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   作者:久陆   简介:   我快要死了,强制来的老公也想杀我   ***   he,虐恋,不是悬疑文,是感情向   我快要死了,医生说我还有半年时间,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爱人顾维   爱人的关系是我单方面定义的,我吧,明明是鞋底泥,偏偏想要舔一口天上珠尝尝味道,连撕带咬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强行把顾维捆在自己身边八年   我知道顾维一直想要离开我这个疯子,我想,顾维应该会很高兴听到我快要死的消息   因为只要我死了,他就能解脱了   只是,在我准备告诉他“我快要死了”的好消息之前,我发现,他想要杀死我   我突然就不想告诉他了,我好奇自己的结局,是会先死于病魔,还是会死在爱人顾维手里……   顾维(攻)x白鸽(受)   ***   1:是he,白鸽没有死,正文第三人称   2:酸涩酸甜酸虐口,非传统强制,不是悬疑,是拉扯感情向   ***   Tag列表:酸甜酸虐、狗血又纯爱、正文第三人称、不是悬疑文、感情向、HE、年上 第1章 白鸽,不是什么好鸟儿   白鸽,不是什么好鸟儿。   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一祸害,疯子,危险,嘴毒心也毒,脾气坏,小心眼儿,报复心极强,阴晴不定,还很会用那副好皮囊去伪装……   偏偏他妈给他取了这么个温柔缱绻又软和的名字,但白鸽身上的可不是什么洁白纯净的漂亮羽毛,他没有一点儿和平气质,他身上的都是黑压压的刺,能随时把人扎得血肉模糊的刺。   白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拿到医院最后一张确切的检查报告单,听完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说他脑子里长了个瘤的时候,长了瘤的脑子第一反应竟然是“啊,果然老天爷还是长了眼,不会让他这种祸害好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报应”。   可是白鸽是祸害啊,祸害都贪生怕死,祸害都想遗千年,他也不例外。   白鸽这人,两手空空的小时候被人碾在阴沟里当了十多年的狗,他这条狗命大,没被人碾死,最后还从阴沟里翻了出来。   祸害翻了身,还能有好?当然是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谁打过他,他就百倍奉还,谁让他不好过过,他就千倍报复回去。   仇恨他是这么处理的,对他好的人,他一样百倍千倍往好里对人。   还有一样,就是他想要的“爱情”,阴沟里的狗,偏偏眼光高到天上去了,看上了天上的白月亮,高高挂着的明珠。   白月亮怎么可能看得上疯狗?人家不喜欢他。   白鸽实在没经验,他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后简单粗暴的强盗思维占据了主导地位。   得不到就去夺,撕,抢。   他要把白月亮捞下来,舔一口尝尝味儿。   后来尝过了,味儿特别好,一口不够。   白鸽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委屈过自个儿。   这日子过得太他妈痛快了,好也痛快,坏也痛快,他今年才30,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他怎么舍得死?   老大夫本来是想跟白鸽家属说,但白鸽后背挺着坐在那,很平静地说自己没家属,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直接跟他说就行。   老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是行医几十载早就看淡了生死、知道死神要人从来没有标准的冷静跟麻木,可看着面前一脸平静无波无澜的年轻男人,眼睛里还是露出了几分同情跟怜悯,又耐心花了10多分钟的时间,很委婉很小心很可怜地跟白鸽说了情况。   老大夫建议他做手术,白鸽问,做了手术就能活了吗?   老大夫的同情跟怜悯已经没有了,下巴低着,视线往上挑着看白鸽,说他脑子里瘤的位置不太好。   白鸽又问手术成功率,老大夫用了不会出错的医生话术,说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而且因为瘤的位置问题,他的手术难度极大,哪怕是脑科圣手给他做手术,也不能给他保证什么。   意思就是,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活,而且还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白鸽又问,不做手术能活多久,老大夫说,要看瘤的生长速度,后期会压迫神经血管,大概半年左右。   白鸽走的时候老大夫建议他住院做手术,他没吭声,老大夫又喊了句让他好好想想。   白鸽出了门诊大楼,坐在小花园拐角没人的石阶上发呆,寒冬腊月零下一二十度的北风兜头一吹,白鸽平时那么怕冷的人都没感觉出来。   兜里的烟还剩半包,白鸽一连抽了三根,怎么抽都不对味儿,每根烟抽几口就要换,最后直接咬着烟蒂干嚼,发苦的烟草混着嘴里的涩,一起生咽了下去。   医院这种地方,白鸽很少来,他体质一直很好,十几年前打架最狠的时候,见了血也只是去小诊所处理下伤口,命大没出过什么致命内伤,年轻,抗造,吞了血,咬牙捱一捱就好了。   肿瘤科从来不缺悲剧,还能坐在台阶上抽烟的他都排不上号,三根烟的功夫,白鸽看见三个抹眼泪的两个嚎啕大哭的,还有人得别人扶着才能走。   生跟死都是这里的常态,阴阳相隔不是别人的故事。   白鸽想,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有几个人会为他哭。   白鸽不是没家属,他爸妈都活着呢,有个同父异母的哥,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各路有名没名的亲戚蘸上糖汁儿能穿成好几串儿糖葫芦,但那些亲戚有都相当于没有,哪一串儿糖葫芦上都不愿意把他穿进去。   白鸽唯一惦念的就是他姥姥,他是老太太带大的,没她白鸽活不了。   姥姥今年八十六岁,操劳了一辈子,现在老年痴呆,谁都不认识了,姥姥现在跟他妈崔秀英住一块儿。   但是崔秀英现在的丈夫不愿意让白鸽去他们家,崔秀英也不乐意见白鸽,每次白鸽想看姥姥,都是他妈带着姥姥出来,崔秀英会躲远点儿,白鸽陪着老太太吃个饭,溜达溜达,然后再送回去。   除了姥姥,白鸽还有一个亲人——   顾维,他的爱人。   爱人这词儿不准确,因为是白鸽单方面定义的,属于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   白鸽是怎么想起来要来医院检查的呢,也是因为顾维,最近这几个月他总头晕,想吐,经常丢三落四,记忆力明显不好了。   但这些小毛病都没引起白鸽的注意,顾维一声没吭去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的那天早上,他把白鸽整吐了。   顾维那个狗东西,奔着要把白鸽整死的劲儿,白鸽胃里直翻腾,扭头跑进浴室吐了一地,都没来得及跑到马桶边。   顾维冲着浴室门冷冷一声:“这么恶心啊?”   白鸽收拾了浴室地板,漱了口,捧着凉水使劲儿浇脸,瞪着通红的眼扭头瞅着门外的顾维说:“嗓子眼儿疼,狗东西你要弄死我?”   白鸽嗓子眼儿是真的疼,不知道是被胃酸烧的还是破了,声音都是撕裂的,像被人拿着钝刀子来回剌了几道口子。   等白鸽脑门儿上顶着一溜串汗珠子,惨白着一张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本来还想跟顾维卖个惨呢,但顾维已经拎着行李箱走了,白鸽只听到砰地一下关门声,那声音跳着砸在他脑仁儿上,他又跑进浴室哇哇吐了一通。   吐完还是头疼,吃了一片止痛药睡了一觉也不好使,白鸽第二天来医院做检查。   这一检查,就查出大毛病来了。   白鸽一开始不知道顾维去了哪,还是后来听他朋友说的,顾维干什么都不会跟白鸽说,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白鸽早就习惯了。   他当年为了自己痛快,把顾维硬是捆在自己身边,留了八年。   没办法,他是真喜欢顾维,只要他喜欢,他就要把人留下,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寻思,八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但他跟顾维之间,好像只有恨,绵绵无期的恨。   但让他放手,不行,他还没够呢。   对于顾维,白鸽的信条只有一个——   喜字不够红,他就用血染。   白鸽自己没够的时候,什么都不可能松手,尤其是顾维,死也得绑一块儿死。   一块儿死这种话,白鸽也只是放狠话的时候说说,现在医生真宣布了他的大限跟死期,他不可能真拉着顾维一起去死。   想完这个,白鸽噗嗤一声仰头冲天乐了,乐得眼泪往下滚。   行,老天也算是可怜他,待他不薄,没直接让他走在马路上莫名其妙被车撞,嘎嘣一下就没了。   还给了他半年时间。   半年,180天,4320个小时,259200分钟……   可以了,这么一想,老天爷也够意思。   -   -   白鸽吐掉嘴里快被嚼烂的烟碎渣子站起来,攥着报告单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沫,捏着有些分量的影像袋去了骨科,找他朋友江洪秀去了。   白鸽到门口就喊了声:“秀儿,在吗?”   走廊上的江洪秀正好查房回来,听出是白鸽的声音,紧跑了两步,一见白鸽就瞪他,嗓门儿提得高高的:“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外面别喊我秀儿,土死了。”   白鸽跟着她一起进了办公室,里面没人,他笑着说:“秀儿,多好听的名字,多秀啊。”   江洪秀没管他的称呼,注意到白鸽手里拿着影像袋,指了指问:“你袋子里是什么,谁的检查报告啊?”   “我的检查报告单,”白鸽把东西递给他,然后轻描淡写地说,“秀儿,我快要死了。”   “呸呸呸,你才30,说什么死不……”江洪秀打开报告单看了眼,没说完的话拦腰断了。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有半分钟,反复确认化验单上的结果,又反复确认上面的名字跟信息。   江洪秀掏出手机,出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白鸽不知道她给谁打的电话,等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笑了。   “白鸽,这真是你的报告单?”秀儿的脸色都变了。   其实白鸽心里本来还有点儿期待,他期待这不过是一场噩梦,老天爷给他开个玩笑而已。   甚至期待身为骨科大夫的秀儿能说出点儿跟报告单上不一样的东西来,比如说结果弄错了,机器出错了,化验结果出错了。   但看她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什么都没错,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会藏情绪。   白鸽突然就想逗逗秀儿,笑着在她头顶摸了一把:“当然了,不然还有几个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叫白鸽的大帅比。”   “白鸽……”秀儿一把攥住白鸽手腕,眼眶都红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白鸽脸上的笑有些僵,舔了舔还带着烟草味儿的嘴角,尽量放松发紧的喉咙说:“秀儿别哭,还没死呢。”   白鸽没待多久,江洪秀说什么都要送他,出了大门,白鸽就从兜里掏出烟跟打火机,手指有点儿发抖,烟嘴怎么都递不到嘴里去。   好不容易塞嘴里了,秀儿一把把他的打火机跟烟抽走了:“还抽还抽,天天就知道抽抽抽,以后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熬夜,咱们还有机会,做手术……”   “做手术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那就吃药,想办法控制住。”   “多一天两天的,有什么用呢?”北风一吹,白鸽声音跟着一起飘。   “怎么没用?多一个月,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也是多,不一样。”   秀儿说着说着哭了,白鸽赶紧哄她:“你是医生,怎么还这么敏感。”   “那能一样吗?”江洪秀吸了吸鼻子。   白鸽跟江洪秀是一起长大的,俩人是真交过命的朋友,她一把抱住白鸽,哇一声哭出了声,眼泪鼻涕都蹭他新羽绒服上。   “别哭别哭,”白鸽拍拍秀儿肩膀,“哎哎哎,我新买的衣服,都被你蹭脏了。”   他这么一说,秀儿蹭得更厉害了。   衣服确实是白鸽新买的,他买的还是情侣款,顾维一件他一件。   那天早上顾维走的时候,穿的就是他新买的衣服,白鸽就把给自己买的那件也扒拉出来穿上了。   江洪秀终于冷静了,然后说:“你回去,好好问问顾维,他才是脑科专家啊。”   白鸽听到顾维的名字,有些恍惚,下意识说:“这是好事儿啊,我肯定得告诉顾维,我死了,顾维就能解脱了。”   一听他这话,秀儿拳头一下砸在白鸽胸口上:“你们俩,你们俩,真是孽缘啊……”   -   -   到了停车场,白鸽想到医生说他这个情况不能开车,随时可能会出现新的症状,他叫了个代驾。   白鸽坐在车里嘟嘟囔囔一路,看什么都不顺眼,红灯堵车骂两句,别人摁喇叭他淬两口,有人别他车更是降下车窗就尥蹶子。   代驾是个小年轻,刚干这行没多久,一想到是从医院停车场接的单,车主还拎着一兜子药跟检查单,打着12分精神,随时警惕着后排动静。   代驾方向盘把得很稳,总从后视镜往后排瞄,车主长了一张好面皮儿,没想到脾气这么差。   到家后车位上停着别人的车,白鸽打了上面的挪车电话,一接通先把人骂了一通,车主很快跑过来,双手合十一直跟他说不好意思。   车终于停好,路上的垃圾桶又歪了,垃圾散了一地,大冬天酸烂的腐败味儿都很冲,白鸽又开始大骂物业,平时就物业费催得急,什么事儿都不管,回头他得去说道说道。   一只白鸽常喂的小野猫从绿化带里钻出来,拱到还骂骂咧咧的白鸽脚边,白鸽看见小猫,瞬间闭嘴不骂了。   白鸽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蹲在绿化带旁边,撅着腚揪了条带雪的冬青树杈,伸进去逗小猫玩儿。   白鸽曾经想把这只小野猫带回家,顾维不让,还讽刺他说,心那么黑的人,装什么有爱心啊?   这话没法反驳,白鸽想想也是,苦笑一声:“以后我可能不能喂你了,天冷了就找个地方猫着。”   “我跟顾维说说,让他以后下楼的时候喂喂你。”   “不过,我死之后,他不一定愿意继续住这儿。”   “暂时没事儿,我还有半年呢。”   “也许我命大,手术能成功呢。”   白鸽自言自语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别的小猫一叫,小花猫看看白鸽,来回扭了几次头,最后还是跑了,撞得冬青树上的雪沫簌簌地往下掉,落在白鸽手背上,很快化成了冰水顺着手指往下淌进袖子里。   白鸽才感觉出来冷,身体一哆嗦,骨头从里到外都生疼,站起来时眼前一黑,他扶着冬青才站稳没摔倒,等到眼前清明了才抬腿往单元门口走,边走还边嘀咕。   “也不知道顾维什么时候回来,有点儿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白鸽是受,是he,一本酸涩酸甜酸虐的感情向文,喜欢的话加个书架呀,感谢感谢……   本文一周五更,周三周六两天存稿不更,一般更新时间在晚上,求收藏求海星求评论^_^   下一本写《包办婚姻出真爱了》是先婚后爱,在专栏里,来耍呀宝子们~ 第2章 我死了,就再也看不着你了   白鸽进了家门才想起来,药跟检查单落在车里了,他懒得下楼去拿,叹了口气,扶着柜门麻木地换拖鞋。   屋里一片空,虽然暖气很足,但白鸽还是觉得冷冰冰的。   医生还说了,让他尽量不要一个人生活。   白鸽不是自己生活,他跟顾维一起住了很多年了。   可能是人要死了,所以会下意识珍惜当下的每一秒,白鸽在家里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   这是他跟顾维的家,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他跟顾维的拖鞋摆在门口,储物盒里放着他跟顾维的零碎东西,浴室里的牙膏牙刷毛巾剃须刀都是同款,衣柜里的衣服一人一半。   顾维有很严重的洁癖,家里时时刻刻都保持一尘不染,地毯上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浴室洗手池用过之后台面上的水一定要擦干净,吃饭的碗筷要及时刷,餐桌上的茶具也得擦干倒扣在茶托上,就连床单被套都要一天一换,所以他家里有三个洗衣机,两个烘干机,顾维也不许他在家里抽烟。   生活了八年的家,还像个非常标准的样板间。   白鸽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跟顾维在一起之前,他衣服都是攒好几天才洗一次,东西乱扔,鞋子乱踢,吃完饭的碗堆在水槽里第二天才刷。   因为顾维,他好习惯保持了八年。   可是有严重洁癖的顾维,偏偏在那事儿上百无禁忌,所有的规矩都不存在了,床单一晚上就能造得稀烂没眼看甚至没法要,浴室镜子也碎过,干净的洗手池台面还沾过他俩的血,也不知道是咬的还是挠的。   白鸽曾经无数次想过,也许哪天,他可能会死顾维身上。   白鸽无论看向家里的哪个角落,那个角落都有他跟顾维在一起的魔幻画面,跟电影里被糊了厚厚滤镜的慢镜头一样,一顿一顿地在他眼前跳跃着闪来闪去。   别人说白鸽是疯狗,只有白鸽知道,顾维那时候比他还疯。   他们就是两条疯狗。   疯狗跟疯狗,绝配。   顾维不在家,白鸽累,也不管那么多了,进浴室洗了个澡,没收拾浴室地板,没收拾洗手池台面,也没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直接躺被子里蒙着头准备睡一觉。   但他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才下午三点,白鸽翻来覆去睡不着,掏出手机滑到顾维的微信,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跟顾维的聊天记录很少很少,几乎都是白鸽单方面发给顾维的绿底框信息,顾维很少回他。   白鸽等了几分钟,直接给顾维打了个电话,他想跟顾维说,自己快要死了。   但真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白鸽心里的罐子一下砸了个底朝天,五味翻滚。   电话快挂了顾维才接,顾维应该是在走路,呼吸有些重,那头声音很乱,还能听到风声跟脚步声,有人在和顾维说话。   “喂……”那头很杂的声音远了,顾维喂了一声,估计是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   白鸽脱口而出:“你在德国参加学术研讨,怎么周围都是说中国话的?”   顾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有事儿?”   “我……”白鸽拖着调子,顾维那边的嘈杂音也影响了他,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咽了下口水,手指不停摩挲着手机边。   他不知道顾维听到他要死了会是什么反应,是讽刺他,说一句恶人有恶报,还是跟平常一样,冷漠转身一句话都没有,再或者干脆笑出声?   算了,要不等等再告诉他吧,白鸽发现自己现在很不想听到顾维笑。   顾维一直没听到白鸽说话,远远一声传过来:“没事我就挂了。”   白鸽赶紧说:“有事儿。”   “什么事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说完,顾维没再等白鸽说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白鸽看着黑屏的手机,皱着眉嘟囔一句:“手可真快。”   白鸽站在阳台边,开着窗户抽了两根烟。   4楼不算高,白鸽能清楚看见楼下。   马上就要过年了,有小孩儿在楼下堆雪人玩儿摔地炮,小区里早早就挂满了红灯笼,看着特别热闹,空气里的鞭炮味儿都是暖和的,到处都是迎新年的喜庆红。   白鸽心里想,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年过年,不过能不能看到,好像也没什么,过年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留恋的。   过年从来都跟他没关系,每年过年他都是自己过,外面的红灯笼再怎么喜庆,也染不到他家里,熏不到他身上来。   房间里的热气烘着白鸽后背,外面的冷气拍着他的脸,前后夹击,白鸽不好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烟柱还剩下一小半,白鸽用力吸一口就到了底,烟灰掉在窗台上,白鸽赶紧用手拍了拍,要是让顾维看见,他那个龟毛劲儿又得不给他好脸儿看。   白鸽碾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把垃圾袋口扎好放到门口,等下楼的时候得去扔了。   