来了,还有一些安保只是被西瑞他们打晕过去,或者打了麻醉弹。   当时马上就把昏迷的伊安阁下送医院了,西瑞阁下身上也带了血,纳基甚至还和西瑞打了个照面。   该说不说,不愧是帝国军校完完整整三年训练出来的,雄虫西瑞背上背了两把枪,一把狙击枪,一把冲锋枪,身上也带着血,大概是被打中了。   但是,在生死线徘徊过的、在战火里硝烟中冲锋过的纳基,对于同类总是有极其敏锐的嗅觉。   即便是个雄虫阁下,但是非常适合战场。   绝对的判断力,极高的精准度,强悍的心理素质,纵使是以少打多,也丝毫不露怯。   哪怕是身上有伤,也跟没事一样,雄虫西瑞依旧一脸轻松地和纳基打招呼,快速地从作战状态转换到日常状态。   不过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多聊什么,西瑞很快就跟着伊安去了第二医院的急诊手术室,现场就医。   “晋尔阁下,”   纳基没有细说,话锋一转,   “二殿下对您…这件事做的确实过激,等这次风波过去后,陛下一定会对您做出相应的补偿,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补偿?为了王室的名誉吗。”   晋尔重复了一遍,不明显地轻笑一声,翡翠一样的眼眸望向纳基。   “还是讲些实在的吧,你是代表谁来跟我谈,代表你们的陛下吗。”   其实还挺奇怪的,如果说纳基是阿塔兰陛下的眼线,但是却异常听阿弥亚的命令。   挺矛盾的。   闻言,纳基脸上顿时浮现出微愣:   “阁下,我并不能代表…,只是替陛下向您表达王室的歉意。”   S级雄虫被二殿下婚后囚禁,这样爆炸的消息放出去,哪怕雄虫保护协会现在是由林莫阁下主持,但是依旧会引起极大的舆论风波。   而雄虫保护协会的那群积极好战分子,也会因此挑起事端。   百弊而无一利。   二殿下阿弥亚落了一步极其不划算的错棋,可纳基不能看着他越错越荒唐。   无论是二殿下还是陛下,都对他有恩。   纳基·雷纳德。   当年雷纳德伯爵劫持二殿下,反叛陛下。   整个雷纳德伯爵符化作一片火海,纳基是雷纳德伯爵最小的雌子,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孩子。   他的雌父被传言说不贞,被伯爵殴打致死,雷纳德伯爵又四处留情,没有谁会在意他,伯爵府的仆人都叫他杂种。   纳基和二殿下同龄,当年雷纳德伯爵把二殿下关在地下室里面,纳基从外面地面上唯一的、上了铁栅栏的口子望进去。   他看到了一个年幼的亚雌。   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年幼的亚雌蜷缩着,身影显得异常脆弱。   浑身是伤,那些伤痕交错纵横,如同冬日里枯萎枝桠上错综复杂的裂痕   破烂的衣服上那片脊背露出,雪白的肌肤,在这伤痕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白而无血色,仿佛初冬第一场雪覆盖下的贫瘠之地,纯洁中透着无尽的冷。   亚雌的身体瘦骨嶙峋,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骨骼,没有丝毫多余的脂肪。   蝴蝶骨,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几乎要突破这脆弱的屏障,振翅而飞。   尽管饱受折磨,但这个年幼的亚雌依然固执地活着。   ——当时,纳基认出来了,这就是陛下前一段时间收养的二殿下。   要认不出来也很难,那个时候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   年幼的孩子很容易起怜悯之心。   纳基尝试过放走阿弥亚,可是失败了,窗口的铁栅栏根本打不开,于是他只能偷偷的给阿弥亚投喂食物。   而后陛下雷厉风行镇压雷纳德伯爵府。   因为二殿下的求情,没有赶尽杀绝,反而赦免了纳基,让纳基进行继承者的训练和学习,甚至让纳基继承雷纳德伯爵府剩余的势力。   纳基对阿塔兰陛下十分的感恩,阿塔兰陛下不仅开辟了新的纪元,也确确实实地给了纳基全新的人生。   对于二殿下,纳基则更为复杂一些。   他看着二殿下像是腐烂的玫瑰一样成长、自残、躲进治疗仓,身上的疤痕不断的产生,又不断的被去除。   唯有二殿下胸口的那个弹痕。   不断的疤痕增生,就好像永远都去不掉一样。   不仅如此,二殿下越发的偏激、执着了。   纳基有意想劝,可二殿下并不采纳。   这次二殿下甚至把s级雄虫囚禁了,陛下知道了之后,命令纳基放走晋尔,并且安抚雄虫的情绪。   不过纳基做不来这种精细的事情。   他就是硬邦邦的性格,不会说那种柔软的安抚的话。   更何况,眼前的雄虫应该并不需要什么安抚,只需要谈判。   晋尔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脚脚腕的锁链上,他道:   “解开锁链。”   纳基微微颔首,步伐向前迈出,随着他一步步的接近,背后那对隐藏的锋利翅翼猛然展开,宛如两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利刃,闪烁着寒光。   翅翼轻轻挥动,带起的气流竟如同狂风骤起,连空气都被这锋利的边缘切割开来。   而那看似坚不可摧、冷硬无比的锁链,在纳基翅翼的轻轻一斩之下,竟如同朽木一般,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光滑。   晋尔右脚脚腕上的枷锁瞬间被切开,他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右脚,从断口的锁链中解放出来。   纳基收回翅翼,那对锋利的刃器再次紧贴于背。   他低头:   “阁下,需要为您准备飞行器吗?”   晋尔点点头。   “我要去第二医院。”   “还有——记得把李普放了。” 第72章   皇宫。   在君王的卧室中。   阿塔兰陛下此刻正穿着一袭简约而不失华贵的常服, 坐在床边,柔软的被褥轻轻覆盖着他的双腿。   长发如同晨曦中最为耀眼的金色阳光,不加雕饰地垂落在肩头, 即便是在这幽静的卧室里,也仿佛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即是因为半拉着窗帘, 略显昏暗,却难以完全遮掩阿塔兰陛下因病而略显苍白的脸色。   阿弥亚被侍从领着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参见陛下。”   侍从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甚至还不忘关上门。   阿塔兰陛下招了招手,阿弥亚就跪坐到了床边的毛茸茸的毯子上。   “阿弥亚,近来过得怎么样?”   阿塔兰陛下金色的眸子看向阿弥亚。   只是一句很简单的问候, 但是阿弥亚却抬起头来, 直视对方:   “尊贵的陛下, 如您所愿, 我过得很好。”   直视君王,实则是大不敬, 哪怕是二殿下也并不能例外, 但是阿塔兰陛下似乎并不在乎阿弥亚的行为。   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陛下和大殿下那样和睦。   “阿弥亚,我知道你仍然在恨我、怨我。”   阿塔兰陛下微微敛眸, 掩去了那双金色眸子里的锋利和威严。   这句话说的, 就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陛下,”   阿弥亚轻声勾起一抹笑,   “我怎敢怨恨您。”   这句话他说得恭敬。   然而, 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却复杂难辨,仿佛在那面具之下藏着秘密的波澜。   礼貌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却也距离得让人心生寒意。   诚然, 阿塔兰陛下是位传奇的君主,其辉煌的事迹足以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在民众心中,阿塔兰陛下不仅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是英明神武的统治者。   可,同样也是这位万民敬仰的阿塔兰陛下——   在阿弥亚十五岁的时候收养他,也在阿弥亚十五岁的时候,开枪用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那一枪让阿弥亚几乎濒临死亡。   众所周知,阿塔兰有一个忠心耿耿、功勋卓绝的下属——希斯罗·雷纳德。   可是极少有谁知道,希斯罗是赫迪斯的雌父,也是阿弥亚的雌父。   阿弥亚和赫迪斯确实是亲兄弟,只不过并不是阿塔兰陛下所出。   希斯罗·雷纳德,当年是雷纳德伯爵最小的雌子,在宴会上的时候被来自贫民星的雄虫哄骗,就此和那雄虫私奔,甚至还打伤了前去追捕的警卫兵。   可谁曾想,那雄虫把希斯罗骗到贫民星之后,借助爱情绑架了希斯罗,要求雷纳德伯爵拿出赎金来换。   雷纳德伯爵最看重颜面,希斯罗私奔的行为让他颜面尽失,也让整个伯爵府抬不起头来,他恨不得希斯罗死了,怎么可能拿赎金去换。   雄虫等了好几个月,这才反应过来,希斯罗被雷纳德伯爵放弃了。   然而那个时候,希斯罗已经被那只雄虫彻底标记,且怀孕了——怀了赫迪斯。   在贫民星,任何资源都是紧缺的,都是需要抢夺才能获得的,所以那只雄虫的性格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打骂是常有的事情。   哪怕在两年之后,阿弥亚出生,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那只雄虫娶了当地的几个地头蛇雌虫,他们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对于希斯罗也格外的排斥和看不惯。   阿弥亚的幼年时光被无尽的艰辛与苦涩紧紧包裹,因为本身是亚雌并且营养不良,他的身形瘦弱。   每一天,对于阿弥亚而言,都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他必须穿梭在狭窄的巷弄间,用尽浑身解数,偷摸拐骗,无所不能。   很可惜,生活并不会总是慈悲为怀。   更多的时候,阿弥亚空手而归,这时,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冷漠与暴力。   鞭子,木板,藤条,甚至是破碎的板凳、玻璃酒瓶,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刑具,所有的场地都可以成为刑场。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弥亚学会了隐忍,和习惯疼痛。   如果不习惯狂风骤雨一般的疼痛,或许他早就死在了幼年,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阿弥亚甚至把疼痛当做他顽强地活着的证明。   希斯罗没有余力去保护阿弥亚,他只能选择保护好赫迪斯。   甚至,阿弥亚可以感受到,希斯罗是恨他的,或许在雌父和雄父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怀上的孩子,会更受喜欢吧。   总之,阿弥亚不被任何人喜欢。   ——哪怕是他的亲生雌父。   当年希斯罗从雄虫手里逃跑的时候,只带走了赫迪斯,而阿弥亚就被丢在家里,从被铁条钉死的窗户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跑。   看着他们越跑越远。   后来战场上希斯罗死了,阿塔兰就收养了赫迪斯,又找到了流浪的阿弥亚收养。   那年,阿弥亚十五岁。   但是那时的帝国并未稳定,阿塔兰陛下四处征战,带着阿弥亚终归不方便,阿塔兰陛下就把阿弥亚托付给雷纳德伯爵——也是希斯罗·雷纳德的雄父。   同一年,   雷纳德伯爵反叛失败。   雷纳德伯爵逃命的时候,抓起阿弥亚挡,那一刻,阿塔兰陛下决定放弃阿弥亚,杀死雷纳德。   从阿塔兰陛下放弃阿弥亚的时候,阿弥亚就已经对阿塔兰陛下失望了。   子弹贯穿阿弥亚的胸膛,随行的医生抢救了整整两天两夜,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又插着呼吸机昏迷了三天,才救了回来。   血都要流尽了。   那天之后传出消息,说雷纳德伯爵是阿弥亚杀的,就这样,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为了陛下的威信和名声,阿塔兰陛下斩杀雷纳德伯爵的事实,落在了阿弥亚身上。   阿弥亚也得到了一个监察局,作为补偿。   曾经阿弥亚期望过的某些虚幻的东西,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   就像是命运之神的恶意戏弄一般,阿弥亚好像,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选项。   此时此刻。   阿塔兰陛下身居高位,高高在上。   阿弥亚跪在地毯上。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走出过那个火光烧天的夜晚。   左胸的子弹疤痕,仍然在隐隐作痛。   有的伤口,至今都未曾愈合。   或许是幼年时的那些殴打和谩骂,又或许是十五岁时穿胸而过的那一枪。   那些疼痛深入骨髓,让阿弥亚连灵魂都是畸形的。   那血是黯淡的、刺痛的,   阿弥亚至今,仍然无法忘怀。   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   只听阿塔兰陛下说:   “阿弥亚,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件事,你不能犯错。”   阿塔兰陛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奈、愧疚与淡淡责备的光芒。   此刻,那样的目光缓缓垂落,落在跪于地上的阿弥亚身上。   阿弥亚低着头,面容隐藏在一片晦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那紧抿的唇角。   陛下叹了口气。   这位掌握着无数人生死荣辱的君主,在面对自己犯错的养子时,也难□□露出几分寻常的情感。   “阿弥亚,”   阿塔兰陛下伸手转了转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我已经让纳基放你的雄主离开了,囚禁雄虫这样的大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你还做的不干净。”   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阿弥亚猛的抬头,眼里透露出愕然:“什么!”   离开?   他的雄主离开了?   抛下他走了!?   还有纳基…怎么敢放晋尔离开的!   几乎是一瞬间,宛如在心脏里生根的东西被狠狠的拔掉,阿弥亚就要即刻从这起来,飞奔到家里面,打开门,查看晋尔到底还在不在。   看看那个身影到底还在不在别墅里。   阿弥亚咬牙,眼眸阴沉得可以滴出血来。   看到阿弥亚的神色,阿塔兰陛下面容倦怠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对不起希斯罗。你有野心不错,但你不适合为王。”   他两三句话就判定了阿弥亚的结局,带着上位者的雷厉风行,掌权者的宽宏和残忍带着同等的重量。   在法律意义上,阿塔兰陛下确实是阿弥亚和赫迪斯的雌父,但是在成为雌父之前,阿塔兰陛下首先是一位君王。   何为王道,   权衡之道。   这些年,阿弥亚和赫迪斯之间有摩擦、矛盾,附属势力的交错。   在赫迪斯出征的时候,是阿弥亚震慑主星蠢蠢欲动的旧贵族们,说到底,就是一盘滔天大棋,唯有君王是执掌风云者。   阿塔兰陛下低头看着阿弥亚说,   “下个月,你就离开主星去往副星吧,赫迪斯的继承者册封就在下个月。”   继承者册封之后,如若阿塔兰陛下一旦选择卸任,那么赫迪斯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虫帝。   阿弥亚知道,虫帝陛下这是在敲打自己,也是在为赫迪斯扫清障碍。   陛下善权,借助收养希斯罗的孩子这一行为,收拢剩下的忠臣之心。   陛下宽容,所以留阿弥亚一命,   陛下残忍,所以驱逐是君王不可或缺的手段。   阿弥亚狠狠地皱眉,他咬牙盯着阿塔兰陛下手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戒指。   “为什么……当年您只带着赫迪斯,您把他带在身边,却把我丢给雷纳德伯爵,为什么?”   就像一块陈年的腐烂的伤疤。   终于被再次揭开。   其实,阿弥亚想问的不只是这个。   他想问,为什么被放弃的那个永远都是他。   为什么连他仅有的东西,也要从他手里面夺走撕烂。   “我说过了,”   阿塔兰陛下摇摇头,表面的温柔之下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不适合。”   不适合什么?   不适合幸福、温暖、平和。   这就是掌权者的傲慢啊。   阿弥亚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像样的回答。   而这次私下见面的机会,甚至只是为了把阿弥亚从主星赶走,替赫迪斯扫清路上的障碍。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   “原来如此。”阿弥亚嗤笑一声,觉得讽刺极了。   他道:“多谢,陛下。”   ——   当夕阳的余晖冷漠地洒落在古老而庄严的王宫石阶上时,阿弥亚缓缓步出了那座象征权力的建筑。   在离开的时候,阿弥亚遇到了贝克伯爵。   贝克伯爵身着华丽长袍,胸前佩戴着璀璨家族徽章的贵族迎面而来。   伯爵的眼神在见到阿弥亚的瞬间,立刻换上了恭敬。   “参见二殿下,”   贝克伯爵优雅地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节。   阿弥亚颔首,他现在没有心情搭理贝克伯爵,只想赶紧回到他的别墅里面,看看他的雄主到底还在不在。   他这一生之中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而他最希望有的东西,似乎也快失去了。   “二殿下留步。”   贝克伯爵笑呵呵地上前来。   “什么事。”   阿弥亚神色不愉,血色的眸子中压着风暴。   贝克伯爵暗中打量着阿弥亚。   现在正是王位竞争最白热化的阶段,而王座之上,象征的是至高权力,而政治斗争的获胜一方,往往可以享受到极大的优待和发展机会。   这种时候,站队,就显得极为重要。   赢则应有尽有,输则满盘皆输。   如果能站队大殿下赫迪斯,其实贝克伯爵的首选当然是赫迪斯,板上钉钉的王位继承者。   可是很不幸,贝克伯爵被赫迪斯的派系排斥了。   很多投靠二殿下的势力都是被大殿下的势力所排斥的,形成了这样一山二虎的局面。   没有谁想做输家,谁都想做笑到最后的赢家。   可是有没有那个能力做,有没有那个运气做,都是要靠争算来的。   之前在医院里的雇佣兵,就是贝克伯爵出手派遣的,他费尽心思挑拨大殿下和二殿下之间的矛盾,不断的拱火,就是希望这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尽快的爆发,来振动当下的时局态势。   大殿下赫迪斯的继承者册封就在下个月。   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贝克伯爵脸上挂上了那副虚伪的笑:   “尊贵的二殿下,不知殿下可有兴趣谈谈时局大事,破局办法。”   其实如果是以前,贝克伯爵来找阿弥亚,被收揽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现在,真是撞枪口上了。   实际上,贝克伯爵加不加入,对于阿弥亚的整体势力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阿弥亚厌烦贝克伯爵这一副像是闻到了骨头味的狗一样的表情。   阿弥亚冷笑一声:   “贝克伯爵,我记得你有个雌子,叫贝莱是吧,敢打我雄主的主意,还敢到我面前来。”   贝莱纠缠晋尔的事情,阿弥亚自然心里清楚,至于贝莱受谁指使,其实无非就是贝克伯爵。   在贝克伯爵微愣的脸色中,阿弥亚抱胸,阴鸷地由下到上扫了一眼贝克伯爵,像是在打量什么垃圾,毫不客气地点破:   “我知道你这老家伙曾经投靠过赫迪斯,他拒绝了你才来这堵我。”   “既然一开始不曾忠于我,我又如何相信你之后会效忠于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来和我谈什么大事,你,配吗?”   在贝克伯爵黑红交错的脸色之中,只见二殿下轻蔑地抬眸,字字珠玑:   “我不说第二遍——滚,别来烦我。” 第73章   当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云层, 斑驳地洒在别墅的外墙上时,阿弥亚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在别墅外面的守卫只撤去了一半,还有一半负责监视和保护, 但是暗处的守卫,看到二殿下这样阴沉的表情, 是万万不敢主动接近的,生怕触了眉头。   只见二殿下的步伐急促, 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即将凋零的雪花,没有丝毫血色。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大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留下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终于, 到达门前, 阿弥亚积攒已久的怒气与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用尽全身力气打开门。   门内, 昏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空旷而寂静的空间,每一处角落都显得格外冷清。   阿弥亚没有停顿, 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在别墅内穿梭, 每一个房间都不放过,急切地寻找着某个身影。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和无尽的沉默。   卧室、书房、浴室……每一个房间都空荡。   最终, 阿弥亚冷笑着停在了客厅的中央, 阴鸷的目光落在了那条断裂的锁链上。   锁链原本是扣在晋尔的脚上,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圆形的枷锁断裂的两端如同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阿弥亚的心上, 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条碎掉的锁链,刺眼而醒目。   阿弥亚的心, 随着这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沉入了深渊。   好啊。   好啊,当然会跑了,晋尔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他的雄主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如此果断地逃出了这个囚笼,打开了囚笼的枷锁,只徒留阿弥亚孤零零的站在此处。   有什么好意外的,有什么好伤心的,为什么还要心怀期待,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还没有习惯被抛弃吗?   因为雄虫露出难得的柔情,难得的温柔,就觉得在雄虫心中,自己的地位真的是不一样的,是吗?   可笑,太可笑。   就不应该留情,就应该把雄主身边的那些家伙通通杀个干净,这样雄主就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对啊……对啊……   为什么当初没有那么做?   在一刹那,阿弥亚心中的暴虐如暗流涌动,几乎要挣脱理智的枷锁,肆虐成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冷脸立于客厅中央,那张秾丽而漂亮的脸庞此刻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宛如毒蛇一般血红色的眼瞳显得异常阴沉可怖。   客厅上那条断裂的锁链被阿弥亚的靴底碾过。   重重的踩下去,一脚踢开。   阿弥亚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混合了疯狂与自嘲,像是被愤怒与绝望撕扯,站在崩溃边缘的孤独灵魂。   为了晋尔,阿弥亚可以铤而走险,可以手下留情,可以压下自尊来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为得到雄虫的奖励。   可以下贱,可以放荡。   可以像饿狠了的狗一样,为了一点点食物就垂涎不已、摇尾乞怜。   甚至、甚至有那么一刻、一段时间,阿弥亚觉得他自己可以放弃手头上所有的砝码,什么纷争,什么都不管了,头脑一热的时候觉得,只要能和雄虫就这样不死不休的纠缠一生。   哪怕是囚笼。   阿弥亚也甘愿做囚鸟。   可是阿弥亚也会看走眼。   雄虫不仅是天生的上位者,也是极端富有天赋的训诫者。   鞭子,糖果,项圈,锁链。   温柔是牢笼,冷漠是陷阱。   晋尔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偏爱,好像是刀子一样,直直的刻在了阿弥亚的骨髓之上。   对于疯子来说,鞭子和刑讯都不算什么,可是偏偏温柔和爱意才是最结实的锁链。   阿弥亚舍不得晋尔偶尔给他的那种错觉,就好像雄虫确确实实是爱着自己的,哪怕是虚情假意。   真可笑,阿弥亚一开始选择晋尔,千方百计的结婚,只是为了追求快-感而已。   可现在,在品尝到那冰冷山川之下的罕见柔情之后,就像赌瘾,根本就戒不掉,尝到一点之后就想要更多,哪怕不断押注,哪怕倾家荡产。   阿弥亚就是卑劣、下作的赌徒,那又怎样。   赌输了,就应该认输吗?   凭什么,凭什么要他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凭什么,凭什么被放弃的那个又是他?   如寒冰般冷冽的目光扫过橱柜内陈列的一排排名酒时,阿弥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大步流星地向前,一手猛地拉开橱柜的门,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些昂贵的酒瓶上,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疯狂。   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一瓶酒,手臂一挥,酒瓶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重重地砸在客厅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破碎声。   “砰——!”   “砰——!”   酒液四溅,碎片四散,如同阿弥亚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一瓶接一瓶,阿弥亚疯了一样不断地从橱柜中取出酒,狠狠地砸向地面。   客厅内,名酒的碎片与酒液交织成一幅混乱而狂野的画面,映衬着阿弥亚那张阴鸷的脸庞。   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   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越来越脏。   阿弥亚的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不满与绝望都倾泻在这无尽的破坏之中。   可与此同时,四下的角落和黑暗里仿佛浮现出一张一张嘲笑的脸、那些脸看不清容貌却满是血。   还有粘着泥和血的手掌。   阿弥亚的眼前又恍惚起来了。   他好像听到了黑色海水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幻觉。   可是他控制不住的,把一瓶又一瓶的酒丢向角落的那些晃动的残肢。   黑色的海水不断的席卷而来,海水里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骨头写肉和头颅。   水也会发出声音,水也会叫嚣着。   “砰——!”   当最后一瓶酒也被狠狠地砸在地上,阿弥亚停下了动作,他站在那里,喘着气,目光空洞而迷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寂静,只有他孤独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客厅内回荡。   这一刻,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留下一个疲惫而孤独的身影,在这满地的碎片与酒液中,深吸一口气又呼出。   鼻尖都是酒味。   阿弥亚慢慢地,一脚一脚踩过这满地的狼藉。   在散落的杂乱中,阿弥亚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环抱着自己清瘦的身躯。   指甲不自觉地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抓挠,力度逐渐加重,以至于连身上的衣物都被他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一道道细长的红痕。   带着血渍。   然而,对于这些疼痛,阿弥亚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空洞而迷茫地凝视着前方,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和色彩。   现在,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阿弥亚知道自己应该吃药了。   又要,吃药了。   可是他不想吃。   吃了药,就会感觉脑子浑浑噩噩的,连痛苦悲伤都感受不到了,他宁愿痛,宁愿清醒,宁愿疯狂,也不要变得那般愚钝。   ……不想吃药,好想要雄虫的信息素……   突然间,阿弥亚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味信息素。   他安静地、迟缓地低头,看到沙发上雄虫留下的家居服。   阿弥亚缓缓伸出那只因自残而布满伤痕、血迹斑斑的手臂,手指微微颤抖。   小心翼翼地拿起家居服,那衣物上还残留着雄虫身体上的温暖和熟悉的味道。   他轻轻地将衣物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妄图想从中汲取到一丝丝安慰。   阿弥亚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再砸东西,只是安静的抱着衣服。   等待无尽的黑暗包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其淹没。   那是黑色海水里的,是他的同类,是他的未来,是他的归宿,是他的既定结局。   阿弥亚不得不承认。   那是属于他的,宿命的低语。   ——   第二医院。   纳基一路护送晋尔来到医院,半路把李普送回家之后,晋尔去实体店直接买了个新终端,在飞行器上过了身份认证,重新导入云端数据。   晋尔上到医院顶楼的vip病房的时候,走廊的灯是锃亮的。   他换了一身风衣套装,罕见的没有穿商务西装,削弱了雄虫身上那股严肃的锐气。   晋尔先去看了伊安,伊安还在昏迷当中,他在病床前默默地站了十几分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晋尔又去看了西瑞。   在飞行器上,纳基说起来的时候,晋尔才了解到西瑞原来也受伤住院了。   看到晋尔来,西瑞颇有些意外,嘴里的苹果咬了一口张大的嘴,正准备咬下一口,结果人就进来了。   西瑞嬉皮笑脸:“哟,稀客。”   晋尔:“你对这医院来说也是稀客。”   说着,晋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西瑞。   在宽敞明亮的VIP病房内,西瑞慵懒地倚靠在柔软的病床上,尽管身着素净的白色病服,却丝毫未能掩盖他那股与生俱来的雅痞气质。   西瑞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据说他肩膀上挨了一枪,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也伤到了肉,子弹取出来之后马上包扎的。   不过现在西瑞的手臂随意地摆放,没有丝毫因伤痛而拘谨的迹象,反而透出一种“这点小伤,何足挂齿”的混不吝感。   晋尔:“……怎么了?”   说到这个,西瑞就来气,骂骂咧咧的:   “丫的,有家伙尾随我们进去,我上一秒刚破开第二医院的安保系统,好不容易上楼,发现你那病床上是个仿真机器人之后,我和伊安马上撤离。”   “结果,对面楼有狙击手在狙我们,伊安为了救我推了我一把,一个没注意,直接摔下了楼梯,哥们头都磕破了,脑袋好大一个包!”   “这我哪能忍啊?!”   “我特么不干碎他们,我名字直接倒过来写!”   晋尔:“……消消气。”   西瑞呼了口气:   “不生气了,有气我当场就出了,一枪爆头,爆了十个,血赚!”   晋尔其实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西瑞的辉煌战绩。不过看西瑞比较激动,他还是耐心的当了一回听众。   “说起来,”   西瑞抬头看向晋尔,   “伊安说,你之前委托他检测的那药片子,检测结果出来了。”   “学术名太冗长了,我也记不太得了,但是那药是复合型药剂,不仅仅是镇定的作用,简单的来说,处方药,并且是抗精神病药物。”   “重度症状服用。”   闻言,晋尔并不意外。   结合李普和伊安给出的信息,阿弥亚的精神状态显然很糟糕,并且有精神病史,很可能是长期服药的。   李普给出的初步诊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再加上反社会型人格,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危险分子。   而伊安的药物检验则是坐实了李普的推断。   “所以,”   西瑞尴尬地笑了一下,   “伊安还以为你被二殿下给情杀了或者囚禁了…电影里不是有那种吗,得不到就发疯什么的…”   晋尔点点头:“脑洞很大,但是大差不差。”   “什么!”   西瑞瞪大了眼睛,看晋尔的眼神瞬间变成了钦佩。   “哥们,快说说你是怎么逃生出来的,居然还能来探病!”   “因为你们把事情闹大了,所以我才出来了。”   晋尔言简意赅地说。   “做的不错,西瑞。”   “那当然,”   西瑞挑眉,   “所以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晋总,表哥,别的不多说了,我们是实打实的血脉相连的兄弟。”   “嗯。”晋尔嗯了一声。   “所以,”西瑞又说,“我得知道你以后的打算啊。也没什么不能谈的,现在你老婆在和大殿下争王位。”   “但是呢,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觉得中立立场相对安全,也相对保守,实在不行你出个差吧,发展发展分公司,过两年回来大概就没啥事了。”   “要是因为这囚禁的事情,你对他没有感情了,你们最好趁早离婚,免得到时候受到牵连。”   西瑞说的不无道理。   商人的本性看重利益,看中风险投资,如果放到以前,如果这是一个项目,如果没有涉及阿弥亚,那么晋尔一定会抽身。   因为明哲保身,免得惹祸上身。   晋尔言简意赅:“我不会离婚。”   “为什么?”   西瑞一脸严肃,脸上没有半点平常开玩笑的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   晋尔碾了碾自己手里的那个翡翠扳指。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   西瑞突然也觉得有点头大了,感情这铁树开花,这一开开出了个逆天情种。   他问:   “如果说要拿你拥有的一切东西,包括社会财富地位和人际关系,放到天平的左侧,二殿下放到天平的另一侧,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晋尔:“我应该会选左侧。”   “豁,看来晋总还比较清醒。”   西瑞欣慰地拍了拍胸口,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给拍了下去。   谁知道他这口气还没理顺呢,下一秒晋尔又冷不丁蹦出半句话。   “但是这只是应该而已,如果真的到了选择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会选什么。”   晋尔道。   “最重要的是,哪怕我选了阿弥亚,也不代表我会失去一切。”   像晋尔这样的的性格,骨子里就有一种自傲自矜,自我效能感极强。   西瑞手里的苹果也不吃了,就缺了一口,抛在空中又落下来,被他接在手里。   他叹了口气:   “晋总,您真牛啊,你这心态绝了,但是,说真的,鱼和熊掌照理来说不能兼得,铁树开花都没这开法。”   晋尔莫名地笑了一下:“说什么呢。”   西瑞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伊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总感觉风雨欲来啊,您就没啥打算?”   “有打算。”晋尔说。   西瑞好奇地问:   “什么打算啊?”   晋尔沉默了一会,在沉思。   现在的情况确实很麻烦,各方势力绕在一起,之前医院里面的袭击还没找出幕后主使,王位之争波涛汹涌,阿弥亚那边也需要晋尔回去稳定,虫帝也下来掺合了,确实很麻烦。   卷入这种纷争不是晋尔的本意,但是从他当时用五分钟答应阿弥亚的求婚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此刻的境遇。   每一个人都需要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责,晋尔也是,他不后悔当初作出的决定,也自然会为此刻负责。   思及此处,晋尔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回家。”   不管怎样,要先去阿弥亚那,不然情况只会更麻烦。   西瑞一噎:啊???   您是说您要去那个阎王殿是吧,慢走不送哈。   下楼之后,   晋尔看见纳基站在飞行器旁,身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雌虫。   纳基对着晋尔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那雌虫看见晋尔,和纳基一起朝着晋尔行礼,然后那雌虫笑着递给晋尔一张方方正正的名片。   他说:“阁下您好,我是离婚事务所的科迪,很荣幸认识您。”   晋尔垂眸,看了一眼名片:   [bili离婚事务所]   「有婚必离!离婚必成!」   「值得您全方位信赖!」   「金牌律师:科迪」   “你好。”   晋尔随手把名片放进大衣口袋。   科迪暗自打量了面前的雄虫,传闻中的二殿下的雄主。   眼前的这位雄虫便是那个S级,星洲的掌权者。   黑色风衣每一寸都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姿。雄虫身量高挑,宛如山间青松,面容凌厉而锋利,刀削斧凿般深刻。   那双暗绿色的眸子深邃,闪烁着冷玉般的光泽。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无疑是长期作为上位者养出来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即便不言不语,仅仅站在那里,也足以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科迪暗自咋舌,心道,怪不得能把二殿下迷得七荤八素,怪不得能让陛下特地派他来。   科迪直言:“晋尔阁下,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会为您准备好一切离婚事项,并且为您争取最大的赔偿和财产分割额度。”   离婚?   晋尔微微挑眉,只是那样站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科迪还要说什么,却见不远处停了一架黑色的商务飞行器。   飞行器上面下来一个戴着黑口罩的亚雌,他一身工作服,抱着一大叠资料和文件夹,看到晋尔,即刻眼前一亮,小跑过来。   “晋总!晋总!”他一下子跑到了晋尔跟前,气喘吁吁。   “文迪。”晋尔叫出了文迪的名字。   “诶!晋总,我到了,这些就是您让我带来的东西。”   文迪身量没有晋尔高,只能仰头看晋尔。   “嗯。”晋尔点点头,看了一眼纳基他们,“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晋尔一买到终端就联系了自己的助理,也就是文迪,让文迪把实在拖不了的文件先拿过来处理。   还有就是,因为晋尔车祸的消息,星洲的股票哐哐掉,新闻发布会必须要召开,晋尔必须得出面稳住局面,文迪也把新闻发布会的预案做好了带过来。   星洲掌权者车祸的消息,就是个惊天爆炸大新闻,文迪手里的股票断崖式下跌,看到股票值曲线的时候,文迪真的脸都吓绿了。   不过,现在文迪抬头看到完好无损的晋总,此时此刻发自内心的高兴,心情由大雨夹杂大暴雪转晴,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现在找工作真是难上加难,文迪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要是晋总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工作估计也要嗝屁……   这边,科迪朝着晋尔微微附身:“阁下,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   晋尔:“嗯。”   一旁的文迪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但是他是个非常称职的助理,不会多说。   比如说,晋总有时候会在高级餐厅包场,但是那个时候,文迪非常确认没有任何工作上的项目洽谈。   好几次,文迪看见冰山一样的晋总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总觉得很震撼。   看见一次,震撼一次。   古怪啊。   真古怪啊。   有时候,晋总这个工作狂,明明在上班时间,但是办公室的门却死活不开,明明没有任何合作负责者到来,可是办公室里面却偶尔会传出声音来。   而那种时候,文迪就被晋总发消息通知,要他负责守在电梯口,不让晋总被打扰。   文迪见证过无数次晋总自己崩掉冰山高冷人设,虽然说,也谈不上什么幻灭,但是确实是很让文迪惊讶。   就像是设定好所有程序的机器人,突然有了感情一样,变得不那么冷漠,变得接地气了。   那种时候,文迪会觉得晋总身上那股疏离感消散殆尽,反而显得有生气,他甚至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晋总的心情明朗。   这些改变是谁带给晋总的呢?   不管是谁,文迪都真心地祝福。   平心而论,星洲员工待遇是一顶一的好,晋总身为星洲的掌舵者,做出的决策无一不令人叹服。   而现在,文迪的上司转头就对他说:“去优膳坊。”   文迪立马意会,极其狗腿地屁颠屁颠跟在晋总后面,又着急忙慌地跑到前面去替晋总把飞行器的门打开。   文迪:“诶!好嘞晋总,这就出发!”   优膳坊是一家高级餐厅,文迪记得晋总约过好几回包场,有时候会特地下班去买,但是文迪从来都没有看到晋总在公司里面吃这家的外送。   感觉这家的口味,也不属于晋总喜欢的那种吧。   所以是买给谁的呢。   文迪很有职业精神地闭上嘴,把所有的疑问吞进肚子里。 第74章   晋尔处理好文迪助理带来的文件之后, 马上带着优膳坊的打包盒返回别墅。   他拎着东西进门的时候,别墅一片狼藉,大门也没关上, 呼呼地漏着冷风,隐隐约约泄露出一点冰冷的玫瑰味信息素。   一片漆黑。   一开门, 玫瑰味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阴鸷又艳丽。   晋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没有费什么力气, 晋尔很快就找到了阿弥亚,在客厅宽敞的沙发上,像一只猫一样抱膝窝着,露出雪白的膝盖和大腿, 身上什么都没穿, 仅仅靠晋尔的那件衣服遮盖。   地面上, 一片狼藉。   各式各样的酒瓶七零八落地躺着, 有的瓶身已经完全碎裂,玻璃渣子四散, 酒液从这些破碎的容器中溢出, 交织成一片混杂的液体,深红如血,晶莹透亮, 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气息, 酒液的痕迹蜿蜒流淌,直至消失在沙发脚下, 与地毯上的污渍交织。   “阿弥亚。”   晋尔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狠狠皱眉, 他的目光落在蜷缩的阿弥亚身上。   阿弥亚抱膝缩在沙发上的角落里,怀里死死地抱着晋尔的衣服,埋头进去, 仿佛仅仅靠这件衣服才能呼吸。   阿弥亚的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血印。   细看之下,会发现这都是同一个名字,布满了手臂、胸口、腿上,阿弥亚右手握着一片尖锐的碎玻璃片。   碎玻璃的尖端挂着血滴,所以他紧紧握在手里,掌心里也滴着血。   看到这一幕,哪怕是晋尔,也都快气笑了。   真是疯得可以,不仅自残,还把晋尔的名字刻满身体,仿佛是阿弥亚想要用这无用功找回归属感。   听到声音,阿弥亚好似猛然惊醒,抬起一双血眸,溢着浓郁的爱恨,跌跌撞撞地摔下了沙发,就要赤脚踩着碎玻璃跑过来。   “雄主……雄主……”   “别动!”   晋尔难得失态地提高了声量,迅速大步踩着满地的碎玻璃片走到阿弥亚身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又把阿弥亚捞回沙发,扯过沙发上的毯子,铺在地上。   就好像总是这样,阿弥亚总有办法打破晋尔冷静的面具和伪装。   明明并没有危及到生命,甚至阿弥亚连割腕都没有。   但是,看着阿弥亚浑身不知疼痛的血痕,晋尔呼吸一滞,只觉得这些伤口好像深深的刻在他自己的骨头上,疼痛的厉害。   “雄主?”阿弥亚痴痴地望着晋尔笑着,眼里满是偏执,却被晋尔按回沙发上,他只能说,“雄主你回来了……”   晋尔觉得头疼,他一摸阿弥亚的身上,全是被阿弥亚自己拿右手里握着的玻璃片割开的印子,都在渗血。   一靠近,玫瑰味的信息素更浓烈了,浓得像是要燃烧一样,浓烈的血味和玫瑰味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阿弥亚的信息素浓郁得几乎达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震颤着,如同细微的血液在空气中游走、泛着腥。   晋尔看着阿弥亚身上的血淋淋的自己的名字,只觉得无比的醒目和刺耳。   有的伤口是浅的,有的地方伤口却很深,阿弥亚甚至还紧紧攥着那个锋利的碎玻璃片,右手掌心的血一直在滴。   沙发上也有血渍,地上也是一滩血,宛如案发现场一般狼狈和凌乱。   “阿弥亚,看着我!”   晋尔缓缓蹲下身来,伸手绕过去像是抚摸病猫一样,摸了摸阿弥亚光洁的脊背。   他本是意图安抚,却突然被阿弥亚猛的扑上来。   亚雌一边发了狠地咬他的锁骨,一边又可怜兮兮地呜咽:   “雄主…为什么要走……”   “嘶——”   晋尔倒吸一口凉气。   阿弥亚咬得很重,隔着两层衣服倒是不会直接咬出血,但是死死地咬着皮肉。   像是垂死的病兽不愿意放开强壮的猎物。   晋尔倒也没有挣扎,干脆利落地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裹住阿弥亚冰冷又光洁的身体。   然后把那个被阿弥亚攥着的碎玻璃片从亚雌手里夺过,像是愤怒一样大力丢在地上。   他一手捞过阿弥亚的膝弯,另一只手抱着背,直接把阿弥亚给横抱了起来。   晋尔低头轻声问:“阿弥亚,去治疗仓好不好?”   事实上,阿弥亚非常不喜欢治疗仓。   像是溺水一样的,被沉浸到治疗液里面无法呼吸,忍受着冰冷的治疗仪入侵到鼻腔嘴巴耳朵里,极度的窒息感和冰冷感,总能让阿弥亚回想到他年幼时的那个地方。   “不要……”   阿弥亚松开嘴,伸手紧紧的抱住雄虫的脖子。   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沙哑,甚至还有鼻音。   此时此刻,阿弥亚根本就有点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   他刚才就开始分不清了,晋尔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出现,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阿弥亚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幻觉。   如果是现实,阿弥亚绝对不会一口咬在晋尔的身上,还咬那么重,仿佛要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肉来。   阿弥亚有过很多的幻觉。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上爬满了蛆虫,被埋在泥土里,被浸在肮脏的水沟里。   又或者他会恍然间看到一些他憎恨的脸,有的死状凄惨,有的在狞笑着,满脸的血,满脸的污渍。   漂浮在空中的骷髅和血淋淋的脑袋。   他太爱晋尔了。   爱到很多时候都克制不住自己想杀了晋尔的欲望,他想要他们死在一起,这样子,就没有任何的不确定性了。   血肉和骨头混在一起,难舍难分。   阿弥亚觉得这是爱。   可是他知道晋尔不会喜欢。   他也确定没有谁会喜欢。   在阿弥亚的无数次幻觉里,他无数次被杀死,他渴望看到晋尔的反应,雄主会伤心吗?会流泪吗?会为了他而感到叹息吗?   可是阿弥亚看不到。   他看不到晋尔的表情,那是一片黑雾一样的浓墨。   阿弥亚看不到。   幻觉也会如此真实吗?   阿弥亚感到了晋尔身上那一股雪松味。   “阿弥亚……”   上方传来长久的一声叹息。   阿弥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猛然间从无数的幻觉之间剥离出来。   他终于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现实。   至少晋尔是真实的。   “雄主……?”阿弥亚试探性地开口。   “你身上都是伤,如果不想去治疗仓的话,至少让我帮你包扎一下。”晋尔绷紧了下颚,深呼吸两口气才开口。   阿弥亚那双血眸执拗地看着雄主,似乎想要看穿雄虫脸上冷静的表情。   他一瞬间又分不清这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了,阿弥亚居然从雄虫的表情上看出了心疼。   心疼啊。   好明显的心疼。   阿弥亚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有想到,晋尔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者,他更加没有想到,自己也配得到这样的心疼。   连他的血脉至亲都没有心疼过他,可是晋尔在心疼他。   明明应该觉得可笑,明明应该觉得讽刺,可是阿弥亚却突然间落下泪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在流泪。   阿弥亚开口:“雄主…就算你要我现在去死,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晋尔一路抱着阿弥亚,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半开放式的旋转楼梯,上了楼,进了他们的卧室,从房间里面找出了紧急医药箱。   阿弥亚死死地攥着晋尔的胸口的衣服不肯撒手,晋尔没有办法,只能单手抱着阿弥亚,另一只手打开紧急医药箱,翻找里面的东西。   这个紧急医药箱是个四四方方的白盒子,是晋尔之前准备在房间里面的。   阿弥亚并不是第一次展露出不正常的表现。   他在床上极其贪恋疼痛,掐着脖子窒息、喜欢挨巴掌、喜欢玩鞭子和皮拍——阿弥亚自己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晋尔几乎没怎么用在阿弥亚身上过。   在僵化症药剂之前,阿弥亚也干扰过星洲地合作,那个时候晋尔并算不上生气,这种程度的捣乱完全在晋尔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阿弥亚喜欢被惩罚,那么晋尔也会和他玩情、趣。   阿弥亚对他自己一向下得了狠手,甚至晋尔还会看不下去要拦着阿弥亚。   晋尔发现阿弥亚有自残的倾向,是在僵化症药剂事件的那个晚上。   阿弥亚疯了一样,和晋尔大吵一架,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又跑了出去。   晋尔从阿弥亚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不明药片之后,心里觉得十分不踏实,抱着阿弥亚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晋尔开着飞行器,硬着头皮找了足足三个小时。   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了,晋尔只能打电话过去把西瑞叫起来,去破解阿弥亚的终端定位。   最终的定位是显示在海边。   阿弥亚那么怕水,连治疗仓都不愿意进,可那天晚上,他偏偏就要跑到海边。   晋尔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开着飞行器,一路油门踩到底,硬是不管不顾闯了好几个红灯,直接赶到海边。   海风是冰冷的、咸涩的,那天又是深夜里,四下寂静,只能听得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那么冷,   那么静,   就好像死亡已经到来,就好像天地不过是一个棺材。   晋尔沿着漆黑的海岸线找,越找越心惊胆战,终于在最高的那一片礁石群上找到了阿弥亚。   阿弥亚背对着岸边坐在礁石上面,海风吹起他漆黑的长发,假如黑夜里荒诞又翩翩欲飞的蝴蝶。   似乎一阵轻轻的浪潮袭来,就会打湿蝴蝶的翅膀,让蝴蝶即刻死去,不再动弹。   晋尔过去的时候,来不及多想,他扑过去一把就把阿弥亚从礁石边上拽到礁石中间,他们滚在一起,晋尔硬生生的把阿弥亚困在自己的怀里。   抱住阿弥亚之后,晋尔才发现,阿弥亚的十根手指全部被他自己啃得鲜血淋漓,血肉翻出,十分可怕。   都说十指连心,不知道该有多痛。   可是阿弥亚就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只是睁大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晋尔。   他笑着说:   “雄主真厉害,这都找到我了,可是雄主怎么这个表情,哈哈,不会是觉得我要跳海吧?”   这个表情?   晋尔已经顾不得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他狠狠皱眉,握着阿弥亚的手腕,一点都不敢放开。   “阿弥亚,跟我回家。”   “家?”阿弥亚靠在晋尔怀里,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   他又说:“雄主,你知道吗,就算我要死,我一定会把雄主一起带走,雄主会答应我吗?”   晋尔剑眉皱得更紧了,“胡说什么。”   阿弥亚却又笑,笑得有些恍然。   “我小时候,冬天,被推到一条水沟里面,水沟并不深,但是被踩着头,我呼吸不到空气,我觉得要死掉的时候,就能呼吸到一口空气,然后再被踩下去。”   “所以我每次走到水边的时候,都觉得好像回到的那一天,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一条那么小的小沟都可以让我这么痛苦,一望无际的大海又该隐藏着多少的疼痛。”   “雄主,我不是害怕,我是兴奋。”   可即使阿弥亚那样说,晋尔望下去,阿弥亚脸上却完全不是兴奋的表情。   晋尔冷着脸,咬牙问:“谁敢那样对你?”   阿弥亚噗嗤一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雄主问这个是做什么?想帮我报仇吗?”   “没关系的。”   阿弥亚说,脸上露出几分可惜。   “那家伙已经死了,我把他的血放光,原来他只能流那么点血,让我连个澡都泡不了。”   “或许我应该养着他,一点一点放血,又一点一点给他补血,那一定很有意思。”   “阿弥亚。”   晋尔抱紧了怀里的亚雌。   “我们回家。”   那天晚上回来的路上,晋尔一点都不敢放开阿弥亚,哪怕是去药店买紧急医药箱的时候,他也脱下外套抱住了亚雌,把阿弥亚一起带进去。   那个紧急医药箱,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里面有镊子、棉球、绷带,纱布,止血片……   那天晚上的回忆恍了一下晋尔,他皱了皱眉,连忙检查医药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棉球来沾了碘伏,把阿弥亚放到床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擦掉阿弥亚身上的血。   阿弥亚安安静静地裹着雄虫地风衣,伸出自己的脚,放到了雄虫的手心上。   晋尔低头看了看,问:“为什么写我的名字。”   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和起伏。   阿弥亚歪着头想了想,凑到雄虫边,呵气如兰:   “雄主不知道吗,我喜欢雄主啊,所以写雄主的名字。”   这句话说完之后,晋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头,专心致志的处理阿弥亚身上的伤口。   消毒、上药,缠绷带或者贴止血片。   全部弄好,半个小时也过去了。   “雄主、”   阿弥亚看晋尔完全静默不言,他觉得有些尴尬,打破平静想要扯些什么话题。   可话刚说出口,阿弥亚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极其愕然地看向了雄虫。   “雄主!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晋尔默不作声地拿出了医药箱里面的尖头小剪刀,撩起自己的袖子,在自己的手臂上划拉,鲜血一下子溢出。   “雄主!”   阿弥亚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地扑上来,死死地拉着晋尔的右手,   “雄主!别这样!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雄主!”   可是阿弥亚的力气根本抵不过晋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晋尔在他自己的手臂上似乎写下了一个名字。   阿弥亚只觉得眼前的鲜血就好像化成一片一片的刀子,割开他的脑子,让他一点都无法思考,好不容易恍然之下定下心来,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明了。   ——阿弥亚。   这是血红色的、晋尔刻在手臂上的名字。   雄虫写字的时候力透纸背,此刻也一点都没有留情。   鲜血不断的溢出。   “阿弥亚,”   晋尔抬头,脸上看不见半丝疼痛,   “你知道,你在你身上写了多少个我的名字吗?”   被雄虫的眼神压的喘不过气来,阿弥亚下意识的移开目光:“不……不知道……”   “整整三十五个。”   晋尔直直地看着阿弥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问:“你不痛吗?”   痛吗?   阿弥亚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张皇地低头,不断地看向晋尔手臂上的伤口,那个伤口潺潺的流血已经看不清名字了,只能看得见一堆血色。   “雄主,伤口……”   阿弥亚颤抖着手,一点都不敢碰晋尔手臂上的那个伤口。   他想要去拿医药箱里面的棉球和药品,却被晋尔拉着拉回床上,手里突然间就被塞了那个剪刀。   晋尔一手握着阿弥亚的手,把剪刀尖锐的那一端对着自己,另一只手   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捏着阿弥亚的手,那把剪刀离他的胸膛越来越近。   “写。”晋尔命令。   “什么?”   阿弥亚死死抖着,他不是因为恐惧,他是因为太过用力,浑身的力气都在抵抗晋尔的手。   “写你的名字。”   晋尔解释,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甚至透露出一种反常的疯狂。   “不!”   阿弥亚拼命瞪着晋尔,“雄主!这是做什么!别这样!”   可他的力气根本就抵不过晋尔,只能眦目欲裂地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名字出现在雄虫的胸膛上。   “雄主!雄主!”   阿弥亚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双眼圆睁,几乎要裂开一般,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阿弥亚的名字此刻在雄虫的胸膛上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血淋淋。   可阿弥亚瞪大了眼睛,内心几乎疼得要崩溃。   他只能不住地颤抖着手,硬生生的被雄虫拉着,在对方的胸膛上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   阿弥亚的眼泪都出来了。   流泪不是他的主观意愿,可是他控制不住。   阿弥亚哭得很安静,是因为极度疼痛而流下的泪水,几乎是生理性的,完全没有意识到的。   “我再问你一遍,”晋尔面色不变,“你身上的伤口,痛不痛。”   “痛啊!”   阿弥亚死死地咬唇,眼里又是气愤,又是痛苦。   “痛死了!太痛了!”   他想破口大骂晋尔,可是心里的疼痛让他几乎开不了口。   “你还记得你身上有多少个名字吗?”晋尔又问。   阿弥亚下意识的惊颤——他已经明白了晋尔口中的未尽之言。   “等一下,雄主等一下好吗,我,我错了……雄主……我知道错了……没有下一次……我真的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得……”   阿弥亚仓皇地拼了命的道歉,长长的眼睫毛上的泪珠,一点一点的掉下来,滴落在晋尔的手上。   他堪称狼狈的不断的掉眼泪,可是阿弥亚此时此刻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哭,他只能不断的哀求:   “雄主……对不起……你惩罚我吧……你罚我吧……你打我也可以,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这样好吗,求…呜呜呜呜呜……”   说到后来,阿弥亚连哽咽的声音都控制不住了,哭的狼狈又可怜。   “还有三十三个。”   晋尔紧紧抓着阿弥亚颤抖的手,   “你身上一共有三十五个名字,我还欠你,三十三个。”   “不、不要……不要这样……”   阿弥亚惊慌失措,满眼恳求,每一根指尖都在抖。   可是晋尔不为所动,   根本就不为所动。   在这一瞬间,阿弥亚甚至有点恨晋尔的冷漠和冷静。   那么深的伤口,那么多的血,晋尔怎么能这么冷静,那可是他自己的身体!   看到阿弥亚实在是哭得凄惨可怜的样子,晋尔沉默地叹了口气。   “你希望我继续刻下去吗,阿弥亚?”   “不!”阿弥亚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了。   “为什么不要。”晋尔又问。   “因为……因为……”阿弥亚紧张地不断咬自己的嘴唇,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有多重要。   “因为、因为我,因为我疼……”   “你真的疼吗?”   晋尔抵着阿弥亚的额头,他们俩凑的实在是太近了,彼此呼吸交融,让阿弥亚颤抖。   “我真的、真的很疼,现在心脏好像要碎裂一样……”   阿弥亚低声恳请,姿态放得不能更低了。   “好,希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晋尔松开阿弥亚的手,不再禁锢。   他眼看着阿弥亚像丢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把那把沾了血的剪刀拼命地丢到了远远的角落里。   晋尔低头,熟练地动手,给自己处理伤口,他说:   “如果你还想伤害自己的话,那些伤口会一比一的出现在我的身上,再加上今天没有写完的那三十三个名字。”   “记住了吗。”   阿弥亚抖着手,一点一点靠近晋尔,他想要帮晋尔处理伤口,却被晋尔拒绝了。   晋尔看着阿弥亚,又问了一遍:   “你记住了吗,阿弥亚。”   “记住了……我记住了……”阿弥亚低声,反反复复地说。   晋尔处理伤口的速度很快,贴上止血片之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阿弥亚脸上的泪痕。   雄虫的眼神认真而温柔:   “在这里乖乖呆着好吗,我去清理一下客厅。”   阿弥亚愣了愣,他不自觉地用身上那一件雄虫的风衣裹紧了自己的身体。   “雄主……”   晋尔说:   “半个小时就行,我去清理一下,不然你明天下楼踩到了,就要去医院了,或者进治疗仓。”   阿弥亚只能点点头,缩在床上。   雄虫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面,阿弥亚现在都觉得有些恍惚。   晋尔真的……带给阿弥亚太多的惊喜了。   第一面的时候,阿弥亚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最心仪的雄主。   他们结婚一年,雄虫很忙,阿弥亚疯狂地感受到不安,也用极其极端的手段把雄虫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僵化症药剂吵架的那天晚上,阿弥亚以为晋尔不会、也不可能来找自己,可最终晋尔竟然还是找到了自己。   而今天,阿弥亚以为一切都完了。   可晋尔却回来了。   他似乎看到了雄虫冷静表象下蕴藏的爱——看似平静,实则汹涌。   这份爱是真的吗?还是说又是阿弥亚的幻觉?   阿弥亚又觉得恍惚了。   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一切都像一个梦一样。   阿弥亚裹紧了身上属于晋尔的风衣,小动物一样,低头不断的嗅着从衣服上传来的雪松味香气。   现在雄虫不在阿弥亚身边,可是阿弥亚就觉得没有那么不安了。   因为,他好像发现,晋尔也是爱他的。   这份爱不知真假,不知深浅。   却足以蛊惑阿弥亚。   阿弥亚抓着晋尔的那一件风衣,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的东西。   顿时心里有些疑惑,从雄虫的口袋里面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名片。   在这一瞬间,四下寂静。   阿弥亚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阿弥亚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   他炽热滚烫的心脏被这一张薄薄的纸片一压,宛如浇了一盆冰水一样,从头到脚。   悸动的心脏就好像被剜开一样痛。   是啊,仅仅是一张名片。   只是一张名片而已。   可是……这一张名片……   是一张写着离婚律师联系方式的名片。   离婚。   离婚。   离婚啊,   晋尔居然想和他离婚。   白纸黑字,那漆黑的字体就好像扭曲的蛀虫一样,一点一点腐蚀阿弥亚的目光。   他死死的攥着这一张名片,指尖都泛着白,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就是事实——雄虫也想要抛弃他。   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阿弥亚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选项。   这一张轻飘飘的名片,这区区的几个字,就如同一个冰冷的巴掌,狠狠地打在阿弥亚的脸上,嘲笑阿弥亚的痴心妄想。   或许……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雄虫的作戏而已,只不过是需要稳住阿弥亚而已。   太可笑了。   阿弥亚居然上当了。   他居然,他居然相信了。   阿弥亚知道,接受了可笑的假象之后,此刻的他终于迎来了冰冷的现实。 第75章   客厅里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满地的酒, 晋尔把玻璃碎片扫了之后用胶带缠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又让家务机器人把地板上清洁几遍。   做完这些之后,他目光落在了从优膳房打包来的那几盒吃食上面。   现在肯定已经凉透了。   晋尔把那几盒打包盒打开看了一下之后, 放到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他这次买了一些甜品和熟食。   说实话, 他猜到阿弥亚一定会发脾气,他们都是彼此的猎人, 也都是彼此的猎物,猎物从网中逃跑,自然会让猎人愤怒。   这是一场拉锯战。   和疯子的一场拉锯战。   或许世俗意义上将阿弥亚分类为极端高危性的类型,但是于晋尔而言, 阿弥亚恰恰足够疯狂, 所以可以吸引到晋尔。   像是一堆无时无刻不在热烈燃烧的火, 哪怕火舌燎手, 也觉得有趣。   可是,有趣是对玩具的评价。   心疼却是对爱人的最高感觉。   心疼……   微波炉里渐渐地加热食物, 随着“叮咚”一声, 食物加热完毕。   打断了晋尔的思维。   晋尔回神,把吃的倒进碗里,又把碗放在托盘上, 拿上筷子勺子。   他对阿弥亚确实纵容——这一点不仅仅是他自己察觉到了, 连身边的西瑞也几番提起并且调侃。   大概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晋尔在他至今的人生之中可谓是雷厉风行、兵贵神速, 可是到了感情上却显得有些“慢”。   这种慢可以称之为谨慎, 但是更为准确的描述是,晋尔不习惯释放出自己的情感,也不喜欢情感外露。   长久以来, 家族对继承人的要求和训练,让晋尔少年老成,他习惯掌控局面,也习惯做出冷静至极的决策。   可所有的课程都没有教过他要如何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晋尔花了5分钟答应了阿弥亚的联姻请求,又花了一年,和阿弥亚进行这一场拉锯战。   在这一年里面,从身体交融到真正的看到对方的伤痕,从旁观到愿意主动参与对方的生命,晋尔越是了解阿弥亚,就越是发现自己的另外一面。   这世上再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让晋尔如此三番四次的破例,他愿意耗费心力来呵护这一朵伤痕累累的玫瑰花。   哪怕这玫瑰花带着无数的毒刺。   晋尔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爱——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其奢侈且罕见的东西。   或者更准确的说,情感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本身就是稀罕物。   在晋尔眼里,任何东西都可以进行利益交换,都需要放上天平进行衡量。   对他来说,哪怕是缔结友谊,也会进行安全性的衡量和矫正。   他会选择安全的,适合的,恰当的社交圈子。   经过筛选之后,最后能来到他身边的人,一定具有稳定的内核、健康的三观、积极的心态、出色的能力。   晋尔以为自己对爱情也是同样的衡量,但是事实恰恰证明,实在与之南辕北辙。   刀尖舔蜜是疯子的爱好,晋尔不是疯子,却依旧意外沉迷到这段和阿弥亚的关系当中。   列车逐渐冲出轨道——接下来,事态开始失控,可是晋尔却并不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强悍的掌控欲在让步。   在为阿弥亚而让步。   托盘上的几个碗和盘散发热腾腾的热气,里面的食物芬香直接散在空气中。   晋尔低头看了看,确认这些应该都是阿弥亚喜欢的口味,这才端了上去。   是的,他预料到阿弥亚会生气,也大概可以猜到阿弥亚根本就不会乖乖吃晚饭。   所以晋尔也没吃,特地回来和阿弥亚一起吃。   就像哄一只生气的猫。   要拿出猫条来在它面前晃一晃,然后再温柔的抚摸猫咪的脑袋,猫咪才会放下警惕。   ——   阿弥亚换了一身黑色长袖和高腰长裤,衣服的下摆被紧紧的扎在腰里,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外面则套着晋尔那一件风衣。   风衣本身是中长款,而穿在阿弥亚身上就是长款。   在那宽敞的阳台上,柔和而清澈的月色仿佛细流般轻轻洒落,给阿弥亚浑身上下披上了一层银纱。   阿弥亚静静地靠在那里,他微微仰起头,望着月亮,眼神却完全没有聚焦。   他的手肘轻轻地向后倚靠在阳台那冰冷的玻璃栏杆上,仿佛是在寻找一个支点,来支撑起他此刻复杂而深邃的内心。   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他的后背,宛如夜色中的墨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那双血色的眼眸闪着波光,好似是泪,又好似只是光影。   晋尔推开房门的时候,一愣。   现在都是大晚上了,阿弥亚却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就好像要出门一样。   “阿弥亚?”   晋尔把饭菜放在一旁桌子上,走向阿弥亚。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现在不抓住阿弥亚,阿弥亚就会消失一样。   “雄主。”   阿弥亚笑了笑,那双勾人动魄的血眸抬起来,直直的望向晋尔。   亚雌明明在笑,但是晋尔却觉得阿弥亚现在很不开心。   晋尔又走近了两步,他放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   阿弥亚笑着承认了,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手肘压在栏杆上,是一个费力的姿势,在口袋里,阿弥亚的手死死的掐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名片。   别扭的。   不对劲的。   晋尔的直觉一向十分准确。   他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   语气比刚才更加轻柔。   “没什么,只是刚才看了一个笑话,觉得很好笑。”   阿弥亚定定地看着晋尔,那双狭长的眼眸下压,带着一点嘲讽。   “什么?”晋尔莫名,确实没有懂阿弥亚在说什么。   看到雄虫脸上出现的微微皱眉的表情,阿弥亚嘴角一勾,眉眼弯弯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他喜欢这样假笑,但是却很少在晋尔面前这样假笑。   晋尔一下子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阿弥亚,怎么了?”   同样一个问题,晋尔问了三遍。   阿弥亚想了想,找了个理由:   “真的没什么,刚才贝克伯爵给我发消息,拍到了林莫和第三军团长往来密切的照片,我觉得他们真的都很无聊。”   这话确实是事实,但是和阿弥亚的心情倒是没什么关系。   贝克伯爵大概是想踢走林莫,从而补上林莫家族的空缺。   很好懂,但是也很无聊。   阿弥亚闭了闭眼睛,莫名的觉得有些疲惫。   不过,这晋尔这里,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林莫家族确实是阿弥亚的势力之一,温莱亚克作为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本身是代表着中立势力,但是近来也和大殿下有着友好接触。   这件事情虽然不值得让人高兴,但是也不会影响阿弥亚到这种程度。   晋尔严肃地问:“真的是因为这个?”   阿弥亚点点头:“真的。”   他又说:“雄主,你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离婚吗?”   离婚?   晋尔莫名觉得这个词很碍眼。   他摇了摇头,看向阿弥亚,此刻他已经走到了阿弥亚面前。   阿弥亚纤细轻薄的后背靠着栏杆,像一张苍白的纸片,却笑得发颤:   “是一个很好笑的理由。”   “表面上看,或许是温蒂老头在烦不胜烦地搞事,但是事实上,其实是因为林莫不想把温莱亚克牵扯进夺权之争里面。”   “你说他是不是很蠢?简直就是自以为是愚蠢。”   “狂妄自大,一叶障目。”   他言语犀利,可说的话却好像句句剜在他自己的身上。好像不是在骂林莫,而是在骂他自己。   他们和林莫他们很像,婚姻都不那么尽如人意,成分太复杂了,不仅仅是一个雌虫和一个雄虫的婚姻,更是家族之间的联合,彼此所代表的都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家族,就好像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轻轻一推就会分崩离析。   就像晋尔身后代表着整个星洲,而阿弥亚不仅仅是阿弥亚,更是帝国的二殿下。   阿弥亚可以用星洲强迫晋尔和自己结婚,那么晋尔也同样可能会因为星洲而和自己离婚。   权力纷争的战队就像是巨大的车轮,只要轻轻一压,不论是什么巨大的势力,都会在重锤之下沦为灰烬。   星洲没有站队的必要性——从商和从政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如果晋尔因为风险规避,选择离婚是完全可以猜到的。   阿弥亚觉得自己的婚姻和林莫他们像,又没那么像。   不美满的婚姻各有各的不美满。   可是,   阿弥亚莫名有几分羡慕温莱亚克。   林莫或许自己没有察觉,可是阿弥亚一向善于掌控人心,林莫实在藏的不够好,爱意看似不明显,可至少是真的。   阿弥亚真的羡慕温莱亚克。   他看得清别人的婚姻,却看不清自己的婚姻。   从晋尔身上,阿弥亚有时候觉得能得到爱意,有时候又觉得那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不敢相信晋尔会爱上自己,也同样的,他为晋尔设想了无数的抛弃自己的理由。   可是当这个理由真的到来的时候……阿弥亚却觉得无法呼吸。   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或许就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由强求而开始的婚姻,必然会以分崩离析作为结尾。   “雄主,我觉得我们和他们很像,又很不像。”阿弥亚突然道。   晋尔并不犹豫地说: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一点都不像。”   “他们离婚了,雄主,我们会离婚吗?”   阿弥亚的声音微不可察,好似伴随着晚风,要碎掉了一般。   “不会。”晋尔斩钉截铁。   可是听到这话,阿弥亚却望进晋尔那双冷翡翠一般的眼眸里,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几分憎恨。   他恨晋尔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连说谎话也显得那么深情和笃定。   阿弥亚抬起下巴,嗤笑了一声,声音随着风飘散在了空气。   他轻轻的说:“雄主又骗我。”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凉,仿佛能冻结每一寸血管。   连那从云层间倾泻而下的月光,都被染上了冰冷。   阿弥亚站在阳台边缘,那双血色的眼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黯淡,他安静地望了晋尔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晋尔微愣,一时之间居然没有看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阿弥亚突然一撑手,身体轻盈地翻过了阳台的栏杆,身上的那件黑色风衣的一角略过栏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快。   以至于晋尔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他的脸上原本保持着的那份冷静与镇定,在这一瞬间彻底皲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恐惧。   “阿弥亚!”   晋尔几乎是本能地大喊了一声,然后飞快拔腿地扑向阳台边缘。   他愕然地看向下面,却见阿弥亚直接翻过阳台之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下面的一辆敞篷飞行器上。   ——这辆飞行器可能一直停靠在这里,只不过刚才阿弥亚吸引了晋尔的注意力,而整个大阳台又正好挡住飞行器。   在主驾驶座上,是纳基。   震耳欲聋的心跳犹在耳,晋尔咬牙看向阿弥亚:“阿、弥、亚!”   听到声音,阿弥亚转头,有些惊讶于雄虫极其罕见的失态,他歪了歪头,想了想,对着晋尔说:   “雄主,你骗我,那我也吓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第76章   纳基开着飞行器在监察局地下停车库停下了。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好似浑身凝满寒霜的阿弥亚, 显而易见的可以看出阿弥亚心情不好。   阿弥亚察觉到纳基的视线,坐在副驾驶转过头去,微微挑眉:“怎么, 你有话要说?”   纳基犹豫了一瞬间,却还是说:“……殿下要考虑离婚吗?”   听到这话, 阿弥亚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捂着嘴笑得夸张。   “离婚?”   纳基沉默。   阿弥亚的目光落在左边的军雌身上, 眉梢微微挑起,眼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   “纳基,阿塔兰陛下到底怎么和你说的?你居然还来管我的私事了。”   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意, 深邃如潭, 透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冷。   阿弥亚的嘴角轻轻上扬, 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却又在下一刻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显得阴沉而压抑。   纳基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敢不敢和会不会, 是两回事。”   阿弥亚面如寒霜, 伸手插进自己身上的外套口袋里,右手死死的捏着那张名片。   他发出最后的警告:   “这件事情,轮不到你管, 也轮不到陛下管, 这话我说到做到。”   说完,也不等纳基说什么, 阿弥亚直接打开了飞行器的车门, 长腿一迈就往地下车库的电梯走去。   纳基见状,自然也跟了出去,用钥匙把飞行器锁了之后, 跟在了阿弥亚身后,保证二殿下的安全。   这次,他突然就收到了二殿下终端发来的联系,连忙开着飞行器赶到别墅下面,又听了一场二殿下和他的雄主的现场吵架——如果那算得上吵架的话。   都说无巧不成书。   纳基自然不知道,   导致阿弥亚和晋总吵架的原因,就是纳基带来的那个离婚律师科迪,给晋总的那一张名片。   因为这一张名片,大晚上被叫出来的不仅仅是他,在楼上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撞在阿弥亚枪口上的倒霉蛋在等着。   贝克伯爵早不发晚不发,偏偏挑阿弥亚最火大的时候给阿弥亚发照片,出气筒送了上来,阿弥亚自然乐意奉陪。   阿弥亚需要发泄。   他的心里实在太难受了,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哪怕被关在简陋的地下室里、哪怕被抛弃、哪怕被一枪贯穿胸腔,阿弥亚都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过。   他实在是太痛苦了。   可是他的痛苦又不能显露出来,阿弥亚并没有学会如何展露自己的痛苦,他学会的只有隐藏自己所有的弱点。   爱上晋尔,实在是让阿弥亚太痛苦了。   又或者说,“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和阿弥亚不相符合的,他强行想要挽留不适合他的东西,想要和那个东西融为一体。   能感受到的自然是狼狈和痛苦。   阿弥亚自己也知道,疯子不适合说爱。   疯子的爱是扭曲的,深藏在极致疯狂的面具下,既渴望被那个雄虫无条件接纳,又无法做到放下那层伪装,害怕一旦揭露真心,犹如赌徒一样,就会满盘皆输。   如果在赌场之中,已经赌红了眼的赌徒并不会从赌桌上撤下。   可是这是情场之中。   阿弥亚只能溃败、无能地愤怒。   胸腔之中那颗红色的心脏,好像快要承受不住痛苦一般,疯狂的想从喉咙里面跳出来。   阿弥亚快步走了一段路。   地下车库的温度比较低。   原来很冷啊。   阿弥亚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寒冷是可以从内而外的。   ——   监察局的办公室内,灯光冷冽,映照出房间内紧绷的气氛。   灰发的雄虫林莫坐在一张皮质沙发上,双手交叉,眉头紧锁。   他对面,贝克伯爵则倚靠在厚重的橡木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节奏。尽管年岁已高,伯爵的眼神依旧锐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对峙,仿佛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引爆这场沉默的战争。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阿弥亚身着一件深色风衣,步伐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打破了房间内的僵局,却并未带来丝毫的缓和。   相反,阿弥亚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透着一丝戏谑。   “大家都来齐了呀。”   纳基则安安静静地、像一座小山一样跟在阿弥亚身后,老老实实的充当保镖和背景板。   阿弥亚走动间,黑色风衣的衣摆肆意摇曳,风衣下摆随着步伐的律动,不经意间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腿型。   他行至宽大的办公桌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坐在了办公桌的边缘,一条腿自然而然地翘起,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二郎腿的姿态显得随性。   一瞬间,   贝克伯爵脸都绿了。   这两次交锋下来,他大抵可以猜到二殿下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是也没想到二殿下会这么不尊重他这个老贵族。   贵族之间极其看重礼仪,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更加注重待客之道,二殿下这种轻视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是贝克伯爵哪怕脸色很糟糕,却也不敢说上半句。   谁让阿弥亚是二殿下,谁让这里是监察局。   若是阿弥亚愿意做一做表面功夫,那自然是最好。   可若是阿弥亚不愿意做什么浪费时间的表面功夫,不愿意拜什么待客礼仪,那也没有谁敢对阿弥亚说什么。   这就是权势。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贝克伯爵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此时,   只见阿弥亚百无聊赖地轻轻摆动了几下手腕,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清晰的照片倏地被投影出来,在半空中展开。   照片并不是非常清晰,可以看得出来是偷拍的,但是照片上的两个主人公却非常的眼熟。   正是林莫和温莱亚克。   有他们一起下飞行器的,也有他们一起吃饭的照片……   目光落在在半空中的照片投影上,林莫终于变了脸色。   ——他这次半夜被二殿下叫到监察局来,本身就有不好的预感,而到了这里之后,贝克伯爵言语之中的嘲讽,更让林莫有了一些猜测。   而接下来阿弥亚的话,更让林莫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只见阿弥亚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贝克伯爵,只是不紧不慢地说:   “贝克伯爵,看来这是你想要加入我们的诚意啊。”   贝克伯爵坐在那里,嘴角勾起,眼神是势在必得。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褶子,这一下笑得皮笑肉不笑,掩盖着内心深沉的城府与算计。   在他的认知里,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逃脱他的算计与掌控,而那深藏不露的城府,正是他驰骋政坛多年,依然屹立不倒的坚固基石。   就像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像阿弥亚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绝不会容许手下犯错。   更何况,纳基的立场本就模糊,而虫帝陛下这次必然是要为大殿下铺路。   贝克伯爵慢悠悠的往后靠在椅子上,乐得坐山观虎斗,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推波助澜了。   既然阿弥亚不选择他,那就让阿弥亚不得不选择他。   虽然这也是一个极其具有风险性的行为,但是相比起大殿下,贝克伯爵自认为,还是二殿下的阵营里面可以给他更多的立场和利益。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在大殿下的阵营里面,实在是有太多他得罪了的仇敌,这时候加入大殿下,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政坛如战场,   一向如此。   算计与被算计本就是常态。   阿弥亚跷着二郎腿,轻嗤一声,又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林莫:   “林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可不要告诉我,你是想要去拉拢第三军团长复婚啊。”   林莫不语:“……”   照片都摆在面前了,他确实无可辩驳。   更何况,或许他确实有立场上的摇摆,但是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不然更是死路一条。   每做一个选择都需要极其慎重,家族利益永远要在肩膀之上,林莫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家族。   而各大家族又掺杂进两位殿下的争锋之中。   “你可真心狠啊,难道想要拖第三军团长下水来加入我们这帮反贼吗?”   阿弥亚笑了笑:   “可不要把我当傻子,你当时想要离婚,难道不是借此来和第三军团长撇清关系,免得他入了我们的狼窝吗。”   林莫闻言怔然:“二殿下,我对殿下确无二心,这只是……私事而已。”   这话说的算是尽力,可惜,忠心这种东西,有时候坚固的可怕,有时候却脆弱的像是薄薄的纸片,一捅就破了。   听完,贝克伯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了一嘴:   “私事?私情才对吧,听说温莱亚克最近买的抑制剂都少了。”   林莫冷冷的看了贝克伯爵一眼:   “你,住嘴。”   他本身也是长期身居高位者,被这样压着气势的不利局面,本就让他不愉。   若是真要说地位高低,贝克伯爵是个雄虫,又是老牌贵族,又有伯爵之位,确实了不起。   可是林莫家族本身也不是吃素的,而林莫又身兼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雄虫特殊监狱的监狱长,属于少数掌握实权的雄虫。   所以林莫这带着呵斥意味的几个字,倒是真让一向只有别人奉承他的贝克伯爵愣了愣,随即漫上来的就是满肚子的火。   贝克伯爵拉下脸来,回击:   “林莫阁下这是做什么,反倒把气撒在我身上,真是没有一点小辈的姿态。“   林莫却回得游刃有余,他冷淡地睨了一眼贝克伯爵:   “身在政坛,自不论大小辈那一套老掉牙的东西,就只论职位高低,敢问贝克伯爵与我又有几分高下?”   眼前的两个雄虫,彼此攻讦,本该是一场好戏,可是阿弥亚却看得无味。   ——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喜欢看热闹,可是真的到这时候却也高兴不起来。   看到林莫,阿弥亚就会想到他和温莱亚克,又会想到他们失败的婚姻,然后再想到晋尔。   好像最终绕来绕去,依旧会绕到阿弥亚的雄主身上。   帝国二殿下的这一场商业联姻,限制住的又岂止是晋尔,阿弥亚也被控住了。   这场婚姻悄无声息的在阿弥亚脖子上带了一个项圈,每当他想起那只雄虫、觉得伤心的时候时候,脖子上的项圈就会骤然的收紧,让他无法喘气。   带着一点点失望,又带着压下来一眼望得到头的破败结局。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糟糕到让阿弥亚连看戏的心情都没有。   “真是够了。”   “拿下吧。”   阿弥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上写满了无趣与厌倦,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闻言,纳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而果断。   他身形一动,几步跨至贝克伯爵身旁,将雄虫拿下。   贝克伯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脸上的惊愕如同凝固的雕塑,双眼圆睁,满是不可思议。   林莫也一惊,显然被眼前的变故意外到了。   可是随即,林莫马上反应过来,看向了贝克伯爵,然后起身远离在地上挣扎不已的贝克伯爵。   “喂!为什么!这肯定是搞错了!”   贝克伯爵挣扎着喊道,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不解。   纳基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犹豫,膝盖猛地一顶,精准地击中了贝克伯爵的后背,强大的力量让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伯爵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呃!混账!”   贝克伯爵一向都注重体面,从来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被压在地上,而且还是被一只他看不起的雌虫压在地上,像个犯了错的囚犯一样,简直就是把他的脸压在地上踩。   纳基随即俯身,一只强壮的手臂牢牢地压制住贝克伯爵,使其动弹不得,拿出随身携带的扎带,一下子就给贝克伯爵捆上了。   扎带死死的勒进肉里。   贝克伯爵褶皱的脸因屈辱而扭曲,但他依旧不甘心地挣扎着:   “二殿下!搞错了!真的搞错了啊!!”   很吵诶。   吵得让阿弥亚心情更差了。   “没有搞错哦。”   阿弥亚屈尊降贵地从会议室的桌子上下来,慢慢悠悠的走到被压在地上的贝克伯爵面前,半蹲了下来,   “贝克伯爵非要挑拨,还非要挑这种时候,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出气筒吗?”   看到老雄虫脸上仪态尽失的惊恐和愤怒的表情,阿弥亚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垂眸,施舍一般的提示了几句: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睚眦必报吗,你不如想想看贝莱,再想想看你会怎么样。”   贝克伯爵心里一惊,他当然知道贝莱的结局,自从上次阿弥亚提到贝莱的名字之后,贝克伯爵就知道,贝莱已经留不得了。   为了表忠心,贝克伯爵回去就把贝莱给活埋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万万没想到阿弥亚想要杀的不仅仅是贝莱,连他也想要杀!   “你疯了!混账东西!”   贝克伯爵瞪大了眼睛,死死的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气得红了眼睛,面容可怖。   “哦,省省力气吧。”   阿弥亚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看向贝克伯爵的眼神,和看地上的一粒灰尘、脚上的一颗泥点一样,没什么区别。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威压和厌恶。   阿弥亚的心坏,坏得明明白白,无需遮掩。   他正向的感情,例如怜悯和喜欢或是同情,那种方面的感情对于阿弥亚来说本就稀少的可怜,后来又几乎全部扑在了晋尔身上,施舍不到旁人身上。   对于阿弥亚讨厌的家伙,阿弥亚一向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蠢到放贝克伯爵一马。   阿弥亚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当中,如果一击不能杀敌,那接下来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如果一枪不能射杀野狼,那么野狼就会扑上来,咬碎阿弥亚的血肉当做晚餐。   阿弥亚的心狠手辣,是他最锋利的枪口。   看着狼狈的、在地上扭的像个蛆一样的贝克伯爵,阿弥亚眼里无悲无喜。   除了嘲讽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胜利,阿弥亚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以至于贝克伯爵此刻的惨状,很难再在他心里激起什么波浪。   林莫微微皱眉,站在一旁,心里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今天阿弥亚把他和贝克伯爵叫过来,一方面直接请君入瓮,把贝克伯爵抓住;另一方面则是在敲打他。   更重要的是,   阿弥亚既然敢在此刻对贝克伯爵动手,那就代表着,阿弥亚对于夺位的事情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突然刺激了阿弥亚,让阿弥亚下了这样的决定。   先前确实有方案,但是阿弥亚显得兴致缺缺,参与度并不高,颇有几分半途而废的感觉,反而经常窝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毕竟林莫也不知道阿弥亚闲散的时候到底去哪儿了。   放到现在,阿弥亚对于此事做的处理,不过是杀鸡儆猴。   ——是在敲打林莫。   “喏,贝克伯爵就交给你来处置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林莫。”   阿弥亚走过去,不偏不倚地看了林莫一眼,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   “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林莫的瞳孔微微缩小,他听到二殿下阿弥亚在他耳边的低语犹如恶魔一般:   “你送了这么大一个弱点到我的手上。”   “林莫,你若是忠心,我放你一马没有问题,你若是有异心,那就想好下场。”   “温莱亚克啊,”   阿弥亚挑眉,慢慢直起腰,那双血红的眼宛如恶魔之瞳,惯会拿捏弱点。   “真有意思,林莫,连你这样的家伙都会动真心,这不是把弱点往敌人的手上送吗?   当然了,你暂时可以放心,只要你不背叛,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好了,我言尽于此。”   阿弥亚右手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林莫。   “林莫,给你的任务,找到个家伙。”   林莫的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名片被蹂躏的又皱又破烂,就好像阿弥亚和这张名片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一样。   他双手接过名片:“好。”   离开之前,阿弥亚看似无意地说:   “这家伙叫科迪,是个律师,给我绑来。” 第77章   只能说,   林莫的效率真的很高。   第二天,已经过上了和霍斯同居的幸福美好生活的休文,在上班之后一下就接到了紧急任务——处理一起高级别失踪案。   这起案件涉及的人物是个离婚律师, 不是所谓的社会名流,但是休文接到上面的指示, 务必要保证其安全。   在信息技术如此发达的主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一个律师, 背后是必背靠着某个庞大势力。   休文一上班就觉得他的脑袋很大……   但是想想看,这个案件如果他处理了,就不用让霍斯烦心了,甚至晚上还可以抱着香喷喷的霍斯, 讨要“奖励”, 这么一想, 上班的干劲好像突然就又回来了。   于是休文带队, 搜查所有的监控,找回了4个小时之后, 无果。   这个时候, 他自己的终端却响了,结果一看,居然是晋总发来的消息。   [晋总:科迪的案子, 我有线索, 来找我。]   简直就是打瞌睡送枕头,休文连忙跑到了晋总的办公室里。   于是。   此时此刻,   晋尔一身黑色西装, 坐在办公桌后,打了个墨绿色的领带,绿色的领带上是黑金色的领带夹, 更衬的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宛如冷玉一样。   在黑色的办公桌,一份蓝色文件夹,静静的躺在那里,被晋总推过来。   休文笑了笑,头上的卷毛很明显,天生的自然卷:   “晋总,今天突发善心,助力一下我的工作?大恩不言谢啊。”   他刚说完,伸手就要去拿。   却见晋尔修长的、节骨分明的手指有力地按在文件夹上。   晋尔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一个请求。”   休文:得嘞,您这语气哪是有一个请求啊,您干脆说有一个圣旨算了。   “这,不答应就不能看是吧,成成成,要我能办,肯定给晋总办了。”   休文好脾气地笑了笑,倒也没认真计较,颇有几分什么都行的意思。   晋尔默不作声地按着那份文件夹,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科迪失踪这件事,很明显就是阿弥亚做的。   昨天晚上,晋尔的那件风衣被阿弥亚穿走了,自然而然的,风衣里的那个名片肯定也被阿弥亚看到了,以阿弥亚的性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昨天晋尔还这么想呢,今天早上起来,果然,科迪失踪了。   只能说,晋尔实在是太了解阿弥亚了。   其实关于阿弥亚,能查的事情,晋尔已经都查到了。   虽然说很多细节都已经完全被抹去了,但是大概的事件是可以被查到的。   包括当年轰动主星的虫帝收养两只幼年雌虫的事件。   当年的报道铺天盖地,现在倒是被弄得所剩无几,但是晋尔依旧搞来了报道,把每一篇都认真看过了。   找不出来阿弥亚的曾经,所有的消息都只说好的一面,一切都显得没有问题,但是没有问题,其实才是最大的问题。   以阿弥亚的精神状态,还有阿弥亚那种行为趋势,李普给出的推测重点在于创伤后应激障碍。   再加上阿弥亚会吃的那个药。   他们结婚一年。   晋尔知道,阿弥亚对外界刺激异常敏感,轻微的声响或光线都可能引发强烈的反应。   阿弥亚疯狂,   同时也麻木。   这两种情绪在他身上矛盾的并存着。   阿弥亚的所有情感好像都只倾注在晋尔身上,有明显的分离焦虑表现,没有所谓的爱好和兴趣。   最重要的是,   阿弥亚出现了攻击性行为,包括自伤行为和极强的破坏欲。   如果从利己的角度来看、如果从商人的身份出发,晋尔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爱上阿弥亚。   是的,阿弥亚就是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是个精神状态糟糕的患者。   哪怕他极有权势,但那份权势就像双刃剑一样,几次三番的给晋尔找麻烦。   是的,晋尔有更安全的选择。   把选择形容为“安全”而不是“更好”,是一个非常严谨的形容。   以前晋尔会吸引并且也更偏向于和出色且内核稳定的人做朋友,但是对于爱人的选择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   毕竟要问自己的心到底喜欢什么。   事实上,理性和感性不能分割,当晋尔愿意迁就、觉得睡着的阿弥亚很像一只猫猫的时候——在那一刻,他的理性就已经逐渐沦陷了。   事情变得糟糕,但是也没那么糟糕。   因为晋尔从一开始,在那餐桌上的5分钟,又或者更早一点,在他们的飞行器相撞的那一刻,或许把晋尔那一部分克制的理性给撞没了。   从产生感兴趣到愿意包容。   从贪恋皮相和性,到看见那伤痕累累的灵魂。   这个过程到底用了多少的时间?   晋尔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觉得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完全沦陷。   实在是难以想象,像晋尔这样的人,他的爱居然也是偏爱。   晋尔不是法庭上的法官,也不是捧着圣经的神父,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晋尔并不否认阿弥亚对他本身的吸引力——像是恶魔,也像是可怜的猫猫。   要让这样冷静的人察觉到爱意,换一个角度来看,是要让这样冷静的人在感性上完全压倒理性。   不要谈什么利益纷争,   不要谈什么胜负与否。   在疯狂的爱意面前,   也只能回应以爱意。   晋尔就是偏爱、纵容、接纳阿弥亚的,哪怕阿弥亚有着不完善的劣迹斑斑,哪怕阿弥亚疯狂得破坏力十足,哪怕……   总之一切事实都不能阻止一个人坠入爱河。   当性激素和多巴胺同时分泌的时候,就像是最上瘾的暧昧,毫无抵抗之力。   晋尔从未在谈判场上溃败过,可是在爱情之中,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理性溃败于此,完全倒戈。   如果阿弥亚做错了,那么晋尔会去纠正,如果这个错误需要承担后果,那么晋尔也会和阿弥亚一起去承担。   当爱上阿弥亚的那一刻,也必须同时爱上他的疯狂,爱上他的偏激,爱上他的不可理喻。   阿弥亚不是普通的千万万。   阿弥亚是唯一,也是独特。   晋尔心甘情愿地,接受一些代价和后果。   晋尔这样冷静的人,也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可是更疯狂的是,晋尔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在爱情上,晋尔可以对阿弥亚让步到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   不过在原则性的事情上,晋尔的理性又压倒了感性。   晋尔并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事情牵扯到旁人,不论是李普还是科迪。   他可以理解阿弥亚生气,但是他可以解释,只是后来阿弥亚完全单方面拒绝任何联系和通讯。   像是在逃避什么。   晋尔不知道阿弥亚到底在逃避什么,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他是不会逃避的性格,有问题就一定要去解决,如果需要承担后果,那就去承担。   既然阿弥亚不愿意见晋尔,那么晋尔自然有办法去见阿弥亚。   正好科迪这件事情也必须处理,那就借这个机会,讲清楚、讲明白。   于是,晋尔对休文说:   “我要去见绑匪。”   一瞬间,休文以为他最近工作强度太大,导致脑子出现幻听了。   “什么?”休文震惊得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晋总,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我还要带一些保镖过去,这个案件我要最先参与。”   晋尔用他最常用的那一幅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的却是让休文瞪大了眼睛的话。   “啊这……”休文面露难色,“晋总,难不成,那个,科迪是你远房亲戚吗?还是说绑匪是你的远房亲戚?”   晋尔看了一眼休文:“你觉得我有远房亲戚吗?在这里。”   休文:“倒也是哦。”   得益于西瑞那惊天动地的一锅端,别说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了,这都直接把晋总人炸没了。   “你不用为难,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正常工作,只是我需要你在外面帮我打一下掩护而已。”   晋尔坐在办公桌后,左手无意识的摸了两下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他说:“拜托了。”   说句实话,休文觉得晋尔这一声拜托,说的有点过于慎重严肃了。   其实事情倒是真不大,更何况人家还提供线索呢。   休文沉思片刻,又看晋尔这一副笃定的样子,只能点点头:“好,我答应。”   这下休文终于能知道文件夹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文件里面的是一些信息,科迪的手上的终端并没有被破坏,而且科迪本身的权限并不高,终端也并没有设置什么反追踪模式。   就是真设置了,西瑞也能给弄破了。   总之西瑞很容易就找到了科迪的定位,他甚至觉得,这个任务是这段时间以来,晋总给他最简单最轻松的一个任务了……   简单得仿佛在过新手村一样。   定位是在昔日雷纳德伯爵府邸的遗址。   那座府邸曾在一次未遂的叛乱后被付之一炬,如今是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成了主星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科迪失踪第五个小时。   为了确保行动万无一失,休文直接从外面包抄了伯爵府,负责围堵并监视这一地点。   休文一身武装,身后背着枪,身上穿着防弹衣,他甚至还记得给晋总也搞一套防弹衣——然后被晋总拒绝了,人家自己的防弹衣比他高级多……   休文:fine,是我冒昧了。   在腹诽了几句万恶的资本家之后,休文下令让全队伏击着,密切关注伯爵府遗址里面的一举一动。 第78章   昔日辉煌的雷纳德伯爵府邸, 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高大的石墙早已坍塌,焦黑的梁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杂草从裂缝中疯狂生长,藤蔓缠绕着残破的雕塑, 仿佛要将这座曾经奢华的府邸彻底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偶尔有几只乌鸦从废墟上空掠过, 发出刺耳的鸣叫,为这片死寂增添了几分阴森。   晋尔踩着这一片废墟, 带着一群保镖来到了废弃的雷纳德伯爵府。   他觉得现在好像在和阿弥亚玩捉迷藏一样。   一个在躲,   一个在找。   明明这么幼稚,却又这么现实。   雷纳德伯爵府的大厅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墙壁上的漆面早已剥落, 露出斑驳的灰白色, 又因为曾经经历过爆炸和火灾, 还有无数的黑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夹杂着铁锈的气息。   晋尔反复看了几次定位确定就是在这,可是他都踩在定位上了, 却根本就没有看到科迪, 也没有看到阿弥亚。   怎么回事?   晋尔微微皱眉,他身后的保镖尽职尽责的充当背景板。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从大厅两侧的阴影中, 冲出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他们身穿黑色战术服, 脸上戴着清一色的黑色面罩。手中的武器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枪口直指晋尔, 动作整齐划一, 显然训练有素。   呵。   晋尔低头笑了笑。   他心想,这不就有引路的吗。   晋尔站在大厅中央,神色冷峻, 身后的保镖们迅速反应,纷纷拔出武器,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他面前。   双方对峙着,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晋尔不紧不慢地低头又看了一眼定位,对着他的保镖们说:“抓活的。”   ——   府邸的地下室里,   昏暗的光线透过残破的天窗洒下,映照出地面上厚厚的灰尘和散落的碎石。   科迪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角落,胶带紧紧缠住他的嘴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停地挣扎,却只能在地上蹭出几道无力的痕迹。   “唔唔唔!”   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视四周,试图寻找一线生机,然而地下室空旷得令人窒息。   除了几根断裂的柱子和散落的瓦砾,这里几乎一无所有。唯一的呼吸声来自房间中央——一把孤零零的木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科迪惊跳的心脏终于冷静下来,静下心来打量。   冷静……冷静……   昨天半夜突然有一群不速之客闯入他的家里,科迪本来就在睡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那群不速之客直接给他喷了昏迷喷雾,他就被绑走了。   要钱其实还好,就怕绑匪要他的命。   科迪心惊胆战地看向椅子上。   空旷空间里唯一的木质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亚雌,他身形修长而优雅,风衣的衣摆垂落在地,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亚雌的手指轻轻搭在椅扶手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只有一双冰冷的血眸微微闪烁着寒光。   科迪的呼吸越发急促,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   他认出了那个人——帝国的二殿下,阿弥亚。   在主星,没有谁会蠢到不认识王室成员的脸。   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二殿下,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只困兽最后的挣扎。   “叫科迪是吗?”   阿弥亚翘着二郎腿,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到科迪身上。   皱巴巴的名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飘飘地落在科迪的身上。   那张名片的边缘已经磨损,表面布满了折痕,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揉捏和磋磨。   科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名片上,尽管光线昏暗,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名字和头衔——那是他自己的名片。   “唔!唔唔唔!唔唔唔!!!”   冤有头债有主,他就是个纯打工的!找他干嘛啊!!!   求生的本能让科迪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的喉咙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没关系,也不用紧张,也不用说话。”   阿弥亚笑了笑,   “你说的话没什么价值,反倒是你做的事情让我大开眼界。”   “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胆子这么大,连我的婚姻都想判离。”   一听这话,科迪终于找到二殿下为什么好端端地把他绑到这儿来了。   误会啊!纯误会啊!这活他是接了没错,但是二殿下的那个雄主,根本到现在一直都没联系过他啊!   科迪就算是业务能力再怎么精湛、再怎么一流,也不可能无中生离吧!   退一万步来说,这事,不是虫帝陛下的意思吗!为什么绑的是无辜的他啊……   科迪真的一时之间觉得无语又倒霉,颤颤巍巍地抬眼看着阿弥亚,一直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来,呜呜的好像要说什么。   阿弥亚不感兴趣地垂眸。   哪怕是绑来了科迪,阿弥亚也觉得没意思。   他知道,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   如果晋尔真的想要离婚,那么他就会有一万种方法来离婚,即使阿弥亚拒绝通讯,即使阿弥亚能把所有的离婚律师都绑了,可是晋尔总能找到下一个的。   或许,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争一争那个至高位——在虫族,只有虫帝可以名正言顺地独占一只雄虫。   阿弥亚无数次幻想过。   毕竟,想要报复这个世界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他想要权势、他想要财富,他想要极高的社会地位,他想要众虫瞩目和仰望,他也想要高不可攀。   他想要夺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让所有伤害过他的家伙,也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阿弥亚就是恶毒的,就像伤痕累累的毒蛇,从来都没有忘记释放毒液的本能。   他对这个无趣的世界不抱希望,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可是在遇到晋尔之后,一切都好像变了。   变得更加虚空,也变得更加满足。   阿弥亚好像逐渐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可悲的是,但凡他想要的,都会离他越来越远。   或许他这样的家伙,本身就不配拥有什么美好的,温柔的,温情的东西。   可是贪心就是生物的本能啊。   尝到了一点甜味,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独占整块蛋糕。   可是,阿弥亚……在犹豫。   他终于意识到,过于强硬的手段,只会摧毁原本美好的东西。   而他实在是太擅长、习惯伪装了,乃至于有时候阿弥亚自己都不分不清,什么样子才是真正的他。   阿弥亚想要完全的爱。   他想要晋尔全部的注意力和视线。   可是,阿弥亚自身扭曲的爱深藏在极致疯狂的面具下,既渴望被晋尔无条件接纳,又无法做到放下那层伪装,害怕一旦揭露真心,犹如赌徒一样,就会满盘皆输。   他渴望被看到,又害怕被看到,他渴望被接纳,又害怕被接纳。   矛盾到了这种地步,连阿弥亚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   阿弥亚是个命运的赌徒,不分小赌大赌,对抗的感觉会让阿弥亚热血沸腾起来。   他想退缩,可是他的疯狂又比他更进了一步。   阿弥亚绑来了科迪。   他在赌,赌晋尔会不会来。   这次绑架的手段简直简单到过家家,阿弥亚连信息屏蔽器都没放。   真想给晋尔看看那个恶毒的、攻击性十足、毫不收敛的自己。   还有某些连阿弥亚自己都憎恨的部分。   此时此刻,阿弥亚的心似乎快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想疯狂的逃避,找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躲起来,另一半则叫嚣着想要爱意,不管不顾,哪怕流尽所有的鲜血。   等待的过程是最煎熬的。   这个地下室,阿弥亚曾经待过。   在他被雷纳德伯爵囚禁的时候,阿弥亚就待在这儿。   那个时候他昏昏沉沉的,有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何况地下室本就阴暗无光。   在这个地下室,阿弥亚曾经以为自己会死,不过,他后来也活过来了。   如果这次晋尔没有来,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弥亚确实会再死一次。   故地重游,阿弥亚一瞬间好像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又或许他根本从未走出来过。   无尽的阴暗像是黑海一般弥漫。   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水汽,那是地下室腐烂又潮湿的味道。   他起初恐惧过。   后来渐渐的习惯。   习惯那些时不时会出现的幻觉,习惯他脚下从未褪去的、黑海一般的黑雾。   他习惯坠落的感觉,习惯疼痛的欲求,习惯一切痛苦的,无趣的,冰冷的。   阿弥亚单手撑着下巴,微微抬起头,目光看向地下室唯一的那个小窗户。   就如同他15岁那年无数次仰望一样。   现在是白天,小窗透出的光照在了阿弥亚那张艳丽的脸上,同时也照亮了科迪挣扎的样子。   “唔唔唔!唔唔唔!”   眼看着阿弥亚不搭理自己,科迪百口莫辩——不,他现在根本就说不了话——总之就是眼巴巴的看着阿弥亚。   科迪恨不得在地上扭的跟蛆一样,言不能语,只能做做动作,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或许科迪地挣扎在某种程度上真的起效了,只听地下室的唯一那间小楼梯上传来了嗒嗒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不急促,反而格外沉稳,   嗒、嗒、嗒,   像是某种无形的鼓点,敲击在心头。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昏暗的光线下,楼梯的轮廓显得模糊不清,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鞋底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回响。   带着一种熟悉的、从容不迫的节奏。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光线中,尘埃在微弱的光束下缓缓飘浮,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下一秒。   楼梯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那道身影终于完全显露出来。   科迪一愣,随即内心狂喜: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拼命眨了两下眼睛,还真没看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科迪跟晋尔也不太熟,但是那个雄虫身上就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总是能够在危险情境之中让人觉得安心。   就好像围绕在那只雄虫身边的空气都是平稳的、平和的。   “雄主……”   阿弥亚张了张嘴,愣愣地叫着。   只见雄虫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暗绿色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领带夹上镶嵌的暗金色纹饰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   晋尔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唯有那双冷翡翠色的眼睛在抬眸的瞬间,如同深渊中的幽光,让人在凝望之时失魂独魄,只觉得冷冽而深邃。   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欲求,直直望进阿弥亚的心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像是冰冷的刀刃轻轻划过皮肤,既让阿弥亚感到刺痛,又让他根本就无法移开视线。   阿弥亚倏忽站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的黑海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那雄虫的身影和那双令他心悸的眼睛,占据了阿弥亚的全部感官。   “阿弥亚。”   晋尔缓缓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脚步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的目光锁定在阿弥亚身上。 第79章   地下室的光线本就微弱。   整个雷纳德伯爵府的电力系统全部已经崩溃了, 更不用说什么照明。   可是在阿弥亚眼里,昏暗的地下室里,雄虫身上就好像是唯一的光源。   “谈谈吧, 阿弥亚。”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的目光落在阿弥亚仓惶的脸上, 然而,阿弥亚却像一只受惊的鹿, 随着他的每一步靠近,他便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脚步轻而急促。   被晾在地上的科迪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十分不好的气氛。   别说他现在还不能说话,就算他嘴上没有被封条封着, 他也不敢说什么。   现在连动也不敢动了, 生怕一不小心小命都交代在这儿了。   就他刚才看到的, 二殿下后腰别了枪, 要是二殿下一个生气,科迪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被一枪崩了也很有可能。   这活简直是拿命在干。   于是科迪决定安静如鹌鹑。   钱没了还能再赚, 命没了那就啥都没了。   “哒, 哒。”   “哒、哒。”   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   一重一轻。   见雄虫步步逼近,阿弥亚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眼神闪烁不定,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唇轻轻抿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又被某种情绪压了回去。   晋尔注意到了他的退缩, 脚步不由得放缓,他停下脚步,声音放得更轻:   “阿弥亚, 别躲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闻言,阿弥亚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中混杂着慌乱与抗拒,就好像他最后一层伪装都要被掀掉了一样——被掀掉的不是他的伪装,而是他身上打断骨头连着血的皮肉。   阿弥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雄主……这次生气了吗。”   “阿弥亚,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   晋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阿弥亚。   躺在地上的科迪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一种很操蛋的感觉。   这,以他的工作经验来说,感情问题或者涉及离婚的话题,双方不吵个三天三夜绝对是结束不了的。   小到鸡毛蒜皮,能扯出来的都能聊半天。   结婚,虫族社会巨大的社会问题。   离婚,虫族社会更为巨大的社会问题。   科迪内心宽面条流泪:   这两位好像还要聊很久……就是说,要不然先把他给放了怎么样,你们想怎么聊怎么聊,想怎么吵怎么吵……   可能是科迪内心崩溃的声音太大了,居然把阿弥亚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听到阿弥亚的声音,科迪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雄主,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婚,不应该请科迪这样档次的律师,或许你应该把我直接送进刑事案件里面,那样更以绝后患。”   阿弥亚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科迪身上,轻声说。   闻言,科迪猛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这怎么还带职业水平攻击的???   什么叫这样的档次,这这这,这样的档次???   不行不行,别的可以忍,这个真的忍不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科迪有口难言。   好在这次晋尔终于注意到了科迪了,他甚至也眼尖的看到落在科迪身上的那一张皱巴巴的、惨不忍睹的名片。   一瞬间,晋尔只能说,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真的是因为离婚律师的名片。   晋尔叹了口气,他走到科迪身边,也没给他松绑,直接对着终端说了什么。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阿弥亚:“以免你真的被送进刑事案件里面,放他走吧。”   阿弥亚垂眸:“让他走了,雄主也要走了。”   “不会,”   晋尔摇摇头,   “你在这里,我就不会走。”   “我们还有很多要谈的。”   ——   科迪被松开之后,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是长期以来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多说了一句。   科迪看了一眼阿弥亚,犹豫地说:   “二殿下,晋总虽然收下了我的名片,但是我们并没有进一步的接触,而离婚的意向是陛下的意思。”   阿弥亚抱胸,靠在墙边,他刚才已经退到了小窗处,傍晚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铺上了一层漂亮艳丽的金辉。   真的很像落入凡尘的天使,可他偏偏是个恶魔。   “还不走?”   阿弥亚抬眸,眼神越过晋尔落在科迪身上,挑眉之间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走走走走,这就走。   科迪吓了一大跳,连忙顺着地下室的小楼梯赶紧跑路。   小楼梯上,科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消失。   阿弥亚一直都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   他嫌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   哪怕囚禁晋尔的那段时间,阿弥亚也毫不犹豫、就像有肌肤饥渴症一样,找了机会就想贴到晋尔身上。   “阿弥亚,你对我似乎有很多的误会。”   晋尔目光凝在阿弥亚身上,雄虫那双冷翡翠一样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总叫人觉得深情。   阿弥亚有点受不了了,他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自己这该死的沉默:   “那雄主觉得,我对雄主有什么误会吗?”   “从结婚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过想要离婚的念头。”   晋尔重复了一遍,   “从来都没有。”   “阿弥亚,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问题是这个,可是最根本的问题却不是这个。   阿弥亚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厌恶自己的一切,也有些厌恶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雄主,你知道吗,有些话说的太好听了,反而像是谎言。”   阿弥亚仰头靠在墙上,望向窗外的最后一丝微光,他沉默了很久,直到那最后一缕太阳的光辉从他眼中消散。   像是终于被迫认清现实一般,阿弥亚轻声地开口:   “雄主,你愿意被卷入我和赫迪斯之间的争斗吗?你愿意让星洲去承担这种风险吗。”   这话问出口,这不像是个问题,反倒像是溃败的答案。   因为答案已经明显得让阿弥亚绝望了。   在阿弥亚看来,星洲对于晋尔来说,是让雄虫可以为此而硬生生和自己结婚。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阿弥亚愿意放弃一切,遵从阿塔兰陛下的意愿去往副星,不再参与夺位。   可是晋尔会放弃星洲吗?   晋尔会为了阿弥亚放弃星洲吗?   星洲是晋尔的心血,是晋尔一手创立起来的商业帝国。   而,阿弥亚只是晋尔的雌君,晋尔以后完全可以娶别的雌虫。   这是一个冰冷又铁定的事实。   他们彼此是最顶尖的猎人,也是最合口味的猎物。   正如晋尔了解阿弥亚一样,阿弥亚也自认为了解晋尔。   他们婚姻的开始并不那么美好,甚至充满了王权的强迫意味,不得不承认的是,晋尔是个完全合格的雄主。   ——这个客观事实不以阿弥亚的主观意志作为改变,就不能说是阿弥亚的滤镜,因为换了任何一只别的雌虫大概也会这么觉得。   确实,晋尔和主星别的那些贵族雄虫不一样,婚姻对于阿弥亚来说是绑住晋尔的手段,可阿弥亚觉得,晋尔对婚姻有着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在阿弥亚看来是很难理解的。   可是他依旧爱上了晋尔。   甚至越陷越深。   听到阿弥亚的提问,晋尔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伸手摸了两下自己大拇指上的那颗墨翡扳指,最终还是从自己的大拇指上摘了下来。   晋尔走到阿弥亚面前,把阿弥亚的手牵过来,把自己从不离身的扳指放到了阿弥亚的手心。   这个扳指,到现在为止,晋尔带了二十几年。   “阿弥亚,我很抱歉,我确实让你不安了。”   晋尔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阿弥亚冰冷的手指,让阿弥亚握住了这一枚带着他体温的扳指。   阿弥亚颤了颤长长的睫毛,脸色浮现出苍白,好像永远都捂不热的寒冰。   他觉得恐惧,又觉得期待。   他突然觉得接下来会出现一个荒唐的答案。   那双艳红色的眸子中泛起层层涟漪。   阿弥亚的目光紧紧锁在晋尔的脸上,试图从雄虫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说谎的线索。   说谎!是不是在说谎!   但他自己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预感到某种无法回避的、带着某种刺痛的希望的时刻即将到来。   “雄主……”   阿弥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扳指。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能感受到扳指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钝痛。   然而,他并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雄虫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低沉而浑厚,仿佛一把古老的大提琴被拨动,沉稳而优雅。   “或许我真的很不擅长表达感情,阿弥亚,从一开始选择跟你结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晋尔的声音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情意,像是暗流涌动的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炽热的情感。   那情感并不张扬,却足够深厚。   “星洲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星洲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成果,但如果真的要说无法割舍,那必然不是。”   “假如天平两端,让我做你和星洲之间的选择,我会选你。”   说完,或许连晋尔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低头笑了笑,锋利的眉眼之间满是温柔与深情。   “对不起,这么晚才告诉你,因为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的选择。”   “你看,连我自己都没有那么了解我自己。”   “但是很幸运,我们之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了解对方。”   ——   与此同时,雷纳德伯爵府外。   休文静静地伏在绿化带的阴影中,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手中的望远镜稳稳地对准雷纳德伯爵府的方向。   他身后的队伍无声无息地潜伏着,每个人都像雕塑般静止,只有偶尔的呼吸声打破这片死寂。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早已习惯了这种漫长的等待,但即便如此,时间的流逝依旧让人感到一丝焦躁。   休文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傍晚的天色逐渐暗淡,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即将被夜幕吞噬。   按照出外勤的时间来看,总的来说,已经过了6个小时了。   里面是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搞什么呢。   休文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透过望远镜扫过伯爵府外的每一寸土地。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远处   ——一群漆黑的飞行器居然在这个时候地停在了废弃府邸外的道路上。   ?   这个时候有飞行器来这破地方?   还一大堆飞行器?   要准备战斗了?   休文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耳边的通讯器,低声说道:   “6453,去查看一下情况,小心被发现。”   声音冷静而沉稳。   而在此时此刻,休文的望远镜突然看到了那一群飞行器车尾后面的标志——这是第二军团的紧急精英部队!   卧槽,搞什么,这都出动了?   休文心里突然一惊,某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在望远镜里面看到,从最先到达的那辆飞行器里面,纳基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后面一辆又一辆的飞行器里面跳下来全副武装的士兵。   一群乌泱泱的就直接往里面冲。   因为望远镜的质量比较好,倍数比较高,休文甚至能看到纳基脸上着急的神色。   等一下,不能让他们冲进去!   休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扛着枪就起身朝着纳基喊:   “这里是第一军团三十七队外勤,有执勤任务单,纳基军团长,你们要妨碍公务吗!”   他都这么说了,那群士兵还是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冲,休文再怎么样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连忙收了枪,往前狂奔几步拦住纳基。   “纳基军团长!怎么回事!”   休文皱眉,拼了命的使劲才拦住了纳基。   下一秒休文被纳基脸上那糟糕到极点的脸色吓了一跳,只听纳基咬牙说:   “雷纳德伯爵府地下很可能有未曾排查过的炸药库,而且很可能是遥控引爆的!二殿下现在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单纯的在地下埋藏炸药库,并不是危急情况,但是问题是,关押在监察局的贝克伯爵失踪了!   在关押贝克伯爵的房间里面,只找到了一张纸,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 Bomb blast ]   (炸弹爆炸)   “什么!”   休文一听,马上就想到晋尔还在里面呢,他脸色一白,   “二殿下和晋总都在里面!”   然而话音未落。   废弃的雷纳德伯爵府邸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瞬间苏醒,发出愤怒的咆哮。   爆炸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撕裂,空气在剧烈的震动中扭曲,炽热的火焰如同狂舞的巨龙,从地底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巨大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疯狂席卷,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吞噬。   焦黑的建筑残骸在爆炸的威力下如同纸片般脆弱,轰然倒塌,砖石、木梁和金属碎片在空中四散飞溅,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带着毁灭的力量砸向地面。   火焰在废墟中肆虐,浓烟滚滚,遮蔽了原本昏暗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灼热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地面在爆炸的余波中颤抖,   仿佛在无声的哀鸣。 第80章   ——   黑暗的袭来只在一瞬间。   伴随着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的爆炸声。   当年, 雷纳德伯爵叛乱,豢养私兵,地下三层是巨大的训练室, 而雷纳德伯爵大抵在建造伊始就已经想到了要如何掩埋证据,这才有了炸药。   不过当年阿塔兰陛下雷厉风行, 雷纳德伯爵应该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就地枪决。   那时的叛党多被阿塔兰陛下流放。   知道此事的贵族, 少之又少。   连阿弥亚都不知道炸药库的存在,选择这里,不过是因为雷纳德伯爵府遗址是主星难得荒芜的地方。   到底,是谁能做这个局?   一瞬间, 阿弥亚似乎有了一点思绪, 却根本来不及捕捉,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向晋尔。   他们所在的地下室本就偏——且远离中心爆炸区, 最多只会被爆炸的余波涉及,造成建筑坍塌。   要活下去, 就要在坍塌中求生。   阿弥亚扑向晋尔, 一瞬间,在最后一刻光明中,他看到了雄虫脸上的神色——惊慌的、担忧的、焦急的。   原来晋尔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阿弥亚心想。   下一秒, 黑暗袭来。   ——   晋尔似乎听到了尖锐的呼啸声, 直直刺穿了什么。   可是他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应该并没有剧烈的疼痛, 只是在剧烈撞击之下产生的头晕而已。   四周是一片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尘土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肺里搅动起一团厚重的雾。   坍塌所带来的灰尘,爆炸所带来的轰鸣声, 让晋尔有几分耳鸣,又骤然陷入被埋起来的黑暗。   晋尔尝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只是右手臂好像被扭骨折了。   但心中那份不安却像野草般疯长——自己被阿弥亚推到了墙角,那么,阿弥亚怎么样了。   四下什么都看不见,晋尔的指尖触碰到的是粗糙而冰冷的水泥,空气中的灰尘、硝烟味让晋尔一时之间闻不到明显的血腥味。   太黑了,太暗了。   这里空间逼仄,晋尔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滴答。”   “滴答。”   什么液体滴到地面上的声音。   “滴答。”   “滴答。”   ……   在这里,被掩埋之后,全然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晋尔只能依靠这液体滴答的声音来计数。   可是数到后来,连这液体滴答的声音都截止了。   四周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也可能是剧烈爆炸所带来的耳鸣还没有恢复。   阿弥亚呢?   阿弥亚怎么样了?   晋尔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别的事情了,他沙哑的出声:   “阿弥亚,阿弥亚……”   时间的流逝又变得模糊起来,埋藏在废墟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晋尔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好像变得模糊了。   可是,他依旧一直在喊阿弥亚的名字。   哪怕声音越来越轻……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如果名字是最短的咒语,晋尔只求阿弥亚能在这场爆炸和坍塌之中活下去。   窒息、寒冷、脱力。   废墟的灰尘无孔不入。   或许人在突然间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真的恍然大悟,什么才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   晋尔至今拥有过惊人数量的财富,也获得了极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声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都拥有过。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   那些世俗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真的到了这一刻,   才能真正的意识到,   阿弥亚那无法泯灭的疯狂的真心,才是对于晋尔来说,他最舍不得的。   空气越来越稀薄。   晋尔觉得越来越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突然间,头顶那块巨大的石块猛然间被掀开。   尘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强烈的探照灯光线如利剑般刺破黑暗,直直地照进了晋尔的眼中。   那光线太过刺眼,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晋尔的眼睛早已失焦,瞳孔在强光的冲击下剧烈收缩,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光。   他下意识地抬左手遮挡,但那光芒依旧透过指缝,无情地侵入他的视线。   耳边似乎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呼喊,又像是机械的轰鸣,但他听不真切,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   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休文那张焦急的脸一下子露出来,他也显得十分狼狈,身上都是灰尘,应该是徒手挖开石块,连手上都是血渍。   “晋哥!晋哥!晋尔,你给我振作一点啊!”   休文急得拼命大喊。   晋尔骤然间呼吸到新鲜空气,他脱力地喘了两口气,身上应该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动一下浑身都痛。   “阿弥亚……找阿弥亚……”   晋尔本能地出声,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好,这就——”   休文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生生切断。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目光死死盯向前方,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晋、晋哥…这、这…”   休文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探照灯光线指向晋尔对面。   霎时间,晋尔突然感到一阵极其不祥的预感,他僵硬地转头,强迫自己看向那个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他看到了。   眼前的景象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晋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冰冷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耳边只剩下晋尔自己心脏的跳动声,砰砰、砰砰,每一下都像是要冲破胸膛,震得他耳膜发痛。   他、看到了阿弥亚。   在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中,残垣断壁间散落着碎石与尘埃,一根沾血的钢筋,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贯穿了阿弥亚的胸腔。   刺破了皮、血、肉、骨。   像是朝圣的信徒,   像是献祭的祭品。   昏迷的阿弥亚脸色苍白如纸,连睫毛上都沾着血滴,鲜血从他胸前溢出,迅速染红了周围的碎石与尘土。   而阿弥亚沾满了鲜血的手里,已经死死地攥着晋尔的那一枚墨翡扳指。   扳指染上了阿弥亚的血。   沉睡、昏迷和死亡难以区分。   温热的血液,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所以,   先前被掩埋的时候,晋尔听到的漫长的“滴答”声——是阿弥亚胸口的血,顺着那根残忍的钢筋,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他们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   不过几步的距离啊。   晋尔的视线根本无法从阿弥亚身上移开,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钉住。   