为了让房间里不留烟味儿,白鸽把窗户开到最大,用手从里往外扇了扇,让冷气冲掉房间里的烟味儿。   床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白鸽赶紧拿起来看一眼,不是顾维发的。   秀儿给他发了好几条60秒的语音,白鸽一条条点开听,秀儿还在嘱咐他,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熬夜,这不能那不要,让他不要自己在家,有事一定要打电话,还要他一定跟顾维好好商量下后续怎么治疗。   听秀儿唠叨完,白鸽下楼拿了药跟检查单,按照医嘱吃了,把检查单跟药瓶随手塞进自己那边的床头柜里。   -   -   白鸽第二天一醒就给公司合伙人老林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去公司了,他打算休息几天。   “你是不是生病了?”老林听他突然说休息,第一反应就是他病了,因为白鸽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五六年没休息过。   白鸽在自己头发上撸了一把,故作轻松地笑笑说:“没生病,就是这几天事儿多,有点儿累。”   “你早该休息了,”老林一听他没生病,放心了不少,“直接给自己放个年假,出去玩玩儿。”   “行,正好过年了,我看看找个暖和地方旅游去,公司你看着点儿就行。”   “放心吧,有我呢,”老林说,“你好好玩儿。”   电话一挂,白鸽脸上的笑发僵,发紧的脸皮过了半天才恢复正常。   顾维一般说话算话,说了晚上回来,那他一定会回来。   白鸽煮了碗粥吃了两个鸡蛋,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一遍,垃圾扔了,镜子都擦得锃亮。   外面的天从早就阴着,下午就飘了雪。   晚上白鸽本来想好好做顿饭吃,但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没有,白鸽也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去菜市场买点菜。   天黑了,大雪天路上没几个人,白鸽被风一吹就后悔出来了,冻得他一直使劲儿把脸往羽绒服帽领里缩,早知道这么冷就直接在手机上买菜了,这个气不透也行。   白鸽随便买了点菜,拎着就往回跑,刚到小区大门口,正好看见顾维从出租车上下来。   离得很远,但白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是跟自己睡了八年的人。   而且顾维一米九的身高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最打眼的那一个,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优越的身体轮廓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勾出清晰的黑色界限,好像世界就他一个人。   白鸽重欲,好色,爱的就是顾维身上的这种唯一劲儿,捞的也是眼前最尖尖的男人。   要吃就吃好的,白鸽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知行合一。   雪花在顾维肩膀跟头发上落了一层冷飕飕的白,白鸽一直都觉得,顾维整个人都跟冬天一样,清冷到能从他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听到下雪的声音。   冬天里的人,现在站在冬天里。   白鸽十七八岁刚从顾维身上动了春意的时候,曾经问过他:“顾维,你怎么这么冷,晚上是不是住在天上的广寒宫里?”   顾维当时什么都没说,眼神儿很复杂,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想到那时候,白鸽噗嗤一下笑了,声音高高扬着冲前面的人喊:“顾维,你回来了。”   顾维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大衣下摆在风里旋转半圈,雪沫也跟着他转。   他看着白鸽,没应声。   白鸽拎着菜往前跑,还有几十米呢,顾维自己拖着行李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顾维一直都是这样,在外面不愿意跟他多接触,他也从来都不等白鸽。   路灯把顾维的影子拽得老长,但再长也拽不到白鸽这头来,顾维离他总是远的。   回家的路是进了小区大门往右拐,顾维要是再走几步白鸽就要看不见他了。   乌青的天低得吓人,好像抬手就能捅出个大窟窿,北风卷着雪粒灌进白鸽脖子里,白鸽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打滑,身体打了个踉跄站在原地稳了稳。   要放在以前,白鸽压根儿不在意,如果这点儿小事他都在意,那他这些年就甭活了,而且他也习惯了,顶多就是嘟囔两嘴,或者追上去用手指头杵杵顾维胳膊,问他怎么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他。   可能是要死的人心思都变敏感了,白鸽看着顾维的背影,这一刻特别希望顾维能回头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一眼就行。   白鸽心里还在说:顾维,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就再也看不着你了。   你也见不着我了。 第3章 真舍不得顾维   白鸽彻底看不见人了,顾维到底是没回头看一眼。   无情!   他都要死了,顾维对他还这么冷漠。   白鸽动了动快站麻的腿,还是追了上去,反正在顾维面前,白鸽从来都是不要脸的。   白鸽回去的时候,顾维正在玄关走廊上擦行李箱呢,半蹲在那连轮子缝隙都没放过,角角落落都擦干净后才拖着行李箱回了卧室,他把衣服脱了塞进洗衣机,自己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这是顾维回家后的第一道流程,得把自己洗干净,要不然他难受。   白鸽把买回来的菜拎到厨房,该放冰箱放冰箱,然后跟着顾维,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阳台,再从阳台到浴室。   顾维在里面洗澡,白鸽就站在浴室门口,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看顾维洗澡。   以前顾维很烦自己洗澡的时候白鸽站在门口看,他会从里面反锁门,但白鸽有钥匙,没钥匙也能把门砸开,现在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就当白鸽不存在。   白鸽是真爱看顾维洗澡,因为顾维的身体好看,洗澡的时候在水里淋着,更好看。   顾维把周围关于白鸽的气息屏蔽掉,专心洗自己的澡。   白鸽一个人嘚嘚嘚不停说话,还不忘把人从头看到脚,眼睛不管定在哪里都是直的。   “你晚饭吃了吗?”   顾维高,身材也是黄金比例,那双腿长的不像话,感觉女娲捏人的时候对他格外照顾。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维身上的肌肉线条很凌厉紧致,就跟精雕细琢过一样。   “昨天给你打电话,听着不像在德国啊。”   热水淋下来,白气在顾维身上腾,好像站在雾里,雾里看人,跟醉了似的。   “这次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去医院上班?”   水流顺着顾维脖子肩膀往下淌,山高水远,起起伏伏。   “我休假了,后面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咱俩去旅游啊?”   顾维一转身,又是一片风景。   “你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啊?或者给我推荐个地方?一个人过年挺没劲的,出去转转,大好河山还没好好看过。”   顾维抬手洗头,后背的肩胛骨一收一张的,凹出个特别性感的窝。   “对了,这次出去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德国特产,手表皮具啥的,大香肠也没有吗?下酒吃的。”   一直没听到顾维搭腔,白鸽嘴唇一抽,“啧”一声:“看样是没有,我白想了这么多天。”   两个人有个腥风血雨的开始,但过去八年了,竟然磨合出了一套非常平衡的相处方式,那就是一个死皮赖脸,一个装聋作哑。   一般白鸽问十句话,顾维能回一句,还是挑着回的。   顾维从前往后撸了下湿头发,朝浴室门口侧了侧下巴,嘴角往下抿着,突然出了声。   “你不是戒酒了吗?”   白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乐了:“戒了戒了,早就戒了,我这不就是说着玩儿嘛,你是不是就听见这一句了?放心吧,不会再吐脏地毯了。”   但说完这句话,白鸽又想起来,上一回他就被顾维捅吐了,医生还说了,呕吐是症状之一,以后可能还会吐。   以前白鸽有很重的酒瘾,人总是会在某些方面堕落沉迷,白鸽以前有两大爱好,一是顾维,二是酒。   白鸽酒量好又爱喝,有事没事儿就喝点儿,喝多了就爱折腾顾维,顾维很烦他。   有一次白鸽喝大了,一回家就吐在了地毯上。   当时顾维看着脏地毯就疯了,扒了醉鬼的裤子在他屁股上扇了好几巴掌,差点儿把他的皮扇烂。   白鸽反抗,但没能掀开顾维压着他的手脚,就那么被他打了很长时间。   要搁平时,白鸽不会让顾维单方面压制那么长时间。   顾维从小练跆拳道,身手好,白鸽倒是没特意练过,但他都是实操,是跟人从小打到大的。   顾维出的都是明招儿,白鸽出的都是阴招儿,他俩打过几次,基本上都是平手。   但那次白鸽喝醉了,反应迟钝,手脚发软,喝醉的白鸽不是顾维的对手,反抗了半天都没用。   白鸽屁股疼了好几天,不能坐,吃饭都是站着吃的。   白鸽心里一直窝着一口火下不去,又一次喝醉之后,趁着顾维睡着了,把人捆了。   因为多巴胺功能紊乱,顾维有瘾症,外加严重的生理跟心理洁癖,当年的第一回是跟白鸽,后来也只接受得了白鸽。   在外人眼里,顾维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家境好,长得好,小时候成绩好,长大了成熟稳重,高高在上的白月亮,天上珠,一切美好的词儿都能套在顾维身上,除了人冷淡了点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但白鸽却把白月亮那层白光扒了个干净,看到了顾维内里最真实的模样。   只有白鸽知道,顾维疯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是有火的。   白鸽知道顾维的恶,知道顾维的扭曲跟瘾癖,知道顾维所有的黑暗面。   白鸽又用了八年的疯,往顾维肉里,骨头里,魂儿里洒了刻着白鸽名字的毒。   白鸽让顾维非他不可,顾维现在也只有白鸽,顾维也只会在白鸽面前展示自己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没办法,白鸽就喜欢顾维,他只要顾维。   而能解顾维身体里那口瘾的,也只有白鸽。   他们俩之间,是恨,是禁锢,是囚笼,也是解不开的缠绕。   白鸽到现在还记得,顾维动不了,额头跟脖子爆着青筋的模样。   “白鸽,你是不是只会用这招儿?”顾维双眼血红,恨不得杀了白鸽   “怎么的,你想玩点花样儿?”白鸽坐在床尾的沙发上,抽着烟,翘着二郎腿欣赏着顾维,“招儿不在花,好使就行。”   后来顾维被松开之后,直接把白鸽的酒柜给砸了,连白鸽收藏的那些很难得的酒都砸了个稀巴烂。   白鸽看着一地的碎酒瓶,各种红的白的液体混在一起,就跟案发现场一样恐怖。   空气里都是酒精味儿,白鸽闻了又闻,心疼地哎呀哎呀了好半天,抓耳又挠腮,最后冷静下来后,默默收拾了一地狼藉,还下定决心戒酒。   那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现在冷不丁提起酒,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件事,顾维看了白鸽一眼,转过头继续洗澡。   “哎,顾维,”白鸽下巴一抬,笑着问,“你是不是,也想起来那次砸我酒柜的事儿了?”   白鸽没指望顾维能回答他的问题,顾维洗完了,抽了条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眼睛看向浴室门,又说了一句:“还没吃。”   回答的不是这句,但白鸽现在的脑回路已经完全适应了顾维这种东一头西一头的反应,知道他回答的是他问他吃没吃晚饭的事儿。   “那我去煮两碗面,正好买了菜。”   白鸽说完,曲着手指敲了敲浴室门,转身去了厨房。   -   -   顾维从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体温计,白鸽刚把两碗面盛好放在餐桌上,摆好筷子。   “你身体不舒服?”顾维举着体温计,上面显示38度2。   “没有不舒服。”那是白鸽吐的那天早上量的温度,吃过药,当天晚上就退了烧。   白鸽抽开椅子坐下,仰头看着顾维笑了:“我身体好着呢,祸害遗千年。”   白鸽肚子里不憋什么坏水儿,认真冲人笑的时候,那张脸特别明亮,狐狸眼往上勾,整个人魅得不像人间人,还特别地有力量。   反而是身上的俗气,眼里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坏,还有随时随地会蹦起来扎人的攻击性跟身上高高垒起的防御墙,融合在一起后中和了他身上那股不一样的还往上飘着的气息,看起来才有点儿人样。   好好笑着的白鸽,谁跟他对视都很难拔回目光。   顾维望着他愣了两秒钟,眼皮一低,从白鸽脸上挪开视线,顾维半湿的头发垂下来,挡着平时露在外面的光洁额头,看起来没那么冷漠也没那么拒人千里了,转了个身不咸不淡地说:“你也知道你是祸害,你确实能遗千年。”   白鸽哈哈笑了两声,笑够了就拿起筷子低头吃面,连带着涌上鼻梁的酸也一起和着面条吞了下去。   “借你吉言。”   两个人面对面安静吃面,谁都没再说话,白鸽吃完了不想刷碗,把碗筷放进水槽就不管了,回卧室吃了药,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顾维刷好碗,收拾好厨房跟餐厅,又把烘干机里的衣服叠好收进衣柜,等他回去擦烘干机的时候,瞥了眼阳台外的防护栏,烘干机也不擦了,快步折回卧室,站在床边质问白鸽。   “你在阳台上抽烟了?”   “谁抽烟了?”白鸽闭着眼,他不承认,烟是昨晚抽的,房间里绝对没有烟味儿,窗台上也没有烟灰,他都拾掇干净了,顾维不可能发现。   顾维看白鸽不承认,单膝跪在床上压上去,掌心直接拖着白鸽的下巴,掐着他的脸,强迫他张开嘴,凑上去闻了闻。   “你闻什么,我刷过牙了,”白鸽下巴被掐着,说话声音有些怪,“不是,你狗鼻子啊,怎么闻出来的?”   “不是闻出来的,”顾维松开白鸽下巴,“防护栏上有烟灰。”   “操……”白鸽无语了,“你到底是什么物种托生的?”   白鸽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刚想再说点儿什么,一抬头就发现顾维的眼神儿变了,他眼底有火星子在冒。   白鸽对顾维这样的眼神儿太熟悉,知道他的瘾又上来了,顾维想做。   但是白鸽实在没那个心情,裹着被子一翻身,后脑勺儿对着顾维,嘴也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说:“很累了,今天晚上睡觉。”   他说完,闭着眼屏住呼吸听床边的动静,顾维呼吸有些乱,然后是离开卧室又折回来的脚步声,他还听到顾维找出药瓶吃了药。   那是缓解他身体里欲望过度的药。   顾维吃完了药,站在床头盯着白鸽只露了一半的后脑勺,那双眼睛里情绪不明,白鸽很少会拒绝,他吃了药没说什么,把烘干机还有阳台护栏都擦干净,又去浴室洗了个澡,上床后跟白鸽背对背躺在一张床上。   他俩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异梦。   白鸽睡不着,耳朵却一直对着身后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维呼吸慢慢平稳,听着像是睡着了。   白鸽还是没忍住,翻了个身,一点点挪到顾维身边,胳膊一抬从身后搂紧了顾维的腰,脸埋在他后颈上,用力吸了口气。   顾维的体温一直偏热,身体里的热气跟沐浴露的味道搅在一起,燎起来的火烧得白鸽浑身疼,白鸽嘴唇都在发抖,胳膊也搂得更紧了。   眼泪不争气,眼皮使劲闭着也还是流了出来。   白鸽在顾维后背上蹭了蹭眼睛,暗骂自己一句。   妈的,矫情什么呢。   但又想,他现在是半个死人了,哭一下怎么了?   哭吧哭吧,以后哭都没机会了,就当是哭自己了。   能像现在这样搂顾维的次数也不多了,白鸽是真不舍得。   他是真的……舍不得顾维。   作者有话说:   非传统强制,是又爱又恨…… 第4章 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白鸽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脑子里冒出了经典小品里的经典台词——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   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白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后就再也睁不开了,现在既然还能睁开,说明他还能喘气儿,说明这辈子还没过去。   没过去就是他还有时间。   被窝旁边没人,白鸽伸手摸了个空。   估计顾维已经起床走了,他那边的枕头跟床单都整齐干净到像没睡过人一样,要不是白鸽还记得昨晚顾维身上的味道跟体温,他都以为跟顾维的这些年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白鸽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脸上挂着水珠的自己,又想起了小品里的另一句经典台词——   人最痛苦的事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这几年他公司赚了不少钱,他平时的开销不算很大,存款不少,得花。   白鸽准备吃完早饭买东西去,给自己买,给顾维买,给姥姥买,给秀儿买,给老林买,给小雅买……   白鸽还以为顾维走了,一从卧室出来就看见从来不下厨的顾维竟然还做了早餐。   白鸽撸了撸袖子走到餐桌边,往碗里一看,眼睛亮了:“小米粥,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小米粥?”   白鸽纯在那胡诌,反正顾维不管做的什么饭,他都能找到话茬儿接下去。   “吃饭。”顾维坐下,眼也没抬。   “你今天不上班啊?”   顾维不说话,白鸽的话头是一打开就堵不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上班的话一会儿跟我去买东西?”   “买点年货,吃的喝的用的,我还要给姥姥买,今天得买不少东西。”   “买完东西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秀儿之前给我推荐了一家情侣餐厅,环境还不错,味道也很好。”   白鸽还在那规划一天的行程,顾维终于开口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要上班。”   白鸽哑了一会儿,眨巴两下眼说:“昂,行吧行吧,那我自己去。”   白鸽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配粥吃的小咸菜,坐下后又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买。”   顾维:“不用。”   白鸽:“手表,奢侈品,衣服,鞋?”   顾维:“不用。”   白鸽:“你肩膀总疼,我给你买个按摩椅?”   顾维:“我说了不用。”   不用不用,就一句不用。   白鸽喝了口小米粥,有粥堵着,这回彻底不吱声了,那口粥白鸽含在嘴里半天,嘴唇抿得越来越一言难尽。   这小米粥,怎么齁咸啊。   一想到顾维不经常做饭,这次好不容易煮了个粥,白鸽还是很给面子咽了下去。   “你煮小米粥怎么放盐啊,是不是又把糖跟盐弄混了?”白鸽齁得咳了两声,“皮蛋瘦肉粥放盐,小米粥什么都不用放,或者放糖也行。”   顾维本来端着碗,正准备喝,听白鸽说完,看着碗里黄澄澄的小米粥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端着粥碗站起来,连带着抽走了白鸽的粥碗,一起端去了厨房。   “哎哎,别端走啊,我还没吃完呢,没事儿,你做成啥样我都爱吃。”这话很假,但得说。   白鸽也跟着顾维进了厨房,顾维放下碗筷转身要出去,胳膊被白鸽拉住了。   “来,我教你,这是油,这是香油,这是花椒油,这是盐,这是糖,这是鸡精,这是蚝油,酱油,醋……”   顾维站在旁边说:“我认字。”   白鸽没管他说了什么,厨房里的东西光认字不够。   他在锅里添了水,打开燃气灶,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洗了洗放在案板上,准备重新做个肉丝打卤面,一边忙活一边叨叨。   “这把菜刀很快,切菜得小心点儿。”   “炒菜用炒锅,煲汤用砂锅,嫌麻烦就直接用高压锅。”   “厨房里的东西得注意,如果出门很久,燃气记得关掉。”   ……   顾维的精力大多数都放在工作上,至于生活里的精力,都被他那龟毛洁癖给占满了,除了是打扫卫生的一把好手之外,别的一窍不通,做饭更别提,能煮熟个鸡蛋就不错了。   白鸽一直都觉得,他生活里在照顾顾维这件事上,简直没话说,知冷知热的还特别细心。   别人给白鸽一个笑脸,白鸽给人回十个,更何况是白鸽自己爱的人,除了硬把人扒在自己身边外,别的方面没毛病。   肉切好了,锅里的水也烧开了,白鸽煮面也要跟顾维说一下步骤:“这是我在超市买的手擀面,保质期是两天,手擀面比挂面好吃一点儿,劲道,水开之后下面,再卧俩鸡蛋,先不要用筷子搅,等荷包蛋定型之后,筷子沿着锅边转一下,然后中火盖盖儿煮,卤子用另外一个灶重新起锅做……”   白鸽做什么面都好吃,顾维估计是饿了,连吃了两碗。   白鸽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碗,一直坐在对面看着顾维吃,看顾维吃饱了,突然半笑着叹了口气:“哎呦,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一个人可怎么过哦。”   -   -   顾维一走,白鸽吃过药就打车去了商场。   顾维说不用的那些,白鸽都给他买了,吃的喝的用的,衣服,手表,鞋,腰带,领带,袖扣,袜子内裤……全部都是每样双份。   从里到外,从薄到厚,一年四季都给顾维准备好了。   按摩椅也买了,白鸽给了店家一个地址,让他明天上午送货上门。   路过卖戒指的珠宝柜台,白鸽被玻璃橱窗里的闪着光的戒指吸引住,走不动道了。   店员看着白鸽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再看看白鸽发直的眼,拉着他热情地给他介绍,又给他倒了杯茶。   “先生要买戒指吗,是买对戒还是单戒?”   白鸽没犹豫:“我要买对戒。”   店员给他推荐男女对戒,白鸽打断她:“我爱人是男的。”   店员一开始愣了下,反应很快:“男士对戒我们也有很多,在这边,我们店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进行定制,有专门的设计师。”   定制戒指需要的时间太长了,白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他等不了,直接说要现成的。   他跟顾维都不喜欢太花哨的设计,最后看中了一对素面戒指,店员给白鸽试戴了尺寸,又问他爱人的手指尺寸。   白鸽还真知道顾维的手指尺寸,他曾经给顾维量过。   顾维的手指很长很好看,骨节分明,偏偏那么养眼的一双手,给他扩的时候总是很凶。   白鸽有一回被他弄生气了,衣服都没穿,抓着顾维进了厨房,把顾维的手摁在菜板上,恶狠狠地说:“你下次再把我弄那么疼,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给剁了。”   顾维五指张开,还抽了把刀给他:“你剁,来,你现在就剁了。”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了半天,白鸽最后噗嗤笑出了声,把菜刀放回去:“说着玩呢,你这双手是握手术刀的,不能剁。”   白鸽又翻来翻去看了半天顾维的手,稀罕得不行,又说:“这么好看的手指,戴戒指肯定也很好看。”   说完,白鸽就用线给顾维量了尺寸。   顾维只说了一句:“不戴。”   那次顾维说不戴,白鸽就打消了念头,这回白鸽买了,绒面戒指盒揣在裤子口袋里,他手也揣在兜里不停摩挲着戒指盒。   心里在想,等顾维晚上回家,他再问问顾维,万一这次他愿意戴呢?   -   -   白鸽把买的东西先送回家,又去商场给姥姥买了不少东西,拎着直接去了姥姥家。   开门的是崔秀英,看见是白鸽,脸上的笑僵住了:“你怎么来了?”   白鸽以前想看姥姥,都会提前打个电话,这次电话也没打直接上门,他站在门口说:“这话……这个房子是我姥姥的吧,我回来看看我姥姥怎么了?”   白鸽来得很不巧,屋里有很多人,他大舅二姨三姨,还有崔秀英现在的丈夫王斌那头的亲戚也都在呢,一家人看起来是在聚餐,其乐融融的。   大圆桌坐满了人,一圈儿形状各异的脑袋扭过头来看白鸽。   每个人的脸色都扭曲得很不一样,有人把酒杯磕在桌子上,摔摔打打,嘴里还低声骂骂咧咧,故意弄出点儿动静来,表达自己对白鸽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满。   “一家人还挺齐,”白鸽装没听见那些不欢迎他的声音,“我来看我姥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崔秀英关上门,走到餐桌边招呼他们继续吃饭,上一分钟还热热闹闹的,此刻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外都安静了,连说话的都没有。   姥姥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呢,白鸽直接拎着东西走过去,坐在姥姥身边。   姥姥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耳朵也背,白鸽得扬着声音说话:“姥姥,你吃饭了吗?”   姥姥老年痴呆后谁都不认识了,说吃过了,又问他是谁,还伸手摸了摸白鸽。   白鸽闭着眼,在姥姥满是皱纹的手心里蹭了蹭:“姥姥,是我,白鸽啊。”   姥姥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是我,白鸽,鸽子。”白鸽提高了声音。   这回姥姥听见了,使劲儿揽了揽白鸽脖子,又扭头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说:“鸽子,你这么早就放学啦,饿不饿啊?姥姥去给你做饭去。”   老太太说着就要撑着拐杖起来给白鸽做饭,白鸽把她拉住坐好:“姥姥,我吃过了。”   “吃过啦?在哪里吃的?”   “在外面吃的。”   “外面的垃圾食品,不要吃。”   白鸽点点头:“好,以后我不吃了。”   姥姥攥着白鸽的手不松,拉着他一起看电视,白鸽把买给姥姥的衣服拿出来给她试,很合身,白鸽夸了半天。   姥姥穿着新衣服,摸了半天,笑得合不拢嘴,但很快脸上就有些紧张:“你这么小,还上学呢,哪来的钱给我买东西?”   白鸽说:“我今年都三十了,早就毕业了。”   老太太反应有些迟钝,听明白后又问:“鸽子你工作啦?”   “工作了。”   “鸽子做什么工作的?”   白鸽还没说话,餐桌上的他二姨崔秀梅开了口:“妈,白鸽可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他的公司专门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恶心东西。”   白鸽一扭头,眯了眯眼:“我的公司是正正经经做男士成人用品的,合理合法合规,怎么就恶心了?”   有人拉了崔秀梅一把,但她还在继续说:“你做那种东西,就是恶心人,呸,不要脸……”   白鸽不乐意听了,站起来走到餐桌边,对着崔秀梅说:“谁不要脸?做成人用品就恶心了?怎么地,你跟我二姨夫不做啊,你们俩躺炕上纯睡觉呗?我那俩表弟是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表弟之一摔了筷子:“白鸽,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白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表弟之一,“大表弟长这么粗糙,没想到还是个敏感肌,我说了句实话而已,怎么还破防了?”   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表弟之二,蹭一下站起来,指着白鸽大骂:“操,白鸽,你是不是找死。”   “你指谁呢?”白鸽盯着表弟之二,冷笑一声,“二表弟长这么复古,你是刚出土吗,出土的时候是不是被洛阳铲铲过脑袋?说话一股子埋了几百年的死人味儿,我是找死的话,你就是欠铲!”   两个表弟不能忍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桌上怕白鸽的人赶紧拉住他俩,他们可没少在白鸽手上吃亏,知道白鸽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个光脚的疯子,真动起手来,一桌子人都不顶用,而且还得担心被白鸽后期报复。   一桌子闹哄哄,崔秀英直接摔了杯子,气得直喘气:“白鸽,你今天又抽什么风?”   反正都要死了,他抽个风怎么了?   他平时抽的风还少吗?   怎么这些人还没习惯呢?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们都习惯我了呢,”白鸽看着他妈笑了,“我今儿心情好,就不掀你们桌子了,少惹我,我就是来看看姥姥的,以后我天天来陪姥姥,你们要是不痛快就自己在心里多建设建设,不愿意看见我就滚出去。”   姥姥一开始没听到餐厅里的动静,但最后听到了摔杯子的声音,杵着拐杖走过去,张开手臂拦在白鸽面前:“谁敢欺负鸽子?”   白鸽看着姥姥佝偻着背拦在自己面前,那股火一下子就散了,鼻子一酸,转身抱住姥姥,凑到她耳边说了句“姥姥,没人欺负我,我们闹着玩儿呢”。   白鸽扶着姥姥胳膊回到沙发上坐下,找出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点儿,陪着老太太说话。   这几年白鸽的脾气算是好了很多很多,平时他们冷嘲热讽几句,白鸽就当没听见,但今天白鸽格外生气,因为他们说他做的东西恶心。   他的公司是专门做男士成人用品的,白鸽当初会想起做这个,是因为顾维的瘾症,他见过顾维难受失控崩溃发疼的模样。   他不想顾维那么难受。   每次他们公司研发部开发了新产品,白鸽都会拉着顾维,两个人先试一试。   产品好不好,用起来爽不爽,得自己亲自感受了才行。   他家里还有很多独家小玩具,是白鸽让研发部专门根据他跟顾维的身体结构、尺寸,还有喜好来的。   就连他们产品的广告语,也是顾维给他的灵感——   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作者有话说:   白·怼怼·鸽带着他家老攻顾维一起,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呀~^_^ 第5章 顾维还有止痛作用   姥姥还是有些糊涂,问白鸽的问题都是现在时跟过去时穿插着来的,一会儿以为白鸽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儿,问他在学校里考了多少分,在食堂吃得饱不饱,宿舍里冷不冷,跟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一会儿她又想起来白鸽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问白鸽工作累不累,找对象了没有,结婚了没有。   