每一寸血肉外翻、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得刺眼,像是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与之同痛。   极端的惊愕之后,晋尔的眼前开始模糊,视线被一层薄薄的水雾遮挡,可那画面依旧清晰得让他无法逃避。   晋尔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难以呼吸的痛苦。   物理上的疼痛不在他身上,可是心理上的疼痛却快要把他的灵魂压碎。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寸血肉都在撕裂。 第81章   在坍塌的地面上, 是各种飞行器把碎石块吊走的巨大工程,还有无数台挖机在废墟里面工作。   纳基看到休文那边有动静,顾不得自己身上到处的伤, 连忙跑了过去,却只看到了——   二殿下被钢筋穿透胸口, 而二殿下的雄主眼神几乎要碎掉了,雄虫毫无往日的仪态和体面, 几乎是不自知地流着泪着爬了过去。   “阿弥亚……”   晋尔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他的手抚上亚雌的脸颊,试图擦去阿弥亚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被染得鲜红。   都是血, 猩红的血。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纳基一愣, 显然也同样愕然于眼前的景象, 可是良好的训练素养让他立马冷静下来。   他展开翅翼,飞进这个深坑里, 用锋利的翅翼直接切断了贯穿二殿下胸口的那一根钢筋。   长长的钢筋前后两段都被切断。   这种贯穿性伤口, 是绝对不能把钢筋拔出来的,不然一瞬间的失血过多,再加上二次创伤, 会让二殿下阿弥亚直接死亡。   阿弥亚瞬间软软地倒了下来, 晋尔瞳孔紧缩,立马伸手接住。   晋尔只觉得, 怀里的亚雌身体冰凉, 他颤抖的伸手,去探阿弥亚鼻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   “晋尔阁下,您冷静一点, 二殿下还活着!”   眼看着雄虫已经要崩溃了,纳基急急忙忙对着抱着阿弥亚的雄虫说。   “医疗救护队就在边上,我们马上送二殿下去急救室!”   对……急救……   阿弥亚还有救……   阿弥亚一定还有救……   晋尔眼里灰败、崩塌的光芒一瞬间亮了起来,他不顾自己骨折的右手,也丝毫感觉不到骨折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抱着阿弥亚。   晚风一吹,他脸上只觉得凉意。   晋尔哭了。   可他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   现在,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晋尔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别的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昏迷的阿弥亚。   “医疗队呢!快让医疗队过来!带阿弥亚走!”   晋尔嘶哑地低吼。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之中的绝望。   这次在外面待命的医疗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听到消息,他们马上就抬着担架过来了。   晋尔眼睁睁的看着阿弥亚被抬上担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染上的阿弥亚的鲜血。   这好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   空气里是灰尘和血腥味的融合。   晋尔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抬脚就追上阿弥亚。   休文满眼都是不忍,在后面默默的看着晋尔狼狈的身影。   那一身西装都是口子、血、灰尘。   在他的印象里面,晋总永远都是有条不紊的,可以说是高高在上的,也可以说是运筹帷幄的。   总之,从来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从来都没有如此仓皇失措、宛如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流浪者一样。   ——   救护车内。   灯光刺眼而冰冷,机器的嗡鸣声和飞行器的震动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催促着时间的流逝。   阿弥亚躺在医护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生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犹如风中残烛,破碎不堪,随时可能熄灭。   他的双腿已经废了,从膝盖下面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血迹在肮脏的裤腿上晕染开来,像一朵朵凋零的花。   在雷纳德伯爵府的那一场爆炸和崩塌当中,阿弥亚推开了晋尔,他自己的的双腿却被粉碎性压碎了。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晋尔失魂落魄地陪在阿弥亚身边,释放自己的安抚信息素。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聊胜于无吧。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给阿弥亚做伤口的紧急处理,动作尽量轻柔,但飞行器的颠簸无法避免。   突然,一个急转弯,担架微微倾斜,阿弥亚的身体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或许是这一下撕扯到了阿弥亚的伤口,昏迷之中的阿弥亚的眉头猛地皱起,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哼。   晋尔一惊,全神贯注的看着阿弥亚,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阿弥亚……?”   紧接着,阿弥亚的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   那双眼睛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像是被什么力量唤醒,瞳孔微微收缩,视线在车厢内游离,最终定格在身边雄虫疲惫的脸庞上。   阿弥亚的眼神有些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还未完全分清现实与虚幻。   “阿弥亚?”一旁的晋尔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阿弥亚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几声沙哑的气音。   “医生!阿弥亚醒了!”   晋尔惊喜道。   飞行器的气氛骤然波动起来,医护人员加快了动作,仪器上的数字跳动着,给阿弥亚送氧和输血。   阿弥亚的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双曾经充满生机的眼睛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晋尔,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确认雄虫的安全。   晋尔现在一点都不敢碰阿弥亚,阿弥亚浑身都是伤口,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了。   雄虫那双暗绿色的眼睛里露出浓烈的情绪,满载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深切的心疼。   他的眼神拂过阿弥亚惨白脸庞,每一次凝视都像是想要将阿弥亚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   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小小空间。   雄虫眼中的哀伤如同夜幕下的海:   “阿弥亚,阿弥亚,求你,别丢下我……”   阿弥亚觉得,他很喜欢晋尔现在的目光——只是落在他身上,也只是注视着他。   如果能一直只看着他就好了……   阿弥亚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然而,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些混乱的思绪——那些曾经追逐的权势、财富、社会地位,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曾以为,拥有这些就能掌控一切,可现在,此时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那些东西不过是浮云,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真正重要的,是那些无法衡量的羁绊。   阿弥亚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晋尔仿佛被一层血色薄雾笼罩——那是他自己的血流进了眼睛里。   胸口起伏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好痛……   痛的几乎都不想呼吸了……   怎么会这么疼啊……   阿弥亚迷迷糊糊地,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坍塌发生的一瞬间,阿弥亚不管不顾地扑向了雄虫。   他曾经在这个地下室被关了那么久,他知道墙角的三角区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把雄虫推到了那个地方。   只要……晋尔能活下去……   当时,这个念头在阿弥亚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像是一道执念,支撑着他所有的行动。   阿弥亚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晋尔必须活着,必须安全。   什么权势,什么财富,什么社会地位……在那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是啊,对于阿弥亚来说,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让步,又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步的呢?   “滴答。”   “滴答。”   很轻微的水滴碎的声音。   凉凉的液体,那么哀伤又悲痛地落到了阿弥亚的耳边。   湿湿的。   什么?   阿弥亚茫然地抬头,却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晋尔,居然在他面前红了眼。   怎么回事,晋尔为了他,哭了?   这个认知确实足够震撼阿弥亚,一瞬间,就好像身上的疼痛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对了…他记起来了……在坍塌到来之前,晋尔在地下室告诉过他,雄虫原来是爱自己的……   爱啊。   阿弥亚追求了一整年的、雄虫的爱意。   如今唾手可得。   不,阿弥亚已经得到了雄虫的爱了。   真好啊……   真好……   阿弥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却依旧带着一丝执着的爱意,手里无意识地握着晋尔的那一枚墨翡扳指。   他嘶哑地说:   “像我这种家伙,死了就死了,可是……雄主要好好的活着……”   最后,阿弥亚眼神失焦了:   “雄主……请忘了我吧。”   声音轻得,像是一声沾血的叹息。   却震耳欲聋。   明明阿弥亚如此偏执,哪怕是痛也要死死的攥着——可他现在,居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放手。   又或者是,学会了如何更温柔地去爱。   在雷纳德伯爵坍塌、钢筋贯穿他胸腔之后。   他十五岁那年,胸口留下的那个弹痕被这根钢筋重新贯穿。   好像昭示着命运兜兜转转。   到了此刻,终究会释怀。   阿弥亚的手指痉挛一般地微微一颤,那枚墨绿色的扳指从他沾血的掌心滑落,仿佛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   扳指最终苦闷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声,余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玉石与地面相触。   碎掉了。   就这么碎在了几滴血水里。 第82章   第二医院。   急救室。   走廊惨白的灯光洒在冰冷的地板上, 映出晋尔那张表情苍白惶然的脸。   他愣愣地坐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 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随着阿弥亚被推入急救室而一起被抽离, 只剩下一个躯壳站在那里。   阿弥亚被推进急救室时,腿部的伤突然大出血, 直接休克了,鲜血顺着边缘滴落在地板上,滴了一路。   止血剂一瓶接一瓶地送进去,却仿佛杯水车薪。   西瑞穿着病号服坐在晋尔身边——他还没出院呢, 就收到消息, 听说二殿下重伤,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过来了。   西瑞转头看向晋尔。   往日里,晋尔总是那个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主导者, 然而此刻, 他却像一座崩塌的雕像,所有的从容与风度荡然无存。   西装掩不住晋尔浑身的狼狈与颓然。   雄虫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 沉默地望着急救室那扇紧闭的门, 仿佛那扇门后藏着的是他全部的希望与绝望。   ——晋尔在害怕。   看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晋总也会害怕——在急救室外,在死亡面前, 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晋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指尖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一道道泛白的痕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坐在那里, 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等待着命运事关生死的宣判。   急救室外面,刚才纳基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开,西瑞一直陪在晋尔身边,他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待着。   就算西瑞再怎么能言会道,在这种时候,晋尔估计也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而休文那边根本就抽不开身,雷纳德伯爵府的坍塌足够让他忙活一段时间了。   人往往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深知某样东西的可贵性。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是枯萎败落的花在凋零时散发的最后一丝芬芳。   那气味从门缝中一点点渗出,微弱却无法忽视。   那是阿弥亚的信息素——玫瑰的味道,曾经馥郁而热烈,像是盛夏花园中盛放的玫瑰,然而此刻,那气味却变得衰败。   一丝一缕。   昭示着阿弥亚还活着。   就像一根细细的、一扯就断的红线,紧紧的系着晋尔的心脏。   那越来越稀薄的玫瑰味信息素正在一点点抽走晋尔周围的氧气,让他感到无比的窒息。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阿弥亚的模样。   阿弥亚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起,像是偷了腥的狐狸精,   阿弥亚靠在他肩头时,那温暖的玫瑰香信息素总是让晋尔感到奇异的情愫。   然而此刻,那气味却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割开他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苦。   S级雄虫对于信息素的掌控是非常敏锐的,而晋尔和阿弥亚已经做过最深层次的缔结了。   所以,晋尔只恨自己感受的太清晰了。   阿弥亚的信息素,正在一点一点衰败,一点一点消失。   雄虫抬眼,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想要透过门板看到里面的情景。   然而,门缝中透出的只有那衰败的玫瑰味信息素,像是阿弥亚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无法挽回。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晋尔以为阿弥亚会说,让晋尔不要忘了他。   毕竟,阿弥亚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糖的孩子,但凡手里抓着一丝甜味,就绝不会分享,也绝不会放手。   可是,阿弥亚偏偏说的是,让晋尔把他忘了。   这一句话,宛如重锤一般,敲在晋尔的心头   这一年以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阿弥亚爱上自己,又眼睁睁的看着阿弥亚步入他们这段婚姻。   晋尔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是对还是错。   可是在这一刻,在急救室前,在玫瑰味的信息素急速衰败的时候。   晋尔突然就在想:   如果当初阿弥亚不曾爱上他,   如果当初他们不曾结婚,   但凡命运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是否阿弥亚此时,就不会躺在急救室里?   懊悔和痛苦永远是同时来临的,这一瞬间,雄虫的脑子变得很乱。   一些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想的事情,一些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自我怀疑过的话语,却宛如无法控制的野草一般,生长在他的脑海里。   晋尔从来都是各种意义上的成功者,他几乎没有尝到失败或者失去的滋味。   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失去的痛苦,却是在这种时候。   暴烈的疼痛,极致的苦涩。   而在这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   空气中弥漫的玫瑰味信息素突然断了。   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在无声中骤然崩裂,所有的气息戛然而止。   那原本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衰败芬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灭,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砰、砰、砰。   晋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急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   晋尔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底瞬间涌上的巨大空洞。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到了——   在那扇可恨的门后,仪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单调的长音。   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告,   冰冷而尖锐,穿透了晋尔的耳膜。   心电图显示屏上,那条原本起伏的绿色波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急救室的门依旧紧闭,但那刺耳的长音却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犹如断翼鸟在血泊之中,无声的哀鸣。   阿弥亚信息素彻底消失了、断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悸动。   那根本就纤细的、紧绷的红线,就这么断了。   “晋哥?”   西瑞懵了。   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现在的表情有些呆。   西瑞当然没有晋尔对阿弥亚信息素那么敏锐的感知力,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看到了晋尔就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西瑞下意识的跟着晋尔站了起来:“晋哥,怎么了?”   只见晋尔的眼睛瞬间充血,猩红的血丝爬满了他那双原本深邃而冷静的眼眸。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呢喃着什么,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阿弥亚……”   西瑞站在他身旁,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下一秒,晋尔突然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朝急救室的门冲去。   他的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要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都通通抛在脑后。   西瑞被晋尔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反应。   “晋哥!现在还不能进去!”   可是晋尔根本就听不进去,西瑞没有办法,迅速跑上前,一把擒住晋尔的手臂,用力一扭,将他的手臂反扣在背后。   晋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却依然挣扎着,像一头困兽般嘶吼着,试图挣脱束缚。   “晋哥!你冷静点!现在进去真的不行,医生都还在做急救呢!”   西瑞低吼着,声音里带着焦急。   他用力将晋尔按倒在地,膝盖顶住晋尔的后背,试图压制住他的暴起。   被西瑞制住的晋尔拼命的挣扎——他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压在地面上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混乱,他的脸贴在地板上,额角的青筋暴起,无声的眼泪混杂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放开我……放开!”   晋尔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西瑞的胳膊,指甲直接嵌入了肉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西瑞紧紧按住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胳膊被晋尔抓出血了,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能感觉到晋尔的身体在颤抖,那种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个从未在人前露出狼狈模样的表哥,却在这个时候,几乎像一只野兽一样。   疯狂、愤怒、暴起。   西瑞抓都抓不住,只能以这种方式按住他。   晋尔死死咬住牙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无尽的痛苦。   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冰冷而陌生。   那曾经让他安心的玫瑰香,再也不见了。   在那一瞬间,雄虫内心深处的无尽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间冲垮了所有的自制。   深邃而刻骨的痛、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让晋尔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无法接受、哪怕是承认一点都让他觉得痛苦。   下一秒,西瑞瞪大了眼睛,而地看着晋尔。   晋尔的信息素完全失控了——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郁至极的雪松气息,在晋尔失控的瞬间肆意扩散,混杂着不容置疑的强烈侵略性。   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其中,带着一种压迫性的窒息感。   西瑞又气又急,压制着晋尔低声怒吼:   “你特么疯了吗!?这样失控下去,你的腺体还要不要了!人都没死你就搁这发疯了!”   此时此刻,   显而易见,   晋尔听不进任何声音,耳边只有急促的心跳和血液奔涌的轰鸣。   他的脑子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急救室,瞳孔紧缩,眼神中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额头的青筋暴起。   现在他的整个状态,完全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愤怒、无助、绝望交织在一起,却找不到出口。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晋尔的信息素而凝固,沉重得让西瑞觉得窒息。   西瑞和晋尔等级接近,好歹不会因为晋尔的发狂而被信息素压制。   眼看晋尔的情况真的很不妙,西瑞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死死的拼命按着晋尔,大叫:   “医生呢!来个医生!快给我哥打一针镇定剂!快点啊!!!”   “快去叫医生过来!快去拿镇定剂!”   “靠!我要按不住他了!愣着干嘛?你们倒是快点去拿镇定剂啊!”   走廊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像是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奔忙。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医生拿着镇定剂小跑过来了。   西瑞一边拼命费劲地按着晋尔,一边接过镇定剂,看了一眼标签,又看了一眼剂量,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对准了他的后肩。   他低声道歉:“哥,实在对不住了,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实话实说,西瑞真的也不想这样用镇定剂。   但是如果任由晋尔这样发疯下去,晋尔的腺体一定会有不可逆的、无法挽回的损伤。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   带着一股轻微的疼痛,冰冷的镇定剂具有极强的药效,马上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晋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开始涣散,眼角的血丝依旧清晰可见,但那股疯狂的执拗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抽离。   最终,   晋尔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深邃而幽远的黑暗中,晋尔看到了,张扬漂亮的玫瑰花——那是夏日庄园里绽放的大片大片艳红的玫瑰花。   比血还要鲜艳、漂亮,   胜过这世上最美的红宝石,   就像是,阿弥亚眼睛的颜色。   玫瑰花如同火焰般炽热,又似最醇厚的红酒般诱人。   花瓣与花瓣之间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呢喃与回应。   饱含情意。   那艳丽的红酒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   与此同时。   急救室里,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打在阿弥亚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安静得仿佛一具冰冷的雕塑。   ——他的胸口没有起伏。   只有他身边那冰冷的心电图机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滴——”声。   屏幕上是一条笔直的线,像是宣告着什么剧终。   周围的医生们戴着口罩,眼神中透出无奈与沉重。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直冒。   躺在手术台上的,可是帝国的二殿下。   要是二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估计也会很麻烦。   可生死啊,永远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情。   毕竟死神的镰刀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权势、地位或者财富,而手下留情。   这位二殿下的伤太重了,双腿膝盖以下全部粉碎性骨折,血流不止,止血剂都用了好几瓶,而且,最严重的是胸口那个贯穿性伤口——钢筋直接贯穿胸腔。   而且从坍塌中救出来,二殿下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是有挤压伤的,身体里的脏器部分破裂。   手术的难度不言而喻,现在的情况也是惨不忍睹。   一片死寂。   死一样的安静。   有谁低声叹了口气,手中的器械也缓缓放下,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   急救室的门缝里,一股凛冽的雪松味信息素悄然弥漫进来。   急诊室的隔离效果做得非常好,所以哪怕是s级雄虫的信息素,也只能挤进来一点点。   ——不过这一点点,也已经够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原本笔直的心电图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过了一会,又是一下。   屏幕上的线条开始有了微弱的波动。   阿弥亚的身体依旧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苍白的面容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但那一丝生命的迹象却让整个急救室的气氛陡然转变。   医生们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惊喜取代。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手中的器械再次忙碌起来,急救室里的气氛一下子从绝望转为紧张而充满希望。   “快!继续心肺复苏!送氧!继续送氧!”   有谁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急诊室里面的这一群医生,可谓是群英荟萃,都是各顶各的顶尖好手,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病患——更何况这可是帝国的二殿下。   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阿弥亚的心电图机屏幕上,那条原本死寂的直线终于开始有了规律的波动。   医生们的动作依旧迅速而精准,但他们的眼神中已经少了几分慌乱,有低声指挥着的,语气虽然急促,却带着一种高度专业的沉稳。   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不再刺耳,伴随着阿弥亚逐渐平稳的心跳,变得极其有规律。   手术台上,   阿弥亚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死寂般的灰败已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弱的血色。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虽然微弱,却稳定。   残留的雪松味的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像是无形的守护者,默默支撑着他的生命。   医生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好险好险,   ——终于救回来了。 第83章   关于二殿下阿弥亚重伤濒死这件事情, 虫帝陛下震怒,命令大殿下带领第一军团彻查此事。   休文刚处理完塌陷的雷纳德伯爵府,忙了一夜, 好歹是把“二殿下居然因为不愿离婚而绑架无辜律师”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头条给处理掉了。   结果他转头,又看见他的霍哥被安排了彻查此事的任务。   休文:……我, 想放假,和老婆一起放假那种。   但是, 本就是多事之秋,第一军团完全闲不下来,休文这边忙炸了,过了两天才抽出时间来, 去医院看了一趟。   半路上休文又遇到了路易, 这下倒是全在第二医院凑齐了, 他们本来确实是很久都没有聚了, 但是以这种方式凑齐,实在是略微有些感慨。   而且, 伊安还躺在医院中昏睡不醒呢。   路易怀里抱着一个封口袋, 到了医院之后,休文先去看伊安的状况了,而路易的目的非常明确, 直接找上了晋总。   他这次可是带着珀兰斯的吩咐来的——封口袋里面的文件还在他手里拿着呢。   贝克伯爵是珀兰斯一直在关注的, 所以贝克伯爵失踪了之后,珀兰斯马上就收到了消息。   巧的是, 在二殿下重伤推进急救室的时候, 珀兰斯发现贝克伯爵似乎在金蝉脱壳,伯爵府背后的一部分财产正在做紧急转移。   所以他合理推测,贝克伯爵可能是想跑。   这个推测带一点疑问。   以贝克伯爵的野心, 完全逃跑是不太可能的,更大的可能是潜伏一段时间,躲过这段时间的波动期。   而躲藏的这段时间,必须要金钱支撑。   珀兰斯动用了莱茵集团的势力,下面的手下不眠不休找了好几天,硬生生在星际长途航线的第二个跃迁点,把贝克伯爵给抓住了。   从二殿下的监察局里潜逃,再加上雷纳德伯爵府地下的炸药引爆,所有事情,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贝克伯爵就可以推动的。   当年雷纳德伯爵确实和贝克伯爵交好,谋反叛乱的事情出现之前,贝克伯爵并不在主星,所以镇压判断这件事情对于贝克伯爵并没有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但是,那件事情之后,贵族的颓势却挡不住了。   阿塔兰陛下的雷厉风行和政治大改革,让大部分保守派贵族的利益都受到了波动。   所以贝克伯爵极其热衷于拉拢贵族,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联姻和站队。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贝克伯爵背后一定还有另一股势力。   以贝克伯爵和雷纳德伯爵之前的交情,贝克伯爵大概率可能是知道地下炸药的事情的。   所以珀兰斯在抓到了贝克伯爵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私下里进行了第一轮拷问。   事情和珀兰斯猜的也大差不差,甚至当初,楼道里差点迫害珀兰斯的那三支兴奋剂,也是贝克伯爵从那一股势力手里拿的。   只不过贝克伯爵自己都不知道和他接头的那股势力的具体名堂,只知道是主星的贵族。   而现在,珀兰斯向晋尔给出了巨大的诚意。   如今敌方在暗,我方在明。   谋求合作才是最大程度保障有生力量的策略。   路易带着珀兰斯的想法,直接来到了第二医院,找到晋尔。   他问了护士二殿下的病房在哪,直接一路坐电梯上了顶楼。   ——   重症监护室里,   灯光微弱而恒定,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在此刻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病床上,   阿弥亚静静地躺着。   亚雌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管连接着呼吸器,随着机器的节奏,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微弱却规律。   尽管昏迷不醒,他的眉头却依旧微微蹙起,连昏迷都觉得痛苦。   床边的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显示着阿弥亚脆弱的生命体征。   输液架上悬挂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体内,缓慢而坚定。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稳定的雪松味信息素,淡淡的,却无处不在。   它不像往常那般冷冽清寒,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柔,像是冬日里一缕暖阳透过松枝洒下的光,柔和而包容。   那气息并不浓烈,却足够清晰,   没有攻击性,也不带任何压迫感,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静静地陪伴着房间里的阿弥亚。   这味道,   温柔得几乎不像雪松了。   晋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重。   他的双手交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弥亚的脸。   雄虫的眼神里混杂着疲惫、担忧和显而易见的爱意——他的爱意从未如此清晰明了过,乃至于混杂着患得患失。   无需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   晋尔偶尔伸手轻轻调整阿弥亚的被子,或是用指尖轻轻触碰阿弥亚的手背,仿佛在确认阿弥亚的温度。   ——是的,他也在不安,他依旧在害怕、恐惧。   当时,西瑞那一支效果显著的镇定剂,确实让他即刻陷入了昏迷。   醒过来之后,   晋尔却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直到得知阿弥亚脱离危险的消息,他才感到,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从得知消息开始,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直守在这里,守到第二天,也就是现在。   晋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阿弥亚的脸上,仿佛一移开,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他害怕。   他怕自己闭上眼睛,就会回到真正的“现实”中,他怕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梦而已。   错觉如此荒谬,   可偏执的爱意却如此深刻。   雄虫的眼神深邃而专注,像是要将阿弥亚的每一寸轮廓都牢牢刻进心底。   阿弥亚苍白的脸色、微蹙的眉头、紧闭的双眼,甚至是呼吸器下那微弱的起伏,都成了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这样的目光里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担忧、心疼、眷恋,还有一丝几近虔诚的守护。   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阿弥亚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深情的凝望,   像无声的血誓。   似乎只要他看得足够久、足够深,阿弥亚就会感受到他的存在,就会从这片无边的黑暗中醒来……然后,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所以,   路易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   实在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里,晋尔向来冷淡疏离、仿佛与世间情感隔绝的人,此刻却坐在阿弥亚的病床前,目光柔软温情得几乎让人认不出他。   ——雄虫的神情里没有往日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让人心碎的专注。   他的指尖时不时轻轻触碰阿弥亚的手背,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   舍不得,放不下,不敢惊扰,又想要抓住。   “晋总。”   路易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   房间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安静了,连路易也下意识的屏气凝神。   “嗯,出去说吧,别吵到他。”   晋尔并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阿弥亚的脸上。   路易点头,他和晋尔一前一后,直接走到了走廊,病房门关上之后,路易抬头一看,真是吓了一大跳——   平日里永远风度翩翩的晋尔,此刻却显得极其狼狈。   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意地垂落在额前,失去了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精致。   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像是长夜未眠的痕迹,疲惫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无力。   本应该雪白的的衬衫皱巴巴的,整个西装外套不知所踪,裤子也是脏的,鞋子也是脏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整洁与优雅。   完完全全与平日里那个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晋总判若两人。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开了那层完美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   在爱面前,哪怕是强者,也总会褪去所有的伪装。   爱是顽强的,爱也是脆弱的。   会让人软弱,也会让人真实。   而这一切,只因为房间里面的病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二殿下——阿弥亚。   这一刻,路易是真的相信了,晋总是真的爱上了帝国的二殿下,并且看样子,甚至还爱得彻头彻脑、无可救药。   “咳咳,晋总。”   路易清了清嗓子,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把自己手里的文件袋单手递了过去。   “这是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二殿下出事,贝克伯爵脱不了干系,你可以,嗯,先看一下这些资料,然后再做决定,要不要去见贝克伯爵。”   “珀兰斯已经抓住了贝克伯爵——如果你想出气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好。”   晋尔接过文件袋,手指在封口处微微一顿,随后利落地拆开。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动作看似平静,却带着一种压抑。   文件袋里装得满满当当——照片、文字数据、记录,每一页都像是拼图的一块,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那么完整的真相。   包括当时雷纳德伯爵府底下的爆炸是怎么产生的,贝克伯爵和雷纳德伯爵府之前的关联……   晋尔的目光在每一页上停留,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刀锋般一寸寸割开纸面上的信息。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唇角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但那双冷翡翠色的眼却渐渐凝结成冰,寒意逼人。   当他翻完最后一张纸,合上文件袋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晋尔的眼神凌厉得饱含杀气,像是从深渊中升起的寒意,无声却极具压迫感。   那双眼睛,宛如凝寒冰,冷得刺骨,却又燃烧着某种压抑可怕的怒火。   他将文件袋轻轻放在一旁,手上的力道却根本没有控制住,差点把文件袋都捏烂了。   终于,晋尔开口了:   “你知道阿弥亚的腿上打了多少根钢钉吗?”   这话像是个问题,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路易摇了摇头,谨慎地说:   “我并不知道,但是听说二殿下双腿粉碎性骨折,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整整三十七根钢钉,最短的三厘米,长的有四五厘米。”   晋尔咬牙,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意。   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强忍怒意,他逼迫自己接着说:   “既然莱茵集团是做军火生意的,那请给我准备一箱子弹。”   “我会去见……贝克伯爵的。” 第84章   莱茵集团城郊分部。   地下五层。   这里是一层完全密闭的刑讯空间, 空气冰冷而刺鼻。   墙壁由厚重的混凝土浇筑而成,选用了最不容易沾染血迹的、最坚硬的石砖。   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盏惨白的日光灯悬挂在天花板上, 发出刺眼的光线,将整个空间照得通亮、压抑、窒息。   在最里面的房间, 贝克伯爵被牢牢绑在墙上,往日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他的身躯佝偻着,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苍老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还在渗着血,有些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痂。   贵族打扮的衣衫破烂不堪, 沾满了污渍和血迹, 整个看起来狼狈至极。   贝克伯爵的头无力地垂着, 散乱的灰白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傲慢与算计,只剩下一种浑浑噩噩的茫然, 仿佛他已经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   “嗬……嗬……”   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坏了的风箱, 沙哑又难听。   真是恶有恶报。   曾经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贝克伯爵,如今却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秃鹫。   贝克伯爵的狼狈与凄惨,不过是对他过往所作所为的一种无声审判。   那些他曾施加于他人的痛苦和折磨, 如今终于奉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只是这点程度而已, 不及百分之一。   在房间的另一角,珀兰斯优雅地坐在一张靠椅上, 与周围血腥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一身银白色的西装剪裁得体, 面料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一尘不染。   双手戴着白色丝绸手套,指尖轻轻搭在手臂上, 姿态从容而矜持,仿佛这里不是刑讯室,而是一场高雅的宴会。   “贝克伯爵,希望你接下来可以清醒一点,毕竟要见你的可不是我。”   珀兰斯轻微的挑眉,湖水蓝一般的眼睛藏在冰冷的镜片后面,毫无感情。   标志性的银色长发宛如雪夜中的精灵,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冷艳。   他翘着二郎腿,鞋尖微微晃动,动作轻巧而随意。   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眼镜链垂挂在耳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甚至举手投足间都显得那么从容。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会发现——珀兰斯现在心情还不错。   实话实说,贝克伯爵身上的这些伤并不是他亲自弄的,毕竟,珀兰斯并不喜欢弄脏自己的手。   他的洁癖,依旧是很严重。   “嗬…咳咳…”   被绑在墙上的贝克伯爵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无神。   当他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珀兰斯时,那双衰老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被某种强烈、恶毒的怨恨点燃。   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声低哑的怒骂。   “嗬…贱虫……你这个,婊、子……”   “珀兰斯……你这个……卑鄙的……下地狱——!”   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恨意和不甘。   贝克伯爵的眼神死死盯着珀兰斯,浑浊的瞳孔中燃起怨毒的怒火,仿佛要将对方的身影烧成灰烬。   很可惜,他的怒骂在空旷的刑讯室里显得如此无力,甚至还未传远便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珀兰斯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冷淡而疏离,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他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们之间自然是有仇报仇,什么血脉相连,珀兰斯身上留着一半属于贝克伯爵的血——那一半的血都让珀兰斯觉得恶心和肮脏。   太脏了,   实在是太脏了。   身上流着贝克伯爵的血,   就好像呼吸之间都带着恶心和罪恶。   外面的楼道里传来电梯“叮”的一声到达的声音。   珀兰斯毫不留恋地从椅子上起身。   他说:   “看来,是晋尔阁下到了啊。”   ——   外面。   路易带着晋尔直接来到了地下5层,晋尔和珀兰斯简短地打过招呼后,径直走进了房间。   他的步伐稳健而冷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那双冷翡翠色的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的寒意。   路易没有跟着珀兰斯离开,反而站在门口,目光紧紧追随着晋尔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安。   他是真的有点不放心,所以才跟了过来。   ——虽然晋尔说,不会真的弄死贝克伯爵,毕竟贝克伯爵还有用。   但是人啊,真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更何况二殿下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路易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他的目光时不时扫向晋尔,又瞥一眼被绑在墙上的贝克伯爵。   他太了解晋尔了——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的眼神里却藏着一种近乎危险的锋芒。   路易不禁担心,晋尔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掏出枪结束贝克伯爵的性命。   不不不,应该不会,那样一枪毙命实在是太轻松了。   所以晋尔不可能会那么做。   “子弹无眼啊……”   路易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房间里面,在墙壁的另一面,整面墙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武器陈列架。   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式各样型号的枪支。   从精巧的手枪到威力十足的步枪,每一把都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枪械的排列井然有序,像是某种冷酷的艺术品,令人望而生畏。   而在墙角的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箱子弹。   箱子大小不一,有的敞开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子弹,铜质的弹壳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各种型号的子弹应有尽有。   从普通的手枪子弹到专用的大口径弹,甚至还有一些特殊用途的弹药。   那些子弹,冰冷、锋利,却又充满了无声的力量。   听到有脚步进来的动静。   贝克伯爵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晋尔。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晋尔,虚弱地嘲笑道:   “怎么……雷纳德伯爵府的爆炸没有……炸死…你和阿弥亚…那个贱货吗……”   “真是命大……哦……不对……”   “以阿弥亚…的性格……他没来,是不是……哈哈哈哈……死了?哈哈哈哈!”   贝克伯爵的头无力地垂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怨毒。   他的声音低哑,却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阿弥亚…那个贱种……他要是还没死…会死得比你想象的还要惨…而你…你也一样…你们……都会下地狱……”   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贝克伯爵的眼神却依然充满了疯狂的怨毒,仿佛要将所有的诅咒都倾泻在晋尔身上。   衰老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却依然不肯停下,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也是他唯一的报复。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永远不得安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   但那怨毒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晋尔,仿佛要将这份恨意化作实质,恶狠狠地刻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晋尔没有搭理那些恶毒又无聊的话语。   他的目光在墙上的枪支间缓缓扫过,冷翡翠色的眼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摸过每一把武器的轮廓。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把步枪上,然后伸手将步枪从墙上取下,动作干脆利落。   对他来说,从前家族的继承人课程,是塑造晋尔大部分行为和习惯的基础。   继承人课程非常繁杂,但是有一门就得学一门,包括射击和枪支。   而那个课程,正好西瑞也参加了。   有了西瑞的参加,所以那门课程没有那么无聊。   当然,   每一门课程,晋尔都完美毕业了。   晋尔走到角落的子弹箱前,弯下腰,从箱子里取出一排子弹。   动作有条不紊,指尖稳稳地将子弹一颗颗压入弹夹。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子弹装入枪膛,晋尔的眼神愈发冷峻。   他的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呼吸平稳而深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撕碎眼前的血肉。   ……   路易一直在靠在门口,前面几枪他不放心的盯着看,发现晋尔的准头真的非常好,那么多枪子弹只往腿上打。   就好像是要用无数枪子弹,硬生生的打烂贝克伯爵的腿。   俗话说得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看来,晋尔是记仇——记着阿弥亚那双腿,记着阿弥亚腿上的钢钉。   后面实在是太久了,路易就有点无聊了,而且说实在的,那画面……有点过于血腥了。   所以路易把眼神收回来,打开了终端,戴上了耳机,挑了个电影来看。   电影播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   里面的枪声停了。   晋尔出来了。   路易一惊,连忙把电影给停了:“晋总,这,就走了?”   闻言,晋尔眉眼间都带着未曾散去的硝烟,他反问:   “不是要留他一命吗?光杀了他有什么用,背后还有别的家伙。”   说完,晋尔不再停留,或许觉得在这里,接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他跨步就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说:“珀兰斯在哪,我有事想找他聊一聊。”   路易转头朝房间里瞥了一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瞳孔一缩。   房间里的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再细看贝克伯爵……   呕……   他的胃部一阵翻涌,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路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快步跟上了晋尔的步伐。   这可……真暴力啊。   这才叫千百倍的奉还,地上已经堆满了,全是子弹壳——密密麻麻的,都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可怕。   路易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摇了摇头,将那些血腥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开。   他跟上晋尔:   “珀兰斯应该还在楼上,我带你去这里的办公室。”   ——   莱茵集团是专门做高精尖的军火供应,所以珀兰斯可谓是横跨商场和政场,消息也非常灵通。   晋尔这次和珀兰斯谈了很久,主要是推测贝克伯爵背后的怀疑对象。   离开的时候,珀兰斯送了晋尔一个消息。   “晋尔阁下,我有朋友在参政院工作,下个月就是大殿下的继承册封,听说,阿塔兰陛下有意让二殿下离开主星。”   “这是虫族王室的传统,若无继位权的殿下,不得待在主星。”   “一个是为了保障继位权的唯一性,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削弱其余殿下的势力。”   末了,珀兰斯认认真真地问了晋尔一个问题:   “阁下若是要在两位殿下之间站队,想必一定会站在二殿下那边吧?”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   但是珀兰斯并没有听到晋尔的回答。   因为,那个时候,恰巧晋尔的终端来了通话请求。   晋尔一开终端,贴到耳边,里面马上传来西瑞焦急的声音:   “出大事了!嫂子在自残啊!感觉不太对,你快回来!!!” 第85章   第二医院。   阿弥亚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 仿佛被困在一个无尽的梦境中。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海,海水粘稠而冰冷,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 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一点点拖向深渊。   黑海中漂浮着无数的残肢断臂, 鲜血在水中弥漫,染红了黑暗, 却无法照亮任何东西。   那些苍白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指尖冰冷刺骨,像是死神的召唤。   它们抓住他的脚踝、手腕、脖颈,用力往下拽, 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   阿弥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黑海中的水像是灌进了他的肺里, 粘稠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身体被撕扯着, 血肉仿佛要被这片黑暗彻底碾碎。   耳边是无数的声音,低语、嘶吼、尖叫, 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熟悉的嘈杂。   这不是第一次,或许也不是最后一次。   有时候阿弥亚会很渴望跳入某片海域,就好像那样子就可以获得一切的终结了——那是他的思想吗?   不知道, 或许是吧。   或许不是。   或许只是那些呕哑嘲哳的低语对他的诱惑。   那些声音在叫嚣着, 重复着同一句话:   “死……死吧……”   它们像是从黑海的深处传来,又像是从他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无法摆脱, 无法逃避。   阿弥亚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可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沦, 仿佛无法逃脱命运一般,这片黑海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灵魂正在一点点消失,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吞噬,成为其中的养分。   阿弥亚的耳边永远回荡着那些声音,尖锐、嘶哑、低沉,混杂在一起,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疯狂地撕咬着他的意识。   从他被关在那个废弃贫民星的简陋地下室、铁笼开始,从他不断的挨打开始,从他习惯了疼痛的那一刻开始……   他可以听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它们从他的脑海深处蔓延开来,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伸进他的身体,抓住他的内脏,一点一点地撕扯、吞噬。   那些声音在阿弥亚的胸腔里游荡,像是锋利的刀刃,割开他的血肉,挖空他的心脏。   仿佛心脏在空洞的胸腔中无力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挣扎,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吞噬。   毛骨悚然。   阿弥亚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牙齿咬碎骨头的声音,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   他的意识被一点点蚕食,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的红叶,逐渐变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你不配……你做不到的…活不下去的……怪物……”   “……怪物……怪物……我们才是同类啊……”   “怪物……不配奢求爱……谁会爱你……可笑……”   那些声音依旧在叫嚣着,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疯狂。   它们在阿弥亚的脑海中回荡,像是无数只乌鸦在啄食他的脑髓,大快朵颐,毫不留情。   阿弥亚的意识在它们的啃食下逐渐模糊,仿佛他的存在正在被一点点抹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那些残躯推着行动,那些苍白的手,是提着线的操控者,而他,不过是牵线木偶而已。   无形的细细的线,紧紧勒着他的所有骨头。   身体依旧在机械地向前移动,可灵魂却仿佛已经被那些声音吞噬殆尽。   疯狂的低语像是永远不会停息的诅咒,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他似乎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呢?身体好像会自己在动……   阿弥亚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可那些声音依旧在叫嚣着,仿佛要将他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吞噬。   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和痛苦,仿佛永远无法逃脱。   都是血。   都是血的味道。   ——   阿弥亚的眼皮微微颤动,随即猛然睁开,那双血红色的瞳孔,目光空洞,没有焦点,也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他的灵魂依旧被困在那片黑海中,未曾真正归来。   那些声音依旧存在。   它们嘶吼着,诱惑着,咒骂着。   突然,阿弥亚猛地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插在手臂上的针管,毫不迟疑地一把扯下。   针头带出一丝血迹,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流下,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   阿弥亚的动作没有停下,身体僵硬而机械地转向床边,双腿微微一动,似乎想要下地。   然而,他的腿上密密麻麻地钉着几十根钢钉,每走一步都会让骨头承受不可承受之痛。   可阿弥亚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些,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动作却异常执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   动作机械,简直就跟没有灵魂一样。   那扇半开的玻璃窗外,冷风呼啸,仿佛在召唤他。   此时此刻,   护士按照惯例来换药和点滴,他推开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护士瞬间僵在原地。   “啊!”   只见二殿下的身体已经爬到了床边,正艰难地拖着双腿向阳台挪动。   护士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摔在地上,药瓶和针管滚落一地。   护士的尖叫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像是某种警报,瞬间引来了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   “快来救命!快来!”   护士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带着哭腔。   几秒钟后,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群医生和安保人员冲了进来。   西瑞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只觉得脑袋又大了一圈,连忙打电话给晋总。   僵持了很久。   安保人员堵在门口,西瑞气得踹开了好几个才挤进去,他们堵在门口就算了,根本就不进去拉住二殿下——也对,毕竟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西瑞第一个就冲上去,试图按住阿弥亚的肩膀,但二殿下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惨白的手指死死扣住阳台的门框,指尖已经泛白。   顾及着二殿下身上全部都是伤,西瑞其实也不太敢用力,结果一不小心就给二殿下挣脱了。   西瑞人都傻了。   “快!按住殿下!千万别让殿下跳下去!”   一名医生大喊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名安保人员迅速上前,却僵持不下,根本就不敢动。   这可是帝国的二殿下啊。   这要是拉扯之间一不小心有个好歹,那他们这命还要不要了?   也就在这犹豫之间,阿弥亚已经翻过了窗户,爬到了阳台上。   ——他腿上打了几十个钢钉,居然还能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行动。   阳光很亮,照在阿弥亚的脸上,映出一片惨白。   他那双眼睛依然执着地望着某一个虚无的点。   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只有无尽的黑暗。   “二殿下!冷静!二殿下!”医生焦急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可阿弥亚仿佛听不见。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孱弱的身体依靠在小阳台上,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眼神依旧空洞,仿佛他们的存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西瑞吓得不轻,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赶紧找位置,要是真有点意外,他必须保证自己马上能够扑上去拉住阿弥亚。   晋哥啊晋哥,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西瑞真的急死了。   要是二殿下有个好歹,按照晋尔那样子……西瑞都怕晋尔跟着一起殉情了。   突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空气中弥散开了一种清冽的雪松味,   像是冬日里冷风穿过松林,带着一丝凛冽却又温暖的安抚气息。   那气味由远及近,缓缓渗透进每一个处,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所有人的神经,连空气中紧绷的张力都被悄然化解。   “……”   阿弥亚的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触动。   他的眼神原本空洞而涣散,此刻却缓缓聚焦,转向了病房的门口——仿佛那雪松味的信息素在他的体内注入了一丝平静。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逆着走廊的灯光,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步伐急促而坚定,雄虫的目光落在阿弥亚身上,深邃而温柔,仿佛能穿透所有的防备,直抵阿弥亚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阿弥亚,”   晋尔拨开堵在门口的安保人员,尽量让声音显得柔和,   “阿弥亚,别怕,我在这里。”   那雪松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将病房里的混乱与绝望一点点驱散。   医生和安保人员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后了几步,给那个雄虫让出了空间。   那可是二殿下的雄主啊。   传闻中,二殿下对晋尔阁下极其痴恋。   晋尔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阿弥亚的状态根本就不对劲。   就和那天晚上,他不管不顾地闯了好几个红绿灯,终于在海边揽住阿弥亚一样。   阿弥亚完全就是无意识地想要自毁自伤。   那个时候,阿弥亚也像现在这样,苍白、单薄,好似夜色里面翩跹的血蝴蝶。   身影被拉得细长,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透着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亚雌的身形单薄,瘦到可以看见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是蝴蝶即将展开的翅膀,轻盈而脆弱。   那双血色的眼眸,带着完全的恍惚,仿佛灵魂已经游离于躯壳之外。   仿佛,稍不留神,阿弥亚便会消散,轻轻一触,便化为虚无。 第86章   阿弥亚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身影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带走。   惨淡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模糊的光晕,小恶魔随时会融化在这片苍白的光线中, 消失不见。   在从前的每一次幻觉中,阿弥亚总是被那片混沌的黑海吞噬。   浓稠如墨, 无声浪涛。   他曾无数次试图看清那海中浮沉的苍白肢体——那些破碎的、扭曲的、像是被撕裂又拼凑起来的躯干,却从未看清过。   可这一次, 他终于看清了。   黑海依旧在撕扯,浪涛无声地拍打着他的意识,水中沉沉浮浮的,是无数苍白的东西——那些肢体不再陌生, 不再模糊。   他们的面容清晰可见, 每一张脸都是他自己的脸。   那些死去的阿弥亚, 有的紧闭双眼, 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有的睁大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质问, 又在嘲笑。   那些身体残缺不全,有的失去了手臂,有的胸口裂开, 露出空洞的内里, 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这片黑海之中。   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渴望, 分不清是逃避还是亢奋。   那些死去的他自己, 像是无数面镜子,无声地告诉阿弥亚:   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愤怒, 命中注定的归宿都将是这片黑海,成为其中一具苍白的躯壳。   准确的形容这种感受其实很困难,阿弥亚的感官是恍惚的,既是绝望也是痛苦。   它们都在告诉他。   它们才是他的同类。   他们终究会融为一体,他终究会变成个孤独死掉的疯子。   就在这时,   晋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简直就像另一个奇异的梦境。   “雄主……?”   阿弥亚转头看向晋尔,那双血色的眼眸中有几分恍惚。   现实和幻觉好像逐渐融为一体。   他逐渐有点分不清了。   阿弥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手心,那里曾经死死握着着一枚墨翡扳指,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   失去……   没抓住……   还是说,他现在其实已经死掉了,那个墨翡扳指只不过紧紧的握在他的尸体中。   ——阿弥亚太了解自己了,哪怕是握碎了,他都不会放手。   他……会放手吗?   阿弥亚所有的行为判断,撞上晋尔之后,好像什么都有可能,好像什么都不无可能。   “是我。”   晋尔看到了阿弥亚脸上的表情,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雄虫此刻却显得有些慌乱。   他慢慢地走向阿弥亚。   “阿弥亚,过来,过来好吗?”   雄虫的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但眼神却紧紧锁在阿弥亚身上,生怕一不留神,对方就会真的跳下去。   像是最寒冷的那个冬夜,落到手里的那片新雪,转瞬便会融化在掌心。   如果他们吵架的那天晚上,晋尔没有去找阿弥亚,那么阿弥亚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他是不是真的会跳下去?   一旦想起来,一旦意识到,晋尔只觉得一阵后怕。   雄虫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焦急与担忧,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惧——他怕阿弥亚真的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好在,阿弥亚很安静,他只是颇为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判断什么。   晋尔一步一步地靠近,动作谨慎而缓慢,像是靠近一只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蝴蝶。   ——亚雌的翅翼已经完全退化了,阿弥亚根本不可能长出翅膀来飞走,他一旦飞起,唯一的结果就只有摔死。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拉近距离。   晋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弥亚,直到距离足够近时,他才来到阳台,猛地伸出手,将阿弥亚紧紧抱进怀里。   那一瞬间,雄虫的手臂微微颤抖,仿佛在确认怀中的阿弥亚是否真实存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求你了,别做傻事……我在这里。”   “真的求你了……”   哪怕再怎么看起来八分不动的上位者,在此刻终于流露出脆弱和后怕。   阿弥亚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拉回了现实。   “雄主……”阿弥亚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确实是现实。   他的手指轻轻攥住了晋尔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晋尔语气里的钝痛和紧张,硬生生将阿弥亚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雄虫的怀抱是温暖的,带着熟悉的体温和气息,那种真实感让阿弥亚的呼吸渐渐变得隐隐作痛。   “呃!”   阿弥亚突然蹙眉。   双腿开始传来一阵阵清晰的疼痛,像是从麻木中苏醒的肢体,重新与他的意识连接。   腿上的手术伤口在此刻终于显露出它的存在感,疼痛是一根细细的针,顺着神经一点点蔓延上来。   阿弥亚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晋尔的衣袖,指尖微微发白。   对他来说,疼痛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他早已经习惯了疼痛,也学会了享受疼痛。   疼痛代表着真实。   疼痛也代表着真真切切。   阿弥亚的胸口起伏着,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我还活着……”   他在心里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晋尔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那种真实的触感终于让阿弥亚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掉入黑海,也没有死去。   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阿弥亚的眼神逐渐聚焦,看向晋尔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在看晋尔的身上,雄虫穿的依旧是坍塌那日的那一套衣服,只是脱了外套,与体面和风度完全搭不上边。   再加上焦虑的表情,和眼下的青黑与疲惫,显而易见,晋尔的状态也很糟糕。   真是戏剧化啊。   他们并没有死,他还活着,而晋尔似乎……真的爱上了他。   阿弥亚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疼痛和温暖同时将他包裹。   ——   事实证明,手术过后,腿上打着钢钉却强行走路的结果,就是再次手术。   医生心里个个恨铁不成钢,脸上却不用敢表露半分。   这毕竟是帝国的二殿下,哪怕是任性了些,哪怕是疯狂了些,哪怕是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阿弥亚又被推进手术室。   而西瑞终于发现晋尔的右手臂好像姿态不太对。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西瑞心里暗骂一句,他走过去,用力扯了两下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的晋尔。   西瑞气极反笑:   “晋总,您这手臂是骨折还是脱臼了?就这么顶着?别是那一场坍塌把您的痛觉神经也给压没了。”   晋尔:“……”   西瑞真的服了,他身上到现在还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呢,于是他一个病号又跑来跑去,叫了医生过来帮晋尔的右手臂做检查。   检查结果是有轻微的骨裂,虽然说不是很严重,但是也禁不住晋尔这么造。   被西瑞带来的医生是个年纪很大的主任,长得有点严厉,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和无奈。   ——众所周知,不听话的病患是医生最觉得头疼的类型。   医生经验丰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职业的冷静,迅速让护士把东西拿过来进行处理。   晋尔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医生的态度毫不在意。   他把右边的袖子卷起来,露出衣物下的惨状。   整个右手臂裸露在外,皮肤上布满了淤青和擦伤,关节处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医生用消毒棉球擦拭伤口时,晋尔的肌肉微微绷紧,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面不改色的,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夹板被医生熟练地固定在他的手臂上,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绕,将雄虫的手臂牢牢包裹住。   医生的动作很快,最后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夹板,确认它稳固无误。   晋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固定好的手臂,轻轻动了动手指,确认没有大碍后,便站起身来。   医生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严肃:“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次运动了,二次伤害所造成的骨裂会比第一次更难恢复。”   晋尔微微点了点头。   西瑞靠在一旁,他完全看得出来,晋尔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估计人家的心都已经跟着二殿下,飞进了那个手术室了。   他之前去伊安那边,遇到休文在探望伊安,伊安倒是昏了好几天还没醒,真担心这是把脑子给摔坏了……   西瑞从休文那里听说了晋尔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去了雷纳德伯爵府。   只能说平常看起来冷静的人,一旦恋爱脑起来,那真的是无敌恋爱脑。   这回要是真嗝屁了,说不定还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算殉情呢。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西瑞反倒觉得,晋尔看起来比从前更有人情味了,就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和晋尔小时候就认识了,毕竟是表兄弟,两家有交情,小时候的晋尔还不会掩饰自己淡漠的情绪,冰雕玉琢的,一张冷脸可冻人了。   后来,他们又在继承人的课程上重逢,晋尔却已经早早学会掩饰自己冷漠的本性了,看起来简直风度翩翩、面面俱到。   但是,装的就是装的,假的就是假的,晋尔似乎是在遇到了二殿下之后,才真正开始融化内心的坚冰。 第87章   第二医院, 代表着骨科的最高的医疗水平。   二殿下腿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虽然说二次崩裂了,但是医生硬生生做了两个小时的手术给救回来了。   问题不在这儿, 问题在于,从手术台上下来, 在麻醉效果结束之后,二殿下心理上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认知失调和分离焦虑。   阿弥亚的分离焦虑达到了极点。   他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晋尔身边, 哪怕只是片刻的分开,都会让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与崩溃。   只有晋尔稍微离他远一点,阿弥亚的眼神中马上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声音颤抖着,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晋尔的名字, 像是某种垂死的求救。   还有极其严重的认知失调。   除了晋尔,   阿弥亚真的谁也不认识了。   医生、护士、甚至曾经熟悉的朋友, 似乎在阿弥亚的眼中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带着令阿弥亚不安的陌生感。   每当有谁试图靠近, 阿弥亚的身体就会不自觉地紧绷, 眼神中流露出警惕与抗拒,甚至会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随时可能失控。   情况糟糕到, 晋尔和西瑞甚至一度去查当时用的麻醉到底有没有问题,但是查出来完全就没有疑点, 麻醉和所有的药剂, 还有医生全部都被查了一遍。   没有,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似乎真的是阿弥亚心理上的问题。   这下简直棘手了。   晋尔成了阿弥亚唯一的依靠。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阿弥亚都必须紧紧贴在雄虫身边, 才能勉强维持一丝平静。   于是晋尔就这样陪在阿弥亚身边,   尽管晋尔的手臂还带着夹板,尽管晋尔自己也疲惫,但他从未离开。   雄虫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阿弥亚,一遍又一遍的亲吻阿弥亚的额头,告诉他: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   事实上,阿弥亚的情况非常严重,严重到连医生都感到束手无策。   心理学在虫族本身就属于一个新学科和新领域,更别说临床应用的心理学了。   因为星洲的新闻发布会,晋尔不得不暂时打算离开时,阿弥亚的反应像是被抛弃一样,无助而绝望,崩溃来得迅速而猛烈,眼泪无声地滑落,身体蜷缩成一团,任谁看了都心疼。   没有办法,晋尔只能再三的推迟星洲的新闻发布会。   阿弥亚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所以晋尔又联系了纳基,找到了阿弥亚以前的心理医生,恩丽斯医生。   那位优秀的心理医生是一名亚雌,长相温柔,五官柔和得像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没有一丝棱角。   绿色的眼睛像是两汪清澈的湖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与平静。   恩丽斯医生的头发是浅棕色的,微微卷曲,随意地搭在额前,给人一种亲切而随和的感觉。   恩丽斯医生过来的时候,礼貌的敲了敲门,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搭配着浅蓝色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既专业又不失亲和力。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封面上贴着阿弥亚的名字,显然是阿弥亚以前的病历。   在恩丽斯医生看来。   从前那个冰冷阴鸷的二殿下却全然不见了。   二殿下阿弥亚蜷缩在雄虫的怀里,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阿弥亚软软的脸埋在晋尔的胸口,耳朵紧贴着晋尔的心脏,仿佛只有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才能让阿弥亚感到一丝安心。   雪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晋尔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像是生怕一松手,晋尔就会消失不见。   看到恩丽斯医生进来,阿弥亚眨了眨眼睛,身体完全藏进晋尔的怀里,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晋尔的手臂轻轻环住亚雌,动作温柔,像是无声的承诺。   宽厚的的手掌轻轻抚过阿弥亚的后背,带着安抚的力量,低声在阿弥亚耳边说着什么。   阿弥亚没有回应,摇了摇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晋尔的胸口。   恩丽斯先是一愣,看到二殿下的状态,确实有几分意料之外。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走到晋尔面前,微微一笑,声音柔和:   “晋尔阁下,您好,我是二殿下之前的心理医生,非常荣幸可以和阁下面对面聊聊。”   晋尔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阿弥亚身上,后者正蜷缩在床边,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肯撒手。   恩丽斯医生顺着晋尔的目光看了一眼阿弥亚,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轻轻拉开椅子,坐在晋尔对面,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其中的一页。   “这是二殿下以前的病例,”   他低声说道,手指轻轻划过纸页上的文字,绿色的眼睛专注而温和,   “他之前的情况虽然复杂,但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   “这次的意外,可能触发了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压抑的创伤,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恐惧,导致认知失调和分离焦虑的加剧。”   晋尔的目光从阿弥亚身上移开,落在病例上。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诊断记录,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阿弥亚的过去紧紧包裹、又在此刻尽数呈现。   “之前阿弥亚吃的那个药,是你开的吗?”   晋尔突然问恩丽斯。   恩丽斯反应过来,点点头:   “是的,虽然二殿下对于心理疗愈本身很抗拒,但是他的情况已经是必须吃药来控制的程度了。”   “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关于精神疾病的诊治发展也不过这几年起来的。”   “事实上,没有谁希望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也没有谁希望自己的亲属有精神疾病。”   后面两句话其实带着试探的意思,恩丽斯有点职业病,总是习惯性的,对患者的家属进行旁敲侧击。   在这个世界上,偏见无所不在,到处都是。   而偏见又是极其疼痛和尖锐的。   很多患者的最大压力不来自于过去的伤口,反而来自于他们的家属,来自家属的毫不自知的伤害,会让伤口一遍又一遍的溃烂,直至溃烂至全身。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甚至是一种常态。   恩丽斯医生实在是见过太多了,也对太多事情无能为力了。   ——对于医生来说,能做的,其实也就那么点事情。   晋尔搂着阿弥亚,顺了顺阿弥亚长长的黑发,语气之中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   “不可否认,心理疾病确实不健康的一种状态,但是我不会对任何有关阿弥亚的事情报以消极的态度,希望医生你也是。”   雄虫的态度好到让恩丽斯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不过做他这个职业,察言观色就是基本功,自然能分得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所以,眼前的雄虫并没有在说谎。   恩丽斯坦然地笑了笑:   “好吧,我突然间……可以理解二殿下为何会这么执着于您了。”   一个情绪稳定的可靠伴侣——甚至还颇有几分深情。   恩丽斯接着说:   “晋尔阁下,其他的不方便多说,毕竟可能会刺激到二殿下,所有的诊疗记录全部在这里了。”   “如果阁下有需要的话,可以再和我通讯。”   “对于每一个病患,我都真诚的希望他们可以健康康复,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包括对于二殿下,我也是同样的态度,甚至于更加的关注——毕竟二殿下之前过的确实很不容易。”   “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有的过去是糖果,有的过去是伤疤,如果撕开,有时候会像撕开糖纸一样简单,有时候却会鲜血淋漓。”   “所以更加需要谨慎对待,细心呵护。”   恩丽斯斟酌了一下,还是继续说:   “我们需要耐心,也需要时间。”   “其实……二殿下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环境和充足的安全感。而阁下,是他唯一能依赖的对象。”   晋尔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恩丽斯医生弯了弯眉眼,语气温柔:   “也请阁下要照顾好自己。只有阁下好了,二殿下才能更好。”   说完,他站起身,朝阿弥亚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后,恩丽斯医生对着晋尔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晋尔和阿弥亚在安静的房间里。   恩丽斯医生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李普过来,李普急急忙忙地就被晋尔一个电话叫过来了。   比较巧的是,恩丽斯医生正好是认识李普的,他们是在教授那边有合作交叉。   有一说一,   从各个方面来说,李普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有很多独到的想法,甚至是另辟蹊径的解决方案。   教授年纪大了,难得遇到这样一个行业天才,所以非常喜欢李普,甚至可以说极力培养,什么资源什么人脉,全部都给李普砸了进去,简直就是关门弟子的待遇。   不过,恩丽斯认识李普,李普却不记得恩丽斯。   他们擦肩而过,李普刚被晋尔叫过来,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两个祖宗又闹什么幺蛾子了”,确实没注意到恩丽斯,直接越过恩丽斯就往病房门里面走。   李普敲了敲病房门。   里面传来一声晋尔低沉的声音:“请进。” 第88章   李普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还没来得及大喘气呢,就听晋尔问,   “文迪助理把东西给你了吧?”   “啊?”   李普懵了一下, 马上反应过来,   “啊对对对, 给了给了,那个小盒子是吧。”   说起来, 晋总好歹没有丧心病狂到,需要李普自己打车过来的那种程度……   有的老板是真的很逆天,但是晋总其实还好。   甚至让文迪助理过去接李普。   文迪助理看起来也是忙到爆炸了,眼下的黑眼圈和大熊猫有的一拼。   星洲这段时间所有的创新风险型项目全部都推掉了, 只剩下了一些保守的项目在运作。   晋总的态度就是, 从激进改革变成保守守成。   别的倒是没什么, 星洲的股票好说歹说稳住了, 晋总营业性地这段时间连发好几个博文——证明他还活得好好的。   还有几个合作伙伴要见晋总,文迪硬着头皮去扯嘴皮子, 改成线上会议——谁让晋总根本抽不开身呢。   文迪的工作内容虽然很咳咳, 但是他一想到每个月自己银行卡上的数字,就觉得爽翻了。   钱是抚慰社畜的最有效的安慰剂。   言归正传。   李普从文迪那里拿到的是一个小盒子,丝绒盒。   盒子不大, 表面光滑细腻, 红色的丝绒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显得格外精致。   李普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 但从这样式的包装上就能猜到, 里面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或许是珠宝,之类的。   “在这在这。”李普老老实实地拿出盒子,递给晋总。   晋尔接过盒子, 收在手里:“多谢。”   他又对李普说:   “阿弥亚现在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打算离开主星,和阿弥亚一起去往副星。”   “李普,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   “星洲会支付让你满意的报酬。”   “啊?”李普直接被这话打懵了。   听到这话,原本依偎在晋尔怀中的阿弥亚,突然手指猛地攥紧了晋尔胸前的衣服。   布料在他的掌心皱成一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晋尔非常敏锐的感受到了阿弥亚的变化,雄虫的手臂微微收紧,将阿弥亚搂得更紧了些。   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阿弥亚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阿弥亚耳边轻声安抚:   “没事的。”   阿弥亚没有回应,埋头在雄虫的怀里,看不清表情,只是攥着晋尔衣服的手指稍稍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晋尔纵容地抱着阿弥亚,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任由阿弥亚攥着自己的衣服。   李普却轻微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来,有点奇怪,总觉得……总觉得二殿下好像也没有认知失调啊……   干他们这一行的,有时候得相信自己的直觉——很准的。   看到李普沉默反应,晋尔解释道: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副星,主要是因为——你也看到了——阿弥亚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是很稳定。”   “而我信任的心理医生只有你。”   “阿弥亚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伴侣,我不希望他身边出现任何危险的、不可控的因素。”   闻言,李普想了想,挠头:   “可以倒是可以,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而且晋总原先就是对我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我陪晋总去副星完全可以。”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我这边的项目需要稍微交接一下。”   李普倒是真的无所谓,研究在哪儿做都是研究,说不定去副星几年,他还能出好几本震惊业界的书呢。   “五天之后,我们就离开,去副星,等阿弥亚彻底好了再说。”晋尔说。   现在的时局非常乱,背后的幕后凶手也没有救出来,星洲会接着和莱茵合作,把这件事情查到底。   不过,阿弥亚现在这样,他们留在主星反而很容易被扯进这趟浑水里面。   倒不如另辟蹊径,带着阿弥亚去副星修养,借此机会,二殿下会完全退出王位竞争。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   阿弥亚现在的状态非常的不稳定,既然需要一个安稳的安全的环境,那么主星显然不适合。   “这么快?”李普惊讶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我会准备好的。”   “既然你答应了,那么在我不在的这几个小时,希望你帮我看好阿弥亚,有事就联系我。”   晋尔抱着不发一言的阿弥亚,看向李普。   这段时间晋尔考虑了很多,如果要带着阿弥亚安稳离开主星,王宫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啊?我?”   李普瞪大了眼睛,伸出食指来指了指自己,   “晋总,不是,您看您这,二殿下好像离不开您啊……”   闻言,晋尔犹豫片刻,手掌轻轻捧起阿弥亚的脸颊,指尖微微用力。   阿弥亚的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但在晋尔的注视下,逐渐有了一丝焦距。   “阿弥亚。”   晋尔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阿弥亚的眼睛。   他的唇触碰到那微微颤抖的眼睑,感受到阿弥亚长长的睫毛在他的唇下轻轻颤动,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   雄虫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阿弥亚眼中的不安与迷茫。   “乖,”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雄虫的唇轻轻压了压阿弥亚的睫毛,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雄主……”   阿弥亚的眼睛微微闭了闭,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晋尔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依赖的情绪。   晋尔没有急着挣脱,而是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阿弥亚的头发,动作温柔而缓慢。   雄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心的力量:   “等我回来,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阿弥亚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雪白的手指缓缓松开晋尔的衣袖,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暂时的分离。   晋尔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阿弥亚,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弥亚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普。   李普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尴尬,恨不得缩成一团。   阿弥亚的目光缓缓转向窗外,黑发如墨,血眸似酒,却又在此刻显得格外平静。   那双眼眸中不再有之前的迷茫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宁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湖面,波澜不惊。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   光影在他的眉眼间跳跃,睫毛纤长而浓密,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遮掩住了眼眸之中的神色波动。   事已至此,李普只能硬着头皮守着阿弥亚。   尴尬。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突然,坐在床上的二殿下开口了:“你看出来了。”   打破了一室沉寂。   李普心道,也被您看出来我看出来了。   都这样了,再不承认就没意思了,李普尬笑着:   “那个……二殿下,您这样骗晋总,不好吧?”   闻言,阿弥亚转头看向李普,神情这骤然间变得阴鸷冷淡。   瞬间,阿弥亚恢复了从前的漫不经心,抬起那双凌厉的血眸,打量了两眼李普:   “乍一看还看不出来,原来,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不过倒也没关系,如果你管不住舌头,到处乱说的话,我可以让你,从此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李普内心略微有点崩溃,欲哭无泪,他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哎,这下好了,又他爹的上了贼船。   李普“哈哈”笑了一下,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二殿下,您……总不能骗晋总一辈子吧。”   此刻,窗外的阳光撒在病床上,也撒在阿弥亚身上,却照不暖阿弥亚眼中惯有的那种讥讽的神色。   “以前……我很鄙夷当弱者,但现在,我却觉得,如果能让雄主永远围着我,永远爱我……”   阿弥亚挑眉,笑了笑,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尽是锋利。   “只是装傻而已,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样难道不好吗?”   “雄主会永远在我身边,他的眼里就只能看得到我一个——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   一开始所有的情况都是真的,确实是出现了严重的认知失调,但是没两天,阿弥亚其实就已经恢复过来了——如果他真的那么软、那么脆弱,那么他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对此,李普安静如鹌鹑,只能拼命的点头。   啊对对对,   您说得对,您说什么都对。   二殿下给李普的心理阴影还是有点深的,被挟持,被五花大绑不说,还差点被一枪崩了。   但是,话虽然那么说……   其实吧,李普是觉得,现在晋总看不出来,完全是因为实打实的着急。   如果,真的去了副星,二殿下和晋总又日夜相处,晋总应该很快就能看出来的。   毕竟,   假的就是假的,又怎么可能骗一辈子。   不过这话,李普自然不可能说出口。   要是真说出口,那他估计也要跟自己的小命说拜拜了。 第89章   病房里。   李普……真的很尴尬, 但凡地上有条砖缝的话,他绝对已经钻进去了。   病房里一度十分安静。   阿弥亚靠在床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耳边的发丝,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只微型耳机。   耳机小巧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抹银色的光泽在他耳垂边闪烁。   李普不说话的时候, 还真没什么存在感。   阿弥亚似乎对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全神贯注,只是偶尔眉头微蹙。   ——那个耳机里到底是什么, 李普当然不可能问这么离谱的问题。   他只能百无聊赖的在心里猜一猜打发时间。   至少能缓解一下他尴尬的心情。   李普真的非常希望现在有什么天降救兵过来敲敲门,把他解救出去。   他倒是想走啊,但是这个祖宗不发话,李普也不敢走,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 晋总还专门嘱咐他要看好阿弥亚, 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突然,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打破了沉寂。   李普回过神来, 心里简直大喜过望, 他屁颠屁颠快步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李普微微一愣——大殿下赫迪斯正站在门口,身姿挺拔, 神情漠然, 脸上戴着标志性银色面具遮挡住容貌和伤疤。   “大殿下?”   李普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 恭敬地退后一步, 侧身让开,   “您请进。”   赫迪斯微微点头,目光越过李普, 径直落在房间内的阿弥亚身上。   李普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门锁“咔嗒”一声合上,房间里只剩下阿弥亚和赫迪斯。   阿弥亚这才抬眼看向赫迪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哥,真的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慵懒。   在赫迪斯面前,阿弥亚一点都没装,毕竟是要谈合作的,没什么好装的。   赫迪斯走到阿弥亚床边,目光在亚雌稍微带着点红润的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   “听说你受伤生病了。”   “而且你给我发消息,不是吗,说你要见我。”   阿弥亚微微一笑,抬头看着赫赫迪斯。   “放心,这次找大哥来……是想要告诉大哥,我不会再介入王位之争,我只想和雄主离开主星,去过当年没有过上的蜜月。”   “而我,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大哥和陛下用不着担心我的威胁。”   闻言,赫迪斯一愣:“阿弥亚,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阿弥亚却心情不错地笑了笑——准确的来说,他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错。   阿弥亚没有想到,晋尔居然真的愿意陪他去副星疗养,即使是在他装傻充愣,毫无利用价值的情况之下。   他所祈求都在此刻实现了。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晋尔的真心。   至于剩下的其他的东西……那都不重要了,阿弥亚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就不会再去在乎了。   他曾经嫉妒过赫迪斯。   现在却只觉得坦然。   原来放下一切,是那么轻松,那么畅快的事情。   凭什么承受抛弃的总是他呢?   ——这句话,阿弥亚曾经无数次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过,从来没有得出一个答案,就好像命运总是会和他开玩笑一样。   他们的亲生雌父选择了赫迪斯,收养他们的虫帝陛下也选择了赫迪斯,阿弥亚永远都是没被选择的那一个。   在过往的许多年里,阿弥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优秀,拼命的握紧权力,仿佛那样能平复心中的空缺。   可每一次,赫迪斯依旧能压他一头。   那种无力感,像一张无形的网,让阿弥亚觉得愤怒。   然而,此刻的阿弥亚,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   他在这里看着赫迪斯走进房间,心中再也没有了那种翻涌的情绪。   曾经的嫉妒、不甘、愤怒,仿佛都随着那退去的黑海一般,渐渐消散在风中。   不去在意,   其实只在一瞬间。   因为阿弥亚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握在手里。   至于别的,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这种认知让阿弥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原来,放下一切,竟是如此轻松,如此畅快的事情。   阿弥亚靠在病床上,轻轻抬眸,目光如水般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的声音柔和,仿佛只是在闲聊:   “大哥,不用这样。”   阿弥亚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打算骗你,只是想和大哥谈一场互利互惠的合作。”   赫迪斯站在病床面前,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有没有变化,但那双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没有打断阿弥亚,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等待阿弥亚接下来的话。   阿弥亚继续说道:   “大哥难道不想找出,当时伏击伊安阁下的到底是谁的势力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指赫迪斯的软肋。   哪怕是赫迪斯,也不得不承认,在窥探人心这件事情上,阿弥亚真的一直非常在行。   赫迪斯和阿弥亚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并不亲近。   他们之间实在是横杂着太多事情了。   年少时,赫迪斯曾试图在虫帝收养阿弥亚之后,履行自己作为兄长的责任。   然而,不仅毫无作用,而且阿弥亚的态度却越发疯狂,仿佛赫迪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就像是排斥胜利者的施舍一样。   赫迪斯起初选择了退让包容,甚至在某些时候,刻意避开与阿弥亚的冲突,试图维持这份本就脆弱的亲缘。   然而,   情况愈演愈烈。   后来,赫迪斯终于开始意识到,或许他们之间的在贫民星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的亲缘,已经被一点点侵蚀殆尽——化作了阿弥亚心中的怨意。   他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在他们的雌父选择只带赫迪斯逃离的时候,赫迪斯就注定对阿弥亚有所愧疚和亏欠。   那些年少时曾有过的亲情,如今只剩下冰冷的距离。   赫迪斯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期待修复这段关系——在伤口上撒盐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情。   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疏离。   或许他离阿弥亚远一点,才是对阿弥亚来说最好的。   时至今日。   赫迪斯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阿弥亚,仿佛在评估他话中的真假。   阿弥亚似乎并不在意赫迪斯的沉默,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可以给大哥提供一个方向。”   语气极其轻松,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线索。   “去查查林莫吧——”   阿弥亚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突然和温莱亚克离婚,或者说,去查查林莫背后的林克伯爵。”   赫迪斯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林克伯爵,这个名字在帝国的高层中并不算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权势极盛又极其低调的存在。   阿弥亚继续说道:   “林克伯爵是林莫的雄父,当年来到主星之后,接受了当时的旧贵族联姻,让新贵和旧贵族之间达成平衡。”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赫迪斯静静的听着。   “说起来,林克伯爵可是当年陪着陛下一起杀到主星来的功臣之一,”   阿弥亚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可有二心啊。”   一瞬间,赫迪斯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阿弥亚。   不可否认,阿弥亚绝对是个天生的谈判者,他的每一句话都叫人在意。   阿弥亚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依旧微笑着,语气轻松:   “大哥,这就是我的诚意。”   他轻轻敛眸,掩住了眼底的波澜,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笃定。   “怎么样?大哥,对我这个提议有兴趣吗?”   阿弥亚的声音轻柔,似乎在等待赫迪斯的决定,可语气之中却是胜券在握。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阿弥亚静静地等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赫迪斯站在那,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将狰狞的伤疤隐藏在冰冷的金属之下——也掩去了他所有的神情,只留下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   良久之后,赫迪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阿弥亚,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合作吗?”   阿弥亚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   “是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而赫迪斯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这场合作。   ——   王宫内,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   阿塔兰陛下端坐在王座之上,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泽。   他依旧威严,但眉宇间却透出一丝强撑的疲态,金色的瞳孔中满是疲惫。   晋尔朝着阿塔兰陛下鞠躬行礼:   “参见陛下。”   这只s级雄虫仿佛天生带着一种贵族的气场,礼仪极其到位,哪怕是最苛刻的礼仪老师也挑不出错来。   今天晋尔来的时候,本来门口新来的的侍从说阿塔兰陛下正在休息,不方便打扰,后来晋尔表明身份,侍从这才进去一趟,之后又急急忙忙跑出来让晋尔进来。   看来阿塔兰陛下后来特地从房间里来到大厅。   只见阿塔兰陛下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沙哑:   “先前,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和阿弥亚离婚——他确实做得不对,很高兴你可以包容他。”   这是在说当时科迪的那件事情。   晋尔之前就知道了,科迪是阿塔兰陛下所派的。   闻言,晋尔抬起头,冷翡翠一样的眼眸中显露出平静,语气不卑不亢:   “非常感谢陛下的关心,但,我和阿弥亚不会离婚。”   阿塔兰陛下轻轻点头,金色的瞳孔中闪过欣慰,他微微抬手,示意晋尔继续:   “阁下来见我,想必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吧,请说。”   晋尔直视着阿塔兰陛下,声音沉稳而清晰:   “正如陛下所愿,我和阿弥亚会离开主星,前往副星。”   “此来,是向陛下告别。阿弥亚在之前腿上受了伤,不太方便出门,还请陛下见谅。”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   阿塔兰陛下微微颔首,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流动的黄金。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听说了,雷纳德伯爵府的爆炸和坍塌,确实是很糟糕,所幸你们并没有出事。”   晋尔的目光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您既然放弃了阿弥亚,而我和阿弥亚也已经决定离开主星了,就请不要再限制他,请您撤走对阿弥亚的监视。”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有关于纳基,晋尔非常敏锐地察觉到阿塔兰陛下对于阿弥亚的监控和管制。   ——就像在看守一个时不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阿塔兰陛下沉默了片刻,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疲惫:   “那些不是监视,那是保护。”   晋尔的眸子微微一冷,直视着王座上的阿塔兰陛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如果陛下真的有心保护,阿弥亚身上又怎会千疮百孔?”   他见过、吻过阿弥亚身上的伤痕,也翻阅过恩丽斯拿出来的,关于阿弥亚的那本病历。   千疮百孔,又何止身上的伤疤呢?   阿塔兰陛下并未因晋尔的质问而生气,只是儒雅又无奈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   “年轻的雄虫啊。”   “我是收养了阿弥亚,但在一切的一切之前,我首先是帝国的君主,我会为我所有的子民负责。”   “这场和平来之不易,胜利的果实更是脆弱,维护帝国的和平与安宁,是我的义务。”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歉意,声音低沉而真诚:   “如果可以的话,还麻烦你替我向阿弥亚道歉吧……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   晋尔沉默片刻,他其实可以在理智上理解阿塔兰陛下,但是在情感上他依旧心疼阿弥亚。   沉默了一会,   他再次深深鞠躬行礼:   “十分感谢陛下当年对阿弥亚的收养,而现在,我会给阿弥亚一个真正的家。”   这话说的像是一句承诺。   王座上的阿塔兰陛下带着象征权力的王冠,轻轻点头,声音温和:   “愿你们在副星,找到属于你们的安定。”   ——   主星颇负盛名的珠宝店内。   柔和的灯光洒在陈列柜上,各式各样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晋尔离开王宫之后来到这儿——他之前就已经看好的地方——他走进店内,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红丝绒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两只对戒。   雄虫走到柜台前,将盒子递给老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我想在戒指内侧刻字,可以吗?”   老板年纪有些大,阅历丰富,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那两只对戒由铂金打造,镶嵌着深邃的墨翡,低调而漂亮,墨翡的成色极佳,绝对是罕见的极品。   老板笑着点头:   “当然可以,阁下是想要店里负责,还是说要自己来?”   晋尔说:“我想自己来可以吗?”   只见老板拍着肚皮打包票:“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当然可以了!”   晋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戒指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老板见状,便带着他来到了后方的工作间。   晋尔脱下外套和领带,随手将它们搭在旁边的椅子上,随后坐在工作台前,神情专注。   上了年纪老板递给他一套刻字工具,和蔼地问道:   “阁下,想要刻什么字呢?”   晋尔接过工具,低声说道:   “我要在戒指的内侧刻上我和伴侣的名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却透出一丝深情,仿佛在这一刻,他卸下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克制,露出了内心最柔软的一面。   老板笑了笑,眼中满是赞许:“真是难得啊,阁下对伴侣如此用心。”   晋尔没有多言,只是低下头,在老板的协助和指导下,开始认真地在戒指内侧刻字。   雄虫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每一笔每一划都承载着他的情感。   他是一个极其内敛的性子。   晋尔的情感并不明显,但是他对阿弥亚的爱意真真切切。   在这份冷静的外表下,藏着深沉而纯粹的情感,如同他钟爱的墨翡——深邃、内敛,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晋尔的爱,从不张扬,也不喧嚣。   像墨翡,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窥见其中闪烁的光芒。   他不会用华丽的言辞去表达,也不会用夸张的举动去证明,而是用行动、用细节无声地去爱。   他的爱,包容而坚定。   纯粹得没有杂质,深沉得无需言语。   那两只对戒上的墨翡,正是当初在救护车上,阿弥亚摔碎的他的扳指所重新打磨而成。   此刻,它们被镶嵌在对戒上,重新闪耀出夺目的光辉。   刻完字后,晋尔轻轻吹去戒指上的碎屑,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收回到红丝绒盒子中,又把红丝绒盒子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在拿起外套时,领带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晋尔弯腰去捡,突然发现——刚才是一个微型的窃听器从领带夹上掉了出来,滚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随即捡起那个小小的装置,仔细端详了片刻。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   这个窃听器,应该是阿弥亚偷偷放在他领带夹上的。   和从前如出一辙的招数,   今时今日,同样是放在领带夹上。   晋尔微微皱眉,   不发一言。   思考片刻之后,他将窃听器收好,同样也放进口袋,随后拿起外套和领带,转身离开了珠宝店。 第90章   ——   第二医院。   大殿下赫迪斯已经从病房里面出来了, 李普犹豫地站在门口,说句实话,他宁愿当个门神都不想进去看着二殿下。   结果李普这个想法刚冒头呢, 他就看到走廊的那边电梯开了,晋尔已经回来了。   医院的走廊采光极佳,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映照在光滑的地板上, 雄虫的皮鞋踏在这上面。   晋尔一身深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墨绿色的领带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   简直就是小说中的霸道总裁原型。   雄虫的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 混血的气质让他在视野中格外醒目。   李普站在门口,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来:   晋尔让自己守着二殿下, 他给守到门外了……这算不算另一种程度上的玩忽职守……   “阿弥亚把你赶出来了?”   晋尔看李普跟个柱子一样杵在门口, 他问道。   “呃,这个,那个…就是……那啥……”   李普一顿磕磕巴巴, 愣是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晋尔一看李普这样, 心里已经猜了个十成十。   “阿弥亚恢复了,是吗?”   “啊?”   李普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 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不,怎么会呢!”   这哪能点头啊,就是点个头, 李普真的觉得自己要小命不保啊,简直是夹在修罗场中间艰难求生。   他这命实在是太苦了……   晋尔也不为难李普,他轻微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你先回去休息吧,五天之后,记得和我们一起出发去副星。”   啊?   二殿下这都恢复了,还要去副星啊?   “哦哦、好嘞。”   李普稍微懵了一下。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没资格说啥,只要跟着晋尔他们稳稳拿钱就可以了。   然后,李普就看到晋尔推门进去了。   病房的门一开一关,阻隔了他的视线。   ——   病床上,   阿弥亚安静地靠在床头,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的耳机已经从耳朵里摘下来收好了——其实阿弥亚大概也知道晋尔发现了。   亚雌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角,目光游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阿弥亚猛地抬头,酒红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像骤然点亮的星火。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晋尔身上,眼中满是依恋与渴望,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颤抖:   “雄主……”   晋尔站在门口,身形挺拔,西装笔挺,墨绿色的领带依旧一丝不苟。   雄虫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冷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走向阿弥亚,而是缓步走近,停在床边。   冷翡翠一般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弥亚,声音低沉而冷静:   “阿弥亚,你还要跟我装吗?”   闻言。   阿弥亚的手指微微一颤,眼中的依恋瞬间被慌乱取代。   他死死咬住下唇,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中那抹疯狂与偏执。   怎么办……   怎么办……雄主知道了……   一切都暴露了……   如果是以前,或许阿弥亚会采用更强硬的手段,他有的是办法把晋尔强行囚禁在身边。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舍得那么做了,更何况,阿弥亚也已经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爱意必然会消失。   爱意又怎可强求?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这几天,早就学会了如何示弱,如何用柔软的姿态去触动晋尔的同情心。   他原本对“弱者”这个身份嗤之以鼻,认为那是无能者的遮羞布,可现在的阿弥亚却觉得——弱者的姿态是一种无形的武器。   阿弥亚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哀求:   “雄主…对不起……雄主还会和我一起去副星吗?”   当晋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阿弥亚恰到好处地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神色。   他知道,晋尔最吃这一套——阿弥亚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将“可怜”演绎得炉火纯青。   这几天里,每当晋尔因为阿弥亚的示弱而露出心疼的表情,阿弥亚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多好啊。   如果早知道这招这么有用,那么阿弥亚一开始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阿弥亚不觉得示弱是一种耻辱,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策略,一种能够让他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手段。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晋尔是他唯一在乎的人,而为了留住晋尔,阿弥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这一招,现在好像失效了。   雄虫没有回答,没有安慰。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雄主……别不理我好吗……”   阿弥亚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依旧抬头保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酒红色的眼眸中泛着水光,像是随时会溢出的泪水。   亚雌的目光紧紧锁在晋尔身上,期待着雄虫能够像往常一样,心软地走过来,将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可是这一次,晋尔没有动。   雄虫站在床边,身形挺拔如松,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眸中,不再有往日的心疼与温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见状。   阿弥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雄主……?”   晋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弥亚。   空气仿佛凝固了,病房里安静得可怕,似乎连时间都被拉长了无数倍。   顿时,阿弥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是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而唯一能拉住他的雄虫,却迟迟没有伸出手。   如果被再次推开……   如果一切又回到原点……不,甚至比原点更糟……   这个念头在阿弥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像是一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蔓延成一片无法控制的黑暗。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死死的攥着被子,被子几乎要被他撕裂。   恐惧、害怕、偏执……   阿弥亚眼中的水光渐渐被一种疯狂取代。   他不敢想象,如果晋尔再次离开,如果他再次被抛弃,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会比现在更疯,更不可控。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将晋尔锁在身边,哪怕是将自己彻底毁灭,也绝不会让雄虫离开。   “雄主。”   阿弥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晋尔的衣角,却发现自己连这点距离都够不到了。   晋尔依旧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   阿弥亚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眼中的疯狂与偏执再也无法掩饰。   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发白,声音沙哑而颤抖:   “雄主……别丢下我……求你了……”   果然。   阿弥亚依旧是原来那个阿弥亚。   可是那又如何呢?   晋尔最生气的,确实是阿弥亚骗他——他并不是在生气阿弥亚没有改变。   一直以来,晋尔是个很耐心的猎人,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陪阿弥亚慢慢的习惯。   ——习惯被爱。   ——习惯被包容。   不论是他还是阿弥亚,在爱里,其实他们都是学徒,必须卸下骄傲。   没有谁生来就会爱,没有谁生来就懂得爱。   良久,   晋尔终于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阿弥亚,乖一点,不要骗我。”   阿弥亚猛的抬起头,酒红色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水光,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可怜兮兮地望着晋尔:   “怎样才算乖呢?”   晋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近阿弥亚,从西装口袋中缓缓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盒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精致。   他轻轻打开盒子,两枚铂金墨翡对戒静静地躺在里面,墨色的翡翠在阳光下泛着深邃的光泽,璀璨而低调。   阿弥亚一愣。   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不可思议。   “戴上戒指吧。”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然后和我一起去副星,离开这儿。”   晋尔从红丝绒的小盒中取出那两枚墨翡对戒,盒子被他轻轻放在一旁。   雄虫俯下身,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阿弥亚。”   他唤着阿弥亚的名字,牵起阿弥亚的手。   指尖触碰到那微微发凉的皮肤时,阿弥亚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却没有挣脱。   晋尔低垂着眼眸,神情专注而温柔,将其中一枚戒指缓缓套进阿弥亚的无名指。   墨翡在阳光下泛着深邃的光泽。   颜色浓郁而内敛,像是被岁月沉淀过的墨色,却又在光线的折射下隐隐透出一丝艳丽的翠色,宛如深潭中荡漾的涟漪。   当阳光洒在戒指上时,墨翡的光泽与铂金的冷光交相辉映。   它不张扬,却自带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是心甘情愿的项圈,让疯子甘愿俯首称臣。   戒指戴上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雄主……”阿弥亚低声喃喃,声音颤抖。   接着,晋尔将另一枚戒指轻轻放在阿弥亚的掌心。   他的手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覆在阿弥亚的手上,温热的气息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阿弥亚,你不用那么着急,也不要那么不安。”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慢慢、轻轻拂过阿弥亚的心头,   “因为,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会在一起。”   闻言,阿弥亚的呼吸微微一滞,酒红色的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戒指,仿佛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   晋尔继续说道:   “当时那个墨翡扳指,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我让老师傅把它做成了两个对戒。”   “在这世上,有且仅有这一对对戒。”   话音刚落,雄虫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阿弥亚的眼睛:   “就像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将用我的一生爱你,且只会爱你。”   爱啊。   多么,多么美好的一个字。   就像从伤口处凝结出的红宝石一样。   阿弥亚的心猛地一颤,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成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无声滑落。   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枚戒指,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赎。   晋尔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所以,阿弥亚,帮我戴上戒指,好吗?”   阿弥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低下头,颤抖着手指,将掌心的戒指缓缓套进晋尔的无名指。   戒指戴上的那一刻,阿弥亚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砸在两人的手背上,温热而湿润。   泪,带着心跳的温度。   晋尔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擦去阿弥亚脸上的泪水,然后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阳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墨翡对戒在光芒中闪着永恒的光泽。   雄虫俯下身,将阿弥亚轻轻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我爱你。”   阿弥亚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晋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脸颊贴在晋尔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眼中的疯狂与偏执渐渐被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取代。   他轻声呢喃:   “……我也好爱雄主。”   “雄主千万不能骗我,不然……雄主就只能和我一起死了……”   此刻的现实美好得像是梦境,墨翡对戒在彼此的手指上闪烁着深邃的光泽,彰显存在感。   可是正因为美好,所以才会更害怕失去。   阿弥亚太清楚,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任何欺骗的代价。   如果晋尔做不到他的承诺,如果这份爱只是一场虚幻的泡沫,阿弥亚知道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明明是说着这么可怕的话,阿弥亚的语气却显得更加可怜。   他的声音低柔而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雄主……如果你做不到……我真的会疯掉的……我会杀了雄主……然后再去陪雄主……”   晋尔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眼中仿佛盛满了无尽的包容与耐心。   他的目光将阿弥亚所有的恐惧与不安轻轻包裹。   “好啊。”   晋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心安的温柔。   雄虫的回答简短,却有力。   话音未落,阿弥亚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脸埋在晋尔的胸口,呜咽声低低地传来。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阿弥亚以前总觉得自己的一生过于可笑,永远被抛弃,永远不被选择。   那些充满尸体的黑海永远都不肯放过他,他知道自己是个疯子,可是或许……阿弥亚也没得选。   这个世界对于阿弥亚来说就是值得憎恨的。   直到,晋尔的出现——带着内敛的爱意,笃定的选择。   让阿弥亚愿意去接受这个世界。   晋尔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阿弥亚墨色的长发。   雄虫的怀抱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将阿弥亚所有的偏执与不安都容纳其中。   阿弥亚认输了……   晋尔早已将他牢牢锁住,而阿弥亚也甘愿被这份爱囚禁一生。   他们,要做彼此的囚徒,一生一世。   心甘情愿。   ——   前往副星的行程时间点很快就到了。   晋尔安排好了星洲的大部分项目,并且在副星。准备好了相应的业务拓展和合作项目。   助理文迪这五天简直就是爆炸式工作,夺命连环式加班,他本身就是晋尔的助理,当然是老板去哪儿,他跟着一起去哪儿。   真的是忙炸了。   恨不得三头六臂,恨不得一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用。   好在晋尔答应文迪,到了副星之后,会先让文迪休息两天。   不然文迪觉得自己真的要过劳死导致嗝屁了——这个死法真的有点太憋屈了。   至于副星,星洲确实有部分业务在那边,但是很少,总之不是星洲的主场。   所以就导致文迪这五天不仅要监督方案,而且要处理好星洲剩下的一些琐事。   西瑞倒是出院了。   他的伤本身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之前一直赖在医院里面,因为他知道……一出院就要面临着晋总无情的压榨。   星际航线的起飞平台上,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西瑞、休文和路易站在一起,目送着晋尔和阿弥亚登上飞船。   远处的星际飞船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仿佛在宣告着即将启程的旅程。   西瑞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一贯的懒散笑容,眼神却透着一丝不舍。   