每次白鸽来看姥姥,姥姥都会问一遍,白鸽都回答八百遍了,但白鸽还是耐心跟姥姥说话。   学校里的那些问题,白鸽为了让姥姥高兴,张嘴就诌,说自己考了从来没考过的100分,在学校食堂吃得很饱,宿舍里很暖和,跟同学相处得也很融洽。   等姥姥想起来他的实际年龄问他有没有对象时,白鸽开始提已经跟姥姥说了八百遍的顾维。   说起顾维,白鸽整个人又不一样了,腰直了,下巴抬着,上嘴皮跟下嘴皮乒乒乓乓撞在一起不停不歇。   他跟姥姥说他对象叫顾维,今天早上还给他煮了小米粥。   老太太听着顾维这个名字很熟悉,两手叠在一起杵着拐杖,偏着头回忆了老半天,终于想起顾维是谁了。   “鸽子,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哥哥白奇的那个同学,叫顾维是吧?”   提到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白奇,白鸽脸色变了变,眼皮一压敛走情绪说:“对,就是他同学,顾维他家原来住在街口别墅那片,我们以前是一个学校的,顾维还来过咱家,这个您还记得吗?”   姥姥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严肃:“记得记得,有一次他送你回来,你校服上都是血,哎呦,吓死姥姥了,以后骑车一定要小心一点,不要再摔倒了。”   “好啊姥姥,”白鸽乖乖应着,“以后我骑车会小心的。”   那次白鸽校服上的血不是骑自行车摔的,那是他打架打的,那时候他都高中了,不再跟小豆丁的时候一样只有挨打的份儿,他个子高了,身体壮了,打架经验也足足的。   他一对四,没吃亏,算是跟人打了个平手,但也没少受罪,身上糊了一层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蓝白校服上的白条都被染红了。   小时候白鸽被人打了,都会努力护着头跟脖子,不会让自己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有伤,他不想让姥姥看见,衣服上如果蹭上土泥什么的,回家就说是跟同学踢足球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就这样糊弄了好几年。   高中那次到底因为什么打架,白鸽已经不记得了,他住学校宿舍,一周只放假一天半,周六中午放学后抄近路回家,被几个人堵在小胡同里。   对方人多,下手也狠,最后他们身上都见了血,白鸽脸上也挂了伤,想捂也捂不住,但他也不敢跟姥姥说实话,怕她担心,回家后说是自己骑自行车摔的。   那次白鸽不是自己回家的,他是拉着顾维一起回去的。   白鸽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顾维,但每次见顾维,都不是什么好时候。   顾维见过白鸽更狼狈,是泥是狗是老鼠的模样,所以当看见浑身是血举着板儿砖,红着眼眶瞅准机会要拍人的白鸽,并不觉得惊讶。   顾维跟白鸽同父异母的哥哥白奇是邻居,白鸽去找他爸要钱的时候,见过几次。   看见好友的弟弟浑身是血被人群殴,顾维做不到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大摇大摆走过去,最后还是出手帮了白鸽,那四个人很快跑了。   16岁的白鸽,一身反骨倔劲儿,自尊心早都被磨成渣儿了,但每次见到顾维,那些早就碎成渣儿的自尊心会迅速凝结成块,猛地钻透白鸽身上各种厚厚的皮壳,占据到最上风。   那时候的白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在顾维面前那么狼狈那么丢脸,赶紧背过身去,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血,结果越蹭越多,越蹭越狼狈。   等白鸽努力把自己捯饬明白转过身来,发现顾维脸色很不好,洁癖的人白球鞋脏了,因为拉架,手指上也沾了血。   因为那几个黑泥点子跟血点子,顾维双脚定在原地,眼睛一直在手指上还有鞋上来回看,眉头越拧越深,白鸽甚至能听出他呼吸里的不畅快,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暴走。   白鸽其实偷偷关注顾维很久了,知道顾维的洁癖很严重,赶紧掏口袋,但是上衣口袋跟裤子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一包干净的纸巾。   他一着急,直接把校服拉链拉开,走到顾维身边,拽着校服里面的白t恤衣角,扯到顾维眼前:“要不……你在我衣服上蹭蹭吧,我校服虽然脏了,但是里面的t恤是干净的。”   顾维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白鸽身上,看看白鸽带血的脸,再看看他手上抓着的白t恤,白鸽带血的手指已经把白t恤衣角抓出了带褶的血手印。   衣角撩起来了,底下露了一截儿很窄又很有力量的腰线,白鸽腰上也沾了血,看起来特别地刺眼。   “不用了。”顾维说完,快步朝着胡同那头走,那边有家便利店,他想去买包纸巾。   白鸽跑着跟上去,要主动付钱,但他兜里空空的,才想起来自己打架的时候书包掉在胡同里了,他边往回跑边喊,让顾维等他一下,他回去拿下书包就回来给他付钱。   顾维没等白鸽,等白鸽拎着书包跑回去,顾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边走边用纸巾擦手,但他把一整包纸巾都擦完了,还是觉得不干净,指甲缝里还有一点血迹,嘴唇抿得紧紧的往下压着。   白鸽浑身是血,没靠顾维太近,一直离顾维一米多远。   看顾维纸巾都用完了,还不高兴,白鸽伸手,往前指了指:“顾维,我家就在前面一百米,拐角那栋房子就是我姥姥家,你回家也顺路,正好去我家里洗洗手吧。”   顾维扭过头,终于出了个声:“你怎么知道我回家顺路的?”   白鸽被问住了,他曾经在楼上偷偷看过顾维不少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看顾维,不懂为什么在顾维面前自己的自尊心会重新冒出来让他脸红脑胀呼吸发热那么不自在。   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我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马路,我经常看你从我家门口路过。”   顾维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继续大步往前走。   白鸽14岁之前长得不快,14岁才开始拔高冒个头儿,虽然那两年窜得快,也还是比褪了青涩姿态的顾维矮了大半个头。   顾维腿长,走路也快,白鸽一路小跑着才跟得上。   姥姥家院门开着,顾维走过去时眼睛都没斜一下,也没有要拐弯进门洗手的意思,白鸽在t恤上蹭了蹭手上的血,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顾维的手腕,拽着他拐了弯。   顾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白鸽拽进了院子里。   姥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看见白鸽浑身血进门,吓得脚边的水盆都踢翻了,跑过来拉着他问他怎么了,扒拉白鸽衣服看他身上的伤,白鸽扯谎说是骑自行车上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姥姥拉着白鸽就要去医院,白鸽拉住姥姥说不用去医院,就是校服上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就擦破点皮儿。   “你这叫擦破点皮儿?”姥姥轻轻在白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姥姥我真没事儿,”白鸽很快转移了话题,主动给姥姥介绍,“这是我朋友,顾维。”   姥姥注意力都在白鸽身上,这才看看顾维:“这孩子长得真俊,鸽子还是头一回带朋友回家呢,一会儿我做饭,晚上留下来一起吃。”   姥姥说完,转身回屋拿药箱去了。   “不用了,谢谢您。”顾维声音不大。   白鸽侧了下头,观察顾维的反应,发现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样是在咬牙忍着呢,垂在身侧的拳头还死死攥着。   白鸽赶紧把顾维拉到院子里的洗手池旁边,自己先洗了洗手,又回屋给顾维拿了块新的没拆封的香皂。   “新的,还没人用过,你洗洗。”   顾维伸手接的时候,避开白鸽的手指,捏着香皂盒干净的那个小角,先在水流下冲了冲盒才打开包装。   顾维洗了半天手跟手腕,打了三遍香皂才彻底痛快,眉心绞得没那么深了。   姥姥拿出药箱,找出酒精给白鸽擦身上的血,一边给白鸽伤口消毒一边叨叨他,让他下次骑车一定要小心点儿。   顾维洗完手,往白鸽脸上瞥了眼,白鸽努力给顾维使眼色,让他千万别说漏了。   顾维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是说谎还是怎样,转身就要走,姥姥叫住他,让他留下来吃饭。   顾维回了下头,努力对着姥姥微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僵,但那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的微笑反应了。   “谢谢您,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这就走啊,”白鸽站起来,“吃点饭再走呗?”   顾维看一眼白鸽,太阳穴又是一跳:“不用了。”   白鸽跟着顾维往外走了两步,他两个眼皮都是肿的,眨眼的时候很沉很重,两手扒着大门框抻着脖子看不见顾维人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手臂还有一处伤口没处理,姥姥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一下摁了上去。   白鸽疼得嘴角抽了抽,刚刚姥姥给他消毒的时候,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顾维竟然还有止痛作用,奇了。   那次的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白鸽每次回忆起来,一次又一次给那段记忆加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到最后他都分不清当初的细节到底是什么了。   