他瞥了一眼要走上飞船的晋尔和坐着轮椅的阿弥亚,目光落在他们手指上那对墨翡戒指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哎呀,真是舍不得啊。”   西瑞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带着调侃,   “不过嘛,副星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要是真想见面,咱们还是可以约个饭的,对吧?”   休文站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是啊,反正星际通讯这么发达,随时都能联系。”   路易则是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晋尔和阿弥亚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祝福。   西瑞的目光再次落在晋尔和阿弥亚的手上,忍不住挑了挑眉,对着路易他们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一开始就说了,晋总真的超爱的好吗?”   “连这种传家宝都一分为二了,真是舍得啊。”   他的话音刚落,晋尔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却并没有反驳。   阿弥亚则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墨翡戒指,嘴角却悄悄扬起一抹笑意。   飞船的引擎声逐渐加大,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   西瑞收起调侃的表情,语气难得正经:   “行了,不耽误二殿下和晋总了。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报个平安。”   晋尔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简洁:“嗯,会的。”   阿弥亚昨天,酒红色的眼眸中带着平和,微风吹起他的黑色的长发,眸子中倒映着晋尔的身影。   晋尔推着阿弥亚,就这么转身上了飞船。   “旅客们,大家好,且没有上飞船的旅客,尽快上飞船。”   “再次重复一遍,请没有上飞船的旅客,尽快上飞船,我们的飞船即将起飞。”   “本次航程终点站是副星,本飞船编号为J-99,全程三十五小时,祝大家旅途愉快。”   舱门缓缓关闭,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加大,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缓缓升空,朝着远方的星际航线飞去。   西瑞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飞船逐渐消失在天空中,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中多了一丝感慨。   他撇了撇嘴道:“真是的,可惜伊安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休文和路易站在他身旁,目光同样追随着远去的飞船,三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修长。   突然。   “滴滴。”   西瑞的终端收到了一条消息。   [第二医院-热心医生:西瑞阁下您好,非常抱歉打扰您了,伊安阁下醒了,需要您尽快来一趟医院。] 第91章   病房里,   光线柔和地洒在洁白的床上,   伊安靠在病床上,头上缠着一圈绷带, 墨色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发丝又长又直, 虽然略显凌乱,但依旧能看出那深沉的光泽。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过还好,并不算太差。   在雄虫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粥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 旁边摆着一只银色的勺子, 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清淡餐食。   然而,   伊安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粥上, 而是略带无语地瞥向一旁。   “西瑞。”   “昂?”   西瑞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大包刚点的烤肉, 香气四溢。   烤肉的油脂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病房里,甚至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   西瑞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位病患旁边。   伊安忍不住开口, 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明显的无语:“……你这是对病患照顾的态度吗?”   西瑞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一块烤肉, 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别急呀, 医生说了,你这刚醒,只能吃流食, 我总不能害你吧!”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叉起一块烤肉,在伊安面前晃了晃,仿佛在炫耀。   伊安真的气笑了:“得亏你没去护理专业,不然病人都可以被你活活的气死。”   西瑞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诶哟,别这样嘛,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看,虽然我吃烤肉,虽然你吃不到,但是你可以闻闻味道嘛!”   他说完,还故意把烤肉往伊安的方向凑了凑,香气更加浓郁。   是真特么欠啊……   他们是从大学开始认识的,西瑞好像一直都是这个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性格。   要不是伊安刚醒,喉咙稍微有点哑,也不太舒服,高低得多呛上两句。   伊安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和西瑞斗嘴,而是端起他面前的粥,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   可他心中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伊安醒来的时候,西瑞甚至还没到周围,完全是陌生的环境,医生反复确认他的记忆。   后来西瑞马上赶过来了,和医生一讨论,百分之百确定,伊安损失了最近整整五年的记忆。   ——据说是因为他摔下楼梯撞到头而导致的。   虽然伊安自己也不记得了。   然后就是半个医院的脑科医生都一股脑的急急忙忙过来,伊安反复的做检查、拍CT。   得出的结论还是原来那个。   伊安真的是因为脑部的淤血,而暂时性的导致失忆。   至于多久才能记起来,医生面面相觑,说,他们也不确定。   西瑞吃完了他点的烤肉,然后擦了擦嘴,把烤肉都丢进垃圾桶里,又把垃圾袋扎紧,防止味道溢出来。   “开个窗。”伊安提醒。   “噢噢噢,开了开了,这就开了。”   西瑞又走到一边去把窗打开。   然后西瑞懒懒散散地抱胸靠在墙边上,眼神中有几分调侃的看向伊安:   “哥们,是这样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吧,你确实是个已婚人士了。”   “嗯,以虫族的说法来说,就是,你已经有雌君了。”   伊安:“……”   沉默震耳欲聋。   继之前西瑞说,他们已经不在人类世界之后,更爆炸的消息是——伊安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已经结婚了。   好吧,或许5年后的伊安是知道的,但是问题是,现在伊安的记忆只停留在5年之前。   5年之前啊,伊安还在焦头烂额跟着导师做的那个合作项目收尾。   没想到眼睛一睁一闭,他的新烦恼居然是,他自己有了一个新的、素未谋面的老婆。   有那么几分钟,伊安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太过玄幻了。   因为西瑞说,他的老婆……甚至还是个男老婆。   沉默。   还是沉默。   伊安甚至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西瑞联合所有人来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但是,和人类世界完全不同的虫族科技、信息,让伊安完完全全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比如说他手腕上的终端。   非常的高科技。   伊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只轻薄如纸的终端设备,表面泛着淡淡的蓝光,仿佛一层流动的水膜覆盖在皮肤上。   终端的边缘几乎与他的皮肤融为一体,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却能在他的意识操控下随时启动。   伊安轻抬手腕,终端的界面立刻在空中投射出一片半透明的光屏,光屏上的信息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着,文字、图像、甚至三维立体的全息影像都在其中清晰可见。   伊安试着用思维操控,光屏上的内容随之变化。   这种科技远超他记忆中的任何人类设备。   在他的印象里,人类世界的手机还需要手指触摸屏幕,而这里的终端却完全依靠思维感应,甚至能根据使用者的情绪和需求自动调整显示内容。   “这……简直不可思议。”   伊安低声喃喃,眼中满是震撼。   他试着用手指去触碰光屏,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直接穿过了那些影像,仿佛只是虚幻的光影。   然而,当他用意识去“点击”某个图标时,图标立刻放大,显示出详细信息。   将信息以近乎直觉的方式传递到他的大脑中。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以前用的那些‘古董’先进多了?”   西瑞笑嘻嘻地看着伊安手腕上的终端。   伊安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确实……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这种科技,简直像是魔法。”   西瑞耸了耸肩道:   “习惯就好。虫族的科技确实先进,而且社会制度和人类完全不一样。”   伊安沉默了片刻,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地点开。   终端就像是集成了所有人类移动设备的功能——伊安有自己放置文件的习惯。   他大概知道哪些文件夹里面是什么信息。   以他的习惯来说,势必会有一个文件夹会放置他最重要的信息。   果不其然,在找到那个保密文件夹位置,然后再用他最常用的密码打开。   里面跳出的都是一些有关于伊安自己的身份证明,还有最重要的一些实验数据——虽然这些实验数据对他来说非常陌生。   不过这个文件夹里面有一个更小的文件夹“巧克力蛋糕”。   伊安:???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这个重要信息。   不可否认,伊安最喜欢吃的确实是巧克力蛋糕,但是他应该……没有必要去搞巧克力蛋糕的信息吧?   伊安觉得奇怪且莫名其妙,他下意识的一点开,结果——这个文件夹里面全部是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照片。   还都是同一个人的。   是一个成年男性,很帅,银灰色的短发,深色的肌肤,带着银色的面具。   照片有很多角度,有的是从新闻上截取的,有的好像是官方个人照,不过个人照非常少,还有一些怎么感觉像是……呃,像是偷拍的。   照片中的银发男人似乎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睡觉的时候没有戴面具,露出了男人的那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疤痕交错。   有些照片是在清晨拍摄的,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男人的脸上。   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疤痕在光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莫名柔和。   睡梦中的银发男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还在与梦境纠缠。   而另一些照片则摄于夜晚,照片的拍摄时间显示是凌晨,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   银发在暗处泛着冷光,疤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还有一些照片,只捕捉到那个银发男人的背影。场景是在别墅里,男人一身军装,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孤寂,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镜头之外。   这些照片,拼凑出一个伊安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而且……这些照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几千张……   伊安百分之一万确定自己绝对不可能追星。   让他去追星,他倒不如把时间都花在新的研究进度上面,或者坐在某个小甜品店里面吃巧克力蛋糕,那也比追星好。   “哟,”西瑞瞥了一眼照片,差点就没眼看了,他对伊安说,“这不是你老婆嘛。”   伊安猛地抬起头看向西瑞,眼里满是震惊:   “这是、他是……???”   “是的啊。”   西瑞好整以暇地挑眉,用异常笃定的语气说,   “这就是你的老婆,帝国的大殿下,赫迪斯。”   说完,西瑞又啧啧几声,“没想到啊,你这还挺……嗯,变态的。”   “不是!”   伊安气红了脖子,连忙把投放出来的照片全部都收了起来,一瞬间,他简直无语到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就不是我拍的啊!”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我的取向完全就不是这样的!”   伊安十分崩溃:   “我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这样子的对象结婚啊?!”   他、他真的不喜欢男的啊!!!   与此同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大殿下那一头标志性的银灰色头发在顺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宛如清晨的薄雾,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半张银色的面具覆盖在他的右脸上,遮住了那半边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眼神中清晰可见地透露着受伤。   ——他肯定听到了伊安最后一句话。   脑子轰的一下。   在这一瞬间,伊安完全懵了。 第92章   推开病房门的一瞬间, 赫迪斯的脚步微微一顿,耳边清晰地传来伊安那句话。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我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这样子的对象结婚啊?!”   赫迪斯的手指还搭在门把上, 指尖微微发凉。   胸口的那股钝痛依旧在蔓延,像是要将他的心脏一点点撕裂。   这句话。   轻如鸿毛, 却好似万千重压。   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压住,呼吸变得格外艰难,赫迪斯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破了的风箱,如果张开嘴, 破碎的心脏一定会顺着喉咙逃出来。   他站在那里, 愣愣地看着伊安, 双脚被钉在了原地, 脑海中回荡着伊安的话。   只余下了满心惨然。   其实,   赫迪斯早就知道,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源于一场意外, 后来就是虫帝的强制赐婚,没有任何感情的铺垫。   事实上,雄虫在虫族社会可以类比为一种极其稀缺的资源, 高等级的雄虫尤其——S级未婚雄虫的信息, 从星网用户注册的一瞬间,就会被送到王室手里。   然后伊安在完成初版药剂之后, 就被邀请到了王室的聚会。   美其名曰聚会, 实则是相亲。   赫迪斯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伊安的情景。   那天,伊安身着一袭简洁的黑蓝色礼服,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他的黑发随意地扎起,几缕发丝轻轻垂落在额前。   在不得已接受了王室的邀请之后,而雄虫又以这样算不上隆重的穿着打扮出现,显然,雄虫是并不喜欢这一场相亲的。   但是哪怕是这样简单的打扮,都难以掩盖伊安本身的出挑。   作为一只雄虫,伊安的身材高挑挺拔,肩线流畅,腰身紧致,显然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即使身处王庭之内,也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天生就属于聚光灯下的焦点。   越高级的雄虫,容貌越是出类拔萃,而伊安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是罕见的S级雄虫,容貌俊美得近乎完美。   骨相立体而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分明。   皮相却带着一股独特的东方韵味,眉眼间透着一丝柔和与神秘,实在是还有辨识度的外面,称得上过目难忘。   伊安的气质更是独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疏离感,像是大型的猫科豹类动物,优雅漂亮但不可触碰。   那一场相亲是阿塔兰陛下为赫迪斯特地挑的时间。   赫迪斯本身等级就高,再加上频繁的出入战场,僵化症非常严重,远比同龄的军雌严重的多。   已经到了必须结婚的程度了。   而这个时候正好伊安出现了,恰巧帝国出现了这一只s级的雄虫。   所以,阿塔兰陛下故意选择了赫迪斯临近发-情-期的时间约雄虫前来。   甚至“体贴入微”地留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封闭的休息室里面,只有似乎觉得尴尬的伊安和临近发情期的赫迪斯。   一开始他们都没有说话,赫迪斯本身就是沉默的性格,而雄虫看起来对这场相亲确实是不满意,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或许是在想怎样才能不失礼仪的离开。   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贴的不算很近,但是,也不算远。   这么近的距离,是完全可以闻得到彼此的信息素味的。   S级雄虫的信息素磅礴如海,一下子就让赫迪斯几近枯竭的精神海受到巨大的冲击,从而导致极其剧烈的发-情。   浓烈而青涩的葡萄味信息素——那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未成熟的葡萄,带着一丝酸涩,却又隐隐透出甜,疯狂地刺激着神经。   那个时候,赫迪斯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抗拒雄虫流露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   那信息素不仅仅是气味,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力量,侵入他的意识,搅动着赫迪斯从未有过的……内心深处的渴求。   理智在疯狂与放纵的边缘摇摇欲坠,然后,就像断裂的细线一样,“啪”的一声,瞬间被吞噬殆尽。   后来……记不清是谁先扑过去的了,总之,他们在休息室里面的沙发上面做了。   赫迪斯怀疑,极有可能是他强迫雄虫的。   发-情期的到来是十分暴烈的。   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赫迪斯虽然提前打过抑制剂,但是s级雄虫对他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都记不清了。   脑袋又热,身上又难受。   好像只有彼此紧贴才能缓解一二。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那近乎暴烈的信息素,仿佛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妥协与臣服。   那一天,疯狂,却也放纵。   期间,侍从大概来敲了三次门,但是,沉溺于这间信息素死死纠缠的休息室的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这一场疯狂的情-事持续到了傍晚。   等赫迪斯缓过神来的时候,伊安已经离开了休息室,只余于下空气里残留的冰冷的葡萄味信息素。   雄虫一点都没有留恋,在赫迪斯的猜测里,伊安大抵是还有点嫌恶的。   结婚之后,伊安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感兴趣,甚至有时候会刻意避开他。   他们结婚四十九天。   今天是第五十天。   医院给病患家属发了信息。   而赫迪斯来到医院的时候,主治医师已经提前告诉了他,雄虫失忆了。   他们结婚第五十天。   他的雄主失忆了。   赫迪斯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低下头,银色的发丝随之垂落,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那是一种复杂的、苦涩的挣扎。   这场婚姻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虫帝的赐婚对他们彼此而言,强行将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生命捆绑在一起,像一条无形的锁链,   赫迪斯大概也能猜得到,伊安从未真正愿意接受这场婚姻,雄虫的疏离与冷漠,不过是无声的反抗。   可是,   即便如此,   赫迪斯也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   他是真的喜欢伊安,从见到的第一面就喜欢,喜欢到失态,喜欢到几乎无法自拔。   哪怕这份感情是强求的,哪怕他的行为注定是卑劣的,赫迪斯也依然想要将伊安留在身边。   ——是他贪恋。   ——是他强求。   ——是他一厢情愿。   赫迪斯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或许不配拥有伊安,可他无法放手。   这场婚姻就像飞蛾扑火,明知前方是毁灭,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追逐那抹火光。   静静地站在门口,赫迪斯的目光落在伊安身上,深邃而克制,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他低声开口,声音低沉:“雄主。”   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与依恋,或许连赫迪斯自己都没有察觉。   伊安听到这声称呼,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看向赫迪斯,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陌生。   张了张嘴,伊安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问,一个直男应该如何面对,睁开眼就多了一个男老婆的事实。   就在这时,   西瑞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立刻开口:   “伊安,既然你的雌君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需要的话可以用终端联系我,随时恭候!”   说完,不等伊安回应,西瑞便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又和大殿下打了个招呼,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   伊安看着西瑞迅速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微抽动,心中一阵无语:“……”   于是。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伊安和赫迪斯。   空气凝固一般,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伊安尴尬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边缘,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赫迪斯依旧站在那,身形笔直而沉默,仿佛一尊雕塑。   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被月光浸染的湖水,平静中藏着浓烈的情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悲伤并不浓烈,却像是无声的潮水,悄然蔓延,像是颤抖一般附上伊安——情绪是会感染的。   伊安不知道的是,他和赫迪斯之间已经做了深度的彻底的标记,所以彼此之间会有一定的的感应。   包括彼此的信息素给予对方的反应。   现在,这种沉默让伊安感到一阵窒息。   毕竟,   任何一个直男被这样深情的眼神盯着,都会觉得有点不对劲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伊安看到赫迪斯,就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文件夹里面的“巧克力蛋糕”。   嗯,还有那数量庞大的数千张照片。   真的很离谱。   一觉醒来和男人结婚这件事情,对于伊安来说,比穿越到了虫族这件事情更加离谱。   伊安自认为不是个gay。   至少从小到大,他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的心动过。   如果有可能的话,伊安真的很想质问一下,五年后的他到底为什么会和一个超帅的银发男人结婚。   以及,五年后的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伊安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看向赫迪斯,语气有几分迟疑:   “那个……不好意思,你大概知道吧,就是我失忆了……”   赫迪斯久违地听到了雄虫的声音,微微一愣,随即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他低声回答:“是的,雄主,我知道。”   他知道,   他的雄主失忆了。   他们结婚第五十天。   雄主把他彻底给忘了。 第93章   飞行器里。   伊安坐在飞行器的座椅上,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军装外套。   那件外套是赫迪斯的,深色的布料上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袖口和肩线都绣着精致的纹饰。   外套对伊安来说肩膀处有些宽大, 事实上,伊安现在已经尴尬得不行了。   他当然不想穿, 但是他更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这是赫迪斯的好意, 而赫迪斯是五年后的他自己娶的男老婆。   造孽啊……   如果可以的话,伊安真的想扇五年后的那个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疯了吧,结婚还不够,还娶了个男老婆……   简直弯的比蚊香还弯。   可伊安真的, 十分自我笃定,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   因为他本身外型条件好, 所以一直都收到过很多表白和情书, 当然了,也包括男生写的或者发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 伊安真的从来没有一次动摇过, 更没有任何一瞬间动心过。   他完全无法想象……五年后的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更重要的是,伊安觉得自己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他们结婚了,可是他又失忆了。   伊安对这场婚姻,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对自己的这个结婚对象也没有任何的记忆。   飞行器内部的空间并不算狭窄,但此刻却让伊安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   封闭的环境里, 只有飞行器引擎低沉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伊安的目光无处安放, 只能盯着前方控制台上闪烁的指示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尴尬的快要疯掉了, 目光根本不敢往边上看。   赫迪斯就坐在他身旁,身姿笔挺,银灰色头发在飞行器内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右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大殿下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锋利感。   坚硬、冷冽。   却也孤独。   伊安还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赫迪斯信息素的味道,信息素本身就会带着主人的情感。   而他们做过深度连接,所以伊安对赫迪斯的情绪非常的敏锐。   “那个,”伊安打破沉默,“谢谢你,帮我办出院手续。”   赫迪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伊安身上,眸色很深:   “雄主,您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这样简短的回答让伊安有些接不上话。   不。   其实不是因为回答的简短,而是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像一句表白或者情话了。   而现在,伊安已经知道了,‘雄主’这个称呼其实就和人类世界里面的‘老公’一样。   如果以前他碰到哪一个男的莫名其妙喊他一声‘老公’,伊安绝对会鸡皮疙瘩掉一地,冲上去让那个男的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可是现在,伊安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还能怎么办呢?   事情确实都是他干的啊。   好吧,虽然对伊安来说,其实是5年之后的自己干的这些破事。   飞行器内的气氛依旧沉默,伊安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本以为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够尴尬了,没想到飞行器里的气氛才是最要命的。   伊安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   车窗上贴着一层防窥膜,使得外面的景色显得灰暗而模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然而,车窗的玻璃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飞行器内部的景象。   伊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车窗的倒影上,凝视着赫迪斯的身影。   倒影中,赫迪斯依旧坐得笔直,银灰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右脸,只露出一双眼眸。   这位银发大帅哥的侧脸线条冷硬而锋利,足以与任何模特相媲美。   帅是真帅啊。   戴着面具挡了半张脸,还是帅。   这点伊安不得不承认。   伊安的目光在倒影中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莫名的惆怅。   他不知道自己与赫迪斯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失忆让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伊安,头一回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面具下……是什么样的呢?   伊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车窗的倒影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之前他看到过的那些照片。   ——那几千张照片中的赫迪斯,没有面具的遮掩,真实而赤条地展现在他眼前。   右半边脸爬满了深深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   疤痕并不凸起,显然是经过高级的祛疤技术处理,   但即便如此,皮肤依旧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暗红色的疤痕印在深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不知道当时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疼。   那些照片里面,没有了面具的遮挡,赫迪斯的那张脸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脆弱。   飞行器里面一阵沉默。   谁都没有说话。   车窗的倒影中,赫迪斯依旧安静地坐着,面具遮住了他的右脸。   伊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具的边缘,仿佛想要透过那层冰冷的金属,看到隐藏在下面的真实面容。   疤痕、飞行器、昏暗的环境、深色肌肤的银发男人……   等一下。   伊安一愣,他乱哄哄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他好像记得…他和赫迪斯,以前,是不是在这辆飞行器里面待过?   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子的。   伊安的脑袋突然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根细长的针从太阳穴刺入,搅动着他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手指紧紧攥住了座椅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飞行器引擎的低鸣声也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零碎而混乱的画面,像是被打碎的镜子,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昏暗的飞行器,   灯光微弱。   和现在多像啊。   伊安看到自己——或者说,记忆中的自己——正压在……赫迪斯的身上。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   赫迪斯的银灰色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半张面具依旧遮住他的右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紧紧盯着伊安,眼神中带着冲破克制的剧烈情感。   如此明显的爱意。   可是,伊安感觉记忆中的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分明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和愤怒。   ——赫迪斯,你不是知道我的发-情-期到了吗。   ——那些约定我都会遵守的,现在,就让我自己待着不行吗,算我求你,为什么你一定要……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明明……算了,既然你想做,那我们就做。   那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里,赫迪斯则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仿佛蒙着雾气的眼睛注视着他。   画面一闪而过,伊安的脑袋又是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撕开他的记忆。   伊安看到了更多零碎的片段:   赫迪斯的手紧紧抓住座椅的边缘,指节青筋暴起,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皮质的座椅;   伊安自己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沉闷的喘息;赫迪斯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眼神中浸满了潮湿。   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与爆发感,肩背宽阔,并不夸张,但是线条分明,漂亮的骨架上那些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则翻着白眼,暴汗淋漓。   像是雪白的松浆,在沟壑纵横的山峦之间流淌,赫迪斯浑身上下漂亮又饱满的肌肉隐隐绰绰,但凡看一眼都叫人离不开视线。   这居然会是赫迪斯,那个杀伐果断、浑身铁血的赫迪斯,那个帝国的大殿下。   这……到底是什么?   伊安觉得头疼,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试图抓住这些零碎的记忆,但它们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溜走,只留下深深的无力感。   伊安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真想揍死五年后的那个自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搞什么啊……   留了这么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他。   而在伊安的这些破碎的记忆里面,赫迪斯好像用极其沙哑的、几乎带着泣音的嗓音开口。   说的什么?   “雄主……”   “雄主?”   赫迪斯轻声到。   “!”   伊安猛地回过神来,像是从深水中被拉出水面,呼吸微微一滞。   他抬起头,正对上赫迪斯那双深邃的眼眸。   赫迪斯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刚刚立刻就察觉到了伊安的异样。   “雄主,怎么了?”   赫迪斯再次开口,他的目光落在伊安的脸上,似乎在仔细观察雄虫的神情。   伊安感到一阵慌乱,他迅速别过头去,避开赫迪斯的视线。   现在他根本就做不到和赫迪斯对视——尤其在想起那一些混乱的画面之后。   伊安的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些零碎的记忆画面,昏暗的飞行器、死死纠缠的气氛、赫迪斯那双泛红且含着湿意的眼……一切都让伊安感到难以置信。   他们居然,曾经在这个飞行器里面做过。   “我……我没事。”   伊安勉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大概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显然并不成功。   赫迪斯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   伊安感觉到赫迪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   那种无形的注视感让伊安脸上的热意根本就压不住了。   ——燥得慌。   “如果雄主感到身体不适,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马上调头回医院。”   赫迪斯终于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丝温和和关切。   谢谢了,但是真的不是那样的……去医院也没用啊。   伊安抬起头,硬着头皮,定了定心,找了个借口:   “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刚才伊安想起来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破碎画面,对于他这个自认为是直男的直男,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就是骨折式的打击。   “那个,”   伊安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   “我们之间,就是那个发、咳,发-情-期什么的,是不是,有过什么条约或者约定之类的?”   闻言,在那一瞬间,赫迪斯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赫迪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辞。   他说:“等回到家……关于这些,我会告诉雄主的。”   最后,赫迪斯低声向伊安道歉:“对不起,雄主。” 第94章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别墅前的停机坪上, 引擎的嗡鸣声逐渐减弱,最终归无。   伊安跟着赫迪斯走下飞行器,风拂过他的脸颊, 带来一丝凉意。   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依旧复杂, 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简直就跟扔了个地雷一样。   炸一下几乎快把他给炸晕了。   伊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没有记忆的这五年里面, 不仅娶了一个银发大帅哥,甚至还和这个银发大帅哥car震……   走进别墅,屋内灯光自动亮起,伊安的脚步在宽敞的玄关处稍稍停顿。   直到此刻,   他才真正有心思打量起这栋别墅的布置。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心中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别墅内部的装潢以蓝白色调为主, 清新而雅致。   墙壁是淡淡的灰蓝色, 像是雨后的天空,白色的家具和装饰品点缀其间, 简约而不失设计感。   客厅的沙发线条流畅, 浅蓝色的靠垫随意地摆放在上面,给人一种舒适而放松的感觉。   沙发……   他和赫迪斯别不是在沙发上也做过吧……?   伊安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心中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踏入别墅之前, 伊安甚至都没什么实感, 但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 在毫无意识的时候, 自己真的结婚了。   这里每个地方都充满了生活过的气息。   玄关处,昏黄的灯光洒在他们之间,映出赫迪斯棱角鲜明的侧脸。   却见赫迪斯突然间单膝跪地, 手指正要触碰到伊安从医院穿出来的拖鞋。   “雄主。”   伊安现在才是真的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沉声问道:   “你……你以前也这么给我做?”   实在逆天了啊,清朝都亡了,这怎么还能给跪着换鞋呢?   就连伊安身上披着的那件赫迪斯的军装外套都惊得掉到了地上。   见状,赫迪斯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执着又隐忍:   “抱歉,请雄主原谅我从前的失格。”   意思就是以前不这样。   所以他们以前到底怎么样的?   一片沉默。   雄虫没有回答。   在赫迪斯冷峻的面容上,被灯光映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是帝国的大殿下,是无数战士仰望的存在,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是第一军团誓死效忠的领袖。   然而,在这场婚姻里,他却只是伊安的雌君。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裂痕,像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梁,随时可能崩塌。   伊安的疏离,甚至可能是忍耐的厌恶,就像是在这世上最苦的果实。   ——强求之后,赫迪斯饱尝苦果。   直到伊安失忆,忘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赫迪斯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放下身为大殿下的尊严,只为了能在伊安心中留下一丝好印象。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他也愿意去争取。   虫族畸形的社会制度,所残留下的意识形态,在此刻才完全向伊安铺展开来。   太多观念是根植在脑子里的,哪怕经历平权运动,哪怕修改宪法,也依旧不能完全清除。   伊安是真的被此情此景惊到了。   在他看来,像赫迪斯这样的身份,虫族帝国的大殿下,要是放现代,伊安的情况大概属于入赘。   让老婆跪着给换鞋,这、这,这,这真的太倒退了。   这可受不起,高低得折十年的寿。   “别这样。”   伊安下皱眉,伸手抓住赫迪斯的手腕,想要将他拉起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赫迪斯手腕的瞬间,一阵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电流般窜入脑海。   伊安一愣,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昏暗的房间,紧握的手腕,压抑的呼吸,还有那双湿润的眼眸。   什么房间?   这点记忆又是个什么情况?   伊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想要抓住那些即将消散的记忆。   赫迪斯的手腕在雄虫的掌心微微一动,却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雄虫。   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带着一种微妙暧昧的亲密感。   伊安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片段不断闪现,却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非常华丽的布置,看起来就像是在王宫之中。   沙发上……   是在沙发上……   那个沙发和现在他们家里的这个沙发完全不一样,那个沙发比较大,就算两个人上去打滚,也完全没有问题。   然后呢?   为什么房间里面是暗的?   那个时候是不是白天?   所以,拉了窗帘?   可是拉窗帘做什么?   混乱的记忆如同蛮横的一刀。   画面、声音交织在一起,   “尊敬的伊安阁下,非常感谢您愿意来这场宴会。”   一道低沉而冷冽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伊安的意识模糊了一瞬,随即清晰起来——他看到了赫迪斯。   那时的赫迪斯一身笔挺的军装,黑色的制服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肩章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的胸口挂着几枚金色的徽章,每一枚都代表着他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功勋。   银灰色短发一丝不苟地整理好,露出那张冷峻而完美的面容。   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锋利感,仿佛他生来就属于战场,属于杀戮与胜利。   伊安觉得,那好像……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赫迪斯站在宴会厅的中央,周围的参与者仿佛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大殿下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太过冰冷,太过锋利,仿佛靠近就会被割伤。   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却又在看向伊安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时的伊安可能……对赫迪斯并无太多好感。   伊安自己也不太确定。   因为伊安看到自己只穿了一身非常简洁的黑蓝色礼服,衣服上半点装饰品都没加上——这可是王室的宴会啊,他居然这么穿,完全就是敷衍。   连五年前的伊安都知道,在这种场合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佩戴什么样的胸针或者袖扣。   五年后的伊安不可能不知道。   伊安现在觉得……他应该已经在那个时候给赫迪斯留下了非常差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这么差,   他们到底是怎么结婚的?   记忆的洪流继续翻涌,伊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他看到了更多零碎的画面——   那场宴会好像只是个由头,他和赫迪斯很快就被侍从引路到了休息室里面。   然后……   伊安居然从五年后的自己脸上看到了一见钟情、情窦初开的那种傻气!   我靠!   疯了疯了!   清醒一点啊,你在五年前可是一个直男啊!   但是,那些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伊安再怎么震惊也无法改变。   只能任凭记忆接着顺流而下。   接下来好像缺失了一块碎片。   除了声音、画面,伊安回忆起了一种味道。   赫迪斯信息素的味道是——冰冷的刀锋味。   带着寒意,带着冷意,又带着一点点金属的味道。   沙发……   对了,沙发……   他们果然躺到了休息室的沙发上,衣服都死死交缠在一起。   好像发生了什么,伊安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稍微解开了皮带,扯下了一点就……   然后——?   然后就是,继续让伊安愕然的画面。   他们滚在一起,虽然伊安没有脱衣服,但是他就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一直在撕扯赫迪斯身上的军装。   赫迪斯的胸真的很大,隔着军装都可以看出胸肌饱满,所以没扯两下,连衣服都崩开了。   我靠!   巧克力、巧克力大乃……   混乱的衣物纠缠当中,大殿下的胸膛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显得格外结实而富有力量。   深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胸肌线条分明,像是经过精心雕琢的雕塑,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张力与爆发力。   肌肤的色泽深邃而均匀,宛如拧满了浓郁的巧克力,光滑而富有质感,坚实、温暖。   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肌肉的轮廓在动作间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美感。   伊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记忆里赫迪斯的胸膛上,心跳疯狂地加快。   那深色的……像是一块等待被品尝的巧克力蛋糕,上面放着圆润的樱桃装饰,散发着令人心醉的香气。   毁灭吧。   疯了,真的疯了。   伊安好像,可能,大概知道了。   就连五年前的直男伊安都不可能拒绝巧克力蛋糕,那个五年后的伊安……对巧克力蛋糕的喜欢程度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区区两块巧克力蛋糕,就让一个直男沦陷了。   伊安真的……觉得很崩溃。   偏偏记忆还不肯放过他,画面依旧接着往下进行着。   沙发上,他们彼此挨得那么紧,挤在一块儿,好像都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他们身上都出着一层薄汗。   空气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像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疯狂地纠缠、碰撞。   一种是成熟的葡萄味,带着果实浸润的香味,总透着一点醉意。   另一种则是冰冷而锐利的刀锋味,像是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带着金属的冷冽。   那些破碎且凌乱的画面里,赫迪斯胸膛剧烈起伏,深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薄汗。   坚毅的脸颊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刚才还冷冽如刀锋呢,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雾气,泛着一点湿意,眼尾微微泛红,像是被某种情绪逼到了极限。   大殿下的信息素依旧冰冷而锐利,却在伊安葡萄味的信息素冲击下,变得紊乱而失控。   眼尾红得更加明显,像是被某种情绪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葡萄味的信息素与刀锋味的信息素疯狂地纠缠在一起,无声地宣告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现实和记忆不断的交错。   赫迪斯的形象在伊安的脑海中不断变换,从那个满面潮艳的、与他春宵一度的军雌,到如今跪在他面前,卑微而虔诚的雌君。   伊安手上一个用力,把赫迪斯拉起来,眼神锁住对方:   “我好像记起来了一点。” 第95章   记起来了一点?   赫迪斯闻言一愣。   “雄主……?”   他只希望伊安记起来的, 是他们婚姻中好的那一部分。   可是细细想来,他们的这场婚姻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伊安喜欢的地方。   伊安也只说自己记起来了, 但是却没有说记起来了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没有脸开口。   “其实我记起来了和你十八禁的画面。”——这种话说出来,应该绝对会以流氓罪被抓进去的吧?   伊安当然不可能不打自招。   “虽然我确实失去了5年的记忆。”   伊安看向赫迪斯,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一点,我们确实是结婚了, 确实是法律上的伴侣。”   虽然这对于伊安来说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但,这也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更要命的是,伊安怀疑五年后的他, 对眼前这个银发大帅哥有极高的好感——显而易见。   在这世上, 没有人会比伊安更了解自己。   怎么说呢, 莫名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们这场婚姻成分也太复杂了, 先是让一个直男打骨折似的弯了,接着婚后的生活好像也不是很美满。   婚前似乎还签了什么合约?   所以说他记起来的那个合约到底是什么?是什么离谱条约吗?   现实就好像无数碎裂的拼图一样, 伊安甚至找不到把他们拼起来的方法。   “之前的时候, 你说想要回家告诉我的是什么?”伊安直接就问了。   其实不用那么苦恼,所有的题都有便捷的解法,这件事情同样也是。   这场婚姻中只有他们两个参与, 虽然伊安失去了记忆, 但是另一个——也就是他法律意义上的伴侣赫迪斯,还好好的呢。   “……”   赫迪斯的目光落在雄虫依旧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伊安的白皙手心带着一点凉意, 就这么轻轻握着他的手腕, 指尖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微妙的温度差。   他们的肤色对比鲜明,伊安的手在赫迪斯略显深色的手腕上显得格外醒目。   伊安马上察觉到了赫迪斯的注视, 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手,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   “不好意思。”   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局促——大概是属于直男的尴尬。   赫迪斯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大部分表情,只露出深邃的眼睛和紧抿的唇角。   那面具下的神情难以捉摸,隐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他没有多言,转身径直走进了书房。   “请雄主跟我来。”   伊安跟在他身后,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了一圈。   书房布置得简洁而雅致,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类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赫迪斯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合约,轻轻放在桌面上,动作干脆利落。   “这是什么?”   伊安走上前,伸手拿起那份合约,指尖捏紧了纸张。   感觉好熟悉。   却见赫迪斯抿唇道:“这就是我们的婚前合约。”   雄虫低下头,目光仔细地扫过合约上的每一条条款,神情专注而认真。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纸张被捏紧的细微声响。   合约上的条条框框密密麻麻地列了几十条,每一行都清晰而严谨。   规定了双方在婚姻中的权利与义务。   伊安的视线在纸面上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那几条关键条款上。   ——在婚姻存续期间,伊安必须每周为赫迪斯提供深度的精神疏导至少两次,以用于安抚赫迪斯的僵化症和情期。   这几行字仿佛带着某种重量,直直地撞进伊安的眼中。   他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目光继续下移,落在合约的底部。   那里赫然签着两个名字——赫迪斯的名字锋利而漂亮,笔迹如刀锋般凌厉,透着一股冷峻的气息;而另一个名字,伊安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自己的笔迹,飘逸俊秀,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然后再看合约的签署日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天。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在虫族世界深度疏导其实就相当于人类世界的“打一炮”。   每周至少两次,那么到现在为止,他们至少……上了十几次的床。   伊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眼神有些发懵。   不是,什么婚前协议还会规定上床次数啊???   在书房的灯光下,伊安站在书桌旁,手中紧紧捏着那份协议。   灯光洒在雄虫的侧脸,勾勒出他俊美精致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   雄虫生了一副好相貌,乌发如墨,肤洁如玉,是一副矜贵的长相。   此刻雄虫的唇角微微下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神情中透着一股茫然,眉头微微蹙起。   赫迪斯站在一旁,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伊安。   就像没有失忆之前,不论怎么看,伊安都不像是喜欢这合约的样子。   那是理所当然的。   在那场意外发生之后,赫迪斯恢复意识的时候,雄虫已经不见了身影。   当然,也没有离开王宫。   至于休息室里面发生了什么,几次三番都要敲门敲不开的侍从,应该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塔兰陛下。   所以阿塔兰陛下即刻“邀请”了伊安和赫迪斯前去商议这件事。   这才有了这份合约。   这才有了他们那一场婚姻。   这一切就像精心谋划的预制品。   赫迪斯知道,高等级的雄虫本身就非常少,更何况以他的僵化症程度来说,如果想要恢复,可选择的余地非常少。   拖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得选了。   再让僵化症蔓延下去,会影响赫迪斯的机体功能。   他完全可以理解雄虫的不乐意——毕竟谁会愿意被迫娶一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雌虫呢。   那个时候,赫迪斯以为伊安会抗拒,至少不会那么痛快的在合约上签字。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伊安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很快就在合约上签下了名字。   然后才是赫迪斯签字。   那时王庭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地板上,彼此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正如此刻一般。   “僵化症是什么?”   伊安把目光放在那三个字上面,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重点。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自己那些重要的信息文件里面,也看到了僵化症药剂的制作流程以及目前的初步效果。   似乎临床还没通过。   具体的,伊安还没有细看。   赫迪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伊安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如实解释道:   “僵化症是出现在雌虫身上的‘副作用’,如果没有雄虫的精神疏导,僵化症只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影响机体功能,甚至……变成植物虫。”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语气中却隐隐压着沉重。   伊安听完,他下意识地问道:   “那你身上的僵化症痕迹,可以给我看看吗?”   平心而论,问出这句话时,伊安的心里没有任何杂念,纯粹是出于对生物学研究的兴趣。   但是有些话就是说出口了才知道后悔——伊安马上就恨不得撤回了。   他现在不想扇五年后的自己了,他只想扇刚才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要是换了别人,伊安这话说一说,说不定还是研究者对于病症的关心。   但是……赫迪斯可是他的结婚对象啊,是他的法律上的伴侣啊,他们甚至还有过那种、那种关系,这话说的就跟流氓似的。   伊安尴尬地找补:“那个,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   赫迪斯却低声道:“……没什么不能看的。”   ——确实没什么不能看的,雄虫已经什么都看过了。   只见赫迪斯背过身去,动作略显迟缓,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军装上衣的衣扣上,指尖微微用力,扣子一粒一粒地解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随着衣物的滑落,他的背脊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片宽阔而漂亮的脊背,深色的肌肤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蕴含着无声的力量。   然而,在这完美的肌理之中,大片的僵灰色肌肤却显得格外突兀。   那灰色如同烟灰般覆盖在赫迪斯深色的皮肤上,像是深色山脉上被一层灰烬侵蚀,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僵灰色的区域从肩胛骨下方蔓延开来,逐渐向下延伸,直至隐没在裤腰的边缘,宛如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健康与病态分隔开来。   伊安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僵化的区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那灰色不仅刺眼,更带着一种无声的疼痛感。   他分明从未感受过,却在此刻莫名疼痛——好似感同身受。   那刺眼的灰色仿佛在提醒着伊安,眼前的赫迪斯正承受着某种的痛苦。   赫迪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伊安,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像。   书房内的灯光洒在他的背上,将那僵灰色的肌肤映照得更加清晰,也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伊安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僵化的区域,心中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问道:“会疼吗?”   赫迪斯摇了摇头,动作干脆地穿上了衣服,语气平静地回答:“不是很疼。”   然而,这句话却是谎言。   僵化症带来的痛苦远非言语可以形容。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僵硬逐渐加重,就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皮肤下游走,刺痛感从内而外渗透,像是要将身体撕裂成碎片。   肌肉在无声中紧绷,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每一次活动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酸涩与疼痛。   那种痛苦并非剧烈的爆发,而是一种持续的、绵长的折磨,在寂静孤独的黑夜里,像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无处可逃。   赫迪斯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甚至学会了在痛苦中保持沉默。   他的背脊依旧挺直,面具下的神情依旧平静,那僵灰色的肌肤和刺骨的疼痛看起来都与他无关。   书房内连灯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似乎在为这份苦难默哀。   和高等级雄虫的结合和深度标记确实对僵化症有效,但是……仅仅是十几次而已,只能做到阻止僵化症的蔓延,并不能做到恢复如初。   而,现在情况更糟糕了,雄虫甚至失忆了。   但赫迪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衣服整理好,重新转过身来,面具下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穿上了衣服之后,他们之间又回归到了那种僵硬的疏离的状态。   好像总是这样。   伊安看着赫迪斯,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协议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的边缘。   “我……”伊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语太过无力的时候,   行动反而是最好的证明。   书房里悄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葡萄味信息素,像是成熟的果实被轻轻捏碎,散发出清甜而醇厚的香气。   那气息一点一点朝着赫迪斯飘散过去,轻柔地包裹住赫迪斯健壮的身体,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抚过他酸涩僵硬的肌肉。   赫迪斯微微一愣,   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雄主,谢谢您。”   他的目光落在伊安身上,却见雄虫紧绷着一张脸,神情中带着明显的尴尬和不自然。   “……”   伊安的眼睛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紧抿,就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习惯。   ——显然对这种主动释放信息素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自在。   然而,尽管尴尬,伊安却没有停下。   他的信息素依旧在空气中缓缓扩散,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像是本能驱使着他去帮助眼前的赫迪斯。   那种矛盾的神情在他脸上交织,既想逃避,又忍不住靠近,既觉得尴尬,却又无法袖手旁观。   赫迪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雄虫,面具下的神情微微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赫迪斯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那股葡萄味的信息素将自己包裹,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了许多。   信息素,其实是某种情感的体现,绝对是带着温度的。   温暖的。   柔和的。   伊安别开了眼,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认真:   “这合约上,既然有我的签名,那我同样也会遵守。你不用担心我的诚信。”   听到这句话,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面具下的神情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但那情绪很快被他掩盖下去。   赫迪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书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沉重,连灯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赫迪斯的目光从伊安身上移开,落在雄虫手里的那份合约上。   纸张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却带着某种无形的距离。   犹如天堑。 第96章   他们那天是分房睡的。   伊安自从小学之后, 就再也没有和谁一起睡过了。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男老婆就算了,要是让他跟男老婆共同躺在一张床上,不开玩笑, 伊安是真的受不了,太尴尬了真的。   伊安现在坚决的区分开现在的他和五年之后的那个他。   至少从他自己心理上是进行区分的。   不过伊安很快就知道了, 更令他无语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他居然是药监局的局长, 手里面还有那么多的项目等着他批。   他看了一下,终端的邮件已经爆满了。   那些邮件的发件方基本上不重复,都是由各个研究所或者以用户的名义发的。   信息也已经999+了。   伊安初步的浏览了一下这些信息。   其中有一个特别殷勤的。   光光是这一个,就已经给他贡献了一百条信息量了。   [尊敬的伊安阁下, 不知您今日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伊安阁下, 我们都非常的期待您的康复和归来。]   [伊安阁下, 希望我们可以早点在药监局见面, 不知道大殿下有没有好好的照顾您,我真的很担心您。]   ……   [听说您昏迷了好几天, 我真的太害怕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雄主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祝您身体尽快康复,祝您生活愉快。]   伊安狠狠地拧眉。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家伙讲话的语气……怪恶心的。   伊安总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说句实话, 如果在人类世界里面, 他收到这样的骚扰信息,绝对会把这个骚扰狂举报的。   可是, 问题是, 现在伊安失忆了。   所以他只知道这个骚扰狂的名字——“林格尼”——关于这个骚扰狂的具体情况都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这五年的记忆里面,伊安除了那些不可说的……稍微想起来了一点,正经的事情, 那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啊。   又想骂一句脏话了。   伊安是真的服了自己这个脑子。   在清晨失眠并且睁着眼睛思考了半个小时人生之后,伊安推开房间门,在餐桌上发现了赫迪斯准备好的早餐。   并且在餐桌旁边,赫迪斯正坐在那吃早餐。   极其具有人夫感。   伊安:“……起挺早啊。”   这感觉还挺奇怪的,大早上起来居然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伊安也坐下来,一起和赫迪斯吃早餐,并且在用餐结束后探讨了一下他失忆的问题,还有去药监局的问题。   现在最大的难点在于僵化症药剂的研制是由伊安全程负责、处理的。   他有一个研发团队。   而他是那个研发团队的领头羊。   而现在伊安失忆了。   僵化症药剂的研制现在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来,各方势力都在盯着。   赫迪斯建议伊安先瞒住这件事情,而且,医院里面的消息已经进行了封锁。   伊安也同意了赫迪斯的想法。   他决定,还是去先看看僵化症药剂研发室里面的进度吧。   饭桌上,赫迪斯推给伊安一份资料。   是关于伊安实验室里面所有研究员的信息。   ——   伊安驾驶着飞行器,缓缓降落在药监局地下停车库的指定位置。   飞行器的引擎声渐渐熄灭,他推开车门,步履稳健地走向电梯。   电梯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滑开,他踏入其中,按下顶楼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城市的景色在脚下逐渐缩小,最终被一片白色的灯光取代。   门再次打开,伊安走出电梯,面前是一道厚重的安全门。他站定在门前,先是进行了虹膜识别,随后是刷脸和指纹验证。   机器发出一声轻微“滴”声,屏幕上显示“认证通过”。   安全门缓缓打开,实验室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   实验室里一片忙碌的景象,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们各自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声、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然而,当伊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实验室内的忙碌似乎瞬间停滞了一瞬。   “局长!”   一个黄头发的年轻虫族率先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欢迎局长回来了。”   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绿发虫族也笑了起来,推了推眼镜。   实验室里十几个岗位上的研究员纷纷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伊安。   能进这个项目的,都是天才。而天才只是加入这个项目的门槛。   天分和努力,从来都缺一不可。   除了伊安的位置空着,其他位置上几乎都站着或坐着研究员。   伊安微微点头,语气平静如水,不露声色:“嗯,我回来了。”   他的目光在实验室里缓缓扫过,脑海中迅速回忆着每个研究员的脸、名字以及他们的身份和职责。   黄毛和绿毛对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伊安的些许异样,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黄毛——莫里斯,看起来和伊安关系很好,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勾住伊安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   “嘿,局长,您可算回来了!这实验室里有个家伙都望穿秋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搞上了呢。”   莫里斯的语气带着调侃,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   伊安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莫里斯是一只雄虫。   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关于莫里斯的记忆——某个贵族家的小少爷,非要投身药剂学,听说最近因为研究压力大,头发都熬掉了一大把。   莫里斯比伊安稍微矮一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正经的气质,但眼神中却闪烁着聪明与机敏。   伊安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开了莫里斯的勾肩搭背,语气冷淡:“什么?”   莫里斯挑了挑眉,眼神望向实验室的某个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   “喏,说到就到,林格尼这不就来了嘛。”   只见实验室门口,一个长相漂亮的雌虫推开了门。   他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几分贵族的优雅。   林格尼的目光在实验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伊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马上朝着伊安打招呼。   “伊安阁下!“   伊安注意到林格尼光洁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莫里斯的手,淡淡地说道:“他不适合干这行。”   莫里斯愣了一下,有些懵:“啥?”   伊安没有解释。   干这一行的,哪怕穿着防护手套,受伤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连伊安平常这么注重戴手套和护具的性格,手上都会留下一些痕迹,可林格尼手上太干净了。   僵化症这个项目这么重要,关注度又这么高,不知道是谁,居然还能神通广大的往这个核心项目组里面塞关系户。   林格尼的背景很干净,一时半会连赫迪斯也查不出什么花样来。   虽然知道林格尼肯定是个关系户,但是具体到底是谁的关系户,却查不太出来。   实验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大家的目光在伊安和林格尼之间来回游移,一时之间没有谁说话。   那个绿头发的虫族是个雌虫——瑞恩,他是整个项目组的副组长,也是负责在伊安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让僵化症的研究继续进行下去。   瑞恩走过来,隔着黑色细框眼镜,看着莫里斯笑了笑:   “局长刚回来,还是不要这么闹局长了。”   莫里斯看着很不正经,但是性格属于比较亲和的那一类,脾气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是个极端智性恋——不管性别,就喜欢聪明的。   他一直都对聪明的天才格外包容,比如说瑞恩。   伊安总觉得看莫里斯有点不顺眼,突然间就回忆起来。   ——莫里斯这个傻叉曾经追求过伊安。   草。   逆天了。   因为莫里斯是个非常极端的智性恋,所以,他通过层层考核加入星洲的项目,看到伊安的时候,马上就展开了非常激烈的追求。   那个时候伊安还没和赫迪斯结婚。   那段时间,伊安每次看到莫里斯的脸都想把他揍一顿。   当然,他们好像也没少打过架。   最后,还是莫里斯实在受不了伊安那张毒得要命的嘴了,每天被伊安骂得狗血淋头,犯了点小错都被哐哐骂。   还是换着花样的嘲讽,每句话都不带重复的。   再怎么贼心不死也得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遭不住啊。   这谁遭得住?   都快被骂成ptsd了。   后来莫里斯转头就去了别的实验室,又疯狂的爱上了那个实验室的瑞恩组长。   结果伊安把瑞恩挖墙脚挖过来了之后,莫里斯哭天喊地地不行了,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真爱,说什么异地恋会死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跟过来一起。   瑞恩也没有办法,只能向伊安提出这件事情。   伊安看莫里斯那个傻叉恋爱脑的样子,最终还是同意了。   也算是兜兜转转。   莫里斯非常老实地眨了眨眼睛,总感觉像在抛媚眼:   “好嘛,副组长别说我了。”   “还是看看林格尼吧,看好戏嘞。”   话音刚落。   只见林格尼缓步走到伊安面前。   一身白色的实验服衬得他身形修长,灰紫色的眸子仿佛含着情意,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伊安身上。   林格尼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精致的五官在实验室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他微微低头,语气轻柔:“伊安阁下,好久不见,欢迎您回来。”   随着林格尼的靠近,一股水蜜桃味的信息素悄然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仿佛在无声地勾搭着什么。   那气息轻柔地扑向伊安,带着一种暧昧的试探。   然而,伊安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雄虫突然后退一步,眉头紧皱,语气冷淡而直接:   “你身上喷香水了?这么臭?”   林格尼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有些慌乱地解释道:   “没有!没有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显然没想到伊安会如此直接地批评他的信息素。   伊安却毫不客气,继续说道:   “那你可以去医院看看。”   “如果连管理信息素这种基本能力都没有,还是让医生给你开药吧。”   他的语气平静,   “不要讳疾忌医。”   一瞬间,   林格尼的脸色变得羞红,原本精致的脸上满是尴尬和恼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怎么办,只能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一旁的莫里斯和瑞恩看得目瞪口呆,莫里斯更是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戏也太好看了。   局长这嘴,哪怕是住了几天医院也没有半点损耗,更损更毒了。   莫里斯想起来自己被骂的狗血淋头的那段时间,再看看羞愤欲死的林格尼,他心里突然间就平衡了。   果然,局长这战斗力,太可怕了,换谁来都遭不住啊。   反正只要骂的不是他,那就是有意思、乐得看乐子。   莫里斯拼命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笑意。   瑞恩则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显然也是在憋笑。   实验室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下面也有憋不住笑的笑出声来。   林格尼站在原地,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中却隐隐闪过一丝不甘。   他咬了咬唇,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再看向伊安。   伊安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反应,依旧神色如常。   他看了一眼瑞恩和莫里斯:   “走吧,看看这段时间你们的进度。” 第97章   晚上八点。   药监局。   赫迪斯的飞行器静静地停在实验室外的停车区。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 远处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映照在飞行器光滑的金属表面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伊安看到飞行器的时候,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是定睛一看,还真是赫迪斯的飞行器。   一瞬间, 伊安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瞬间闪过赫迪斯下午发来的消息。   ——说是要一起吃晚饭的。   那条消息他看到了, 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且,伊安一天下来其实想起了很多记忆,脑子也有点乱哄哄的,分不太清时间线, 所以忙下来, 伊安就忘记了这件事。   记忆恢复了一点, 但没有完全恢复——毕竟一整天都在工作, 恢复的部分,大部分都是和工作接轨的。   莫里斯和瑞恩从实际上来说还是非常能干的, 实验的进度基本上没有问题。   现在的阶段是在准备做临床试验。   实验室里的那些药剂组成、配方还有分析成分表, 包括药剂反应书,还有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实验数据记录……   幸亏是电子版, 要是打印成纸质版, 那估计得堆的跟山一样。   伊安也有点工作狂的倾向,一旦上了头就有点停不下来。   今天实验室里, 伊安是最后离开的那几个之一。   站在飞行器旁, 伊安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赫迪斯那张熟悉的面孔。   赫迪斯坐在后座,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目光柔和、耐心,仿佛等待的三个小时不过是片刻。   这让伊安更加愧疚。   “抱歉,我今天真的,哎,不好意思啊。”   伊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赫迪斯没说什么,戴着半张面具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雄主,请进来吧,外面冷。”   伊安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闭嘴了。   他觉得赫迪斯好像比他失忆之前更积极一点——就凭直觉来说。   毕竟按照现在已有的记忆,伊安姑且认为,在他失忆之前,他们的婚姻关系是不那么和谐的。   伊安坐进了飞行器。   车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飞行器内部的温度恰到好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高级香氛,让人感到放松。   “你等了这么久,怎么不发信息提醒我?”   伊安低声问道,目光落在赫迪斯的那个银色面具上面。   赫迪斯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雄主在忙,不想打扰雄主。”   他的语气温和,仿佛三个小时的等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可算什么事啊,竟然让这样的银发大帅哥跟他一起饿肚子。   伊安做实验做下去或者工作起来入迷了,有时候也不太注重吃什么,啃两个面包也可以解决。   但是他觉得,银发大帅哥可不能这样将就。   现在是晚上8点,倒也还好,外面还是有很多吃的。   “今天本来想去吃什么来着,现在晚上8点,还开吗?”   伊安轻声说道。   “优膳坊,一直营业到晚上12点。”赫迪斯的声音平稳低沉。   闻言,伊安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他转过头,看向赫迪斯,眼神中带着诚恳,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这顿我来请,可以吗?”   虽然他还没看自己有多少钱,但是请顿饭的钱,应该还是请得起的。   伊安对自己的财产管理能力一向非常有信心。   赫迪斯微微侧过头,半张银色的面具在飞行器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虽然本来也没什么表情——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伊安,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   “雄主,您真的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伊安愣了一下。   他知道赫迪斯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直了二十几年的直男来说,真的很难以爱侣之间相处的方式对待这个银发大帅哥。   赫迪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伊安身上,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雄主,为您等待是我的意愿。您不必为此感到抱歉,更不必补偿我。”   很迁就的一句话。   伊安真是觉得奇了怪了。   在一场婚姻当中,如果一方是这种迁就的、很好说话的态度,那么他们在记忆里面又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呢?   到底还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有回忆起来的?到底拼图缺失了哪几块碎片?   想着想着,大脑又有点超负荷了,今天本来的工作就让伊安感到疲惫,飞行器内暖风吹了会……   伊安靠在座椅上,头微微偏向一侧,呼吸平稳而轻柔。   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雄虫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黑色的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挣脱了束缚,散落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在伊安偏过头的那一刻开始,赫迪斯就已经发现伊安睡着了。   此时此刻,赫迪斯的目光才敢放肆地落在伊安的脸上。   这一刻,赫迪斯才敢真正地注视自己的雄主。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从伊安的睫毛缓缓下移,掠过雄虫高挺的鼻梁,最终停在了那几缕碎发上。   手指微微动了动,   赫迪斯伸手想要将那几缕散落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   然而,当他抬起手,看到自己深色的肌肤和手背上那些狰狞的疤痕。   和伊安脸上冷白的肤色对比鲜明。   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缓缓收回,握成了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飞行器依旧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的灯光在赫迪斯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赫迪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伊安,仿佛这一刻,时间静止,世界只剩下他们。   就好像偷来的幸福。   雄虫失忆的这段时间,对于赫迪斯来说,是雄虫忘了他们不愉快的开始,不知是好是坏。   微微蹙眉,伊安又做梦了——   四周是镶嵌着金色花纹的大理石墙壁,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映照在镜子上,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   洗手台前,他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低着头。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陶瓷盆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滴答。”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样子。   头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   伊安认出来了,他身上穿着那套黑蓝色的简洁西装礼服。   就是他出席王室的那个相亲穿的。   所以这个梦境的时间点,就是在宴会和休息室的事情发生之后。   黑蓝色礼服面料考究,但却显得皱巴巴的。   领带早已不知所踪,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和锁骨附近的模样。   留了个牙印。   应该是赫迪斯咬的。   很浅很浅的一个牙印。   梦境之外的伊安记得,之前的那个梦,自己好像把赫迪斯弄得都快散架了,理智全无的情况下,战况应该是非常激烈的。   可是战况结束、偃旗息鼓之后,在伊安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并不重,反而是赫迪斯身上比较惨不忍睹。   可以猜到,赫迪斯收力了——或者说,哪怕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极力的克制。   赫迪斯应该是难忍到了极点,   才忍不住咬了个牙印。   伊安看到梦里的自己再次捧起冷水,狠狠地扑在脸上。   镜中的他抬起头,目光与自己的倒影相遇。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懊悔、自责、迷茫。   然后,   场景开始模糊,   天旋地转,又是下一个场景。   这次是严肃的场合。   虫帝陛下的会议厅。   偌大的会议厅里,只有他们三个。   虫帝陛下很好认,头戴王冠的那个就是。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赫迪斯。   伊安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会负责的,不论是王室的惩罚还是别的什么要求。”   ——“结婚……可以。”   ——“我同意结婚,”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这是一个意外,如果大殿下的僵化症得到解决,那么这场错误的婚姻……也应该结束,我会签好婚前协议,还以大殿下自由。”   然后,   伊安看到了赫迪斯那双悲伤的眼睛。   像是被浓雾笼罩的湖泊。   是一种绵长的、无声的哀伤,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在赫迪斯的眼底。   伊安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那双眼睛中的悲伤刺痛。   至此,记忆结束——   伊安的梦境渐渐消散,意识从混沌中缓缓苏醒。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赫迪斯那双深邃的眼睛。   马上,赫迪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迅速收回了目光,微微低下头,银色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伊安却有一点睡懵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他看了看窗外,又转头看向赫迪斯,声音有些沙哑,喃喃自语:   “我……睡着了?”   说实话,他自己也有点震惊——伊安一向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觉的,哪怕是浅睡也不可能。   赫迪斯微微抿唇:“是的,雄主。您太累了,休息一会也好。”   其实说到底,   不论是药监局的事情,还是这场婚姻,都是赫迪斯把伊安扯进来的。   赫迪斯终究觉得对伊安有愧疚。   伊安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我居然睡着了……我们到了吗?”   “雄主,我们马上就到了。”   赫迪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情感波动从未存在过。   伊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赫迪斯的侧脸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飞行器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优膳坊的门口。   赫迪斯率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伊安打开车门。   他的动作自然又克制,仿佛刚才飞行器里那片刻的放肆,只是独属于夜色中的一个秘密。 第98章   优膳坊的顶楼包厢内。   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般在脚下流淌。   包厢的隔音效果极佳,外界的喧嚣被完全隔绝。   伊安坐在餐桌旁,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放着刚刚点好的菜品, 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的赫迪斯,眉头微微皱起。   赫迪斯坐在那里, 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右脸,露出的左脸显得有些苍白。   “……”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眼神游离,似乎对面前的美食毫无兴趣。   事实上,食物的味道并不能勾起食欲,反而让赫迪斯的胃里翻腾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   但他并未多想, 只以为是最近过度疲劳再加上不规律饮食所导致的。   伊安看赫迪斯确实是胃口不好, 又出门去和服务员拿了点开胃小菜。   吃到一半时,   赫迪斯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他猛地捂住嘴,身体微微前倾, 干呕了几声。   伊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餐具, 快步走到赫迪斯身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闻言,赫迪斯摇了摇头, 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 声音有些虚弱:   “现在去医院,明天就会上头条。”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伊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坚持道:“私人医生有吗?你这样子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却见赫迪斯依旧摇头:“不用了, 我没事,谢谢雄主,可能是太累了。”   “不行, ”   伊安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他伸手抓住赫迪斯的手臂,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你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信息素好像……也控制不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而锋利的信息素,像是刀锋般刺骨,赫迪斯的信息素向来是冷静而克制的,但此刻却异常浓烈,几乎失控。   赫迪斯自己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状态。   “信息素失控了吗……”   他低声喃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看赫迪斯这样,伊安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雄主,去医院没有用。”   赫迪斯抬眸看向伊安,声音嘶哑。   “我需要……精神疏导。”   信息素会这样不受控制的释放出来,是因为机体内极其匮乏雄虫的安抚。   在医学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视为身体本能的向外求救。   会听见赫迪斯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伊安觉得有点惊讶。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赫迪斯的背后,衣服的覆盖之下,那里有着僵化的皮肤。   且不说他们在婚前签了类似于履行夫妻义务的这种协议,单单说他们已经结婚的这个事实,伊安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思来想去。   伊安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回家吗?”   家。   真是美好的一个字眼。   这顿饭吃了一半。   但是剩下的另一半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赫迪斯抬起头,目光与伊安交汇。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   ——   别墅里。   浴室。   刚回家,伊安就洗了个澡,他在洗澡的时候其实还挺担心的。   履行雄虫义务——对于雄虫或者五年后那个弯的跟蚊香一样的自己来说,或许真的是小菜一碟。   但是,他真的不太确定自己能硬得起来。   性取向是一个很难说的概念。   伊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异性恋,但是后来又有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无性恋。   但是不论伊安怎么觉得,他都没有遇到,足以让他心动到愿意去谈一段恋爱的对象。   直到现在,突然就要履行雄虫的义务,提枪上阵了。   猝不及防的。   浴室里,雾气弥漫。   温热的水汽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将镜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伊安站在浴室的中央,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   他随手扯过衣架上的浴衣,披在身上,动作有几分迟疑。   但是现在迟疑还有什么用,都已经箭在弦上了,答应都答应了。   然而,当伊安路过那面被水雾覆盖的镜子时,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伸手擦了擦镜子的水珠,然后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试图让它们看起来整齐一些。   就在这一瞬间,伊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意自己的外表。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伊安感到一阵莫名的尴尬,仿佛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被镜子无情地揭露了出来。   一瞬间,   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随即迅速收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真是够了……”伊安低声嘟囔了一句,他迅速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浴室。   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镜中的自己看穿内心的慌乱。   然而,即便伊安欲盖弥彰地走得再快,已经开始思考的思维是不会停止的。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在意外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情绪在作祟——那种想要在赫迪斯面前保持形象的潜意识,让伊安感到既无奈又好笑。   真的像个情窦初开的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个弯的?   “真是……”   伊安低声自语,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甩开。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朝着床上走去。   房间内,空气中即刻开始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气息。   葡萄味信息素从伊安身上悄然溢出,带着一丝清甜的果香,与赫迪斯那冰冷的刀锋味信息素交织在一起。   两种气息在空气中相互试探,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微妙的依赖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彼此之间的羁绊——他们早就已经做过深度标记了。   床上。   赫迪斯早已洗浴完毕,他偏着头坐在床边。   身上罕见地没有穿那套笔挺的军装,而是换上了一件与伊安同款的白色浴袍。   浴袍的材质柔软,贴合在他健壮的身躯上,白色的布料与他深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床头柜上,   那半张银色的面具静静地躺着,反射着微弱的光泽。   因为赫迪斯的头微微偏着,所以挡住了他那半张毁容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伊安刚走进房间,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他,赫迪斯便突然伸手,将房间里的灯全部关掉了。   瞬间,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伊安愣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赫迪斯?”   他凭着刚才的记忆,摸索着向前,缓缓爬上了床。   黑暗中,他的手指应该是触到了赫迪斯的浴袍。   赫迪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歉疚:   “雄主,抱歉,怕坏了雄主的兴致,所以关灯了。”   伊安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顺着赫迪斯的浴袍摸索,最终抓住了他的腰带。   他将那条腰带攥在手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质问:   “什么意思,赫迪斯,那你打算以后每次都关灯吗?”   黑暗中,赫迪斯似乎沉默了片刻。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雄主,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关灯是之前口头的约定。”   “约定?”   伊安的手指微微收紧,攥着赫迪斯的腰带不放。   又是该死的约定。   现在,他法律上的伴侣,不知道和失忆之前的他约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这股愤怒来的毫无意义,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伊安都是伊安,都是同一个人。   可是,伊安越想越气,心中的怒火和不自在的醋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冷静思考。   雄虫咬了咬牙:   “好吧,赫迪斯,我们能不能重新约定,把之前的都推翻?”   赫迪斯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他的呼吸声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道:   “雄主,开灯恐怕会坏了您的兴致的。”   “?”   伊安双手摸索着捧住了赫迪斯的脸。   他的手指触到了那半张毁容的脸,感受到皮肤上触感不同的疤痕。   “赫迪斯,你听好了,”   伊安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要做-爱了。”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信息素的气息在空气中变得更加浓烈。   伊安的手指轻轻抚过赫迪斯的脸颊,声音低沉:   “别管那么多了,和我做吧,我们下次开灯好不好。”   黑暗中,赫迪斯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嘶哑:“雄主……我……”   从喉咙里面挤出几个字,赫迪斯又沉默了。   伊安没有强逼赫迪斯说下去。   雄虫轻轻靠近,额头抵在赫迪斯的额头上,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黑暗中,他们的心跳声仿佛重合在了一起,信息素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对于虫族来说,信息素是最直白的表达情绪的方式。   而现在,   葡萄味的信息素就像是成熟的果实一样,完全缠着赫迪斯裹紧了,似乎带着一种炽热的触感。 第99章   黑暗,   将房间笼罩。   视觉被剥夺后,   其他的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   伊安的指尖轻轻触上赫迪斯的脸,仿佛在探索一片未知的领域。   他的手指从赫迪斯高耸的眉骨缓缓滑下, 触碰到他挺拔的鼻梁,感受到那坚实的轮廓。   “……”   赫迪斯的呼吸微微急促, 闭着眼睛,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信息素却释放的更厉害了。   ——动情了。   伊安的手指继续向下,轻轻抚过赫迪斯的脸颊,最终触碰到那些疤痕。   疤痕的触感与周围的皮肤不同,虽然经过处理, 并不显得过于凹凸不平, 但依旧能感受到一种细微的差异。   暗红色的纹理在黑暗中无法被看见, 却通过指尖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伊安的脑海中。   伊安的动作轻柔而缓慢, 仿佛生怕弄疼了赫迪斯。   他的指尖在疤痕上停留了片刻,感受到手下的赫迪斯的身体微微紧绷, 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赫迪斯。”   伊安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   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赫迪斯的脸上, 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疤痕,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抚平过去的伤痛。   “是不是很疼啊,受伤的时候。”   这是一个陈述句。   伊安的声音低沉, 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 反而显出他难得的耐心来。   被触摸脸上毁容的疤痕的感觉并不好,就像硬生生的揭开某一块伤口, 但是对方是伊安的话, 这一切又不一样了。   本来不应该被允许的,也被允许了。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过了片刻,他才低声回答。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已经……不疼了。”   那时候很疼,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过了这么多年,伤口怎么可能还会痛呢。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下一秒,赫迪斯的脸颊上却传来了湿润的柔软的触感。   黑暗之中,赫迪斯瞪大了眼睛,身体猛然一僵,呼吸瞬间停滞。   ——伊安在舔他的伤疤。   雄虫温热的气息压过他的皮肤,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暧昧。   带着暖意和潮意的舌头轻轻舔舐着赫迪斯脸上的疤痕,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安抚那些深深刻在血肉上的伤痛。   “雄主……!”   愕然的赫迪斯说不出话来,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大,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   下一秒心脏似乎就要疯狂的跳出来,然后向眼前的雄虫吐露真心。   伊安的动作像极了大型猫科动物,带着一种原始的、本能的亲昵。   用最柔软的唇与舌,一点一点地舔舐着那些疤痕。   信息素的气息在空气中变得更加浓烈,赫迪斯的手指撑在背后,抓紧了床单,完全舍不得这份难得的亲密。   赫迪斯并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他有一个亲生雌父,   也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雌父对赫迪斯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不论是赫迪斯还是阿弥亚,对于雌父来说都是那只暴虐的雄虫所留下的血脉。   比起赫迪斯,阿弥亚长得更像那只暴虐的、满嘴谎话的雄虫。   或许当年,雌父没有带走阿弥亚,也有这部分原因。   但是,   这并不代表赫迪斯在他的雌父心里就是多么珍视的存在。   赫迪斯身上也有一半那只暴虐雄虫的血,他的雌父也谈不上多喜欢他,或者说,又爱又恨。   雌父的眼神实在是太难懂了,赫迪斯到现在依旧没有全然理解。   亲情,对赫迪斯来说,同样也是奢侈品。   所以赫迪斯很珍惜被阿塔兰陛下收养之后的时光。   被阿塔兰陛下收养,是加入了王室。   可赫迪斯很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不是冰冷的王廷。   是温暖的“家”。   他是整个帝国的继承者,也是第一军团誓死效忠的大殿下,可是,抛弃这一切,他反而觉得茫然。   赫迪斯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内心了。   他知道身为大殿下、身为一个帝国的继承者,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应该喜欢什么、应该讨厌什么。   就好像感性一点一点剥离,只剩下冰冷的判断理智。   直到遇到了伊安。   赫迪斯好像才重拾了爱欲。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沙哑,手指缓缓松开可怜的床单,轻轻抓住了伊安的手臂,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伊安没有停下动作,他的舌尖依旧在赫迪斯脸上的疤痕上轻轻游走,   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赫迪斯的皮肤,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暧昧感。   雄虫仿佛一只矜贵的美洲豹,兼具攻击性与战栗感。   在黑暗中,伊安的气息温热而沉稳,仿佛一只潜伏在夜色中的大型猫科动物,既危险又迷人。   他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赫迪斯的疤痕,动作轻柔而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赫迪斯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爪子轻轻攥住,既无法挣脱,又不想挣脱。   伊安对于赫迪斯来说,就是燃烧的爱与欲本身。   爱和欲永远不能分开。   想到爱自然会想到欲。   “可以吗?”伊安意有所指地开口。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赫迪斯点点头,他打开了自己所有曾经坚硬的外壳,露出最柔软的内里。   ——   房间里面的空气又湿又闷又热,两股信息素疯狂的碰撞着,响起一些轻微的黏湿的声音。   赫迪斯的膝盖压进床单里,短发遮不住后颈的虫纹,他的虫纹是银色的。   在黑暗之中又发热又发烫,几乎快要肿起来了。   虫纹的形状如同一把银色的云剑。   线条流畅而锋利,剑锋从脖颈处延伸,越过脊背,一直连到尾椎骨。   既美丽又危险,清晰而精致,像是被精心雕刻在皮肤上的艺术品,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   雄虫的鼻尖轻轻贴近赫迪斯的后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赫迪斯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的鼻尖触碰到虫纹的瞬间,赫迪斯的身体猛然一僵,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从后颈一直蔓延到全身。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他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就好像溺水的溺水者,下意识的抓紧在他身边最近的漂浮物。   伊安的鼻尖贴在赫迪斯的虫纹上,轻轻嗅着。   那种温热而湿润的触感让赫迪斯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和紧张,却又带着一种属于本能的渴望。   呼出的热气沿着虫纹的线条缓缓移动,从脖颈处一直滑到尾椎骨。   赫迪斯的眼睛猛的闭上,或许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自己的狼狈。   雄虫的鼻尖冰凉,却带着炽热的呼吸,那呼吸中所携带的水汽,喷洒在赫迪斯后颈的虫纹上,激起了一点痒欲。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触觉。   伊安张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猛的咬中了赫迪斯的后颈,咬中了薄薄的皮肉下面那一块鼓动的腺体。   犹如美洲豹的狩猎,又狠又准。   一瞬间,在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攻击下,赫迪斯浑身都僵硬了,如此健壮的身体犹如瑟瑟发抖的猎物。   属于雄虫的信息素被缓缓的注入到了那块脆弱的腺体里。   一点一点侵占着、充满了脆弱的腺体。   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臂里,赫迪斯隐忍地皱眉,汗水浸湿了他的额角,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从脸颊边上滑落,又消失在床单的布料里。   下一秒。   信息素骤然变得浓烈而紧绷,雄虫的信息素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变得异常强势。   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战争。   攻城掠地,极尽所能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   那种极致的压迫感让赫迪斯的呼吸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后颈银色虫纹在信息素的刺激下微微发烫,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又烫又热又痒。   哪怕被咬穿了还觉得不够。   雄虫的信息素越来越强势,仿佛一只猛兽在宣告自己的领地。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苦闷。   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他低声哀求:“轻一点……雄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被压得重而缓。   雄虫不要钱一样散发信息素让赫迪斯的感官被彻底迷惑,封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伊安,只剩下那疯狂纠缠的信息素。   太多了,   太过了。   赫迪斯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床上,晕开一片暗色的痕迹。   隐忍的双手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床单在暴力的掌心逐渐变形,褶皱深深嵌入他的指缝中。   信息素的冲击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赫迪斯几乎无法保持理智。   终于,在某个瞬间,质量良好的床单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啦”声,硬生生撕裂了,露出杂乱无章的线头。   那声音,   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赫迪斯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一瞬,但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挣扎中。   他的眼尾依旧泛红,灰蒙蒙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湿意更浓,呼吸变得更加紊乱,胸膛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布帛的撕裂声,   是他忍耐到极限的象征。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赫迪斯的感官被信息素彻底封闭,只剩下那疯狂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   只剩下迷迷糊糊的听觉还残余着。   他听到雄虫的半句低语,缱绻又柔情。   “赫迪斯,我……”   剩下的,听不清了。 第100章   连做梦都会梦到的,   都是放不下的,又忘不掉的。   赫迪斯做梦了。   就好像一部黑白电影,从开篇到中期, 一幕又一幕。   他是主角,也是观众。   ——感同身受的观众。   赫迪斯以第三者的视角, 旁观了他和伊安的在宴会上的初遇、在休息室的混乱和疯狂。   接着是在王廷的会议厅签下的……那份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公平的婚前协议。   S级雄虫的身份抵不过王室权力的禁锢。   伊安并非贵族,所以对于王室而言, 再适合不过。   可是,对于伊安而言,这场婚姻却好像是一场无妄之灾。   梦境像一卷老旧的胶片,带着些许褪色的色彩, 将赫迪斯拉回了那段他与伊安结婚后的那段日子。   梦里, 赫迪斯看见自己站在华丽的厅中, 身着笔挺的军装, 胸口挂满金色的徽章,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他的身旁, 伊安穿着一身优雅的礼服, 面容冷淡,目光疏离。   他们的手臂轻轻挽在一起,看似亲密, 却隔着无形的距离。   赫迪斯能感受到伊安身体的温度, 却感觉不到他的心。   那是他们结婚后的生活的冰山一角——沉默疏离。   事实上,赫迪斯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雌君。   他从未学过如何去正确的爱, 也从未有谁教过他如何与雄虫相处。   他只知道, 伊安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所以,赫迪斯大部分时候不敢靠近, 不敢打扰,只能远远地守着,像一座被焊死的孤寂灯塔,默默注视着远方明亮的船只,却永远无法主动靠近。   他和伊安之间有一种默契——只在赫迪斯的发-情期,或者公开场合在一起。   赫迪斯曾经厌恶那些虚伪的宴会和无意义的社交场合,但结婚后,他却开始感激它们。   因为只有在那些不得不共同出现的社交场合,他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伊安身边,才能短暂地感受到他们之间那微弱的联系。   即使伊安的目光从不曾真正停留在他身上,即使……他们的对话永远停留在礼貌而冰冷的寒暄。   梦中的画面不断切换,画面一转。   赫迪斯看到自己坐在长桌的一端,伊安坐在另一端。   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餐桌,   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赫迪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的边缘,目光偶尔扫过伊安的脸,却总是迅速移开。   他不敢多看,怕自己的目光会泄露太多情绪,怕伊安会因此更加疏远他。   不仅仅娶了不喜欢的雌虫,居然还被不喜欢的那只雌虫所痴心妄想。   这件事情,不论是哪一只雄虫来评价,都会觉得恶心吧。   伊安的态度始终冷淡,像一座冰山,永远无法融化。   他们之间的对话简短而机械,像是排练过无数次的台词,毫无温度,毫无感情。   “雄主,今天的宴会还不错。”   赫迪斯试图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克制。   “嗯。”   伊安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仿佛那杯酒比赫迪斯更有吸引力。   赫迪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事实上,伊安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安全的壁垒,谁都不能越过一步。   而赫迪斯,甚至连尝试的立场都没有。   宴会的喧嚣声渐渐模糊,仿佛被一层薄纱隔开。   不论是梦里还是梦外,赫迪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伊安身上。   他很快就注意到雄虫的脸色突然变得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空气中弥漫的葡萄味信息素骤然浓郁起来,像是熟透的果实被挤压,甜腻中带着一丝不安的躁动。   赫迪斯的心猛地一沉——他反应过来,伊安的发-情期居然就这么到了。   “雄主!”   赫迪斯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迅速而果断,想要上前几步扶住伊安。   然而,伊安的反应比他更快。   雄虫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甚至打翻了面前的红酒杯。   深红色的酒液洒在洁白的桌布上,像一朵绽开的血花,刺目而突兀。   “不好意思,赫迪斯,我先失陪了。”   伊安的声音冷淡而疏离,细听之下带着一种沙哑。   ——来自雄虫的拒绝。   一种莫名的焦虑涌上赫迪斯的心头。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迈出一步,越过了那条他们之间默契划定的红线,伸手抓住了伊安的手腕。   手指微微收紧,掌心传来属于伊安肌肤的温度,却让赫迪斯更加不安。   ——雄虫的发-情期,实在是太容易被别的雌虫趁虚而入了。   “雄主,请让我……”   赫迪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恳求的意味。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伊安便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伊安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四周喧嚣的群体,随后压低声音,语气坚定疏离:   “赫迪斯,我说过,你不需要处理我的这种时候,我也不需要你帮我。”   说完,伊安转身离去。   赫迪斯看见当时的自己被那句话钉在原地。   手指仿佛还残留着伊安手腕的温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宴会厅里。   哪怕是在梦里,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感蔓延至全身。   好一会儿,梦中的赫迪斯才从那种窒息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脚步急促而凌乱,穿过拥挤的宴会厅,推开厚重的门,直到冷风扑面而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追到了飞行器旁。   梦的画面在这一刻骤然转换,逐渐模糊,赫迪斯的意识开始游离。   他听到了更多零碎的声音。   ——赫迪斯,你不是知道我的发-情-期到了吗。   ——那些约定我都会遵守的,现在,就让我自己待着不行吗,算我求你,为什么你一定要……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明明……算了,既然你想做,那我们就做。   赫迪斯已经看不见画面了,只能听得到声音,他记得……在那天的最后,他们依旧是在飞行器上做了。   雄虫妥协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赫迪斯的胜利,恰恰相反,只能彰显着他的失败。   看似很近,其实很远。   梦的最后,赫迪斯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房间中,四周一片死寂。   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苍白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映出他孤寂的身影。   在他对面,站着伊安。   雄虫的面容依旧精致高贵,俊美的五官在冷光下显得更加立体,却也更加冷漠。   他的眼神冰冷,像是透过赫迪斯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毫无温度。   赫迪斯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伊安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厌恶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声音冰冷而清晰,像是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入赫迪斯的心脏:   “我记起来了。”   “原来你这么卑鄙。”   “原来……我这么讨厌你。”   一瞬间,赫迪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的喉咙发紧,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伊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紧接着。   伊安的身影逐渐模糊,仿佛要消失在苍白的光线中。   赫迪斯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仓皇与无助,他拼命挣扎,试图冲破那种无形的束缚,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然后,   梦境破碎了。   赫迪斯的意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缓缓沉入更深更冷的黑暗之中。   那黑暗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点点吞噬。   身体变得沉重,   被无尽的深渊所包围。   就在这时,赫迪斯猛地惊醒。   银灰色的的眼睛骤然睁开,胸膛剧烈起伏。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映出他苍白的脸色。   梦中的画面依旧清晰,伊安那厌恶的表情和冰冷的话语,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赫迪斯看似坚硬的心里,挥之不去。   耳边是雄虫的呼吸声。   赫迪斯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伊安身上。   伊安的睡相很好,安静而平和,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铺散在枕头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夜色中流淌的黑色绸缎。   雄虫的呼吸均匀而轻柔,看起来就是熟睡的样子。   赫迪斯的目光在伊安的脸上停留,细细描摹着雄虫足够出彩惊艳的五官。   雄虫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仿佛笼罩着一层温和的光晕。   这一刻的伊安,看起来毫无防备,褪去了所有的冷漠与疏离,只剩下最纯粹的模样。   然而,赫迪斯的心里却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梦中的画面依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伊安那厌恶的表情和冰冷的话语,是一根恐惧与心虚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赫迪斯安静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伊安的发丝,手指微微蜷缩,动作很轻柔。   他知道,现在伊安失忆了。   他也知道,伊安或许……很快就会都想起来了。 第101章   实验室的灯光在清晨显得格外冷清, 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化学试剂的淡淡气息。   伊安推开玻璃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却没想到实验室已经亮着,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他居然看到了莫里斯。   “莫里斯?这么早上班, 真少见。”   伊安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   莫里斯正端着一杯水从茶水间走出来, 听到伊安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莫里斯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莫里斯打了个哈欠, 声音有些沙哑, 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   “局长, 我熬了个通宵好吧,这不是提早上班, 这是压根就没下班。”   伊安一愣, 眉头微微皱起:“实验进度有问题吗?”   莫里斯叹了口气,走到实验台前,放下水杯, 揉了揉太阳穴:   “嗐, 今天不是要做临床实验吗?昨天晚上瑞恩又把所有的实验数据重新对了一遍,我只能舍命陪君子, 陪他硬熬咯。”   “毕竟要真刀真枪用在志愿者身上的, 瑞恩好像非常的重视,嗯,这件事情确实本身就应该重视, 但是我觉得他实在是有点太重视了。”   “瑞恩呢?”伊安问。   “喏,”   莫里斯伸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休息室,   “在我的休息室里面稍微睡一会儿呢,我真有点熬不住了,我等会也要去睡。”   伊安心中不由得感慨。   当初他费尽心思把瑞恩从其他实验室挖过来,正是看中了他这种近乎偏执的责任心和卓越的能力。   当然,瑞恩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是身上那股子“劲”,就是很吸引莫里斯。   莫里斯是贵族出身,家族财力雄厚,作为雄虫,从小便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和社会的优待。   他加入实验室更多是出于兴趣,而不是像瑞恩那样,把科研当作生命的全部。   看着瑞恩如此拼命,莫里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加入这种“卷生卷死”的工作节奏中。   伊安点了点头,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辛苦了,今天上午你们休息吧,志愿者是下午过来。”   “虽然局长这么说,但是我觉得瑞恩是不会休息的,他估计睡一会儿就起来了,瑞恩这家伙,真是努力得有点疯了……”   莫里斯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伊安看了莫里斯一眼,微微一笑:   “天赋是天生的,但是努力却是后天的,真正出类拔萃的,往往都是两者兼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机会实在是少的可怜。”   莫里斯耸了耸肩,没有反驳。他知道伊安说得对,总之大家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选择。   “难想象的,对于他来说,大概科研就是他的生命百分之八十吧。”   “就是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占多少呢,诶呀。”   话题突然变成了情感议题,伊安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己的感情都还没有弄得很清楚,伊安从来都没有像昨天那样冲动和渴求什么的时候,当他意识到真的爱上的时候,当那份冲动的劲过了之后,他反而开始反思自己了。   剩下的记忆……   伊安十分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记起,他肯定赫迪斯是爱上了原本的那个“伊安”的,和失忆前的自己吃醋是一件很幼稚的行为,同样也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是伊安就是……有点吃醋,心乱如麻,百般不是滋味。   他今天早上看到赫迪斯的睡颜,银灰色的头发简直就像月光一般,赫迪斯就那样睡着,脸上没有戴着面具。   昏暗的光线之中,无需开灯,伊安就可以记起赫迪斯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就连疤痕也是美的。   那一瞬间,   伊安是一点都不想起床的,他不想离开家,也不想离开床。   在今天早上,伊安终于意识到了,他失忆的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终端里面发现的那些照片,其实是情有可原的——太珍贵了。   爱的每一个瞬间都很珍贵。   所以才会想记录下来,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摩挲。   爱上、产生舍不得的情绪,并且产生珍视的感受。   对于伊安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一件事,但是他在这段时间逐渐的理解了以前没有失忆的自己。   重来第二次,他依旧爱上了赫迪斯。   或许爱本身就是千千万万遍的,所以爱意才会日渐加深,所以爱意才会如影随形。   今天开飞行器过来的时候,伊安其实在想一个问题。   ——赫迪斯爱的,到底是失忆之前的那个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呢?   这个问题深究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让理智的人陷入感情的矛盾里。   伊安自己的感情都还没有理清楚,当然也没什么精力去解决莫里斯的感情问题。   好在莫里斯也不需要他回答,只听莫里斯很快就自言自语了。   “哎,其实也没什么,我感觉我在他心里可能只占比10%吧,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只能娶一个,我可以娶上10个,集齐百分之百。”   “如果真的能这样子算,你也不会苦恼了吧。”   伊安一眼就看穿了莫里斯。   这是浪子真心啊。   “随便吧随便吧,”   莫里斯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等我娶上十个验证一下吧。”   伊安:“以你的这种眼光和标准,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几个你能看中的。”   “……”   莫里斯无语的挑眉,   “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局长这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   伊安:“实话实说而已。”   莫里斯有些困的打了个哈欠,朝着伊安摆摆手:   “不聊了不聊了,我是真的有点困了,我先去休息一下再说。”   ——   昏暗的休息室。   莫里斯端着水杯,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他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几缕晨光,洒在房间的角落里。   休息室里摆着一张窄小的床,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瑞恩。   瑞恩的翠绿色长发散在枕边,像是一缕缕柔软的丝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黑色细框眼镜已经被摘了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   此刻的瑞恩,像是一只疲惫的小动物,安静地窝在那张小床里,呼吸平稳而轻微。   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倦色,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依然惦记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数据。   莫里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瑞恩,眼神复杂。   他轻轻地把水杯放在小柜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然后,他蹲下身,伸出手,隔着空气轻轻碰了碰瑞恩长长的睫毛。   那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一个没抓住就会飞走。   莫里斯收回手,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床很小,他们挤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但莫里斯并不在意。   他侧身躺下,小心翼翼地把瑞恩搂进怀里。   瑞恩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往莫里斯的怀里靠了靠,仿佛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莫里斯低头看着瑞恩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一瞬间,什么娶个十个八个的,那些都不重要了,都丢到天边去了。   莫里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瑞恩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压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宁静的满足感。   莫里斯抱着瑞恩,像是抱着整个世界,慢慢地,他也沉入了梦乡。   ——   下午。   僵化症药剂的临床实验,也即将迎来最关键的时刻。   实验室又忙碌起来。   这一批选用的志愿者都是久受僵化症困扰的雌虫,还有些是在战场上建立过功勋的军雌。   针对于僵化症药剂的临床实验相对来说比较危险。   因为每个雌虫身上的体质都是不一样的,要寻找完美适配的药剂其实非常难。   化症药剂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适配于80%的情况。   而剩下的20%其实属于危险因素,有会爆走的可能性。   所以临床试验所有的设备都准备全了,每一个志愿者都待在可以硬抗雌虫翅翼攻击的房间里。   西瑞作为雄虫,也被伊安拉来当志愿者了。   跟个护法似的杵在外面,西瑞有点无聊的坐在门口打了两把游戏。   僵化症药剂的临床结果看起来还不错,反正到现在为止,适配度都很高。   伊安端着一杯水放到西瑞面前:“喝点水?”   西瑞抬头,游戏停留在胜利的界面上。   “谢了。”   伊安看了一眼西瑞的终端,“又打赢了,不愧是C神。”   西瑞笑了一下:   “其实,我只输过一回,还是在梦里的时候,嗐,不提这个。”   “说起来,恭喜啊,你们的进度看起来非常可以。”   “目前看来确实还不错,可惜晋总不在这儿,不然还能见证一下他当时提出的提案成果。”伊安叹了口气。   “说啥呢,我估计人家晋总过得可惬意了,”   西瑞撇了撇嘴,   “真看不出来,晋总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伊安:“啊?”   看到伊安脸上懵的神色,西瑞恍然大悟:“哦!对不起,我给忘了,你也是个恋爱脑!”   伊安:“……你要是不会说话,其实可以闭嘴的。”   “怎么样啊?有没有把你老婆给记起来啊,其实你昏迷的时候,大殿下忙成那样,每天都挤出时间来看你。”   西瑞吊儿郎当地把手里的终端收起来,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看伊安。   “有时候都凌晨3点了,大殿下还要过来看一下你才能放心离开。”   “嗐,真别说,我这个外人看来都觉得这是真爱啊。”   “……”伊安沉默了一会,“我现在不想聊情感问题。”   “嗯,行啊,聊点别的,”   西瑞耸肩,   “我今天过来之后,在茶水间听到有人聊你的八卦了,这可不是感情问题,这是作风问题。”   “听说啊,你在这里还有个蓝颜知己,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空穴来风。”伊安冷脸。   他一下就可以猜到西瑞听说了什么了,无非是林格尼的事情。   谣言就是这样的,口口相传之后真相变得不再重要,而激起听闻者的情绪反而是最重要的,为此,添油加醋到任何程度都不为过。   没的说成有的,有的说成没的,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伊安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皱眉:   “别听那些有的没的,等过段时间有空了,我整理一下实验室的风气。”   “科研嘛,就是这样,可能科研确实是太无聊了,大家都想找点乐子来看。”   西瑞啧啧称叹。   “再怎么说,也不能有造谣的风气。”   伊安严肃地说,   “——会影响我的婚姻。”   西瑞:……哦,你果然也是个恋爱脑。 第102章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走廊上, 伊安和西瑞并肩走着,西瑞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抱怨:   “哎哟,今天真是累死了, 腰酸背痛的,哥们, 你得请我吃饭补偿一下。”   伊安瞥了他一眼,嘴毒地说:“你这一天天的, 除了吃就是睡,怎么还喊累?”   西瑞笑嘻嘻地凑近:“那可不,今天我被你白嫖了一天劳动力,你可不能亏待我。”   两人正说着, 走到了电梯口。   伊安按下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们走进去, 西瑞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今天要吃什么,伊安则漫不经心地听着, 目光随意扫过走廊。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几乎是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挤了进来。   伊安定睛一看,正是林格尼。   林格尼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服, 灰紫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看到伊安的瞬间, 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伊安阁下, 日安。”   伊安微微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西瑞则偷偷摸摸地凑到伊安耳边, 压低声音问:“哎,人家都叫你局长,为什么他不用叫你局长啊?”   伊安侧头看了西瑞一眼,语气淡淡:“不如结合你今天下午听到的谣言,猜一猜。”   西瑞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哦哦哦!这就是那个林格尼!”   林格尼似乎没有注意到西瑞的反应,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伊安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颤抖:“伊安阁下,我……我真的喜欢您,您要了我吧,只要能跟着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语气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上前一步,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伊安。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实验服的衣角,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我……我知道您失忆了……”   西瑞听到这话,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向林格尼。   伊安则冷冷地看着林格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冰冷无比:   “威胁我?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   林格尼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依旧保持着那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那大殿下就能用一纸协议威胁您吗?”   西瑞心道,嚯,自己这是什么鬼运气,这是什么修罗场居然被他给撞上了,看的还是现场直播,哦不,好像也不能算是修罗场。   闻言,伊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更加锋利: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给我闭好嘴。”   “首先,我和赫迪斯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毕竟,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话呢?”   “其次,你来路不明的‘喜欢’,也不见得有多真。”   真心或许隐藏的很深,可是假意却浮于水面,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伊安并不觉得林格尼是真的喜欢自己。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林格尼是真的喜欢伊安,伊安也没有回应的必要和义务。   林格尼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深情的模样,轻声说道:   “您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动心吗?如果没有,您为什么允许我留在实验室呢?”   这话问得,真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奸情一样。   只听伊安轻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客气:   “不用拿这种话术来套我。”   “至于你为什么能留在实验室,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以及,这世上有个词叫自作多情,或许你该了解一下。”   话已至此,什么面子都没有,林格尼的脸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电梯门在这时“叮”的一声打开了。   伊安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西瑞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林格尼,见林格尼站在原地,表情中满是不甘。   下一秒,林格尼突然冲出了电梯,脚步急促地追了上来。   “伊安阁下!”   林格尼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   伊安和西瑞刚走了两步,本来已经打算上飞行器了,听到声音,伊安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他转过身,看到林格尼正朝自己跑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衣袖。然而,伊安动作迅速地挡开了他的手,眼神冷得像冰。   “林格尼,”   伊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在工作的地方,我尽量不会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你过分了。”   林格尼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倔强取代。   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伊安阁下,我只是……我只是想和您说清楚,我真的很喜欢您,我……”   伊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在我还愿意说好话的时候你不走,那现在只能自讨苦吃了。”   话音刚落,林格尼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实验服的衣角,指节发白。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不甘和委屈:   “我的喜欢……对您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事实上,林格尼一直以来都是以最受欢迎的主流雌虫的标准培养的。   他知道如何显得惹人怜惜,也知道如何示弱,如何说情话软化勾引雄虫,所以确实很少有雄虫会难以攻略,更别提像伊安这样明显的厌恶的态度。   林格尼狠狠地咬唇:   不行啊……必须要拿下伊安……否则任务就失败了啊!回去之后会被弄死的……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明明在伊安和大殿下的婚姻里面,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因素,他们那样平淡,平平无奇,传闻中感情也并不好,怎么会就这么难以挖墙脚呢!   林格尼是真的觉得非常费解。   他看完伊安和大殿下的资料之后,本来认为伊安在之后一直没有娶任何雌虫,是因为受到了大殿下的威胁。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那个猜测完全是错的。   一点儿都不搭边,连方向都猜错了。   如此平淡无奇的婚姻,竟然不去追求刺激吗,更何况,大殿下也并不是那种看起来能守住雄虫的类型啊……   林格尼心里惊涛骇浪、杂七杂八的怎么想,倒是不干伊安的任何关系。   只见伊安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的喜欢并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在我眼里,它和垃圾只是非实物和实物的区别。”   伊安冷冷地看着林格尼,语气中没有一丝动摇:   “我不管你是谁,你的背后又有谁,如果再纠缠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危险,“那你可以试试后果。”   说完,伊安转身拉开飞行器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西瑞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默默地坐进了副驾驶。   飞行器子发动的声音在停车场里回荡,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林格尼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西瑞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八卦:   “哥们,看不出来啊,桃花运挺旺,不过嘛,这可能是朵烂桃花。”   伊安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吃饭去。”   与此同时,在刚才的地下停车场,昏暗的角落里,一辆黑色的飞行器静静地停着。   它的外形低调而沉稳,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飞行器的另一侧,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雌虫。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银灰色的短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雌虫的眼神深邃而冷峻,银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宛如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雾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如同刀刃出鞘,振聋发聩。   正是大殿下——赫迪斯。   他靠在飞行器旁,双手插在军装的口袋里,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目光始终注视着远处,那里正是伊安和林格尼刚刚对峙的地方。尽管距离不近,但他显然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包括林格尼对伊安的纠缠模样。   伊安明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林格尼,可是赫迪斯依旧觉得愤怒。   就像黑龙的宝藏被旁人觊觎一般。   赫迪斯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薄唇紧抿,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的眼神中透着冷意,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赫迪斯当然看过林格尼的资料,也同样的调查过林格尼。   更加……听说过林格尼对伊安的追求。   那个时候,赫迪斯自觉没有资格插手。   可他现在快要控制不住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只有停车场里偶尔传来的风声,赫迪斯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他的手指在口袋里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他缓缓低眉笑了笑,但眼神中的冷意却丝毫未减。   现在……没有关系……因为不在伊安面前,不在他的雄主面前,所以赫迪斯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不柔和的那一面。   “雄主……”   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那两个字在寂静的空气中轻轻飘散,带着无尽的情愫。   嫉妒和酸涩,像是无孔不入的恶魔低语,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   那些情绪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割开他冷静的外表,暴露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诱惑着赫迪斯被这样的情绪所支配,甚至做出不像自己的反应。   失态了。   一瞬间,赫迪斯的身体猛地一僵,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在狠狠搅动他的内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颤抖的手指紧紧抓住飞行器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是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依靠。   他半蹲下来,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流露出难得的脆弱。银灰色的眼睛紧闭,眉头紧紧皱起。   此时此刻,这顿痛意就好像是惩罚。   惩罚赫迪斯对伊安的独占欲。   毕竟,想要独占自己的雄主,这是任何一位雌君都不能犯的错误。   当然,赫迪斯是下一任王位继承者,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有资格独占一只雄虫,可是——   可是,伊安应该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了,到那个时候,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是梦中倒影,一碰就碎。   挽留不住的。   就像午夜的钟声会不断的响起,一切都会回到原状。   该是什么样,   就是什么样。   现在僵化症药剂的研究如此成功,照这个进度下去,伊安很快就……有和赫迪斯离婚的机会了。   当时他们白纸黑字签的协议,如进去化作回旋镖,直直的插在赫迪斯心口。   不知不觉,剧痛缠身。 第103章   第一医院的诊室内。   赫迪斯坐在医生的对面, 一身笔挺的军装依旧整齐,只是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冷汗。   银灰色短发微微凌乱, 眼神中透着一丝罕见的茫然。   医生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神情十分严肃而认真。   他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直视赫迪斯, 语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   “大殿下,恭喜您,您怀孕了。”   赫迪斯的瞳孔微微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声音低沉而沙哑:“什么?”   医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   “您怀孕了, 时间不是很长, 所以虫蛋有点不稳。”   “之前是否有心绪跌宕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影响到了虫蛋, 才会产生剧痛反应。”   赫迪斯的表情依旧有些恍惚, 仿佛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消息。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   怀孕?   这个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远,甚至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落在自己的腹部, 那里依旧平坦,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 就在那里, 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腹部,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温度,仿佛在提醒他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居然怀孕了……”   赫迪斯低声重复着医生的话,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伊安的身影。   其实等级越高的雌虫越难怀孕,很可能一只s级的雌虫十年都无法怀孕。   但是赫迪斯和伊安才结婚两个月左右,居然已经有一个虫蛋了。   医生见赫迪斯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   “大殿下,您需要好好休息,保持情绪稳定。虫蛋现在还不太稳定,建议您尽量减少剧烈活动,定期来医院检查。”   “当然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您和您的雄主在床上能够达成一致,多次,然后温柔一些。”   赫迪斯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手指依旧轻轻抚在腹部,眼神中透着一丝难得的柔软。   走出诊室,赫迪斯的脚步有些沉重。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医生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一个新的生命。   赫迪斯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赫迪斯的银灰色眼睛微微眯起,眼中的雾气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雄主……”   赫迪斯低声呢喃,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对不起。”   他低声朝着无人的空气道歉。   在他们这场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里,这个虫蛋,又砸下了一枚重重的炸弹。   几乎快要将赫迪斯的所有平静和理智都炸碎。   现在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要告诉伊安吗?   如果告诉了伊安,伊安会觉得高兴吗?还是会觉得厌恶?   伊安到底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这枚虫蛋又应该怎么办呢?这个小生命又应该怎么办呢?   虫蛋没有雄虫的灌溉,是无法健康成长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   僵化症药剂的研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了……   伊安很快就有机会结束这场婚姻了……   怎么办……   赫迪斯心乱如麻地走出医院,脚步匆忙而凌乱。   脑海中一片混沌,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涌出来了,像是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脚下飞快,赫迪斯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上了飞行器,手指在操控台上飞快地输入目的地,随后飞行器猛地升空,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光影,但赫迪斯却无暇顾及。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打开了自动驾驶。   赫迪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自动驾驶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不会出什么意外。   飞行器终于停在了家门口,赫迪斯几乎是冲出了驾驶座,快步走进屋内。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他径直冲进卧室,手指颤抖着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挂着一排雄虫的衣服——那是伊安的衣物。   伊安其实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喜爱整洁,所有的衣服都要挂的整整齐齐,分门别类。   柔软的棉织物放在一个柜子里。   如果弄乱了……肯定会看出来的吧。   伊安会生气吗?   赫迪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敌不过本能。   ——他实在是太不安了。   在此时此刻,他无限的被放大了心中对雄虫的渴求和爱意,就好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几乎焦虑到不能呼吸。   想要伊安的信息素……   好想要……   想要伊安陪在身边……想要伊安身上的味道、温度……   赫迪斯站在衣柜前,手指急切地翻动着,将那些属于伊安的衣服一件件从衣架上扯下来。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一丝安全感。   衣服被他抱在怀里,柔软的布料贴在他的胸口,带着淡淡的香气。   赫迪斯很快就将衣服铺在床上,堆叠成一个松软的窝,动作近乎粗暴,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军装,军装一件件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最后,他解开鞋袜,露出精壮的躯体。   平坦的小腹上,漂亮的腹肌线条分明,暂时还看不出任何弧度。   做完一切之后。   赫迪斯将自己埋进了那个由衣服搭建出来的“窝”里。   他的身体蜷缩在衣服堆中,脸颊贴着柔软的布料,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雄虫气息。   那是伊安的味道,清冷而沉稳,带着一丝淡淡的香调。   赫迪斯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仿佛那些衣服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一件衬衫,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雄主……”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思念。   手指紧紧攥住衬衫,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伊安本人,抓住那个让他心乱如麻的身影。   虫蛋……   孩子……   此时此刻,腹部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仿佛在提醒他那个正在被孕育的小生命。   赫迪斯的手指轻轻抚上腹部,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温度。   赫迪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柔软,却又被铺天盖地的迷茫所掩盖。   “雄主,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说话的时候,身体蜷缩得更紧。   鼻尖萦绕的雄虫气息和信息素,像是一剂镇定剂,让赫迪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静静地躺在这个由伊安的衣服堆成的“窝”里,银灰色眼睛却依旧无神地睁着,目光空洞地望向空荡荡的衣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赫迪斯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影。   赫迪斯很安静,一动不动,仿佛与这个“窝”融为一体。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赫迪斯突然动了一下。   像是从某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赫迪斯缓缓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   ——他知道,伊安差不多该吃完晚饭了。   ——现在,他必须离开这个能够给他安全感的“窝”,回到冰冷的空气中,再把这里整理好。   赫迪斯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从一场梦中挣扎着醒来。   他缓缓站起身,手指依旧紧紧攥着那件衬衫,仿佛不舍得放开。   目光扫过床上那堆凌乱的衣服,赫迪斯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舍。   他弯下腰,开始一件件将衣服捡起来,都放进洗衣筐里面。   伊安的衣服已经被他弄脏了,全部都要要重新洗一遍。   清洗,烘干。   当最后一件衣服被处理好,赫迪斯站在床边,目光扫过整洁的房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赫迪斯是帝国的大殿下,是伊安的雌君,是这个虫蛋的雌父,他不能软弱,不能犹豫。   他的迷茫和软弱是不被允许的。   是不应该出现的。   是一定要扼杀的。   赫迪斯站在衣柜前,手指轻轻抚过每一件衣服,动作熟练而细致。   他对伊安的衣服实在是太了解了,闭着眼都可以将这些衣物分门别类地放回原处。   伊安看着很高冷精致,实际上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很随意,对于伊安来说,穿几十星币的衣服和穿几万星币的衣服没有区别,他都是无所谓、不在乎的。   所以伊安柜子里面的很多衣服都是赫迪斯特意去挑选的,然后再放进伊安的衣柜。   ——隐秘的讨好和占有欲。   衬衫、外套、裤子,每一件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挂好,完全是在对待一件件珍贵的宝物。   当他挂完最后一件衣服时,手指在衣架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在留恋那最后的温度。   目光扫过整洁的衣柜,确认一切都已经恢复原状,赫迪斯这才轻轻合上衣柜的门。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   门锁被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   ——伊安回来了。 第104章   别墅里面一片黑暗。   但是伊安知道赫迪斯在家。   “赫迪斯?”   伊安可以闻到赫迪斯很浓重的信息素的味道, 冰冷的刀锋味带着一点点不安。   他打开了灯,从1楼走到2楼的房间。   “你在家吗,怎么不开灯?”   伊安刚走上楼梯, 就看见赫迪斯从他们的卧室里面出来。   伊安一愣。   ——原因无他,只是现在赫迪斯整个人都好像非常惶恐的样子。   不体现在表情动作上, 赫迪斯从来都是非常内敛的性格,所以这种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情绪只能体现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 非常重的惶恐萦绕在眼底。   这个锋利的、像是钢铁一般的雌虫,此时此刻就好像被硬生生破开内里,不得不露出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   这种脆弱,是因为撑不住了才流露出来的。   伊安心中骤疼, 也顾不得什么啊, 连忙上前, 来到赫迪斯面前, 抱住赫迪斯。   他本身身量就高,几乎和赫迪斯差不多身高, 他这么一伸手, 就把僵直地站在原地的赫迪斯抱在怀里。   “赫迪斯,怎么了?”   伊安紧紧抱着赫迪斯,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   信息素在颤抖, 信息素是对于虫族来说最直观的能表达情绪的方式, 而他们在做过深度结合之后,对彼此的信息素非常的敏锐。   “赫迪斯?”   伊安低声询问道,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他的手轻轻抚过赫迪斯的后背, 试图用温暖的动作安抚对方。   事实上,   他真的不擅长安抚别人。   言语就是这样的,在攻击的时候会显得锋利无比, 可是真正想要保护的时候,却显得如此孱弱了,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动物之间最原始的表达情绪的方式就是嘶吼和拥抱。   肢体接触,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气味和呼吸,就是感受到另一个生命的陪伴。   是温暖的。   “……”   赫迪斯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将头埋在伊安的肩窝里。   那个好像永远都挺直着腰板的帝国大殿下,在此刻终于弯下了脊梁。   流露出难得的脆弱。   是猛兽的示弱。   伊安能感觉到赫迪斯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在努力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耳语,他的银灰色眼睛依旧低垂着,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伊安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从未见过赫迪斯如此脆弱的样子。   赫迪斯一向是冷静而强大的,是帝国的荣誉,是帝国的功勋,永远笔直地矗立在风雨中,从不示弱。   可此刻,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垮了,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柔软。   “没事的,我在这里。”   伊安轻声说道,他稍稍退开一点,双手捧起赫迪斯的脸,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赫迪斯的眼睛依旧闪烁着不安,像是被困在某种无形的牢笼中,无法挣脱。   可,什么是牢笼?   对于赫迪斯来说,到底什么是牢笼?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伊安的声音有几分小心,语气之中却下意识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赫迪斯的喉结动了动,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攥着伊安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点。   如果是很“会”的雌虫,此时此刻一定会扑进雄虫的怀里,兴高采烈地分享怀孕的消息。   可赫迪斯偏偏就是赫迪斯。   他们的婚姻偏偏是这样的,而伊安现在偏偏是失忆的。   不,或许失忆更好,如果伊安有记忆的话,那他们之间,或许连此刻的拥抱都不会有。   这是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可是赫迪斯控制不住。   “雄主,现在记起了多少?”   赫迪斯终于开口。   伊安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瞬间的不自在。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记起来了,就能变回原来的那个伊安,就能变回赫迪斯当初喜欢上的那个伊安了吗?   伊安微微皱眉,想了想,说:   “可能,还剩一部分没有完全记起来,但也有很多已经记起来了。”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还有崩溃的意味。   “请您……快点记起来吧。”   这样吊着,就好像脖子上悬挂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一般,明知结局,却不知结局落幕的时间,太折磨了。   此刻赫迪斯内心百味杂陈,非常的矛盾,他又希望伊安记起来,又希望伊安再也不记起来。   “……就算你希望我很快就记起来,可这也不是我想就能做到的。”   伊安脸上的表情稍微冷了下来。   那种语气之中蕴含的冷意,太熟悉了。   赫迪斯实在是太熟悉了。   就像他们那名存实亡的婚姻,就像那不公平的一纸合约,伊安就是那样的态度。   冷淡疏离,用一身的坚冰和尖刺做成武器,纵使没有言语之刀伤人之深,却像是很钝的刀子一样磨着心口血肉。   赫迪斯的心口颤抖。   正是因为他太过在乎,才会害怕失去。   才会让恐惧支配他。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其实很冒犯。   真神奇啊,也不过只过了一天而已,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床上灵肉交融,彼此相拥,热汗淋漓,可是现在就好像撕破假面,一切现实涌现出来。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口,赫迪斯的银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像是被伊安话语中的冷意刺中了最柔软的部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伊安后背的衣服,指尖微微发白。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宛如是拉破了的风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   酸涩。   伊安的表情已经冷淡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赫迪斯身上。   他以前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不在乎,是因为没有爱上,是因为没有投入和倾注感情,可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   “我真的不明白,我完全恢复记忆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伊安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像是不带一丝温度,   “难道我们以前的婚姻,就过得很幸福吗?”   这一声质问宛如平地惊雷一般。   赫迪斯的心猛地一沉,被这一句话狠狠击中。   他的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希望伊安能尽快记起一切,另一半却又害怕那些记忆会再次将他们推入深渊。   可是他的全部灵魂都在肯定伊安的答案。   婚姻如何,冷暖自知。   他们以前确实谈不上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合约、赐婚绑定的而已。   “就如同雄主所说。”   赫迪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久伤溃烂的痛楚,   “我们曾经的婚姻确实……确实是那样的。”   “既然如此,那我记不起来不是更好吗?你在着急什么呢?”   伊安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赫迪斯的银灰色眼眸微微颤动。   伊安把话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尖锐,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懊恼。   他抿了抿唇,试图缓和气氛,声音也放软了几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其实我也不是不想记起来,但确实没有办法。”   赫迪斯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抱歉,让雄主不高兴了……是我的错。”   他的认错来得如此迅速,分明是帝国的大殿下,分明身份,尊贵分明如此,功勋卓绝,可是他在婚姻之中甚至带着一丝卑微,让伊安一时语塞。   此时此刻,伊安感到一阵无力。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伊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勾着赫迪斯的下巴,试图让他抬起头来,   “赫迪斯,我们已经结婚了。如果连婚姻之中都一定要在每一件事上分一个是非对错的话,那我们何不去法庭之上度过余生呢?”   “因为我确实做错了,是我对雄主有愧。”   赫迪斯苦笑一声,只觉得腹部更加难受了。   或许他怀着的这个虫蛋,也能感知到雌父和雄父之间的暗流涌动。   伊安倒是真的很想开口问赫迪斯,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赫迪斯如此愧疚,如此小心翼翼。   从失忆之中醒来这么久,伊安觉得赫迪斯也不可能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爱是如此分明的。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怕这个问题会让赫迪斯更加不安。   最终,伊安选择了沉默。   他伸手,轻轻将赫迪斯再次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对方。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两只生涩的兽,在黑暗中相互舔舐伤口,企图用彼此的体温和气息来抚平内心的不安。   伊安的手轻轻抚摸着赫迪斯的后背,从脊梁骨一直顺到后腰。   他能感受到赫迪斯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隔着一层血肉,伊安的指尖触碰到赫迪斯那如同山峦般坚硬的脊梁骨。   “赫迪斯,无论你做了什么错的,都有我一半的责任。”   伊安的声音很稳很认真,   “我心甘情愿,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结婚了。”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要是在等接下来的话,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事实上,赫迪斯,哪怕我失忆了,我也依旧爱上了你。”   “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话——那就请你回应我吧。”   “我爱你,赫迪斯。”   爱或许真的是宿命吧,兜兜转转最终总会走向同样的结果。 第105章   爱啊。   现在的、失忆以后的伊安爱上了赫迪斯。   可是如果把所有的前缀都去掉呢?   那样子的伊安, 还会如同现在一样爱吗?   赫迪斯也不知道。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都在疯狂的渴求着雄虫的信息素。   怀孕的雌虫对雄虫的依赖会成倍成倍的增加,不仅会影响到雌虫本身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 而且对于雌虫来说,怀孕的这段时间是他的虚弱期。   需要保护、陪伴。   当然, 这世上永远都没有感同身受这个东西,哪怕在一段婚姻里面雄虫也并不会对怀孕雌虫抱有多大的包容。   怀孕的症状、疼痛、呕吐感, 食不下咽,浑身乏力……   这些对于雄虫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怀孕之后的雌虫依旧得履行好雌君的职责, 并且需要履行好作为雌父的职责, 要让虫蛋得到雄虫的灌溉。   阿塔兰陛下推出的新的婚姻法中明确规定, 雄虫对虫蛋有着保护的义务。   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没有这么快就改变的。   在普遍的认知里, 保护虫蛋似乎是雌虫的责任——因为怀孕之后的本能。   或许还需要一百年、两百年。   甚至还需要更久。   更难的是,赫迪斯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真的有必要说吗?   现在僵化症药剂的研究已经到了尾声和验收的阶段, 伊安已经完全有立场提出离婚了。   在伊安恢复记忆的那个时候,如果雄虫知道,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一个虫蛋, 对于雄虫而言, 这是否又是一种枷锁?   就像这场婚姻一样,就像当初的一纸合约一样。   赫迪斯从未如此犹豫过。   可是不说的话, 对于这个虫蛋来说, 公平吗?   哪怕有一丝的机会,这个虫蛋也有活下去的理由。   这个虫蛋应该在雌父和雄父的共同保护之下茁壮成长。   一瞬间,听到伊安的告白的时候, 赫迪斯想了很多。   他觉得对眼前的雄虫心怀愧疚,对于腹中的虫蛋他同样的也心怀愧疚,可是,他独独没有想过他自己。   他自虐一般的忽视了自己对雄虫的不舍和爱恋。   明明是一见钟情的开始,可是他们之间却走了如此多的弯路,有了如此多的意外。   “赫迪斯?”   伊安久久没有听到赫迪斯的回复,疑惑地开口。   他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至少给我个回复吧。”   赫迪斯这才反应过来,他抬眸看向伊安,雄虫乌黑的眼眸确实是满含情意,那张俊美的脸就如同神话当中的神明一般。   当他带着满腔的爱意看向谁的时候,拒绝变得毫无选项。   赫迪斯苦笑了一下,他想要摸摸自己的小腹,却动作一顿,摸上了自己那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色面具。   “雄主,或许在您记起所有的记忆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并不如同别的雌虫一般讨喜——我也自知我的木讷和刻板,事实上,从见到您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雄主了。”   “可是雄主,从那一纸合约开始,您并不是自愿签署的。”   “……我并非在拒绝雄主的爱意,我只是……有必要告知您真相。”   每说一句话,赫迪斯的声音就低一分。   他当然爱伊安,爱到愿意长久的忍受痛苦,可他不忍心看到伊安痛苦、后悔。   私心和爱意就像两柄对战的剑一般,激烈碰撞,擦出火花,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割痛的,只有赫迪斯自己。   “自愿?”   伊安把这句话含在嘴里绕了一圈。   他好像尝到了赫迪斯心中的那些苦涩的冰山一角。   “如果我不是自愿的话,难道是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签字的吗?”   “雄主……”赫迪斯无奈,“并非此意。”   “更何况,从前如何暂且不论,但现在,我完全出于自由意志的爱上了你,赫迪斯,你难道在惧怕我的爱吗?”   伊安伸手揽住赫迪斯的脊背,他们之间越贴越紧,一点一点逼近。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我可以感受到你的不安,但不论怎样,你都应该告诉我。”   “我们是合法的婚姻,我完全是自愿的爱你,或许哪怕重复上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在伊安身上,很罕见的露出了极其柔情、生涩的部分,他从未如此诉诸过爱意,可现在说起来,却好像一切语句浑然天成。   一瞬间,赫迪斯的大脑仿佛被抽空,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停滞。   他的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脚步有些踉跄,仿佛想要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急迫感。   然而,伊安却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赫迪斯的后背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伊安修长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牢牢锁住了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在原地。   赫迪斯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炽热而强势,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剧烈跳动。   然而,   就在这一瞬间,   内心深处某个被压抑已久的声音突然爆发了。   那声音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他的理智,带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为什么要让步呢?凭什么要放手呢?   ——他渴求了这么久的东西,现在都已经送到他的眼前了,他难道还要推开吗?难道还要拱手让人吗!   对啊,凭什么要让步呢?   赫迪斯的眼神一变,哪怕是镜花水月,哪怕是黄粱一梦,此刻至少伊安确实是爱他的。   这份爱他梦寐以求。   思及此处,赫迪斯的目光变得坚定而炽热,银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不熄灭的火焰。   他不再后退,反而迎上了伊安的目光,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下一秒,赫迪斯主动倾身向前,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伊安的唇。   这个吻带着前所未有的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渴望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赫迪斯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伊安的衣襟,仿佛生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一般。   他的呼吸急促,炽热得几乎要融化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   “!”   伊安显然没有料到赫迪斯会突然如此主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中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交织,逐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紧紧包裹。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撕裂、重组,最终只能融为一体。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入了对方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眩晕的、近乎失控的感觉。   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带着一种窒息的热度,仿佛要将所有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   赫迪斯的指尖微微颤抖,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但他的手指却依旧紧紧攥着伊安的衣襟,一刻也不愿意放手。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果然做不到放开伊安。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从宴会上那个眼神交汇的瞬间,从那场上不得台面的“意外”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理智曾无数次告诫赫迪斯,要冷静,要克制,要沉默地吞下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苦果。   可是,他的心却早已背叛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向那个无法抗拒的蛋糕。   去他的理智、去他的顾虑。   别管,都不要管了……   至少在伊安记起全部记忆的这段时间,伊安是属于他的、且独属于他的,赫迪斯会像恶狼一样守在伊安身边,排斥掉每一个意图靠近伊安的雌虫。   既然是一场美梦,他贪心一点也不为过吧?   就算是再沉默的山峦,也终究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山石崩塌,河流倾碎。   裂出来的却是一颗伤痕累累的真心。   空气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都快要把整个别墅都充满了。   赫迪斯的吻愈发激烈,仿佛要将所有的渴望、压抑都释放在这一刻。   他曾经给自己套上了无数的枷锁,可是在此刻,一切枷锁尽数溃不成军。   赫迪斯的后背紧紧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而伊安的身体则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将他整个包裹其中。   “唔,雄主……”赫迪斯含含糊糊的叫道,嘴被堵着,也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伊安的手急切地在赫迪斯的军装上摸索,修长的手指试图解开那些严丝合缝的纽扣。   军装的质量极好,纽扣紧紧扣着。   就像是一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壳,只有解下这层外壳,才能尝到里面鲜活的内里。   伊安急了,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迫切,却又不愿停下。   他低哼了一声,索性用力一扯,纽扣崩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散落在地。   军装外套被粗暴地扯下,随手扔在一旁的楼梯扶手上面,紧接着是衬衫。   “唔!”赫迪斯一颤。   伊安的手指顺着赫迪斯的腰线滑过,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仿佛带着电流,令赫迪斯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衬衫的纽扣一颗颗被解开,露出赫迪斯结实饱满的巧克力色胸膛。   伊安的唇顺着他锋利的下颌一路向下滑,带着一种近乎黏腻的温柔,雄虫的呼吸灼热,喷洒在赫迪斯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赫迪斯的喉结微微滚动,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伊安的索求。   下一秒,伊安的唇贴上了他的喉结那是一个轻柔的触碰,像是试探。   紧接着,伊安黏糊糊地张开嘴,温热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过那凸起的部位,随后将整个喉结含入口中。   雄虫的动作带着一种占有欲的强势,却又夹杂着几分暖昧的温柔。赫迪斯的呼吸骤然一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伊安的肩膀,指尖深深嵌入对方的衣服。   伊安的唇舌在他的喉结上   流连,时而轻吮,时而用牙齿轻轻磨蹭,带来一种微妙的刺痛感。   突然,伊安的牙齿稍稍用力,咬住了赫迪斯的喉结。   那一下并不算重,却足以让赫迪斯的身体猛地绷紧。   仿佛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雄虫的咬合带着一点点狠劲的意味,却又在下一秒用舌尖轻轻抚过那处细微的疼痛,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宣告某种占有。   赫迪斯眼神迷离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睛里泛起了带着水的浓雾。   不知不觉,腰带也被解开,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被随意丢在地上。   赫迪斯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伊安的肩膀,深深嵌入对方的皮肤,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他。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伊安能感受到赫迪斯的心跳,急促而有力,仿佛要冲破胸膛。   看来——赫迪斯也无比心动、激动。   伊安勾唇,带着心满意足,手指插入伊安的发间,微微用力,将对方的唇再次拉向自己。   他们的吻变得更加深入,就似乎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吞噬。   墙面的冰冷与身体的炽热形成鲜明的对比,赫迪斯的后背被墙壁硌得有些发疼,但他却毫不在意。   全部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伊安的身上,集中在那炽热的吻和急切的手上。   甜蜜到令人眩晕葡萄味——伊安的信息素。   果实,熟了之后会散发出极其清甜的香味。   像是上好的迷药一般。   目眩神迷。   难以抗拒。 第106章   这个吻来得像是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 瞬间将他们淹没。   湿汗淋漓。   甘之如饴。   伊安紧紧将赫迪斯压在墙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微微用力, 仿佛怕他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的吻带着一种近乎霸占、暴力的渴望,像是长久在沙漠中跋涉的旅者, 终于找到了那口甘泉,不顾一切地想要汲取每一滴水分。   在这世上, 爱永远都是稀缺物种。   是珍贵的,宝贵的,应该让人珍惜的。   伊安曾经确实试图计划过他的爱情,如果他要寻找伴侣, 他会寻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呢?   漂亮的、温柔的、体贴的……   不,   现在看来, 那些都不重要。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 如果真的无法自拔的、目光只能紧紧的被那一个人吸住,那么, 就可以从那个人身上发现无数看起来矛盾、却彼此相融的品质。   他可以长着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外壳, 他可以在外壳上带着锋利的尖刺,可是只要揉开那一层外壳,发现里面是非常柔软的脆弱的、甚至温柔美丽的部分。   这并不矛盾,   这也不应该矛盾。   爱上一个人, 就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所有曾经幻想过的品质。   伊安从小就是各种意义上的天才,少年时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可以说和同龄人格格不入, 而那段关键的成长期正形成了他那尖锐的性格。   他们仰望伊安,同时也排斥伊安。   对于人类的群体而言,太过突出绝对会被疯狂的排斥, 这种排斥或许因为优秀而不会浮现在表面,但是,会在细小琐碎的细节里面展现出来。   是天才,也是怪胎。   所以到今日为止,哪怕伊安在某些时刻、针对于某些对象表现出毒舌刻薄的样子,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实际上也是同样的孤独。   伊安看淡一切,且无比的高傲。   他可以把大多数的事情都看得不那么重要,他可以穿破旧的衣服,也可以吃上不了台面的食物,那些都不重要。   他可以打破世俗的规则,连跳三级进入少年天才班,他可以把绝大部分事情都看透看清。   所有的一切行为逻辑都源自于他高傲的性格。   所以他只会在乎自己在乎的。   他可以逆行,可以顶着无数的阻力向前走。   他曾经遇见过那么多的人。   有美丽的,有优秀的,有大放异彩的。   可是,属于他的爱人,伊安只遇到过赫迪斯,也只选择了赫迪斯。   如果抛去一切的偶然性因素,把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主观的选择上,那么哪怕重来千万次,伊安依然都会重复这个选择。   这实在是一种太神奇的感觉了,爱的本身感受就足以叫人心颤。   渴望,急切,焦急,想要占有,想要破坏,又想要保护,想要狠狠的啃咬,又想轻轻的舔舐。   人性和兽性不断的交错着,攻击者妥协着。   最后剩下的也只有爱欲。   始于爱欲,终于爱欲。   人性产生了爱,而兽性产生了欲。   没有哪一部分更高贵一点,它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爱是沙哑的,爱是被认为羞耻的。   可只有真正坠入其中的人,才会不自觉的呐喊。   于是,伊安低声呢喃:   “我爱你……”   “我爱你,赫迪斯……”   他们吻的七荤八素的,地上的衣服掉落了一地,伊安身上的衣服几乎都算是整齐,可他手上动作一点都没停,把赫迪斯几乎扒了个干净。   赫迪斯毫无遮挡的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身前却是伊安滚烫的身体,冷与热的交织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伊安的衣襟,打开自己的嘴唇,弃城投降,任由眼前的雄虫索取和掠夺。   银灰色眼眸紧闭,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底的情动的湿润。   伊安的吻又凶又温柔带着一种原始的冲动,在这一刻,所有的礼节、孤矜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像是从高等动物退化成了最原始的兽类,只剩下本能驱使着彼此靠近、纠缠。   葡萄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浓郁,像是诱惑亚当夏娃犯罪的那颗苹果,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闭上眼睛,赫迪斯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受到伊安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震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唇齿间传递过来的温度和湿意。   他们的唇齿纠缠在一起,在争夺,又在分享。他们都在渴求彼此,渴求着对方的温度、气息和存在。   赫迪斯的手臂无意识地抚过伊安的后背,最后环在了雄虫的脖子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早已放弃一切的抵抗,任由伊安肆意对待。   下唇被不轻不重的叼着,雄虫恶劣得像是在玩弄着已经咬住了脖颈的猎物。   猫科动物在杀死猎物之前,会有一定的耐心对其进行逗弄。   赫迪斯颤了颤睫毛,他并不是第一次和伊安上床,但是眼前的雄虫确实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凶。   不管不顾的就要把舌头挤进来,舔他的牙床和上颚,又要啃他,又要咬他,又要吻他。   一个称得上是撕咬的吻。   把赫迪斯的唇都吻肿了。   “唔…”赫迪斯闷哼一声。   伊安轻轻退开一点,额头抵着赫迪斯的额头,呼吸依旧有些急促。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赫迪斯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对方微微发烫的皮肤,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欲求。   “赫迪斯,”   伊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急迫,   “我们回房间,去床上。”   “好……啊!”赫迪斯话都没有说完,却下一秒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伊安托住屁股和腰身抱了起来。   这一下连赫迪斯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赫迪斯是个体重非常达标的成年雌虫,人高马大的,身上又是漂亮的流畅的肌肉,重量绝对不轻。   但是他居然被伊安就这么抱了起来,直接丢到了床上。   伊安急躁躁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扯,露出雪白的精壮的肱二头肌,然后就将手臂撑在赫迪斯的脸颊两侧。   伊安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赫迪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时失语,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愣。   “雄、雄主……”   赫迪斯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中,感受到伊安身上   传来的温度和急促的呼吸,紧张得稍微有点舌头打结。   伊安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的动作急切而直接,手掌抚上赫迪斯的腰侧,指尖微微用力,掌控着那一层薄薄的腰间肌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现在,别想那么多,”   伊安的声音又暧昧又沙哑,简直就是独断专制的掌控者。   “你现在只需要看着我,想着我。”   闻言,赫迪斯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缓缓放松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伊安的脸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软。   抬起手,赫迪斯小心翼翼地轻轻抚上伊安的脸颊,他的手又大,上面又布满着各种各样的疤痕,却带温柔。   伊安的指尖轻轻捏住银色面具的边缘。   他的目光就这么落在赫迪斯的脸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侵略性十足的光芒。   “我要摘你的面具。”   下一秒,伊安就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这一刻,他将自己最不可见人的部分交给了伊安。   没什么不能看的。   伊安是赫迪斯的雄主,哪怕是让赫迪斯把翅翼伸出来,供伊安在床上取乐,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又或者说,不愿意拒绝。   于是,伊安的指尖轻轻一挑,赫迪斯完全没有半点抵抗,所以面具从赫迪斯的脸上滑落,露出了那半张被疤痕覆盖的脸。   “……”   雄虫的手指轻轻抚过赫迪斯的脸颊,指尖触碰到那些疤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攥住床单,仿佛在压抑内心的不安情绪。   他的眼睛紧闭,不敢睁开,害怕看到伊安眼中的厌恶或嫌弃。   赫迪斯当然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脸上的伤疤,但是他没有办法在伊安面前也不在乎。   没有谁可以在所爱之人面前不在意自己的外貌。   可是,他没有想到,下一秒,伊安的唇轻轻贴上了赫迪斯的脸颊,吻过那些疤痕。   雄虫的吻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枯木可逢春的怜惜,和某种温暖的力量。   “而且我想看你的脸,”   伊安低声说,   “我喜欢你,戴面具的时候很酷很帅,可是不戴面具的时候也很帅,以后在家就不要戴面具了,好不好?”   “他们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原来这就是雄虫的甜言蜜语啊。   一言可抵千军万马,力能摧敌。   闻言,赫迪斯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心口仿佛有一股暖流疯狂地涌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伊安眼中的自己,那些疤痕依然存在,丑陋而刺眼,但在伊安的眼睛却太漂亮了——漂亮到赫迪斯哪怕在伊安的眼中看到了丑陋的自己,也能觉得情有可原了。   “雄主真的……不觉得这很丑吗?”   赫迪斯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伊安毫不在意地低头在赫迪斯脸上的疤痕上亲吻和啃咬,甚至还不小心留了个牙印:   “当然不了。事实上,我觉得这样很酷。”   听到这句话,赫迪斯的心猛地一颤,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彻底崩塌,又迅速重建。   失忆之前的伊安,让赫迪斯几乎是不合理地疯狂的爱上了他,可是失忆之后的伊安,却让赫迪斯真正意识到,他已经爱到无药可救了,越陷越深。   伊安在他面前简直毫不讲理的释放着雄性的魅力。 第107章   伊安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直言不讳的开关一样。   “赫迪斯, 你的胸肌好漂亮啊,嗯……好像巧克力蛋糕,我可以尝一尝吗?”   今天, 雄虫说出来的话直白得让赫迪斯几乎羞得抬不起头来,把头闷在被子或者枕头里, 掩耳盗铃一般。   又羞又耻,赫迪斯实在是没有想到, 原来伊安还有这样的一面。   简直就是挣脱了一切锁链的大型猫科动物,肆意的闯入和碰撞着可以触碰到手的一切。   那半张银色的面具从床上被撞到了地上,掉在地板上发出当的声音。   非常清脆的一声。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颤抖的闷哼声。   深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和甜意。   不愧是巧克力蛋糕。   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 轮廓清晰可见, 仿佛是大自然亲手塑造的杰作。   薄薄的汗珠丝滑地滑落, 像是晨露滑过山石的纹理, 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   在不自觉的挣扎和用力时,仿佛山峦起伏, 一块块肌肉紧绷如岩石, 充满了爆发力与韧性,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与原始的野性。   太漂亮了。   伊安眼神中透露着被蛊惑了之后的迷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像是晨露凝结, 晶莹剔透。   不知道是不是热的。   他的墨色长发原本整齐地束在脑后,此刻却调皮捣蛋地散乱开来, 几缕发丝黏在脸颊边, 衬得他的肤色愈发明亮。   雄虫为了赫迪斯俯下腰,低下头,长发如瀑布般垂落, 发尾轻轻扫过赫迪斯深色的皮肤,像是羽毛轻抚,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雄主……痒……呃!”   赫迪斯微微一颤,那发尾的触感仿佛带着热流,顺着他的脊背蔓延炸开来。   伊安的气息近在咫尺,混合着汗水与淡淡的冷香,像是雨后的森林,清冽而湿润。   信息素,房间里面的信息素和爆炸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一个角落,像是为这私密的空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窗帘还未拉上,透过玻璃,隐约能看见外面零星的灯火,与夜色交织成一片静谧的背景。   当然,也可以从玻璃上照出室内的景象。   赫迪斯的意识原本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岩浆中,却在某一刻忽然察觉到,终于反应过来。   ——窗帘没拉。   虽然这是二楼,虽然应该不会有谁能看得见……可是赫迪斯现在大脑几乎已经被各种刺激的神经给填满了,完全不能思考了。   他突然间挣扎了一下,身体像是脱了水的鱼,轻轻痉挛,试图从伊安的禁锢压制中挣脱出来。   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却又因疲惫而显得无力,仿佛连抬起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在高阶雄虫的信息素中,雌虫就像是被挂在蛛网上的猎物一样,毫无挣扎的能力。   带着诱惑和蛊惑意味的雄虫信息素已经侵占了整个房间。   昭示着,伊安不可能轻易放开赫迪斯。   “怎么了?”   伊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慵懒的热气,轻轻拂过赫迪斯的耳畔,像是羽毛轻扫,让他不由得一颤。   “雄主……请等一下……窗帘……”   赫迪斯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他的眼神看向那未拉好的窗帘,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与羞赧。   伊安低笑了一声,他一下子就抱起赫迪斯走向窗边,他们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交叠的、暴力美学一般的优雅的剪影。   雄虫坏心眼地抱着赫迪斯压在落地窗边上,又身后将背后的窗帘拉好。   他们就这样挤在落地窗和窗帘之间的这狭小一片空间里。   窗帘的隔光非常好,这一片狭窄的空间里,一下子就黑暗了。   “雄主……别、别……”   赫迪斯不敢挣扎,怕自己掉下去,更怕他的体重带着伊安一起摔去。   “好了,”   伊安将赫迪斯压在窗户上,一点一点的亲吻赫迪斯后颈上的繁复虫纹,   “现在窗帘已经拉好了,不用担心了。”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赫迪斯面皮薄,浑身都紧绷了,却也只能任由伊安欺负。   深色的肌肤上渐渐的泛上了驼红,像是逐渐被煮熟煮烂的虾一样。   在无限的热气中蜷缩起来,仿佛那样可以保护好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但是殊不知,那样只能加速成为盘中餐的速度。   空气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熟透的果实爆裂开来,汁液四溢,甜腻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交织、碰撞,时而纠缠,时而拉扯,仿佛两只野兽在无声地撕咬,争夺着主权。   软化、融化。   毫不退让,尖锐地,直逼核心,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执着。   这场较量持续着,直到某一方的信息素开始变得势薄,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猎物,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胜利者宣告主权。   另一方则彻底臣服,精疲力竭地任由所有的感官和决策权都被掌控。   窗帘再次被掀开,然后合上。   浴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一片氤氲的雾气从门缝中涌出,像是柔软的云团缓缓扩散。   温热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湿润的水珠,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伊安抱着赫迪斯坐在宽大的浴缸里,温热的水流缓缓漫过两人的身体。   赫迪斯的身体还未完全从剧烈的痉挛中平复,微微颤抖着,像是追逐猎物之后力竭的猛兽,脸上的伤疤都在氤氲的水气之中看不清楚了。   他的头靠在伊安的肩上,湿漉漉的银灰色发丝贴在脸颊边,水珠顺着他深色的脖颈滑落,消失在温热的水中。   伊安的手臂稳稳地环抱着他,掌心轻轻抚过他的脊背——他真的很喜欢赫迪斯的脊背。   又或者说,痴迷于赫迪斯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尝起来哪里都是甜的,都是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赫迪斯和伊安都没有说什么,享受着这宁静。   然而,   这片刻的宁静却被一阵突然的消息提示音打破。   伊安手腕上的终端不合时宜地响起,尖锐的声音在静谧的浴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赫迪斯立刻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猛的睁开眼睛。   伊安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终端,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23:00]   [莫里斯:局长,快来实验室,出大事了!]   [莫里斯:今天的几个数据好像不太对,你快点过来看看!]   ……这,好吧。   莫里斯都这么说了,也不能不去啊。   伊安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赫迪斯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我去实验室一下,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吧,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赫迪斯轻轻点了点头,身体依旧无力,有地方火辣辣的肿着,还未恢复。   伊安站起身,拿好自己的毛巾,走出了浴室。   换好衣服之后,他拿好飞行器的钥匙,离开了别墅。   ——   与此同时,   郊区。   夜色笼罩下的郊外废弃工厂显得格外阴森。   斑驳的铁门半敞着,仿佛一张无声的巨口,吞噬着一切进入的光亮。   工厂内部空旷而寂静,一群的雇佣兵守着,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微回响。   莫里斯被牢牢地绑在一张金属椅上,粗糙的麻绳紧勒,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双腿也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爹的,这辈子他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今天傍晚,瑞恩说要加班,莫里斯就想着出去给他买点吃的什么的,虽然瑞恩很可能不吃,但是万一饿了想吃呢——   所以他就去买吃的了啊……   没想到啊,尼玛,刚拎着一袋吃的回去,半道上就被绑架了,当场他的最新款终端就被抢走了。   服了,   绑架最终目的地居然还是这种破旧的工厂???   这么浓的工业汽油的味道——太难闻了,简直就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莫里斯的脸上满是愤怒,眼神都可以喷出火来了,死死盯着面前那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雇佣兵的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手中的武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一群狗屎傻叉,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妈的有种放了小爷,我们单挑,我他妈一枪崩死你们雇主!”   莫里斯咬牙切齿地问道,然而,那群雇佣兵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只是无情的机器。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工厂的另一端传来,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显得格外明显。   那脚步声缓慢而沉稳,像是某种无形的压迫,一步步逼近。   莫里斯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双黑色的贵族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很明显的贵族款式。   靴子的主人在他面前停下,莫里斯顺着那双靴子缓缓抬头,目光扫过笔挺的裤腿,最终定格在罪魁祸首脸上。   “林莫?”   莫里斯的瞳孔猛然收缩,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愕然取代。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主星贵族家族之间多有来往,莫里斯和林莫确实不太熟,但是林莫实在是太有名了,林克伯爵引以为傲的雄子,又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还兼职雄虫特殊监狱的监狱长。   层层buff叠满,简直就是经典故事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莫里斯从小到大没少听林莫的光辉伟绩。   但是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仇怨吧???   两大家族之间最近也没啥矛盾啊?   林莫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说:   “莫里斯阁下,很遗憾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你。”   莫里斯气炸了,mmp什么死虫脸,大家都是贵族,谁怕谁啊!   “呵,”   莫里斯冷笑一声,   “担当不起林莫会长的这一句惺惺作态。”   “要不然你把我放了,我把你绑了,让你看看遗不遗憾。”   “为什么绑架我,难道你们林克伯爵服已经没什么钱了,想要绑架我讹上一笔?啧,巴不得你们破产呢!”   被么明嘲暗讽的骂了一通,林莫脸上也没什么波动,依旧死水无澜,看起来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静的开口:   “不用这么激动,省省力气吧。”   莫里斯看到自己的攻击一顿输出,结果对方好像就是皮肉伤都算不上,心里更加气闷。   ——mmp,死虫脸林莫。   ——活该跟人家第三军团长离婚!谁受得了这死虫脸!   下一秒,莫里斯看到了林莫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属于自己的终端,而且终端还有消息提示音。   “草!你想干嘛?你不会想拿我威胁瑞恩吧?”   莫里斯出奇地暴躁了。   闻言,林莫抬眸,意味莫名地看了一眼莫里斯,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林莫手里把玩着莫里斯的终端,目光停留在聊天界面上。   [23:10]   [伊安: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第108章   伊安一路疾驰, 飞行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实验楼前。   深夜的实验楼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几扇窗户透出零星的光亮, 像是夜空中稀疏的星辰。   顶楼的灯光却异常明亮,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伊安快步走进电梯, 按下顶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的心情也随之紧绷起来。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 他径直走向实验室,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实验服的背影。   “莫里斯,怎么了……”伊安下意识地开口。   然而, 话还未说完, 他便戛然而止。   伊安眼神一凌,   ——眼前的背影并非莫里斯, 而是林格尼。   雄虫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林格尼。”   他的声音冰冷, 带着刺骨的寒意。   听到伊安的声音,   林格尼缓缓转过身来。   他坐在莫里斯的椅子上,灰紫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少了平日里的那股风骚与蛊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漠与戏谑。   那目光落在伊安身上, 嘴角微微上扬,林格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伊安阁下, 又见面了。”   林格尼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似乎在等待着伊安的下一步反应。   “莫里斯在哪?”   伊安马上就反应过来, 林格尼会出现在这里,大概率就是莫里斯的终端并非出于他自主意愿的使用了。   很可能是被挟持了。   “什么嘛,伊安阁下见到我,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还担心莫里斯那个家伙呢?”   林格尼挑眉,轻笑着靠在实验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轻佻。   他的姿态看似随意,但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伊安,仿佛在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伊安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冷峻,直接问道: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沉稳,但与此同时,余光已经迅速扫向了实验室角落的某一张桌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格尼歪了歪头,灰紫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笑了笑,语气忽然变得柔和:   “伊安阁下,其实说句实话,以前也并不全是装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可惜……”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意,   “可惜你软硬不吃,伯爵不是很高兴呢,我就只能把你带回去讨赏了!”   话音未落,林格尼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袭向伊安,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明明是一没什么攻击力的亚雌,看起来却好像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然而,伊安早有防备,他并未选择硬碰硬,而是迅速转身,冲向那张桌子,动作干净利落。   手伸向桌底,飞快地掏出一把枪,黑漆漆的枪口直指林格尼。   “别动!”   伊安冷声喝道,手中的枪稳稳地对准了林格尼,眼神中没有一丝动摇。   手握真理,就是硬气。   换到从前,伊安当然没有用过枪这种管制型的物品,但是在这个虫族的世界,危险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他需要尽大可能的武装和保护好自己。   实验室,可不仅仅只包括研究。   林格尼的动作骤然停下,他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赞叹的笑容:   “哇哦,”   他轻轻拍了拍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没想到实验室居然还藏枪呢,平常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林格尼的目光在伊安手中的枪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哎,其实何必呢,伊安阁下,我们之间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我们可以合作啊。”   他的声音柔和,带着一□□哄的意味,仿佛刚才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然而,伊安的眼神依旧冰冷,手中的枪没有丝毫晃动。   “合作?”   伊安冷笑一声,   “无稽之谈。”   闻言,林格尼摊了摊手,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灰紫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伊安阁下,这话可就伤人了。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谈谈呢。”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闲聊,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紧盯着伊安,目光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阁下,听我一言,这种东西可不是玩具,还是小心点好。”   林格尼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更何况,阁下怎么会觉得,我会不带枪呢?”   话音未落,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枪响——“砰!”   伊安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破空而出,直指林格尼。   然而,林格尼的反应极快,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迅速向侧方翻滚,躲到了实验桌后。   子弹擦过他的衣角,击中了后方的墙壁,溅起一片碎屑。   林格尼的动作敏捷,仿佛早已预料到伊安的行动。   他从后腰处掏出一把枪,稳稳地指向伊安,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玩味的笑容:   “哎呀呀,伊安阁下,真是毫不留情呢。”   他们隔着实验桌对峙着,枪口互相指向对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紧张的气息。   实验室内的灯光冷冽而刺眼,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扭曲,投射在地面上,仿佛两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伊安的眼神冷峻而坚定,右手中的枪纹丝不动,左手藏在林格尼的视野盲区里面。   这时候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不知道这栋楼里还有多少个威胁,必须赶紧联系外界。   在伊安的左手上,终端的静音通话已经拨了出去。   [23:55]   [正在呼叫“西瑞”]   从情感上来讲,伊安当然想找赫迪斯,但是这个时间点,找西瑞这个夜猫子其实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赫迪斯可能已经睡过去了,但是西瑞百分之一万醒着,并且绝对可以秒接。   手里握着冰冷的枪,伊安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仿佛周围的紧张气氛对他毫无影响。   并且伊安还试图从林格尼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你口中的伯爵是指谁?”   闻言,林格尼挑了挑眉,灰紫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哦?这我怎么能告诉阁下呢?”   他的语气轻佻,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那我可以猜一猜。”   伊安冷静地说道,尽管林格尼的枪口直直地对着他,他的语气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动。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林格尼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你口中的‘伯爵’一定是不希望僵化症药剂问世的,又或者说,想要通过挟持我来进行药剂的私自垄断。”   伊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陈述。   “我知道,药剂的研发挡了太多贵族的路,抢了太多贵族的蛋糕。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摆到了明面上,王室支持,敢和王室对着干的一定权力非凡。”   “不仅要有权,还要有势,还要有名声,可以藏住所有龌龊的东西,最好还要有阿塔兰陛下的信任,可以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逻辑清晰。   “既然你说是‘伯爵’,那么除去七七八八的小家族,大概率就是跟随阿塔兰陛下开国的四大伯爵之一。”   伊安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刺林格尼的眼底,   “——我猜的对吗?”   林格尼听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赞赏:   “哎,伊安阁下,有时候我确实非常佩服您,太聪明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轻松,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但是,很可惜,聪明的家伙往往活不长呢。”   伊安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攻击之前一样,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用不着你操心。”   他手中的枪依旧稳稳地对准林格尼。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林格尼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似乎在权衡着下一步的行动。   而伊安则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冷静而警觉,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伊安阁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您,如果您识相一点,我们绝对会善待您的。”   林格尼的目光越过伊安看着门口。   “否则,门外多的是枪口。”   此时此刻,伊安的左手上的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   [23:57]   [哥们,你是真能给我找活啊。]   [不过得亏是我,换了别的菜鸡,就只能对你束手无策了。]   [别急,我一边切入系统一边赶过来。]   [会帮你叫上你老婆的,别担心,哦对,我把休文也拉起来,睡什么睡呢。]   同一时刻,实验室的门禁系统突然发出一声提示音。   “滴,root权限开启,门已锁死。”   “三级防护墙开启。”   “警报系统开启。”   下一秒,整栋实验室的灯光骤然间变红,所有角角落落里面的监控全部都亮起,如同上帝的眼睛一样。   冰冷机械,无不可见。   林格尼愕然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一时之间也有点懵。   ——谁能调取最高权限而远程控制这栋实验楼?   ——什么黑客能做的这种程度,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迅速的决定……   ——疯了吧,这还怎么打? 第109章   “林格尼, 我把刚才你的话还给你,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   伊安抬眼,眼里满是沉压压的笃定。   “你不敢真的杀了我, 可我却敢真的杀了你。”   林格尼心里一惊。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伊安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局势陡转直下。   林格尼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的目光在伊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看到雄虫那双乌黑眼睛里没有一丝动摇,太坚定了。   简直不像一只雄虫。   他知道伊安说的是事实——他不能杀伊安,至少现在不能。伊安是他任务的关键,活着的伊安才是他必须带回的目标。   而伊安, 显然早已看穿了这一点。   林格尼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是林克伯爵的私生子, 这个身份从未在明面上曝光过。   他和林莫, 一个是暗中的利刃, 一个是明面上的棋子,两人共同为林克伯爵效力, 执行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   林莫在明处周旋, 而他则在暗处收割。   他们的存在,就像林克伯爵手中的两把刀,一把用来威慑, 一把用来致命。   可现在, 伊安的冷静与笃定让林格尼罕见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林格尼习惯了掌控局面,习惯了在暗处操纵一切, 但此刻, 他发现自己竟然马失前蹄了。   伊安的眼神让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伊安真的敢杀他,而且不会有丝毫犹豫。   林格尼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似乎在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僵硬地抿了抿唇。   “伊安阁下说得对,”   林格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甘,   “我确实不能杀阁下。”   伊安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林格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实验室的仪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力。   “但阁下也别以为,自己就胜券在握了。”   林格尼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阴冷,   “你和我,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大不了一起死,和尊贵的雄虫阁下一命换一命,也算是很划算了。”   一开始,   林格尼本以为这个任务不至于太难,他从小就是按照主流的符合雄虫审美的亚雌来培养的,无论是仪态还是容貌,甚至是伪装出来的性格,他自认为没有一样是拿不出手的。   真的谈婚论嫁或许不露出身份不行,但是仅仅是一段婚外情而已,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雄虫大多都是这样的,新鲜感就像是罂粟药一样,有时候开启另一段暧昧,并不是因为眼前的雌虫比家里的那个雌君或者雌侍长得有多好看、身世有多好,仅仅是因为新鲜感上来了而已。   仅仅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征服欲上来了而已,这时候只要顺着雄虫就好了。   可是伊安简直就是个让人无比头痛的例外。   特别难搞。   媚眼全部抛给瞎子看,一张嘴巴还巨毒无比,十次里面有一次是给面子的,都算是运气好了。   是啊是啊,不可否认,伊安确实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是药监局的局长,在科研上也是。   但是,比起搞那些心比天高的雄虫,这个任务让林格尼更郁闷。   一点都啃不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雄虫是这样子的???   怪胎吧!   林格尼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这个任务。   哪怕被林克伯爵抽一顿也比做这个任务好,现在估计还要陨命在这里了。   他想活着,只有不择手段才能活着,只有沾满鲜血才能活着,可是无论怎样走都会走到头。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从生到死他都是一枚棋子。斡旋在权势斗争之中。   和千千万万枚棋子一样。   林格尼灰紫色的眸子暗了暗。   “林格尼,其实我们当然可以合作。”   伊安慢慢地笑了笑,   “ 不如你弃暗投明,告诉我你背后的计划。”   “伊安阁下,恕我直言,这个假设听起来可一点都不美好。”   林格尼表情难看地说。   “当然,我只是提出建议,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可以坚持到第一军团到来。”   伊安不紧不慢地说,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如果现在你愿意坦白从宽,那就是弃暗投明,如果等到第一军团到来,何必吃一些没有必要的苦头呢?”   林格尼长久的叹了口气:   “哎,伊安阁下,这些话可原本是我要对您说的呢,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可尽管语气装的满不在乎,林格尼的眼神却微微闪烁。   不得不承认,伊安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他的思绪。   好像在故意激起他的不甘和愤懑。   但也仅此而已了。   “合作?”   林格尼笑了一声,   “伊安阁下,您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合作的可能吗?您的信用好像并不是很丰厚呢。”   “怎么会呢?”   伊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我都清楚,这场游戏并不是非黑即白,你为伯爵效力,而我也有我的立场。但立场是可以改变的,想要活着并不丢脸,不是吗?”   林格尼的眉头紧紧皱起,刚才的话像一把软刀,轻轻割开他的防备,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纵使这次你赢了,你成功了,难道你打算这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没有想过停止吗?没有想过离开吗?你心里没有想做的事情吗?”   伊安一字一句地说,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并不是对你的一场危机,而是需要你抓住的一个机会。”   机会?   真是个合格的说客。   林格尼微微挑眉,   “伊安阁下,您说得轻巧。可您知道,我背叛的代价是什么吗?”   伊安轻声说道:   “但你也清楚,继续走下去的代价是什么。”   “第一军团已经在路上了,等到他们到来,你的选择余地将会更小。”   林格尼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让他感到无比沉重。   他知道伊安说的是事实——第一军团的到来意味着局势将彻底失控,而他,将失去所有的主动权。   任务注定失败。   “真是可笑啊……”   林格尼举着枪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伊安阁下,您可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伊安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轻声说道,   “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境地。不过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   林格尼的目光在伊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而,伊安的表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其实林格尼真的完全就信不过伊安。   现在依然愿意花费口舌来跟他谈判,无非是因为他们之间现在僵持着势均力敌,而等第一军团一到,林格尼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伊安阁下,不好意思,伯爵是我的雄父,我不想背叛他呢。”   林格尼勾唇,   “哎,没有办法,血缘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   “……”   伊安有些惊讶地挑眉。   林格尼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不过呢,现在还有一场游戏可以玩。”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伊安的眼神微微一沉,手指也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枪。   “反正我都得死,伊安阁下,”   林格尼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不如我们来比比看,到底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吧!”   他的声音刚落,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砰——!”   伊安的身体瞬间紧绷,瞳孔猛然收缩,几乎以为林格尼已经扣动了扳机。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来自什么枪口。   林格尼的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诧异,显然他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感到意外。   一瞬间,地板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整个实验楼都在摇晃。   外面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的撕裂声,像是某种巨大的物体狠狠地撞上了实验楼的外墙。   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什么东西撞上来,然后爆炸了!   他们的目光同时转向窗外,林格尼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飞行器如同一头钢铁巨兽,狠狠地撞上了实验楼的外墙。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尖锐的破裂声刺破了空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撕裂。   飞行器的机身与实验楼的钢筋结构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火花四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金属烧灼的气息。   实验楼的外墙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崩塌,   钢筋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整栋建筑在撞击的余波中剧烈震动,地板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墙壁上的裂缝迅速蔓延,灰尘和碎石从天花板上纷纷坠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几乎让人窒息。   最上面的三层楼在震动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实验楼内的设备在撞击中倾倒,玻璃器皿摔得粉碎,液体四处流淌,混合着灰尘和碎片,形成一片狼藉。   伊安和林格尼在剧烈的震动中勉强站稳,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林格尼的手指依旧紧紧握着枪,但他的目光已经不再锁定伊安,而是死死盯着窗外那庞然大物。   一瞬间,几乎是不要命的扑到了窗前。   实验室落地窗的玻璃全部被震碎。   飞行器的残骸在实验楼外燃烧,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恐惧、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林格尼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死死盯着窗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狡兔死,走狗亨!   ——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把他和伊安一起弄死在这里,再伪造成意外死亡!   ——他的任务,根本就是送死来的!   就在这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颗子弹从林格尼的背后疾速飞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的右手手腕。   林格尼的身体猛然一颤,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呃!”   手指无力地松开,手中的枪瞬间脱手,黑色的金属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朝着窗外坠落。   枪身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呼啸声,最终消失在实验楼外的黑暗中,一瞬间就被那无尽的深渊吞噬。   “你!”   林格尼的左手紧紧捂住受伤的右手腕,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他的袖口。   “不好意思,”   伊安快速上前,拿了实验室的绳子就上来绑林格尼的手。   “我需要保证你没有任何危险性。”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虽然确实是想劝你弃暗投明,不过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   “并且,在生存第一的情况下,我不保证一定把你带出去。”   “毕竟——我也没有这个义务。” 第110章   实验楼高达几十层, 最顶上的三层几乎被从中间拦腰撞中。   楼体在撞击的余波中剧烈摇晃,碎石和玻璃碎片如同雨点般从高空坠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密集的碎裂声。   货运飞行器的机身已经严重变形, 机翼断裂,残骸散落在实验楼的顶部和周围。   火焰从机身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将夜空染成了一片猩红。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和金属烧灼的刺鼻气息。   西瑞和休文赶到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剧烈的火光倒映在他们的眼中,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点燃了。   西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咬牙低吼了一声:“靠!”   霍斯站在一旁, 眉头紧锁, 脸上的表情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迅速冷静下来, 开始指挥第一军团的行动:   “首要任务是撤离实验楼里面所有的研究员和群众,次要任务是赶紧扑灭火势, 疏散场地外的群众!”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在现在是半夜,实验楼内的人员并不多,大部分研究员和群众都不在工作岗位上。   霍斯心中却根本放不下来, 伊安——大殿下的雄主还在里面, 但眼前的火势和楼体的摇摇欲坠显然危险到了极点。   “上去救援!第一支队跟着我!”霍斯说完就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毫不犹豫地张开了翅翼,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了燃烧的实验楼顶部。   霍斯的心猛然一沉, 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大殿下!”   霍斯的声音中带着惊愕与焦急, 连忙也张开了自己的翅翼,迅速追了上去。   飞行器的残骸还在燃烧,楼体随时可能坍塌, 顶层的火势更是凶猛无比,空气中充满了爆炸的危险。   霍斯一边急速追赶,一边高声呼喊,声音在火光与烟尘中显得格外焦急:   “殿下,上面太危险了!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那飞行器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您不能上去!”   然而,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   赫迪斯的翅翼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银光,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   他的速度极快,身影在浓烟与火焰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无畏的猛兽,正冲向最危险的战场。   霍斯咬紧牙关,猛然加速,终于在下一秒拦在了赫迪斯的面前。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目光坚定,语气中带着火一样的焦急,恳求道:   “殿下,请您三思!上面真的太危险了,让我去吧!”   赫迪斯停下身形,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直刺向霍斯,声音低沉而冰冷:   “霍斯军团长,第一军团在战场上从未怯懦、从未退缩过。”   “我与第一军团并肩作战,救过无数的伤患,也救过你。那些时候,难道就不危险吗?”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怎么,轮到这个时候,难道就要我当懦夫了吗!”   楼顶的火焰愈发猛烈,火光冲天,将赫迪斯的身影映照得如同战神降临。   他背后那对巨大的黑色翅翼在火光中展开,仿佛象征着无畏与不屈。   身影挺拔如松,目光坚定如铁,仿佛无论前方有多么危险,他都不会有丝毫退缩。   ——这就是第一军团永远效忠的帝国大殿下。   可是,霍斯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赞同。他急切地说道:   “殿下,上面真的太危险了!让我去吧!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闻言,赫迪斯脸上的半张银色面具被火光照得锃亮,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而冷硬:   “我只会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情。这是命令——让开!否则别怪我动手了!”   霍斯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赫迪斯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能咬牙退开。   赫迪斯没有再理会霍斯,翅翼一振,身形如箭般冲向实验楼的顶层。   半空中,霍斯的目光迅速扫过下方。   第二波军用飞行器正缓缓降落,舱门打开,露出里面整齐堆放的防毒面罩和防火外罩。   火焰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味道。   霍斯没有犹豫,身形一闪,迅速俯冲下去穿上所有的装备,抓起几套装备,随即转身,带领第一支队的成员们顶着熊熊烈火,冲进了那辆飞行器。   “三十七小队,检查!”   霍斯的声音冷峻而果断,回荡在嘈杂的环境中。   几名军雌立即上前,动作利落地开始检查飞行器内的装备和物资。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霍斯没有在飞行器上多作停留,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顶楼的实验室。   他展开翅膀,身形如箭般冲天而起,直奔实验室的方向。   顶楼的实验室里,   火焰如同狂舞的巨兽,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刺鼻的烟雾。   火光倒映在伊安那双浓墨一般的眼睛里,流淌着果断的冷静。   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火焰舔舐着墙壁,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伊安知道,火场中最致命的往往不是火焰本身,而是那浓烟。   吸入过多的烟雾会窒息而死,因此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逃生路线。   他扯着林格尼的领子,飞快地冲进洗手间,迅速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涌出。   抓起两条毛巾,浸湿后用力拧干,随即将其中的一条紧紧罩在自己的口鼻上。   另一条毛巾则被他毫不犹豫地按在了林格尼的脸上。   林格尼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林格尼:?不是,你刚才还给我手腕开了个洞,现在这是要救我啊?   伊安没有理会林格尼的疑惑,他黑色的眸子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是最浓的墨,越是危急,越是沉静。   他的声音简短:“走。”   话音未落,他已经扯着林格尼的衣领,迅速翻越了窗户,朝着火势较小的那一侧移动,他们几乎就这样挂在窗户外面。   林格尼的右手手腕本就受了伤,动作不便,再加上被绑住,整个人几乎是被伊安拖着前行,活像一个大沙包。   林格尼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伊安那冷静而坚定的侧脸,心中突然萌生出真心的佩服。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能如此冷静,甚至不忘带上他这个“敌人”。   伊安现在的道德感强得让人难以置信,简直是个100%的好虫。   然而,想到之前伊安眼睛都不眨地用子弹射穿他的手腕,林格尼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啧,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火焰在他们身后咆哮,浓烟几乎遮蔽了视线。   伊安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跨到了窗外,林格尼被他拖着,虽然手腕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伊安阁下,”   林格尼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不是敌人吗?”   伊安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依旧冷静:   “第一,你还有用,第二,如果真的到了得一脚把你踹开的时候,我还是会一脚踹开的。”   林格尼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矛盾的存在。   他不再多言,任由伊安拖着他。   到现在,他突然觉得,反正死就死了,活就活了。   好像没有很大的区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   “都让开,飞行器要爆炸了!!!”   伊安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迅速低头看向下方,只见那巨大的货运飞行器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机身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几名军雌正从飞行器上仓皇逃离,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危险迫在眉睫。   然而,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   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撕裂。   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来,火焰与碎片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气浪。   伊安的身体本能地紧绷,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然而,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视线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那是一双锋利至极的翅翼,如同刀锋般划破空气,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冲而来。   紧接着,   伊安感到自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扑倒。   那人的动作迅猛而果断,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伊安的身体被牢牢护住,炽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被那双翅翼挡在了外面。   一股冰冷而锋利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伊安的心跳猛然加速,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赫迪斯!   是赫迪斯!   竟然在如此危险的时刻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下。   伊安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目光透过赫迪斯的翅翼缝隙,看到外面火光冲天,爆炸的余波仍在肆虐。   然而,他的身体却被赫迪斯牢牢护住,仿佛与外界的一切危险隔绝开来。   赫迪斯的气息沉稳,他的声音在伊安耳边响起,低沉有力:   “雄主,别怕,我带你走。”   伊安的心微微一颤,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霍斯也已经飞上来了,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那个头发焦了一大把的林格尼,对着赫迪斯他们说:   “殿下,我们快走!”   “好。”   赫迪斯的翅翼微微震动,将飞溅的火焰和碎片挡开。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无比高大,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伊安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那半张银色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象征着无畏与坚毅。   就在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实验楼的最上面三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然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混凝土崩裂的轰鸣。   整个楼体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一头垂死的巨兽,正发出最后的哀鸣。   紧接着,   最上面的三层楼就像山体滑坡一般,突然间与下面的楼层完全断裂开来。   钢筋骨架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变形,混凝土墙体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崩裂,无数的建筑废料从高处坠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地面。   “轰——!!!”   三层楼的建筑残骸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地面在撞击的瞬间剧烈震动,仿佛地震一般,巨大的冲击力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周围的建筑物也在震动中摇晃,玻璃纷纷碎裂,碎片如同雨点般洒落。   实验楼的残骸在撞击中彻底碎裂,钢筋、混凝土、玻璃碎片四处散落,仿佛一场灾难性的风暴席卷而过。   而楼上的火还没有灭掉,浓烟滚滚升起。   “大殿下!军团长!”   下面的第一军团惊喜地看到赫迪斯他们下来了。   赫迪斯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伊安的肩膀,巨大的翅翼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弧线,仿佛无数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中闪烁。   他和霍斯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迅速从高空中降落,最终稳稳地站在安全的地面上。   赫迪斯的翅翼缓缓收起,如同最精密的骨骼装置,妥帖地收回到后背的翅翼囊中。   “雄主,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伊安的脚刚触到地面,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喉咙里还残留着浓烟的灼烧感。   赫迪斯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伊安脸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自然而轻柔,仿佛这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本能。   伊安亮着眼睛笑了笑,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依旧在熊熊燃烧的实验楼。   火光映照在伊安俊秀立体的侧脸上,他的目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伊安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赫迪斯,我没事,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伯爵干的,具体是谁,就要审问林格尼了。”   赫迪斯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他们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   伊安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那燃烧的实验楼上。   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林格尼是关键,他知道的应该很多。”   “就是霍斯军团长救下来的那个亚雌。”   赫迪斯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即点了点头。   “好,雄主别担心,这件事情绝对会彻查到底。”   “赫迪斯!”   伊安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愕然与惊慌。   他的目光低下来,死死盯着赫迪斯的后背,瞳孔猛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你身后都是血!”   刚才的混乱中,伊安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   ——那股冰冷而锋利的信息素,并不是从赫迪斯的腺体中散发出来的,而是从最浓烈的鲜血中弥漫开的!   伊安的心猛然一沉,快步走到赫迪斯身后。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滞——赫迪斯的后背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炸得血肉模糊,军装也被撕裂成碎片,与伤口黏连在一起。   鲜血顺着他的脊背流淌,染红了破碎的布料。   伊安声音有些颤抖,却强压着情绪:“赫迪斯,先处理伤口吧,好不好?”   赫迪斯微微侧头,甚至带着安抚的意味,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没事的,雄主。这只是小伤而已,我的恢复能力很强,很快就能愈合。”   伊安:“……”   心绞痛。   伊安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赫迪斯的肩上,挡住了裸露的大片大片伤口,尽量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   雄虫的动作轻柔而迅速,目光中满是担忧与自责。   “去找医疗队,”   伊安的声音急切,刚才在火场之中,他都没有如此急过,   “你的伤口得马上处理,高温烫伤又是炸伤。”   赫迪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雄主。” 第111章   军医手中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仔细地扫描着赫迪斯背上的伤口。   伊安全程紧张地站在一旁,目光死死盯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仿佛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医生,怎么样?有没有别的伤口?严重吗?”   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 缓缓站起身,语气平静而专业:   “伊安阁下, 请放心。大殿下的伤势主要集中在背部,是爆炸引起的烧伤,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接下来只需要按时换药,避免伤口感染, 注意不要碰水, 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伊安听到这里, 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医生却突然话锋一转, 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另外, 大殿下肚子里的虫蛋也需要特别注意。”   “这次爆炸可能让虫蛋受了惊,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灌溉信息素,确保虫蛋的稳定发育。”   等一下!   他还没有告诉伊安他怀孕了!   一瞬间, 赫迪斯的身体猛然一僵, 眼神瞬间飘忽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医生继续说下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的语速飞快, 整段话都秃噜完了。   伊安则完全愣住了。   什么???   虫蛋?!   他有孩子了?   他和赫迪斯居然有孩子了?   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瞬间一片空白。   伊安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什么?虫蛋?怀孕?”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感到不解,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解释道:   “是的,伊安阁下。”   “大殿下已经怀孕了,目前虫蛋的状态还算稳定,但怀孕期间信息素的灌溉非常重要,至少要保证一周一次,当然,越多越好。”   “另外,在进行……那个运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动作轻一点,避免对虫蛋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一瞬间,伊安的大脑仿佛被一股巨大的信息量冲击,马上陷入了混乱。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混乱的音符,疯狂地往他耳朵里撞,撞得他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雄主!”   赫迪斯顾不上背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猛地站起身,一把接住了伊安倒下的身体。   他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慌乱,转头看向医生,语气急促:   “医生!”   相比起赫迪斯的紧张,医生则显得非常淡定。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大殿下不必担心,伊安阁下可能是因为突然得知自己有了崽子,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晕过去了。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醒过来。”   ——嗯,当然了,一般来说都是雌父晕倒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大殿下这里,居然是大殿下的雄主晕倒了。   赫迪斯:“……”   医生看了看赫迪斯,又看了看伊安,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大殿下,您想要给伊安阁下一个惊喜,但养胎是要从一开始就注意的。”   “至于伊安阁下,等他醒过来,您或许可以再好好同他交流一下虫蛋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平时要好好养胎,不可太过劳累。”   “当然了,最重要的就是雄虫信息素的浇灌,而且孕期可能会出现异常反应,这些都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赫迪斯点了点头,将伊安轻轻抱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   他的目光落在伊安紧闭的双眼上,低声说道:“好,我和雄主会注意的。”   医生收拾好医疗器材,临走前又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对了,大殿下,怀孕期间会出现非常多的孕期反应。”   “当然,每一只雌虫的体质不同,孕期反应也不太一样。可能会更暴躁一点,这很正常,属于远古雌虫保护血脉的本能。”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不过,很可惜的是,帝国的婚姻局统计过,在怀孕期间进行离婚的占比是最高的。”   “所以,请大殿下务必小心。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咨询心理医生或者产期护养师。”   最后,医生微微躬身,语气恭敬:“祝福大殿下的虫蛋平安诞生。”   赫迪斯:“谢谢。”   他摸着肚子,仿佛可以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伊安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在这兵荒马乱之中,伊安手腕上的终端突然“滴滴”的响了两声。   [24:00]   [瑞恩:局长!莫里斯阁下失踪了!我找了一圈,哪里都找不到他!]   [瑞恩:第三军团已经出面搜查了,但是找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   [瑞恩:我怀疑……莫里斯阁下可能遇到麻烦了。]   ——   废弃工厂内,   昏暗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   莫里斯被绑在椅子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他的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得发红,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的林莫,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不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你绑我干嘛啊???”   莫里斯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郁闷和不耐烦。   林莫坐在一张破旧的木箱上,灰色的长发编织成一条整齐的麻花辫,垂在脑后。   他的深灰色眼睛冷冷地扫过莫里斯,带着一股属于贵族高层的冷傲与淡漠。   雄虫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你已经嚷嚷了一个多小时了,可以安静一会儿吗?”   莫里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挑衅地扬起下巴:   “诶呦喂,你把我绑了,还不允许我说话了?你这啥脾气啊,怪不得温莱亚克军团长和你离婚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林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我警告你,闭嘴。”   莫里斯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更加来劲了。   他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呵呵,你不让说,那我偏偏就要说。”   “整个上层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们从小的娃娃亲?谁不知道你们结婚之后相敬如宾、如胶似漆?怎么离的来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林莫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他的声音依旧冷静:“闭嘴。”   莫里斯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   “那我就宽宏大量帮你回忆一下好了。”   “你的家事也真够精彩的,你的岳父往你床上塞小情虫,说出去都可以拍电视剧了,脸都丢大发了。”   林莫的眼神愈发冰冷,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但莫里斯却毫不在意,继续喋喋不休:   “是啊,你那岳父是个傻叉,可人家第三军团长好啊。”   “离了婚之后啊,听说温莱亚克拒绝了好几次相亲,宁愿上前线也要逃离相亲。”   “啧啧啧,人家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非要离婚,人家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你又贴上去了。”   莫里斯的语气越来越尖锐:   “最近嘞,听说又一脚给人家踹开了。”   “你当第三军团长是条狗啊?是条狗这么被踹来踹去都不乐意呢。”   “为什么呀?你也不就仗着人家喜欢你。”   “渣!”   林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的手指紧紧攥住,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莫里斯却丝毫不惧,反而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也是,你算是什么好东西,从你绑我的这件事情来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林莫的目光如同刀锋般锐利,死死盯着莫里斯,而莫里斯则毫不退缩,眼中满是讥讽与挑衅。   “把他的嘴堵上。”   林莫招了招手,马上有雇佣兵过来,用一块破布,直接利落无比地把莫里斯的嘴给堵上了。   莫里斯大怒:“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狗屎东西!没种!有种我们单挑啊!   “莫里斯,忍了你一个小时,算是我对你的客气。”   林莫冷淡的推了推眼镜。   冰冷的光照射到林莫的眼睛里。   “我和温莱亚克之间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此时此刻,废弃工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脚步声、风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工厂内的沉寂。   透过破碎的窗户,可以看到一群身着蓝色军装的军雌已经将整个废弃工厂团团围住,与林莫手下的雇佣兵形成了对峙之势。   气氛瞬间紧绷,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林莫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站起身,灰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大门口,目光冷峻地扫过外面的局势。   只需要一眼,一个高挑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为首者身着一袭深蓝色的军装,肩上的金黄色肩章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浅蓝色的中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用一根简洁的发带固定,显得干练而利落。   ——是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林莫的目光与温莱亚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他们之间,不过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过了许久,林莫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单手插兜,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平静而从容:   “温莱亚克军团长,好久不见。”   温莱亚克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林莫的脸上,那双海蓝宝石般的眸子中透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林莫会长,好久不见。”   声音在夜风中轻轻回荡,仿佛带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只剩下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交锋。   温莱亚克的手指微微收紧,握拳。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林莫,仿佛在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林莫则依旧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对眼前的局势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扫过温莱亚克身后的军雌们,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温莱亚克军团长,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真厉害。”   温莱亚克没有回答,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林莫会长,你是故意的,为什么。”   故意在离婚后允许温莱亚克的纠缠,   故意流露出温情,   最后,   又故意露出线索和破绽。   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闻言,林莫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故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温莱亚克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雄主,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太久违的称呼,林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时间似乎一瞬间倒回了他们没离婚的那个时候。   过了一会,林莫垂眸笑了笑:“温莱亚克军团长,你叫错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就在这时,工厂内突然传来莫里斯的声音:   “喂!你们俩别光顾着眉来眼去的,能不能先把我放了?!”   温莱亚克的目光微微一转,扫过工厂内的莫里斯,随即又回到林莫的脸上。   “温莱亚克,”   连名字都读的有几分缱绻,林莫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既然你亲自来了,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他说完,转身走向工厂内,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开莫里斯。   温莱亚克的目光紧紧跟随他的背影,一秒都没有离开。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废弃工厂,月光洒在温莱亚克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林莫则完完全全站在废弃工厂的阴影里。   林莫带着莫里斯走出来,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对着站在那的温莱亚克说:   “逮捕我吧,温莱亚克,我等你好久了。” 第112章   伊安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沉浮, 仿佛被无尽的深渊吞噬。   他的思绪混乱而模糊,被一层厚重的迷雾笼罩。   然而,就在这片黑暗之中, 他突然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光线,逐渐照亮了他的视野。   光线越来越亮, 最终化作一片耀眼的白光。   伊安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是另一个他自己。   那个“伊安”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目光平静而深邃, 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他的面容与伊安一模一样,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谁?”