他明明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胡同顶上那一线蓝天高高的,就连青黑塌陷的墙皮看着都没那么烂了,墙根儿底下那一块块墨绿苔藓的阴湿味儿都轻了不少,阳光在云层后面,漏了几缕光丝,都铺在顾维脸上了,顾维睫毛又密又长。   那之后就是一次比一次更虚幻的记忆,白鸽甚至以为顾维在离开姥姥家的时候,跟他说了声再见。   姥姥糊涂之后,有一次想起来了,主动跟白鸽提起那件事。   在姥姥的记忆里,那天天不好,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家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那条街的下水道还堵了,不停往上反着发酸的臭水。   白鸽回家的时候浑身是血,鞋底也都是泥,姥姥还笑着打趣说,顾维比他干净多了,两个人一对比,一个像干干净净的天上仙儿,另一个就是血泥猴儿,跟个小鬼儿似的。   后来白鸽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也不知道他跟姥姥两个人到底是哪个糊涂了。   白鸽曾经问过秀儿,秀儿说,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带着滤镜的救赎小故事,实际上只不过是顾维路过,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过四打一,而且被打的那一个还是认识的人,所以顾维才没走。   至于那天的天气是阴是晴,天空颜色是蓝是灰,空气里的苔藓味道如何如何,都是白鸽自己的心理作用,是他的大脑主动臆想出来的,给一个不经意的小故事加深了好用来回忆的美好背景而已。   白鸽不知道背景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那次之后他再想起顾维,骨头里会生出一阵难捱又深的痒劲儿,他想挠都找不到地方。   白鸽有时候会想,如果顾维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知道自己半辈子会被他这样的人缠上,会不会很后悔当初伸手帮过他,给自己无端惹了个小鬼回来,牛皮糖一样,黏糊糊的一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第6章 狗配狗,绝配   “好,好,好,真好。”   姥姥连说了好几声好,打断了白鸽的思绪,把岔远的话题又绕回到白鸽对象是顾维上。   “顾维那孩子好,个儿高,”姥姥抬起发抖的手,使劲儿往高处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他就比你高一个头,长得还俊,学习成绩也好,人也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听着姥姥夸顾维,白鸽笑得合不拢嘴:“对,他个子高,长得俊,成绩也好……”   至于人有没有礼貌这一点,白鸽自动忽略了。   “顾维多大了?”姥姥没一会儿又糊涂了,“好像比你大两岁吧,那他今年十八了,你们俩怎么早恋啊?”   “姥姥,我们没有早恋,”白鸽又把时间线捋了回来,“我今年三十了,他三十二了。”   “哦,三十二了,做什么工作?”   “医生。”   “医生好,治病救人。”   老人觉少还碎,姥姥看了会儿电视就开始犯困,白鸽扶着姥姥回房间躺下。   姥姥睡着后白鸽就走了,出门前回头看了他妈崔秀英一眼。   崔秀英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餐桌上一片狼藉,那些亲戚都已经走光了,王斌坐在沙发那头正在抽烟,谁都没看谁。   白鸽当年的出生就是一盆大狗血,他爸妈酒后有的他,直接领了证,听姥姥说过,当年他爸妈也热乎过几天。   白鸽一岁多的时候,他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白元青的初恋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找上门来了,崔秀英跟白元青离了婚。   白元青急着跟初恋还有初恋给他生的头一个孩子过日子,不要白鸽,崔秀英觉得带个孩子是累赘,也不要白鸽,最后决定把白鸽送养出去。   两个人都着急甩手,放出声儿去,也不管来抱养的是什么人,有人来问,就直接把孩子送走了。   姥姥一个星期之后才知道,直接追到抱养人家里,结果那人的地址是假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养家。   姥姥报了警,警察抓到了当初的抱养人,那人交代出把白鸽卖到哪里。   等找到白鸽时,白鸽已经被人转了好几手,头两家人都嫌白鸽哭闹得太厉害,怕是个病孩子,不想要。   白鸽最后被卖到山里去了,山里那家人也后悔了,姥姥看见白鸽时,小白鸽大冬天穿着单衣,光着腚小脸儿乌青,都快被冻死了。   姥姥把白鸽带了回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养着。   因为这件事,姥姥有好几年都不让崔秀英进家门,小时候白鸽对母亲的几个印象,只有崔秀英远远的几个侧脸。   后来白鸽长大了,崔秀英也再婚生了孩子,姥姥跟崔秀英的关系才缓和了一点,每次崔秀英回来,都是放下东西匆匆就走,连个正眼儿都没给过白鸽。   -   -   白鸽中午没吃饭,从姥姥家出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出门被夹雪的冷风一吹,前胸贴了后背,终于感觉到饿了。   他打车去了自己最爱吃的那家餐厅,打包了几个菜直接拎回了家。   他给顾维发了条信息,问他几点下班,手机屏幕一直黑着没动静,顾维没回。   白鸽把打包回来的饭菜倒出来一半给顾维留着。   一个人吃饭太冷清,这么大的房子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白鸽打开电视,一边听声音一边吃饭。   白鸽吃过饭就上网搜了几个适合过年度假的地方,他怕冷,选的几个地方都是南半球的海岛,暖和,有海,还漂亮。   人要死了,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眷恋人间,白鸽想做的事儿实在太多太多,想看的风景也太多太多,还没出门呢,就开始规划度假的每分每秒要怎么过了。   酒店房间他要订最大最舒服视野最好的,窗户要整面玻璃墙,正对着海边,拉开窗帘就可以看日出日落,大海,白色沙滩。   他还要潜水,游泳,出海钓鱼。   午餐晚餐要选最豪华美味的食物,再挑几瓶配菜的好酒,虽然他已经戒酒了,但临死之前应该好好喝一点,不然还有什么劲?   度假计划很完美,就是一个人还是太孤独。   天还没黑,白鸽又给卖按摩椅的商家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现在就把按摩椅送来。   商家说可以,离得也近,说一个小时就能送到。   顾维回来的时候,白鸽正在试按摩椅的各种功能,白鸽躺在按摩椅上,身体还抖着呢,声音也是抖的。   “你回来了,来来,看看我给你新买的按摩椅,过来试试。”   按摩椅就放在沙发旁边,顾维停下来站在那看。   按摩模式已经换了一种,白鸽的身体不抖了,腰跟上半身被按摩椅里的按摩组件撑着往上挺了挺肚子,白鸽脖子后仰着,喉结滚了下,顶出一个性感的凸起弧度。   白鸽穿着居家睡裤,裤腿撸上去一截,一半小腿露着,气囊一松一紧按摩着白鸽的小腿肉。   按摩椅几乎是平着的,白鸽一只脚上穿着拖鞋,另一只脚上的拖鞋掉了,脚底悬空对着顾维,按摩椅上的气囊只要一紧,白鸽的五个脚指头也跟着勾着蜷了蜷,脚踝外侧那块骨头周围的皮肉薄薄的,连青色血管的脉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看着很容易让顾维想歪,顾维舔了下嘴角,别开眼不再看白鸽,说了声“不试”,先回卧室换衣服洗澡去了。   白鸽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才结束,他知道顾维洗澡慢,又加了十分钟,闭上眼继续享受按摩。   今天他在店里试了所有功能,挑了颈椎肩膀按摩最舒服的一款,按摩键能找准人体穴位,能快速缓解疲劳。   很适合顾维。   顾维出来时,头发还没干透,已经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跟白鸽身上穿的是同款。   白鸽很喜欢顾维洗过澡之后的样子,他半躺在按摩椅上,只能仰着头看顾维:“吃饭了吗?我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饭菜,冰箱里给你留了,热一下就能吃。”   “我吃过了。”顾维说。   白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这个点儿肯定是吃过了。   顾维站在按摩椅前看了几秒钟,白鸽拍了拍椅背,让他试一试。   顾维转身去厨房柜子里找出一块一次性清洁布,又拿出一瓶酒精消毒液,走到按摩椅边对白鸽说:“站起来。”   白鸽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麻溜儿从按摩椅上下来,站在旁边,又问他在哪里吃的晚饭。   “晚上在食堂吃的?”   “嗯。”   “沙发上那些东西是我给你买的,你一会儿去看看?”   顾维不管看不看,白鸽都已经买了,他知道顾维的码数跟尺寸,白鸽的审美也在线,买东西从来没出过错。   顾维把按摩椅每个地方都喷了一遍消毒液,用清洁布擦了好几遍,确定连按摩椅底座都擦干净了才站直身体,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按摩椅已经消毒干净了,白鸽直接把顾维摁在按摩椅上:“你就试试嘛,这是我给你买的。”   白鸽说着,两个手绕到后面,拖着自己后脖子,左左右右转了转说:“我刚刚试了半小时,按摩完颈椎跟肩膀真的很舒服。”   顾维刚刚看的那一眼被引起来的瘾,原本洗个澡被他压了下去,只剩黑烟了,现在火星子一燎,腾一下又着起来了,焰火四起。   顾维坐直身体,他手臂长,一伸手就圈住了白鸽的腰,把他整个人拽了过来,白鸽身体一踉跄,直接被发摁在了按摩椅上。   刚刚还嫌按摩椅不干净,拿着酒精里里外外消毒的顾维,这时候倒是没什么顾忌了。   白鸽是正面被砸在按摩椅上的,他懵了半天,眼前都黑了。   等他反应过来,顾维咬着他耳朵,很闷很低的呼吸声,还有擦着火的嗓音顺着他的耳道冲进身体里。   “放松。”   “放什么松,”白鸽努力侧了下头,两个眼睛通红,“我他妈放松得了吗?”   顾维一抬手,隔着裤子在白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就疼着。”   属于顾维的气息轰一下塌下来,从头到脚笼着白鸽。   顾维随便给白鸽扩了两下,白鸽两手胡乱往旁边抓,狠狠挠了顾维胳膊一把,可能是把他胳膊挠破了,白鸽感觉到手指上有黏丝丝的东西,估计是血。   