那个“伊安”开口问道。   伊安想了想:“我,是你。”   那个“伊安”微微挑眉,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还缺了一段记忆, 我告诉你。”   伊安的心中一震, 他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的记忆片段, 如同奔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看到了自己与赫迪斯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如同卡顿的胶片, 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其实,以前的伊安真的很傲, 他不太会表现出来, 但是实际上他的心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这种高度差和世俗挂钩的那些没有关系,而只在于他对自我的认同感。   他孤傲,甚至是一个公认的怪胎。   伊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取向, 因为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哪怕交上去的“性取向”答卷填的是默认选项, 对他来说同样的无伤大雅,不会影响他的得分。   直到伊安遇到赫迪斯。   说直白一点, 伊安纯粹是被赫迪斯帅到了。   但是如果以普遍的性取向来说, 一个男性认为另一个男性帅过头了,这同样也是所谓“不正常”钦慕的一种。   好在这里是虫族。   好在怪胎来到了一个怪诞的社会。   但是归根到底,这点也同样的不重要。   重要的, 是赫迪斯本身。   在初见的宴会上,伊安确实对赫迪斯一见钟情了,不论是脸蛋、身材、还是周身的那股锋利到极点的气势,真刀真枪里面拼杀出来的,实在是太能吸引伊安的眼球了。   后来,   那个休息室里面。   赫迪斯的发-情期到了,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到了。   伊安看见赫迪斯躺在沙发上,浑身燥热难耐,呼吸又急又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志已经有些不清。   健壮漂亮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要从沙发上滑落下来。   伊安那个时候连忙伸手去拉赫迪斯。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赫迪斯的手臂,赫迪斯便猛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尽在不言中,不论是心动还是意动。   于是,伊安一眼望进赫迪斯的眼里,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雾,雾蒙蒙的,带着一种色气的迷离。   心猛然一颤,   伊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想要揭开那层浓雾,看清赫迪斯眼底深处的颜色。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握住了赫迪斯的手腕,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想要扶一下赫迪斯。   一开始,伊安确实只是这么想的。   只是因为发-情期赫迪斯的呼吸愈发急促,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渴望,脸上戴着那半张面具,挡住了半张脸,在无声地恳求着什么。   “什么?”   伊安同样的蹲在地上,低头去听,他的目光落在赫迪斯的唇上。   赫迪斯本身的肤色是深色的,唇色有点偏红灰色,其实非常的色,又饱满又柔软。   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味道的?   ——这是一个非常流氓的想法,但是在那个时候偏偏就出现在了伊安的脑子里,就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一样。   信息素就是这样的,   真要论效果的话,比起罂粟还要毒上三分,甚至还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一定很软吧。   伊安随即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赫迪斯的身体猛然一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手指紧紧抓住伊安的衣襟,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撑。   这个吻太舒服了,仿佛要将伊安所有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是的,伊安还留有理智。   可是他没挡住诱惑和冲动。   伊安的手指轻轻抚过赫迪斯的脸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他的唇稍稍离开,又吻了上去,带着难以掩饰的渴望。   简直是疯了——他觉得自己犯了个错,非常巨大的错误,这并非他所愿。   即使这是虫族世界,但是伊安仍旧以人类世界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永远都知道自己是个人。   他做了二十几年的人,不可能做虫的。   这个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在不确定性成长的那段时间,成为了一个内核极其稳固的人,他确定了自己的价值观。   或许还不到法律层面的程度,但是在道德层面来讲,这绝对是不道德的。   更何况这是虫族。   以及其不公平的性别优势作为社会规则的基础,再加以各种层级分明的等级。   婚姻法在这里,简直是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类律师两眼一黑的灾难。   婚姻是什么,取决于结婚的那个人怎么样。   如果彼此相爱,一路走过健康的爱情,那么婚姻就是幸福的童话结局。   可是如果情况相反,那么婚姻就是巨大的枷锁——不论是不是从法律意义上来讲。   伊安固然高傲,但他没有以自我为中心到那种程度。   爱情是彼此双方的事情,而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拍响的。   婚姻则更加复杂一些。   但是不管怎么说,伊安都不希望自己成为赫迪斯身上的枷锁。   这不仅仅是对赫迪斯的不尊重,这同样也是对伊安自己的不尊重——如果那样的话,他都看不起自己的一见钟情。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这场婚礼简直相敬如宾。   伊安同样的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他在这场婚姻里,同样的痛苦。   明明是爱的,却要装作不爱,这实在是太难了。   明明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在日复一日的婚姻之中,他反而却越陷越深,爱的越深。   拍赫迪斯的照片,是因为真的喜欢,伊安不能在赫迪斯面前温柔的触碰赫迪斯的脸颊,但是他可以温柔的触碰赫迪斯的照片。   挺幼稚的,确实挺幼稚的。   但是,可以不那么痛苦。   伊安原本想要给自己的爱人尊重的空间,可是却没有想到把自己的爱人越推越远,还自己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河。   自作自受。   他们分明彼此相爱啊。   ——   别墅的客厅内,   灯光柔和而静谧。   赫迪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是帝国的继承者,是帝国不可撼动的山岳。   他的脸上戴着那半张银色面具,面具下的目光冷峻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背后的伤也已经用绷带和药物处理好了。   灯光洒在他的面具上,泛出冷冽的光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他面前,站着第三军团长——温莱亚克。   温莱亚克身着一袭深蓝色军装,肩上的金黄色肩章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的面容冷峻清秀,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声音低沉而恭敬:   “大殿下,非常抱歉,我没有完成瑞恩实验员的求助。”   他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标准而恭敬。   额头碎发随着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温莱亚克眼中的情绪:   “犯罪嫌疑虫在半路上被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   赫迪斯的目光微微一凝,脸上的银色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质的光。   “林莫被劫走了?”   赫迪斯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质疑与冷意。   他的目光锁定在温莱亚克的脸上,准备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温莱亚克依旧低着头:   “是的,非常抱歉,是我办事不力。”   “我会尽快查明那帮不明势力的身份,将犯罪嫌疑虫追回。”   闻言,赫迪斯的目光依旧冷峻,带着属于上位者的王室威压:   “温莱亚克军团长,这次的失误,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实话实说,以赫迪斯对于第三军团的能力的了解,他并不认为有什么势力可以在第三军团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嫌疑犯——更何况这个嫌疑犯还是林莫。   但是赫迪斯现在不着急。   他手里已经有一个林格尼了,林莫在不在他手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   林莫最多算个棋子,执棋者无非就是林克伯爵。   又是四大开国伯爵之一,又娶了贵族的雌君入赘贵族。   杀一些棋子有什么意思,只会显得愚蠢和看不清局面。   擒贼要先擒王。   从来都如此,不仅仅是高效,更重要的是震慑。   上位者的御下就是如此,原则性的事情不能放过,但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也好。   “回去吧,辛苦了。”   赫迪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温莱亚克低下头:“是,大殿下。”   他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的步伐稳健,却似乎着急着要去做什么,脚步迈得比平常更快。   就在温莱亚克离开的下一秒,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赫迪斯。”   伊安的声音。   赫迪斯猛然转头,目光瞬间锁定在楼梯上——伊安正从楼上走下来。   雄虫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柔软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黑色长发有些凌乱,散落在肩头,显然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还带着几分慵懒。   然而,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明,仿佛经历了某种蜕变,眼底深处闪烁着坚定与释然。   一步一步,   伊安缓缓走下楼梯,他的目光始终定在赫迪斯的脸上。   直到他站在赫迪斯面前,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赫迪斯,我都想起来了。”   闻言,赫迪斯的心中猛然一震,目光愕然盯着伊安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   “雄主……都想起来了?”   伊安点了点头:“嗯,所有的一切过去,还有……我们之间的所有。”   一字一句听过去,赫迪斯的手指越收越紧,握住了沙发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么快……   怎么这么快……   明明……明明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或许就像是命运的捉弄,一切感觉好起来的时候,反而又会掉成最糟糕的样子。   赫迪斯的银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意,但很快恢复了冷静,忍带着压抑的情绪,强颜欢笑:   “雄主,非常抱歉……这段时间我越界——”   然而,伊安却没有让他说完,而是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抚上赫迪斯的脸颊。   “!”赫迪斯茫然地瞪大了眼睛,“雄主?”   伊安的目光落在赫迪斯的脸上,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与柔情。   随后,他伸手轻轻挑摘掉了赫迪斯脸上的那半张银色面具。   面具被摘下的瞬间,赫迪斯的真实面容完全展露在伊安眼前。   那张脸依旧冷峻而英俊,半张脸的疤痕难掩其风华。   伊安的目光柔和,声音低沉而温柔:“赫迪斯,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在家的时候不戴面具。”   柔情似水。   赫迪斯的心中猛然一松,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移开。   他的目光微微颤动:“雄主,我……”   伊安眼神中带着调侃与柔情:   “赫迪斯,我们明明结婚了,又该有什么界限呢,难不成还要分床睡吗,那也太为难我了。”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爱你的。” 第113章   此时已经是凌晨了。   温蒂家族的主宅矗立在夜色中, 大片大片的蓝白色欧式建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冰冷的喷泉在夜幕下静静流淌,水波在微弱的灯光中闪烁着粼粼的光,仿佛一片片碎裂的星辰洒落在水面上。   四周寂静无声, 只有喷泉的水声轻轻回荡。   “家主。”   “欢迎家主。”   “家主大人安。”   ……   大家恭敬的声音在走廊中此起彼伏。   温莱亚克一身笔挺的蓝色军装,步伐稳健地穿过长长的走廊。   然而, 当他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手指悬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按下。   他的目光在门板上停留了片刻,在透过那厚重的木门窥视着什么,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良久,   温莱亚克终于伸手, 用指纹解锁了门锁。   门缓缓打开, 房间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雪白的纱帐轻轻垂落在床的四角, 床上坐着一个雄虫。   他的身姿挺拔,肩线宽阔, 身量高挑, 灰色的长发编织成一条精致的麻花辫,整齐地垂在脑后。   正是被“劫走”的林莫。   林莫的侧脸线条冷峻,深灰色的眼眸凝视着窗外的夜空, 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的冷傲与淡漠, 总觉得与整个世界都保持着一种疏离的距离。   “雄主……”   温莱亚克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雄虫的身上, 他张了张嘴, 终于再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林莫没有回应。   温莱亚克苦笑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他已经无法再那么称呼林莫了。   他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房间内的空气凝死了一般, 只有窗外的风轻轻拂过纱帘,带来一丝凉意。   温莱亚克抿了抿唇,脚步轻缓地走近床边,声音克制:“林莫阁下。”   林莫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深灰色的眼眸冷冷地扫向温莱亚克,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这样有意思吗,温莱亚克军团长?”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冷意。   “这样关着我有意思吗?”   温莱亚克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在床边跪下,膝盖直直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非常抱歉……”   林莫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的冷意更甚。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那就放了我。”   温莱亚克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执拗,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行。”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纱帘微微摇曳,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叹息。   林莫本以为温莱亚克会逮捕自己,但是万万没想到,半路冲出来的那一股劫走他的势力也是温莱亚克的。   然后林莫就被藏到了这儿——温莱亚克在温蒂家族的主卧。   没有给他上锁链镣铐,但是外面的守卫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三步一守五步一卫。   说的好听点是藏起来,说的难听点就是囚禁,放到任何一个阶段虫族的法律里面,也是需要遭受鞭刑和流放的。   哪怕温莱亚克是第三军团长。   “既然你不愿意放我走,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莫的声音冷得像冰,深灰色的眼眸直视着温莱亚克。   “你这样跪着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还打算跪上一夜?”   温莱亚克低着头,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声音轻而坚定:   “如果这样林莫阁下可以消气的话,我当然可以跪上一夜。”   林莫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隐隐的烦躁:   “没必要。”   他顿了顿,   “没必要做无用功。”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温莱亚克依旧跪在原地,背脊挺直,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神情中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   而林莫则转过头,再次望向窗外的夜空,深灰色的眼眸中映着点点星光。   只有时间在无声中缓缓流逝。   “当年。”   温莱亚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林莫阁下为什么和我离婚呢?真的是因为那件事吗?”   林莫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望向窗外,仿佛在透过那片夜空回望着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不仅仅是,我原本就不喜欢婚姻,不喜欢任何雌虫。”   温莱亚克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但您给了我太多温柔的错觉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莫的侧脸上,眼中闪过痛楚,   “让我感觉——仿佛我是那个例外一样。”   闻言,林莫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但你刚才也说了,这只是一种错觉。”   他顿了顿,又说,   “别跪着了,起来吧,出去吧。”   可是这句话没有用,温莱亚克的目光执拗地停留在林莫的身上,仿佛想要从那张冷淡的面容上找到一丝破绽。   他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有些僵硬,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伸手解开了自己军装的纽扣。   蓝色的军装外套轻轻滑落在地,接着是腰带,长筒裤,一件件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光如水,洒落在房间内。   温莱亚克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白色的衬衣堪堪遮住大腿上面。   双腿修长而笔直,在月色下泛着莹白的光泽,从大腿到小腿,线条流畅,连足尖都显得漂亮,虽有疤痕,但却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林莫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他的腿上,又迅速移开视线,试图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受够了……   温莱亚克似乎察觉到了林莫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月光将自己笼罩。   林莫无奈地皱眉:“温莱亚克,做什么。”   这个问题,温莱亚克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上半身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脱,玉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在林莫的脸上,仿佛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好,你不出去是吗?”   林莫看了温莱亚克一眼,   “那我出去。”   他说完,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底传来细微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烦躁。   温莱亚克此刻身上几乎毫无遮掩,微风掠过去都觉得冷,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林莫的手腕。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了一个不该再喊的称呼:“雄主!”   林莫一顿。   仅仅是手腕被拉住了,他们之间肌肤接触的面积也就这么一小块而已。   可那一瞬间,   一股强烈的震颤感从手腕直击林莫的心脏。   林莫知道,那不是震颤,那是心脏的叫嚣,是压抑已久的情感在瞬间爆发的前兆。   他忍了又忍,终于咬牙转过头去,一把紧紧抓住温莱亚克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温莱亚克,你一定要这样是吗?”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温莱亚克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双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你好好做你的家主不好吗?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和我掺和进来,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出奇愤怒的质问,   “我想要把你摘出去,你还是一头撞了进来,蠢不蠢啊!”   温莱亚克的肩膀被捏得生疼,但他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莫,眼中带着一种执拗的坚定:   “雄主。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您了。”   林莫的手微微一颤,眼中的冷意似乎被什么击碎了一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松开了手:   “你以为你在救我吗——不是的,你这样之后扰乱我的计划,懂吗?”   “可是……雄主,我好痛啊。”   温莱亚克低声说道,这句话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不加隐瞒的脆弱。   “什么?”   林莫猛地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温莱亚克的脸上,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雄主,我好痛啊。”   温莱亚克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呢喃。   他缓缓走到林莫面前,冷白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一滴清泪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最终坠落在瘦削的锁骨上面。   第三军团长,肤色偏白,可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疤痕。   距离林莫上次看到这具身体,这一具身体上的疤痕更多了。   而且,   更瘦了一点。   温莱亚克哭了。   林莫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那滴泪击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他从未见过温莱亚克哭,从未见过这个一向坚毅、冷静的雌虫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疼痛无比,几乎撕裂。   “温、温莱亚克,”   林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温莱亚克的脸颊,擦掉了那一滴泪。   “别哭,不要哭……”   温莱亚克不可能躲开林莫的触碰,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莫。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雄主,我真的好痛……这里,好痛。”   他拿着林莫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指尖微微颤抖,   “您明明知道的。”   林莫的手僵在那,指尖还残留着温莱亚克脸上的温度。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   “温莱亚克,你没有趟这趟浑水的理由,也不应该受没有必要的伤。”   “可没有您,我才会真的受伤。”   温莱亚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中的泪水终于再次滑落,   “雄主,别再推开我了,好吗?我只有您了。”   林莫皱了皱眉,最终目光缓缓落下在温莱亚克的脸颊。   仿佛在挣扎,又仿佛在妥协。   窗外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将他们融为一体。   良久,林莫轻声叹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温莱亚克,放我走吧,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温莱亚克的睫毛微微颤动,泪水依旧挂在眼角,却偏执地不肯落下。   他的声音轻而脆弱,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您利用我也没有关系,无论您要做什么,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说完,试探性地向前一步,轻轻窝进了林莫的怀里,低下额头抵在林莫的肩膀上,仿佛在寻求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   林莫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温莱亚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纵容了他的靠近。   这份纵容,就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林莫看似冷漠,实则总是用细微的举动表达着关心。   温莱亚克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结婚的那段时光。   那时的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言语,却有着一种默契。   不管怎么说,至少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名正言顺,不必像现在这样,好像连触碰都是罪孽。   温莱亚克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莫的脸上。   他的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就这么吻上了林莫的唇。   林莫愕然了一瞬,身体微微僵硬,却没有推开温莱亚克——他曾经唯一的雌君。   手指在温莱亚克的肩膀上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在无声地妥协。   温莱亚克的吻轻柔而克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害怕被拒绝。   林莫的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他闭上了眼睛,纵容了这个吻的继续。   月色如水,实在是太温柔了。 第114章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清脆而短暂,似乎是被什么惊醒了,打破了夜的沉寂。   月光依旧洒落在主宅的庭院中, 喷泉的水声轻轻回荡。   主卧内,   偃旗息鼓, 云收雨歇。   林莫抱着温莱亚克从浴室走出来,动作轻柔而熟练。   他将温莱亚克轻轻放在床上, 替温莱亚克盖好被子,指尖不经意地拂过温莱亚克的脸颊,确认对方睡得安稳。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显得格外自然。   现在, 温莱亚克已经沉沉睡去, 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映衬得他的脸庞更加清秀俊丽。   五官精致而柔和,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坚毅, 身为第三军团长, 他的身上有着数不清的功勋,每一道伤痕、每一枚勋章,都是他在战场上用血与汗换来的。   正因为如此, 即便在第三军团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 他依旧被称为“全民偶像”,备受敬仰与爱戴。   林莫站在床边, 静静地注视着温莱亚克的睡颜,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目光从温莱亚克的眉眼滑落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再落到他散落的长发上。   以目光代替吻。   良久,林莫轻轻叹了口气, 伸手替温莱亚克掖了掖被角,指尖在温莱亚克的发梢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随后,他转身走向阳台,脚步轻缓。   阳台上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林莫的手臂撑在栏杆上,目光落在窗外的主宅。   林莫以前也来过温蒂家族的住宅,不过他很少来,哪怕是结婚之后也很少来。   一个当然是因为之前的温蒂家主和他不对付。   另一个,是因为林莫对温莱亚克心中有愧。   他们的婚姻确实是娃娃亲,从小时候就定下的,一开始林莫其实并不太在乎和谁定下婚姻,结婚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结不结婚,和谁结婚,其实都无所谓,无非是家族用来联姻和拉拢势力的手段而已。   从少年到现在。   林莫看着温莱亚克一点一点的成长。   而他望向温莱亚克的眼神,也一年比一年柔和。   可是他们都是金色牢笼里面的青鸟,就算扑腾着翅膀,也只做配种用。   林莫是林克伯爵的雄子,是伯爵府年轻的雄鹰,他是雄虫特殊监狱监狱长,也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   并且,他还做了好几年温莱亚克的雄主。   除了最后一个身份,其他的身份都不由他选择。   这盘棋局上的棋子,实在是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滚落棋盘,摔的粉身碎骨。   如果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如果就这么度过或长或短的一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也是一种活法。   可是林莫已经越来越不甘心了。   ——他想要脱离伯爵府的掌控,他不要再为人操控,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雄父。   在年少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林莫其实是很纠结的。   从小到大,他生长的环境都要告诉他,要尊敬自己的雄父,无论发生什么。   可是后来他又觉得,凭什么呢?   林克伯爵对于他的孩子们,并不在乎,可以说有利用的在乎,但是绝对不包含着爱。   林克伯爵最爱的人是他自己,又或者说,只爱他自己。   林莫从小就必须做好每一件事情,因为他是伯爵府的雄子,因为他代表着伯爵府的颜面。   小时候,他必须要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娃娃,长大以后,还要必须做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   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林莫的四肢上面全是细小的看不见的线,死死的勒入血肉和骨头,牵制着他的每一步动作。   可哪怕勒断他的四肢,也束缚不住他的叛逆。   其实活着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如果要那样的活着,像个傀儡一样,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出于他的自主意愿,那他宁愿玉石俱焚。   和温莱亚克结婚之后,林莫自以为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毕竟血脉总有相似性,而他恰恰是林克伯爵的亲生雄子。   可是遗传这东西啊,有时候有用,有时候又变得没用了。   林莫本以为自己应该可以毫无芥蒂的利用温莱亚克,一条听话的狗,一把锋利的刀,没有谁会不喜欢。   可是,事情实在是超乎意料了。   哪怕林莫克制、管理自己的心——心又哪里是能管住的呢。   他宁愿自己冷血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林莫爱上了温莱亚克。   因为爱,所以才会离婚。   离婚是他做出的第一个违抗林克伯爵的决定。   做出那个决定之后,他被召回,关在伯爵府的地下室,不吃不喝的关了三天。   这是代价。   后来温莱亚克从战场上面胜利归来,林莫再次在医院里看到了温莱亚克。   他们再次相逢。   以不熟的身份。   温莱亚克在医院里面低声恳求林莫——哪怕是就当养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温莱亚克也可以抛下所谓的尊严,只求能待在林莫身边。   林莫拒绝了。   后来,温莱亚克成为了家主,频频向林莫示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不论再怎么拒绝都躲不掉了。   因为林克伯爵,已经打算利用温莱亚克了。   第三军团是一把无比锋利的武器。   林莫终于决定反抗了。   他被林克伯爵当做一面上突出的勋章,那既然如此,林克伯爵就应该做好,被这勋章锋利的尖角刺伤的准备。   贵族之间的亲情实际上少的可怜,如果以次数作为计算的话,林莫在成年之前甚至都很少见到林克伯爵——林莫永远都在上课,各种课程,各种培养,各种惩罚。   这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   林莫需要更多的筹码。   ——哪怕是拿他自己做为筹码。   就在林莫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的喷泉上时,   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从顶楼一跃而下,动作迅捷如猎豹。   那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伸手稳稳抓住了阳台边缘的栏杆,手臂一用力,整个人轻巧地翻上了阳台,稳稳坐在了栏杆上。   来者背后背着一把修长的狙击枪,枪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出击。   腰间挂着一把冲锋枪,枪柄上缠着黑色的防滑带,宛如夜色中的一头勇猛的狼。   那种眼神,太危险了。   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只雄虫嘴角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却无法冷却他身上的那股野性。   林莫大惊,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   “你!”   来人正是西瑞,他笑嘻嘻地坐在栏杆上,双腿随意地晃动着,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狡黠与机敏。   抬手打了个招呼,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   “哈喽,你好,我是大殿下那边派来捞你的。”   林莫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在西瑞身上扫过,心中迅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   他冷声问道:“大殿下?”   西瑞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嘘,小声点,当然是来找你合作的啦,更何况你藏在这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你也不是主动留在这儿的。”   真是的,大冷天的,西瑞在楼顶上吹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冷风。   啥都听见了。   瓜都吃的差不多了。   嘶,哎。   说起来,那边虽然按住了林格尼,但是林格尼不肯说啊,非说要伊安过去才肯开口,人家伊安这时候估计还在大殿下床上勤勤恳恳呢,这不开玩笑嘛。   所以才要找林莫了。   说起来这次的任务属实是加急任务。   本来应该霍斯军团长再把这个任务交给休文,结果,休文直接让西瑞来了。   属于是层层外包,最后落在了西瑞的手里。   西瑞从栏杆上跳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林莫:   “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剩下的事情,你和霍斯军团长聊也行啊,我不是很懂嘞。”   西瑞摸着下巴想了想,一拍大腿:“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西瑞,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热心市民啦。”   林莫意味不明地看向西瑞背后的枪:“平平无奇?”   背后这一把狙击枪,还有腰间的冲锋枪,两把枪的重量绝对不轻,还能这样来去自如、敏捷如此。   平平无奇实在是称不上的。   “嗯嗯嗯,平平无奇,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   西瑞不甚在意地说,   “时间不等人,哥们你要是愿意,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再晚点,温莱亚克军团长醒了,我可不想跟他正面刚。”   “我们,是不是在霍斯军团长的婚礼上面见过?”   林莫突然开口,   “你叫西瑞,对吗。”   西瑞:?   西瑞:不是吧,哥们你记忆力这么好啊,这可能也就台下匆匆见了一面,这都能记住……绝了。   林莫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要往回头看一看,但是还是忍住了,他声音低沉:   “算了,走吧。”   闻言,西瑞笑眯眯的,语气轻快:   “对嘛,这就走。”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林莫的肩膀,随即,他一个翻身,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灵巧有力的豹子,顺手拉住了林莫的手臂,带着他轻盈地爬上了楼顶。   即便加上了林莫这个成年雄性的重量,西瑞的动作依旧流畅自如,仿佛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完全没有影响。   林莫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西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虑,一边轻松地攀爬,一边笑着解释道:   “放心啦,温蒂家族的防御系统被我黑了,这时候不会受到防御攻击的。”   “等我走了,再重新给它开起来就行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黑掉一个家族的防御系统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   林莫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对西瑞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顶,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走,我们上飞行器哈。”西瑞笑着指了指头顶。   林莫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架黑色的小型飞行器正静静地悬浮在空中,飞行器的舱门微微敞开,在无声地等待着他们。   西瑞轻轻一跃,跳上了飞行器的舱门,转身朝林莫伸出手,笑容灿烂:“来吧,先走。”   林莫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间,但最终还是伸手抓住了西瑞的手,借力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飞行器内。   舱门缓缓关闭,随即缓缓升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115章   次日。   林格尼被第一军团带走之后就被关在了这。   彻夜不间断的审问, 睡着了就用强光摇醒。   三面冰冷的金属墙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唯一的一面透明钢化玻璃墙外,走廊的灯光昏暗而冷清。   林格尼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双双被绑在椅子扶手上,脚踝也被沉重的锁链束缚。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额前的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疲惫的双眼。   缓缓抬起头, 林格尼目光穿过玻璃墙,看向外面。   门口的两名守卫忽然动了动,朝着门外鞠了一躬,随即退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格尼的嘴角微微扬起, 似乎早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格尼。”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伴随着军靴踏在地板上的沉重声响。   赫迪斯走了进来, 银色的金属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刀锋般。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 肩宽腿长, 黑色的军装勾勒出他强健的体魄,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听说你想见雄主。”赫迪斯停在玻璃墙前,声音冷得像冰。   林格尼笑了笑, 尽管一晚上没睡, 他的笑容依旧带着几分柔和、假意的意味。   “对啊。”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毫不避讳地与赫迪斯对视。   赫迪斯冷冷地看着他, 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不可能。”   “那可怎么办?”   林格尼眨了眨眼, 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我就是见到伊安阁下才愿意开口。”   赫迪斯的眼神一厉,冷笑一声:“就算见到了, 雄主也不是你的。”   林格尼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歪了歪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哦,对啊,我差点忘了,大殿下可是帝国的继承者,是下一任的虫帝,您当然有资格独占一只雄虫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惜,大殿下也只能从法律意义上独占伊安阁下,至于伊安阁下以后如果……在外面养了几个雌虫,又和谁上床,似乎大殿下并管不着呢。”   赫迪斯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林格尼的话没有激起他任何情绪波动。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不说你就死。”   林格尼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他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待赫迪斯的下文。   “已经找到林莫了。”   赫迪斯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在陈述事实。   林格尼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你愿意坦白从宽,会酌情评价你的罪行。”   面对觊觎自己雄主的雌虫,赫迪斯的目光毫无温度,   “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送你走,只不过你的死将毫无意义。”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们对视的目光在无声交锋。   林格尼的呼吸微微急促,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嘴角再次扬起一抹笑意,尽管这次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大殿下果然厉害,林莫也被大殿下抓了吗。”   他轻声说道。   “到底是伊安阁下不想见我,还是——大殿下根本就不敢告诉伊安阁下呢?”   赫迪斯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注定失败的对手。   不过,林格尼猜的没错,赫迪斯确实没有告诉伊安。   怀孕之后,赫迪斯的心眼好像变得更狭隘了,他不喜欢任何一只雌虫靠近伊安,或许以前能忍的,现在已经一点都忍不了了。   赫迪斯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个时候,如果你要说你喜欢上了我的雄主,还真是有点恶心。”   林格尼依旧靠在椅子上,尽管手脚被束缚,却带着几分挑衅。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与赫迪斯对视,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之前分明对雄主不利,就因为雄主在火场里没有放任你死,所以你就这样爱上了雄主了吗?”   赫迪斯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挺可笑的。”   林格尼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呀,怎么能这么说?”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伊安阁下的。”   然后,林格尼的目光在赫迪斯脸上扫过,尤其是在那半张银色面具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讽,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至少我有一张漂亮的脸。”   说完,林格尼故意仰起头,露出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眼神中带着挑衅,仿佛在嘲笑赫迪斯那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   赫迪斯的表情依旧冷峻,没有丝毫波动。   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挺拔,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压迫感十足。   在容貌上的攻击,对于赫迪斯来说已经完全不痛不痒了。   从受伤之后,他其实已经渐渐的习惯了这半张满是疤痕的脸,也逐渐的学会了不在乎。   非要说在乎的话,他也只会在伊安面前在乎。   “不用你退一万步,”   赫迪斯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你就在这里,看着自己是个阶下囚。”   林格尼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他耸了耸肩,微微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听起来的无所谓:   “阶下囚又怎样?我知道你们想听我说什么,可我偏偏不说。”   赫迪斯的声音在冰冷的金属墙间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林格尼,顽固抵抗没有用。”   林格尼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接下来,赫迪斯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字一句地刺入他的心脏。   “你替林克伯爵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出了事,你猜会有谁来救你吗?”   赫迪斯开口,不急不缓。   林格尼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逃避现实。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在空荡荡的角落,孤独地死去,你以前做了什么——受了什么苦,吃了什么罪,没有谁会在意。”   赫迪斯的声音平静而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林格尼的呼吸微微急促,但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咬紧了牙关,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恰恰相反,你死了,或许最高兴的应该是林克伯爵。”   赫迪斯的声音带着讲述事实的意思,   “因为他可以不用担心你出卖他了。”   ——纯粹为他人做嫁衣。   至此,林格尼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带着一种冷酷的平静,赫迪斯的声音在冰冷的金属墙间回荡。   “对了,可以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林克伯爵患有无精症,所以不论是你还是林莫,都并非他的血脉。”   “曾经有段时间,听说林克伯爵很热衷于去贫民窟做慈善,到底是做慈善,还是在做筛选呢?”   “什么?”林格尼愕然抬头,又猛的低下头去疯狂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赫迪斯却没有管林格尼的崩溃,继续说道:   “至于你的雌父和雄父,有可能是被林克伯爵杀害的,毕竟,贫民窟的虫族等级不会高到哪里去。”   一瞬间,林格尼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像是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的大脑,刺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眼前一片模糊,刺眼的白光在视线中扭曲成一片混沌。   林格尼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他想起自己偶尔会做的梦——林克伯爵冷漠的眼神、严厉到极点的家规和惩罚、毫无人情味的各种任务……   那些曾经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无数次屈服于血脉关系,无数次认同与血脉关系无数次依附于这种血脉关系——林格尼说服自己,他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被抛弃的,并不是孤独的,并不是一无所有的。   现在看来都是一场巨大的谎言,他不过是棋子,而执棋者有无数的棋子。   “不可能……”   林格尼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手指死死地抓住椅子的扶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理智。   赫迪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非要执着,当然可以给你看证据。”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现在,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这确实是事实。   阿弥亚离开前提醒赫迪斯好好查查林克伯爵,   不得不说,别的事情,林克伯爵把狐狸尾巴藏得很好,但是一家医院的私人医生,因为一些腌臜所以被赶了出来。   而赫迪斯的手下赶过去的时候正好救了这位医生,所以才知道了这个没什么意思的秘密。   没有想到这个辛秘在这里却派上了用场。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林格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尖锐的嗡鸣声,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手指终于崩溃地松开椅子的扶手,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瘫坐在椅子上。   赫迪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现在最希望你死的恰恰应该是林克伯爵。”   赫迪斯点到为止。   “怎么会……”   林格尼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四周的金属墙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照得他的眼睛生疼。   太亮了,亮得让他几乎想要掉眼泪。   赫迪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十分冷酷:   “你还有很多天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虫族不吃不喝的极限是多少呢?你可以试试。”   话都说到这里了,林格尼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血海深仇,认贼作父。   赫迪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就在赫迪斯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艰涩的声音。   “……等一下。”   林格尼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赫迪斯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等待林格尼的下文。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刺眼的白光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林格尼依旧低着头,但他的手指微微松开了椅子的扶手,仿佛在做出某种决定。   “等一下,我要看证据……给我看证据,如果证据是真的,那我……都会告诉你的。”   赫迪斯点点头:“可以。”   他朝着手下挥挥手:“把那个医生的录音笔和医疗诊断书拿来。” 第116章   两个小时之后,   赫迪斯独自驾驶着飞行器,银色的机身划破夜空,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   飞行器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与他的心情一样,压抑而沉重。   证据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林格尼崩溃之下,几乎把能说的都说了。   林克伯爵插手了当时莱茵集团掌权者珀兰斯被迫害的事件, 本来是意图侧面阻止僵化症药剂的发展,并且挑拨第一军团和莱茵集团的关系。   不过林格尼说,他不知道当时霍斯军团长的那个时候,网络上疯狂的负面评论是不是有林克伯爵的插手。   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僵化症药剂的进行。   四大家族原本就是四大金融龙头。   以林克伯爵为首。   林克伯爵原本让林莫站队二殿下, 也是为了和赫迪斯与虫帝作对。   这些年来, 这位开国伯爵, 已然异心渐起, 背地里做的事情数不胜数。   权力实在是能改变太多了。   就像是可以上瘾的毒药一样,只要沾染上一点权利, 控制不住的家伙, 只会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沉迷。   这段时间,因为虫帝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所以林克伯爵想方设法地更加要阻止僵化症药剂的研究, 简直称得上是不择手段。   林格尼还说,林克伯爵似乎在找一只黑发的雄虫——并不是指明具体找谁, 要是要找出和画像相像的雄虫。   不知道要干什么。   听说已经找了好几波了, 但是林克伯爵都否决掉了。   坐在驾驶座上,赫迪斯脸上银色的金属面具在仪表盘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的双手稳稳地握着操纵杆,目光直视前方, 眼神冷峻而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飞行器的速度很快,风从半开的窗户中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几缕银发,但他毫不在意。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林格尼的对话。   飞行器穿过一片高耸的建筑群,城市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   前方是一片安静的地区。   赫迪斯的飞行器缓缓降低高度,最终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的停机坪上。   他关闭引擎,飞行器的嗡鸣声渐渐消失,他闭眼,脖子后仰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   现在,伊安很可能已经回到了别墅里面,赫迪斯不想把不好的负面情绪带进去。   因为怀孕的事情公之于众,所以赫迪斯已经开始放产假了。   虽然放假了,但是公事还是不能落下的,所以他今天特地去看了林格尼。   还有,伊安也放了陪产假。   其实赫迪斯心里挺复杂的,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赫迪斯怀孕的关系,所以不得不让伊安有掣肘了。   实验楼所有的东西都清点过,上面的三层已经全部粉碎了,无论是数据盘还是药剂样品,什么都不剩了。   好消息是,大部分数据都有硬盘备份,但是坏消息是,所有的药剂样品都已经碎裂,要么烧毁要么摔碎。   所以一切又要几乎从头来过。   赫迪斯早上的时候,想要劝说伊安去实验楼,不用管他怀孕的事情,但是伊安非常固执,一定要留在家里陪,说什么工作都可以线上做。   直到赫迪斯坦言,自己需要去处理公事,伊安才决定去一趟实验室。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   赫迪斯打开飞行器,走向别墅的大门,脚步沉稳而有力,一点都看不出来,居然已经怀孕了。   门前的感应器识别了他的身份,自动打开。   赫迪斯走进屋内,属于雄虫的信息素,一下子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回来了?”   伊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赫迪斯抬头,看到伊安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抱着一大堆纸质资料,目光温柔地看向他。   “雄主,日安。”   赫迪斯笑了笑,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放松了。   他站在玄关处,动作利落地脱下军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随后,他弯下腰,换鞋。   “赫迪斯,差不多到饭点了,现在正好可以吃饭了。”   伊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资料整齐地放回书架。   这些都是他刚才去实验楼里面的下面几层数据柜里面掏出来的记录,虽然各种电子器材已经大部分都嗝屁了,但是一些纸质记录还是比较保存好的。   放好资料后,伊安转过身,朝着赫迪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赫迪斯他听到伊安的话,下意识地问道:“雄主想要吃什么?”   伊安闻言,连忙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不不不,你怀孕了,怎么能让你做饭呢!”   他说着,快步走到赫迪斯身旁,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进厨房。   “?”   赫迪斯微微一愣,似乎对伊安的反应有些不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那里依旧平坦,完全没有已经大到什么事都不能干的程度。   更何况虫族的怀孕时长一般是十个月,现在连一个月都不到,是不会显怀的。   但赫迪斯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伊安接下来的话。   “这段时间我专门请了一个营养师,”   伊安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他会做好菜送过来,都是怀孕专用餐,健康又干净。”   虽然伊安理直气壮地确实还没学会做菜这项技能,但是伊安坚信——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用世俗意义上的钱来解决的,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加钱再说。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确实比较麻烦,反正这些东西,只要上心都是绰绰有余的。   赫迪斯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   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从未因为任何事而需要特殊照顾。   但看着伊安那高兴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选择无条件尊重伊安的决策。   “好的,谢谢雄主。”赫迪斯低声应道。   伊安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眉眼间透着一丝狡黠和满足。   他轻轻拍了拍赫迪斯的手臂,动作看似随意,却趁机多摸了两把,隔着白衬衫,指尖顺着赫迪斯结实的手臂线条滑过,感受着那紧绷的肌肉和温暖的体温。   赫迪斯的肱二头肌线条分明,充满力量感,伊安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先去休息一下吧,午餐很快就送来了。”   伊安语气轻快自如,仿佛刚才那偷偷揩油的小动作再自然不过。   雄虫的笑容明显,眼神中带着狡黠,像是得逞后的小得意。   赫迪斯:“……”   低头看了一眼伊安的显白皙的手,那只手刚刚还明目张胆地在他手臂上摸了好几把。   他又抬眼看向伊安那张带着笑的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赫迪斯一直都知道,伊安有一副极其惹眼的容貌。   雄虫的性格孤高而自信,毕竟是各种意义上难得一见的天才雄虫,向来对谁都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然而,似乎自从知道赫迪斯怀孕后,伊安似乎变得格外黏。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像是某种无形的依赖感,比以前更加强烈了。   赫迪斯虽然表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内心却对这种变化感到一丝微妙的窃喜。   真是奇妙的满足感。   然而,赫迪斯不知道的是,伊安对他的变化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伊安发现,赫迪斯身上的味道变得越来越好闻了。   以前,赫迪斯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刀锋味,凛冽而锋利,仿佛随时准备战斗。   而现在,那股冷冽的气息中竟然隐隐约约地掺杂着一丝柔软的甜味——像是淡淡的奶香,温暖而诱人。   这种味道让伊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总是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赫迪斯的胸前,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事实上,赫迪斯的胸肌一直练得非常好,线条分明,饱满而结实。   此刻,赫迪斯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布料并不厚,薄薄的材质在阳光下几乎半透明,隐约能看见下面肌肉的纹路。   那紧实的轮廓随着赫迪斯的呼吸微微起伏,无声地展示着力量与美感。   伊安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那里,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炽热。   他轻轻咽了咽口水,努力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但那股淡淡的奶香味却像是无形的钩子,勾得他心神不宁。   “雄主?”   赫迪斯察觉到伊安的目光,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被这么一叫,伊安猛然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容。   “啊,没什么,”   伊安马上就想了个借口,   “我只是在想,午餐应该快到了。”   赫迪斯直觉雄主并没有说实话,但最终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   下一秒,门铃真的响起了。   伊安大喜过望,简直是天助他也,刚才他还说午饭要到了,现在午饭居然马上就到了。   “赫迪斯,你坐沙发上面吧,沙发上面软一点,我们坐在沙发上面吃,一边吃可以一边看看电影什么的。”   伊安的声音轻快而愉悦,带着一种难得的活跃。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门口,准备去拿送来的午餐。   赫迪斯站在沙发旁,听到伊安的话,微微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沙发,又抬头看向伊安。   伊安平日里绝对不是话多的类型,甚至在实验室里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冷静而专注。   然而,现在的雄虫却像是换了一个,语气轻快,眼神明亮,仿佛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喜悦包裹着。   ——为什么?   ——因为虫蛋吗?   ——因为伊安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崽崽吗?   赫迪斯思忖了一会。   “赫迪斯,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呢,”   伊安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或者我找几部电影,你挑一挑也行。”   他说完,看向赫迪斯,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期待。   赫迪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措手不及。他低声说道:   “雄主,您决定就好。”   伊安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手上打开门。   “那好,我来挑几部评分高一点的吧,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题材吗。”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把面具摘了哦。”   赫迪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银色面具,眼神中透出一丝犹豫。   大白天的。   伊安见状,补充道:   “或者等一下,让我来帮你摘也行啊,我喜欢帮你摘面具,让我来帮你摘吧——”   门打开了。   “——谢谢,下次我也会把选好的菜品和做法发给你的。”   伊安打开门,对着外面的营养师道谢。   他心里盘算着,要不然去学做菜吧,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去外面学,不然在家里面学,可能真要把厨房炸了。 第117章   电影在屏幕上播放着,   是一部纪录片,大概讲述的是星际时代所有的矿产分布以及矿产会产生的化学反应。   摘掉面具的赫迪斯和伊安并肩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台桌上摆着两份营养餐。   赫迪斯的那份是伊安特地做了很多攻略才选的, 食材搭配得恰到好处,既符合孕期的营养需求, 又尽量照顾到了赫迪斯的口味。   ——虽然赫迪斯很好养,但是伊安发现赫迪斯不太喜欢吃辣, 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吃到辣的时候会皱眉,挺可爱的。   而伊安的那份则也很清淡,他本身在饮食上就偏好简单——他是真的没什么偏好, 可以吃辣也可以吃不辣的, 可以吃甜的, 也可以吃不甜的, 当然巧克力蛋糕是唯一的例外。   电影依旧在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弥漫在客厅里面。   赫迪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虽然食物看起来精致可口, 但他的胃里却翻腾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胸口涨涨的,他努力压抑着那股想要干呕的冲动,脸色微微发白, 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再怎么样也看得出来, 这份午餐其实伊安肯定是花了心思的。   在今天,赫迪斯真的真的不想扫伊安的兴, 尤其是看到伊安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边上的伊安一边吃着饭, 一边时不时转头看向屏幕——实际上余光完全在看赫迪斯。   赫迪斯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轻松氛围,于是默默地忍耐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然而, 他的不适感并没有因此减轻。   胃里翻腾的感觉也愈发明显。赫迪斯的手指微微颤抖,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无力了。   “?”   伊安虽然在看电影,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赫迪斯的状态。   他很快察觉到赫迪斯的异常,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   “赫迪斯,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听到伊安的话,赫迪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低声说道:   “没事,雄主,可能是有点累了。”   伊安皱了皱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轻轻摸了摸赫迪斯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语气中带着急,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要进去躺一下吗?有没有觉得肚子不舒服之类的?”   赫迪斯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真的没事,雄主,您继续看电影吧。”   伊安却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他关掉了电影的声音,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伊安半转过身,正对着赫迪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赫迪斯,不舒服就要说出来,不要硬撑。”   赫迪斯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说道:   “胸口有点涨,胃也不太舒服……可能是孕期的反应。”   伊安闻言,懵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轻轻握住赫迪斯的手,语气温柔:   “我做过超多的功课,相信我,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不用忍着。”   他说完,站起身,快步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一些缓解孕吐的小零食。   “先喝点水,缓一缓。”   伊安将水杯递到赫迪斯手中,语气很柔软。   赫迪斯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感。   他抬头看向伊安,眼神中带着歉意:   “抱歉,雄主,打扰您看电影了。”   伊安却摇了摇头,非常认真的说:   “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但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说完,想了想,补充,   “不舒服就要告诉我,不要自己硬撑,知道吗?”   赫迪斯点了点头,他看着伊安那温柔的眼神,忽然觉得身体的不适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他难得主动,轻轻握了握伊安的手,低声说道:   “谢谢您。”   伊安笑了笑,重新坐回沙发上,轻轻搂住赫迪斯的肩膀,动作极其自然。   他的手掌贴在赫迪斯的肩头,传递着一股温暖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不适。   “不舒服的话可以稍微放一放,我待会去把饭菜热一下就行。”   伊安的目光落在赫迪斯的侧脸上,眼神中满是关切。   赫迪斯的胸口虽然依旧有些涨涨的,但那股不适感似乎被伊安的温柔抚平了许多。   他轻轻点了点头。   伊安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赫迪斯。   事实上,伊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闲。   作为实验室的核心人物,他平日里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两天,实验室的各种服务器正在重新购买和注入数据,莫里斯和瑞恩他们忙着搬迁数据和保留在别处的样本。   伊安虽然尽量把线下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轻松。   等到数据迁移完成,实验进度重新启动,他肯定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伊安还是挤出了时间来做这些事情——找营养师定制孕期餐、研究孕期的注意事项、陪赫迪斯看电影……这些看似琐碎的小事,对他来说却无比重要。   事有轻重缓急,而对于伊安来说,现在的赫迪斯需要他的“特殊照顾”。   孕期本来就是孕激素激增的时候,身体和心理都会变得格外敏感。   赫迪斯虽然一向强大而冷静,但伊安知道,他也会有不适应和脆弱的时候。   作为赫迪斯的爱人,伊安很正确的认识到自己非常有责任陪伴在赫迪斯身边,给赫迪斯最大的支持和安慰。   白天的电影最终也没有看完。   在播放到一半时就被按下了暂停键,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一个远镜头的场景上,却没有谁再去关注它。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赫迪斯虽然勉强吃了几口,但胸口的不适感始终没有完全消退。   伊安一边陪着他,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时不时递上温水或是小零食,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然而,赫迪斯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也没有完全消退。   到了下午,赫迪斯的孕吐反应突然加剧,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冲向洗手间,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伊安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跟了过去,站在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   “赫迪斯,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叫家庭医生过来?”   伊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他从未见过赫迪斯这样子。   赫迪斯勉强直起身子,想要挡住雄虫的视线,脸色难堪得吓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不用……雄主,这只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不用麻烦医生。”   伊安却不肯轻易放弃,眉头紧皱:   “不行,你这样我不放心。我叫医生过来看看,可以吗?”   赫迪斯还想再说什么,但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不得不再次弯下腰,干呕声在洗手间里回荡。   伊安见状,脸色更加凝重,他迅速掏出通讯器,拨通了家庭医生的号码。   挂断通讯后,伊安走到赫迪斯身旁,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赫迪斯,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赫迪斯点了点头,任由伊安帮他擦嘴,扶着回到沙发上。   赫迪斯眼神中却透出莫名的情绪:“雄主,抱歉……麻烦您了。”   伊安坐在他身旁,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手掌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在无声地安抚。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过了一会儿,   家庭医生匆匆赶到。   他仔细检查了赫迪斯的状况,确认这只是孕期的正常反应后,开了一些缓解孕吐的食物单,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孕期的反应因体质而异,有些雌虫会比较严重,大殿下这样的情况,其实身体是亏空的,前期在战场上应该消耗透支的太多了,要注意饮食和休息。”   医生温和又专业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着赫迪斯的状况,偶尔抬头看向伊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伊安站在一旁,逐字逐句认真记下了医生的建议。   医生继续说,语气平稳而细致:   “除了饮食和休息,还有一些其他的注意点。”   “比如,房事的频率要适当控制,不可过多,也不可缺少,一周三次左右。”   “另外,生活中也要注意一些细节,浴室的防滑措施要做好,家里的各种边角最好包上防撞条,避免意外碰撞。”   伊安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听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电子笔记,快速记录下医生的每一句话,甚至还在旁边标注了一些重点。   医生看着伊安这副模样,心里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见过不少雄虫,但像伊安这样对雌虫孕期如此上心的,还真是少见。   大多数雄虫对雌虫的孕期反应漠不关心,甚至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心里觉得稀奇,但医生并没有表现出来。   医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孕期有两大主要的反应,一个就是刚才说过的孕吐,”   “另一个其实是涨奶。”   “涨奶的情况可能会在孕期中期或后期出现,胸部会感到胀痛,甚至会有乳汁分泌。”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但如果不适感过于强烈,可以适当按摩或热敷来缓解。”   伊安听到这里,低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面耳朵已经通红了的赫迪斯,眼神中带着心疼。   赫迪斯坐在沙发上,恨不得把自己收起来,已经没有脸听下去了。   “那个,涨奶的情况……会很疼吗?”   虽然赫迪斯已经羞愤得不行了,但是伊安还是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伊安总是能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变成一个好奇学生。   医生点了点头:   “确实会有一些不适感,但每个雌虫的情况不同。”   “大殿下身体素质很好,应该不会太严重。”   “不过,如果感到不适,一定要及时处理,具体的对应手册和视频也有。”   医生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后,合上病历本,微笑着说道:   “大殿下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千万注意休息和饮食。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伊安点了点头:“谢谢您,医生。”   说句实话他从小到大,除了导师以外,几乎没有对谁这么讲礼貌过。   ——伊安那张嘴毒得很,西瑞还评价说什么“你舔下嘴巴都怕你毒死自己”,反正在外人面前简直就是大招高伤武器。   医生笑了笑,拿起医药箱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伊安。   他见过太多雄虫对雌虫的漠不关心,但像伊安这样细致入微的,还真是少见。   怪不得大殿下会选择伊安阁下呢。   ——然而医生不知道的是,事实和他猜想的大相径庭,大殿下完全是对伊安一见钟情了。 第118章   这两天, 伊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赫迪斯身旁,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释放,尽职尽责地安抚着赫迪斯的情绪。   赫迪斯的伤势虽然严重, 但得益于雌虫强大的恢复能力,后背的烧炸伤在第三天时已经逐渐结痂, 伤口边缘的皮肤开始脱落,显露出新生的嫩肉。   每天晚上, 伊安都会为赫迪斯换药。   这天,   伊安轻轻脱掉赫迪斯的衬衣,露出他深色的肌肤。   赫迪斯的上肢线条饱满而有力,肌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尽管后背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 结痂的边缘微微翘起, 显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肤, 但雌虫的身体依旧散发着一种坚韧的美感, 仿佛无论经历多少伤痛,都无法摧毁他那与生俱来的强悍。   自从怀孕之后,   赫迪斯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特别的气质。   那种属于战士的凌厉与冷硬, 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许多。   平常的动作变得比以往更加缓慢而谨慎,仿佛在无意识中保护着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   有时候,赫迪斯的手掌偶尔会轻轻覆在小腹上, 指尖微微颤动, 似乎在感受着那个还未成形的生命的脉动。   尽管他的身体依旧强壮,但那种属于雌虫的母性光辉却悄然在赫迪斯身上绽放, 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柔软的气息中。   强悍且柔和。   “医生说药膏可以不用了, 改用喷雾就行。”   伊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的喷雾瓶,轻轻摇晃了几下。   赫迪斯点点头, 安静地坐在床边,任由伊安在他背后忙碌。   伊安跪在床上,动作轻柔而细致,生怕弄疼了赫迪斯。   喷洒药液时,喷雾的冰凉触感让赫迪斯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伊安的信息素,显得格外宁静。   “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啦。”   伊安喷完喷雾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瓶,凑近赫迪斯,嘴唇贴在他后颈的虫纹上,温柔地舔了舔,随后又用牙齿轻轻啃了两下,动作亲昵而充满安抚的意味。   顿时,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僵,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简短:   “没有。”   “真的没有?”   伊安抬起头,目光落在赫迪斯的侧耳朵上。   他们之间已经做过深度结合,彼此的信息素早已紧密相连,情绪的变化几乎无法隐藏。   所以伊安能清晰地感受到赫迪斯信息素中那股隐隐的焦躁和不安,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挥之不去。   赫迪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连肩膀上的肌肉都紧绷了。   伊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赫迪斯的肩膀,指尖在他结实的肌肉上轻轻按揉,试图缓解。   “医生说过,孕期的时候,雌虫的情绪和心态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你不用瞒着我,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赫迪斯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开口:   “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和迷茫。   这两天,伊安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几乎到了让赫迪斯感到疑惑的程度。   无论是换药、准备食物,还是时刻关注他的情绪变化,伊安都做得细致入微。   明明现在实验楼那边都快忙死了,但是能回来的话,伊安哪怕缩减睡眠时间也会赶回来陪赫迪斯。   这种过度的关怀让赫迪斯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他甚至开始怀疑,伊安留在这个家里,是否仅仅是因为他肚子里的虫蛋。   孕期本就容易胡思乱想,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和激素的影响,赫迪斯的情绪变得敏感,轻微的焦虑像一层薄雾,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顿了顿,赫迪斯开口:“雄主,很喜欢孩子吗,希望这个虫蛋是个雄虫吧……”   伊安听到赫迪斯的话,他凑得更近了些,安抚的舔了舔赫迪斯的脖颈,呼吸温热地拂过赫迪斯的颈侧,声音轻柔而坚定:   “我只是很喜欢你,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对他负有责任和爱,可这一切的前提和源头都是因为我爱你。”   雄虫的手指轻轻抚上赫迪斯的手背,指尖在深色的皮肤上缓缓摩挲,带着抚慰的意味。   “不仅仅是因为虫蛋,而是因为你……因为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闻言,赫迪斯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伊安的话语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眼看赫迪斯的情绪依旧低落,伊安轻轻从床上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随后蹲在赫迪斯面前。   “赫迪斯,亲爱的。”   他的动作轻柔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伊安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赫迪斯的腹部上,温热的呼吸传递到赫迪斯的皮肤上。   “这里面是我们的孩子。”   伊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情。   他的嘴唇轻轻吻了吻赫迪斯结实的腹肌,仿佛在通过这个吻传递着某种无声的承诺和爱意。   赫迪斯的身体微微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带着一点紧张和一点耻意。   ——孕期本来就是欲求比较强烈的时间段,雄虫的信息素又一直都铺天盖地的卷过来,所以哪怕这样轻轻的触碰,赫迪斯都有反应了。   伊安抬起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赫迪斯,继续说道:   “不论他性别如何,不论他能力如何,我对他所保有的最根本的爱始终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无法动摇的真诚。   “因为这些爱都源自于你,都源自于我爱你。”   闻言,赫迪斯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抚上伊安那张出色的脸。   他的指尖在伊安的皮肤上缓缓摩挲,目光复杂而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试探和犹豫,   “我是王位的继承者,所以,您不能再娶别的雌虫了,从法律上来说是不允许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雄主……会觉得遗憾吗?”   “???”   听到这个问题,伊安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微微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赫迪斯的问题既让他觉得好笑,又让他感到心疼。   他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亲爱的,”   伊安无奈,   “你是帝国的继承者,这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认知得非常清楚。”   “我也知道,你可以合法地独占我,对此,我感到十分荣幸。”   说到这里,伊安轻轻握住赫迪斯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目光坚定而温柔。   “我是个有独立决策能力的成年人——哦不,成年虫。”   “事实上,如果我真的介意,如果我真的不喜欢,那我从一开始就会拒绝,绝不会留任何余地。”   赫迪斯的指尖在伊安的掌心中微微蜷缩,仿佛在默默地回应着雄虫的话语。   “我有义务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伊安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我爱你这件事情,我会对你负责一生。”   “这并非迫于任何的外界压力,而只源于我的一切主观意愿。”   伊安微微起身,弯着腰,额头轻轻抵在赫迪斯的额头上,呼吸温热地拂过赫迪斯的脸颊。   雄虫有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刻的凝视中。   “我是真的爱你。”   这句话宛如庄严的宣誓。   “所以,你当然可以独占我,”   伊安继续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毕竟我也可以独占你。”   示爱,永远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扑通、扑通、扑通——   赫迪斯的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加快了。   真是命运兜兜转转,赫迪斯从前最渴望的、却根本不奢求得到的家的感觉,伊安居然带给他了。   一路走来,并不轻松。   赫迪斯受过伤,流过血,在战场上听过无数哀嚎,也见证过自己身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他是帝国的利刃,是子民的盾牌,是无数虫族仰望的存在。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疯狂地爱上一只雄虫,更从未奢望过,这份爱意能够得到同等的回应。   身为帝国的大殿下,是第一军团誓死效忠的下一任君王。   赫迪斯的肩上扛着整个帝国的未来,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无数子民的生死。   他必须强悍,必须坚不可摧。   他不能依赖,不能软弱,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   他是领导者,是下一任君王,是帝国的旗帜。   可是,在伊安身边,赫迪斯却久违地感到了松弛。   那种感觉,像是紧绷的弦终于被轻轻松开,像是沉重的铠甲终于被卸下。   伊安的存在,让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软弱,也可以依赖,也可以不用时刻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大殿下。   这里是他们的家。   “家” 。   多么温暖的一个词啊。   伊安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能量场——他似乎天生就是天之骄子,无论是能力、外貌还是理想,都足够耀眼。   自信且孤傲。   他是强大的,也是稳定的。   像是一棵坚韧的瑶树,纵使风雨挂满枝头,也不曾动摇。   最神奇的是,伊安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很奇特的包容性——内核非常稳定,足以承担得起,也足以走得下去。   而这样的伊安,   唯独爱上了赫迪斯。   他的爱是有力量的、有支持力的。   在爱上之后,伊安有爱的能力和余力,   在爱情里面,他不会像干涸的海绵一样拼了命的索取,反而更像是宽宏的大海,因为自身的稳定和完整,所以能够更加坚定地去爱。   在雄主的身边,赫迪斯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可以允许自己偶尔的脆弱,可以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   在伊安面前,他可以只是赫迪斯,只是一个会受伤、会疲惫、会渴望被爱的普通虫族。   这种被允许软弱的感觉,才是最难以抗拒的。 第119章   孕期刚开始时, 赫迪斯的状态还算平稳,但到了中期,孕吐和涨奶的反应变得异常强烈。   他的身体似乎每天都在与不适抗争, 而偏偏这个时候,实验室的工作进入了最繁忙的阶段。   伊安忙得脚不沾地, 几乎每天都要在实验室里待到深夜,但他依然尽量抽出时间回家陪伴赫迪斯。   瑞恩和莫里斯他们就更忙了, 干脆直接住在了实验室里,但伊安却始终放不下赫迪斯。   一开始,伊安并没有察觉到赫迪斯的涨奶反应,直到有一天, 他在帮赫迪斯收拾衣服时, 发现衣物上沾着些许奶渍, 这才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愧疚和心疼, 立刻请了一整天的假,火速请假赶往商场。   在商场里, 伊安精挑细选地买了最贵的吸奶器,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反复看了四五遍说明书,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回到家时, 赫迪斯还在睡觉。   怀孕后的赫迪斯变得格外嗜睡, 身体也变得更加敏感。   伊安早上起床时,为了不打扰他, 连窗帘都没拉, 灯也没开,全程摸黑洗脸刷牙穿衣服,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现在, 伊安同样没有开房间的灯,轻手轻脚地将吸奶器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摸黑爬上了赫迪斯的床。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赫迪斯。   床垫微微下陷,赫迪斯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轻轻翻了个身,但并没有醒来。   伊安静静地趴在他身边,借着微弱的光线,注视着赫迪斯沉睡的侧脸。   睡梦之中的赫迪斯呼吸均匀而轻柔,睡衣的领口开得很大,饱满的深色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伊安伸出手,轻轻抚上赫迪斯的脸颊,指尖在他的皮肤上缓缓摩挲,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怜惜。   吸奶器虽然买了,但是被搁置在一旁了。   刚从外面进来,手还是冷的,伊安搓了搓自己的手,直到变得温暖,才小心翼翼地摸进被子里。   他的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惊醒了赫迪斯。   手指在被子下摸索着,撩开了赫迪斯的上衣,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雌虫胸前的扣子。   赫迪斯在朦胧间醒了过来,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模糊和沙哑:   “雄主?”   “嗯,是我。”   伊安低声应了一句,声音温柔而安抚。   他的嘴唇轻轻挪动,贴上了赫迪斯那半张脸上的疤痕,细细地亲吻着,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抚平他曾   经的伤痛。   “嗯……”   赫迪斯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伊安的脖子,指尖在雄虫的后颈上   轻轻摩。   感受到了雄主的信息素,身体微微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温暖,仿佛伊安的触碰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伊安的动作依旧轻柔,手指在赫迪斯的的胸前缓缓移动,满脸都是珍惜和怜爱。   他的目光落在赫迪斯的脸上,注视着他微微闭上的眼睛,觉得整个心脏都被填满了,软软的。   “最近是不是胸很涨?”   伊安轻声开口,   “我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开始涨奶了。”   “我帮你好不好?”   “嗯,好……”   赫迪斯这段时间越来越嗜睡了,刚清醒的时候正是大脑最不清楚的时候,这时候无论雄虫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   伊安也知道。   事实上,他对赫迪斯的身材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   赫迪斯是那种穿上军装时显得挺拔而威严,脱下衣服后却让人忍不住惊叹的类型。   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深色的肌肤像是被阳光亲吻过无数次,泛着健康的光泽。   胸肌和背肌练得饱满而结实,线条流畅而有力,这具身体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腹,让人联想到涂满了巧克力的雕塑,带着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自从怀孕后,赫迪斯的身体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原本棱角分明的腹肌渐渐被圆润的肚子取代,腹部的肌肉不再紧绷,而是微微凸起,显露出一种柔和的母性光辉。   虽然身体依旧强壮,但那种属于战士的凌厉线条却被一种母性的温柔所替代。   圆润的肚子像是孕育着新生命的摇篮,微微隆起,带着一种独特的生命力。   帮赫迪斯洗澡的时候,伊安常常会忍不住盯着赫迪斯看。   从赫迪斯的肩膀看到腹部,再落到赫迪斯被水蒸气熏得发红的脸上。   ——都好喜欢。   而且,因为每周三次的频率,所以伊安可以非常明显的感受到,赫迪斯身上的奶香味越来越浓了。   特别甜,特别香。   怀孕的体质本来就会让胸肌变得更大,赫迪斯本身胸肌就足够漂亮了,现在则更加的饱满圆润。   肚子大了之后,睡觉的时候,其实连睡裤都已经穿不上了,就算强行穿上也不会舒服,也睡不好,所以伊安干脆不给赫迪斯穿了。   怀孕之后肚子越来越大,睡衣已经换了四五套了,也买了四五次了。   现在伊安不敢压着赫迪斯,身上的力几乎全是自己撑着的,他摸进被子里,把脸埋在赫迪斯胸口,总觉得奶香味越来越浓。   伊安一点一点躲进被子里,赫迪斯睡得迷迷糊糊的,半点拒绝都没有,就躺在那里,任由雄虫为所欲为。   外面的光线有几丝溜进了房间。   被子里很明显罩着两个身影。   赫迪斯的脸被窗外漏进来的光线轻轻笼罩,柔和的光晕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就连半张脸上的疤痕都显得神圣。   长长的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两颗被雨水洗过的宝石,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赫迪斯还带着些许睡意,朦胧而迷离,眼角的湿意让他的目光显得更加柔和。   轻轻眨了眨眼,赫迪斯似乎还在适应眼前的光线和胸口的异样湿润感,随后他的目光低头,落在了拱起的被子里。   “雄主……”   赫迪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刚醒来的慵懒的温柔。   赫迪斯的神色中带着毫无防备的信任,仿佛在这一刻,他完全将自己交给了伊安。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吵醒你了?”   被子里传来伊安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含着什么。   赫迪斯微微蹙眉,脸上染着一点绯红,声音低哑:   “没有,只是……感觉到雄主回来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挺了挺胸。   被子里传来吞咽的声音,赫迪斯他抬起手,拼命的咬着自己的手背,在自己的手背上都咬出了一个牙印。   “雄主……”   声音带着一点恳求的意思。   但是伊安并没有从被子里面出来,赫迪斯的眼角泛红,声音都有点忍不住了。   窗帘似乎被风轻轻吹开了一条小缝,细碎的阳光像调皮的金色丝线,悄悄溜进了房间。   随着缝隙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光线洒了进来,落在赫迪斯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映得愈发艳丽。   深色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显得格外动人。   赫迪斯的眼睛微微眯起又睁开,烟灰色的眸子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晶莹剔透。   那双眼睛像是蒙着一层带着水汽的雾,湿漉漉的。   他的眼神朦胧而迷离,带着脆弱和依赖,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的防备都被含化了。   “雄主……换右边好不好……”   赫迪斯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呼吸微微急促,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裹在被子里的脑袋动了一下,但是赫迪斯眼中的湿意却愈发明显。   “你身上好香啊,”   伊安在被子里面口齿不清地说,   “是很好闻的,很甜的那种香。”   “亲爱的,我们的宝宝还没有喝到,但是我先喝到了。”   闻言,赫迪斯的耳朵都红透了。   他们就这样,在家里面窝了半天,下午的时候,伊安被莫里斯连打十二个电话,硬生生给叫走了。   ——僵化症的药剂进入了最后阶段。   半个月后,   僵化症药剂的研究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药监局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会场内座无虚席,记者们的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了主席台。   闪光灯此起彼伏。   伊安作为药监局局长,身着笔挺的蓝色西装,墨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步履稳健地走上台。   他的面容沉稳而冷静,目光扫过台下的记者和镜头,站在话筒前,微微调整了一下领带,随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   “帝国的公民们,大家好。”   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非常荣幸,今天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伊安的目光坚定而温和,仿佛在透过镜头与每一个虫族公民对话。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稳当的庄重。   “这款药剂被正式命名为YH药剂,对僵化症的治疗作用是显著的,并且——价格低廉,绝对让每一个虫族都负担得起。”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低头记录,闪光灯再次闪烁不停。   伊安的声音继续在会场内回荡:   “无论是生物制药还是生命智能,都只服务于生命本身。”   “如果不能捍卫公民的健康,一切的专利和设计,各种的名头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正式向整个帝国宣告一种信念——科技与权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每一个公民的尊严与幸福。   “我们也会做好责任认定和相关的售后服务,做这款药剂并非是为了盈利,坦白来讲,只是为了每一个公民。”   “你们的健康,是药监局最终的目的,也是最高的目标。”   会场内一片寂静,只有伊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雄虫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冷静与坚定,仿佛能看穿一切浮华。   随后,他微微点头,结束了发言。   “谢谢大家。”   话音刚落,记者们立刻举起手,争先恐后地想要提问。   闪光灯再次此起彼伏,会场内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然而,伊安只是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看着台下的瑞恩和莫里斯,轻轻点头,将发布会推进到下一个环节。   无数的闪光灯下,伊安显得格外挺拔,黑色的西装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肩线笔直,背脊如松。   从此以后,“伊安”这个名字,就是生物制药领域的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几百个日日夜夜,逆风而行。   差点死了,现在还活着,   差点失败,但仍然成功了。   大屏幕上仅仅显示着一行字—— For everyone(为了每一个公民)。   作为药监局至今唯一的雄虫局长,伊安的名字注定会在帝国的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是生物制药剂领域所周知的天才,也是帝国年轻有为的局长。   而,除掉一切的荣誉,   他是帝国未来君王的伴侣。   实至名归。 第120章   最近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 西瑞闲来无事,索性窝在晋总给他购置的那套宽敞的大平层里,开始了他的游戏直播。   [我的天!是我眼花了吗?C神回来了!!!]   [呜呜呜 C神, 你可终于想起我们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换墙头爬了……]   [终于让我等到了!]   [今天的C神可以露脸吗?从来都没有露过脸qaq, S级的雄虫到底长什么样?我好想看看啊!]   [+1]   [+1]   [+10086]   西瑞的直播账号简单直接,就叫“C”, 虽然他已经通过了雄虫认证的等级鉴定,但他从未在镜头前露过脸,只开放了声音,甚至连观众送礼物的功能都关闭了。   对他来说, 打游戏纯粹是一种爱好, 不带任何功利色彩。   西瑞尤其钟爱枪击类游戏, 对各种枪械、配件、子弹的性能了如指掌, 操作起来更是行云流水,每一发子弹都能精准地命中目标。   他的直播间里, 虽然没有华丽的画面和炫目的特效, 但那沉稳的嗓音和精湛的技术,却吸引了不少忠实观众。   硬生生靠着技术杀出重围,成为星网800万粉丝的大主播。   这个粉丝数对他来说其实也不重要, 因为他不接广告, 也不打算靠这个圈钱。   就图一乐而已。   大家喜欢听他冷静分析战局,也喜欢看他如何在枪林弹雨中游刃有余。   “最后一个毒圈了, 还剩一支队伍, 在窗口,哟,我看到了——”   雄虫的声音稳中带着一丝轻挑, 透着股吊儿郎当的混不吝感,无论局势多么紧张,他都能从容不迫地掌控全局。   他的语调懒散,但手里的枪可从来不开玩笑。   一发子弹势必带走一个玩家。   西瑞在游戏中架起狙击枪的那一刻,整个直播间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观众们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等待那一声清脆的枪响。   “砰——”   枪声响起,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打中了吗?打中了吗?刚才对面有人吗?到底在打哪里啊!]   [家人们什么情况?我连人都没看到,游戏就结束了……]   [我怀疑我们看的不是同一块屏幕……]   紧接着,游戏的机械音提示:   “恭喜C,成功击杀bleed,击杀二十八队,游戏结束——!”   一共五十支单人队伍,随着毒圈越缩越小,刚才战场被压缩到了两栋房屋之间。   下面是遮蔽的草坪,西瑞刚才就藏在草垛子里,而bleed则躲在楼上的窗口,没有探头,只露出一个枪管。   打狙时,下打上本是劣势,但这点小劣势对西瑞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从一开始,西瑞的准头就特别好,尤其是打狙时,他的视野简直敏锐得惊人。   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狙击而生。   一枪打破三级头盔,直接爆头,bleed可能还在找西瑞呢,人没找到就被爆头了,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干脆利落的击杀,漂亮极了。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这狙神了!]   [这么偏的视野,还能一枪爆头,C神果然无敌!]   [bleed估计都懵了,连人都没看到就没了哈哈哈!]   [这操作,这意识,绝了!]   [……]   西瑞扫了一眼弹幕,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依旧懒散:   “见笑见笑,手生了。”   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那惊艳的一枪只是随手而为,根本不值一提。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早已沸腾,纷纷刷起了“666”和“C神牛逼”。   虽然西瑞从不露脸,也不接受礼物,但他的技术和风格却让人无法忽视。   纯粹而强大,   想学技术的都过来扒过他的录屏和操作。   但是太难学了,不知道该说是技术还是该说是直觉,可能西瑞打游戏更多的是一种直觉性的反射。   [C神想不想连麦双排啊!求求了!]   [啊啊啊,要是有这种好事还能轮到楼上?!让我来!让我来!都不要挤!]   弹幕疯狂滚动,观众们纷纷起哄,希望能和西瑞连麦双排。   西瑞扫了一眼屏幕,嘴角微微勾起,语气轻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行哦,我可不打双排的。”   直播间顿时一片哀嚎:   [为什么啊呜呜呜——]   [悲伤。]   [呜呜呜!C神也太冷酷了吧!]   [求求了,就一次!一次也行!]   西瑞看着弹幕,轻笑了一声。   “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摇了摇头,像是一声长久的喟叹,   “因为我答应过的,我有一个……唯一的战友,哦不,挚友。”   “我们,连游戏都没来得及一起玩过。”   犹如抽痛一般的记忆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西瑞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被拉回。   那双金色的、宛如古老神话中太阳一般的眼眸,有柔情,也有透着血洗和风雨的锋芒。   有一次那个人喝醉了,明明不会喝酒,明明是那么内敛的性格,却抿唇笑着对西瑞说:   “Cerie,我会拿下全部的三十七星系,走上王座、戴上王冠,我……会成为真正的君王。”   西瑞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王冠?那不重要。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真正的王了。”   大梦迷离,镜花水月。   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   太真实了。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呢?   西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记忆压回心底。   刚才的那句话只是西瑞随口一提,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后弹幕又疯狂刷了起来:   [唯一的挚友?是谁啊?!]   [C神居然有这种故事?!]   [求八卦!求细节!]   [呜呜呜,吃不到C神,让我啃一口cp粮也好啊!]   西瑞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转移了话题:   “好了,今天还能再打两把。”   突然,   西瑞手腕上的终端震动起来——有电话来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赫然是“去外面风流快活的晋扒皮”——这是西瑞手欠给晋总设的备注。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天杀的,晋总可真会挑时间。   服了,   万恶的资本家!   虽然在心里骂了晋总一万遍,但是西瑞对着麦克风说道: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今天突然有点事情,我们下次再开直播。”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啊?这就下了?!]   [不要啊C神!再打一把吧!]   [是谁的电话啊?!!]   [呜呜呜,我的快乐源泉没了……]   西瑞没有理会弹幕的哀嚎,干脆利落地关闭了直播。   屏幕瞬间黑了下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接通了电话。   “喂,晋总,”   西瑞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目光随意地扫过楼下的街道,   “您老人家不是在副星度蜜月嘛,咋个想起我了?”   自从晋总和二殿下一起去副星之后,西瑞简直像是孙悟空头上没了压着的五指山,彻底放飞自我,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他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想什么时候干活就什么时候干活,   更何况到现在还没啥任务呢。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简直爽翻了。   电话那头传来晋总低沉的声音,语气平静:   “有正事找你,之前签的合约你还记得吗?”   西瑞一听,顿时头皮一紧,语气一僵:   “……别啊,现在不是周末吗!谈工作多伤感情!”   晋总半点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先替我恭喜伊安,YH药剂成功,但是我这边确实有点抽不开身,抱歉,发布会没有赶回来。”   “现在星洲也准备加入推广药剂行列了,还记得你之前签的合约说要做宣传吗?”   西瑞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固然是个乌鸦嘴,还说没任务,现在不就来任务了吗。   “记得记得,这哪还能不记得,我记忆又没那么差。”   晋总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   “主星有土生土长的四大家族,势力顽固。”   “他们自成一套生存体系,哪怕是王令下来都有些难行,而且,陛下进来身体状况越发不好,几大家族也越发蠢蠢欲动。”   “关于推广YH药剂,温蒂家族首先主动抛出了橄榄枝,莫里斯家族那边也愿意合作,现在还剩林克伯爵和奥贝迪家族。”   西瑞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道:   “呃,我知道,但是这跟我的合同和宣传有什么关系呢?”   晋总淡淡道:“明天王廷之中有一场宣传晚宴,伊安和大殿下也会去。”   现在大殿下在孕中期,伊安简直给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大殿下已经推了大部分的公众场合的采访和见面了,这次宣传晚宴,大殿下也会出场,足以说明了这次晚宴的重要性。   西瑞:“啊,so?”   晋总:“所以,你也一起去,把奥贝迪家族搞定。”   西瑞顿时瞪大了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我?不是……哥们,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人家要真不想合作,难道我还能把枪抵在人家脑袋上逼他们合作不成?”   晋总非常言简意赅:“嗯。”   西瑞:“嗯???你嗯个啥?真要这么干啊?”   晋总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去负责谈判。”   “大殿下手里有奥贝迪的几处矿线,莱茵集团那里也拿着奥贝迪的软肋。”   “如果连这都谈不下来的话,你就去拿枪指着奥贝迪的家主,逼他签推广合同。”   “YH药剂需要马上加大推广面,机不可失。”   西瑞简直被这武德充沛的谈判行为惊的目瞪口呆:   “晋总,星洲还真是……牛啊,我这哪是签了个宣传合同啊,我这简直就是签了个暴力合同。”   “而且,你是早就计划好的吧,你这连药剂的推广时间都掐的准准的,不开玩笑,绝了,真的。”   不过想想也是,晋总和伊安早就已经开始着手了药剂的事情,而且两个人都稍微有点强迫症,一定要在某个时间段之前完成某些任务。   这么一想,好像这个安排又很合情合理了。   电话那头,晋总似乎也轻笑了一声,随后语气恢复了严肃:   “详细文件待会发给你,明天晚上七点,王廷宴会,别迟到。”   说完,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西瑞看着手腕上的终端,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得,逍遥日子到头了,又得干活了。”   就说奇不奇怪,都是人,咋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晋总那估计蜜里调油、浓情蜜意地度蜜月呢,结果一个电话就把西瑞给摇起来干活了。   哎。   不辛苦,命苦。   不过看在主星最繁华区的这个大平层,还有晋总留下的那一仓库的枪械、各种各样炫酷的飞行器。   忍了! 第121章   第二天,   晚上七点,   西瑞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礼服,准时出现在了王室的宴会厅。   礼服剪裁得体, 贴合他修长的身形,深蓝色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挺拔而优雅。   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银色胸针,买高级定制的西装送的——因为他不喜欢搞那些饰品, 将就着用吧,反正都差不多。   毕竟,西瑞也不是来孔雀开屏的,他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金色的墙壁上挂着金色太阳的画, 厚重的红色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 踩上去柔软而无声。   侍者们穿着整齐的制服,手托银盘, 穿梭在宾客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高级香槟的气息。   西瑞站在入口处,目光扫过大厅,嘴角微微扬起, 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宾客的注意, 来这个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西瑞的气质与在场的贵族们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矜持, 多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侍者马上就端着托盘迎了上来:   “阁下, 晚上好,请问我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谢谢,伊安阁下在哪?”   西瑞随手从侍者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 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随后抿了一口,目光在大厅中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   侍者抱歉地鞠了个躬:“伊安阁下似乎有事出去了。”   西瑞点点头。   不远处,   几名年轻的贵族雌虫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瞥向西瑞,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那是谁啊?”   “不知道诶,是个雄虫阁下呢!”   “没见过,应该不是贵族吧?”   “不是贵族又怎么能参加这个晚宴呢!”   “……”   西瑞却毫不在意,适应良好。   就在这时,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进来的正是伊安。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绣墨西装,衬得他整个人修长优雅。   西装上绣着暗色的花纹,低调中透着奢华,与他墨色的长发相得益彰。   伊安看见西瑞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你背着我们去拔苗助长了?怎么长高了好多?”   闻言,西瑞故意挺直了背脊,微微低头看向伊安,挑衅般地扬了扬眉:   “怎么?羡慕了?这可是我每天喝牛奶的成果。要给你推荐什么牌子的牛奶吗?”   伊安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无语,语气淡淡:   “……不用了。”   西瑞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故意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别不好意思嘛。”   “虽然你现在比我矮了,但是我们的哥们情谊永不变。”   伊安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嫌弃,却没有再回应。   他转身也从侍者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宴会厅,看到了那几个贵族雌虫。   伊安指了指最中间那个众星捧月的:   “那个是奥贝迪家族的贵公子——奥贝利,是奥贝迪家主最疼爱的雌子,也是独子。”   “奥贝迪家主的雌君——开国四伯爵之一,病逝之后就没有再娶了,所以奥贝迪继承了伯爵之位。”   西瑞见状,眼神才终于看过去:   “好像才十几岁,我的原则是不对未成年动枪哦。”   在西瑞看来,真是个小屁孩啊,确实才十几岁左右,看着很稚嫩,年纪挺小的。   伊安侧头看了他一眼:   “人家已经成年了,而且奥贝利没什么话语权,你就算给人家打成筛子也没啥用。”   西瑞耸了耸肩,笑道:“可能比较矮,就是显年纪小。”   伊安:“……我们要不然先放过身高这个话题吧。”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奥贝迪家主现在还在觐见阿塔兰陛下,好像聊了挺久的。”   西瑞点了点头:“没事,等得起,今天也没啥别的事了。”   “对了,”   西瑞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伊安,   “晋总让我转达一下他对你迟来的祝贺,YH药剂研制成功那个。”   伊安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收到了,晋总其实给我发了个大红包来着。”   闻言,西瑞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怎么没有?”   伊安奇怪的说:“你是进实验室了还是怎么的了?怎么就要给你发大红包了?”   西瑞痛心疾首:   “我为你们殚精竭虑,食不下咽的,劳苦功高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要不然这会儿我撂担子不干了。”   两人嘴上交锋的时候,那边的奥贝利少爷却已经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准确的来说,是朝着西瑞。   等到奥贝利走近了,西瑞才发现,这位少爷有一头偏浅黄色的长发,扎成一个精致的麻花辫,垂在脑后,发梢微微卷曲。   奥贝利少爷的面容清秀,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举止间透着一股贵族特有的矜持与礼貌。   事实上,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不少的雄虫对他示好,愿意给他雌君或者雌侍的位置。   但是奥贝利都看不上。   只见奥贝利少爷在西瑞面前停下,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声音轻柔而恭敬:   “尊敬的雄虫阁下,请问我是否有荣幸请您跳一支舞?”   ——他看上了西瑞。   西瑞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奥贝利的脸上,反而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那浅黄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颜色,稍微有一点像金色。   但,不是金色。   西瑞见过这世间最耀眼的金发,宛如太阳的光辉一般,璀璨夺目,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那只是在梦里。   有一年,西瑞可能打游戏打上了头,开始做梦了。   梦里,他感觉自己掉进水里了,极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仿佛再多一秒他就会淹死。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无法呼吸。   游泳这种必备的求生技能,西瑞怎么可能不会。   一开始,西瑞以为这个梦只是个简单的荒野求生而已,简简单单,没什么特别。   直到后来,梦境开始变得复杂而真实。   他在梦里穿过茂密的丛林,打鹿的时候,在荒山野岭捡到了一个重伤的金发大美人。   大美人太漂亮了,一头鎏金般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肤白如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尽管浑身是伤,但大美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对西瑞充满了警惕。   西瑞试图和大美人搭话,哪怕对方冷着脸,他也能发挥自己的社牛属性。   大美人浑身都是血,雪白的大腿上有一道贯穿伤,鲜血染红了裤腿。   西瑞发现他的时候,大美人又几乎是滚在泥里的,浑身都是泥,混着泥又杂着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是人家手里拿着枪呢。   西瑞没有在意大美人的恐吓和指向自己的枪口,反倒伸手一勾,轻松地把枪从对方手里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   一个重伤患者,对西瑞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那个时候西瑞一边摆弄着枪,一边笑嘻嘻地说:   “你这枪不错啊,好东西?”   大美人被西瑞的举动气得脸色更差了,胸口剧烈起伏,最后竟然真的气得硬生生吐了血。   玩大了,玩脱了。   直接给西瑞整懵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毕竟在做梦的人,是无法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的。   总之,西瑞吓了一跳,赶紧把枪扔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大美人从泥里捞了出来,背在背上,一路半泥半水地背回了他的避难树洞。   树洞边上大概一公里的地方就有小溪。   西瑞小心翼翼地帮大美人清理伤口,用自己理论丰富但实践一般的医疗知识给大美人清洗、包扎。   玉白的雪色满目。   鎏金流淌,好似万千霞光。   跟洗猫似的。   猫都不喜欢洗澡。   说到这里,西瑞还真没什么男男之防,非要问他的话——都是男的,有啥不能看的?   大美人虽然依旧冷着脸,就这样被热心的西瑞给扒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大美人越洗脸越红。   这一洗才发现,大美人大腿上缠着带刺的藤蔓,那刺扎了一下西瑞,西瑞半根手指立马就麻了。   ——好家伙,什么玩意,有麻醉的毒!   怪不得,大美人脸上表情这么凶也还不挣扎,原来是根本就没有挣扎的力气,能举枪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西瑞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试图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   “你从哪儿来的啊?怎么伤得这么重?”   “你这金发真好看,是天生的吗?”   “哎,你别瞪我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是西瑞第一次梦到那个金发大美人。   弄药又是个大难题,西瑞找了半天才找了些聊胜于无的药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可难倒西瑞了。   大美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地上的几株横七竖八的残损药草,浅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洗好之后又勉勉强强上了药,大美人坐在树洞的角落,白皙的脊背靠着粗糙的木墙,微微低着头,用手指梳理着湿润美艳的金色长发。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像是播种清辉。   大美人的动作优雅漂亮,即使身处狼狈,也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体面礼仪。   只听他轻轻开口,像是山涧中融化的雪水:   “兰塔,我的名字。”   西瑞眨了眨眼,随即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游戏昵称翻出来了:   “你可以叫我Cerie。”   ……   回忆戛然而止,西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奥贝利少爷身上。   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却带着几分疏离:   “抱歉,我不太会跳舞。”   奥贝利少爷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礼貌的笑容:   “没关系的,阁下。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聊聊天。”   西瑞挑了挑眉,正想再找个借口推脱,却发现四周突然鸦雀无声了。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原本热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   宾客们整齐划一地行礼,声音低沉而恭敬:   “参见阿塔兰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竟是帝国君主,阿塔兰陛下来了。   这位帝国的阿塔兰陛下,完全有资格被写入英雄的史诗。   以他的战绩和政绩而言,他的名字足以被镌刻在历史的第一页。   极高的威名,令人惊叹的容貌,是天生的王者,注定要站在权力的巅峰。   皇帝陛下的服制以白色为主体,边缘绣着金线,从衣领至衣摆,乃至袖口与下摆边缘,绣着繁复、精美的金线图案。   让阿塔兰陛下看起来如同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神祇,既尊贵又遥不可及。   今年,   阿塔兰陛下四十七岁。   对于人均年龄有一百五十岁的虫族而言,这个年龄其实算不上年纪大。   四十七岁,正值壮年,正是权力与智慧最为鼎盛的时期。   然而,岁月终究没有留情,即便是这位被誉为帝国太阳的阿塔兰陛下,也未能逃脱时间的痕迹。   陛下的眼角已然有了淡淡的皱纹,像是岁月轻轻拂过的笔触,并不显得突兀,反而为他平添了年长者的魅力与沉稳。   金发虽然依旧璀璨,但仔细看去,发丝间似乎夹杂着几缕极淡的银白,像是月光洒在麦穗上的痕迹。   阿塔兰陛下如今的气质中带着一种至高权力下的倦怠美。   那种美,犹如太阳花,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西瑞站在人群中,在这几乎是死寂的一瞬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一抹金色所吸引。   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脑海中即刻闪过一些模糊又清晰的画面。   金色的发,宛如鎏金。   恍惚之间,光影重叠。   好似回忆之中有一声:   ——“兰塔,我的名字。” 第122章   阿塔兰陛下一向被誉为帝国金色的太阳。   他有着极高的权力, 极强硬的手段,无不知,无不晓。   他是帝国的支柱, 是无数民众心中的信仰,照亮了整个帝国的前路。   王的神情极其冷淡、疏离, 犹如干枯、冰封的黄金鸢尾,被抽干了全部。   只有在偶尔的瞬间, 才能从王的浅金色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那种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灵魂的钝痛。   这漫长的岁月中,最严重的那道伤口从未愈合。   被折断一只翅膀的金色鸾凤, 盘踞于沉木之上。   阿塔兰陛下站在宴会厅的中央, 目光扫过众人, 仿佛在审视着他的帝国——是否如他承诺过的那般?   纵使是太阳, 也终归会有西落的那一天。   王冠、王权,就这么直直的压在君王的伤口上。   即使被抽走灵肉, 也依旧前行着, 不能知疲倦,不敢知疲倦。   永无休止、孜孜旋转着的机械轴承,终究有爆裂的那一天。   阿塔兰陛下缺少的, 是生命力啊。   可, 兰塔不是那样的。   兰塔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金色睫毛轻轻颤动, 像是翩翩欲飞的蝶翼, 浅金色的眼眸中映着琉璃般的光彩,可却并不脆弱。   兰塔是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开出的金色鸢尾,坚韧、美丽, 偌大的风雨浇不灭他的心性,反而让他更加耀眼。   一场又一场的血雨。   极其惊骇。   可兰塔望着这满目的疮痍,悲悯却坚定地说:   “贵族所掠夺走的血肉之高,可筑城墙万丈,却敌不过他们脸皮之厚、手段之狡诈。”   “这世上的磨牙吮血从未止息,踩碎一个脊梁、燃烧一具尸体,后面会有千千万万句不平之声音。”   “我欲以战止战,踏平纷争。”   “只要我赢了,我发誓,这三十七星系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奴隶。”   “任何一个展览柜中都不会再出现雌虫的翅翼,任何家庭之中都不允许出现鞭子和鲜血,没有谁生来就是该跪着的。”   “但凡金色的战旗插着的土地,将迎来阳光、雨水、自由的空气。”   他问:   “Cerie,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于是,西瑞加入起义军,以几乎是另辟蹊径的方式,不断地与起义军一起攻下三十星系。   还剩下七星系顽强抵抗。   不断的有死亡,也不断的有新力量加入。   起义军的首领是万民所选的救世之主,也是宿命选定的新君王。   王的目光望去的方向,就是军队前行的方向,所踏之路,铁骨黄土,荣耀见血。   这一场起义是泛着血腥和牺牲的。   就好像野草,   要顶破掩盖在头上的石头,   需要不断地攀折草叶,牺牲交替着,草叶的汁水淋漓着,伴着涌上来的硝烟味。   这是一场豪横至极的梦。   鲜血、枪火、美人。   西瑞做了两年的梦,真实与梦境之间变得颠倒和模糊,极其强烈的割裂感,于是,西瑞甚至看过无数次心理医生。   哪怕是国际研究机构都榜上有名的心理医生告诉他。   这不过是他潜意识里面想象出来的、用以安慰自己的幻想。   天才和疯子,   也不过只在一念之间。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想象,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你磅礴的爱只不过是想象中的自我满足。   你自以为是的行动践行着理想化的虚伪道义。   你将自己想象成英雄、救世者,可实际上,你依旧只是个人类。   你只是太孤独了。   于是第二年,西瑞不再去接受任何心理诊断。   他尝试去思考,去悦纳自己的一切合理和不合理。   如果连如何评判自己的心,都要听从他人的见解与想法,那这份心——也不属于他自己了。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重要吗?   最重要的是,要听自己心的声音。   那一年,西瑞的爱好更加广泛,几乎涵盖了所有能让他感到刺激和挑战的领域。   射击、潜水、黑客技术……他痴迷那种竞争性极强、充满挑战的活动,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   他想通过对世界的了解,来增加对自己的了解。   人不可能生来就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样子。   西瑞也是。   这一年,各种极限运动开始成为西瑞的心头好,无论是高空跳伞、悬崖攀岩,还是极速赛车,西瑞都乐此不疲。   他喜欢那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刺激感,喜欢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紧张与兴奋。   对他来说,或许生命就应该在极限中燃烧,哪怕下一秒可能会坠落,也要先享受这一刻的极致盎然快意。   他在现实中出格,可是回到梦里、回到兰塔身边,他又好像变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宁静下来。   黄金鸢尾,   耀眼的金色。   在生死一瞬间的战场上,西瑞反而更冷静了。   无数的枪火箭雨之中,他和兰塔越走越近。   在第三十五星系降落反击战中,他们小队和整个大部队都失去联系,被严重伏击。   兰塔为了保护西瑞腹部中弹,鲜血直流,医疗条件极差,几乎差点死去。   在乱炸的碎石当中,兰塔无力的垂着眼眸,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血珠。   他突然很轻很轻地问西瑞:   “Cerie,我好不甘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可以带着我的军队继续往前打吗?”   那一瞬间,西瑞毫不犹豫地按住兰塔不断溢血的伤口:   “起义军的王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我会保护你,我会救你,你既然想成为整个三十七星系的王,就要挺过去。”   “坚持住,你会活着的。”   短短五个小时之内,西瑞突出包围,受了无数的伤,有一半是为护着奄奄一息的兰塔受的。   最后西瑞抱着兰塔,用发热的、滚烫的枪口举起破损的、金色的战旗,他看到远方的援军来临,如战神天降,天光破晓,好似兰塔那双金色的眼睛。   ——天命之君主。   ——就像是英雄的史诗,缓缓揭开序幕。   那个晚上,西瑞和兰塔都躺进了急救室。   止血、包扎、输液……医生们忙碌了一整夜,终于将两人的伤势稳定下来。   最后,所有的医生都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夜色很深,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兰塔捂着腹部的伤口和纱布,浅金色的眼眸中满是倔强和执拗。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到西瑞的病床边。   随后轻轻地将耳朵贴在西瑞的胸口,仔细地听着西瑞的心跳。   “心跳……”   兰塔低声喃喃,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确认什么。   西瑞当然感受到了,看到兰塔趴在自己胸口,他先愣了一下,随即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怎么样?我的心还跳得动吧?”   兰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将头靠在了西瑞没有受伤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倔强和执拗都化作了无声的依赖。   月色多美啊。   西瑞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说道:   “兰塔,等我们真的赢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兰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什么?不能现在说吗……”   西瑞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兰塔已经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了,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了,他没有再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对于他们来说,相拥就已经是最好的疗愈了。   黄金鸢尾,盛开在西瑞的心口,鲜活、充沛,且根系发达。   可是现在,盛开在王廷之内的这一支镶满了贵宝的黄金鸢尾,已经接近枯死、干涸了。   事实实在是很好猜。   梦境就是真的。   如今帝国的阿塔兰陛下,就是当年的兰塔——起义军首领、西瑞心口的黄金鸢尾。   他们当时连真名都未曾交付,却已经把性命都交付彼此了。   ——   宴会厅已然看了无数遍了,没什么好看的。   来的宾客,大多又翻不出什么浪花。   阿塔兰陛下的目光冷淡地扫过,神情依旧疏离、威严,浅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跟在他身后的奥贝迪伯爵走进来了,奥贝迪伯爵年纪大了,白发已经明显,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城府深沉。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雌子奥贝利身上时,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陛下,这就是奥贝利,我的雌子,刚刚成年,实在是让陛下见笑了。”   奥贝迪伯爵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不失从容。   他招了招手,奥贝利立刻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期待。   奥贝利在阿塔兰陛下面前停下,弯腰行礼,声音清脆而恭敬:   “参见陛下,祝帝国的太阳光辉永照。”   阿塔兰陛下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奥贝利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奥贝迪伯爵见状,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陛下,机会难得,不如就让我这不争气的孩子在宴会上求个雄主。”   他说着,目光扫过宴会厅,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只见阿塔兰陛下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奥贝迪伯爵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转头对奥贝利说道:   “有没有看上心动的雄虫阁下?不如趁机让陛下给你们赐婚,就算雌君不行,雌侍也可以。”   奥贝利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目光在宴会厅中游移,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正是西瑞。   一瞬间,所有宾客的目光都顺着奥贝利的视线,集中在了西瑞身上。   宴会厅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微弱的音乐声在空气中回荡。   此时此刻。   跟在阿塔兰陛下身后的那位大侍官,凯德,一身金蓝色的衣袍,神情原本恭敬而肃穆。   然而,当他顺着奥贝利的目光看到西瑞的那一瞬间,脸色骤变,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愕然的东西。   凯德心里一惊。   那张脸——就和当年那个雄虫几乎七分相似!   那是?那个S级雄虫西瑞?   凯德的目光微微颤抖,目光在西瑞和阿塔兰陛下之间来回游移,似是懊恼什么。   当时阿塔兰陛下要所有的高级雄虫资料,为赫迪斯大殿下挑选合适的雄主,那个时候,西瑞的资料自然也送上来了。   但是凯德一看西瑞的脸,就把西瑞的信息摘掉了。   西瑞的脸,和当年那只雄虫实在是太像了——那只雄虫,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就已经是众所周知不能提起的禁忌了。   现在突然出了个这么像的西瑞?   别不是那只雄虫叛逃之后和别的雌虫生下来的雄子吧?   当年谁不知道陛下心悦那只雄虫,恐怕只有那只雄虫才会装不懂,又或者是真的不知道。   陛下为了那雄虫,伤了腹部,从此以后不能生育,可拿下三十七星系最后一战之际,据说,那雄虫临阵叛逃投敌,后再无音讯。   陛下不知道伤了多久的心。   这都二十五年了,还是别让陛下看着伤心了。   所以凯德才把西瑞的信息摘去了,免得让阿塔兰陛下看见。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概这是孽缘,逃不掉吧,在这王廷宴会之上,西瑞居然也来了!   该死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阿塔兰陛下的目光也落在了西瑞身上——   黑发黑眸的雄虫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深蓝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银色胸针。   他的身量高挑,面容俊美,天生一副薄情花心相,带着几分雅痞的气质。   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是壁画里的神话黑太阳,深邃而神秘,透着一股不讲理的野性,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卷入其中。   确实,他足够有资本吸引在场的目光。   可,那些都不是重点。   一瞬间,阿塔兰陛下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的冷淡与疏离仿佛被什么击碎,防御尽数崩塌。   他的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像是生了根一样难以移开,浅金色的眼眸中闪过难以掩饰的震动,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张脸,那双眼睛,那种气质,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但,   那仅有一瞬。   很快,阿塔兰陛下便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君主的神情重新变得冷淡而威严,浅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君主二十五年,   阿塔兰已经早早学会了如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阿塔兰陛下微微侧头,不再理会奥贝迪伯爵,反而突兀地朝着西瑞走了过去。   宴会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所有宾客的目光都随着阿塔兰陛下的动作移动。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却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   阿塔兰陛下的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白色绣金的礼服衬得他更加高贵而不可犯。   他是整场宴会毋庸置疑的焦点。   然而,此时此刻,阿塔兰陛下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西瑞身上。   他走到西瑞面前,微微低头,目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沉而冷:   “你,叫什么名字?”   君主之威彰显,犹如山之压顶。   西瑞站在原地,目光毫不避讳地与阿塔兰陛下对视,不卑不亢,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回陛下,我叫西瑞。”   这个回答让阿塔兰陛下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他的神色依旧冷淡,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西瑞……”   阿塔兰陛下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   宴会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安静。   年纪最小的奥贝利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不安,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第123章   君主站立于雄虫面前, 目光如刀,浅金色的眼眸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黑发雄虫却反倒笑了笑, 神情轻松而从容。   只见他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随后, 他抬头,目光毫不避讳地与阿塔兰陛下对视。   在众宾客惊讶的目光中, 西瑞伸手牵起了阿塔兰陛下的手。   隔着陛下那副精致的白色手套,黑色雄虫轻轻低下头,行了一个吻手礼。   “西瑞,参见帝国的太阳——陛下。”   当然了, 吻手礼, 雄虫的唇并未真正触碰到手套, 但那一瞬间, 满堂寂静。   一直站在西瑞身边的伊安是最受到冲击的,他眼睁睁看着西瑞对阿塔兰陛下——他的雌君的雌父——示好。   单说是震撼, 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奥贝迪伯爵见状, 神色一深,同样的也注意到了西瑞这张脸、这幅容貌。   他的雌君是开国伯爵,定国之后, 他才和雌君相爱, 雌君死后,奥贝迪继承了雌君的爵位, 他一向是保守派, 但是消息却很灵通。   他和林克伯爵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但是他知道林克伯爵一直在找一个雄虫。   又或者说, 找长得像的雄虫,不知道是想做谁的替代品?   奥贝利已然下意识地嗅到了不对劲,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只能把目光一直放在奥贝迪伯爵身上,企图寻求支持。   然而,奥贝迪伯爵只是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奥贝迪伯爵算得上是老油条了,政-治嗅觉极其敏锐。   阿塔兰陛下这样的反应,分明就是对那位黑发雄虫产生了兴趣。他心中暗自盘算,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只见阿塔兰陛下微微蹙眉,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肤色却比雪更白。   黑发雄虫实在是太像……了。   以至于连阿塔兰陛下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记忆。   二十五年。   可能吗?   整整二十五年,没有一点点消息,会突然间出现吗?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二十五年雄虫都没有一点点容貌上的变化。   整整二十五年过去了,阿塔兰已经从当年的模样变成了如今,王权渗透他的骨血,责任化作他的目光。   风霜不停,落在他眉眼。   化作细纹。   雄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隔着手套,却依旧让阿塔兰陛下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阿塔兰陛下抽回手,鼻尖却闻到了一点点乌木沉香的味道,不由得一愣。   ——连信息素都是一样的?   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阿塔兰陛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维持着神情依旧冷淡,但手指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收回手,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西瑞的目光定在阿塔兰陛下的脸上,眼眸低垂而诚恳:   “陛下,您的威严让我心生敬畏,但您的魅力更让我无法抗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奥贝利,语气轻松却坚定无比,   “请恕我,不能接受奥贝利少爷。”   此刻。   宴会厅的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如同极其强烈、无所遁形的聚光灯下。   奥贝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慌乱和失落。   他下意识地看向奥贝迪伯爵,却见雄父依旧神色从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阿塔兰陛下看着冷淡,但眼底却闪过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看着西瑞熟悉的眉眼,开口:   “你的雄父是谁。”   “你的雌父,又是谁。”   二十五年了,眼前看似熟悉的雄虫,和Cerie那么像,却不可能是Cerie。   最大的可能——Cerie当年离开他之后,就和另外一只不知名的雌虫在一起了,并且有了孩子。   二十五年之后,这个孩子长大了,出现在他面前。   犹如命运的嘲讽和狠狠的一巴掌。   西瑞倒是真被问得一愣了。   他短暂的回忆了一下他的家庭。   血缘上来说,西瑞和晋总是表兄弟的关系。   不过晋总出身更正,他们的家族多多少少沾点灰色产业。   西瑞是私生子。   好色的爸,爱钱的妈,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有了西瑞这个产物。   挺无聊的。   毕竟上不得台面,西瑞乐得自在,家族里面乱的很,后来青春期的时候,晋总捞了西瑞一把,硬生生把西瑞捞出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   当时的家主很看重晋总,是把晋总当继承人培养的,结果晋总这继承权说不要就不要,气得家主把西瑞塞过去和晋总一起培训继承人课程。   意在鞭策和敲打。   结果,反倒让西瑞在一家子傻叉里面找到了晋总这一个正常人,差点没给西瑞感动坏了。   晋总简直就是乌烟瘴气里面的中流砥柱,少年老成的,天才之中的天才,西瑞扪心自问说句不要脸的话,可能天才之间惺惺相惜吧,晋总才来捞他。   从此以后,西瑞对他那家里就一个态度:   我可去你们的嘞,小爷从此和你们不搭边了,别上赶着来找欠,否则请你们吃子弹。   往事的乱七八糟暂且不提,回到现在,西瑞倒是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总不能说“亲爱的陛下,生物意义上生我的就是两个傻叉,您不用在意”吧。   西瑞想了想,还是说:   “陛下,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孤儿。”   “是么。”   阿塔兰陛下微微抬眸,   “这么说,你不知道你的雄父和雌父是谁?”   虽然眼角有了细纹,但阿塔兰陛下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仅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与深沉。   陛下的面容依旧俊美,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帝国的荣耀与威严就是他身上的光辉。   只见陛下轻轻笑了一下,浅金色眼眸如同金渊,不敢见其深。   他说:   “你不知道你的雄父是谁,我却知道。”   “他是三十七星系战争里面的英雄,哪怕最后……,也不能掩盖他的荣耀。”   而,凯德听到陛下这么说,站在一边,眼里的着急和心疼都溢出来了。   他真的觉得,那只雄虫不值得陛下执着地等上二十五年。   “陛下,”   西瑞轻声开口,   “那他最后怎么了。”   凯德在心里暗道:   那只雄虫?   在战况最焦灼的时候,那只雄虫投敌了!懦夫!就这么舍弃了陛下!   当年凯德只有十岁,是起义军捡来的,一直默默无闻地跟着起义军,在他心里,当时的兰塔首领就是神明。   在知道首领居然喜欢那个看起来超级不正经的雄虫的时候,凯德真的是震惊的。   最后,他的担忧果然成真了。   断壁残垣之中,   金发的首领望着远方的黎明,孤独地凝望着,直到太阳变黑,月亮升起。   他跟着首领赶到三十七星的时候,他们都说那只雄虫叛逃投敌了,目击者无数,证据确凿。   听到这个问题,阿塔兰身上的威压尽释,他淡淡地看了西瑞一眼:   “换个地方说吧。”   也是,宴会厅人多嘴杂的,也不适合谈天说地聊心。   西瑞老老实实放开阿塔兰陛下的手:“谢陛下。”   阿塔兰陛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宴会厅,随后重新落在西瑞身上,声音威严:   “跟我来。”   他说完,便转身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走去,似乎笃定西瑞一定会跟上。   西瑞看着阿塔兰陛下的背影,他侧头看了一眼伊安,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用眼神示意——不好意思啊哥们,任务先放放,我有更着急的事儿哈。   伊安瞪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脸上写满了无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瑞离开。   西瑞微微耸肩,随后迈步跟上了阿塔兰陛下的步伐。   随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宴会厅的侧门,宴会厅的气氛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键,重新热闹起来。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上,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   “什么情况!?”   “陛下……怎么会对那个雄虫……”   “噤声!怎么敢妄议陛下,好大的胆子!”   宾客们低声交谈着,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隐隐的兴奋。   奥贝利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失落和茫然。   奥贝迪伯爵的目光扫过宴会厅,他低声对奥贝利说道:   “清醒一点,别想那雄虫了,回去查查那个雄虫的底细。”   与此同时,宴会厅新的音乐声响起,宾客们逐渐恢复了交谈,但话题却始终围绕着刚才的那一幕。   有猜测西瑞的身份,有揣测阿塔兰陛下的意图,还有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局势。   伊安站在那,只觉得脑门嗡嗡嗡的,一个头二十个大。   西瑞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任务怎么办?   ——   而此刻,   西瑞已经跟着阿塔兰陛下走进了宴会厅外的长廊。   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描绘三十七星系战争的巨幅画作,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仿佛将那段辉煌而惨烈的历史重新展现在眼前。   灯光柔和而静谧,洒在画作上,为那些战火和壮丽的星战场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长廊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仿佛外界的喧嚣被完全隔绝开来。   侍从们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打扰到陛下,又能在需要时随时上前。   然而,其中有一道视线格外明显,仿佛带着某种急切和暗示。   西瑞感觉到了那道视线,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他发现是大侍官凯德,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脸上的表情复杂得简直抽象。   ——啥意思?   西瑞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凯德的暗示。   凯德见状,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却又不敢出声,只能继续用眼神试图传达什么。   然而,阿塔兰陛下却已经停了。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木门,门上的图案精致而华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帝国的辉煌历史。   门前的灯光柔和而静谧,洒在木门上。   阿塔兰陛下在门前停下,侍从恭恭敬敬地上前,伸手推开门,动作轻缓而谨慎。   只见阿塔兰陛下缓步走进房间,随后侧头看了西瑞一眼,声音淡淡:   “你,进来。”   他的语气平静,微微侧目,看向跟在后面的凯德:“凯德,你们退下。”   后面那句是对凯德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凯德一愣,心知肚明这是一声严厉的提醒,连忙低头,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担忧,却只能恭敬地退后几步,低声应道:   “是,陛下。”   西瑞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这种独处的机会,本来就是他所期待的。   不独处,怎么讲清楚当年的事情。   他迈步跟着阿塔兰陛下走进房间,身后的门被侍从缓缓关上,将外界的视线彻底隔绝。 第124章   门内的装潢非常明显。   豪华、精致, 充满了欧式的风格。   高大的雕花占据了整面墙壁。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透过水晶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厚重的窗帘从天花板垂落到地面, 面料上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   像是金色的火。   房间中央铺着一张雪色的地毯,柔软而厚重, 阿塔兰陛下站在地毯上,身姿挺拔, 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转过身来,浅金色的眸子直视着西瑞,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   “他叫Cerie。”   阿塔兰陛下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分明带着难以自抑的情愫。   哪怕仅仅是提起这个名字……都会觉得钝痛。   ——Cerie。   西瑞笑了笑, 却百般不是滋味:“嗯, 我知道。”   闻言, 阿塔兰陛下微微挑眉, 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知道?你不是说你是孤儿。”   “对啊,我是孤儿, ”   西瑞说着, 一步一步走上那雪色的地毯,靠近阿塔兰,   “但是, 我就是知道Cerie, 兰塔,还有三十七星系的战争。”   雄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目光堪称是冒犯地直视着阿塔兰陛下, 随着他的靠近,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   微微皱眉,阿塔兰陛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的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兰塔,是Cerie告诉你的?”   西瑞已然走近了,完全地靠近了阿塔兰。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与阿塔兰陛下对视,甚至伸手拉住阿塔兰的手,隔着雪色的手套,轻轻地、暧昧地摩挲着。   阿塔兰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形状修长,哪怕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那种如玉竹般的质感。   西瑞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深意。   然而,   下一秒,   阿塔兰背后的骨质翅翼猛然掀开了华丽的帝衣,锋利的尖端如同刀刃般直指西瑞的手腕。   那翅翼的边缘吹毛断发,只需稍稍用力,便可以轻易割断西瑞的手。   “放肆!”   阿塔兰陛下冷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不退下!”   翅翼的尖端微微颤动,仿佛在警告西瑞不要轻举妄动。   见状,西瑞却勾唇一笑,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阿塔兰陛下的脸上,问道:   “兰塔,为什么不愿认我呢?”   “我们彼此这么熟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雄虫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久远的记忆。   他的手指依旧轻轻摩挲着阿塔兰的手套,动作带着不自知的暧昧坚定。   “你怎么可能认不出我呢,兰塔?”   西瑞的声音中带着失落,   “嗯?为什么不想认我?”   一瞬间,阿塔兰陛下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的冷淡与疏离仿佛被什么击碎,有什么尽数崩塌了。   他锋利的翅翼依旧指着西瑞的手腕,但尖端却微微颤抖,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那段被时间掩埋的过去,或许正是今晚被迫揭开的时候。   阿塔兰陛下的声音压抑,难以掩饰情绪:   “二十五年过去了,你如果真的是Cerie,怎么可能容貌未变。”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难以掩饰疲惫和怀疑,   “别玩这种手段,没有意义。”   可即使这样说,阿塔兰陛下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西瑞的脸上,浅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翅翼的尖端依旧指着西瑞的手腕,但动作却不再那么坚决。   “你如果是Cerie的孩子,”   阿塔兰陛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和,仿佛在试图说服自己,   “Cerie是我的……挚友,我会代他抚养你、照顾你。”   西瑞看着他,眼中温柔而坚定:“兰塔,我就是Cerie。”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的目光直视着阿塔兰,眼中没有丝毫躲闪,只有深深的笃定。   阿塔兰陛下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闭上眼睛,翅翼的尖端渐渐收回,重新隐没在帝衣之下。   神情中透露出几分疲惫和无奈,在这一刻,所有的冷静与理智都被打破。   常规崩裂,可阿塔兰居然觉得欢喜。   他苦笑:“怎么可能……”   西瑞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深邃:“真的是我,兰塔。我回来了。”   房间内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犹如当年。   阿塔兰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他低声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Cerie,你怎么证明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啊。   西瑞看着他,手上用力,脱掉了阿塔兰的雪色手套,露出阿塔兰右手掌心斑驳的疤痕:   “兰塔,还记得这个伤疤吗。”   “那个时候,你断了一条翅翼,这是你背着重伤的我,攀爬第五峡壁时候留下的伤。”   西瑞摩挲着阿塔兰伤心的疤痕。   “九十五米高的徒手攀爬,军医看到我们的时候,急的都快哭了。”   西瑞又摸上阿塔兰指尖的疤痕。   “还有这里。”   “掩埋的废楼里面,我被埋在了下面,你拼命的用手挖坍塌的废墟,挖了多久?你自己知道吗?”   “那个时候,我还有意识,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一样。”   阿塔兰身上的那么多伤痕,是二十五年前Cerie存在过的证明。   阿塔兰呆呆的站在那,眼里还残留着真切的、罕见的、不属于君王却属于阿塔兰的茫然。   金色的眸子里一闪一闪,滚烫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君主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他在流泪。   当年,所有证据都说Cerie投敌叛逃的时候,他没有哭,可现在Cerie在二十五年后回来了,阿塔兰却倏忽流泪了。   压抑了整整二十五年。   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纵使是虫族,又有多少个二十五年可以等呢?   阿塔兰只花了两年爱上Cerie,当年分明众所周知、却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押下了阿塔兰接下来的整整二十五年。   爱的,怨的,恨的。   苦痛难忍。   太疼了。   被西瑞攥着的指尖微微颤抖,阿塔兰执拗又咬牙开口,君王失态,竟是有恨意的:   “好,既然是你,那我问你,当年为什么要走!既然你走了,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   “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兰塔,你相信我会背叛你吗?”西瑞轻声问道,像是怕惊扰。   雄虫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仿佛在试图安抚阿塔兰内心的动荡。   此刻的阿塔兰像是冰封的湖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阿塔兰看着西瑞,倔强又无声地流泪,君王连泪都算是一种奢侈,脆弱又岂能展于人前:   “我不相信,可我到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了,所有目击者都说,你背叛了我,背叛了起义军……”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你不知道!”   阿塔兰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含泪的恨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的崩溃,   来迟了整整二十五年。   钝痛的神经几乎要把阿塔兰割裂。   当承受不住痛苦的时候,灵魂会先于精神而崩塌,会少了一点东西。   干枯的黄金鸢尾,枯枝烂叶,苦苦等了二十五年。   阿塔兰的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要透过那双熟悉的眼眸,看穿心底。   “你曾经填充过我的骨头,”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   “而在你离开后,又将它们尽数带走。”   话语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君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西瑞的脸上,却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的自己。   “你离开后,我再次变得残缺。”   阿塔兰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的手指被西瑞攥着,无意识地蜷缩,暴露在空气里面的指尖微微发白。   “曾经,我以为我了解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   “可是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西瑞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想要通过指尖的温度,传递给阿塔兰一丝安慰。   然而,阿塔兰的目光像是冰封的湖面,层层碎裂。   “Cerie,”   阿塔兰几乎是忍痛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这次,你是为了什么而回来呢?”   这个表情,像是破碎的镜面,映照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君王的目光直视着西瑞,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你,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呢?”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苍白脸颊上挂着的泪痕,无声地控诉着西瑞的离去与归来。   他等了西瑞二十五年。   现在已经四十七岁了。   哭起来自然狼狈、不体面,不如二十五年前的他自己——这一切,阿塔兰都知道。   可他太累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过去与未来,无情的拉扯着阿塔兰疲惫不堪的精神,   他是万民之君王,是当年起义军的首领,是必须每时每刻都坚定的帝国太阳。   可阿塔兰,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兰塔”这个名字。   西瑞沉默了片刻,墨色的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像是深潭中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雄虫的目光落在阿塔兰的脸上,伸出另一只手,细细描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刚才宴会厅里,那么威信极重的君王,此刻却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颤泪的黄金鸢尾。   何处不可怜。   阿塔兰的手指冰凉,仿佛所有的温度都在漫长的等待与痛苦中流失殆尽。   西瑞的心微微一紧,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攥住,手上微微用力,西瑞将一身高贵帝衣的君王拉入了怀中。   “!”   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要挣脱,却又放弃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君王的额头无力地抵在西瑞的肩膀上,呼吸沉重而凌乱,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乌木沉香的气息一瞬间,袭满了鼻腔。   那香气深沉而厚重,像是从遥远的时光中缓缓流淌而来,带着岁月的沉淀与记忆的温度。   无声无息地弥漫,像是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呼吸之间,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是雄虫的信息素——它无声地包裹着阿塔兰,仿佛要将他带回那个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过去。   雄虫的手臂依旧紧紧环抱着他,乌木沉香的信息素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与阿塔兰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因为你在这,”   西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郑重得像是誓言,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阿塔兰的心头,   “所以,我回来了。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回来的。”   雄虫的手臂紧紧环住阿塔兰的背,似乎要将所有的温度与力量都传递给他。   “……”   阿塔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西瑞的衣襟,指尖用力地要抓破西瑞的礼服外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话说得,真暧昧啊。   就像是阿塔兰情难自禁地爱上Cerie的那两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象着,等到和平真正带来的那一天,Cerie会对自己说什么。   ——会打破挚友的界限,接受自己那众所周知的爱意吗?   ——虫族法律上允许君王独占雄虫,Cerie会愿意成为那个雄虫吗?   后来,   什么都不必想了。   战争结束后,阿塔兰在众望所归之中,孤身戴上了王冠,坐上了王座,统领三十七星系,一身金白帝衣。   而兰塔,失去了Cerie,整整二十五年。   命运将他们剥离。   最终却注定重逢。 第125章   君主, 该是什么样的呢?   尊贵、威严,久居上位者,极强的掌控力。   拥有最高的权力, 最无与伦比的力量,一呼而千军万马出。   伴随着杀戮、鲜血, 走上至高无上的王位,成为最孤独的王。   享有王权顶端的资源。   一呼百应, 前呼后拥。   可阿塔兰的手,苍白好似月色下的枯枝,饱满的脂肪都被抽去,只留下了瘦削。   那双手分明执掌权柄, 挥斥方遒, 如今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带着经年不愈的伤疤。   西瑞垂眸, 低头, 一点一点给阿塔兰戴上手套。   “兰塔。”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雄虫的动作轻柔而细致, 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阿塔兰抿唇, 动作非常小地缩了一下,像是想要躲。   ——躲?   ——兰塔怎么会躲他呢?   几乎是下一秒,西瑞突然就意识到了, 不顾阿塔兰几乎是颤抖的挣扎, 猛的掀开阿塔兰的袖子一看——僵化症。   西瑞猛的皱眉:“!”   灰白色的肌肤大片的覆盖在手臂之上,像是灰烬, 像是燃尽了的白灰, 毫无生气。   那灰白的痕迹如同死亡的烙印,无声地侵蚀着阿塔兰的身体,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西瑞一瞬间, 仿佛被巨大的命运摆锤击中了一般,愣在原地。   他的手指一紧,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痛楚与震惊。   “兰塔,你……”   阿塔兰同样把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臂上,金色的眸子里散发出暗淡的光辉,他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手臂上的僵化症反应只是冰山一角。   苦笑一笑,阿塔兰甚至已经觉得习以为常了。   别说手臂上了。   脊背上、胸前、腹部、大腿小腿,衣物遮盖之下全部都是僵化症的痕迹。   这是他苦等二十五年的代价。   这代价惨痛并且长久的折磨着他。   至高王位上,他看尽风霜、忍受疼痛,只为了等一个或许不可能的结果。   “Cerie,如你所见,我身上都是这些。”   君主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二十五年啊。   等了多久,就疼了多久。   西瑞咬牙问:“YH药剂呢?”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YH药剂,僵化症对抗型药剂,是让伊安从此以后立稳医药界的最高研究成果。   可惜,正确的药物对上拖延已久的病症,往往是回天乏力。   阿塔兰摇了摇头,金色的眸子微微低垂,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   “没有用,抗药性太强了。”   帝国的君主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   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包括等待。   僵化症对抗型药剂,从一开始初露苗头的时候,阿塔兰就已经尝试了。   阿塔兰知道有风险,   可是他不得不做。   他必须等下去。   执念就像是一把刀,一寸一寸的割着他的血肉和骨髓。   舍不得,放不下,忘不掉。   执念实在是太深了。   这么多年来,帝国的君主用过无数的药剂,抗药性不断的增强着。   他的身体像是摇摇欲坠的山垒,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强打起精神,压住下面蠢蠢欲动的恶意。   再耀眼的太阳,也终归有日落西山的那一刻。   阿塔兰有时候觉得自己疯了,可是有时候,他又知道自己其实无比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呢?   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呢?   如果雄虫真的离开了,真的叛逃了呢?   怀疑像是一颗无声的种子,永远的抓挠着他的心肝。   他忍不住去怀疑,可是又忍不住去相信。   最终仍然执着的等一个结果。   “怎么会没有用?兰塔……”   西瑞的手指紧紧攥住阿塔兰的手腕,仿佛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阻止那灰白的痕迹继续蔓延。   雄虫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低沉而坚定:   “兰塔,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救你。”   “害怕?”   阿塔兰摇了摇头:   “我并不害怕。”   阿塔兰的目光直视着黑发雄虫,眼中带着极其浓郁的情绪:   “Cerie,这不是你的责任,救我也不是你的义务。”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别的雄虫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答案的问题。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静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他们的目光交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西瑞的手指依旧紧紧握着阿塔兰冰冷的手腕。   以他们如今的悬殊身份来说,或许算得上是雄虫的僭越。   可是以他们的曾经来说,无论再怎么亲密都不过分。   连性命都可以交付,还有什么是不能交付的呢?   阿塔兰从来没有一瞬间忘记过眼前的雄虫。   Cerie是黑色的太阳,深邃而炽烈,带着一种不讲理的野性。   当雄虫静静地看着谁的时候,雄性魅力完全不要钱一样挥发着,像是无形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与他目光交汇的灵魂。   阿塔兰当年就是爱上了这样的Cerie。   无可救药一般。   如今,   雄虫再次出现在阿塔兰的面前,那些已经流逝的情感,宛如山洪一般重新回流,冲击着他早已干涸的心田。   阿塔兰的目光落在西瑞的脸上,细细描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记忆深处。   “Cerie。”   他从西瑞滚烫的手心中抽走自己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袖子和手套。   仿佛在掩饰内心的动荡。   “我知道,这个答案或许太明显了。”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自嘲。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对你有好感,因为我不愿意放弃这种幻想,所以——我等了你二十五年。”   君主的声音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这二十五年间,我不肯接受任何的雄虫。”   阿塔兰的目光直视着西瑞,眼中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定。   “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义务,我知道,我们当年没有在一起,现在也未必会在一起。”   带着一丝苦涩,阿塔兰沙哑地说。   “可我,今天见到你,依旧觉得很高兴。”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这整整二十五年,我从未有一天这么高兴过。”   这个笑容像是破碎的镜面,映照出他整整二十五年间日日夜夜的挣扎与痛苦。   阿塔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西瑞的脸上,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这个答案他等了二十五年。   忍受了每一寸皮肤上攀着的疼痛。   可真的他要问出来的时候。   却依旧选择了收手。   他忍住了要问出口的那句话,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谢谢你,回来了。”   “我不会要求你帮我,我知道,我变了很多。”   雪白地毯的中央,阿塔兰一身高贵的帝衣,衣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纹饰,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地位。   然而,他的神色之中却带着一丝自嘲,仿佛那华丽的衣袍下,掩藏着一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上自己的脸,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却又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   “我知道,二十五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   君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   “我的样子变了,性格变了。”   瘦削的手指从脸颊滑下,轻轻抚过眼角的细纹。   “我不再像你一样年轻,时间在我脸上和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语罢,阿塔兰的目光微微低垂,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淡的光辉,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曜日。   “奥贝利像不像年轻时候的我?”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听到这个问题,西瑞几乎是不敢相信地一愣。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浮现出一抹震惊与不解。   “什么?”   阿塔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与自嘲。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Cerie,奥贝利像不像年轻时候的我?”   “那样年轻,那样漂亮。”   “无比的鲜活,无比的有生命力。”   “真羡慕啊……”   这是一声百味杂陈的喟叹。   西瑞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的手指猛地收紧,一下子抓住阿塔兰的腕骨。   那腕骨太瘦了,像是干枯的花枝,仿佛碰一下就要碎了。   他急切道:   “怎么可能,那家伙哪里有半点像你?”   西瑞的目光直视着阿塔兰,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无法理解的情绪。   “兰塔,你是独一无二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没有谁能像你。”   “Cerie,你看,你总是这样。”   闻言,阿塔兰无声地摇摇头,金色的眸子里闪过苦涩与无奈。   他的话语,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   “总是很容易让我误会。”   君主的目光微微低垂,仿佛在躲避西瑞的注视。   “总是会让我误会——你对我也是有意思的。”   腕骨瘦削,干枯的黄金鸢尾花枝,一触即碎。   西瑞握着那手腕,却觉得心里痛得无法呼吸。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愧疚与痛楚。   “对不起,兰塔,对不起。”   雄虫握住阿塔兰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君主的袖子,露出那一大片的灰白色皮肤。   阿塔兰雪白的袖子被雄虫撩起来了,柔软的布料被轻轻推至大臂,露出那截苍白而瘦削的手臂。   西瑞的手指隔着衣服按压着大臂上为数不多的肉,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滚烫的力度。   “!”   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仿佛在无声地抗拒,却又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到裸露的肌肤,阿塔兰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那灰白的皮肤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眼,燃尽了的白灰,毫无生气。   西瑞的目光落在那截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那灰白的痕迹如同死亡的烙印,无声地侵蚀着阿塔兰的身体,吞噬着阿塔兰的生命力。   二十五年前,那么鲜活的黄金鸢尾。   到了现在,却似枯枝。   并非不美,却是可怜。   雄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低头,   吻了下去。   灰白的皮肤是冰凉的,像是燃尽了的白灰,毫无生气。   可是雄虫的嘴唇却是火热的,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   阿塔兰一愣。   “ Cerie……?“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明明已经没有触觉了,可是阿塔兰还是觉得很滚烫。   烫到他的神经都在钝痛。   雄虫一点一点吻着手臂上僵化的灰白色肌肤,仿佛想要通过自己的温度,唤醒那早已失去生机的部分。   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乌木沉香的信息素无声地释放,浸染着周围的空气,带着深沉而厚重的气息,似乎执意要将阿塔兰所剩不多的理智驱散。   乌木沉香。   —— Cerie的信息素。   久违的闻到这股味道,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   可西瑞的吻依旧在继续,他的嘴唇轻轻触碰着每一寸灰白的肌肤,寂静地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雄虫的信息素无声地包裹着阿塔兰。 第126章   雪白的地毯吸收着水晶吊灯的光。   雄虫垂眸亲吻着阿塔兰手臂上的大片灰白肌肤。   他的动作轻柔而虔诚, 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西瑞实在长了一副风流多情的好样貌,眉眼垂下时,似是含情脉脉,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轻易撩动人心。   他的黑发微微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却遮不住那双如神话黑太阳般的眼眸,深邃而炽烈。   一如当年。   动人心魄, 夺人心神。   当年,Cerie出现在阿塔兰面前的时候,正是阿塔兰为数不多的最狼狈之际。   阿塔兰被伏击之后,和大部队失联, 剩下的那一支小队拼死护着他逃离。   他孤身降落在最贫瘠的荒星之上, 四周是荒芜的土地和漫天不见天日的森林, 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受了伤, 身上被有毒的藤蔓缠住,又陷在泥里, 阿塔兰动弹不得。   鲜血从伤口渗出, 混合着泥浆,染脏了他那身简陋的军装。   呼吸沉重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阿塔兰所剩无几的力气。   ——那个时候, 阿塔兰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这样的绝境。   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水、食物、资源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阿塔兰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那时, Cerie出现了。   那只雄虫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像是从荒芜中走出的幻影,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雄虫的黑发在风中微微扬起,眼眸深邃如夜空, 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有意思,完全就是好奇心 。   阿塔兰第一眼就能确定——Cerie是雄虫。   是他最恨的雄虫。   什么是雄虫呢?   阿塔兰从来都知道,雄虫就是残忍、恶毒、自私的代名词。   他的雌父是小星球的贵族,小时候,阿塔兰也过过一段贵族的生活。   直到他的雄父硬生生打死了他的雌父——理由是什么呢?不需要任何理由,雄虫生来就是高贵的、高高在上的,可以以任何理由压迫雌虫。   所以,一见到Cerie突然出现,阿塔兰眼里满是警惕与厌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然而,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挣扎,甚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Cerie就那样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嗨,需要帮忙吗?”   雄虫的声音低沉慵懒,像是随口一问。   Cerie最终还是救了阿塔兰——如果强行把他的枪抢走,如果强行把他从困境里面扯出来,那样几乎称得上是掳走的行为算是“救”的话。   雄虫这两个字,对于阿塔兰来说,是他最不喜欢的字眼。   雄虫天生享有法律和资源的青睐,所有残暴的、掠夺的、无礼的行为都是被允许的,甚至是被夸赞的。   凭什么呢?   阿塔兰有过非常极端的想法:   如果虫族繁衍的代价,需要以无数的生命哀嚎来作为梯子,那倒不如让虫族的数量就此锐减、缩小甚至灭绝——都比以整个族群的尊严换取繁衍来的更好。   旷日持久的不甘心,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他承认自己的憎恨,也承认自己的厌恶,但是个体的意愿是走不远的,阿塔兰后来流落贫民星,见到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不仅仅是性别所带来的压迫,更重要的是,资源的高度集中和上升渠道的关闭。   三十七星系,整整三十星系都陷入极端的资源不平衡之中,有掠夺,有压迫,也有无数的鲜血淋漓。   黑市交易永远停息不了,贫贱的生命在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沦为商品。   地下的拳场、赌场、雇佣兵,各种各样的暗杀,各种各样的野蛮行径。   撕开虫族高度发展的文明,流露出的,是血淋淋的野兽本质。   当阿塔兰见过太多生命的哀嚎,阿塔兰越来越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清晰、坚决。   他要做最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要让这个世界的规则重新改写。   那个时候,阿塔兰不过二十岁,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最肆意张狂的年纪。   他有无数的雄心壮志,他有无数的精力热血。   他还没有饱尝失去,他也没有习惯离别。   阿塔兰有着极高的天赋,极强的领导力,他是天生的上位者,他也是天生的反叛者。   ——越是压迫他,他越是不甘心,他的骨头可以碎掉,但是绝不会弯曲。   一呼而百应。   千军万马,随着黄金鸢尾从贫民星崛起。   军舰上刻着鸢尾的标志,只要金色的战旗掠过的地方,都会盛开黄金鸢尾。   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当中,黄金鸢尾脚下的土地已然被鲜血染尽。   爆炸、枪声、硝烟。   堆积成山的尸骨。   无数的雌虫把性命交付给阿塔兰,因为阿塔兰是他们的王,因为黄金鸢尾是他们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   阿塔兰接纳他们的热血,接纳他们的仇恨,甚至愿意接纳他们的疼痛。   数不清的虫族加入,也有数不清的虫族死去。   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会流血的,最残酷的政治。   在队伍不断扩大的过程当中,阿塔兰受到了他所信任的副首领的背叛。   副首领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阿塔兰的,最痛的那一刀,永远是被最信任的家伙所刺。   失联、甚至看着身边的属下为了保护自己,义无反顾的一个又一个的死去。   阿塔兰却活了下来。   是啊,他不得不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   因为他是阿塔兰,因为他是黄金鸢尾的象征。   他身上所背负的,只会越来越沉重。   可是这场战争能打多久,真的能打赢吗?他所坚持的真的是对的吗?这场战争,夺去了多少虫族的性命,毁去了多少苦闷的土地?   ——从来就没有谁能做成功的事情,他就能做成功了吗?   ——未来到底会如何?前路到底在哪里?   阿塔兰是首领,是领袖,是万众无一的黄金鸢尾。   他不能犹豫,不能停顿,不能停下脚步,他必须时刻坚定,他必须狠心。   可是,终归是血肉之躯。   阿塔兰也会觉得疲惫。   在黑漆漆的树洞里,那只雄虫并没有动阿塔兰——至少没有任何亵玩的意思——反而,找了一堆看起来残破又可怜兮兮的草药。   雄虫说,他叫Cerie。   雄虫有一双极其多情的眼睛——却非常的干净,宛如最纯洁的黑曜石。   阿塔兰顿了顿,告诉雄虫,他叫“兰塔”。   小时候,他的雌父会温柔地叫他的这个小名。   后来,正规军找到了那里,为了杀他,几乎要炸了整个星球。   Cerie一边调侃自己捡了个大麻烦,一边却硬是带着重伤的阿塔兰躲开了正规军。   ——游刃有余。   这只雄虫好像天生就属于战场一样。   阿塔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Cerie用枪用得这么好。   哪怕怀里抱着他,也能够单手持枪,甚至还能架狙击枪。   一般来说,没有倍镜,狙击手很难在八百米米之外集中目标。   但是Cerie不仅能护着阿塔兰,甚至还能在没有任何辅助和没有任何倍镜的情况下,单靠肉眼,在那样狂风大作的天气,硬是打中了千米高空的正规军。   那把狙击枪,甚至还是Cerie随手从某个倒霉蛋正规军手里抢过来的。   在Cerie带着阿塔兰躲躲藏藏顺便养伤的时候,阿塔兰对于“雄虫”这个群体稍微有了一点改观——至少在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外。   Cerie强大、细心、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非常可靠。   所以说,爱上Cerie,其实是一件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阿塔兰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Cerie的。   或许是在某一个夜晚,他们躲藏在非常简陋的旅馆里面,挤一个房间,挤一张床。   阿塔兰第一次问Cerie:   “如果你要去做一件很荒唐的、离经叛道的事情,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身边雄虫的表情,但是可以感受到,隔着衣服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那个时候,Cerie怎么说的?   ——“既然是我认定的事情,那我就一定要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让路。”   太狂傲了。   阿塔兰真的觉得,Cerie骨子里完全就是属于天才的狂傲。   无比的狂傲,无比的自信。   但是偏偏,Cerie有着极强的能力,极高的心理素质,仿佛真的,任何困难到他面前,不过是弹指一挥、不足挂齿。   Cerie那种神情,那种语气,那种能力,让阿塔兰不由自主地定下心来。   那个晚上,他好像看到前路更清晰了一点。   ——不,是他的心,更坚定了。   腥风血雨之中,黄金鸢尾在风雨飘摇中摇曳,花瓣上沾满了血珠。   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不容置疑。   那金色的花瓣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耀眼,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闪烁着极其明亮的光芒。   它的根茎攀住了结实的乌木。   乌木的树干沉稳而厚重,像是从大地深处生长出的力量。   黄金鸢尾的根茎紧紧缠绕在乌木的树干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腥风血雨依旧在肆虐,风雨飘摇中的黄金鸢尾却不再孤单。   他不必再强撑,他也被允许有软弱的时候。   在他没有力量的时候,Cerie会大大方方的给他支撑。   哪怕是最艰难的日子,最艰苦卓绝的那一段时间,阿塔兰也已经依然在Cerie身边安眠。   爱,   真的是非常虚无飘渺的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偏偏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爱意,让阿塔兰心甘情愿的等了二十五年。   直到如今,Cerie回来了。   可阿塔兰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已经没有当年的美貌,没有当年的心力,在他身上沉淀着的,是岁月的苦闷和高位者的疲倦。   Cerie的吻多么滚烫啊。   乌木沉香的信息素,像是从遥远的时光深处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岁月的沉淀与记忆的温度。   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哪怕是简陋的条件,哪怕是危险的环境,只要闻到这个味道,阿塔兰总能觉得安心——就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香气深沉而厚重,仿佛能穿透一切,直击人心底最深处,沉稳而温暖,带着一种独特的野性与神秘。   带着阿塔兰回那个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过去。   乌木的深沉与沉香的温润交织在一起,既像是黑夜中的火焰,又像是晨曦中的薄雾,带着几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阿塔兰的呼吸微微一滞。   当年,阿塔兰心中死死藏着的爱意从未说出口。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相拥。   可如今呢?   这是一个吻啊。   这是一个足以划破挚友界限的吻。   雄虫的信息素无声地释放,乌木沉香的气息愈发浓烈,不容置疑的坚定。   乌木沉香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阿塔兰,深沉而厚重的力量,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融化在这香气之中。   “兰塔。”   西瑞的手指紧紧握着阿塔兰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肌肤传来,他的呼吸温热而沉重,像是无形的火焰,不断喷洒在阿塔兰的手臂上,攀着而上,是近乎侵略性的温柔。   雄虫的吻从手腕开始,轻轻落下,像是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那吻沿着小臂缓缓上移,掠过灰白的、可怖的肌肤。每一寸触碰都轻柔而细致。   甚是含情。   西瑞的唇最终停在阿塔兰的胳膊上,轻轻触碰着那苍白而瘦削的肌肤。   帝衣的袖口被微微推开,露出那截不容侵犯的、隐藏在华丽衣袍下的脆弱。   吻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融化在这触碰之中。   “Cerie,你……要干什么?”   长长的金色睫毛微颤,阿塔兰的呼吸沉重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忍耐力。   他在克制自己的爱意,他在克制自己的疯狂。   这整整二十五年,爱意被扭曲过、也被酝酿过,最终还是选择藏起来,不被人发现丑陋的模样。   阿塔兰的眼中闪过挣扎,在犹豫,却又在无声地接受。   不管Cerie给予什么,不论是当年的兰塔,还是如今的阿塔兰——其实都会接受的。   疼痛也好,蜜糖也好,毒药也好。   他都会接受的。 第127章   眼神是最隐晦的接吻。   他们目光相接, 横跨了整整二十五年。   西瑞直起身,手指依旧紧紧扣住阿塔兰的手腕,仿佛怕他逃离。   雄虫的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阿塔兰拒绝的坚定:“兰塔,让我帮你吧。”   帮?怎么帮?   僵化症晚期, 高抗药性的身体。   如果连药物都已经失去了作用,还能怎么办呢?   闻言, 阿塔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的目光落在西瑞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答案。   声音轻如耳语,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 想怎么帮我、”   “……啊!”   下一秒, 君主轻叫出声。   西瑞没有回答, 只是突然用力, 手臂一揽,将阿塔兰拦腰抱起。   失重的感觉让阿塔兰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西瑞的衣襟。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然而,下一秒,阿塔兰的身体便被稳稳地放在了靠墙的那张白玉高桌上。   冰冷的玉石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让他微微一颤。   可西瑞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他的腰——安全感十足。   君主的白金色帝衣在空中微微颤动, 衣摆如流水般滑落,轻轻拂过西瑞的手臂, 带着一种矜贵而冷冽的美感。   那帝衣上绣着繁复的纹样, 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星辰洒落在阿塔兰身上。   至高无上的君主,金发微微凌乱, 几缕发丝垂落在冷白的脸颊旁,衬得阿塔兰的皮肤近乎透明,透出疏离的美。   西瑞的目光紧紧锁在阿塔兰的脸上。   雄虫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将阿塔兰的克制、理智一点点拉入深渊。   桌上原本摆放的黄金鸢尾花瓶被西瑞随手丢下。   昂贵的花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轻轻落在了一旁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花瓶没有碎裂,只是微微倾斜,瓶口的水缓缓流出,浸湿了地毯上柔软的纤维。   透明的水从瓶口溢出,顺着花瓶的外壁流淌而下,滴落在黄金鸢尾的花瓣上。   那些花瓣原本娇艳欲滴,此刻却被水浸湿,显得更加脆弱而沉重。   水珠顺着花瓣的纹理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滴,将金色的花瓣染得更加深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混合着黄金鸢尾的冷香,增添了一丝潮湿的暧昧。   西瑞的目光没有在花瓶上停留,他的注意力全在阿塔兰身上,那朵被水浸湿的黄金鸢尾不过是此刻的陪衬。   此刻,   西瑞的怀中只有阿塔兰,帝国的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起义军的精神领袖黄金鸢尾。   也是Cerie的“兰塔”。   乌木沉香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越发的浓郁犹如无形的薄纱,缓缓笼罩着整个空间。   这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   阿塔兰的呼吸微微一滞,胸腔内的空气仿佛被这气息一点点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脸颊不自觉的贴上雄虫的肩膀,仿佛被那气息牵引着,完完全全无法抗拒。   雄虫的信息素就像是最容易上瘾的毒药,   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每一次呼吸,都让阿塔兰的神经更加紧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体内流窜,点燃了他每一寸血肉。   干涸的灵魂重新变得丰盈起来。   理智被本能一点点蚕食,只剩下那不断膨胀的胸口的心脏。   雄虫的信息素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越挣扎,越是沉沦。   阿塔兰被捕在这张网上,挂了整整二十五年。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几乎是从薄薄的唇缝中挤出来的:   “Cerie……Cerie,你要和我做吗?”   颤抖,像是哀求,又像是妥协。   君主的身体微微前倾,实际上完全就是在无声地祈求雄虫的靠近、接触。   而西瑞的目光依旧深邃,仿佛已看透阿塔兰的挣扎与渴望。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君主的下颌,指尖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笑了笑。   “兰塔,”   乌木沉香愈发泛滥,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西瑞说,   “我想和你一起做快乐的事情。”   “……!”   闻言,阿塔兰的呼吸越发急促,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被那信息素彻底支配。   指尖紧紧攥住雄虫的衣襟,几乎要把那片可怜的布料扯烂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闷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是想帮我?还是要爱我?”   下一秒。   乌木沉香的气息越发浓烈,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呃!”   阿塔兰猛的闷哼。   没有等到雄虫的回答,他却像是熟透了的虾一样蜷缩起身体,被迫摆在这张白玉桌上。   腹腔内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内脏在叫嚣着空虚的疼痛。   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饥饿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灵魂深处的渴望。   “……Cerie,回答我。”   阿塔兰的手指执拗地摸索在西瑞的肩膀上,不像是抵抗,反而像是在寻找某种支撑,而西瑞的气息却让他更加无法自持。   他的目光再次与雄虫交汇,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的往事。   猎物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捕获了呢?   阿塔兰知道,他已经无法逃脱,也不想逃脱。   身体和灵魂都在呼唤着,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填补那无尽的空虚。   西瑞的手指轻轻抚过君主苍白里透露着艳红的脸颊:   “我都想。”   这是一个答案。   这是一个阿塔兰等了二十五年的答案。   终于,阿塔兰闭上了眼睛,任由雄虫的气息将他包围。   身体微微放松,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抵抗与挣扎都化为了无声的妥协。   他知道,   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渴望,超越了理智,超越了恐惧,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   相信且信任。   乌木沉香。   西瑞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乌木沉香的馥郁,一场温柔的侵袭。   雄虫的手指轻轻抚过阿塔兰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阿塔兰薄薄的皮肤战栗。   接着,   西瑞低下头,吻上了阿塔兰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闭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西瑞的吻细致而轻柔,从睫毛到眼睑,仿佛在用唇齿间的温度唤醒那双紧闭的眼睛。   吻过这二十五年间岁月所留下的细纹和痕迹。   吻缓缓移动,落在阿塔兰的眉毛上,然后是鼻梁,每一处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西瑞的呼吸轻轻拂过阿塔兰的皮肤,像一阵微风,带着令人心颤的痒意。   他的手掌捧起阿塔兰的脸,指尖轻轻托住尖尖的下颌,低头吻上了那双薄薄的、苍白的唇。   那是一个轻柔的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西瑞的唇轻轻摩挲着阿塔兰的唇肉,带着一种试探般的温柔,仿佛在等待回应。   这个吻就像是在耐心地打开一个蚌。   久居深海、孤独的蚌,外壳坚硬而冰冷,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隔绝。   疏离与淡漠,像是蚌壳上那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坚硬而难以穿透。   可西瑞并不急躁,他的吻轻柔而耐心,像是一股温热的水流,缓缓冲刷着那层坚硬的外壳,寻找着最细微的缝隙。   雄虫有着无尽的耐心。   他的唇轻轻摩挲着阿塔兰的唇瓣,带着一种试探般的温柔,仿佛在用最细腻的触感去感知他的抗拒与接纳。   那层冰冷的外壳松动,紧闭的唇,像是蚌壳在温水的浸润下缓缓张开一条缝隙。   西瑞的吻逐渐加深,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像是水流终于找到了那个隐秘的角度,缓缓渗入蚌壳的深处。   防线一点点崩塌,阿塔兰的手指死死攥住西瑞的衣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君主的呼吸凌乱,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蚌壳终于被彻底打开,露出了内里最柔软的部分。   鲜美的蚌肉,柔软、脆弱,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热。   阿塔兰的唇微微张开,回应着西瑞的吻,无声、胆怯地诉说着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他的气息与西瑞的交织在一起,混合着乌木沉香的馥郁,仿佛将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璀璨的珍珠,就藏在这柔软的深处,闪烁着微弱却夺目的光芒。那是阿塔兰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真实自我,是他用坚硬外壳保护了多年的退缩、不安。   此刻,   它终于在西瑞的摩挲中显露出来,带着极端艳丽的美。   百般磨砺才会变成珍珠。   “……”   阿塔兰的睫毛颤抖,手腕已经搭到了雄虫的肩膀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完全在无声地迎合这个吻。   空气中弥漫着乌木沉香的气息,混合着他们交织的呼吸,仿佛将时间拉长,将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如果时光真的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如果时光可以凝固,停在这一刻,那么阿塔兰即使死在这一刻,他也愿意。   太幸福了,太美好了,太温暖了。   心跳加速,阿塔兰感受到自己胸腔内的空气仿佛被一点点抽离,只剩下那令人沉沦的触感。   彻底沉沦,   无法逃脱,   也不想逃脱。   西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阿塔兰。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缠绵,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至高无上的君主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像两片脆弱的蝶翼,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金发微微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冷白的脸颊上,衬得阿塔兰的皮肤近乎透明,透出一种倦怠的美感,仿佛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花,带着几分不流露人前的脆弱。   ——只在西瑞怀里绽放的黄金鸢尾。   西瑞的唇依旧贴着阿塔兰的,吻得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品尝易碎的糖。   “Cerie……我不会……”   阿塔兰黏糊糊、示弱地说,呼吸微微急促,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那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质感,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水,   然而,那声音的尾调却微微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钩子。   像是沾了露水的黄金鸢尾,在夜光中轻轻摇曳,既冷艳又诱人。   “没关系……我教你好不好,兰塔?”   西瑞的目光无法从阿塔兰脸上移开。   阿塔兰太美了。   从西瑞第一眼看到他,西瑞就已经完全知道这个事实了。   或许是骨相深邃,阿塔兰的眉眼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仿佛他永远站在世界的边缘,冷眼旁观着一切。   可此刻,阿塔兰的唇微微张开,呼吸凌乱,冷白的皮肤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是冰雪被染上了霞光,美得令人心惊。   西瑞的手指不断地抚过阿塔兰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仿佛在确认阿塔兰的存在。   二十五年的分离,不仅仅是对于阿塔兰来说的,同样也是对于西瑞来说的。   西瑞也会不安。   也会害怕。   他从来都不喜欢离别。   ——大梦结束之后,西瑞从梦中醒来,恍恍惚惚,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去了一半。   只剩下一半的灵魂在他身上,另一半的灵魂,留在了黄金鸢尾的根系之上。   他们几乎快要将彼此的生命融在一起了,那样突然的分离,把他们身上的某一部分都留给了对方自己变得残缺。   碎掉的拼图。   总有一天,会重新拼回来的。   无需多言,西瑞含着黄金鸢尾的花瓣细细吮、咬。   他在黄金鸢尾丰沛多汁的花瓣之上留下了牙印,带着仿佛要把这块肉嚼烂了的狠劲,可真的吻却显得温柔。   温柔的征服,   将坚硬的外壳一点点剥开,露出内里最珍贵的部分。   撬开唇肉,舔过齿列。   这不是一场掠夺,这是心甘情愿地抚以血肉。   而他们脚边的那朵黄金鸢尾,静静地躺在地毯上,花瓣上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黄金鸢尾的香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像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缠绕在呼吸之间。   那香,   清冷而深邃,难以捉摸的疏离感,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中飘来,夹杂着晨露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   它不似玫瑰的浓烈,也不似茉莉的甜腻,而是一种独特的冷香,像是月光洒在花瓣上,泛着淡淡的金辉。   高贵的矜持,隐秘的诱惑,无声的邀请,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黄金鸢尾的香气与乌木沉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冷与暖、疏离与亲密,仿佛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那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像是一场无声的告贺,见证着此刻的沉沦与绽放。 第128章   黄金鸢尾的花香中带着紫罗兰般的优雅, 清冷而疏离,不染尘埃的高贵。   那香气并不张扬,却隐隐透出奢华的质感, 像是月光洒在丝绸上的光泽,柔和却不容忽视。   诱人, 不自知,   仿佛在无声中低语, 令人沉醉其中。   黄金鸢尾信息素的味道,西瑞很熟悉——他一开始曾经以为是香水的味道,后来又觉得是体香,最后才知道, 原来那是信息素的味道。   白底金丝帝衣逐渐变得凌乱, 压出褶皱。   衣料上绣着繁复的纹样, 金色的丝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慢一点……慢一点……”   阿塔兰陛下仰着头半眯着眼睛, 金色头发有一半被整齐地束起,压在王冠之下, 几缕碎发垂落在冷白的脸颊旁, 明明是艳丽而冷冽的美。   高不可攀的黄金鸢尾,却偏偏被西瑞抓在了怀里。   西瑞的吻轻柔而细致,唇齿间的温度让阿塔兰的呼吸微微急促。   他的手指缓缓探向阿塔兰的发间, 轻轻解开了王冠之上的金夹。   随着金夹的松开, 君王的半数发丝如流水般散落,金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微微飘动, 像是被风吹散的金光, 慵懒而凌乱。   严肃庄重的帝衣在拉扯之间变得凌乱,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冷白的锁骨, 白底金丝的衣料在动作中泛起细微的褶皱。   仿佛那层严肃与高贵的表象正在被一点点剥落。   雄虫的手指轻轻梳过阿塔兰散落的发丝,指尖的温度让他微微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乌木沉香的气息,混合着黄金鸢尾的冷香。   阿塔兰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蒙,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可是乌木沉香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   君王的身体微微后倾,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他仰头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就像雄鹿愿意被猎犬咬住命脉。   那身帝衣依旧披在他身上,却已不再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此刻的他,像是从神坛上走下的君王,他的高贵并非与生俱来,这些东西都可以舍去,剩下令人心动的脆弱。   就在雄虫的手触到帝衣的领口时,阿塔兰猛然睁开眼,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惊醒。   他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抬手,握住了西瑞滚烫的手腕。   君王的手指冰凉,与西瑞的温度形成鲜明的触觉对比。   “…别脱掉,就穿着。”   阿塔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   西瑞一愣,手上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阿塔兰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关切:   “怕冷?”   这是个很亲切的猜测。   可是腥风血雨里面上来的君王,怎么可能怕这么点冷呢。   阿塔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握着西瑞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其实不是怕冷。   阿塔兰只是觉得,自己身上那些因为僵化症晚期而遗留下来的大片灰白色瘢痕,实在是太丑了。   那些瘢痕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无法抹去,也无法忽视。   二十五年,这是他执拗的代价。   他怕西瑞看到。   怕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丝厌恶或怜悯。   怕那滚烫的手,会在触碰到那些丑陋的痕迹时,骤然冷却。   他怕自己最后的尊严,会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阿塔兰的呼吸微微急促,胸腔内的空气仿佛被一点点抽离,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西瑞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在试图读懂他的心思。   雄虫的手向上一翻,紧紧抓住了阿塔兰的手。   “怎么了?”   阿塔兰的喉结微微滚动,别过头去,声音轻如耳语:   “Cerie,就……别脱上面。”   一顿,西瑞点头应了:“好。”   于是,最终落到地上的,只有一条雪白的锦裤。   那锦裤质地柔软,像是用月光织就,轻盈地滑过阿塔兰的腿间,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轻轻堆叠在一起,像一团柔软的云,静静地躺在厚重的地毯上。   于是,君王坐在白玉高桌上,代替了那一瓶鲜活的黄金鸢尾。   君王的腿形修长而优雅,白底金丝的帝衣微微敞开,露出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被月光亲吻过的雪地。   似乎真的有些怕冷,阿塔兰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随即轻轻弯曲膝盖,将双腿稍稍蜷起。   阿塔兰的腿很漂亮,白皙而修长,像是用最细腻的玉石雕琢而成。   尽管那冷白的肌肤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瘢痕,却丝毫没有掩盖住那双腿的美丽。   腿型修长而匀称,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腿侧的线条,无一不展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仿佛历经风霜却依旧精致的艺术品。   尽管腿上——包括大腿和小腿都有很多的僵化症带来的灰白色瘢痕,但是相对于身上来说,已经是比较少的了。   君王璀璨的金发散落在肩头,那双金色的眼眸微微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他眼底的瑟缩。   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扣在白玉桌面上,指尖微微蜷缩。   他想伸手用外袍挡住自己身上的瘢痕,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算是挡住也没有意义。   西瑞的目光紧紧锁在阿塔兰的脸上,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滚烫的手压过阿塔兰的膝盖。   冷热分明。   白玉高桌的冰冷触感,透过垫着的一层外衣渗入阿塔兰的身体,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   雄虫的手是温暖的,滚烫的,像一团无声燃烧的火焰,轻轻覆在其上。   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君王早已疲倦、冰冷的灵魂,仿佛要将阿塔兰的冰冷彻底融化。   西瑞的掌心粗糙,有很明显的茧子——指尖有,掌心也有,枪茧。   粗糙却温柔,掌心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像是试图用温度驱散君王所有的寒意。   一个像是从前、动作却暧昧的拥抱。   几乎让阿塔兰忍不住流泪。   那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递,像是无声的电流,一点点流窜至百骸,点燃了每一寸干枯的枝叶、花瓣。   西瑞的手一顿,指尖下滑,触碰到阿塔兰的脚腕,雄虫掌心温热,是炽热的滚烫,缓缓覆上阿塔兰的脚心,将那冰冷的温度一点点驱散。   那一截脚腕在西瑞的掌心中显得驯服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握便能折断。   “Cerie……”   阿塔兰几乎要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从来都不露于人前的脚心被抓住,像是被一团无声的火焰点燃,热量顺着脚心蔓延至全身,让阿塔兰忍不住抖了一下。   西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阿塔兰的脚腕,既温柔又霸道,滚烫的掌心紧紧贴住阿塔兰的脚心。   他低声笑道:“兰塔,我会让你觉得快乐的。”   ……   淋漓的汗,   黄金鸢尾带露的泪。   颤抖的枝叶。   ……   从白玉高桌到柔软的沙发,阿塔兰累得睡着了——已经分不清,他太久没有一个这样的好梦了。   君王的身体微微蜷缩,像是某种脆弱的兽,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耀眼的王冠被轻轻放在一旁。   金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但却透露出一种事后的白里透红的糜艳。   一旁,西瑞站在沙发边上,低头注视着阿塔兰的睡颜,目光中带着一种持久的温柔。   他轻轻将外套脱下,小心翼翼地盖在阿塔兰身上,生怕惊醒了他。   外套上还残留着西瑞的体温和乌木沉香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为君王驱散寒意。   怕胸针的尖锐扎到阿塔兰,西瑞伸手将胸针轻轻取下,随即整理了一下阿塔兰身上自己的外套,确保他不会被冷到。   那件白底金丝的帝衣依旧穿在阿塔兰身上,只是微微凌乱,散发慵懒的美感。   因为没有外套,西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马甲依旧整齐地穿在身上,只是少了外套的遮掩,显得更加利落。   房间里雪白的地毯上沾了、脏了。   ——可能得换了。   不过,这并不是现在西瑞该操心的事情。   西瑞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脚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阿塔兰的睡眠。   金色的大门缓缓开启,又轻轻合上,发出低沉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某种隐秘的结束。   西瑞的身影从门后走出,在昏暗的走廊中显得格外修长。   他的马甲紧贴身形,勾勒出宽阔的肩膀与挺拔的腰线,步伐从容而优雅,带着不凡的气度。   守在门口好几个小时的凯德看到西瑞出来,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   “尊贵的雄虫阁下。”   西瑞点点头,看了一眼凯德,似乎是怕惊扰到里面,低声说:   “陛下累了,正在休息。宴会结束了吗?”   让凯德难以忽视的是,西瑞身上弥漫着极其浓郁的黄金鸢尾信息素——那是属于陛下的气息,孤傲而高贵。   此刻却与西瑞的乌木沉香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隐秘的占有。   凯德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几乎快要绷不住了。   他的心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既震惊又无奈,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憋屈。   陛下啊陛下!   怎么就被……这只雄虫得手了!   听到西瑞的问话,凯德的表情有点控制不住了——连声音都那么像——随即他弯腰低头,试图挡住自己百味杂陈的神色:   “是的,阁下。宴会已经结束了,宾客们大多离开了。”   西瑞点点头,没有多言,迈步走向宴会厅。   走廊的灯光昏暗,映照在雄虫的侧脸上,显得轮廓分明,深邃而冷峻。   凯德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西瑞的脸上,心中不由感慨——确实是一副好容貌。   那眉眼,那轮廓,甚至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与当年那只雄虫如此相似。   凯德的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当年尘封的记忆被悄然唤醒,像是从时光的缝隙中悄然溜出。   凯德低下头,不再多看,只是默默地守在门口,像一尊无声的雕像。   事实上,凯德是阿塔兰陛下的大侍官,他的职责就是无时无刻守护着阿塔兰陛下,守护着帝国的黄金鸢尾。   他的忠诚如同他的呼吸一般自然,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   陛下就是帝国真正的太阳。   太阳会照耀整个帝国,庇护整个帝国。   当年,起义军征战三十七星系时,凯德年纪还很小。   他对那只雄虫的记忆并不多,交集也并不多,但凯德记得很清楚——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的阿塔兰陛下是如何望向那只雄虫的。   深沉到几乎浓郁的爱意。   爱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当年的阿塔兰陛下,承担着千千万万的重担,却只有在那只雄虫面前才会展颜。   今天,凯德在西瑞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凯德知道,自己无权干涉陛下的选择,也无法评判这只雄虫的行为。   他只能默默地守护在这里,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守护着阿塔兰陛下,守护着帝国的黄金鸢尾。   心中哪怕默默叹息,凯德却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西瑞到底是不是当年那只雄虫的血脉,这件事情虽然重要,但是却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   他只希望……陛下不要再像当年那样伤心了。 第129章   在看到西瑞跟在虫帝陛下离开之后, 伊安在满肚子的震惊里面,只能硬着头皮去对线奥贝迪伯爵。   他的直觉告诉他,西瑞是靠不住的的——至少……嗯, 今晚是靠不住的。   极度的震撼已经不能形容伊安的心情了。   在继他被西瑞一锅端炸到虫族,又有了个男老婆, 现在的情况竟然是,西瑞疑似要和虫帝陛下——也就是伊安的岳父、大殿下的雌父——就这么好像看对眼了……   仔细想来, 好像伊安大部分的人生震撼画面里面,都有西瑞的参与。   实话实说,伊安最讨厌那种老狐狸了。   就像药监局那一群老不死的高层一样,开个会弄得跟打太极似的, 这一句那一句, 决策么不下的, 锅么是要甩来甩去的。   有段时间伊安真的非常想扛个火箭筒去上班——给那群老狐狸通通炸死算了。   后面, 伊安硬是靠一己之力孤立了那一群不说人话的老狐狸,平等地不给每一个傻逼好脸色, 老狐狸们终于是学会了见好就收、赶紧闭嘴。   他那臭脾气就这样, 结婚之后可能稍微好一点了,但是和奥贝迪伯爵打太极这种工作,依旧属于伊安最无好感的工作之一。   不是, 他怎么记得这个工作应该是属于西瑞的呢?   现在西瑞就这么跑了?   不是, 这合理吗?   但是没有办法,伊安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等西瑞出来就给西瑞一脚”的精神, 脸上挂着假笑去和奥贝迪伯爵谈判。   这个是伊安明明应该在家里抱着大殿下劲韧的腰身美美的睡觉,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天上莫名其妙掉下来的工作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   于是。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 映照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璀璨的光影。   悠扬的古典乐在空气中流淌,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伊安站在中央,黑色的长发如束起,他手中握着一杯香槟,金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修长的手指。   目光扫过宴会厅,最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奥贝迪伯爵身上。   奥贝迪伯爵年过半百,鬓角已染上些许银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却藏着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   伊安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叹了口气,在心里疯狂的暗骂西瑞。   变着法骂了好几遍,伊安还是迈步走向奥贝迪伯爵,步伐优雅而从容。   走到伯爵面前时,他微微颔首,嘴角是礼貌却疏离的笑:   “奥贝迪伯爵,久仰大名。”   奥贝迪伯爵转过身来,目光在伊安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举起手中的酒杯,酒杯偏下,以示尊重。   轻轻与伊安的杯子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伊安阁下,哦不,伊安局长,久仰大名。”   伊安还记着自己得速战速决,他笑了笑:“伯爵客气了,百闻不如一见。”   奥贝迪伯爵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听闻大殿下怀孕了,真是恭喜伊安局长。”   伊安的黑色眼眸深邃如夜,看不出强烈情绪的波动,只是微微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语气轻描淡写:   “我自然高兴,不过最近真是诸事繁多啊。”   奥贝迪伯爵闻言,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试探与揣摩。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在伊安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要从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中窥探出什么。   他故作关切地问道:   “不知何事困扰伊安局长啊?”   伊安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香槟,看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听说,伯爵的手里那几条大的矿产线上,都是生长着帝国现所急需的药材啊。”   这句话说的锋利,直指奥贝迪伯爵的要害。   奥贝迪伯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当然明白伊安的言下之意——YH药剂的推行,意味着药监局将有权强行征收山脉的所有权,而他的矿产帝国将面临巨大的损失。   毕竟,以阿塔兰陛下的手段,可不会顾及任何贵族,要么就是服,要么就是死。   奥贝迪伯爵心中清楚,这场博弈早已超出了简单的利益之争,而是关乎他家族未来的生死存亡。   他的笑容逐渐收敛,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刻。   只见奥贝迪伯爵沉默片刻,终于正视起眼前的伊安——这个年轻的雄虫,不仅是生物药学领域的天才,更是大殿下的雄主,药监局的掌权者。   这个雄虫的背后,确实是站着整个帝国的权力核心。   奥贝迪伯爵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局长,我们换个地方谈。”   伊安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做足了姿态:   “伯爵,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宴会厅,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私密的会客室,门被轻轻推开,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深色的地毯上。   奥贝迪伯爵走进房间,转身看向伊安,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与妥协:   “局长,关于YH药剂的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伊安站在门口,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个雄虫的眉眼锐利,语气却显得游刃有余:   “伯爵,合作的前提是互相信任。我希望,我们都能拿出诚意。”   奥贝迪伯爵沉默片刻,老狐狸极其善于揣度人心,他终于点了点头:   “当然,局长。为了帝国的未来,我们确实需要好好合作,我谨代表我们家族,感谢局长的看重。”   老狐狸就是上道啊。   伊安点点头,坐在奥贝迪伯爵对面:“那么,伯爵,我们确实可以谈合作了。”   ——   宴会厅的灯光逐渐暗淡,宾客们早已散去,只剩下几名侍者在收拾残局。   伊安走出会客室,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依旧回荡着与奥贝迪伯爵那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谈判。   他的脑子转得有些发痛,但想到自己终于谈下了这个棘手的合作,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   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想起了西瑞——那个让他肝了两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的“罪魁祸首”。   伊安咬了咬牙,决定去门口拦截西瑞,不给他两脚都对不起自己这两个小时的煎熬!   他快步穿过宴会厅,目光搜寻着西瑞的身影。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西瑞好像也在找人。   呵呵,这时候知道出来了?   伊安气笑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住西瑞的肩膀:   “西瑞。”   西瑞转过头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哟,伊安,谈完了?”   伊安正要开口,却突然愣住了。他皱了皱眉,目光在西瑞身上扫过:   “你外套呢?你身上什么味道?”   西瑞的西装三件套里,外套不知去向,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黄金鸢尾的味道,这种信息素极其强势,仿佛在警告每一个靠近的对象——这是属于某个强大雌虫的领地。   西瑞笑了笑,语气轻松:“外套啊,嗯,不重要。身上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香水味吧。”   闻言,伊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   “不用骗我,这分明就是雌虫信息素的味道……不会是陛下吧?!”   西瑞耸了耸肩,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恭喜,猜对咯。”   伊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无语和震惊。   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算了,算了,先不提这个。奥贝迪伯爵那边我谈下来了,先回去吧,我送你。”   西瑞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能不太行诶。”   伊安一愣:“?”   西瑞坦荡地笑了:“我今天可要留宿王廷。”   ?   伊安真的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说……你要留宿王廷?”   西瑞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   “哎,谁叫我与陛下一见如故呢?”   一瞬间,伊安的表情是懵的。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猜测自己的好兄弟可能要和自己的岳父有一腿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事实的震撼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瞳孔地震了好几秒,心里真的是百味杂陈,极度震惊,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随后不知道想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得西瑞都有点憋不住笑了。   西瑞实在是没忍住,居然会从伊安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叹啥气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再说了,我们这是,亲上加亲,哥们,高兴点。”   伊安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   “好吧……都是哥们,说句真心的,你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今天——我觉得你是真的很高兴。”   西瑞一愣,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情绪。   说完,伊安拍了拍西瑞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关切:   “你留这吧,我先回去了。”   “尊重祝福,你加油。”   “古人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伴君如伴虎。你自己有个底,别玩一下把自己给玩没了。”   西瑞的目光定了定,黑眸中透出一丝认真:“不是玩,我是认真的。”   伊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实际上,伊安还在极度的震惊中。   只不过他比较能装。   刚才愣是把西瑞给骗过去了。   伊安一边走一边思来想去,觉得怎么都不得劲,于是怒而打开终端,发了条消息。   [伊安:晋总!好像出大事了!]   晋总几乎是秒回的。   [晋总:怎么了,奥贝迪伯爵那边有问题?]   [伊安:不是,那边没什么问题,但是,西瑞要和我们差辈了!]   [晋总:?]   [伊安:他、他、他看上了阿塔兰陛下!]   这句话发出之后却好像石沉大海。   良久之后,伊安的终端终于响了一下,远方的晋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晋总:……?]   似乎能隔着屏幕感受到晋总的无语,伊安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下一秒,伊安突然反应过来。   ——我去!太震惊了!忘记踹那鳖孙一脚了!!! 第130章   休息室的灯光昏暗而柔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黄金鸢尾的香气,混合着西瑞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西瑞推开门,目光落在沙发上蜷缩的身影上——阿塔兰, 帝国的君王,此刻却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安静地躺在那里。   阿塔兰身上穿着皱皱的帝衣,白底金边, 耀眼的王冠放在一旁,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然而,此刻的他却披着西瑞的西装外套,显得格外随意。那条几乎不能看的锦裤已经被报废, 随意地丢在一旁的地毯上。   当然了, 那条“功勋卓绝”的雪白地毯也全是各种各样的痕迹, 脏得不能看了。   地毯上, 斑驳的污渍如同粘稠的牛奶泼洒在上面。   嗯,好吧, 虽然很可惜, 但是果然都得换掉。   这个地毯一看就很贵,还挺好看的。   不过屋内最耀眼的永远都是阿塔兰。   阿塔兰的金色长发如同耀眼的阳光,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散发着艳丽的光泽。   他的睫毛长长的, 金色的, 他的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有些冷, 整个人陷在沙发里, 显得格外脆弱。   西瑞轻轻走近,嘴角微微上扬,他俯下身, 干脆挤上沙发,将阿塔兰搂在怀里。   沙发本就狭小,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彼此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纷扰,找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   阿塔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醒,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振翅般缓缓睁开。   他的眼睛如同深邃金色的琥珀,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却在看到西瑞的瞬间,闪过一丝安心与依赖。   君王轻轻“唔”了一声,声音低哑而慵懒,像是从梦中醒来,还未完全清醒。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自从Cerie离开之后,阿塔兰的夜晚变得漫长而无尽。   他的灵魂始终被一种无形的疼痛缠绕,仿佛灵魂被生生剥离了一部分,空荡荡的,无法填补。   每一个夜晚,他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梦境破碎,醒来时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孤独。   后来,“兰塔”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曾经的“兰塔”,如今披上了沉重的王袍,走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王位,无人知晓那王冠之下隐藏的疲惫与孤独。   故旧的面孔一个个消失,有的死于战火,有的悄然离去,曾经的欢声笑语化作冰冷的回忆。   阿塔兰只能在王座前,四周是无数双期待的眼睛,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将他推向一个又一个无法回避的责任与抉择。   他被众生的期望裹挟着,仿佛每一滴血、每一分力都被榨干,只为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   疲惫,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权,本应是荣耀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枷锁。   责任,像一把锋利的刀,时刻悬在他的心头,提醒着他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杀戮,则成了他无法逃避的宿命,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也染红了他的梦境。   永夜的黑,像是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他最后的温暖。   寒冷,如同附骨之蛆,渗透进他的骨髓,让他无法摆脱。   那黑暗与寒冷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像是从地狱深处席卷而来的风暴,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没有伙伴,只有臣子。   他没有亲属,只有死去的故旧。   阿塔兰是帝国的太阳,却无人知晓他的黯淡与寒冷。   Cerie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阿塔兰问了自己二十五年。   他给不出答案。   只有Cerie才能给他答案。   此刻,雄虫身上那股乌木沉香的气息,隐隐透出一丝温暖的底蕴。   那香气缓缓包裹着阿塔兰,像是无形的双手,轻轻抚平他紧绷的神经,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仿佛长久以来压在肩上的重担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   在这气息的环绕中,阿塔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仿佛灵魂终于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阿塔兰将头靠在西瑞的胸口,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铺在西瑞的胸膛上,仿佛一片金色的绸缎。   他的耳朵紧贴着西瑞的心跳,那沉稳有力的节奏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承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君王怎可示弱,可唯有Cerie是例外。   ——现在,Cerie回来了。   ——Cerie真的回来了。   沉默片刻后,阿塔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Cerie,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就消失?”   “二十五年了,为什么你音容未变?”   闻言,西瑞低头看着怀中的阿塔兰,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阿塔兰的金发,动作温柔而细腻,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宝物。   雄虫的声音柔和,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情:“兰塔,听我讲个很长的故事吧。”   阿塔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身体依旧蜷缩在西瑞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乌木沉香的气息中。   君王苍白如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西瑞的衣襟,像是害怕他会再次消失。   西瑞顿了顿,目光微微垂下,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空气,望向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   “我的家乡,叫地球。”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仿佛被夜色吹开的星辰。   ——   西瑞是A大的学生,A大是一所以工科见长的顶尖学府,物理学和计算机科学是该校的两大支柱专业。   因为总能请到各种各样的学术界大拿或者真材实料的技术人员,A大的讲堂里一般座无虚席。   那天,是克罗斯汀教授的宣讲。   克罗斯汀教授是A大校友,传奇人物,手握多项专利,不仅在学术领域成就斐然,还紧跟时代潮流,甚至研发了一款爆火的游戏《虫族狂潮》。   当然了,因为克里斯汀教授是个很帅的异域风情大帅哥,还是那种眉眼深邃类型的,所以更加座无虚席。   有的是冲着教授的颜值猛冲的,有的是真的想要学点东西。   不过,西瑞是被室友一起拉去的,就这么坐着听了一节课。   “广义相对论认为,物质和能量可以弯曲周围的时空。这种时空弯曲表现为引力效应。”   克里斯汀教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魔力,将学生们带入了一个充满奥秘的宇宙。   “理论上,虫洞需要负能量物质,或称为奇异物质,来保持其可穿越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负能量物质具有负压,可以抵抗虫洞的引力坍缩。然而,负能量物质的存在尚未被实验证实。”   台下的学生们屏息凝神,显然很有兴趣。   “量子力学中的隧穿效应表明,粒子可以穿越经典物理中认为不可逾越的势垒。”   克罗斯汀教授继续说道,   “量子纠缠现象则表明,两个或多个粒子可以在空间上分离,但其状态仍然相互关联。”   ……   演讲结束后,克罗斯汀教授邀请学生们提问。   克里斯汀教授站在讲台前,眉眼间透着一股深邃而冷峻的气息。他的骨相分明,轮廓如雕刻般立体,典型的西方面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疏离。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宛如深不可测的海域,平静时波光粼粼,深邃时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教授身量高挑,肩线宽阔,步伐稳健而从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气质。衣着简洁而考究,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领口微微敞着,随性的优雅。   教室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讲台上。   克罗斯汀教授站在那儿,手中握着一支粉笔,指尖还沾着些许白色的粉末。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大提琴的弦音,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即便是那些看起来枯燥晦涩的理论,在他的讲述下也变得生动起来,仿佛每一个概念都被赋予了生命,引人入胜。   坐在前排的一个学生举起手,眼神中带着好奇与困惑:   “教授,我有一个经典的问题——‘祖父悖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存在,从而无法回到过去杀死祖父。这个问题该如何解释?”   克罗斯汀教授微微一笑,目光温和而深邃,他轻轻放下粉笔,双手撑在讲台边缘,微微前倾,声音沉稳而清晰: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他说,“为了避免悖论,一些理论提出‘自洽宇宙’假说,认为任何时间旅行行为都会自动调整,确保历史的一致性。”   那个同学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追根究底问道:   “如果理论成立,世界逻辑自动调整的动力原理是什么呢?”   教授闻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笑了笑:   “虽然这只是目前小部分的猜想,不过,从概念上来说,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不同的小世界,好比于引力捕获,它们之间会互相抢夺资源。”   “那这种资源是什么呢?”   同学紧追不舍,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克罗斯汀教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前排的学生,落在了教室后排。   西瑞正坐在那里,一身休闲装,连帽衫的帽子随意地搭在脑后,棒球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半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写代码写得嘎嘎起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教授的目光在西瑞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西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教授的视线。他愣了一下,眼神中带着莫名其妙的茫然:“?”   教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提问的学生,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力量:   “能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西瑞的面容,眼神深邃而富有深意。   “或者,也可以用比较文学的说法——是强大且稳定的灵魂。”   “当然了,这只是某个小范围传播的假设而已,假使不同的世界争夺资源能量,负能量物质或许拥有一定的选择规律。”   “它,有‘生命’,它,会判断。”   西瑞听到这句话,没有完全get教授的意思,他单纯就没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后来,   有段时间,西瑞每天都会做梦。 第131章   ·二十七年前·   第七星系的红色荒漠, 沙土在狂风中卷起层层波浪,仿佛一片燃烧的海洋。   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偶尔透下的光线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给这片荒凉的土地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氛围。   低沉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大片飞行器和战舰从天而降, 稳稳地停在了山谷之中。   舱门缓缓打开,大批雌虫从里面涌出, 他们的身影在红色沙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肃穆。   这些雌虫迅速分散开来,明显训练有素,开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寻找资源和食物。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有序,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沉重。   起义军内部的气氛异常压抑,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雌虫的心头。   水源处。   “哎, 这可怎么办!首领不见了, 一点都联系不上啊!”   一个雌虫低声抱怨着, 声音中充满了焦虑。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另一个雌虫附和道,眉头紧锁, 手中的水桶微微颤抖。   几个雌虫一边打水, 一边窃窃私语,声音压得不低。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片荒漠的水源早已被异兽蛇占据。   就在他们打水的瞬间, 水面突然剧烈波动, 一头巨大的、满身红色鳞片的蛇猛然从水中冲出,张开血盆大口, 直扑那几个雌虫而去。   “小心!”   一个雌虫惊呼, 但已经来不及了。   异兽蛇的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几个雌虫大惊失色,连忙展露出翅翼, 试图逃离,但他们的动作在异兽蛇面前显得如此迟缓。   眼看那锋利的毒牙就要刺穿他们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闪电般从远处飞来。   “唰——”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灰色的翅翼如同利刃,瞬间斩落了异兽蛇的头颅。   蛇身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红色的沙土。   那几个雌虫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救下他们的身影——德勒希,起义军的第一队长,也是带着一支正统军归附起义军的前任帝国少将。   德勒希灰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眼神冷峻而锐利,手中的翅翼还未完全收起,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说什么呢?胡言乱语、漫不经心、扰乱军纪!”   德勒希的声音低沉而严厉,目光如刀般扫过那几个雌虫。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那几个雌虫低下了头,不敢再吭声。   德勒希收回翅翼,转身看向远处,眉头微微皱起。   首领的失踪确实让整个起义军陷入了混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他必须稳住军心,找到首领的下落,否则整个起义军都将陷入涣散的境地。   “继续执行任务,不要分心。”   德勒希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随后展翅飞向远处,灰色的翅翼在红色荒漠的背景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沙中,留下那几个雌虫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既有敬畏,也有一丝尴尬。   “那是……德勒希队长?”一只雌虫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确定和些许敬畏。   “对,应该就是。”   另一只雌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八卦的光芒,   “听说德勒希队长的未婚夫——林克阁下,专门来探望队长呢!真是让人羡慕啊。”   “林克阁下可真是贴心又痴情啊……”   原来的那只雌虫叹了口气,目光追随着德勒希远去的身影,语气中满是艳羡。   荒漠的风依旧在呼啸,卷起红色的沙土,在空中飞舞。   沙粒拍打在雌虫们的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他们,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危险与未知。   远处的天际线被风沙模糊,预示着未来的艰难与不可预测。   德勒希回到驻地时,一只体格健壮的雌虫正顶着一头浅黄色的利落短发,在驻地内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神情焦躁,显然心事重重。   “埃尔默。”   德勒希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埃尔默——也就是后来奥贝迪的雌君——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他一看到德勒希,连忙快步走过去,脸上的焦虑没有丝毫掩饰。   “德勒希,塞萨尔叛变已经服诛,可是派出去的小队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首领的消息。”   埃尔默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和不安,   “我们得赶紧做打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德勒希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驻地内忙碌的雌虫们,随后落在埃尔默的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冷静,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凝重。   他知道,首领的失踪事实上关系到整个起义军的存亡。   起义军的精神支柱——黄金鸢尾。   “继续加派人手搜索,范围扩大到第七星系外围。”   德勒希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同时,加强驻地的防御,防止帝国正统军趁机偷袭。”   埃尔默点了点头,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可是,如果首领真的出了什么事……”   “没有如果。”   德勒希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硬而坚定,   “首领不会轻易倒下,我们也不能自乱阵脚。”   埃尔默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风沙依旧在驻地外肆虐,红色的沙土在空中盘旋,仿佛一场无声的灾难正在酝酿。   德勒希站在驻地中央,目光远眺,灰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压力与焦虑正在逐渐累积。   首领的失踪、帝国的威胁、起义军的未来……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但现在首领已经失踪了,他不能倒下,也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远处,风沙中隐约传来小型飞行器的轰鸣声,低沉而急促,像是某种预兆。   德勒希眯了眯眼睛,高级雌虫的五感敏锐,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半空中那个摇摇晃晃的飞行器。   它的外壳破破烂烂,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撞击和磨损,机翼上还冒着淡淡的黑烟,显然已经濒临极限。   “警戒!”德勒希低喝一声,声音冷冽而果断。   底下的雌虫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展开翅翼,迅速升空,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猎鹰,将那个不速之客团团围住。   他们的目光警惕而锐利,攻击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威胁。   下一秒,飞行器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降落,机身与地面接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激起一片红色的沙尘。   舱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仿佛随时会脱落。   万众瞩目,从舱门中走出来的,是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他的身形修长,面容俊美,但此刻却显得异常狼狈。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额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然而,最惹眼的是他怀里抱着的金发雌虫——那是他们的首领,阿塔兰!   德勒希看到阿塔兰的金发之后面露喜色,连忙警惕地上前:“站住!你是谁!放下首领!”   西瑞抱着阿塔兰,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却带着明显的急切。   他的双臂紧紧护住怀里的阿塔兰,仿佛在保护一件珍贵的宝物。   可以看见,阿塔兰的脸色苍白如纸,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苍白的手紧紧捂住腹部,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和雄虫的手臂。   “你们快救他!”   西瑞的声音焦急,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的雌虫,最终定格在德勒希身上。   看到阿塔兰腹部根本止不住的血,德勒希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快步走上前,目光迅速在阿塔兰的身上扫过,确认他的伤势。随后,他冷声下令:   “立刻叫医疗队过来!快!”   周围的雌虫们迅速行动起来,有的跑去呼叫医疗队,有的则围上来,试图帮忙。   西瑞却没有松开阿塔兰,他的手臂依旧紧紧抱着阿塔兰,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般。   “他失血过多,腹部中弹,很可能内脏已经破损了,必须马上手术!”   西瑞已经尽力保持冷静,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焦急。   他遇到兰塔之后,他们一边躲层层围捕的正统军,一边又按照兰塔的指路投了飞行器往这儿跑。   但是到第七星系边缘的时候,西瑞一时不察,漏了个漏网之鱼,那个时候兰塔本是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却还是替西瑞挡了一枪。   德勒希看了这个黑发雄虫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示意医疗队迅速接手。   几名雌虫小心翼翼地接过阿塔兰,将他放在担架上,迅速朝医疗间奔去。   西瑞站在原地,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阿塔兰被带走的方向,直到那抹金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随着肾上腺素的消退,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逐渐清晰起来。   他的手臂、肩膀、甚至是后背,都像是被揍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脏乱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混合着血迹和尘土,显得狼狈不堪。   但雄虫没有吭声,目光转向德勒希,那双黑眸中依旧带着警惕,但更多的是坦然。   “你好,如你所见,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   西瑞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尽管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他的状态依旧随时准备战斗。   德勒希走到他身旁,高大的身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冷峻。   他的目光在西瑞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随后冷冷开口:   “你是雄虫。”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西瑞微微一愣,随即在几个呼吸之间,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坦然耸肩:   “好吧,我应该就是雄虫。不过……你们首领那么优秀,你们不会有性别歧视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但德勒希的表情依旧冷峻,没有丝毫波动。   “你叫什么名字?”   德勒希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冷静,他的目光如刀般锐利。   西瑞礼貌地笑了笑:“Cerie。”   德勒希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深邃而难以捉摸:   “你认识林克阁下吗?”   “谁啊?不认识。”   西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是真不认识。   德勒希微微皱眉,目光在西瑞眉眼那停留了一会。   林克是德勒希的未婚夫,德勒希大概知道林克家族的情况。   林克的家族这一代出了两个雄虫,林克是家主养的奴隶生的雄虫,成年才被领回家族,而另外那个雄虫,名义上是林克的弟弟,叫林睿西。   据说,兄弟关系很差,但是长相都比较像他们那个滥情的家主。   这个Cerie,眉眼之间很像林克。   德勒希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他微微侧身,示意西瑞跟上:   “Cerie阁下,跟我来。”   “我们不是恩将仇报的家伙,你既然救了首领,医疗队会为阁下治疗。”   “不过请理解一下,我们首先需要保证你没有任何威胁性。”   他的语气虽然礼貌,但其中的戒备与警惕却显而易见。   西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上了德勒希的脚步。   风沙之中,西瑞的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周围的雌虫们依旧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武器虽然没有举起,但显然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德勒希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而从容。   他的灰色长发在风中飘扬,侧脸的线条冷硬而锋利,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Cerie阁下,”   德勒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那个破烂货飞行器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飞行器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德勒希很容易就认出来了,那种款型就是正统军里面的配置。   西瑞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语气轻松:   “抢的。运气不错,不然我也没办法带你们首领回来。”   德勒希没有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脚步没有停下,但西瑞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戒备并没有因为这几句对话而减少。   很快,他们来到了驻地的医疗区。   医疗区的建筑简陋却整洁,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照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荒漠特有的干燥与沙尘,给人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感觉。   几名雌虫迅速围了上来,他们的动作熟练而有序,开始为西瑞检查伤势。   西瑞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他们摆弄。   他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还带着些许血迹和尘土,但那双黑眸依旧冷静而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一名雌虫用仪器扫描了西瑞的身体,随后将数据传送到一旁的终端上。   另一名雌虫则开始为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动作轻柔却迅速。西瑞微微皱眉,但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西瑞其实挺能忍痛的。   德勒希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身形高大而挺拔,灰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常。   尽管眼前这只雄虫救了他们的首领,但他心中的戒备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不过,无论如何,眼前这只雄虫救了他们的首领,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在这时,   一名雌虫拿着检查结果走了过来,神情有些复杂。   他将报告递给德勒希,低声说道:“队长,您看看这个。”   德勒希接过报告,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数据。   突然,他的眉头猛地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怀疑:“S级雄虫?”   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S级雄虫在帝国中极为罕见,都已经百年未曾出现了,但凡露面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高级雄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战略资源,帝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怎么可能会有S级雄虫出现在起义军的驻地,甚至还救了他们的首领?   德勒希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每一种都让他感到不安。   他顿了顿,将检查结果丢回给那名医务工作者,冷声下令:   “不可能,再查,换个机器测。”   那名雌虫点了点头,迅速转身去准备新的仪器。   西瑞倒是没说什么,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他们重新检查。   其实,是不是雄虫,是什么等级,对于西瑞来说并不重要。   西瑞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是一个对他来说越来越沉浸式的梦。   每一次进入这个梦境,他都能感受到更多的细节,更多的情感,甚至更多的疼痛。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西瑞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才不至于迷失在这个梦境中。   ——这是个梦。   ——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当他看见阿塔兰受伤的时候,几乎要急疯了呢?   那种心脏被狠狠攥紧的感觉,那种无法呼吸的恐惧,真的只是梦境中的幻觉吗?   西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边缘,心中却早已无法平静。   风沙依旧在驻地外肆虐,红色的沙土拍打着窗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队长。”   那名雌虫走过来,尴尬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就是,那一位好像就是S级的雄虫阁下……”   德勒希紧紧皱眉,接过检验单又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在数据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定又是个大麻烦。   S级雄虫的出现,无论对起义军还是对帝国,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与机遇。   而眼前这只黑发雄虫,显然并不简单。   “算了,先好好给他治疗吧。”   德勒希最终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冷静。   德勒希的目光再次扫过西瑞,落在西瑞的眉眼间,随后转身离开了医疗区。   别的先不说,他得先去看首领的情况如何。 第132章   军舰上的医疗间, 灯光冷白而刺眼,映照在金属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混合着血腥味,窒息般的压迫感。   简单的手术台上, 阿塔兰静静地躺着,他的身体被固定在台面上, 四肢无力地垂落,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沾满了血迹和汗水。   阿塔兰的意识模模糊糊,仿佛在一片混沌中挣扎。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 金色的睫毛上沾着血迹, 像是被血染红的蝴蝶翅膀, 脆弱而美丽。   嘴唇苍白干裂, 微微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像是被撕裂的记忆碎片。   他想起……Cerie。   那个黑发黑眸的雄虫,那个总是带着淡淡乌木沉香气息的雄虫。   阿塔兰的意识在昏沉中浮浮沉沉。   其实,阿塔兰从未想过Cerie会一路护送自己回到起义军。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 这是一条充满危险与未知、且百分之一百投入大于回报的选择。   帝国军的追捕、荒漠的恶劣环境、以及起义军内部的戒备,任何一点都足以让雌虫望而却步, 更别说, Cerie是一只帝国意义上尊贵的雄虫。   并且,阿塔兰感受得出来,Cerie的等级绝对不低——能够不由性的方式来给他疏导, Cerie的等级绝对在A级往上。   明明应该是养尊处优的高等雄虫。   怎么会毫不犹豫的踏入危险呢?   可是Cerie依旧那么做了,当下立即决定,没有一丝退缩。   阿塔兰记得,当Cerie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雄虫的脸上还挂着那抹熟悉的笑容,轻松而随意,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黑发黑眸的雄虫笑着说:“放心吧,一定给你送回去,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毫毛好吧。”   那句话说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就好像突围出去,回到起义军,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阿塔兰知道,这背后隐藏着多少危险。   真神奇啊,   明明那么艰难,可是阿塔兰一看到那只雄虫,阿塔兰就觉得,真的没有那么难了。   Cerie身上有一种力量,一种让阿塔兰无比向往的力量。   那种力量不是来自于强大的武力,也不是来自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坚定,一种无畏无惧的坦然。   不因为高贵的身份,不因为特殊的优待滤镜,只因为那个至纯至赤的灵魂。   何其罕见,何其稀有。   正因如此,阿塔兰不忍心、也不愿意让Cerie受伤。   他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苦与危险,也不愿看到那道光芒被黑暗吞噬。   所以,当那颗子弹呼啸而来的时候,阿塔兰毫不犹豫地挡在了Cerie的面前。   那个时候,一瞬间,甚至不用任何思考,阿塔兰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因为,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抉择。   ——Cerie呢?   ——乌木沉香的雄虫信息素呢……?   ——好痛……好痛啊……   ——Cerie……我好痛啊……   阿塔兰的意识在疼痛中逐渐清晰,却又被剧烈的痛楚拉扯得支离破碎。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腹腔被手术刀划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忍不住颤抖。   炸开的子弹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烈火灼烧,疼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唔……”   半昏迷的阿塔兰的喉咙中溢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声音沙哑而微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术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无法缓解半分疼痛。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Cerie的名字,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乌木沉香的气息在阿塔兰的记忆中萦绕,像是某种温暖的慰藉,却又遥不可及。   他想要抓住那抹气息,想要感受到Cerie的存在,但现实却只有无尽的疼痛与冰冷。   “坚持住,首领。”   一名雌虫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   他的手中握着手术器械,动作迅速而精准,但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阿塔兰没有回应,他的意识在疼痛与混沌中不断沉浮。   “Cerie……”   微不可闻的一声痛呼,淹没在仪器的嗡鸣声里。   没有谁听见,   没有谁在意。   手术很快就结束了,阿塔兰的腹部被缠上了雪白的绷带,绷带下隐约透出淡淡的血迹。   负责医疗的雌虫小心翼翼地扶起阿塔兰,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阿塔兰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散开,像是金色的丝绸般垂落在肩头,映衬着苍白的脸色。   就在医疗雌虫扶起阿塔兰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阿塔兰的后颈,随即愕然地停住了动作。   “啊!”   ——那一处原本狰狞的金色黄金鸢尾虫纹,此刻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攻击性与压迫感,反而透出一丝平静与安宁。   “这是?”   医疗雌虫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   ——首领……被雄虫的信息素疏导过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但,他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只有雄虫的信息素疏导,才能让雌虫的虫纹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   可是,这怎么可能?   首领从来都不允许任何雄虫接近,更别说接受信息素疏导了!   首领对于雄虫的冷漠与戒备在起义军中众所周知,没错,甚至有声音私下议论,认为首领对雄虫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厌恶。   那只负责医疗的雌虫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但他只能默默地将阿塔兰扶到一旁的休息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医疗间内的灯光依旧冷白而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那只雌虫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阿塔兰,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雌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惑,转身离开了医疗间。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   ——自己必须将这件事报告给德勒希队长。   雌虫心中默念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然而,他的思绪却无法完全集中在虫纹的变化上。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首领腹部的子弹,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特殊药剂子弹。   这种子弹会在击中目标后自动炸开,释放出腐蚀性极强的药剂,迅速侵蚀血肉。   而在刚才的手术中,他发现阿塔兰的整个生殖宫都已经被腐蚀掉了,彻底失去了功能。   这意味着,首领以后完全不可能生育了。   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虫族的社会中,生育被视为至高无上的荣耀与责任。   每一个雌虫从出生起就被灌输着这样的观念:   生育能力是他们的天赋,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更是他们对种族延续的贡献。   生育能力都是衡量一个雌虫价值的重要标准。   能够孕育后代的雌虫是“有用”的,而那些无法生育的雌虫,则被视为残缺的、无用的存在,甚至会被边缘化。   在虫族的文化中,不能生育的雌虫,几乎与残废无异。   他们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甚至会被剥夺原本的权力与尊重。   无论是战场上的英勇,还是智慧与领导力,都无法弥补这一缺陷。   生育能力的丧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根本的价值,成为族群中的“异类”。   ——   走廊,   德勒希正站在门口等到现在,眉头紧锁,显然也在为阿塔兰的伤势担忧。   雌虫快步走上前,声音急促:   “队长,我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德勒希转过头,皱眉:“说。”   雌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低声说道:   “首领的伤势……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那颗子弹是特殊药剂子弹,腐蚀性极强。他的生殖宫……已经完全被腐蚀掉了,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   德勒希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片刻的沉默后,他冷声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目前只有我和参与手术的医疗团队知道。”   雌虫低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德勒希点了点头:   “封锁消息。”   “是,队长。”   雌虫郑重地点头,心中却依旧充满了不安,目光闪躲。   德勒希的目光再次扫过雌虫,声音低沉而冷静:“还有别的事吗?”   雌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首领的虫纹,发生了变化。看起来虽然没有被深度标记,但是,很明显像是被雄虫的信息素疏导过。”   雄虫?疏导?   ——难道是那只S级黑发雄虫?   德勒希的眉头再次皱起,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冷声说道:   “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继续照顾首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如果首领醒了,马上来通知我。”   雌虫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德勒希队长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队长来处理吧。 第133章   起义军驻扎在这个堪称荒芜的星球上, 四周是一片无尽的褐色土地,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蔽,阳光几乎无法穿透。   资源极度匮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而沉闷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对于西瑞的到来, 起义军内部意见不一,分歧重重。   德勒希虽然瞒住了西瑞S级的身份, 但雄虫的特征却无法掩盖。只要一眼,任何人都能看出西瑞是一只雄虫——那独特的气质、深邃的眼神,以及身上若有若无的信息素,都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由于阿塔兰还在昏迷中, 西瑞被暂时“看管”了起来。   西瑞被安置在军舰内的一个房间里, 虽然不算豪华, 但至少干净整洁。   房间的一侧有一扇窗户, 采用的是极其坚硬的四层钢化玻璃,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荒凉的景象。   现在。   西瑞翘着二郎腿, 仰头靠在椅子上, 手里拿着一台光脑——因为这个星球上面完全没有信号,所以他的光脑没有被没收——指尖在屏幕上随意敲打,显得百无聊赖。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窗外, 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门被推开了。   一身笔挺却略显破旧的军装的埃尔默走了进来。   雌虫体格健壮, 浅黄色的短发利落地贴在头皮上, 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显得既热情又随意。   他走到西瑞面前,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甚至还鞠了个躬:   “雄虫阁下,我谨代表起义军,向您表示真诚的谢意。”   西瑞放下手里的光脑,挑眉看向埃尔默,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   “你们表示感谢的方式就是把我关起来吗?”   埃尔默一听,耸了耸肩,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雄虫阁下,希望您不要生气,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   “毕竟首领还没有醒过来,更何况您确实是来历不明,我们也不好办啊。”   西瑞听到兰塔还没有醒过来的消息,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房间另一边的窗户。   透过那扇四层钢化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荒凉的景象——灰褐色的土地,低矮的植被,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起义军营地。   这个星球资源极度匮乏,起义军选择降落在这里,显然是有别的原因的。   西瑞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晦暗。   ——这两天,他一直在观察外面的情况。   起义军选择降落在这样一个贫瘠的星球,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要么他们是迫不得已,被追杀围堵才不得不降落在这里。   如果是前者,情况或许还不算太糟;但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起义军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西瑞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充满了担忧——说实话,他现在非常担心兰塔。   这一路上,西瑞带着重伤的兰塔,穿越了星系,历经艰险,终于来到了起义军暂时的驻扎地。   一路上,他听到的关于起义军的传闻,无一不是残暴、凶猛、叛逆。   外界将他们描绘成一群毫无纪律的暴徒,仿佛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破坏与毁灭。   然而,这两天亲眼所见,却让西瑞意识到,事实远非如此。   起义军内部千疮百孔,像是由各种各样的小群体拼凑而成。   他们或许有着共同的方向和理想,但内部的利益纷争却让他们时常争执、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这种混乱的局面,远非外界传闻的那般强大与统一。   西瑞冷眼旁观,心中了然——这是任何一个没有经过统一招揽和正规训练的大部队所拥有的通病。缺乏核心领导与纪律约束,起义军的问题显而易见。   通俗易懂的来讲,就是太草台班子了。   各种各样的势力,绝对注定有各种各样的纷争和矛盾。   西瑞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光脑的屏幕,思绪万千。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埃尔默见西瑞沉默不语,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开口:   “只不过,不知道阁下和我们首领是什么关系?”   “我们首领即使在昏迷之中,似乎也依旧在喊阁下呢——是吧,Cerie阁下?”   西瑞闻言,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埃尔默,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什么关系?不知道我说什么关系,你们才愿意放了我呢。”   埃尔默一听,抱胸站在那,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Cerie阁下,希望阁下可以相信我们,对于阁下并无恶意。”   “只是德勒希那个家伙……哦,就是那个很凶的灰头发的,一定要我们看住阁下。”   他说得轻松,语气中带着几分甩锅的意味,仿佛这一切都是德勒希的主意,与他无关。   西瑞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埃尔默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阁下如果出去转一圈,几乎什么都能知道。”   “更何况,首领应该很快就要醒了,阁下也不会在这里困太久。既然阁下救了我们的首领,我们就一定会安全地把阁下送走的。”   西瑞却摇了摇头,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很可惜,我偏偏要留下来。”   “什么!”   埃尔默瞪大了眼睛,显然被西瑞的话震惊到了,   “阁下不是雄虫吗?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能干什么?”   西瑞看了埃尔默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大块头雌虫比起那个冷冰冰的德勒希,简直不要太容易看懂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的枪茧,语气平静:   “一定要有什么理由才能留在这里吗?那你们又是因为什么理由留在这里的呢?”   埃尔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他打了个哈哈,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怎么能说呢?阁下还是稍安勿躁,等到首领醒来,我们会把阁下送走的……”   话音未落,埃尔默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紧接着是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埃尔默马上反应过来——是帝国正规军的围追堵截过来了!   “该死的!这么快就来了!”   埃尔默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眼神变得冷峻。   雌虫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紧紧攥起,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画面,心中涌起出奇的愤怒与无力感。   其实,正如西瑞所猜想的一样,起义军降临到这个荒芜的星球,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首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躲避帝国正规军的追杀。   ——起义军的处境远比外界想象的更加艰难。   之前,副首领的叛变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叛变在这个群体中,虽然显得下作,却并不罕见。   起义军的成员大多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或是因为长期的痛苦而加入的。   他们心中有着无穷无尽的仇恨与战栗,但在某些时候,这种仇恨反而会变成尖锐的刺,刺向整个起义军。   所有的诉求、怨恨,或许会在利益的驱使下改变方向。   能够永远坚定前行的灵魂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起义军渴求一面金色的旗帜——就像黄金鸢尾,象征着他们精神永不枯竭的力量。   他们的首领,必须永远前进,必须像金色的旗帜一样,永远挥舞,永远飘扬。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   大多雌虫的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都有一份深埋心底的痛楚。   他们聚在一起,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推翻那些压在他们身上的痛苦,为了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枷锁。   因为痛恨这个腐朽的帝国,痛恨它的恶臭与不公。   帝国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将他们的希望与尊严一点点碾碎。   他们曾经是帝国的子民,却从未被帝国真正接纳。他们的声音被淹没,他们的权利被剥夺,他们的存在被忽视。   ——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无声无息,却从未消失。   这几年,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要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   他们不再愿意沉默,不再愿意被压迫,要用自己的双手,撕开那层厚重的黑暗,让光明照进来。   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这个帝国——他们存在,他们愤怒,他们不屈。   无数的活着的、死了的灵魂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尊严的追求。   这条路充满荆棘,每一步都可能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   但,只有推翻这个腐朽的帝国,才能真正获得自由与尊严。   是起义军,是反抗者,是自由的追逐者。   首领的存在,不仅仅是起义军的领导者,更是起义军的精神支柱。首领的责任,就是为他们指明方向,带领他们走出黑暗。   然而,人心叵测。   副首领的叛变来得迅速而猝不及防,他的背叛不仅起义军的首领失踪,让起义军损失惨重,还让整个组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之前,叛变的副首领与帝国正规军联手,设下圈套,几乎将起义军逼入绝境。   起义军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迫降落到这个荒芜的星球上,本以为可以暂时喘息,却没想到,帝国正规军像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闻着味就追了过来。   事实上,副首领的叛变让整个起义军内部心惶惶,许多雌虫开始动摇,甚至怀疑他们的信仰与方向。   德勒希和埃尔默试图镇压过,但是效果并不好——所以他们才那么着急的想要找回首领,想要找到黄金鸢尾。   ——黄金鸢尾的震慑力才是真正的办法。   埃尔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西瑞面前,他迅速打开通讯器,对着里面喊道:   “全体都有,听我指挥!帝国正规军已经攻过来了,我们必须迎战!”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迅速刷开房间门,转身将门重新锁上,冲了出去。   见埃尔默离开,西瑞反应极快,立刻走到窗边,透过四层钢化玻璃看向外面的情况。   只见半空之中,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已经将起义军团团围住。   起义军与另一支军队激烈交战,枪火交织,爆炸声此起彼伏,鲜血在空中飞溅。   雌虫们展开翅翼,那既是他们飞翔的工具,也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   战况异常焦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   西瑞的眼神猛地一凌,收回目光,迅速走到门前,伸出手来,手腕上的光脑轻轻一贴,门瞬间发出“滴”的一声轻响,西瑞在光脑上迅速的操作着,随即门被缓缓打开。   ——能困住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机械门。   只要西瑞手里握着光脑,就相当于握着钥匙。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锁,多么精密的系统,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他的光脑是他最得力的工具,也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说句实话,西瑞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两天,完全是因为担心兰塔。   兰塔重伤未醒,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让兰塔因为自己的行动而陷入麻烦的境地。   然而,两天过去了,兰塔依旧没有醒过来,而外面的战火已经燃起,他不可能再安心待在这里了。   房间的门一开,西瑞迅速溜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显然大部分起义军都已经投入了战斗。   坏消息是,西瑞之前手里的破烂武器已经被收走,现在他两手空空,急需一把趁手的枪。   不过,好消息是,这里是军舰。   军舰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枪呢?   西瑞的目光扫过走廊,迅速锁定了走廊的末端。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军舰的结构布局,推测武器库可能的位置。   起义军的军舰虽然老旧,但基本的设施应该一应俱全。   他需要找到武器,拿到枪,然后尽快找到兰塔。   走廊的灯光昏暗,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西瑞的脚步轻快而无声,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迅速穿过走廊。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远处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   每一次枪响,每一次爆炸,都让西瑞不断的确定战火烧到的位置——外面的战火正在蔓延,时间不多了。   外面实在是太乱了。   他必须快。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西瑞的目光迅速扫过门框和门锁,凭借判断,他认为这里很可能是武器库的入口。   黑发雄虫抬起手腕,光脑再次轻轻一贴,门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随即开始自动破解密码锁和认证识别系统。   西瑞的手指在光脑上飞快地敲击,脸上因为严肃,所以没什么表情,眼神专注而冷静。   不到一分钟,门锁被成功破解,门缓缓打开。   然而,   就在门开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整个走廊中闪烁,宣告雄虫的行动已经被系统发现。   ——虽然这样会被发现,但是这样破解是最快的。   ——有舍才有得,现在对西瑞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   西瑞的脸上表情冷起来。   他没有时间犹豫,迅速闪身进入武器库,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警报声隔绝在外。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从手枪到步枪,甚至还有一些重型武器。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眼,西瑞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锁定在一把黑色的冲锋枪上。   他走过去,拿起冲锋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夹和保险,确认没有问题后,将枪紧紧握在手里,感受着枪身的冰冷与重量。   其实,当一个西瑞拿起枪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他要为何而战斗了。   以前对西瑞来说,握着枪是为了发泄,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手里拿着枪,反而是为了保护——保护美好的、理应生动的那些一切。   接着,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把狙击枪上。   狙击枪的枪管修长,枪身线条流畅,型号算不上最新,但是至少比西瑞以前用的好。   西瑞毫不犹豫地将狙击枪取下,背在背后。   武器在手,他的心中稍定了一些。   说句实话,西瑞喜欢战斗的感觉,他喜欢鲜血沸腾的时候,他不抗拒危险,也不抗拒疯狂——或许他的骨髓里就是渴望着战斗、渴望着厮杀的,或许兽的本能始终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   对于他来说,好像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到鲜血是沸腾的,是滚烫的,是热的。   ——同样也是某种程度的痴迷。   平常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西瑞,总是带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举止随意,语气轻佻,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   然而,在骨子里,藏得最深的那一部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   在现实中,西瑞一直通过游戏、极限运动、高强度训练来寻找途径,发泄自己人格中那股狂暴的能量。   他喜欢在虚拟世界中厮杀,享受那种生死一线的刺激;他热衷于极限运动,在危险边缘游走,感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他甚至会独自进行高强度的战斗训练,直到筋疲力尽,汗水浸透衣衫。   当然,西瑞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那些狂暴的能量,如果一味压抑,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危险。所以,他选择了用这些方式去释放,去控制。   在遇到兰塔之前,西瑞一直以为这些办法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靠着游戏、运动和训练来维持内心的平衡。   然而,遇到兰塔之后,西瑞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似乎找到了那个一直觉得缺失的部分。   一开始,西瑞救下兰塔,确实是因为无聊、好玩,以及一点点好奇心。   可是,越是接触兰塔,西瑞越是感受到一种宽宏而奇异的灵魂共振。   兰塔的灵魂,既激烈的反叛,却又极致的温柔。   西瑞当然不是什么好心的大善人。   他就算自诩“热心市民”,也一直都是以一种看乐子的心态畅游在社会中的。   没有什么能值得他以身入局。   他的灵魂高高在上,   他蔑视、他冷漠、他百无聊赖。   他是个看客,永远站在局外,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纷争与混乱。   如果没有遇到兰塔,西瑞可以一辈子都当一个看客。   看着庸人自扰,看着战乱纷争,看着鲜血淋漓。   他可以永远保持那种超然的态度,永远不被卷入任何漩涡。   但是,他遇到了兰塔。   在这个畸形的制度之下,可贵的不是仇恨。   仇恨在这里实在显得太平常了,几乎每个虫族都背负着深重的仇恨。   可贵的是清醒。   而兰塔,正是那个足够清醒的灵魂。   在一切混乱的仇恨之中,兰塔找到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事实上,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兰塔有着极高的统治力,极强的觉悟力,以及迅猛的判断力。   像是一朵生长在腥风血雨之中的黄金鸢尾,既美丽又坚韧。   让西瑞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超越仇恨、超越混乱的可能性。   他们在正统军的围剿下不得不相互依赖、取暖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让西瑞足够的了解兰塔。   ——极其灿烂,极其美丽。   ——也极其震撼。   ——是黄金鸢尾,也是金色的太阳。   此刻,   西瑞迅速扫视了一圈,手里握着冲锋枪,背后背着狙击枪,全副武装,眼神中透出冷冽的光,久经磨练,锋芒毕露。   他已经准备好战斗,准备好厮杀。   或许有的人,天生血脉里就属于战场。   手里拿着沉重的枪,西瑞的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这种兴奋不来自于他对战斗的渴望,战斗足以让他感到沸腾,但是此时此刻,有另一种极端高昂的情绪压过了这股亢奋感。   那一刻,西瑞只是在想——他要去见兰塔了。 第134章   帝国正统军第25和26师奉虫帝陛下之命, 浩浩荡荡地开赴第七星系的红色荒漠地带,前来围剿造反的起义军。   这支庞大的军队,装备精良, 气势汹汹,好似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誓要将起义军彻底碾碎。   率领这两个师的,正是这几次在起义军手里屡屡吃败仗的梵派上将。   梵派在帝国军中算得上是极具军事天赋的将领, 他的战术犀利,手段狠辣,曾为帝国立下过赫赫战功。   然而,偏偏在起义军的这个该死的首领手里, 他却屡屡受挫, 一而再再而三的败仗让他颜面尽失, 几乎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 梵派发誓一定要抓住起义军首领,不仅要将他百般折磨, 还要枭首示众, 以泄心头之恨!   帝国的正统军拥有最先进的武器,起义军的数量是3万,而此次出动的正统军足足有15万。   这种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让梵派觉得胜券在握。   他站在军舰的指挥舱内, 俯视着下方那片红色的荒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七星系的红色荒漠, 仿佛一片血的海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战斗声、厮杀声, 以及鲜血溅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残酷而混乱的战争画卷。   停在沙漠上的军舰被毁坏, 被爆炸,起义军和正统军两方厮杀在一起,雌虫们展开翅翼,在空中激烈交锋。   翅翼是雌虫最重要的武器,锋利如刀,迅捷如风。   一时之间,血肉翻飞,尸体横陈,整个战场宛如人间地狱。   梵派一身锃亮的正统军蓝色军装,显得格外威严。   他的黑色寸头利落而干练,眉眼之间透着一股阴狠之气,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如同嗜血的野兽,肩上戴着的勋章象征着无数个血淋淋的战争。   “刷拉——”   他展开身后的黑色翅翼,翅翼上的金属光泽在烈日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俯冲而下,翅翼如刀,瞬间带血,杀了好几个起义军的雌虫。   场面一度非常血腥和混乱。   梵派心中冷笑,他就不相信这次抓不住那个可恶的起义军首领!更何况,他这次可是专门“接头”到的消息——那个家伙告诉他,起义军的首领先前失踪时就是重伤,经过这么多天的围剿,他不相信起义军首领能恢复得这么快。   这次,他势在必得!   思及此处,梵派朝着后面的手下大喊一声:“跟着我!活捉那些大逆不道的家伙!以儆效尤!”   那声音充满了自信与狠厉,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只见梵派的翅翼再次展开,黑色的翅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带领着大批正统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向起义军的阵地。   战斗,才刚刚开始。   ——   正统军的攻势如同山洪爆发,几乎在一瞬间就摧毁了大多数起义军的军舰。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起义军的阵地被迅速压缩,形势岌岌可危。   最大的那个军舰里。   德勒希撑开自己的翅翼,翅翼上的金属光泽在火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手里握着枪支,守在医疗封闭舱的必经之路上,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挡在敌人面前。   短短几分钟之内,德勒希的身上几乎都是血,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他自己的。   这个雌虫的眼神冷峻而坚定,仿佛在宣告——谁也别想从这里过去。   事实上,德勒希本身的状态并不好。   他在之前已经被林克标记过了——就那只雄虫的发情期到来的那天——所以德勒希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渴望着雄虫的信息素。   然而,   长时间的枯竭让他的精神状态处于极度欠缺的情况,身体也因缺乏信息素的滋养而变得虚弱。   这种状态下,德勒希根本无法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但那又如何呢?   德勒希从未想过退缩。   他一定会守在这里,谁都不能靠近他们的首领一步。   埃尔默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首领转移,只要他守住这里,让他们成功离开,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德勒希不怕死。   他从来都不怕死。   面前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来,杀了一个,又扑上来一个。   德勒希的翅翼如刀,手中的枪支不断喷射出火舌,将敌人一个个击倒。   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渐渐地,德勒希的身上布满了伤口。   肩膀、手肘、大腿、腹部甚至后背,每一处都在流血,每一处都在疼痛。   突然,   一个不察,德勒希被一只深蓝色的军靴一脚踹中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啊!”   他的身体猛地摔在一旁的金属墙壁上,口中吐出几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出手的正是梵派。   梵派十分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德勒希因疲惫而露出的虚弱状态,一脚就踹断了他的肋骨。   得手之后,梵派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讥诮与不屑:   “哟,这不是帝国的叛徒吗?”   他走到了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德勒希,眼中满是嘲讽:   “怎么了?叛逃的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疏于训练吗?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我抓住了弱点。”   当年梵派和德勒希算得上是竞争对手,共同竞争,不过后来德勒希叛变了,梵派更加看不起德勒希了——帝国就像是盘根错节的大树一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所谓的起义军,能够砍断这棵大树甚至连根拔起吗?   笑话。   只有蠢货才会做这种选择。   “……”   德勒希皱着眉,捂住自己的肋骨,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梵派已经冲到了他眼前,锋利的翅翼如同刀刃,直逼他的喉咙。   “!”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浅金色的翅翼宛如锋利的弯刀,猛然逼近梵派的眼睛。   “什么!”   梵派猝不及防,只能连忙后退,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   “是你!”等到看清之后,梵派咬牙切齿地说道。   起义军的首领一直是个谜团,没有谁知道他的名字、长相、出身或身份。   然而,经过几次交手,梵派当然知道这个金发金眸的家伙就是起义军的首领。   浅金色的翅翼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阿塔兰的身影出现在德勒希面前。   阿塔兰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战争和鲜血的气息。   金色的眼神坚韧而冷冽,眸子如同古老神话中的太阳,平等地照耀,也平等地刺伤。   “梵派上将。”   阿塔兰笑了笑,可笑意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讥诮:   “好久不见,不过我并不是很想向你问好,还是送你去见虫神吧!”   阿塔兰可以是黄金鸢尾,也可以是锋利的金色剑刃。   话音未落,只见阿塔兰已经展开翅翼,冲向梵派。   他们瞬间缠斗在一起,翅翼如刀,每一次交锋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阿塔兰的身上本来就有伤,生殖宫的完全腐烂带动着整个腹部的疼痛,如同被虫蚁啃咬一般,抽痛难忍。   经过手术,他的生殖宫已经被完全切除,但伤口的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可是,他不能展露出一点疼痛。   ——他不能流露出一点退缩。   ——他不能败。   阿塔兰的眼神冷冽而坚定,金色的翅翼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同闪电般刺向梵派。   翅翼是雌虫身上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坚韧的防御,边缘锋利如刀,足以穿透任何盔甲和鳞片。   “砰——!”   一声巨响,梵派被阿塔兰的翅翼狠狠击中,身体猛地撞在金属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的背部重重地砸在墙上,金属墙壁甚至因冲击而微微凹陷。   “呃!!!”   梵派狼狈地滚了两下,才勉强躲开阿塔兰的后续攻击。   挨了这一下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凝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没想到阿塔兰在重伤之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显然刚才那一下几乎快要把他的脊梁撞断。   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   “咳咳!”   梵派隐怒地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被愤怒取代,咬牙切齿地看着阿塔兰,心中暗自震惊——不愧是起义军的首领,竟然有这么强的战力!   可是那又如何?   正统军现在可是有30万兵力,就算是用虫海战术,熬也要熬死他们!   “上将!”   后面的雌虫赶紧上来。   “我没事!你们都给我上!”   梵派被从后面赶过来的属下赶紧扶住,捂着伤口退了下去,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武装雌虫当中,大概是退出军舰了。   可是剩下的正统军依旧像疯了一样涌上来。   “是,遵命!”   “遵命!”   下一秒,   一波接一波的雌虫如同潮水般涌向阿塔兰,仿佛杀不尽的虫子,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阿塔兰抬眸冷笑,背后的金色翅翼展开,如同太阳的光晕,带着淋漓的鲜血。   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金像。   “军舰就要升空,你们要是想死在军舰上,尽管来,我奉陪到底。”   下一秒,   正应了他所说的,剧烈的抬升感袭来,军舰整个关闭,直接升空。   操作室里,   埃尔默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军舰,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眼神专注而冷静。   事实上,阿塔兰清醒过来的时候,马上就下命令让埃尔默去把军舰开走,进行整个队伍的调度。   他知道,在战争当中,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整个军队乱了。   军心一旦散乱,再强大的战斗力也会土崩瓦解。   军舰的引擎轰鸣声在耳边回荡,阿塔兰的身影稳稳地站在舱内,金色的翅翼微微收拢,但依旧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这个军舰就是他的战场。   在这里——杀光所有的入侵者!   阿塔兰不仅仅是黄金鸢尾,不仅仅是起义军的首领,更是一个从刀锋血雨里杀出来的战士。   战斗是他的必修课。   打不赢的雌虫,只能死。   阿塔兰的目光扫过舱内,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正统军士兵,他们面面相觑,眼中虽然带着一丝畏惧,却依旧不肯退缩。   他们的手中紧握着武器,眼神中——有恐惧,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服从。   阿塔兰背后,德勒希正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鲜血淋漓,完全就是已经耗干了的样子。   军舰中剩余的起义军战士赶紧冲上来,扶住了德勒希,将他带离了战斗区。   两方再次缠打在一起,战斗的激烈程度丝毫不减。   起义军的战士们斗志高昂,决绝、无畏。   只见,阿塔兰的身影在战斗中显得格外醒目,他的金色翅翼如同闪电般挥动。   阿塔兰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他的金色眸子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完全开了刃的金色剑意。   “砰砰砰——”   他的翅翼不断挥动,将靠近的雌虫一个个击退。   然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红点已经悄然落到了他的额头——那是狙击枪的瞄准激光。   下一秒,一声枪声响起。   不,   是两声枪声。   第一颗子弹从暗处射出,直奔阿塔兰的额头而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第二颗子弹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精准地击中了第一颗子弹。   两颗子弹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砰刺!”   只见,第一颗子弹被第二颗子弹直接钉在了金属墙上,深深地嵌入了墙体当中,可见力道之大、准。   ——第一枪是正统军开的,第二枪是西瑞开的。 第135章   紧接着, 第二声枪声很快响起。   “砰——”   在正统军的偏后方,一只雌虫瞪大了眼睛,左眼被子弹完全穿透, 鲜血和浆液瞬间爆开,溅在他的脸上和周围的空气中。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临死前眼睛死死地瞪着某一个方向   正在激战的正统军和起义军, 仿佛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   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目光不约而同地顺着那只雌虫瞪视的方向看去——   就在几步开外。   黑发黑眸的雄虫冷着脸,手中端着一把狙击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   他的眼神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 宛如上古神话中的杀神降世, 冷酷而强大。   正是西瑞。   事实上, 雌虫进入战斗阶段后, 身上的皮肤会变得异常坚硬,相当于一层天然的防护鳞片。   然而, 眼睛却是他们唯一的弱点, 没有任何防护。   因此,西瑞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了爆头直接射眼睛的习惯。   而这一声枪响,宛如在油锅中倒入沸水, 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Cerie!”   阿塔兰转头惊呼, 脸上一瞬间被别的雌虫的翅翼擦伤,苍白的脸上流露出鲜血, 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与隐隐的担忧。   正统军那边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一只雄虫阁下!”   “什么!”   “雄虫阁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起义军居然挟持一只雄虫阁下!”   那边的喧闹并没有为西瑞造成什么影响。   他端着枪, 目光冷冽地扫过面前这群忌惮他的正统军士兵,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微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   “一群蠢货啊。”   他顿了顿, 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但是没关系,正好。”   话音未落,西瑞的身形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极快,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逼近了几名靠近他的雌虫。   极其擅长以柔克刚,西瑞像蛇一样缠了上去,利用大腿和手肘的力道,直接将那几名没什么战斗意识的雌虫的手臂折断。   ——在战场上,轻敌就足够宣判死刑了 。   “呃啊啊!”   “呃啊啊啊!”   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那几名雌虫痛苦地倒在地上,手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西瑞面不改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身形矫健,宛如一只猎豹,迅速跳到了不远处的一只非常高大健壮的雌虫的身上。   他的双腿以剪刀腿的姿势,直接扼住了那只雌虫的咽喉,手中的枪口滚烫,直直地抵上了那只雌虫的眼睛。   小孩子都知道,擒贼先擒王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就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西瑞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让他们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他轻微的挑眉:“听说帝国对雄虫格外有优待,不知这一条规则在这里是否也同样适用。”   “咳!”   那只被制住的雌虫正是梵派的副将——培恩。   培恩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是个大个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咬咬牙,终究还是对西瑞动手了,十分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击西瑞的侧腹。   西瑞轻笑一声,身形灵活地避开培恩的攻击,转而与他缠斗起来。   培恩虽然力量强大,但在西瑞的灵活下,显得有些笨拙。   培恩狠狠的皱眉,急切道:   “雄虫阁下!不如和我们回帝国吧,帝国一定会给阁下最好的待遇!”   他的声音中带着诱惑:   “何必在这里和一群反贼混在一块儿呢!何必过这种苦日子呢!”   西瑞充耳不闻,只是以极灵活的姿态与培恩战斗起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猛,仿佛一只优雅的猎豹,毫不留情——毕竟在战场上留情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培恩虽然身材魁梧,力量强大,但在西瑞的面前,却显得笨拙。   毕竟培恩顾忌着西瑞的雄虫身份,不敢下死手,甚至连展开的翅翼都畏畏缩缩的,生怕伤到西瑞。   他的攻击虽然凌厉,但总是留有余地,然而,西瑞却毫无顾忌。他的眼神冷冽,看准了就出手!   几个呼吸之间。   停了。   无需再战,胜负已分。   黑发雄虫的手中握着一把枪,枪口稳稳地指向培恩的眼睛,仿佛在宣告——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西瑞冷着脸,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马上投降,或者死。”   黑发雄虫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瞬间,培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的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刚才的战斗中,培恩虽然顾忌西瑞的雄虫身份,手下留情,但并非没有用力。   培恩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风声,翅翼如刀,拳头如铁,然而,西瑞却以极其灵活的姿态一一化解。   这只雄虫的战力和心态,完全超出了培恩的认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雄虫——冷酷、强大、毫无畏惧,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所以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   培恩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   “我……我投降。”   此情此景,培恩的声音中带着苦闷,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西瑞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很好,记住你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培恩:   “那我现在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第一,我会踏足帝国的土地,只不过是当起义军的金色旗帜插满整个帝国城墙的时候。”   “第二,和你这种蠢货待在一起才叫过苦日子,战场上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帝国若都是你们这样的,那也活该败了。”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无论是起义军还是正统军,脸上的表情都格外的异彩纷呈。   起义军主要是震惊于,他们这里居然有一只如此战力强悍的雄虫。   而正统军则是被骂的脸上无光又羞愧,上司被俘,他们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所以一时之间,反倒是僵持了。   就在这时,埃尔默终于从驾驶室赶到了这里。   “首领!首领我来帮你……呃?”   埃尔默的脚步匆忙,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顿时目瞪口呆。   眼前的景象极其荒诞、荒谬,但放到西瑞身上,却又显得格外合理。   培恩——梵派的副将,身材魁梧、战力强大的雌虫,此刻却被西瑞,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用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着。   啊?   什么情况?   埃尔默完全懵了。   埃尔默站在一旁,脸上满是震惊与敬佩。   他的目光落在西瑞身上,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看什么刚挖出土的稀世珍宝一样。   “埃尔默。”   不远处,阿塔兰的声音响起,把埃尔默看傻了的眼睛给拉了回来,   “把他们通通拿下。”   闻言,埃尔默终于回过神来,迅速执行命令,他主动上去拿下最棘手的培恩。   埃尔默的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所有的正统军士兵都已经放下了武器,面面相觑,显然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起义军的战士们迅速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将正统军的士兵们一一制服。   “不许动!”   “老实点!”   正统军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无措与无奈。   他们的上司培恩已经被俘虏,战斗的意志早已崩溃,此刻只能束手就擒。   一些雌虫试图挣扎,但很快就被起义军的战士们用枪托狠狠击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双手被迅速反剪在背后,用绳索牢牢捆住。   整个军舰内部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义军的战士们动作迅速而有序,将正统军的士兵们一个个制服,押解到一旁。   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胜利的光芒,但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生怕有任何意外发生。   阿塔兰站在一旁,他身上也有伤口,白金色的战斗服慢慢的渗透出血液,但语气却没有透露出半分痛意,金色的眸子扫过这里:   “全体都有,保持警戒,带走俘虏关起来,不要放松。”   闻言,起义军的战士们纷纷点头,迅速的行动起来。   整个军舰内部的气氛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Cerie。”   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塔兰连忙上前,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明显的担忧。   他的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事实上,阿塔兰极少露出这种明显的担忧神色。   作为起义军的首领,他向来冷静自持,情绪从不外露。然而此刻,他却在所有下属面前,对着一只雄虫流露出如此关切的神情。   周围的起义军战士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没事。”   西瑞摇摇头,语气轻松而随意,他的目光落在阿塔兰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阿塔兰苍白的右脸颊上有一道被划开的伤口,鲜血正缓缓流下,染红了他的下颌。   “兰塔,你受伤了。”   西瑞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阿塔兰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而细致,最重要的是,十分的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万遍这个动作了。   阿塔兰一愣,身体微微僵硬。   他显然没想到西瑞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之前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们当然可以亲近——那是迫不得已的相互依赖,是生死之间的信任与扶持。   然而现在,在下属的注视下,阿塔兰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羞耻。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西瑞的手稳稳地按住肩膀。   “痛不痛啊。”   西瑞的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阿塔兰的伤口,动作轻柔而细致。   又极度的暧昧。   在虫族这个阶级分明,并且雌雄比例严重失调的社会当中,雌虫和雄虫之间任何的亲密动作都可以视为求爱。   而亲密动作的定义甚至可以扩大为,但凡是接触就都能算。   周围的起义军战士们目瞪口呆,显然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他们可从未见过首领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埃尔默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复杂。   德勒希给他嘱咐的时候,埃尔默其实还不相信——他们的首领怎么可能会允许一只雄虫进行疏导,众所周知,他们的首领极其厌恶任何雄虫。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埃尔默突然觉得,好像也很合理……   毕竟,埃尔默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雄虫这么能打的。   以此类推,他们的首领突然之间铁树开花,似乎在和那只雄虫搞暧昧。   这事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第136章   在第七星系血色的荒漠上空, 起义军的军舰群如同受伤的鸟群般艰难起飞。   除了几艘严重破损的军舰被迫滞留地面外,大多数舰艇都拖着浓烟与火光,挣扎着冲破大气层。   然而放眼望去, 整个星系早已被帝国正统军的钢铁洪流团团包围——三十万大军组成的封锁网在太空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死亡牢笼。   军舰内部。   弥漫着药水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临时医疗区内, 医护工作者们正紧张地为伤员处理伤口。   德勒希仰躺在医疗床上,灰色的长发被鲜血浸透, 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的胸膛、手臂和腿部几乎缠满了渗血的绷带,但德勒希硬是咬紧牙关,没让一丝痛呼溢出唇间。   "首领,"   德勒希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强撑着分析战况,   "从敌方军舰的型号和旗帜判断, 这次至少来了二十个整编师..."   冷汗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   "从数量上来讲,对我们非常的不利, 是我们的十倍兵力。"   阿塔兰站在医疗舱中央, 白金色的作战服上沾满灰尘和雪,脸颊的伤口已经凝结出血痂。   在刚才的战斗中受的都是小伤,碾压式的战力让他已经很少受伤了。   但真正折磨阿塔兰的是腹腔深处那道被摘除生殖宫后留下的缝合伤——此刻正如火烧般灼痛。   然而这位起义军首领的面容依旧沉静如水,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次是梵派亲自领军。"   阿塔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用力的握了握拳头,   “上次在三和四星系的交手, 他非常的难缠, 更何况现在我们分散了,战力不够聚集是最大的问题。”   “我们的通讯卫星全部被毁坏,现在根本传递不出消息, 而且30万的大军封锁领空——我们失去了制空权。"   "嗐!"   走过来的埃尔默一屁股坐在德勒希的医疗床边,震得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随手掸了掸作战服上凝结的血块,露出标志性的笑:   "还能怎么办?老规矩——杀出一条血路!咱们哪次不是硬闯出来的?"   医疗舱的角落,西瑞安静得像道影子。   黑发雄虫倚在舷窗边,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目光穿透茫茫星海望向敌方密密麻麻的舰队。   他几乎是整个军舰里唯一毫发无损的人,只有指关节处残留着几处擦伤。   当埃尔默话音落下时,西瑞突然转身。   鞋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径直走到阿塔兰身边,在或是警惕或是惊讶的目光中开口:   "要不要试试非正规作战法?"   西瑞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医疗舱内凝重的空气。   所有的目光都在一瞬间地集中在这个黑发雄虫身上——就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已经用实力赢得了在场每一位军雌的敬畏。   埃尔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诩当然见过大风大浪了。   但是,他还真就从未见过哪只雄虫能像西瑞这样,像疯了一样硬刚这么多军雌。   虽然说不是靠蛮力,而是凭借毒蛇般的刁钻身法和猎豹般的爆发力,但也确实赢得顺顺利利。   ——最关键的是,还几乎一点伤都没受。   更何况,能够一枪射中在半空中运行轨迹中的子弹,别说是神枪手了,这简直是逆天的神迹了。   ……或许,这只黑发雄虫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难以理解了了。   身法、枪法、超绝的判断力。   这些堪称是天才的东西,居然统一且集中地出现在一个雄虫身上,而这只雄虫,居然刚才对帝国的招揽半点动心都没有,直接跑到了起义军里面。   此刻的医疗舱十分安静,没有谁出声质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强者永远拥有话语权——这是刻在虫族基因里的本能。   西瑞缓步走到阿塔兰身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头沾满灰尘和血迹的金发上。   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当黑发雄虫再次抬眼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迸射出令人心悸的锋芒。   "如果真的只有三万兵力,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西瑞的声音带着硝烟、金属般的冷质感,   "第七星系以极端生态闻名——一半是死亡荒漠,一半却是原始密林。"   他的指尖在阿塔兰投影出来的战术屏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停在那片被标记为"禁区"的绿色区域:   "密林虽然危险,但能提供完美的天然屏障。你们需要时间休整。\"   “不行!”   德勒希猛地撑起身体,绷带瞬间渗出刺目的鲜红。   即使重伤也保持着极高反应力的本色:   “这是怯战!失去反击时机只会让局势更糟!”   埃尔默也皱起眉头。   阿塔兰微微偏头,鎏金般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西瑞,像是在等待一个更完整的答案。   “能屈能伸嘛,这可不叫逃。”   西瑞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像只狡黠的黑豹,   “你们刚才也说了,缺的是通讯手段。”   “据我所知,起义军实际规模很大一部分并不在这里,对吧?”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战术屏:"敌军敢笃定你们必死无疑,就是因为切断了所有通讯。所以关键还是——"   “通讯卫星!”埃尔默突然拍案而起,又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什么,可我们的卫星在来的路上全毁了...”   "那就用敌方的。"   西瑞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今晚的菜单,   "抢三个过来不就行了?"   这个疯狂的建议让医疗舱再次陷入死寂。   德勒希苍白的脸上浮现讥讽的冷笑:"先不说这个作战要牺牲多少人,抢来的卫星根本没法用!"   “谁说不能用?”   西瑞懒洋洋地一只手靠在阿塔兰的肩膀上,几乎是安抚性的压了压。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解码器——手搓做这种东西纯粹是他的爱好,更何况星际背景里,简直就是西瑞的舒适区。   "通讯卫星之所以有权限限制,不过是因为路径地址没对我们开放而已。"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的通讯卫星对于正统军在我们这里的俘虏肯定是开放的,但是,因为会监控所有的定位地址和消息,所以必须要手动改掉。”   埃尔默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完整的看到黑发雄虫把手臂压在他们首领的肩膀上的动作,他马上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首领居然完全没有任何排斥或者抵抗的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一样。   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似乎这个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见西瑞随手将解码器抛向空中又接住,优雅得像在表演魔术:   "改个权限而已,很简单。"   "你说改就改?"   德勒希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西瑞歪了歪头,黑发滑落在额前,露出一个坦然、理所当然的微笑:   "对啊,我说改就改。"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当然了,之前,我带着你们首领过来的时候,其实动过正统军的通讯卫星,但是那个时候是为了扰乱通讯。"   “但是原理也差不多,问题不大。”   闻言,德勒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注视着西瑞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小装置,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散漫的雄虫背后,根本一点都不简单。   “只要抢来三颗卫星。”   黑发雄虫的眼神笃定,声音低沉而极具说服力,   "我就能给你们开出一条生路。"   军舰医疗舱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那双黑眸深处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这一刻,所有目光都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雄虫,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下一秒,阿塔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他金色的睫毛如同细碎的日晕般闪烁,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神情,让德勒希和埃尔默都为之一怔——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首领这样真心的笑容了。   “谢谢你愿意帮忙。”   阿塔兰转过头,鎏金般的眼眸直视着西瑞。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罕见的温度,像是冰封已久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流动的活水。   西瑞的手臂还随意地搭在阿塔兰肩上,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侧过头。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阿塔兰的眼底。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西瑞甚至能看清阿塔兰金色睫毛上沾着的细小血珠。   “没关系,既然都来到这里了,”   西瑞话语间带着令人心颤的磁性,   “我就一定会帮你。”   雄虫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而且我也说过了,我帮你——不计任何代价,不管任何结果。"   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医疗舱的金属地板上。   埃尔默猛地瞪大眼睛,那张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的嘴巴张了又合,活像一条搁浅的鱼,仿佛随时可能被吓到窒息。   ——他们的首领啊!!!   ——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黄金鸢尾!!   ——现在居然被一只黑发雄虫搭着肩膀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一瞬间,埃尔默的表情扭曲得像是同时吞下了一整只刺猬,既震惊又痛苦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病床上的德勒希,用眼神疯狂传递着"你快看看这像话吗"的控诉。   德勒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位重伤的雌虫此刻完全忘记了伤口的疼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空白的呆滞。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阿塔兰并没有推开西瑞的手。   最终,阿塔兰只是微微偏过头,金色的发丝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泛红的耳尖。   西瑞低笑一声,终于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缓缓从阿塔兰肩上滑落。   "反正,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却在抬头环视众人时露出捕食者般的眼神,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Cerie——"   他突然后退两步,却在满室震惊的目光中俯身,以一个优雅到近乎优雅的姿态牵起了阿塔兰的手。   灯光在那双交叠的手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西瑞的黑发垂落额前,衬得他唇边那抹笑意愈发俊逸。   他低头时,颈线拉出凌厉的弧度,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最后一个音节还含在唇齿间,黑发雄虫突然单膝触地。   金属地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得阿塔兰瞪大了眼睛。   只见西瑞将阿塔兰的手托至唇边,在满室抽气声中,虚虚落下一个吻。   雄虫温热的呼吸拂过首领指节上的薄茧,像某种隐秘的宣誓。   "现在,我正式申请加入起义军。"   西瑞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却遮不住那双黑眸里灼人的光。   他唇角勾起蛊惑的弧度:   "首领,请允许我加入吧。"   埃尔默张着嘴,活像条搞笑的缺氧的鱼,脑子一下子被眼前这个情况搞懵了。   不是,不是,这个雄虫怎么这么会啊!!!   特么是个狐狸精转世吧!   首领!清醒一点啊!!!   阿塔兰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雄虫的体温透过血肉正灼烧着他的掌心,那热度几乎要顺着血脉烧进心脏。   他看见雄虫瞳孔里映着自己怔忡的脸。   西瑞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说。   "我将向首领,献上我全部的忠诚。"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颤,   "你的理想即是我的理想。"   西瑞忽然收紧手指,将那个虚握的姿势变成十指相扣,   “你目光所至之处,会插满金色的旗帜,而高墙之后,帝国的王座最终只会属于你。”   阿塔兰的金色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   雄虫的拇指正摩挲着他虎口处的枪茧,那种触感让阿塔兰后颈的汗都忍不住流淌溢出。   "好。"   阿塔兰的声音比平时低了,眼中的光芒却显得温柔,   "我接受你的宣誓。" 第137章   于是, 降落在密林的决定就这么定下了。   医疗舱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阿塔兰和西瑞并肩走在幽长的军舰走廊里。   金属墙壁上跳动着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又很快被下一个灯源吞没。   阿塔兰的脚步很稳,但若仔细观察, 会发现他右手始终虚按在腹部,指尖微微发颤。   离开前, 阿塔兰本想让医疗员拿些止痛药。   可余光瞥见西瑞,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让西瑞知道。   事关一些逞强的自尊心。   腹腔深处传来的疼痛像一把钝刀, 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阿塔兰的神经——宣告着他作为雌虫最核心功能的丧失。   “Cerie......”   阿塔兰突然停下脚步,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军舰引擎的轰鸣淹没,   “如果一只雌虫失去了生育能力, 你会怎么看他?”   走廊在此刻显得异常空旷。   “嗯?”   西瑞闻声,鞋底在金属地板上碾出半圈痕迹。   他向前两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抬手时黑色袖口滑落, 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指尖轻轻拂过阿塔兰的睫毛,拭去那点凝结的血痂。   “怎么看嘛,”   西瑞歪了歪头, 黑发垂落额前。   他思考时习惯性用舌尖顶了顶犬齿,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思考的野兽。   “也不会怎么看吧。”   此时军舰突然小幅度摇晃了一下,灯光在西瑞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如果兰塔是想和我聊生育观, ”   西瑞想了想, 说,   “我认为生育这件事,群体价值大于个体价值。”   “繁衍是群体延续的必然途径, 但个体的价值——”   说到这里他低头笑了笑,这个动作导致他们之间的距离极限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阿塔兰的耳廓。   “——从来不在生育这件事本身。”   “所以呢,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阿塔兰的瞳孔微微扩大。   西瑞的视线太过直白,让他不得不偏过头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所以想问一下。”   阿塔兰金色长发垂落,遮住了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说实话,他的呼吸滞了一瞬。   刚才的话像一把钥匙,悄然又轻轻的转动了阿塔兰心里某道生锈的锁。   军舰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应该是找到合适的降落地点了——剧烈的震动让阿塔兰身形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金属墙壁。   就在他指尖刚触到墙面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已经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肘。   西瑞的手掌年轻有力,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在此刻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轻柔。   雄虫微微俯身,黑发垂落,继续说。   "好吧。"   西瑞的声音低沉,带着少见的认真,   "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聊这个话题。"   军舰再次剧烈摇晃,这次伴随着引擎减速的轰鸣声。   西瑞却站得极稳,像一棵扎根极深的树,为阿塔兰挡住了大部分颠簸。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阿塔兰脸上,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在我看来,"   西瑞的声音在引擎声中依然清晰,   "生育本身是一件80%痛苦的事情。"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去阿塔兰肩头凌乱的发,就好像捋顺了阿塔兰凌乱的心绪,   "——剩下的20%不痛苦全然来自于心理因素、身体的激素分泌,还有一些相关的社会价值。"   军舰开始缓慢下降,透过走廊尽头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密林苍翠的树冠正在急速接近。   西瑞的语速不急不缓:   "拥有生育能力本身属于一种权利,"   "不过,在社会驯化的过程中,群体会潜移默化将这种权利转化为一种义务。"   "但我始终认为生育是一种权利,决定权隶属于任何一个可以生育的个体,"   军舰剧烈震动,雄虫的声音却稳如磐石,   "理应完全自由,完全自主,完全自愿。"   闻言,阿塔兰的金色睫毛轻轻颤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西瑞突然轻笑一声,让凝重的气氛骤然松动:   "退一万步来说,失去生育能力并不代表就变成一个坏蛋,"   看了看外面的降落速度,西瑞接着说,   "我只会带上有色眼镜去看一些混蛋人渣——哦不,虫渣。"   他故作严肃地补充道,   "当然,这没办法,我承认我也没法完全摘下有色眼镜——"   此刻,   军舰终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就好像一声巨颤,落在阿塔兰心尖上。   西瑞在震动中顺势将阿塔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确保他不会撞到墙壁:   "所以说,对于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也并不会有什么想法或者偏见。"   他的声音变得轻快,打了个比方,   "可能类似于,看到了头发茂密的个体,掉了一根头发这种感觉吧。"   这句比喻让阿塔兰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塔兰的笑声很轻,却让西瑞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愉悦,却故作姿态地眨眨眼:   "怎么了兰塔?我说得不对吗?"   军舰已经完全停稳,引擎的轰鸣逐渐平息。   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面是一片被悬崖遮挡的隐蔽空地,茂密的树冠在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埃尔默的大嗓门由远及近:   "首领!我们到——"   声音在看到他们时戛然而止,埃尔默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面色呆滞。   阿塔兰掀眸看了看埃尔默,随即轻轻抚开西瑞的手,走了两步:“埃尔默,怎么了。”   埃尔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他的目光在首领和雄虫之间来回游移。   西瑞在一旁耸耸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却什么也没说。   让埃尔默瞬间尴尬的脚趾抠地。   阿塔兰轻轻拂开西瑞的手,金色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当他再次抬眼时,眸中已恢复了首领应有的清明与冷静:   "什么事,说罢。"   "军舰已经完全降落,请首领指示!"   埃尔默立刻挺直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子里踢出去。   阿塔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走廊尽处的观察窗。   透过厚厚的钢化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是一片被悬崖环抱的隐蔽空地。   "组织队伍,带好武器和随身物品,准备下去,进入密林,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阿塔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走廊里顿时忙碌起来。   一部分军雌们快速集结,武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部分的军雌,被安排去在硕大的军舰上设置各种障碍物和隐蔽物,军舰毕竟是军舰,太显眼了、不安全了。   西瑞靠在墙边,看着阿塔兰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   阳光透过观察窗照进来,为那抹金色的身影镀上一层光晕,美得惊心动魄。   ——   然而,   偷取卫星的行动还未开始,他们在密林中就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大部队离开军舰后,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深入密林,寻找合适的休整地点。   这里的植被茂密得几乎遮蔽了天日,层层叠叠的树冠将阳光切割成碎片,洒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这样的环境虽然提供了极佳的隐蔽性,却也带来了致命的缺点——茂密的植被让虫族的翅翼完全无法展开,跟着的军雌只能艰难地在泥泞中徒步前行。   已经走了一个小时。   查探的范围至少是三个小时的距离左右。   密林中潮湿闷热的空气让军服都紧贴在身上,汗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队伍中弥漫。   "嗖——"   "嗖嗖——"   是风声吗?还是飞鸟掠过树梢的声音?   西瑞突然停下脚步,敏锐地皱起眉头。   他的靴子早已沾满泥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黏腻的声响。   下一秒,他伸手拉住走在前方的阿塔兰的衣袖。   “?”   阿塔兰回过头,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明亮,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西瑞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好像有东西,小心点。"   “——”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子弹般从树冠中射出,直扑队伍中央的德勒希!   尽管重伤未愈,德勒希的反应依然快得惊人,他迅速侧身,但那生物的速度更快,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警戒!"   阿塔兰的喝令声在密林中回荡。   大家这才看清那个生物的模样——它有着虫族的部分特征,却又明显是某种杂交物种。   通体覆盖着珍珠白色的坚硬鳞片,一条细长的尾巴灵活地摆动着。   它的四肢修长有力,面部被蓬乱的灰白色头发遮盖,别说五官了,连眼睛都看不太见。   最令人震惊的是它的战斗力。几个军雌试图上前帮忙,射出的子弹打在它身上竟然被鳞片全数弹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砰砰砰——!”   几乎是接触的一瞬间,   德勒希与那白色生物近身缠斗,军靴狠狠踹在对方覆盖着鳞片的腹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白色生物吃痛地嘶叫一声,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以更凶猛的速度扑来。   “拉乌!拉乌!”它嘶吼。   德勒希一个侧身闪避,翅翼以及其刁钻的角度攻击过去,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军雌特有的凌厉。   但就在德勒希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甜腻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花蜜混合的味道。   “!!!”   顿时,德勒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屏住呼吸,却为时已晚。   那股气味已经渗入他的血液,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着他的神经。   "呃......"   德勒希的视野开始扭曲,那只白色生物在他眼中分裂成数个重影。   他强撑着又挥出一拳,却软绵绵地像是打在棉花上。   两秒——仅仅两秒的时间,这位身经百战的军雌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   “拉乌!拉乌——!”   白色生物发出一声得意的嘶鸣,细长的尾巴灵巧地卷住德勒希的腰身,将他像战利品一样甩到肩上。   它后腿发力,在大家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跃上了五米高的树杈。   "德勒希队长!"一个年轻的军雌惊呼出声。   埃尔默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不可置信之间。   ——就算德勒希受了伤,那也是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七进七出的狠角色!这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怪物,居然就这么轻易地......   "不好,快追!"   西瑞没有犹豫,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去,身影在急速移动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进入密林的决定多少也是他提出来的,西瑞自认为至少也应该负起一定的责任,更何况他也已经加入了起义军。   ——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阿塔兰也紧随其后,如同两道不同颜色的闪电,瞬间切入密林深处。   "全员戒备!第15队跟我来!"   埃尔默终于回过神,粗犷的声音在密林中炸响。   他抄起枪就要追上去,却被副官死死拉住。   "长官!这里不能没有您——"   埃尔默一把甩开副官的手,烦躁得额角青筋暴起:   "草!"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确实不能走,德勒希和阿塔兰都不在这,埃尔默就更不能走了。   密林深处,   西瑞的感官全开,他的耳朵捕捉到前方树枝断裂的声响。   那生物的速度快得惊人,但留下的痕迹也很明显——折断的枝条、爪印、还有......   "左边!"   西瑞突然急刹,一把拽住阿塔兰的手腕。   就在他们前方不到十米处,落叶正在落下,是什么东西窜过去撞下来的痕迹。   阿塔兰的金眸一凛,立即会意,默契地往那边冲去,然而——   "轰——!"   地面在瞬间炸裂开来,泥土和腐叶四散飞溅。   一条足有三个成年虫族腰粗的巨蟒从地底猛然窜出,它灰褐色的鳞片上沾满了泛着诡异荧光的泥浆,在昏暗的密林中格外刺眼。   当它张开血盆大口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像是腐烂了数月的尸体混合,熏得人眼睛发疼。   西瑞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辈子他发誓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蛇!这密林到底是什么变异物种的聚集地?!   "小心!"   完全不需要思考,西瑞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起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准备用整个背部为阿塔兰挡住飞溅而来的诡异泥浆。   下一秒,他们却被金色的翅翼完全挡住了。   巨蟒幽绿的眼睛在暗处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它灵活地在淤泥中游动,显然对这片环境极为熟悉。   只一个摆尾,它庞大的身躯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   阿塔兰眼里瞬间弥漫着对这个该死的巨蟒的杀意。   他金色的翅翼虽然为他们挡住了泥浆,但是,最要命的是那股恶臭——像是臭鸡蛋混合着腐烂的鱼内脏,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翅翼打开,阿塔兰的金眸危险地眯起。   他快速扫视四周——被巨蟒搅动过的地面一片狼藉,淤泥和断枝混在一起,   完全抹去了那个白色生物和德勒希的踪迹。   "兰塔,先回去吧。"   西瑞的声音已经尽量保持冷静了,他说,   "我们得马上处理你身上的东西,万一有毒就不好了。"   阿塔兰知道自己身上现在沾了泥浆,臭的要死,他转身稍微离西瑞远了一点:   "军舰里面有解毒剂和净化设备,我们马上返回。"   西瑞看了看阿塔兰,眼里有浓的几乎化不开的担忧,他点点头:“好。” 第138章   应该已经昏迷了很久了, 德勒希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鼻腔里灌满了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花蜜混,黏稠得几乎能堵住气管。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每一次呼吸都让那股味道更深地渗入血液,麻痹着他的神经。   当意识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时, 德勒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潮湿的山洞里。   头顶的石缝中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山洞深处传来潺潺水声, 一股清冽的山泉气息勉强冲淡了那股甜腻的味道。   德勒希的肌肉绷紧了,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只能微微转动眼球,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那个白色的生物正背对着他,蹲在山泉边。   日华从洞顶的缝隙漏下来, 在它珍珠白的鳞片上流淌, 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德勒希屏住呼吸, 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尽管他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他看清了那个生物的动作——它正在梳洗。   修长的手指末端是锋利的黑色尖爪,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一头乱糟糟的灰白色长发。   那些打结的发丝被它粗暴地拽开, 露出下面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脖颈。   德勒希这才注意到,这个生物的整个背部都覆盖着珍珠白的坚硬鳞片,在幽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的骨骼结构与虫族惊人地相似, 却没有翅翼,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长的白色尾巴——就像古老传说中珍珠蜥蜴的尾巴一样灵活有力,此刻正无意识地拍打着水面, 溅起细碎的水花。   当它侧身时, 德勒希看到了它半边侧脸——没有覆盖鳞片,如果以虫族的审美去看的话,反倒还挺英俊的, 鳞片只是稀疏覆盖到脖子下面。   幽幽的绿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像猫一样收缩着,它的嘴唇很薄,几乎看不到血色,此刻正不耐烦地龇着牙,用尖爪扯开又一个发结。   水珠顺着它的鳞片滚落,在月光下像一颗颗珍珠般闪烁。   就在这时,那对幽绿的竖瞳突然转向慢悠悠地德勒希的方向。   "......"   德勒希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剧烈震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浓密的灰色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假装自己仍在昏迷。   但显然已经太迟了——   一股带着山泉清冽的凉意突然逼近,混合着那股令人眩晕的甜腻气息。   德勒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生物冰冷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颈侧,像蛇信般带着危险的湿意。   尖锐的爪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锋利的边缘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战栗,却奇迹般地没有划破表皮。   "拉乌——拉乌......"   那个生物突然发出声音,语调出奇地柔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德勒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湿漉漉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他的脸颊。   德勒希浑身一僵,那分明是......这个生物在舔他!   粗糙的舌面带着细微的倒刺,像猫科动物一样舔过他的颧骨,留下一道湿凉的水痕。   忍了又忍,终于,德勒希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你!”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如果以虫族的审美来看,甚至算得上是英俊,眉眼之间很明显的西方骨相、异域风情。   那双幽绿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日光从洞顶的缝隙漏下来,照亮了这个生物此刻的表情——它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下垂,竟显出几分人性化的......失落?   德勒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战斗力惊人的生物没有杀死自己,反而将他带到这个明显是巢穴的山洞,现在更是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那个生物见他醒来,幽绿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它歪了歪头,灰白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覆盖着珍珠色鳞片的脖颈。   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出奇地天真。   它叫道:“拉乌!”   "你......"德勒希的嗓音沙哑得可怕,喉结在对方爪尖的触碰下滚动了一下。   那个生物突然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德勒希的。   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就像在确认某种气味。   德勒希这才注意到,这个生物身上除了那股甜腻的气息外,还带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雨后青苔的清新味道。   "拉乌,好香......\"   它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幽绿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山洞里闪闪发亮。   粗糙的、分叉的舌面再次舔过德勒希的脸颊,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德勒希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会说话?!"   闻言,那个生物歪了歪头,珍珠白的鳞片随着这个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它无害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灰白色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   "说?什么?"   发音生涩得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幼童,却带着奇异的韵律。   德勒希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强撑着坐起身,肌肉因为残余的麻痹感而微微颤抖: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我掳到这?"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似乎被德勒希的语气吓到,那个生物瑟缩了一下,珍珠白的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它咬住下唇——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出奇地人性化——含混地嘟囔着:   "听...懂不了,拉乌,拉乌..."   细长的爪子无意识地揪住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幽绿的眼睛里浮现出困惑的水光,   “拉乌,香,好闻......"   它突然凑近德勒希的颈侧,鼻翼翕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陶醉的表情。   这个动作让德勒希浑身僵硬——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生物似乎对自己身上的某种气味异常着迷。   光透过岩缝,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德勒希再一次打量着这个神秘的生物:   它有着虫族的四肢,却覆盖着爬行动物般的鳞片;没有虫族的翅翼,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壮的蜥蜴尾巴;那张介于正常虫族与野兽之间的脸上,此刻正流露出近乎天真的困惑。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德勒希放缓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它眨了眨眼,突然兴奋地拍打尾巴:"懂!拉乌懂!"   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锋利的爪尖在空气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香!"   突然指向德勒希的胸口,   "这里!好香!"   德勒希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军装,完全不明白这个生物在说什么。   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它似乎没有恶意,就是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产生了某种依恋?   "我叫德勒希。"   他指了指自己,尽量放慢语速。   他们之间交流不畅的问题让德勒希十分的头疼,连威胁都难以实施。   "德...勒...希..."   生物艰难地重复着,舌头像是打了结。   它突然烦躁地甩了甩头,灰白的长发飞扬:"不!"   它固执地指着德勒希,又拍拍自己的胸口,"香!我的!"   德勒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大概明白了——这个生物把他当成了某种......所有物?这个认知让德勒希既恼火又无力。   "听着,"   德勒希强压着火气,"我要回去。"   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那条珍珠白的尾巴猛地卷住了脚踝。   "不行!"   它突然激动起来,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亮光,   "我的!拉乌!"   它扑上来将德勒希牢牢抱住,力道大得令人窒息。   德勒希能感觉到它全身的鳞片都竖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撕拉——!"   刺耳的布料被撕裂声在山洞中骤然响起。   那个珍珠白的生物突然暴起,锋利的爪尖毫不费力地撕开了德勒希脏兮兮的军装上衣,纽扣全部崩在地上,领口全是撕裂的痕迹。   德勒希咬牙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起膝盖,用仅剩的力气狠狠踹在生物覆满鳞片的腹部。   "呃啊!"   那个生物吃痛地松开爪子,踉跄着后退几步。   德勒希则因为反作用力重重摔向山洞角落,后背撞上一个腐朽的木箱。   年久失修的箱子瞬间四分五裂,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哗啦啦——   无数泛黄的文件如雪片般散落一地。   德勒希的余光瞥见那个生物正甩着头恢复平衡,他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起最近的文件袋。   《神殿永生计划》几个猩红的大字刺入眼帘。   德勒希飞快地扫视着第一页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这竟然是一份关于基因改造的实验记录!   文件中详细记载了如何将虫族基因与其他物种强行融合,创造"更完美的生命体"。   "不...许...看!"   它突然发出愤怒的嘶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慌。   那个生物扑上来时,德勒希恰好翻到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珍珠白色的卵,旁边标注着"实验体LW-0"。   而那张照片边上则是一个眼神麻木的灰色长发雌虫,这张照片下面则是一只巨大的银白色蜥蜴。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德勒希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止步不前的生物。   光从岩缝漏下来,照亮了它惊恐的脸——那张介于虫族与野兽之间的脸上,此刻正浮现出近乎人类的痛苦表情。   "你是实验体?"   德勒希皱眉。   生物突然捂住耳朵,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不...听...坏...记忆..."   它珍珠白的鳞片全部竖了起来,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在文件堆里扫出一片狼藉。   德勒希趁机快速翻阅其他文件。   随着每一页的阅读,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这些文件揭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帝国的神殿曾经秘密进行过基因改造实验,试图创造让虫族的贵族得以永生的基因。   而眼前这个生物,很可能是某个逃出来了的实验体。   因为这个新闻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被完全揭露了。   神殿被推翻。   暴怒的民众砸碎了神殿的每一砖每一瓦。   帝国迫于民怨沸腾,只能将所谓的“神使”通通腰斩。   从此以后,神权不再,只剩王权独大。   历史的潮流浩浩荡荡,但总有无数的个体被遗忘或者遗落,就像在漫长道路的那些小石子、小灰尘一样。   似乎与整件事情相比微不足道,却是他们全部的悲剧。   "拉乌...不是..."生物突然跪坐下来,幽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不是...怪物..."   散落的文件中夹杂着几张手绘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太阳,简陋的花朵,还有......一个雌虫,用一些石灰描绘了灰色的长发。   每张画都被反复描摹过,纸张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这是你画的?"   德勒希轻声问道,举起一张涂鸦。   生物瑟缩了一下,珍珠白的尾巴慢慢蜷缩起来。   它点了点头,突然用爪子指着文件里面的那一张画:"雌...父..."   正当他想问更多时,山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瞬间,这个生物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鳞片发出危险的"咔嗒"声。   德勒希则敏锐地捕捉到,山洞口传来了枪上膛的声音。 第139章   休整了一下之后, 两支精锐小队悄无声息地潜入密林深处。   昏暗日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埃尔默带领的二十名高级军雌分成两个小组,呈扇形向前推进。而另一组——是西瑞。   埃尔默在听到这个决定时,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首领会让一个雄虫带队,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更让他憋屈的是, 这个决定居然该死的合理。   毕竟在场,只有西瑞和首领亲自追过那个白色生物的行动轨迹。   密林深处。   "保持警戒。"   西瑞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他利落地检查着地上的痕迹, 黑发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   十名全副武装的军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对这个安排提出任何异议。   服从就是队伍里面的最高指令。   更何况眼前这个黑发雄虫是由首领亲自指定的。   西瑞的小队沿着之前巨蟒出现的方位推进。   一个半小时的艰难跋涉后,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岩壁下发现了山洞入口。   "痕迹很新。"   西瑞蹲下身,指尖擦过地面上一道深深的爪痕。   战术手电的光束照进山洞, 照亮了里面的一片狼藉:   散落的文件像秋叶般铺满地面, 岩壁上有明显的弹痕和抓痕, 几块碎石还在簌簌往下掉。   "分头检查。"   “是!”   西瑞打了个手势, 小队立刻散开。他自己则走向那堆文件,黑色作战靴小心地避开纸页。   当他看清《神殿永生计划》的标题时, 又往后翻了几页。   《神殿永生计划》看起来已经不完整了,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页,大概说的就是一些对于西瑞来说百分之百反人类的实验。   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收起来吧。   "阁下!"   一名军雌突然压低声音喊道, "这里有血迹——还是温的!"   闻言, 西瑞快步走过去,战术手套抹过岩壁上的一道暗红。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眼神一凛:"他们刚离开不久。"   手电光束扫过地面, 潮湿的泥土上留着清晰的脚印——很杂乱的脚印, 一种是军靴的痕迹,另一种则是某种爪印。   而且很明显,人数至少有10人以上。   ——根据脚印的尺码大小来判断的话。   “……麻烦了, 应该是最糟糕的情况。”   西瑞一时之间也觉得有点头大,好不容易找着了,结果跑了个空,   “很可能正统军比我们先找到德勒希他们。”   "但是情况也还行。"   西瑞站起身,黑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没下雨,追踪痕迹很清晰。"   他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望去,余光看到一点点反光。   西瑞突然抬手示意全员静默,自己则像只黑豹般无声地潜向前方。   在一处折断的灌木丛前,他发现了更关键的线索——   一片珍珠白色的鳞片,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新鲜的,血。   那个怪物受伤了,而且受伤的时间离现在很近。   他打了个前进的手势,小队立即以战斗队形散开。   随着深入,折断的树枝和拖拽痕迹越来越明显。   西瑞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握拳——前方突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不远,大概500米左右。   枪无声地上膛,西瑞眯起眼睛,向后面打了个手势,向声源处缓缓靠近……   ——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密林中炸开。   那条足有三个成年虫族腰粗的巨蟒被一股巨力狠狠踹飞,庞大的身躯撞断十几棵参天大树才堪堪停下。   灰褐色的鳞片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军雌如鬼魅般扑了上去。   他们是正统军较强的战力,展开锋利如刀的翅翼,在空气中划出致命的弧光。   虫族的翅翼是自然界最坚硬的生物材料之一,此刻正以惊人的频率振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唰!"   "唰唰!"   数道寒光闪过,巨蟒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吼。   它的头颅被整齐地切断,滚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沾满落叶和泥土。   断口处喷溅出的鲜血将周围的植被染成暗红色,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颗狰狞的头颅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双锃亮的军靴前。   梵派抱着手臂,冷笑着用靴尖拨弄了一下巨蟒的头颅。   他的眼眸里满是轻蔑,抬头看向对面那个浑身浴血的白色身影。   "什么怪物,长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戏谑,   "倒确实是挺稀奇的,没见过。"   在他对面,那个珍珠白的生物正剧烈喘息着。   它原本漂亮的鳞片此刻布满伤痕,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滴落。   但它依然固执地挡在德勒希面前,幽绿色的竖瞳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那条粗壮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溅起一片泥浆。   德勒希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他背后的翅翼完全展开,呈现出战斗状态特有的金属光泽。   眼眸冰冷如刀,死死盯着梵派。军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精壮的肌肉和数道狰狞的伤口。   "梵派..."   德勒希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难为你亲自来追捕,听说你有洁癖,在密林之中,你居然能忍受得下去。"   梵派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新型枪:"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叛徒。"   他故意拉长音调,"不过你说错了——"   "我是来试枪的,这可是个新东西,听说可以射穿军雌坚固的翅翼,不如,你来试试?"   下一秒,珍珠白的生物发出一声尖锐的愤怒的嘶鸣,猛地扑向梵派。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锋利的爪尖直取梵派的咽喉。但梵派似乎早有准备,一个侧身闪避,同时扣下扳机——   "砰!"   脉冲弹擦着生物的鳞片飞过,在它肩膀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生物吃痛地后退几步,却被突然出现的帝国军包围。   十几把新型枪同时对准了它和德勒希。   "真是感人的情谊。"   梵派讥讽地鼓掌,   "一个叛徒和一个怪物...真适合给我试枪。"   德勒希的眉头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紧咬的牙关在脸颊上绷出凌厉的线条。   身旁的珍珠白生物仍在剧烈喘息,它修长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固执地挡在德勒希面前,幽绿的竖瞳死死盯着梵派,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的低吼。   “滚、”   “滚、开!”   德勒希清楚地记得十几分钟前前在山洞里的场景——当梵派的精锐部队突然出现时,这个生物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   珍珠白的鳞片在枪火中炸开绚丽的火花,锋利的爪尖撕碎了三个敌人的咽喉。   但面对数十把脉冲枪的围攻,即便是这样强大的生物也开始力不从心。   就在他们即将被包围的刹那,这个生物突然用尾巴卷住他的腰,以惊人的速度冲出重围。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条巨蟒竟突然出现,为他们挡住了一部分追兵。   德勒希至今想不明白,这个生物是如何与巨蟒达成某种诡异的默契的。   "听着,"   德勒希压低声音,喉结在说话时轻轻滚动,"等会我制造混乱,你找机会——"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精锐军雌突然僵直了身体——眼窝处炸开一团血花,子弹贯穿颅骨的声音清脆得令人毛骨悚然。   还没等尸体倒地,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嗖——"   子弹擦着梵派的脸颊飞过,差一点就打中了他的眼球了。   梵派猛地偏头,暗红的瞳孔骤然收缩:"谁!"   树影婆娑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   西瑞的身影在昏暗的日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地时顺手捞走了某个军雌腰间的新型枪。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等梵派反应过来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   "诶哟,真是把好枪啊。"   西瑞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却稳稳扣在扳机上。   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泥浆,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表情得意洋洋的,就好像在说——你们的枪很fine,下一秒mine。   没办法,西瑞是个忠实的枪支爱好者,这种东西,只要出现在他面前,西瑞就想碰一碰。   德勒希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援兵。   西瑞站在他们与梵派之间,修长的背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拉乌?”   珍珠白的生物突然凑近德勒希,湿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幽绿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没事,是……队友。”   德勒希犹豫了一下说,手下意识地拍了拍它的头,这个动作让生物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德勒希,终于找到你了。"   西瑞依旧背对着他们,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慵懒笑意,   "不过看来你运气不佳呀,好像遇到了大麻烦。"   虽然语气轻松,但德勒希注意到西瑞的站姿其实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膝盖微曲,重心下沉,随时可以爆发。   说句实话,西瑞确实对梵派有些印象。   在之前从军舰赶过去找兰塔的时候,他远远看到过梵派与兰塔交手的场景。   此刻的梵派脸色铁青,额角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西瑞手中的新型枪上——那是帝国耗费巨资研发的,整个军团仅配发了二十把试用。   而现在,其中一把正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随意把玩着。   "你算个什么东西?"   梵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突然,他皱了皱眉,瞳孔猛地收缩:"等一下——你是雄虫?"   他的表情精彩极了,先是困惑,继而震惊,最后变成难以置信的扭曲。   梵派下意识以为这又是哪个投靠起义军的雌虫叛徒,但对方不仅没有展开翅翼,后颈更是光洁如初——那里本该有虫族特有的纹路。   西瑞漫不经心地碰了碰手中的枪,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怎么,好像你们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他歪了歪头,黑发垂落额前,   "所以呢,是,又怎么样?"   这句话让梵派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一种古怪的怜悯:   "好吧,雄虫阁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循循善诱,   "哪怕你是雄虫,和这种反叛军混在一起,帝国不会饶恕你的罪过的。"   梵派甚至向前迈了半步,摊开双手作劝说状:   "何必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去反叛军那边自找苦吃呢?"   “阁下,加入帝国吧!把你身后的这两个家伙作为加入帝国的诚意献上,我保证,帝国会给阁下非常丰厚的报酬。”   密林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连那个珍珠白的生物都停止了低吼,好奇地歪头看着这一幕。   德勒希狠狠地皱眉。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他觉得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这只雄虫会马上叛变。   当时表现的那么衷心的那个副首领,都可以为了利益出卖整个起义军,眼前这个不过加入了一会儿的雄虫又有什么理由坚守呢?   德勒希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雄虫估计真的对他们的首领有点意思。   ——但是,美色和性命之间,肯定还是性命更重要。   更何况,Cerie是雄虫啊,哪怕是首领再怎么样,以雄虫的自私自利来说,也不能会有那种程度的衷心。   "这样啊。"   西瑞突然笑了一下,黑眸里面倒映着手里的枪。   现在的情况,对西瑞来说也非常的棘手。   他完全看得出来,这次并不是什么小喽喽,应该是正统军那边高等级的战力派了出来,眼前跟他对峙的这个雌虫估计也是个军衔很高的军官。   难打。   西瑞带来的队伍现在还藏着呢,一上来送人头很明显不行,战力差距客观存在。   确实是有风险的。   如果这个任务不是兰塔派给他的,如果德勒希不是起义军的重要成员,如果西瑞今天是孤身一人来的。   那他可能真的就跑了。   没必要硬刚。   这世上没有人喜欢找死。   他喜欢玩刺激的,也不喜欢把自己的命给玩掉。   现在嘛,只能赌一把了。   西瑞眼里满是锋芒。   硬打硬确实不好打,但是,偷袭谁不会啊。   他一开始过来,主要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也没指望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德勒希捞出这么多枪口下的包围圈。   "砰!"   枪声撕裂了密林的寂静。   子弹擦着梵派的太阳穴飞过,梵派暗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翻滚,堪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但西瑞的攻击远未结束。   黑发雄虫矫健的身躯如猎豹般腾空而起。他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靴底的金属鞋跟狠狠踹向梵派胸口——   "咔嚓!"   清晰的肋骨断裂声响起。   梵派闷哼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完全轻敌了,怎么可能,不过是一只雄虫而已!   于是只能在猝不及防之下,硬生生被踹飞出三米远,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   树皮炸裂,落叶纷飞。   几乎在同一时刻,密林四周骤然亮起数十道枪火。   埋伏已久的起义军战士同时开火。   进入战斗状态的军雌,皮肤非常坚硬,但是眼睛确实是弱点。   那些全副武装的正统军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有三分之一的被精准爆头。   “砰!”   “砰砰砰!”   鲜血和脑浆在月光下迸溅,染红了茂密的植被。   下一秒,起义军战士们如同鬼魅般从树冠、灌木中窜出,锋利的翅翼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攻击目标。   "呃!"   这边,梵派吐出一口鲜血,却借着树干的反作用力猛地弹起。   他果断丢弃了手里被打落的枪——他刚才确实轻敌了,但现在他对雄虫的轻视依然没有下去,尽管眼眸中燃起暴怒的火焰。   当然了,丢掉枪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种新型的枪只有一发子弹,这种子弹是:高等虫族的骨头提炼而成。   所以才没有在军队里面大幅度推行,因为涉及严重的伦理道德问题。   "找死!"   梵派低吼一声,背后的翅翼"唰"地展开。   金属般的翼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直取西瑞咽喉。   西瑞立马后仰,黑发发尾在空中划出弧线。   "铛!"枪身与翅翼相撞,火花四溅。   方寸之间展开激烈搏杀。   梵派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杀意,翅翼舞动间带起呼啸的风声。   而西瑞却像条滑不留手的黑曼巴蛇,总能以最微小的幅度避开致命攻击,同时给予精准的反击。   焦灼、血腥。   西瑞的黑眸在激烈的交锋中依旧冷静如冰,但他的呼吸已经明显变得急促。   ——不行,这样下去太被动了。   雌虫的身体素质堪称逆天,骨骼坚硬如合金,皮肤能在战斗状态下硬化,翅翼锋利如刀,再加上对疼痛的低敏和近乎变态的耐力,简直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完美兵器。   西瑞的爆发力再强,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战。   极其高等的雌虫和普通杂兵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终于,在一次近身缠斗的间隙,西瑞猛地扣住梵派的手腕,一个反关节压制,另一只手直接抬枪抵住梵派的眼珠子——   “砰!”   搞什么!特么居然是空枪!   西瑞瞳孔骤缩,瞬间意识到——这破枪居然只有刚才一发子弹!   “操!”   他咬牙低骂,还没来得及反应,优势已然去了,梵派已经暴怒地一记肘击撞向他的肋骨。   “找死!”   “呃!”   西瑞闷哼一声,被迫松手后撤,但下一秒——   “吼——!”   珍珠白的生物猛地扑了过来,幽绿的竖瞳里闪烁着凶光,尖锐的獠牙狠狠咬进梵派的肩膀,硬生生撕下一块血肉!   梵派痛吼一声,翅翼猛地展开,锋利的翼刃横扫而出,西瑞侧身急闪,却还是被划伤了左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要将他的左臂斩断!   “嘶——!”西瑞脸色骤白,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四周的枪声依旧激烈,但起义军的伤亡已经过半——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新型枪竟然只有一发子弹!   德勒希那边情况更糟,他被三发脉冲弹击中胸口,重重摔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珍珠白的生物听到他的闷哼,立刻丢下梵派,转身冲向他。   于是,西瑞只能独自硬扛梵派的攻势,左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剧痛几乎在神经上切割着。   就在西瑞几乎力竭的刹那——   “吼——!”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声。   下一秒,   数道庞大的黑影从黑暗中冲出,巨蟒、黑狼、黑熊、花豹……它们的兽瞳在夜色中泛着幽光,直接扑向剩余的正统军。   机会!   西瑞眼神一凛,抓住机会,一脚将梵派踹向最近的巨蟒。   那条巨蟒,和死去的那条巨蟒应该是同一个种类的,身上沾满诡异的荧光淤泥。   梵派刚一接触,淤泥的恶臭味一下子就让梵派心里怒骂。   ……而且那个该死的雄虫踹的是他的后背!   他现在满鼻子满嘴都是那种淤泥! 结果吃了一嘴!恶心至极!   “走!撤离!”   西瑞厉声下令。   他余光看到,那个珍珠白的生物一直死死抱着德勒希不肯放开。   都这样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西瑞就二话不说,干脆右手一把拽住珍珠白生物的尾巴,强行将它和德勒希一起带走了。   剩下的起义军小队迅速集结,借着兽群的掩护,快速撤入密林深处。 第140章   月亮渐渐爬上了树梢, 银白的光辉洒落在密林深处的临时营地上。   他们的行动主要还是在军舰里面,营地是为了方便活动和安全而搭建的。   埃尔默带着搜寻小队回来时,愣住了——   营地中央, 黑发雄虫的左臂几乎被鲜血浸透,撕裂的布料下, 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旁边那个浑身覆盖着珍珠白鳞片的生物, 正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德勒希,幽绿的竖瞳警惕地,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会呼吸的生物。   ——德勒希的胸口有三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军装,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德勒希!”埃尔默几乎是扑了过去, 声音都变了调。   那个珍珠白的生物立刻龇牙咧嘴, 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滚、滚开!”   它的爪子收紧, 将德勒希护得更紧,仿佛生怕被抢走。   西瑞忍着左臂的剧痛, 深吸一口气, 走上前:   “拉乌。”   他叫了一声那个生物的名字——应该是名字吧,反正这个生物也一直在说这两个字。   “他们可以救德勒希。”   西瑞放缓语气,指了指医疗队的方向,   “救治, 懂吗?就是让他好起来。”   拉乌歪了歪头,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但依旧没有松手。   埃尔默急得额头冒汗, 颤抖着去探德勒希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后,立刻转头大喊:   “医生呢?!快让医疗队过来!”   营地里瞬间乱成一团, 医疗兵匆匆赶来。   西瑞本就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再加上埃尔默的吵嚷声,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闭了闭眼,强撑着最后的清醒——   “Cerie!”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营地边缘传来。   西瑞猛地抬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兰塔。”   只见阿塔兰快步走来,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星河。   他的目光在西瑞的左臂上停留了一瞬,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怎么回事?”   他沉声问道,视线扫过拉乌和重伤的德勒希。   当然了,那个白色的生物身上也都是血。   西瑞耸了耸肩,结果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说来话长……不过现在,先处理伤口吧,顺便给它也处理一下,它好像可以听得懂我们说话,有一定的沟通和交流能力。”   他指了指拉乌。   阿塔兰点点头,走到拉乌面前,平静的看着它的眼睛:“我不会伤害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如果你再耽误时间,他会死。”   几乎是一瞬间。   S级雌虫的威压释放。   拉乌一顿,它是个很纯粹的生物,自然可以感觉到强弱。   它害怕了,可它不想退缩。   白色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幽绿的眼睛在阿塔兰和德勒希之间来回游移。   最终,它缓缓松开了爪子,但仍紧紧跟在医疗兵旁边,寸步不离。   医疗队迅速将德勒希抬上担架,拉乌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时不时发出不安的低鸣。   “兰塔,我……”   西瑞终于松了口气,结果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阿塔兰的金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心疼的情绪:“Cerie,你也需要治疗。”   闻言,西瑞笑了笑,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沙哑:“遵命,首领大人。”   ——   生长液是一种淡绿色的粘稠液体,在灯的照射下泛着微微荧光。   阿塔兰将它小心地倒在纱布上,然后轻轻按在了西瑞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嘶——!”   西瑞的呼吸瞬间停滞,咬紧的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   他的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指节死死扣住床的边缘,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金属捏变形。   虽然很痛,但是他能忍。   毕竟,现在可是在兰塔的房间里!   生长液接触伤口的瞬间,肌肉组织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贴合。   但这种快速愈合并非毫无代价——神经末梢被强行刺激再生,剧烈的疼痛像是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血肉,沿着手臂一路灼烧到大脑。   西瑞的唇色都白了,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有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此刻的煎熬。   特么的,真疼啊!   疼炸了!   忍住!忍住!   阿塔兰的金眸微微颤动,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他知道生长液越早用效果越好,哪怕再心疼,此刻也必须狠下心。   “Cerie……”   他的声音很轻,指尖却稳得可怕,将药水一点点覆盖住整道伤口。   西瑞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继续。”   随着药水的渗透,伤口处的肌肉开始疯狂生长、纠缠,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蠕动。   西瑞的左臂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完全是疼得。   阿塔兰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既是固定,也是无声的安抚。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西瑞的脸,金色的眸子,满眼都是愧疚。   “再忍一下……”阿塔兰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软。   西瑞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弄完之后,西瑞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左臂上覆盖着一层新生的、粉嫩的皮肉,虽然愈合了大半,但剧烈的疼痛仍让他指尖发颤。   阿塔兰终于松了口气,用干净的纱布轻轻擦拭好伤口,动作极其轻柔。   “好了。”   阿塔兰低声道,指尖在西瑞的手腕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仿佛在贪恋温暖,才缓缓松开。   西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脱力般向后靠去,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躺在了阿塔兰的床上。   他的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谢了,兰塔。”   阿塔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洒进来,为他们镀上一层银白的轮廓。   这一刻,仿佛连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阿塔兰的金色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束起,而是如流水般垂落肩头。   当他低头为西瑞检查伤口时,几缕发丝不经意间滑落,轻轻拂过西瑞的掌心。   那触感柔软得像羽毛,带着淡淡的鸢尾花香。   西瑞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悄悄勾起一缕发尾缠绕在指间。   发丝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让他想起月光下流淌的星河。   ——好美啊。   ——好璀璨,好漂亮。   阿塔兰似乎没有察觉这个小动作。   他垂着眼睫,金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抱歉,真的很抱歉......"   西瑞轻笑一声,撑着床沿直起身来。   这个动作让他与阿塔兰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中细碎的金色纹路。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   "兰塔,没事的,这点小伤而已,并不算严重啊。"   他的目光落在阿塔兰紧蹙的眉心上,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   "经常皱眉,长皱纹了可怎么办。"   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着调,却藏着明显的温柔。   闻言,阿塔兰抬起眼,金色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西瑞的身影。   "Cerie......"   这一句,轻得像是叹息,   "我知道不该这么想,可是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你不遇见我,是不是更加安全?"   对于上位者来说,如果真的爱,必然会给予权力,可,随着权力一起下来的,必然会伴随着危险。   阿塔兰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定,可是看到西瑞受伤流血的那一刻,他还是心脏钝痛。   西瑞望着他,黑眸中是罕见的认真。   他摇了摇头,发梢在灯光下划出细小的弧度:"不是这样的。"   黑发雄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阿塔兰的发尾,   "如果,我没有这样遇见你,那我肯定还要花很长时间去寻找你。而在寻找的过程中,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有更多危险。"   "为什么呢?"阿塔兰眨了眨眼,"为什么会来找我?"   这个问题让西瑞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我也说不清楚。"   西瑞想了想,还是说,"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可能是缘分吧,或者说——"   在这一瞬间,黑发雄虫抬眼直视着阿塔兰,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光下深邃得令人心悸:   "命运。"   阿塔兰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不自觉地又靠近了半分。   呼吸在静默中交织,月色光晕为他们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   他们之间这么近。   太近了。   阿塔兰从未如此信任、如此靠近过一只雄虫。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阿塔兰无所适从——胸口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栗。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沉重而清晰。   仿佛只要稍一张口,那颗躁动的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将所有隐秘的心事都袒露无遗。   ——不要这样……   ——别这样……   ——忍住……   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   "兰塔。"   西瑞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惯常的笑意,暂停了阿塔兰纷乱的思绪。   只见黑发雄虫微微倾身,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   他的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眉梢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差点忘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这是我在拉乌,哦,就是那个抱着德勒希过来的家伙,在它的山洞里发现的,或许你可以看看。"   “……好,好。”   阿塔兰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一股热意猛地窜上耳尖,他立刻接过文件,借着低头翻阅的动作掩饰异样。   ——耳朵肯定已经红透了。   ——幸好自己是长发。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让阿塔兰更加窘迫。   金色的发丝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通红的耳廓,也遮住了那一瞬的狼狈。   阿塔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可指尖却不听使唤地微微发热。   偏偏,他们之间凑的太近了,乌木沉香的气味,简直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纸页上的字迹在眼前晃动,半晌都没看进去一个字。   Cerie就坐在他身旁,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雄虫特有的气息。   阿塔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雄虫的几句话而方寸大乱。   光影交织的静默,灯光笼罩着他们,两个影子斜斜地映在地上,轮廓交叠在一起——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又像是一段欲言又止的亲吻。   西瑞的目光落在阿塔兰紧绷的侧脸上,看着他金色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神殿永生计划》......"   西瑞轻声开口,指尖点了点文件上褪色的印戳和日期,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   阿塔兰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确实是旧事。"   "神殿的势力曾经根深蒂固,但这几年已经被民众彻底推翻了——神像被砸,殿宇被焚。"   "神殿崇拜的是虫神?"西瑞挑眉问道。   阿塔兰的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虫神?是啊,曾经虫神有着无数的信徒。"   他微微抬头,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晃,   "可是,非要说的话,神明从未拯救过任何灵魂。信奉虫神,不如相信自己。"   "嗯,是啊,反正虫神也不能给我们搞三颗卫星来。"西瑞笑着说。   西瑞自己就是个无神论者,虽然这个梦里确实是太真实了。   黑发雄虫忽然倾身靠近:   "话说,兰塔,你还记得拦住我们的那条巨蟒吗?"   西瑞的声音压低,   "那个拉乌似乎能和密林的生物交流,所以,我在想......"   阿塔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西瑞乌黑的眼眸中。   ——那一瞬间,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光。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他们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他们的灵魂同频共振、相互依偎。   阿塔兰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可真容易被拉扯着沉沦啊。 第141章   话说那天, 梵派浑身沾满散发着恶臭的淤泥,阴沉着脸回到正统军大营时,整个指挥部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眼眸里翻涌着暴怒, 军靴踏过金属地板的声音像闷雷般沉重。淤泥从他锃亮的肩章上滴落,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污浊的痕迹。   "立刻准备消毒舱!"   他低吼,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仅吃了败仗,更丢尽了脸面。   梵派原本以为, 三十万精锐对阵三万起义军残部,本该是摧枯拉朽的碾压。   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短短五天内,他派入密林的十万先锋军几乎全军覆没——不是被各种诡异的猛兽撕成碎片,就是没有骨气地倒戈投降。   那片该死的密林就像个吃人的魔窟, 每一棵树后都可能窜出致命的野兽, 而起义军却能在其中来去自如, 甚至能驱使那些猛兽作战!   侦察兵传回的最后画面里, 巨蟒从腐殖土中暴起,黑狼群配合起义军发起冲锋, 连树冠间都盘踞着致命的毒蛛。   还有那个珍珠白的怪物——它幽绿的眼睛在夜视仪里闪烁, 宛如索命的幽灵。   当三分之一的兵力就这样被生生耗掉时,梵派终于慌了。他匆忙将太空舰队调往地面增援,却不知正中对方下怀。   起义军就像预知了他的决策。   第六天破晓时分, 数百架伪装成陨石的突击艇同时引爆了轨道防御网, 挟持卫星。   第七天正午,所有通讯频道突然被入侵——他们的量子加密系统被彻底破解了。   "报告上将!导航系统失灵!"   "动力舱遭到入侵!"   "第三队请求指示——不, 被偷袭了!"   指挥舱里警报声刺耳欲聋, 梵派看着全息沙盘上一个个变红的战区,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困兽。   那些起义军根本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诱敌深入!   第八天, 当由希斯罗率领的援军与第七星系上面的起义军完成合围时,梵派终于忍不住一拳打碎了眼前的屏幕。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军靴上。   透过舷窗,他看见自己的旗舰正在炮火中剧烈震颤,就像他摇摇欲坠的尊严。   "全舰听令..."他的声音突然沙哑得可怕,"立即启动跃迁程序。"   在引擎轰鸣的瞬间,梵派死死盯着第七星系逐渐缩小的影像。   那些起义军的战舰正在组成金色的阵型,仿佛在嘲弄他的惨败。   当跃迁的蓝光吞没视野时,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国上将终于一拳砸碎了指挥台。   晶体碎片划破了他的手套,却远不及他骄傲受创的万分之一。   梵派暴怒地在指挥舰里,看着屏幕上一个个变成红色的战区标记,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又败了!又败了!"   "阿塔兰..."他在扭曲的时空隧道中咬牙切齿,"还有那只该死的雄虫..."   指挥舰在炮火中仓皇逃离时,梵派暗自发誓——这个仇,他一定要千百倍地讨回来!   ———   起义军汇合后的撤离前夜,营地里篝火熊熊,酒香肉味弥漫在干燥的沙漠空气中。   虽然为了防止敌军偷袭,所有士兵都被限制了饮酒量——每人最多三杯低度数的果酒——但这丝毫不影响战士们庆祝胜利的热情。   笑声、碰杯声、偶尔有谁居然扯着嗓子唱起跑调的歌,在无边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鲜活。   有喜欢热闹的,自然也有喜欢不热闹的。   西瑞和阿塔兰坐在密林与沙漠的交界处,远离喧嚣。   眼前,月光如水,倾泻在绵延无尽的火热沙丘上,将细碎的沙粒染成银白色。   身后,密林的树影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尔传来野兽的低吟或夜枭的啼鸣。   西瑞懒散地盘腿坐着,手里捏着一杯琥珀色的果酒。   酒精让他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在黑发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让他本就年轻的面容此刻更添几分张扬的朝气,黑色的作战服敞开着领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错。   "兰塔,"   雄虫突然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相信我,我绝对会让你赢到最后。"   在西瑞的身边,很近的一个距离,阿塔兰抱着膝盖坐在他身旁,白金相间的作战服在月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起义军的首领并没有束起的长发被夜风轻轻拂动,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融化的黄金,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听到西瑞的话,阿塔兰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将侧脸轻轻靠在膝盖上,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Cerie,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夜风里,   "其实除了谢谢,我还有很多话想说......"   金色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可是真的到了嘴边,又好像说不出来了。"   阿塔兰顿了顿,抬眼看向西瑞,眸中流转着复杂而柔软的情绪:   "如果......我是说,Cerie,你那么聪明,可以猜一猜吗?"   闻言,西瑞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大大咧咧地躺在了沙地上。   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浑身上下散发着混不吝的痞气。   沙粒沾在他的黑发上,在月光下像撒了一层细碎的星辰。   "嗯,好啊,我猜一猜——"他拖长了音调,故意卖关子。   阿塔兰的心突然悬了起来,不自觉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爱是什么呢?   这个答案,阿塔兰似乎终于找到了。   西瑞歪了歪头,黑色的眼睛像是上好的浓墨,在月光下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嘴角勾起坏笑:"怎么办,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真猜不到——"   夜风突然变得喧嚣,卷起两人的发丝。   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有谁开始弹奏古老的虫族的乐器,悠扬的旋律飘荡在沙漠与密林之间。   阿塔兰望着西瑞戏谑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他抿了抿唇,正要说话——   西瑞却突然伸手,轻轻勾住了阿塔兰的一缕被风吹乱的金发发尾。   "不过,"   黑发雄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难得的认真,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听你亲口说出那些话。"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在沙地上交融、亲近,像是一个温柔、永恒的承诺。   他们静静地坐在沙丘上,任夜风拂过发梢,带走未尽的话语。   风太温柔了,裹挟着沙漠的干燥与密林的湿润,在彼此之间流转。   太多说不出口的心事,都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悄然沉淀。   西瑞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喉结滚动间,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烁。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作战服上的沙粒,朝阿塔兰伸出手:"走吧,该回去了。"   阿塔兰抬眸,金色的发丝被风撩起,露出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轻轻搭上西瑞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指尖的温度一触即分。   亲密却克制。   将阿塔兰送回军舰后,西瑞独自穿行在营地间。   篝火已渐熄灭,战士们三三两两地收拾行装,为明日的启程做准备。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拉乌道别——毕竟这次能胜,多亏了拉乌。   穿过几条路,西瑞在一棵古老的橡树下停住脚步。   抬头望去,拉乌正蜷缩在高处的枝桠间,珍珠白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喂,拉乌,"西瑞吹了声口哨,"明天我们就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拉乌转过头来,幽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它粗壮的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连鳞片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西瑞:"?"   拉乌:"呜呜呜......"   它抽噎着,爪子揪住自己的长发,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委屈。   顺着拉乌的视线,西瑞这才注意到树下散落的物品——几块破布。   哦,不对,这怎么好像是军装的一角?   搞什么呢,割袍断义啊?   等一下,拉乌右脸上怎么有一个这么明显的巴掌印啊???   西瑞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是......"   拉乌哭得更凶了,珍珠白的鳞片随着抽泣一开一合:"德、德勒希......不要...拉乌..."   西瑞望着这个曾经凶悍无比的战斗生物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突然觉得还挺……好笑。   这个树大概五六个人那么高,西瑞看了一下路,踩着树枝的主干爬了上去。   他来到了拉乌身边,拍了拍拉乌的肩膀。   说实话,虽然一开始被拉乌惊人的战斗力震撼到了,但经过这几天的并肩作战,西瑞发现这个珍珠白的生物本质上就像个心智未开却天生神力的孩子——战力爆表,能号令整片密林的猛兽,却会因为德勒希的一个眼神就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西瑞原本以为,拉乌对德勒希的执着只是因为雏鸟情节。   毕竟,德勒希那头灰发确实和拉乌珍藏的照片里那个灰发的雌父有几分相似。   但此刻,借着月光看清拉乌脸上的巴掌印后,西瑞突然醍醐灌顶——   好家伙!这哪是什么雏鸟情节,分明是求偶行为啊!   "咋啦?"西瑞坐在树干上,低头问道。   月光下,拉乌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拉乌...送鳞、鳞片…德勒希丢地上…拉乌亲…德勒希打……"   它越说越伤心,珍珠白的鳞片都哭得泛红了。   一瞬间,西瑞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求偶被拒了。   他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   "哎,别哭了,回去睡两天就忘了这事。反正以后你们也见不着了。"   结果拉乌"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尾巴把树干抽得啪啪作响,树叶哗啦啦的往下掉。   西瑞:“......”   说起来,这几天八卦也听了不少,听说,德勒希那个未婚夫,在这次星际跃迁之后就能见到了。   八卦也传的莫名其妙的,好像虫族很多对,都是莫名其妙的就爱上了,莫名其妙的就结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上了。   但是,订婚的消息肯定是真的。   西瑞叹了口气,转身去营地里顺了几瓶烈酒。   然后。   三个小时后,终于用酒精把这个伤心过度的拉乌灌得不省人事。   就在西瑞扛起醉醺醺的拉乌准备送回山洞时,余光突然瞥见树影里站着一个家伙——   "咔嗒。"   他条件反射地摸上枪套,却在看清来者时愣住了。   只见,德勒希抱臂靠在阴影处,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月光清晰地照出他嘴角新鲜的伤口——破皮的痕迹还很湿润,绝对是几个小时内造成的。   西瑞和德勒希对视片刻。   下一秒,西瑞突然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把烂醉如泥的拉乌往德勒希怀里一塞:   "交给你了。"   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德勒希压低的声音:   "等等,他刚才说的..."   "啊?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   西瑞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我今天喝醉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醉了的家伙可是什么都不记得的。"   于是,说完之后,西瑞吹着口哨往营地走去,还挺悠闲的。   夜风送来德勒希很轻柔的声音,和拉乌迷迷糊糊的咕哝声。 第142章   昏暗的山洞内, 月光从岩缝漏进几缕银辉,勾勒出影子。   "唔!"   德勒希被按在潮湿的石壁上,军装后背蹭满了青苔。   那双覆着珍珠白鳞片的爪子正牢牢扣着他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他骨节发疼。   更糟糕的是——   "唔......"   一条带着细密颗粒的舌头突然舔上他的后颈。   湿润的触感让德勒希浑身一颤,随即嗅到一股甜腻到令人眩晕的香气。   像是熟透的蜜桃被掐出汁水, 混合着某种热带花卉的馥郁,丝丝缕缕往他鼻腔里钻。   德勒希的瞳孔开始迷蒙, 就好像裹了一层密林里最浓的雾。   理智在警告他危险,身体却像泡在温水里般使不上力。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拥有半数虫族血统的生物,性别栏里赫然写着"雄性"。   此刻萦绕在鼻尖的甜腻气息, 根本就是变异后的雄虫信息素。   背后, 拉乌的呼吸变得粗重, 幽绿竖瞳在黑暗中收缩成线。   它着迷地用鼻尖蹭着德勒希后颈的腺体, 鳞片随着兴奋微微张开。   当发现身下的军雌没有反抗时,它大胆地用尾巴卷住对方的腰, 将军雌彻底按进自己怀里。   "德勒希......"它生涩地念着这个名字, 舌尖尝到汗水的咸涩,"香......"   粗糙的舌面再次舔过后颈时,德勒希终于发出一声模糊的求饶。   他的翅翼不受控制地展开, 却又被珍珠白的鳞片温柔贴着。那些本该锋利的翼刃, 此刻软绵绵地垂着,像被雨打湿的蝶。   月光偏移的角度里, 隐约可见德勒希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最终无力地抵在石壁上。   而拉乌的尾巴正越缠越紧,鳞片摩擦过军装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   山洞外, 一只夜枭发出促狭的啼叫,振翅掠过树梢。   后颈的腺体发烫。   那股甜腻的花蜜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德勒希每一寸神经都温柔缠绕。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石壁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又在下一波花蜜味信息素冲击下颤抖着松懈。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尾音却软得几乎像声叹息,   "拉乌……"   拉乌充耳不闻,反而变本加厉地将鼻尖埋进德勒希的肩窝。   好香,好香!真的好香!   珍珠白的鳞片随着呼吸翕动,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它似乎完全不懂克制,尖锐的犬齿轻轻磨蹭着雌虫后颈那里脆弱的腺体,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引得德勒希一阵战栗。   翅翼震颤——是雌虫最后不成器的抵抗。   但拉乌的反应更快,它粗壮的尾巴立刻缠上那对颤抖的翅翼根部,带着鳞片的表面摩擦过翼膜。   "你!"德勒希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可以逃的。   ——可是他没有逃。   拉乌歪着头观察雌虫的反应,幽绿的眼睛里盛满天真的好奇。   它试探性地将尖牙刺入德勒希的军装后领——   德勒希骤然清醒了一瞬,却在下一秒被更浓烈的信息素浪潮淹没,冰凉的鳞片与滚烫信息素奇异地交织。   "拉乌,我的......"   拉乌生涩地宣告主权,犬齿刺破腺体的瞬间,甜腻的信息素与铁锈味血腥交织成最原始的语言。   岩缝外的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仿佛见证这场荒诞。   天光未亮,山洞里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与未散的气息。   德勒希已经跪不住了,整个人脱力地陷在拉乌的怀里。   汗水顺着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呼吸仍有些不稳,漂亮的眼眸半阖着,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   拉乌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他,珍珠白的鳞片随着呼吸轻轻开合。   它低头,伸出粗糙的舌尖,一点一点舔去德勒希鼻尖的薄汗,动作笨拙却温柔。   "德勒希.....拉乌...."它已经能很熟练地叫出这个名字,嗓音里带着餍足的沙哑。   德勒希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拉乌用尾巴轻轻圈住了脚踝——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小动作让德勒希猛然清醒。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和膝盖都泛着红痕,是方才被鳞片和岩石摩擦留下的印记。   拉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委屈。   它急急忙忙用舔舔的原始方式去抚那些红痕,结果因为力道没控制好,极其粗糙的舌苔,反而让德勒希"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笨......"   德勒希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却莫名没了往日的凌厉。   他的声音太轻,更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德勒希,德勒希,拉乌喜欢!"   拉乌突然将脸埋进德勒希的颈窝,珍珠白的尾巴不安地摆动,在石地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它不会说漂亮话,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眷恋——鳞片轻轻蹭过德勒希的腰窝,舌尖讨好地舔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咕噜声。   德勒希望着岩缝外透出的微光,锋利冷峻的眉眼间忽然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   "拉乌,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   "我有一个未婚夫。"   "我们这样...叫偷情。"   德勒希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珍珠白鳞片上自己留下的抓痕,"非常不耻。"   拉乌困惑地歪头,幽绿的眼睛里盛满不解。   它听不懂这些复杂的词汇,却能感受到德勒希语气里的矛盾。   "德勒希先亲,拉乌也亲。"   它固执地凑近,鳞片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拉乌喜欢,德勒希也喜欢。"   说着便要去舔雌虫泛红的眼尾。   德勒希叹了口气,却任由拉乌将他搂得更紧。   他转过头去,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非虫族生物的面容——如果抛开那些珍珠白的鳞片和尖耳,拉乌其实有张令人惊艳的脸。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那双森林幽潭般的绿眼睛里盛着最原始的真挚。   太纯粹了。   德勒希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有能力推开它。作为高阶军雌,哪怕面对的拉乌,他仍有足够的力气挣脱。   但他没有。   不过,   和上一次有本质上的不同。   至少这一次,   德勒希是情愿的。   原来上一次,他是不情愿的。   上一次……   德勒希有一个未婚夫——如果口头上的订婚承诺也算的话,那个未婚夫的名字叫林克。   毫无疑问,是一只雄虫。   德勒希猛然将想起了,记忆突然闪回那个燥热的午后——   雄虫林克闯进他的休息室,身上散发着浓烈的信息素。   那只雄虫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墙上,说着"会娶你当雌君"的承诺。   当时的他像所有被驯化的军雌一样,沉默地接受了这场标记。   但是那个时候,德勒希就觉得,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因为德勒希是从正统军那里出来的最高军官,所以被整个虫族社会驯化的程度更高。   他根本就不会拒绝来自一个雄虫的要求。   可直到此刻,在拉乌纯粹的目光里,德勒希才惊觉:   原来被触碰时心脏会加速,原来信息素交融时能尝到甜味,原来纠缠的鳞片摩擦过皮肤时会颤栗——这些他从未在林克那里体验过。   所以,原来那天在休息室的一切,可以算作是一场强迫。   真可笑啊,   真的太可笑了。   直到今晚。   德勒希才意识到——原来之前那个时候,被那只雄虫占有的那一刻,他自己是不喜欢的、不情愿的,疼痛不仅仅来源于身体,更多的是来源于心脏。   今晚的一切,   是德勒希至今为止做过的,除了投靠起义军以外最出格的事情。   拉乌不是虫族,应该是会有生殖隔离的,刚才拉乌甚至不能标记德勒希——这更加印证了德勒希的猜测。   德勒希本可以就这么一直都不懂下去。   可是他突然间知道了,原来真正喜欢一个灵魂的眼神是这样的,是拉乌看向他的那种眼神。   ……可拉乌不是雄虫。   晨露从岩顶滴落,冰凉地砸在德勒希锁骨上。拉乌立刻紧张地去擦,粗糙的舌面抚过那个小凹陷。   德勒希突然抓住它的手腕。   "听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出鞘的刀,   "忘记今天的一切。"   那时候疲惫的的眼眸直视着拉乌,   "你属于这个密林,也属于第七星系,离开了这里,你会死的..."   这个想法非常正确。   拉乌准确的来说是逃走的实验题,没有任何合法身份,在密林里,拉乌至少可以以密林的“王”活下去。   可一旦离开这里。   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拉乌急急地摇头,珍珠白的尾巴缠上德勒希的腰肢。   它实在是不会说漂亮话,只能把雌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本该有块逆生的鳞片,是所有变异生物最脆弱的命门,现在,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那片最坚硬的鳞片已经被拉乌拔下来,送给了德勒希,一开始德勒希把它丢在了地上,可是在拉乌哭着离开之后,德勒希又把它捡了起来。   这一刻,德勒希怔住了。   天亮了。   德勒希得走了。   远处传来起义军的号角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德勒希在这个昏暗的山洞里,正企图亲手撕碎被强加半生的枷锁一角。   当拉乌的尖耳蹭过他颈侧时,德勒希想——就把这当做是一个梦吧。   一个叛逆、清醒的梦。   德勒希只能对拉乌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当他踏出山洞,当他回到起义军,当他踏上军舰,当军舰起飞的时候。   枷锁又重新回到德勒希身上了。   裂开的那一条缝里,得以窥见天光,可见过光之后,又回到黑暗之中,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被驯化过的习性和那个野蛮长出来的灵魂,疯狂的攻击着,彼此吞噬着。   胜负不定。 第143章   西瑞跟着阿塔兰和起义军继续攻打其他星系, 所以到了后面,他对德勒希的联系也淡了。   不过有埃尔默在,西瑞还是时不时就能听到消息的。   听说林克和德勒希很快就结婚领证了, 办了很多场的宴会,请了很多雄虫来, 又很快,德勒希有孕了。   后来, 听说,德勒希怀孕之后,林克特别高兴。   不过,有段时间,   有个传言甚嚣尘上, 说林克举办的那些宴会, 实际上是在拉拢某些雄虫投资, 地下宴会都是各种各样不正当的手段和方法,不堪入目得很。   还有某个嚣张的雄虫说, 他睡到了德勒希, 结果刚说出来没两天,就马上被不知道谁暗杀了。   传出来,说是这个雄虫曾经觊觎过德勒希, 不过是喝醉了说胡话而已。   不管怎么说, 林克家族的公关团队确实是砸钱的,效率高, 这种传言也就出现了一两天, 马上就没了。   林克继承的家族,虽然并不在主星,但是财力雄厚, 这下站队站到了起义军这边,也一直在给起义军提供财力支持,所以林克的名声一向很好。   因为战略的需要,所以大家都有分散,西瑞基本上一直跟着阿塔兰。   埃尔默倒是经常跑来跑去,如果能见到西瑞的话,还会在西瑞耳边念叨德勒希的情况。   听说德勒希怀孕之后,林克非常上心,一直热衷于到处给德勒希找各种各样的“安胎药”,有的药方见都没见过,但也看得出来,确实是比较费时费力,因此林克在起义军当中的口碑倒是不错。   可是,德勒希的身体状况反而越来越不好了,听说精神也有问题,连着雌虫的等级也在下跌,这个虫蛋就好像在不断的榨取德勒希身上一切的能源。   阿塔兰倒是一直在关注德勒希,但是怎么查也查不出东西来,林克的表面功夫实在是做的太好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正常的,   一切看起来都是没问题的。   西瑞对林克真的没什么印象,可能在跃迁到集合星球的时候见过,但是西瑞不认识林克,也就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没怎么关注。   可西瑞不知道。   林克却一直在关注西瑞。   也就是,突然出现在起义军首领身边的雄虫Cerie。   林克的家族这一代出了两个雄虫,林克是家主养的奴隶生的雄虫,成年才被领回家族,而另外那个雄虫,名义上是林克的弟弟,叫——林睿西。   据说,兄弟关系很差,但是长相都比较像他们那个滥情的家主。   但是,很少有人会把Cerie和林克联系起来,毕竟,出现在阿塔兰身边的Cerie实在是太耀眼了。   原本,林睿西是要准备和林克一起参加家族家主之位的竞争,因为这一代也就他们两个雄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睿西之前出去游玩却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连那个竞争都没出面,所以家主之位直接落在了林克头上。   总而言之,在将近两年年的时间里,Cerie这个名字,俨然成为了起义军首领身边的左膀右臂。   但那个时候,一切的变化,这一切看似合理,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   梵派的府邸。   暗沉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冷冽的光,偌大的厅堂内,空气凝滞得近乎窒息。   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箱被数名士兵押送上来,沉重的箱体在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里面装着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   梵派斜倚在观赏台的高座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酒杯边缘。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报告上将,东西已经送到了。”   一名士兵上前,声音绷紧,显然对箱中之物心存忌惮。   梵派低笑一声,目光懒散地扫过金属箱:“起义军的林克……倒是送了一份有趣的‘诚意’。”   他抬手示意,“打开。”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冷冽的药剂气息混杂着微弱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最上层是一张折叠严密的战略部署图,展开后足以覆盖整个房间的地面。而下方——   蜷缩在箱底的是一只雌虫。   灰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削瘦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唇。   德勒希的双手被特制的金属镣铐束缚在身后,关节处因长期的禁锢而泛着青紫。   他的身体微微蜷曲,生产之后的腹部空空荡荡,与枯瘦的四肢形成鲜明对比。   士兵猛地后退一步,显然认出了德勒希,士兵吓得喉结滚动:“这……!”   见状,梵派轻笑,慢条斯理地起身,军靴踏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箱中的雌虫,忽然抬脚,狠狠踩上德勒希的脸颊。   鞋底碾过颧骨,将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压进箱底的阴影里。   “认得吗?”   他语调轻佻,像是在谈论一件稀奇的玩物,   “原本正统军的明日之星,德勒希,后来当了叛徒。”   这话说的难听,可德勒希没有反应。   他的瞳孔涣散,目光空洞地穿透空气,仿佛连痛觉都已剥离。   脖子上挂着一个珍珠白的鳞片吊坠,也显得格外黯淡。   这一年来,林克提供的所谓“安胎药”早已榨干了德勒希的生命力——那些药剂根本不是为了安胎,而是将孕体能量强制转化给腹中虫蛋的毒药。   他的等级一路暴跌,精神核濒临崩溃,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掏空的躯壳。   林克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德勒希的身份地位,还有高等级。   他把德勒希看作一个母体,一个可以生下高等级雄虫蛋的母体。   所以林克蒙上德勒希的眼睛,邀请别的雄虫来“加入合作”,诞生虫蛋,来遮掩林克生育能力有损的事实。   梵派加重力道又碾了两下,见现在脚下的德勒希依旧毫无反应,兴致缺缺地收回脚。   “啧,没意思。”   他撇了撇嘴,随手将酒杯丢给一旁的侍从,   “把他扔进蓄兽池。我养的小宝贝……也该加餐了。”   士兵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拖拽德勒希的手臂。   那具身体轻得可怕,像一具披着皮的骨架,被拖行时甚至没有一丝挣扎。   灰发垂落,露出颈侧密密麻麻的针孔,在惨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德勒希已经废了。   完全废了。   所以说啊,林克可真是绕来绕去,下了一盘好棋,左右逢源。   利用完了德勒希,就把德勒希给“处理”掉,接下来又可以用婚姻去捆绑下一个目标对象。   对于林克这种家伙来说,雌君这个位置只是阶段性的,谁来坐都可以。   梵派重新坐回高座,支着下巴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浮起一丝残忍的期待。   两年前,   梵派开始喜欢养蛇了,后来又特地去那个星球上,硬是抓了好几条巨蟒来,一条一条的喂。   梵派一开始觉得巨蟒恶心,可是后来他却觉得见血的兴奋。   把他所有不喜欢的家伙,都喂给那么恶心的巨蟒!   多舒服啊!   起义军的林克和梵派之前有地下的往来,他们之前也有过交易,——梵派帮助林克杀掉竞争对手林睿西,林克就会把德勒希利用完了之后送到梵派这里。   现在,林克却笃定地说,起义军首领身边Cerie,就是那个没死掉的林睿西。   梵派不知可否,其实对他来说,Cerie到底是不是林睿西,真相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和Cerie新仇旧怨,一起算。   这两年,林克借着德勒希的地位和交际圈,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收揽人心,作秀也做的差不多了。   梵派这次和林克合作,就是要弄死Cerie。   然后再把起义军一网打尽。   ——两年前的仇,拖到现在,也应该报了。   “报告上将!”   士兵重新走进大厅,脸色煞白,额角还挂着冷汗,像是刚从什么恐怖的地方逃出来。   他的声音发颤,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梵派,只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蓄兽池的阴影。   “那个……那个雌虫,一丢下去就——”   他咽了咽唾沫,喉结滚动,   “就一点也看不见了,估计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士兵心里简直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他是真的很怕蛇啊!   梵派正倚在座椅上,指尖慢悠悠地敲击着扶手,闻言眉梢微挑,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   “哦?我的小宝贝今天胃口这么好?”   看得出来,士兵是真的怕蛇——怕那种冰冷滑腻的鳞片,怕那种无声无息的游动,更怕那双猩红的竖瞳盯着自己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绞碎吞食的恐怖感。   “是、是的吧……”   他干巴巴地应道,声音虚浮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士兵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蓄兽池的水面黑沉沉的,浑浊得几乎看不见底,只能隐约瞥见水下无数蜿蜒游动的阴影。   那些蛇类平日里各自盘踞,互相撕咬,弱肉强食,可唯独最深处的那条巨蟒,永远高高在上,对其他猎物不屑一顾。   可今天,它反常地动了。   那个灰发雌虫被丢下去的瞬间,水面甚至没来得及溅起水花,漆黑的蛇尾便如闪电般破水而出,一把卷住了他的腰腹。   那条巨蟒的鳞片在昏暗的光下泛着冷光,绞紧的力道几乎能幻听骨骼错位的声响。   好像找到了什么格外美味的食物。   然后——   拖入深渊,再无踪影。   士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梵派却似乎心情极好,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终于,士兵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脚步匆忙得几乎像是逃跑。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梵派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映出他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又要打仗了。”   “真激动。” 第144章   德勒希死了。   ——说是被正统军伏击, 战死的。   消息传到第二十五星系时,凌晨,阿塔兰正在签署文件。   他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向来优雅而挑不出毛病。可就在副官低声汇报完的瞬间, 那只手猛地攥紧。   “咔嚓!”   金属钢笔在他掌心断成两截,墨汁飞溅, 漆黑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雪白的文件上晕开一片狰狞的污渍。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副官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他看见阿塔兰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可那张俊美的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 金色的眼眸冷得像冰封的琥珀。   ——   清晨7点03分,   西瑞端着温暖的早餐推开了阿塔兰的房门。   终端屏幕的冷光幽幽地映在阿塔兰的脸上。   他坐在办公桌前, 肩背绷得笔直,面前堆满了翻开的档案和作战图, 仿佛一夜未眠。   “兰塔。”   西瑞叹了口气, 将餐盘轻轻放在桌上,   “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   阿塔兰没有回答。   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过了很久之后, 他才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Cerie......”   西瑞心头一颤。   阿塔兰缓缓抬起眼,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金眸此刻满是钝痛, 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珍视的东西,连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伤口。   “德勒希......死了。”   短短几个字,重若千钧。   西瑞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放下餐盘, 快步走上前,半蹲下来,一把将阿塔兰僵直的肩膀拥入怀中。   乌木沉香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对方,温暖而安稳,像是无声的庇护。   “兰塔......”   他轻声唤道,手掌轻轻抚过阿塔兰的后背,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绷得死紧,   “我知道......你很难过,在我这里......你可以哭出来。”   阿塔兰的身体猛地一颤,脑内轰鸣,可心里却像是几乎要碎掉。   起义军的首领死死咬着牙,下颌线条锋利如刃,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可西瑞却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渐渐湿润了。   ——那是起义军首领的眼泪。   高傲的、永远冷静自持的首领,此刻在西瑞的怀里,无声地崩溃了。   西瑞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紧了。   他收紧了怀抱,将阿塔兰更深地拥入自己怀中。   西瑞能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像是暴风雨中濒临折断的黄金鸢尾。   只听,阿塔兰的声音闷在西瑞的肩头,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像是猛兽受伤的苦闷声。   西瑞的指尖穿过阿塔兰柔软的金发,小心地抚摸着。   “德勒希他...”   阿塔兰突然攥紧了西瑞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起来,却照不进这个被悲伤笼罩的房间。   西瑞感觉到阿塔兰的体温透过军装传来,比平时要凉得多。他轻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阿塔兰肩上。   “我去给你重新热一下早餐。”西瑞柔声说,却感觉到阿塔兰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Cerie,别走。”   阿塔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泛着血丝,眼角泛红,像是受伤的野兽,“就...再陪我一会儿。”   西瑞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重新蹲下,让阿塔兰靠在自己肩上。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靠着,任由时间在疼痛与失去中流逝。   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金色的分界线,太多的时候,生离死别,就这样突兀的到来了。   这是战争,这是战场。   无时无刻都在流血,无时无刻都充满鲜血。   西瑞结实的手臂紧紧环抱着阿塔兰,他能感觉到对方脊椎的每一节凸起,像是即将折断的琴弦,已经拉扯到了极致,下一秒就会发出争鸣。   阿塔兰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金色的发丝垂落,随着悲痛的颤抖拂过西瑞的颈侧。   两层薄薄的军装布料根本阻隔不了体温的传递。   西瑞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塔兰身上传来的凉意——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像是整个人都被抽走了生命力。   他下意识收紧了怀抱,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对方。   “Cerie,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阿塔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西瑞背后的衣料,指节发白。   不受控制的、竭力的抽气声暴露了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好,我会陪你,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西瑞的下巴抵在阿塔兰的发顶。   他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黄金鸢尾气息,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西瑞的手掌轻轻抚过阿塔兰的后背,就像抚摸一只受伤的猫一样。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些关于节哀的话,在这样深重的失去面前都成了可笑的亵渎。   于是,西瑞只是更用力地抱紧阿塔兰。   德勒希同样也是西瑞的战友。   在战场上,   第一堂课就是失去。   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都有可能死。   必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阿塔兰把脸埋到了雄虫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西瑞能感觉到肩膀的衣料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但他假装没有发现,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阿塔兰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阳光终于爬上他们的脚边。   阿塔兰终于动了动,他的声音闷在西瑞的肩头,沙哑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Cerie,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凭什么......凭什么......”   死神的镰刀是无比公平的。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善良还是恶毒,最终都会走向死亡。   事实上,就连留给阿塔兰发泄情绪的时间依然只有这么点,他们相互依偎的抱了一会儿。   今天上午,阿塔兰就必须去赶到前线——这是最后一场战斗了。   赢了,   就可以完全打破帝国的城墙。   或许,是德勒希的死亡消息给阿塔兰留下了很大的影响,所以西瑞被阿塔兰留在了第二十五星系。   ——这里相对来说安全。   哪怕西瑞十分无奈,并且想要反驳,可是当他看到阿塔兰几乎是通红的眼眶、恳求的眼神,西瑞最终只能妥协了。   当然,前提是,一旦有突发情况或是危险,阿塔兰不可以拦着西瑞从这里赶过去。   第二十五星系——这片由钢铁要塞与星际航道编织而成的战略要地,宛如一把尖刀抵在帝国咽喉。   它的价值,足以位列前三。   主要的驻守的舰队分成两股。主力随阿塔兰奔赴前线,余下的精锐则像钉子般楔在航道节点,由西瑞坐镇。   第五日,前线战报首次传来——战况比预估的惨烈十倍。   第七日,三千艘起义军战舰的残骸化作太空垃圾带。   监控画面里,燃烧的舰体在真空中无声炸裂,宛如一场盛大的死亡烟火。   起义军占下风。   第八日,阿塔兰与其部队失联。   第十日。   阿塔兰的副官发来一条通讯。   [首领阵亡!请撤离二十五星系,回到三十线以内!马上撤离!] 第145章   第二十五星系北侧。   军舰整装。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幽蓝的战术屏光, 梵派的身影如刀锋般立在指挥台前。   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展开,密密麻麻的动力信号在星图上闪烁。   "废物!"   暴怒的吼声炸裂在密闭的指挥室内。   梵派猛地抓起战术报告,纸张在他指间瞬间被捏皱成团, 而后狠狠砸向地面。   散落的文件像垂死的白鸟般飘落,其中一页擦过某位军官的脸颊, 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前线,起义军的首领都已经被困成笼中兽了——"   他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磨出来的, 手指戳向星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   "你们居然现在都还没抓住他?!"   一瞬间,空气凝固成冰。   十几名高级军官僵立如雕塑,大气都不敢喘。   某个年轻参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   "上将息怒..."   站在最前排的副官硬着头皮开口, 却在梵派扫来的视线中瞬间噤声。   "息怒?"   梵派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袖口, 精工打造的金属纽扣在冷光下泛着血色。   "我告诉你们, 前线的事情就算了,把你们调到这儿来是要抓一个家伙。"   指挥室里死寂得能听见通风系统的嗡鸣。   梵派转身望向舷窗, 漆黑的太空背景中, 二十五星系北侧的防御平台如同漂浮的钢铁墓碑。   他一定要,一雪前耻!   梵派忽然深吸两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平静, 却比方才的暴怒更令人毛骨悚然:   "Cerie一旦过来, 这里必须成为他的墓地,我要他尸骨无存。"   他指尖轻敲控制台, 星图骤然放大。   三条呈钳形分布的防线亮起, 每条线路上都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这是林克透露给他的起义军的布防。   林克已经买通了阿塔兰的那个副官,只要撒一个不轻不重的谎话,那个副官的家里马上就可以搬到主星去居住, 享受绝佳的医疗和教育,并且为他们找好职位。   那个副官好像有一个废物的心脏病弟弟,林克这家伙很会抓软肋,最擅长用钱。   当然了,林克家族确实是很有钱,说是金山银山都是小看了,并且,林克也很擅长如何让钱真正的起效。   这个家伙又狠心,又有心机,又有背景,又有财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政客。   梵派答应和林克合作,不仅仅是因为林克家族的财力支持,更大的原因是,梵派也想杀Cerie和起义军首领。   那个Cerie两年前那一脚,梵派现在还恨得牙痒痒。   现在,林克已经给他们设了一个局。   ——天衣无缝。   那个副官传过去的消息是假的。   但是Cerie一定会动兵。   如果,   Cerie真的相信首领已经死掉,并且选择后撤到三十线以内,那么林克就会套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如果,   Cerie选择向前线进攻、支援,那就会正好撞上梵派的大军。   梵派只需要守株待兔。   这一步棋,   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走,Cerie都必死无疑。   ——   漆黑的宇宙中,西瑞的舰队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整齐划一地刺向第二十五星系北侧。   每一艘战舰的装甲上都反射着冷冽的星光,引擎喷口拖拽出幽蓝的离子尾焰,在虚空中划出轨迹。   指挥室内,   战术屏幕的冷光映在西瑞的脸上,将他深邃的轮廓勾勒得愈发锋利。   他盯着全息投影中突然出现的红色标记群——那是梵派的舰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航道,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呵。"   西瑞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放大了敌舰阵列的细节。   "全员,一级战备。"   黑发雄虫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室瞬间绷紧。   指挥室里,一半的热血沸腾,一半的心怀鬼胎。   林克毕竟是花了大手笔,说服、收买了这儿的部分军官。   警报声骤然响彻所有舰船。   下一秒,宇宙被炮火点亮。   梵派的舰队率先开火,数百炮火撕裂虚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色暴雨。   一个漂亮的侧旋,将第一波攻击尽数躲开。   "反击。"   西瑞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爆炸的火光在真空中无声绽放,金属残骸如烟花般四散飞溅。   战斗迅速白热化。   双方的战机如蜂群般纠缠在一起,尾焰在黑暗中织成一张死亡网。   下一秒,他们的军舰上扑上了无数的正统军的小型飞行器。   死亡犹如烟花般炸开。   宇宙在此刻沸腾。   无数小型飞行器如附骨之疽般攀附上起义军战舰,它们尖锐的机械爪刺穿装甲,将自杀式炸弹送入舰体内部。   一连串的爆炸在钢铁巨兽身上绽放,炽白的光芒中,破碎的舱体碎片与残肢无声地飘散。   "守住舰体。"西瑞对着通讯器下令,声音冷静得不像活人,"迎战,跟着我杀过去。"   说完,他转身跃入一架待命的小型战斗飞行器。   舱门闭合的瞬间,飞行器如离弦之箭刺入战场。   西瑞的操作精准得残忍,每一次规避都恰到好处,每一发炮击都正中敌机核心。   五架追击的正统军战机在连环爆炸中化为火球,映亮了西瑞满是冷意和疯狂的杀意混合的面容——   但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仿佛连灵魂都已冻结。   兰塔死了。   这个认知像毒液般侵蚀着西瑞的神经。   明明身处枪林弹雨之中,西瑞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他看见又一艘起义军战舰在远处解体,不断的有爆炸声响起,不断的有军舰被炸开。   但所有声音都传不进他的耳朵,只有记忆在疯狂回放:   阿塔兰在晨光中翻阅文件时微蹙的眉头,在战术会议上与他指尖相触时传来的温度,最后一次分别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砰——!”   一发等离子炮擦过驾驶舱,警报声刺耳响起。   西瑞条件反射地扭转操纵杆,战斗艇以近乎撕裂的弧度急转。   在过载重力压迫下,他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也闻到什么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但这点疼痛毫无意义。   比起心脏处那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这些算什么?   一点感觉都没有。   浑身上下痛觉神经,失去了一切的作用。   西瑞现在的表情极其冷沉,犹如万年不化寒冰——又或者,是某个消息让他完全冰封起来。   兰塔死了。   兰塔居然死了。   是,西瑞从一开始就知道战争的残酷,他想把这当成一个梦,但是后来就越陷越深。   直到现在。   兰塔死了。   是啊,那么多冒着枪火的士兵军官可以死,德勒希可以死,兰塔难道就不能死吗?   可是……兰塔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为何疼痛,如此痛彻心扉。   从头到尾,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西瑞的飞行器如同一颗黑色流星,狠狠撞进梵派所在的舰体。   金属外壳在剧烈摩擦中迸发出刺目的火花,警报声瞬间响彻整艘战舰。   在撞击前的最后一秒,西瑞启动了紧急制动系统。   巨大的惯性让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他没有停顿,在舰体破口的金属碎片还在飞溅时,便如一道黑色闪电般跃入舱内。   迎接西瑞的是铺天盖地的枪火。   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迎面扑来,打在周围的舱壁上溅起一连串火花。   一发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串血珠。   “敌袭!疯了!等一下,是一只雄虫!”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军舰内部的死寂,走廊的应急灯骤然亮起,将金属墙壁映照成一片猩红。   西瑞站在通道中央,四周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雌,他们展开的金属翅翼在冷光下泛着森然寒意,如同无数把出鞘的利刃,将他的退路彻底封死。   这就是带血的战争。   死亡失去,残肢遍地。   西瑞反手抽出背后的枪,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砰!砰!砰!”   三声截然不同的枪响,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穿透军雌们的眼,血浆与晶状体碎片瞬间爆开。   哀嚎声中,原本严密的包围圈被撕开一道缺口。   下一秒,   追赶上来的起义军抓住机会,如潮水般涌进通道。   更多的军雌将翅翼展开,化作杀戮的利器,疯狂地切割着阻挡在前的敌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喷溅在冰冷的舱壁上,整艘军舰陷入一片混乱。   西瑞几乎是踏着血泊前进,军靴踩在黏稠的液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透过弥漫的硝烟,精准锁定每一个试图偷袭的身影。   “拦住他!不能让他靠近梵派上将!”   突然,头顶传来翅翼高速震颤的嗡鸣——一名军官模样的军雌从天花板俯冲而下,翅翼边缘闪烁着寒光,如同两柄铡刀,直取西瑞的脖颈!   而这名军官甚至都用不着西瑞出手,自然有起义军的军官扑上来替他解决。   两只高等级雌虫,一下子就缠斗在一起。   ——   “哟。”   梵派起身,慢条斯理地展开翅翼,关节发出冰冷的咔嗒声。   他看向被暴力破开的舱门,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这不是Cerie阁下嘛,大驾光临,实在荣幸。”   他笑着扫了眼门外——走廊上横七竖八倒着军雌的尸体,鲜血顺着金属地板蜿蜒流淌,像一条猩红的小溪。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他面前。   西瑞单手提着仍在发烫的枪械,作战服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液体顺着衣角滴落。   他脸上布满细碎的伤口,有的都还没愈合,又因为动作而崩裂开来,一道血痕从额角滑至下颌,却遮不住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黑发雄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染血的冷笑:   “我来送你去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金属般锋利。   “两年前,那一枪是空枪。”   他抬起枪,“两年后,可不一定了。”   梵派瞳孔骤缩,翅翼猛地一震!   下一秒,两道身影如同炮弹般撞在一起!   金属翅翼与枪托相击迸出刺目火花,梵派的拳头狠狠砸向西瑞腹部,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躲过,反手一记肘击重重撞在他咽喉!   “咳——!”   指挥室瞬间沦为角斗场。   西瑞的格斗风格狠辣精准,每一招都冲着致命处去。   梵派翅翼横扫,锋利的边缘将控制台劈成两截,电光噼啪炸响。西瑞借势跃起,军靴踏着墙壁凌空翻转,一枪托砸在梵派后颈!   “砰!”   金属地面被砸出凹坑,梵派咳着血沫翻身而起。   两人在狭小空间内高速移动,所过之处操作台扭曲变形,显示屏爆裂四溅。   当子弹终于贯入梵派翅翼根部时,雌虫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硬生生用骨骼夹住子弹,反手将黑发雄虫掼向对面!   “你以为——”梵派染血的牙齿森然露出,“我还会和两年前一样吗?!你只是一个雄虫!”   西瑞闷哼一声。   梵派那一脚让他狠狠撞上操作台,脊椎传来剧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见西瑞趁机终端贴上控制面板的瞬间,整个指挥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光疯狂闪烁。   西瑞看都没看,任由终端留在原地,染血的手指重新握紧枪柄,转身就朝梵派扑去!   这次他的打法完全变了——   不要防御,不要退路。   西瑞也快疯了,不,或许他已经疯了。   他可以接受战争,可以接受死亡,可以接受一切的残忍,他可以接受很多很多,可是,连西瑞自己没有想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西瑞居然接受不了兰塔的死亡。   兰塔是唯一的例外。   暴力是一种发泄。   死亡同样也是。   西瑞已经痛到感受不到疼痛了。   枪托砸向梵派太阳穴的同时,西瑞故意露出左肋破绽。   梵派的翅翼果然如预料般刺来,西瑞不躲不避,任由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侧腹,鲜血喷涌的瞬间,他的枪口已经抵住了梵派的眼睛!   西瑞咧嘴一笑:“这次是实弹。”   "砰!"   子弹贯穿的闷响被爆炸声掩盖——终端启动了自毁程序,操作台炸开的火浪将他们同时掀飞。   西瑞的身体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如同断线般向后飞去。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指挥室巨大的幕墙,高强度合成玻璃在撞击点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整面幕墙轰然碎裂。   无数晶莹的玻璃碎片在失重的太空中绽放,像一场突然凝固的冰雨。   一瞬间。   梵派看到了外面突然多起来的起义军的军舰——不是驻扎在二十五星系的,是那该死的林克手里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梵派居然做了一回林克的棋子!与虎谋皮!可笑!太可笑!   这一下,林克不仅解决了Cerie,还顺便解决了自己这个知道他太多秘密的活口!   该死!该死,他居然着了林克的道!   就算他和Cerie没有同归于尽,林克也会以压倒的兵力将他们弄死,他和Cerie都是林克这一局要杀的目标!   可是接下来这戏要怎么唱?   林克要怎么堵住那些嘴?   杀了?给钱?威逼利诱?   正统军里面到底有多少林克的眼线?而起义军里面又有多少是被林克早早收买的?   林克这个挨千刀的死虫,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什么存在感,虚伪到了极点,实际上,就像潜伏在丛林里面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阴狠极致,自私自利。   贪心不足蛇吞象。   迟早有一天会得到报复的!   可恶啊!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梵派瞪大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和血腥,他的眼睛已经被打爆了,脑子里迟钝的痛觉在此刻消失于无——他死了。   神经连接处,似乎还闪烁着最后的电信号,就像垂死昆虫的抽搐。   他的意识在消散前最后一秒,仍固执地试图攥住什么——也许是胜利的幻想,也许是复仇的执念。但生物死亡不会给任何人留下遗言的机会。   死亡啊,众生平等。   西瑞在纷飞的晶体中看到梵派扭曲的身影——那个不可一世的梵派上将此刻已然死亡。   鲜血从梵派爆裂的眼球和耳膜中渗出,在零重力环境下凝结成诡异的红色珠串。   梵派那张满是血的脸已经凝固成永恒的惊恐——眼睛都被打穿了,脑浆都爆开了,没有半点活着的可能。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变得遥远,指挥室破损的电路迸发出最后的电火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整个军舰即将爆炸开来。   西瑞坦然松开手指,任由自己也被吸向那个死亡的缺口。   在死亡面前,众生终于平等。   被漆黑接纳的瞬间,黑发雄虫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这个梦,他不想接着做了。   没意思。   没意思。   梦里,怎么能比现实还要痛苦呢。 第146章   这个故事很长, 可却也是眨眼一瞬。   结束了那个梦境之后,西瑞过了一段失魂落魄的日子,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对。   那段时间正好是项目交接的空窗期, 大家都比较闲。   坐在西瑞边上的休文很明显看出了西瑞的低沉,绞尽脑汁都没把他的情绪拉起来, 于是就提出可以放松一下,提议去晋总的别墅里Homeparty。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阴差阳错, 又来到了虫族。   可西瑞不知道的是。   当年阿塔兰并没有死,战况确实焦灼,但是他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的机会——更何况Cerie还在第二十五星星系等他。   趁着正统军不知为何抽走了一部分战力之后,阿塔兰带领的起义军势如破竹一般拿下了好几个重要星球, 由内而外打击正统军。   彻底打开了帝国的铜墙铁壁。   ——可阿塔兰没有找到Cerie。   第二十五星系的驻军说Cerie叛变了, 战前投敌, 罪该万死。   他们说, Cerie现在下落不明,已经失踪了, 很可能是看情势不妙, 所以逃跑了。   他们的口径如此统一,死的死,战争将曾经的勇士催成懦弱的胆小鬼。   见惯了生死之后, 才会更加害怕生死。   之后, 阿塔兰再也没有见过Cerie。   自此,阿塔兰拿下全部的三十七星系, 成为真正的君王。   金色的旗帜插满帝国的城墙, 黄金鸢尾盛开在帝国的土地上。   在八方的朝贺里,阿塔兰戴上了王冠,走上了王座, 握住了冰冷的权杖。   此后的二十五年,   君王满身孤寂,一肩风霜。   回头望去,死的死,伤的伤,在英雄墓园里,是一望无际的墓碑,冰冷而决绝。   虫帝陛下的光芒如同烈阳,将整个帝国笼罩在鎏金般的光辉里。   他的权柄比锻造千次的精钢更为锋利。   帝国子民仰望着他,就像追逐太阳的轨迹——他必须是永不坠落的金色神祇,是支撑帝国穹顶的支柱。   然而在落寞处,王座上的君王会垂下眼睫。   那张被无数诗人赞颂的面容,却像是一幅褪色的金箔画,连最细微的表情都被抽离殆尽。   空洞。   隐痛。   唯有,在夜色里遥望第二十五星系时,才能在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窥见一丝几不可察的裂纹——那是被剧烈的抽痛压出的、灵魂深处的龟裂。   疲倦如同附骨之疽,随着每次心跳在血脉里蔓延。   二十五年前积攒的伤痛,在胸腔左侧凝成永不结痂的疮口。   纵然金色的利剑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在剑口处却永远有着一处残缺——那是心脏的位置。   君王的眼中有着整个帝国的重量,却空寂得像帝国冬日的荒原。   金色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君王眼中转瞬即逝的脆弱。   灵魂似乎被抽走了一半,在二十五年前,阿塔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所有的疲惫是浸透了岁月的陈酒,越是沉淀,越是苦涩。   每一次望向那夜空之中的二十五星系,似乎都牵扯——那是比王冠更早加诸于身的遗憾。   如今帝国疆域辽阔如星河,可阿塔兰的灵魂却始终困在那方寸之地。   他被困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夜。   从未离开。   如同金笼中踱步的凤,华美的尾羽扫过满地的仓皇鲜血,一遍又一遍。   自从Cerie离开之后,阿塔兰的夜晚变得实在太漫长。   梦境破碎,醒来时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孤苦。   后来,“兰塔”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阿塔兰披上了沉重的帝衣,走上了至高无上的王位。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没有伙伴,只有臣子。   他没有亲眷,只有死去的故旧。   他孤身站立于千千万万的墓碑之中。   他是君王。   也是被Cerie遗落下的“兰塔”。   Cerie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阿塔兰问了自己二十五年。   在此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   王廷的休息室,   浸在浓稠的夜色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将月光隔绝在外,在黑暗中投出摇曳的暗银。   阿塔兰蜷缩在西瑞怀中,像一柄终于归鞘的利剑。   “Cerie。”   他的身形依旧修长,却在此刻显出一种近乎脆薄的倦意,金色长发散落在西瑞臂弯,如同融化的黄金流淌在夜色里。   君王的额头抵着西瑞的肩胛,   黑发雄虫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混合着乌木沉香的气息,将阿塔兰层层包裹。   这气息让阿塔兰想起逃亡岁月里共享的毛毯,想起前线里分食的罐头,想起无数个生死一线时靠在一起的背脊。   阿塔兰想说些什么,喉结滚动却只咽下一片沉默。   反倒是西瑞的手臂收紧了些,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君王后颈,如同安抚受伤的金色猫科动物。   “兰塔,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回来了,我已经回到了你身边。”   “骗子。”   阿塔兰突然张口咬住西瑞的肩膀,犬齿隔着薄薄的衬衫磨蹭着雄虫的血肉。   像是确认这不是幻觉。   像猫一样,咬的还挺用力的。   西瑞闷哼一声,却纵容地任由他发泄,只将手指插入那璀璨的金发,轻轻按摩着头皮。   “我在这里。”西瑞的声音震动着胸腔传来,“不会再离开了。”   阿塔兰松开齿关,垂眸看着黑发雄虫的雪白衬衣上留下的湿润牙印。   夜风拂动窗帘,夜色如此温柔。   黑暗中,西瑞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渗入衬衫。   他低头亲吻君王发顶,尝到了高权与冰冷之外,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黄金鸢尾的花香。   “Cerie,我会杀了林克——他罪该万死。”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靠在西瑞的胸前,金色的长发散落,那双鎏金琥珀般的眼眸里燃烧着近乎暴戾的怒火,   “他竟敢......这样的事,足够他死一万次。"   “好。”   西瑞低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阿塔兰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匹躁动的战马,   “他确实该死,而且不该死得太轻松。 ”   林克当然该死。   谁得利,谁就更有动机。   当年那件事情,得利最多的自然是林克。   西瑞不喜欢懦弱,该动手时,他绝对不会犹豫半分。   他和兰塔分离的这二十五年,要当年算计过的家伙,用鲜血和性命来偿还。   “不只是他,”   阿塔兰的嗓音因压抑的怒意而微微发颤,   “所有参与当年谎言的家伙,所有现在仍站在林克那一边的,我要让他们全部付出代价。”   君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西瑞的衣襟,指节泛白。   阿塔兰是恨的。   他不可能不恨,他也做不到不恨。   阿塔兰无望的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可是他更加心痛,二十五年前,Cerie死了一次,那个时候,Cerie该有多疼啊。   西瑞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后颈,触碰到那在苍白肌肤上的金色鸢尾花——那是阿塔兰敏感的虫纹。   雄虫的指腹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纹路,声音低沉而笃定:   “当然,我的陛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阿塔兰突然抓住西瑞的手,缓缓按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Cerie,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阿塔兰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中的羽毛。   他的手掌下是单薄的肌理,西瑞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皮肤下的血肉。   阿塔兰垂下眼帘,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我现在,没有生育能力。”   这句话缓慢地剖开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   阿塔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或许我和你想象中的,已经差了太多。”   他抬起眼,直视西瑞漆黑的瞳孔,“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我变得太多了。”   西瑞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在微微痉挛,阿塔兰的声音越来越轻:   “Cerie,如果,你现在还沉浸在过去对我的印象当中...”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我很害怕,如果以后你看清我了...还不如现在就告诉我。”   西瑞顿了顿,猛地坐起身,一把将阿塔兰搂进怀里。   宽大的手掌覆在那单薄的腹部,温柔而坚定地揉按着,仿佛要用体温熨平所有伤痕。   “兰塔,你要知道,”   西瑞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象中的你。”   他的手掌贴着阿塔兰的肌肤,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我爱的就是现实的你,真真切切的你。”   黑发雄虫低下头,目光温柔得像是融化了无数个夜色。   他轻轻吻在阿塔兰的额角:   “二十五年前我爱的是你,现在爱的还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兰塔。”   “或许,我当年应该更早就告诉你的。”   闻言,阿塔兰的身体在西瑞怀中微微发抖,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   西瑞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自己的衣襟,他收紧了手臂,将吻落在爱人发顶:   “相信我,好吗?”   乌木沉香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两颗漂泊已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   阿塔兰在雄虫怀里轻轻点头,金色的发丝扫过西瑞的下巴。   二十五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痕迹,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段无人知晓的孤军奋战。   西瑞突然将脸埋进阿塔兰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玉白的肌肤上。   “对不起...”西瑞的声音闷闷的,“我本该在你身边的。”   下一秒,阿塔兰眨了眨眼睛,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抚上西瑞的黑发。   “不要这样觉得,Cerie,那都不是你的错。”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去。   西瑞抬起头,在晨光中凝视阿塔兰的脸庞——那些细纹,还有不再如同当年明亮鲜艳的金瞳。   这就是他爱的人,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年轻首领,而是一个伤痕累累却依然骄傲的君王。   有着被权力浸润之后上位者的锋利,却也有着——与当年一般无二的一颗真心。   “如果是这样的,让我重新了解你吧,”   西瑞握住阿塔兰的手,十指相扣,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呼吸。”   他的嘴唇轻触那些苍白的指尖,   “我会爱你的一切,包括那些你觉得自己不够好的部分。”   闻言,阿塔兰的呼吸乱了节奏。   二十五年来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忽然明白,这二十五年来他等的完全心甘情愿。   因为,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太惊艳的那个人。   别说是二十五年,就算再久,阿塔兰也会等下去。   因为真真实实的爱过与被爱过,所以容不下任何将就,容不下任何替代,不允许任何其他的。   爱就是爱。   Cerie就是Cerie。   晨光透过纱帘,为两人镀上柔和的金边。   西瑞听见,阿塔兰很轻很轻地说:   “我也...很爱你。”   “真的很爱。” 第147章   因为大殿下赫迪斯怀孕, 所以,很多事情都交给了霍斯处理。   最近讨论比较激烈的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阿塔兰陛下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只黑发雄虫, 与阿塔兰陛下几乎是形影不离。   第二件事情是,林克伯爵的雄子, 林莫阁下,要与奥贝迪家主的独子, 奥贝利少爷联姻了。   之前林莫挟持雄虫的事情,其实不能激起太大的火花,雄虫保护协会的介入,也只是让林莫罚款了一部分金额就无罪释放了。   但是, 林莫和大殿下一派已经达成了协议, 而这段时间, 陛下也经常召见霍斯。   今天也是。   王廷内,   会议室。   耸的穹顶上垂挂着绣有鸢尾花纹的深红帷幔,   阳光透过哥特式彩绘玻璃窗投射进来, 在地面拼花大理石上洒下斑驳的瑰丽光影。   十二人座的橡木长桌表面打磨得如镜面般光亮, 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藤纹。   阿塔兰端坐在首席的高背王座上,那鎏金椅背上镶嵌着王室纹章,扶手处包覆着深蓝色的天鹅绒。   他面前摊开的羊皮卷轴用银质镇纸压着, 羽毛笔斜插在墨水瓶中。   西瑞懒散地靠在右侧首位的座椅里, 椅背比王座略矮三分,却同样精雕细琢。   长桌边上的几个釉彩花瓶, 其中插着今晨刚采摘的黄金鸢尾——当然是西瑞去摘的。   摘花送美人嘛, 玩的就是个情调。   当霍斯推开雕花橡木门时,门轴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几位老臣陆续入座时,座椅碰撞发出金属轻响。   西瑞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花瓶里的黄金鸢尾, 花朵的影子在他含笑的黑色眼眸中跳动。   阿塔兰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几份水色。   金线刺绣的衣摆垂落在王座两侧,在晨光中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他将那一头璀璨的金发高高束起,王冠上的宝石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艳丽面容愈发凌厉。   右手边的席位却与整个庄重的氛围格格不入——西瑞懒散地倚在鎏金座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他今日难得穿了正式的黑色礼服,却依然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度。   黑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双如墨的眼眸愈发深邃,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参见陛下。”   霍斯恭敬地弯腰行礼。   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个吊儿郎当的雄虫——这家伙居然敢在御前如此放肆?   “嗯。”阿塔兰微微颔首。   霍斯惊讶地发现,素来冷峻的陛下唇角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柔和。   那双常年结冰的金色眼瞳,此刻映着晨光,竟显出几分温度。   西瑞忽然动了动手指。   没人注意到在会议桌下面,他伸手悄悄缠上王座扶手上陛下的指尖。   阿塔兰睫毛轻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勾住了。   霍斯正欲汇报,却见陛下抬手示意暂停。   阿塔兰陛下突然开口:   “听说,林克伯爵已经公开宣布,林莫要和奥贝利联姻了。”   “是。”霍斯点点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林莫和林格尼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一明一暗,林克伯爵近些年来所有的入账出账、做的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基本上都有证据。   而且之前,林克伯爵暗中鼓动二殿下和大殿下打擂台,又利用高级雄虫来做诱饵,甚至还是暗杀高级雄虫的幕后主使。   二殿下阿弥亚离开主星之后,林克伯爵这才忍不住露了马脚。   现在大殿下这边的势力,已经查上了林克伯爵,林克伯爵自然需要拿别的势力来扩大自己,这个时候,正好奥贝利少爷成年,并且很得奥贝迪伯爵的宠爱,就是希望为他找一个好的雄主。   他们之间这样一拍即合,就定下了联姻之事。   正好。   阿塔兰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林克名利双失,要公开审判,要把这事闹得轰轰烈烈,光明正大。   如果按照平常来说,这件事情应该是大殿下来办的,现在,大殿下怀孕,很多事情出面不方便,基本上都是霍斯或者伊安出面了。   不过伊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大殿下身边,处于一个拉都拉不走的状态。   “福尔希,雷克罗,你们到时候也参加婚礼去,霍斯,带好第一军团的兵力,时间一到就围住整个伯爵府。”   阿塔兰想了想,吩咐道。   “遵命,陛下。”   几位从起义军时期就追随阿塔兰的心腹老臣互相交换着眼色。   他们的忠心无可质疑,这些年来也从未变过心,都是为着阿塔兰陛下出生入死的角色。   只是,他们看向西瑞的目光中掺杂着惊疑与揣测,仿佛在审视一个突然出现的幽灵。   军务大臣福尔希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的伤疤——那是当年与陛下并肩作战时留下的。   他的视线在西瑞俊美的侧脸上来回扫视,眉头越皱越紧。   ——太像了,这慵懒的坐姿,这玩世不恭的神态,甚至连指尖转笔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诸位在看什么呢?”   阿塔兰陛下清冷威压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几位老臣慌忙收回视线。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陛下已经站起身,而西瑞正姿态随意地把玩着陛下垂落的绶带。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却又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   “没、没有...”   大臣低头应答时,余光瞥见西瑞正凑在陛下耳边说着什么。   陛下向来不喜别的虫族近身,此刻却任由那只雄虫越靠越近,甚至微微侧首倾听。   更令人震惊的是,陛下冰封般的唇角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几位老臣和霍斯一起退出会议室时,正巧遇上了门外的大侍官凯德,凯德脸上的表情已经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了。   凯德身为陛下的大侍官,理论上来说,是最了解陛下日常的,这个雄虫的突然出现,自然是瞒不过凯德的。   可是,凯德居然是这个表情?   难不成不仅仅是替身,难不成不仅仅是玩一玩?   难不成陛下居然也动了真心吗?   难道……陛下当真是认真的?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个大臣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他看见西瑞将下巴搁在陛下肩头,而陛下修长的手指正抚过雄虫的黑发。   那姿态不像对待替身,倒像是在触碰失而复得的珍宝。   会议室内,   西瑞把玩着阿塔兰的一缕金发,突然轻笑出声:“他们好像把我当替身了。”   阿塔兰笑了笑,看他一眼:“你从来都不是替身。”   西瑞大笑起来,他揽过君王的腰身,在对方耳边开玩笑:   “没关系的,陛下把我当替身就好,我绝对装得无比像,我的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阿塔兰耳尖微红,却依然保持着威严的语调:“胡说。”   但他的手却悄悄握住了西瑞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他们都感觉到了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彼此的睫毛,信息素早已在呼吸间完全交融,难分彼此。   “兰塔。”   一声暧昧的低语。   西瑞的手掌稳稳托住阿塔兰的后颈,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隐藏在发下的金色虫纹——黄金鸢尾花纹,此刻正在他指尖微微发烫。   这个吻来得自然而然,像晨露滑落花瓣般顺理成章。   西瑞的唇先是轻轻碰了碰阿塔兰的唇角,如同蝴蝶试探花蕊,待感受到对方细微的颤栗后,才真正覆上那略显苍白的唇瓣。   他的舌尖描绘着君王优美的唇线,耐心地撬开紧闭的齿关,仿佛在开启一扇尘封已久的珍宝匣。   “唔……”   阿塔兰无意识的吞咽了一口,指尖抓了上去,攥紧了西瑞的衣襟,华贵的丝绸面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闭着眼睛,阿塔兰纤长的金色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西瑞趁机加深了这个吻,将二十五年积攒的思念都融进交缠的呼吸里。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们周身洒下斑斓的光晕。   阿塔兰后颈的虫纹上折射出细碎金光,那鸢尾花纹路仿佛被唤醒般渐渐明亮起来。   唇舌交缠间,阿塔兰原本僵硬的身躯慢慢软化,像是冰封的河流终于迎来春汛。   这个吻温柔得令人心醉,西瑞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当他终于稍稍退开时,银丝在彼此唇间牵出暧昧的弧度。   “Cerie……?”   阿塔兰缓缓睁开眼,鎏金般的瞳孔里还氤氲着未散的情动,西瑞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发烫的脸颊。   好像在问,为什么停了下来。   “我的陛下。”   西瑞低哑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指尖仍流连在那片发烫的虫纹上,   “您的鸢尾花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怕我把持不住。”   阿塔兰眨了眨眼睛,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水色,好像融化了的春水灌溉着黄金鸢尾,重新盛开。   “没关系,Cerie,你不用克制,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   开完早会,   可是会议室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凯德硬着头皮,黑着脸在门口等了三个小时。   救命,他大概猜到了里面发生什么了。   陛下啊!怎么就是挡不住那张脸的蛊惑呢!   二十五年前如此,二十五年后还是这样……天塌了……   上午的阳光极其灿烂。   凯德却觉得异常emo——   不是……就算上午都用来那啥了,午饭总得吃吧?!这都三个小时了,这都到饭点了,还不用吃饭的吗?   那个雄虫!怎么能这样缠着陛下!   他不要吃饭,陛下还要吃饭呢! 第148章   于是,   西瑞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阿塔兰陛下王廷寝宫那张大床的半边领地。   他像只餍足的狐狸般蜷在丝绒被褥间,凯德每次进来时,都能看见这只"狐狸精"或是慵懒地倚在床头翻阅文件, 或是直接枕在陛下腿上假寐,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他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凯德:好气。   “陛下, 这是今日的下午茶...”   凯德硬着头皮上前,眼角余光却瞥见西瑞正用指尖卷着阿塔兰的一缕金色长发把玩。   阿塔兰陛下竟也纵容着, 甚至微微侧头方便他动作。   凯德又在心里暗骂。   服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像狐狸精的雄虫……   白天,西瑞变着花样献殷勤。他会在阿塔兰批阅奏折时恰到好处地递上温度适宜的茶,在君王揉眉心时立即站到身后按摩太阳穴。   那双能轻易拆卸枪支的手, 此刻正以惊人的灵巧, 游走在阿塔兰的肩颈处, 惹得向来克制的陛下都发出舒适的叹息。   到了夜晚, 狐狸精更是变本加厉。   凯德曾不小心撞见西瑞单膝跪在浴池边,捧着阿塔兰陛下的脚踝仔细修剪指甲的场景。   氤氲水汽中, 雄虫垂落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 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而尊贵的陛下竟允许他这么做——这个认知让凯德险些捏碎手中的银托盘,上面的饮料和甜点都差点撒了。   是,s级雄虫是尊贵无比, 但是那可是阿塔兰陛下啊!那可是帝国的黄金鸢尾啊!   这个雄虫还一幅薄情花心相, 实在是看起来就不安全。   反正,在凯德心里, 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只可恶的雄虫能配得上他们陛下!   而现在, 他们的阿塔兰陛下,却被这样一只像狐狸精一样的雄虫捷足先登。   实在是气炸他了!!!   但是,后来凯德就不敢吭声了, 虽然他本来就没吭过声——   靶场那次。   当西瑞随手拿起陛下的配枪,连续十发子弹全部命中靶心时,凯德看着电子屏上跳出的"SSS"评级,脸色精彩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那只狐狸精,居然能在500码外精准击落那么小一个移动靶的核心!   ——这是什么水平?   鹰眼神枪手的水平啊。   服了,服了,这下是真服了。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高手。   “凯德似乎很惊讶?”   西瑞当时还故意凑过来,身上沾着硝烟味的作战服都没换下,“要不下次我们比试...”   “阁下说笑了!”   凯德立马恭恭敬敬倒退三步,从此看西瑞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哪是什么狐狸精,分明是披着美人皮的凶兽!   偏偏陛下还纵容这头凶兽整天在自己身边打转,甚至允许他睡在身边,日夜不离。   并且夜里,阿塔兰陛下是不允许任何守卫在君王的寝殿五十米之内的。   ——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染着宫殿的穹顶。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雪白地毯上投下斑驳的漂亮的光影。   西瑞发现了,阿塔兰好像特别喜欢这种长毛地毯,休息室里面有,君王的寝殿里面也有。   虽然总会弄脏。   寝殿内。   四柱床垂落着浅金色天鹅绒帷幔,床柱上缠绕的银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靠窗的矮几上放着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橘皮被灵巧地旋成螺旋状垂落。   几滴粘稠的汁水溅在橡木桌面上,在烛光映照下如同细小的琥珀。   “陛下还不休息?”   黑发雄虫倚在窗边回头,嘴里含着橘瓣,声音带着点含糊的笑意。   案几后的阿塔兰抬头,金色睫毛抬起,羽毛笔尖的墨水在羊皮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蓝。   君王金色的长发垂落在绣着金线的睡袍上。   西瑞赤脚走过来时,顺手将最后一瓣橘子递到阿塔兰唇边。   “兰塔,尝一下,超甜的。”   君王就着他的手咬住橘瓣,唇齿不经意擦过指尖,惹得西瑞低笑出声。   橘子清冽的香气弥漫开来。   下一秒,雄虫俯下身来,用虎口卡住阿塔兰的脖子,不算掐,只能算是轻轻的触碰。   就稍微用了点力气,迫使对方抬起头来,拇指轻轻摩挲着嘴角。   然后落下了一个吻。   舌尖顺着那微微张开的唇瓣,擦着那一半没有被咬开的橘子,长驱直入。   舔食着君王的齿列、舌头,求而无厌的搅动着他的舌头根。   “呃……”   阿塔兰不想躲,但是却被吻的有点腿软,腰眼也很软很酸——还好他是坐着的,不会出现狼狈腿软倒地的样子。   他的嘴巴根本无法合拢,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橘子,很甜。   橘子的甜香在唇齿间炸开,汁水顺着交缠的舌尖流淌。   西瑞扣住阿塔兰的后脑,将帝王按在椅子上深吻,破碎的橘瓣在他们灼热的呼吸间被碾出更多蜜汁,染得两人唇角都泛着晶亮的水光。   “唔.....Cerie!”   阿塔兰的喉结在黑发雄虫的啃咬下滚动,帝王华贵的帝衣早已凌乱不堪。   西瑞突然低笑一声,手臂肌肉猛然绷紧——透过滑落的丝绸衣料,能清晰看到那充满爆发力的肱二头肌轮廓。   他轻而易举就将尊贵的陛下托着两条大腿抱起,阿塔兰修长的双腿下意识环住他的腰际。   君王微微睁大了金色的眼睛,惊呼:“啊!Cerie!”   “陛下好轻。”   西瑞故意颠了颠怀里的重量,喉结上的液珠随着动作滑落。   单手掀开床帐。   雄虫带着猎物般的侵略性,将帝国的黄金鸢尾压进鹅绒被褥。   残留的橘子汁沾在帝王唇角凹处,被西瑞的舌尖卷走时,引得一阵战栗。   寝殿里弥漫着柑橘的甜气,烛火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帷幔上,随着西瑞扯开衣带的动作,那影子显露出充满力量感的肩背线条。   下一秒,阿塔兰的指甲在他绷紧的背部肌肉上留下红痕,像给这头黑发的凶兽盖下专属印章。   “兰塔,你身上好香啊,你的信息素真好闻。”   西瑞将脸深深埋在阿塔兰的颈窝处,黑色短发随着他撒娇般的动作轻轻摩挲着君王的肌肤,像只收起利爪的猛兽在示弱。   “Cerie……”   阿塔兰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按在自己肩头,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怎么了?”   西瑞侧过头,唇瓣不经意擦过陛下垂落的金色长发,那柔顺的发丝间隐约夹杂着几根银白,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眨眨眼,睫毛扫过阿塔兰的锁骨,却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   阿塔兰的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不想让你看到我脸上的皱纹。”   君王向来挺拔的肩背此刻微微佝偻,像是突然承受不住岁月的重量,   “还有这些...”阿塔兰下意识扯了扯睡袍领口,遮住锁骨下方那些泛着白灰色的僵硬瘢痕,   “僵化症的痕迹太难看了,不想让你看。”   “怎么会。”   西瑞突然挣了一下,在阿塔兰惊慌的目光中捧起阿塔兰的脸。   他们没有拉灯,所以现在灯光明亮,只不过被床帐挡住了一些,显得昏暗了。   雄虫的大拇指抚过君王眼尾的细纹,又顺着那些瘢痕的纹路描摹,最后将唇印在阿塔兰陛下颤抖的眼睑上。   “这里记录着我的陛下批阅文件的勤勉。”   他的吻落在皱纹上,   “这些是您等待我的勋章。”   温暖的指尖轻触那些瘢痕,   “而这里——”   西瑞突然将阿塔兰完全压住,惊得君王只能抱紧了他,“是兰塔只属于我的宝藏。”   “Cerie... ”   阿塔兰陛下低垂的睫毛在烛光下投落一片颤抖的阴影,君王的金发披散在枕上,与指尖纠缠在一起。   他下意识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流逝的时光。   “现在,我应该比你大了二十几岁,”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年纪这个东西是压不住的。”   顿了顿,下一秒,西瑞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指腹下是岁月留下的细纹,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光滑紧致。   阿塔兰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触碰,低声道:   “你能看到我衰老的痕迹,也能看到我逐渐枯萎的容貌。 ”   “而这只是个开始。”   君王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像是冬日里最后一片将落的枯叶。   “Cerie,之后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明显。 ”   西瑞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吻上他眼角的细纹,舌尖轻轻描摹那一道时光的刻痕,温柔得像是在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我亲爱的陛下,”   黑发雄虫抵着阿塔兰的额头,如墨的黑眸里映着君王风韵犹存的容颜,   “以后你老了十岁,我也会老十岁。”   他牵着阿塔兰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平稳的跳动。   “我爱二十岁的你,爱四十岁的你,同样的,也会爱六十岁的你,八十岁的你。 ”   西瑞的吻落在阿塔兰的唇上,轻如叹息,却重若誓言——   “我从来都爱着你,也会一直爱下去,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黄金鸢尾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   花瓣边缘凝结着细密的夜露,沉甸甸地压着纤薄的花瓣,让那些鎏金般的花朵不得不微微低垂,如同矜持的贵族在心甘臣服。   暗香浮动,若有似无的芬芳缠绕着夜雾,带起的气流让整株鸢尾都跟着颤抖起来,抖落更多晶莹的露水。   纷纷滚落,像是一场无声的泪雨。   带露鸢尾,美不胜收。 第149章   林莫与奥贝迪家族的奥贝利少爷的联姻, 像一颗重磅炸弹般在整个上流社会掀起轩然大波。   结婚仪式的请柬烫着金边,用最古老的虫族文字书写。   爱维尔殿堂的十二扇鎏金大门全部洞开,殿堂穹顶垂落的永生花环散发着永恒不变的淡香, 那是用特殊工艺保存了三百年的爱维尔圣花。   宾客们的飞行器在殿堂前的星辉大道上排成长龙。   殿堂四壁的萤石灯逐一亮起。   仪式台中央矗立着爱维尔神像,那位执掌爱情的神明雕像手持双生花, 眉眼低垂。   宴会厅里,来自各个星系的珍馐摆满了百米长的水晶餐台。   侍者们端着的酒杯穿梭其间, 确保每位宾客都能品尝到最好的美酒。   殿堂外的露台上,年长的贵族们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场联姻背后暗藏的政局变动,看似无形却影响着整个帝国的权力格局。   这场婚姻邀请了几乎所有的贵族,所有商界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温莱亚克身为第三军团长, 身为温蒂家族的家主, 自然在邀请之内。   温莱亚克独自穿过长廊, 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浅蓝色的发丝上流淌, 如同极地冰川折射出的冷光。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大理石地砖的中央, 完全是刻在骨子里的礼仪。   束发的丝绸发带垂落两缕, 在身后轻轻飘动,像两道未干的泪痕。   “哒,哒, 哒。”   四周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他却显得格外孤独。   第三军团长的面容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瓷器般的苍白, 高挺的鼻梁投下的阴影将那双深海似的眼睛笼罩在更深的忧郁里。   他手上戴着两个戒指,一个在大拇指上, 另一个在无名指上。   戒指随着他握拳的动作硌进皮肉, 内侧刻着的名字——林莫·温莱亚克。   这是当年他和林莫结婚的时候用的戒指,离婚之后林莫把戒指摘下了,放在了离婚协议书上。   放在了林莫签下的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上。   走廊尽头的露台传来婚礼进行曲的预备旋律, 温莱亚克停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他转动大拇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在指间滑动,刻着两人名字的铭文在数年厮磨中早已模糊不清。   “阁下需要酒吗?”侍者托着银盘走近。   “谢谢,我不需要。”   温莱亚克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转身时突然开口:“林莫阁下在哪?”   ——   换衣间内,   林莫静立在落地镜前,四周堆叠着宾客送来的贺礼。   ——鲜红的玫瑰与璀璨的宝石在丝绒衬布上肆意绽放,像一场无声的喧嚣。   雄虫灰色的长发被精心编成繁复的麻花辫,露出线条凌厉的侧脸。   镜中映出他修长的身影,剪裁完美的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胸前那枚蓝宝石胸针是奥贝迪家族的传家宝,此刻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与他深灰色的瞳孔如出一辙。   袖扣上的钻石切割出十二个棱面,每个棱面都精确反射着吊灯的光斑,仿佛在炫耀这场联姻的价值。   “真是完美的新郎装扮。”   林莫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伸手调整领结,无名指上有长久佩戴戒指的痕迹,现在却空空如也——就像他胸腔里某个空荡荡的部分。   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场婚礼。   但这并不妨碍他配合这场婚礼。   窗外传来乐队的奏鸣,欢快的旋律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   林莫突然扯了一下领带,镜中那张冷傲的脸终于出现裂痕,深灰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无人得见的暗潮。   他盯着胸针上那点蓝光,恍惚间看见另一双含笑的眼,看见某个永远等在门口的浅蓝身影。   “阁下,仪式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侍从在门外敲了敲门,没敢进去,只是轻声提醒。   “知道了。”   林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又只剩下那个淡漠的贵族雄子。   他抚平领带褶皱,将袖扣转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抱胸靠在边上的柱子上,林莫想了很多。   他确实应该配合这场婚姻。   这里的每一个乐符都会是林克的葬礼奏乐。   既然林克伯爵和奥贝迪伯爵,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联手,来增强势力,抵抗更多的不确定性,那林莫就直接把林克送进应有的结局。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又响起来了,只不过敲门声更轻了一点。   林莫皱眉:“我说我知道了,不用再敲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门板上。   林莫的指尖在领结上顿住,眉心拧出一道细微的折痕。   “是我。”   那个声音穿过厚重的门板,依然轻得仿佛幻觉,却让林莫的脊椎窜过一阵细微的电流。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三秒,镜子里面倒映出自己突然绷紧的下颌线。   最终他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打开门。   “温莱亚克军团长?”   拉开门时,林莫的声音比预想中哑了几分,“有什么事吗?”   走廊的逆光里,温莱亚克的浅蓝发丝边缘泛着毛茸茸的光晕。   他抬起眼睫时,林莫看见那双蓝眼睛里沉淀着整片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悲伤。   “林莫阁下,”   温莱亚克的视线擦过林莫肩头,落在屋内那堆刺目的贺礼上,   “我们要站在门口一直这样讲话吗?”   林莫的指节在门框上收紧,昂贵的西装布料在他肘弯处绷出锐利的褶皱。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满屋的鲜花,那些艳红的玫瑰正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你要进来吗?”   林莫目光向四周看了看,胸针的蓝宝石划过一道冷光,“好像不合适吧。”   温莱亚克的唇角弯起一个破碎的弧度,手上的两枚戒指在阴影中闪过微光:   “林莫阁下,现在……我连进都不能进去了吗?”   “军团长,我们已经离婚了。”林莫轻声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扎进温莱亚克的肋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之间现在的身份疏离,和一切温情的结束。   温莱亚克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沉默在门口蔓延。   最终,林莫还是后退一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算了,先进来吧。”   林莫转身时,没看见温莱亚克那执着到几乎是滚烫的目光,那目光悲伤到,完全震颤。   走到换衣室中央,林莫转身时,礼服的衣摆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横亘在两人之间。   窗外隐约飘来的婚礼进行曲为林莫的声音镀上一层模糊的韵律:   “温莱亚克军团长,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有话可以直说。”   一瞬间。   温莱亚克的身形猛地一晃,仿佛被这公式化的称呼当胸击中。   他浅蓝色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眼眶瞬间漫上一层红色。   他们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星河。   温莱亚克笑了笑,竭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体面,喉结滚动间尝到铁锈味。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圈金属此刻烫得像烙铁。   换衣室里浓郁的玫瑰香突然变得刺鼻,让他想起……多年前林莫别在他耳畔的那朵蓝色玫瑰花——早已枯萎在旧军装的口袋里。   温莱亚克后退半步,军靴跟磕到身后的穿衣镜。   “林莫,”   温莱亚克的声音哑得不成调,视线落在林莫崭新的结婚礼服上,   “你真的要和……奥贝利少爷结婚吗?”   此时此刻,窗外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彩带爆破的声音像一场微型地震海啸。   温莱亚克被惊得肩头一颤,这才看清林莫身后衣架上挂着绣有奥贝迪家纹的婚礼外套。   那华丽的金线刺绣,深深的刺痛了温莱亚克的眼睛,让他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他最爱的雄虫,似乎正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他什么叫"前任"。   他们曾经的婚礼已经是过去式了。   林莫要去别娶的雌虫了。   曾经的一切……都要成为过去了。   一滴泪砸在地毯上,立刻被昂贵的羊绒吞噬,悄无声息。   温莱亚克抬手抹脸时,发现林莫的右手攥拳了,似乎是想要抬手帮他擦泪,可是——却又放下了。   放下了。   怎么能放下呢?   到底是如何……才能做到完全放下呢?   教教他,教教他好不好?   “温莱亚克军团长,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希望你做任何事情。”   林莫非常隐晦的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无论是窃听、监控还是隔墙有耳,他知道,他现在说出的所有话,都会有第三个以上的家伙听到。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真正的好戏,要到婚礼誓词才开始。   所以,不能让温莱亚克做任何事情。   不能让其陷入危险。   林莫的指节攥得发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却压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温莱亚克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我和奥贝利少爷已经决定结婚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林莫的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仿佛在宣读一份既定文件,   “温莱亚克军团长,这就是今天的事实。”   闻言,温莱亚克猛地抬头,那双湛蓝的眼睛像是被击碎的冰湖,裂痕里溢满晶莹的泪。   他的嘴唇颤抖着,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林莫,林莫……我……"   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了。   林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默。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却不容反驳:   “什么都不必说了,如果有话要说的话,下次吧。"   “今天是伯爵府很看重的婚礼。”   只见林莫低头看了眼腕表,金属表盘反射的冷光刺得温莱亚克微微眯起眼。   “温莱亚克军团长,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去了。" ”   林莫转身时,礼服的衣摆扫过温莱亚克的手背,像一片无情的刀刃。   温莱亚克下意识伸手,指尖却只抓住一点冰冷的空气。   “祝,你今天愉快。”林莫最后说。   雄虫没有回头,推开门的瞬间,门外欢快的乐声如潮水般涌进来,将换衣室内凝固的悲伤冲得支离破碎。   温莱亚克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最终"咔嗒"一声轻响,将他与林莫彻底隔绝。   窗外,礼炮轰鸣,彩带漫天。   温莱亚克抬手捂住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间不断溢出。   他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内侧刻着的名字,如今成了心口最深的伤。   ——   礼堂。   一楼。   西瑞这才姗姗来迟。   他觉得自己可能,现在已经养成踩点到的爱好了——当然不是,他只是想在兰塔身边多待一会儿。   小别胜新婚就是这样黏糊糊的,嗯,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   今天伊安和赫迪斯没露面。   主要是因为大殿下赫迪斯怀孕了,确实,也是到了孕晚期,所以,这段时间,伊安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能不离开大殿下,他就不会离开大殿下的。   虽然说,林克伯爵落马的这个场合,应该还挺有看头的,但是伊安和赫迪斯还是决定在家呆着,养胎。   晋总和二殿下现在撒手啥事都不管,还在那边度蜜月呢,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路易和珀兰斯,还有,休文和霍斯,他们倒是整整齐齐的来了,西瑞才觉得自己不算太无聊。   至于阿塔兰陛下?   这时候当然不能出场了,现在出来就打草惊蛇了,得后面出场。   西瑞过来,主要是想来先摸摸地形和建筑点,到时候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太意外。   西瑞踏入礼堂时,水晶吊灯的光芒正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   宾客们华贵的礼服在灯光下流转着各色光泽,像一片浮动的星河。   他单手插兜穿过人群,黑靴踏在红毯上发出懒散的声响,在一众端庄的贵族中显得格外扎眼。   “这边!”   休文的大嗓门从右侧传来。西瑞挑眉望去,看见自家兄弟正咧着嘴冲他挥手。   那家伙今天穿了件白色礼服,还是比较好认的。   西瑞毫不客气地挤进预留的座位,长腿一跨就跷起二郎腿。   真皮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惹得前排几位贵族雌虫不满地回头,却在看清是谁后立刻红了脸转了回去。   “西瑞!好久不见!”   休文笑得见牙不见眼,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得刺眼,他左边位置被西瑞坐了,右边却是空的。   “哥说,他等会儿就来。”   休文说起自家雌君时,整个人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连发梢都翘得格外欢快。   西瑞无语,目光落在休文手上的戒指上,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啧,你笑得好……那个啊。”   他故意往旁边挪了半寸,却撞上刚入座的路易。   “西瑞?你也来了啊,好久不见。”   路易一身浅蓝礼服,怀里搂着银发飘飘的珀兰斯。   后者推了推银边眼镜,丝绸手套下的手指优雅地搭在路易臂弯,语气中有几分善意的调侃:   “西瑞阁下安,不过……您和陛下近日的传闻,连我们都听说了呢。”   “嗯哼?”   西瑞正要说什么,礼堂突然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打在通道尽头,婚礼进行曲骤然响起。   休文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今天温莱亚克军团长也来了。”   西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角落发现一抹浅蓝发色——那位军团长正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白得发青,脸上的表情也很差。   嘶,啊这。   差点忘了温莱亚克和林莫有好几腿这事了。   ——等会儿……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第150章   礼堂内的水晶灯渐次熄灭, 只余几束淡金色的光晕在穹顶流转。   宾客们的低语声如潮水般退去,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扇缓缓开启的鎏金大门。   聚光灯骤然亮起,将通道尽头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   ——奥贝利挽着林莫的手臂缓步走来。   林莫灰色的长发束在脑后, 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的冷光。   奥贝利的手指搭在他的臂弯处,指尖轻点着。   当奥贝利的目光看到台下的西瑞时——哪怕是在昏暗的环境里, 西瑞也非常的惹眼、格格不入。   黑发雄虫身上就是有一股雅痞的气质,与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完全不一样。   所以当奥贝利第一眼看到西瑞的时候, 他就很喜欢。   可奥贝利同样不会拒绝奥贝迪伯爵的要求,嫁给林莫。   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台下。   温莱亚克坐在阴影里,脊背绷得笔直。   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在蓝色的军礼服上洇开几朵暗红的花。   可他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痛觉神经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灼伤了。   恢宏的管风琴声如潮水般漫过礼堂, 金色的音符在穹顶下跳跃碰撞。   司仪站在爱维尔神像前, 黑色礼服胸前的怀表链随着他夸张的手势轻轻摇晃,脸上的笑容像是用尺子丈量过般标准完美。   林克伯爵坐在主宾席首位, 岁月染灰的深绿色长发被精心束在脑后, 每道皱纹里都藏着算计得逞的餍足。   在他对面,奥贝迪家主厚重的礼服上缀满古老家徽,银白的眉毛下, 那双鹰目正满意地追随着新人移动的身影。   林莫与奥贝利踏着光毯走来。   “在伟大的帝国见证下——”   司仪拖长的尾音被突然嘹亮的小号声托起, 彩色玻璃窗投下的光斑正好笼罩新人,   “恭喜林莫阁下与奥贝利少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请问林莫阁下——”   司仪笑容满面转向新人, 手里捧着誓词书,   “您愿意接受奥贝利少爷成为您的雌君吗?在爱维尔神的注视下,在帝国律法的见证中?”   林莫的睫毛在聚光灯下投落一片青灰的阴影。   他停顿了呼吸那么长的时间,久到奥贝利搭在他臂弯的手指突然收紧。   时间顿了顿。   “哐当—— ”   温莱亚克猛地起身, 座椅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鲜血从他攥紧的拳心滴落,在红毯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周围宾客诧异的视线如针般刺来,温莱亚克却只是死死盯着林莫的背影。   下一秒,这里的动静马上就被台上注意到了。   “啊这!”   奥贝利略微惊讶的捂着嘴看向温莱亚克。   他当然知道温莱亚克和林莫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并且是一段失败的婚姻。   但是,   奥贝利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以严谨和温和著称的温莱亚克军团长,居然会在他们的婚礼上,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起来,并且打断了他们的婚礼流程。   温莱亚克却没有分给奥贝利半点目光。   他所有的眼神全部都落在林莫身上。   这一刻,温莱亚克就像一根顽固的钉子一样嵌在宾客席上。   ——温莱亚克知道自己卑劣,他知道自己不体面,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下作。   但他就是……   但他就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林莫……和别的雌虫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太痛苦了。   他做不到。   嫉妒就像是恶魔的低语,蛊惑着温莱亚克做出一切冲动的、不合理的事情。   然后。   聚光灯下,林莫忽然转过头来。   那双总是淡漠的灰色眸子穿过喧嚣的礼堂,准确无误地锁定了站在阴影中的温莱亚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温莱亚克的呼吸停滞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想喊林莫的名字,想冲上去拽住他的手腕,想问他为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莫站在高台上,身姿笔直如松,礼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望着温莱亚克,忽然轻轻笑了。   那一瞬间,他眼中常年不化的寒霜尽数消融,像是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泛起温柔的涟漪。   寒冬散尽,春回大地。   “我不愿意。”   林莫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礼堂里。   “我不愿意接受这场婚姻。”   下一秒,满座哗然!   奥贝利少爷的脸色瞬间惨白,搭在林莫臂弯的手指猛地收紧,昂贵的礼服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奥贝迪伯爵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司仪张着嘴,准备好的祝词卡在喉咙里,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   觉得高兴的大概只有温莱亚克,他就这样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他看见林莫夺过司仪举起的那枚崭新的婚戒,在司仪呆滞的眼神里,一下子丢了出去。   钻石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最终滚落在红毯边缘。   “请不要误会。”   林莫朝着台下鞠了个躬,他的声音足够大,足够清晰,足够明亮——毕竟现在除了他,也没有谁敢说话了。   “我不愿意接受这场婚姻,是因为我的雄父是一个卑鄙的,虚伪的无耻的家伙。”   “我不希望看着奥贝迪伯爵一家上当受骗,而一起迈入这个火坑。”   台下,骤然爆发出一片混乱。   林克伯爵猛地站起身,上了年纪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深绿色的长发在脑后剧烈晃动。   他手中的权杖重重砸向地面,发出震耳的闷响:“护卫!立刻把这个逆子给我押下来!”   原本维持秩序的护卫队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金属靴底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如同战鼓。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上礼台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礼堂的喧嚣。   所有目光惊恐地转头,只见西瑞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手中的枪管还冒着袅袅青烟。   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黑眸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冷光。   “别急啊,林克。”   黑发雄虫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枪,连最基本的敬称都懒得用,   “好戏才刚上演,你怎么就急着打断大家的兴致呢?”   护卫们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西瑞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枪口在护卫队之间游走,每指向一个人,那个护卫的脸色就白一分——和一个雄虫殿下,甚至还是阿塔兰陛下身边的雄虫作对,是不想活了才会那么做的。   “你们尽管上台试试。”西瑞轻笑着,声音却冷得像冰,“上台一个我打一个,上台一双我打一双。”   西瑞歪了歪头,黑发垂落在眼前:“要不要赌一赌,是你们数量多——”   他咔哒一声拉开保险,“还是我的子弹多?”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护卫队长的手按在佩剑上,却迟迟不敢拔出——这个雄虫可能真的会在婚礼现场大开杀戒。   林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他又马上看向西瑞。   西瑞这张脸,他简直毕生难忘——和当年的林睿西,和当年的Cerie有七分相似。   “西瑞阁下!”   林克伯爵气得浑身发抖,眼里满是暴怒的阴狠,甚至有明显的杀意。   “你这是要与我家族为敌吗?!”   闻言,西瑞哈哈大笑:“喂哟,畜牲东西,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说了算的时候吗?”   他转头看向台上的林莫,眨了眨眼,   “放心,谁敢上台,我马上就一枪崩了谁——继续呀。”   林莫嘴角扯出一个笑,莫名的感觉有些释然。   “各位来宾,或许你们一直觉得我的雄父是一个光明磊落,喜欢做慈善的贵族。”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他实际上是一个奸诈的家伙,他借着做慈善的名义,伤害了无数贫穷的虫族,并且抢夺他们有天赋的孩子,收养成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暗桩,培养成杀手,又变成了杀人的买卖,赚的盆满钵满。”   “他杀了两任雌君,我的雌父是他的第一任雌君,在生下我之后,被无情的杀害。”   “第二任雌君,传闻是因病去世,实际上是他在汤药里面下毒毒死的。”   “在他眼里,所有的生命都是棋子,都可以为他的利益让步。”   “所有所谓的慈善,所有给出的金币,都沾着鲜血,在那所谓的伯爵府,不过是另一个地狱。”   “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他会下罪恶的地狱。”   “林莫!”   林克伯爵猛地拍案而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深绿色的长发在脑后剧烈晃动。   他指着林莫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是你的雄父!费尽心机把你养大,给你权势,给你地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他的怒吼在礼堂内回荡,威严十足,就像沉重的父权压下。   林莫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是吗?”   他轻笑一声,声音不紧不慢,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向林克伯爵最致命的软肋——   “可是,你不是有无精症吗?”   “你哪来的孩子呢?”   ——死寂。   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林克伯爵的脸色骤然剧变,从暴怒的涨红到惨白,再到铁青,最后甚至隐隐泛紫,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喉咙。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虫族社会里,   雄虫的生育能力是最重要的资本之一,甚至直接决定社会地位。   无精症——意味着彻底丧失繁衍能力,是最大的耻辱,是绝不能公开的隐秘伤疤。   而现在,林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撕开了林克伯爵最不堪的遮羞布。   “你……你……”林克伯爵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鸟。   林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孩子。”他缓缓说道,“我是你精心培养的'工具'。”   “而现在——”   林莫转头看向已经冲进来的第一军团的特勤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该结束了。”   下一秒,整个礼堂瞬间陷入剑拔弩张的混乱!   霍斯率领的第一军团特勤队刚冲入大门,林克伯爵身后的阴影里突然窜出数名魁梧雌虫——他们肌肉虬结,金属翅翼"唰"地展开,瞬间形成人墙将林克伯爵护在中央。   林克伯爵猛地拧开权杖顶端,寒光乍现,竟抽出一柄细长刺剑!   “都别动!”   林克伯爵吼着,剑尖已抵住奥贝迪家主的咽喉。   莫名其妙就这么遭殃了,还被挟持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顿时僵住,精心打理的胡须随着颤抖的下巴滑稽地抖动。   “雄父!”奥贝利马上躲在林莫身后尖叫。   西瑞“啧”了一声,黑靴踏着座椅借力跃起,枪管在掌心秀出炫目的金属光。   他赶紧一把将奥贝利和林莫一起挤下礼台:   “不好意思,借过啊,老人家玩刀太危险了。”   奥贝利完全没站稳,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前排哪个好心虫族给拉了一把。   林莫,则被赶过来的温莱亚克张开翅翼护在了后面。   就在此时。   又两列全副武装的特勤队踏着整齐步伐鱼贯而入。   他们胸前的金色徽章在灯光下连成一片星河,最终在红毯两侧立定。   空气突然凝滞。   只见门口的光辉中,阿塔兰陛下走来,白金帝袍的下摆扫过,却纤尘不染。   他的金眸落在林克伯爵身上时,整个礼堂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林克。"   阿塔兰陛下的声音如寒冰坠地,在死寂的礼堂内激起无形的回响。   他白金帝袍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宛如审判的天平缓缓倾斜。   林克伯爵先是一怔,随即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刺耳,像是夜枭的啼鸣:   “陛下?!”   他阴狠的眼中迸发出扭曲的光, “您竟亲自驾临?看来这一切……都是您的手笔?”   “可笑!太可笑了!” 他猛地指向君王,“您要斩杀开国功臣吗?您要背弃当年起义军忠诚吗?!”   "大胆——" 霍斯大声呵斥。   西瑞的枪管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光。他歪着头,黑眸里满是讥诮:   “哎哟喂,多大脸啊?”   他故意拖长声调, “还开国功臣呢——你犯下的罪行,就算你是虫神也够死一万次了。”   阿塔兰微微抬手,西瑞立刻乖觉的闭嘴了,他走下台,来到了君王身边。   君王鎏金的长发被编织进荆棘王冠,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太阳般的光泽。   阿塔兰陛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整个礼堂的空气为之凝结:   “林克。”   “二十五年前,你谎报军情,谋杀Cerie——罪该万死。”   “现在,”阿塔兰看了一眼身边的黑发雄虫,“一切都该清算了。”   被林克挟持的奥贝迪伯爵脸上的表情满是惊吓,他年纪也不轻了,居然还能遇到这种事,连忙道:   “ 陛下开恩啊,陛下救命啊!”   随着君王挥手,特勤队的枪械同时上膛。   林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凶光,他阴鸷地扫视着挡在身前的几名军雌,直接把手中的奥贝迪伯爵推给了另外一只雌虫,就像丢掉一个累赘,他声音嘶哑而急促:   “护送我离开!”   那几名雌虫肌肉虬结,眼中闪烁着亡命之徒特有的凶光——显然是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雇佣兵。   他们闻言立即展开翅翼,幽蓝的翅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雌虫一把拽住林克的手臂,翅翼高速震颤发出嗡鸣,眼看就要破窗而出——   “拦住他们!”霍斯军团长厉声喝道,第一军团的特勤队员如潮水般涌上。   翅翼与军械碰撞出刺目的火花,整个礼堂瞬间沦为战场。   雇佣兵们背靠背形成防御圈,其中一人猛地打开翅翼,将两名特勤队逼退数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混乱。   子弹精准地穿过交战,先是贯穿了护在林克身侧的雌虫左眼,带出一蓬血雾,余势不减地钉入林克右臂。   林克伯爵发出一声惨嚎,从半空中重重摔落,直接砸碎了摆放香槟塔的水晶桌。   那名中弹的雌虫踉跄着跪倒在地,眼球组织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呃啊啊!”   而林克则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在满地玻璃碎片中挣扎着往后爬,昂贵的礼服被酒液浸透,在身后拖出一道猩红的水痕,就好似在偿还他无数的罪孽。   西瑞慢条斯理地吹散枪口的硝烟,黑眸中闪烁着捕猎者般的冷光:   “跑啥啊,说了一个都跑不掉,那就是一个都跑不掉。” 第151章   于是, 原本应该是贵族之间联姻的这场婚礼,居然成为了林克伯爵的审判场。   在一片混乱之中,林克伯爵被抓捕, 动乱分子被直接就地枪杀。   帝国审判庭的穹顶之下,三场举世瞩目的公开庭审终于迎来了终局。   全息投影屏悬浮在审判庭中央, 将最终判决书的内容放大到每个角落。   审判长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帝国:   “经帝国最高审判庭三次合议,现判决如下——”   鎏金的判决锤重重落下, 在实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剥夺林克所有爵位头衔及政治权利,终身不得恢复。”   “认定其犯有叛国罪、谋杀罪、贩卖罪等二十七项重罪,罪大恶极,判处最高监狱单独监禁三月, 期满执行枪决。”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几位曾与林克交好的老贵族面色惨白, 深觉下个对象简直就是自己。   直播镜头扫过旁听席前排——林莫面无表情地坐着;温莱亚克一身军装, 站在林莫背后。   当法警给林克戴上特制的抑制镣铐时,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前伯爵突然癫狂大笑。   他的绿发早已灰白,在镣铐的蓝光映照下像团枯萎的苔藓: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帝国的阴影里还有无数个我!”   押送车穿过帝都的主干道时, 愤怒的民众将腐烂的蔬果砸向防弹玻璃。   在最高监狱的探照灯下, 林克佝偻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合金大门后的黑暗里。   同一天清晨,林莫站在林克伯爵府的门前。   这座曾经金碧辉煌的建筑正在被拆除, 将染尘的家徽一块块撬下。   他静静看着童年时代的噩梦化为废墟, 直到温莱亚克为他披上军外套。   “走吧。”温莱亚克轻声说,“如果阁下不介意的话, 可以去我那休息一会儿。”   林莫看了看温莱亚克, 点点头。   朝阳终于完全升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新铺的柏油路上。   远处,   主星帝都的钟楼正敲响,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这并不是这场案件的结束。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帝国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肃清风暴。   谋杀,贪污,以权谋私……各种各样的案件,各种各样的罪行,就像在趁机为这个帝国挖去最后的腐烂的血肉。   阿塔兰陛下在金色议事厅,亲自签署任命状,将象征最高执行权的黑金徽章别在西瑞胸前。   黑发的雄虫难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单膝跪地接过镶着帝国玺戒的委任书。   "特殊执行部"的铜牌在军部大楼三层挂起那天,整条走廊都回荡着档案搬运的声响。   西瑞叼着能量棒,赤脚踩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全息屏幕上不断滚动着被红色标记的名字。   黎明时分,军队直接包围了三七处贵族宅邸。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帝都早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报某贵族因涉非法集资案被捕的消息。   民众聚集在电子屏前,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被套着黑头套押出豪宅。   三个月之内,审判庭的灯再也没有熄灭过。   白发苍苍的法官们轮班审理堆积如山的案件,投影屏上不断更新着判决结果。   中央广场的断头台用的最多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   西瑞面色冷淡,撑着黑伞站在监刑台上,看着雨滴顺着铡刀锋利的边缘滑落。   当罪犯们的头颅滚落时,围观民众群中爆发出叫好声。   帝国的毒疮必须挖去。   帝国的前路必须照亮。   错的就是错的,该得到惩罚的,绝对会得到惩罚。   哪里有错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敢于反抗的声音永远都不会止息,这世上没有纯白的世界,但是会有无数勇士,愿意用鲜血换来公平,哪怕赌上一切,哪怕赌上性命。   这是带血的公平。   但这条路,会一直走下去。   因为,这是最走得通的一条路。   二十五年前,起义军为了理想,壮烈牺牲了太多的勇士,无数英勇无畏的灵魂前仆后继,用鲜血浇灌着每一寸土地,将金色的旗帜插满帝国的城墙。   二十五年之后,将有一代又一代,英勇无畏的后代,成为这个帝国的主人。   帝国的太阳永远会升起。   因为,那代表着公平与正义。   ——   阿塔兰陛下的婚礼,举办在大地回春之时,在第二十五星系最大的礼堂之内。   春日的暖阳穿透高耸的彩绘玻璃,在礼堂内洒下斑斓的光晕。   穹顶垂落的永生花环散发着淡雅的香气,与无数绽放的星辉花交织成梦幻的帷幕。   这座被誉为"银河"的礼堂,今日被装点得如同神话中的神域。   纯白的丝绸从穹顶垂落,绣着帝国与皇室的金色鸢尾纹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地面铺着镶嵌碎钻的透明晶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星河之上。   阿塔兰陛下身着白金相间的婚礼礼服,鎏金的长发被精心编织成传统的发辫,发间点缀着稀有的星辰宝石。   他站在礼台中央,宛如神话中走出的神祇,金眸中倒映着缓缓开启的礼堂大门。   西瑞作为今日的另一位主角,难得收敛了平日的散漫。   他一身黑色礼服,黑色的短发抹了发胶,露出凌厉的眉眼。   头上的黑色王冠与阿塔兰陛下的王冠交相辉映,象征着他们同为帝国的统治者,是不可分割的联结。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礼堂两侧的贵族与政要齐齐起身。   西瑞踏着晶毯走向礼台,黑靴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音符的节拍上。   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阿塔兰身上,仿佛世间再无他人值得注目。   “真难得,看到西瑞这么正经的模样。”   观礼席上,休文小声对霍斯说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是一个纯种的恋爱脑。   第一军团长微微一笑,在这欢庆又幸福的气氛中,亲了亲休文的脸颊。   这场如此盛大的婚礼。   该来的都来了。   路易和珀兰斯秉承着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的原则,斥巨资送上了昂贵的贺礼。   现在,他们正坐在前排笑着鼓掌。   大殿下赫迪斯和伊安自然也应该出席,大殿下之前已经安全生下了一个虫蛋,现在伊安看到谁都会炫耀两句。   虽然虫蛋还在孵化当中,不过他们现在迫不及待地在等阿塔兰陛下为这个虫蛋取名字。   至于晋尔和阿弥亚。   他们当然也从副星赶回来了。   虽然阿弥亚的腿没有完全的好,但是正因如此——晋尔到哪里都会抱着阿弥亚,也算是从另一种程度上满足了阿弥亚疯狂的占有欲。   林莫和温莱亚克也坐在了一起,在小声的说着什么,林莫那张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微笑的表情,   仔细看,温莱亚克大拇指上的戒指也已经不见了,转而已经戴到了林莫的右手无名指上。   而在这满堂的宾客当中。   混进了两个“不速之客”。   在观礼席的角落里。   一个浑身包的严严实实的虫族,搂着一个灰色长发的雌虫,从门口走到了这里。   他们在成堆的礼物中放上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还夹着一封信。   聚光灯如星河倾泻,将礼台照得宛如神域。   阿塔兰陛下站在光晕中央,白金礼服上的暗纹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朝下——   西瑞单膝触地的声响却打破了这份安静。   雄虫的黑色靴子碾碎了落在晶毯上的花瓣,他仰头时,碎光在那双黑眸中炸开万千星辰。   “我亲爱的陛下。”   他低声调笑,却从怀中取出一个黑丝绒匣子。   打开的瞬间,星核矿石特有的虹光如水波荡漾,那对钻戒静静躺在其中,戒托上缠绕的银丝宛如命运纠葛的轨迹。   西瑞的指尖罕见地有些颤抖。他托起阿塔兰的左手,将戒围较小的那枚戒指缓缓推入阿塔兰的无名指。   “亲爱的,该你了。”   西瑞哑着嗓子将另一枚戒指放在阿塔兰掌心,主动伸出自己的左手。   君王的指尖擦过他掌心的枪茧,当戒指完全戴妥时,西瑞突然翻转手腕,强势地插进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观礼席传来压抑的惊呼。   西瑞却俯身吻上那枚大钻戒,唇瓣贴着冰凉的宝石,吐息却滚烫:   “我将向你献上我全部的爱与忠诚。”   他抬头时,一滴紧张的汗正顺着锋利的颌线滑落:   “你的理想即是我的理想。”   “在这世上,我只会为你臣服,你也只会为我妥协。”   阿塔兰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与爱意。   西瑞突然发力收紧手指,戒指在挤压中迸出细碎火彩: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任何事情。”   他的拇指摩挲着君王突起的腕骨,“你是我的所爱,也是我同甘共苦的战友和伙伴,一同抵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最后半句几乎是从齿间磨出来的——西瑞有点太紧张了,可能这就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一刻。   西瑞站起身时,阴影完全笼罩了阿塔兰,却小心控制着距离不让自己的礼服压皱君王的礼服:   “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温柔对待你……”   黑发雄虫忽然低头,在万众瞩目下将额头抵住阿塔兰的:“如果世界做不到的话,”   他指尖抚过帝王后颈的腺体,乌木沉香的信息素温柔缠绕,   “那就让我来,我会保护你,爱护你,珍惜你。”   下一秒,西瑞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   他的动作很轻,黑色的眼神在聚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当他的唇轻轻贴上阿塔兰的唇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礼堂内的喧嚣远去,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西瑞能感受到阿塔兰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带着湿润的凉意。   他睁开眼,发现君王那双耀眼无比的金眸中蓄满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滑落,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或许情绪真的是会感染的。   一瞬间,西瑞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稍稍退开一点,鼻尖仍与阿塔兰相抵,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那个从来玩世不恭的家伙,此刻眼中盛满了他从未示人的柔软。   “哭什么...”   西瑞哑着嗓子低语,拇指轻轻拭去阿塔兰脸上的泪痕,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早已湿润。   阿塔兰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   君王的泪水沾湿了两人的脸庞,咸涩中带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西瑞感受到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就像他此刻同样不稳的心跳。   直播镜头前,整个帝国都见证着这一刻——他们向来威严的陛下与那个桀骜不驯的雄虫,在泪水中交换着最虔诚的誓约。   阳光打下来,光芒将他们笼罩,宛如神明的祝福。   当这个吻结束时,西瑞的额头仍抵着阿塔兰的。   他勾起嘴角,露出那个标志性的痞笑,却因眼中的泪光而显得格外温柔:   “这下全帝国都知道,你是我的了,当然,我也是你的。”   阿塔兰微微仰起脸,鎏金般的眼眸中盛着盈盈泪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唇角扬起一抹温柔至极的弧度,像是春雪初融时第一缕破开云层的光。   “笨蛋,一直都是啊。”   君王语气亲昵,声音很轻,泪水滑过带笑的脸庞,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如同坠落的星辰。   “Cerie,或许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   阿塔兰的声音哽咽了一瞬,喉结轻轻滚动,   “我的灵魂……就刻上了你的名字。”   “那么,我的陛下,”   黑发雄虫的声音坚定,   “请允许,用余生来证明我们的誓言。”   这一刻,他们的名字将共同、永远镌刻在帝国历史的丰碑之上。   春风穿过敞开的礼堂大门,带着爱与希望的气息,温柔地拂过一切。   哭的,笑的。   泪水的,洋溢的。   当一切无路的时候,当逻辑与理智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爱——会给出最终的答案。   跨越了无数的光年的,   是缘分。   从开始,到结局。   一切好似注定,又好似不注定,那是由他们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