顾维又咬了白鸽耳朵一下,咬牙切齿说:“一会儿把你的指甲剪了。”   白鸽喘了口气,断断续续说:“你,不给我剪,我总……忘。”   顾维跟个锥子似的,都快把白鸽凿穿了。   白鸽手一抬,摸到了扶手边的按摩面板,不小心摁了按摩开始键。   智能按摩椅发出声音:“准备开始按摩,请用户调整坐姿,按摩椅将自动检测人体结构。”   按摩椅语音一落,白鸽就感觉出那些凸起的按摩组件正在从下往上滚着检测人体结构。   白鸽的身体陷进按摩椅的波浪气囊里,前胸贴着按摩组件,后背贴着顾维,白鸽头皮一阵阵发紧。   检测完毕,按摩椅语音继续:“人体结构检测异常,请您调整坐姿,或者启动舒缓模式。”   白鸽不知道又按到了面板哪个键,没有继续按摩,气囊不会继续给压力,但几个很小的组件还没立刻停下来,白鸽又开始发抖。   “你买的按摩椅很智能,感觉到了吗,按摩椅都知道你哪里怕碰。”顾维的声音贴着白鸽脖子,过了层电,说完就张嘴在他脖子肉上咬了一口。   新按摩椅的皮革气味,顾维身上的沐浴露味道,还有消毒酒精味混在一起,直接把白鸽的鼻腔跟肺叶都挤满了,挤得装不下,只能顺着其他地方往外溢。   白鸽到最后也没想明白,顾维就是坐了下按摩椅,怎么瘾就上来了,他没发现顾维的眼神儿是什么时候变的。   太突然了。   怎么的,按摩椅的作用不光能按摩,还能调q是吧?   顾维又在白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这回力道重。   “操,狗玩意儿,”白鸽胳膊撑着按摩枕,额头顶着胳膊,弓着背爆了声粗口,又骂了声,“顾维你是狗吗?”   顾维贴着他耳朵说:“你也是狗。”   白鸽吐了口气:“狗配狗,绝配。” 第7章 叫爸爸   按摩椅还是太窄太小,实在施展不开,第二场顾维抱着已经瘫软的白鸽回了卧室。   白鸽还回头看了眼按摩椅,按摩椅刚送到的时候是什么样,顾维消毒过后是什么样,他都记得呢,现在上面沾满了各种白的黏的脏东西,有他的,也有顾维的。   白鸽拍拍顾维,扯着被顾维烧过的嗓子问:“顾维,为什么这时候你就不洁癖了?”   顾维没回答这个问题,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味地闷头干正经事儿。   等卧室里被撞出旋涡的空气彻底平静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白鸽重新洗了澡,身上没了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感觉舒服了不少,趴在顾维新换的干爽床单上,他身体空了,轻了,没有重量,只能往上飘。   白鸽眼皮困得睁不开,努力掀开几次去找顾维的身影,最后的意识里,顾维抱着脏床单进了阳台。   白鸽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伸手没摸到顾维,胸口那里卸了口气,平躺在床上,死尸一样不想动。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窗帘没拉严实,看起来暖暖的冬阳,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却带着刃,在床单上劈开明暗两道。   赖床赖了多久,顾维的声音突然隔着门传进来:“白鸽,起床吃饭。”   白鸽扭头看向卧室门,房门关得好好的,声音又一次传进来:“白鸽,起床吃饭了。”   “来了来了……”白鸽刚刚还没什么颜色的眼睛闪了下,喊着回了一声,掀开被子跳下床,趿拉着拖鞋进浴室快速洗脸刷牙。   等白鸽换好衣服出去,客厅里空空的,厨房里空空的,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什么都没有。   顾维根本不在家,也没有什么早餐。   按摩椅上的脏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白鸽给顾维买的衣服也都洗了,其他东西都收进了该放的地方,明显是顾维认真收拾过,但顾维不在。   白鸽站在餐桌边傻了老半天,刚刚他明明听见顾维在喊他吃饭,还喊了两遍,怎么会没人呢?   太阳穴突然针扎一样的疼,一跳一跳地砸着白鸽头皮上的敏感神经,白鸽疼弯了腰,两手捂着脑袋使劲儿晃了晃,想把脑仁儿里面的那阵疼晃走。   但没用,他越晃越疼,头顶冷汗直冒,针扎一样的疼变成了有人用尖爪子在他脑子里来回扒拉搅动,就是不让他好过。   白鸽趁着自己还能动,倒了杯水端回卧室,找出药吃了。   鞋也没脱,白鸽平躺在床上,想起之前老大夫跟他说过的话,人大脑的结构是最复杂的,脑瘤可能会引起很多症状。   头痛,呕吐,水肿,记忆力减退,感觉障碍,语言障碍,运动障碍,精神障碍,反正就是各种障碍。   刚刚是脑瘤在闹,顾维不在家,没人叫他起床吃饭。   是幻听。   等到脑子里那阵疼过去,手机叮一声,白鸽拿起来看了眼,手机给他推送了一条关于脑肿瘤的信息。   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白鸽上网搜过一些,以前白鸽无聊的时候刷的都是修驴蹄,洗地毯,没事儿看看午夜碎尸案。   现在大数据一直给他推送各种关于脑肿瘤的东西,白鸽越看心越凉,把手机一关,撑着胳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去了趟医院。   他没去门诊挂号,而是直接上到住院部。   白鸽一进走廊就听到有人在哭,几乎每间病房门口都站了人,有家属,也有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各个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有看热闹的,有难过的,有惋惜的,也有害怕的……   “听说还不到40呢,昨天才做的手术,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听说是术后脑出血,没抢救回来,家里还有俩孩子呢。”   “他那个比较严重,我上网查过,哎……”   “网上说啥的都有,太吓人了,你查个感冒都得让你准备好棺材。”   “对了,隔壁病房那个病人你们知道吧?做完手术人就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后半辈子都得插管儿过了。”   “要我说,植物人还不如嘎嘣一下死了呢。”   “怎么办,给他做手术的是脑科一把手吧,明天就是我的手术了,是顾医生给我做……”   “一把手是顾医生的老师吧?老师都不行,徒弟能行吗?”   ……   白鸽又顶着一脑门儿凉汗从住院部离开,直奔商场,趁着自己还有口气儿,该吃点啥吃点啥,该买点啥买点啥,闭眼的时候别给自己留太多遗憾吧。   人总是会死的,相比于一辈子躺在床上当个植物人,直接死在手术台,或者死在术后各种无法预料的情况,白鸽还是想好好利用最后的半年时间。   白鸽晚餐一个人要了一个包厢,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天擦了黑才离开,手里又是大包小裹,刚走到单元楼门口,就听到绿化带里有小野猫在叫。   听声音很熟悉,白鸽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身折回绿化带旁边,顺着声音扒开旁边的冬青树,最后在树杈底下的雪窝里找到了他平时常喂的那只小野猫。   小猫的腿好像受伤了,旁边的雪窝里也有几个小猫的血爪印。   白鸽把东西放在地上,抱起小猫检查了一下,爪子跟腿受了伤,可能是不小心踩到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伤口周围的毛结了脏兮兮带冰的血痂块,还粘着黑乎乎的垃圾碎屑。   白鸽一抱,小猫在他怀里冻得瑟瑟发抖,鼻子里呼噜呼噜一直哼哼。   白鸽把东西送上楼,抱着小猫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给小猫洗了个澡,处理了伤口,又做了驱虫,最后买了猫笼猫粮猫砂猫零食,连带着小猫一起拎回了家。   小野猫是黑白纹小花猫,很瘦,脸尖尖的,按照白鸽的审美看,这小东西长得绝对算不上可爱好看,是很平常的流浪猫。   白鸽很久之前就想把这只小猫带回家养,但顾维一直不同意,这次他也不管顾维会不会生气,想着等他回家后好好商量下。   他把小猫放到不住人的那间次卧,所有关于猫的东西也都塞进次卧。   白鸽以为只要把小猫藏好,顾维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只是他没想到,顾维晚上一回家,小猫自己从次卧跑了出来。   白鸽忘了关猫笼,小野猫身上是带着野性的,不愿意困在笼子里,自己挠开猫笼跑了出来。   野猫不怕生,也皮实,腿上有伤也不耽误什么,围着顾维脚边一直绕圈儿,嘴里还喵喵喵叫个不停,特别好奇地打量着顾维。   顾维站在那不动了,他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花猫还在继续试探,爪子拍了拍顾维的鞋。   看他没什么反应,小猫又壮着胆子在他裤脚上挠了挠,半个猫身体都扒在顾维小腿上。   顾维没回卧室洗澡,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喊了一声:“白鸽,你出来,是你把小猫带回家的?”   白鸽正在卫生间里放水,听到顾维那一嗓子,知道大事不妙,顾维发现了,他咧着嘴嘶了口气。   顾维又喊了“白鸽”一声,白鸽尾椎骨顺着脊梁往上一麻,尿完赶紧洗洗手跑出去,抱起小花猫,离顾维远一点儿。   “你回来了,”白鸽笑笑,又低头摸摸小猫脖子,“你怎么出来了?”   顾维眼睛一直在猫身上:“为什么把它带回来?”   白鸽抬起小猫包着纱布的爪子,笑着说:“小猫腿受伤了,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处理过,外面太冷,怕冻死,就给带回来了,以后它住次卧,绝对不让它出来。”   “它这不是出来了?”顾维音调都变了,脸色很不好看。   “没关好笼子,”白鸽干笑两声,“下次我保证关好。”   顾维问:“你要养它?”   白鸽点点头:“养。”   顾维:“它会掉毛,家里到处都是小猫毛发,很脏。”   白鸽:“我来处理毛。”   顾维:“它身上有寄生虫,还爱跑到沙发上,床上,家里的任何角落都有可能有它身上的虫子。”   白鸽:“我已经给它做了驱虫,医生说了,只要定期做驱虫,不会有虫的。”   顾维:“它发q的时候,会到处尿,会乱叫,会乱抓。”   白鸽想也没想:“我来……”   顾维打断他:“你来什么?你是小母猫吗?”   白鸽:“……”   白鸽被噎了下,两个人互相瞪着眼对视一会儿,白鸽突然抱着小猫,扒开小猫腿低头仔细瞅了瞅,还真有俩小蛋蛋。   “没想到你观察得还挺仔细,”白鸽举了举小猫,“我都没发现是只小公猫。”   小猫喵一声,对白鸽扒它腿看隐私部位很不满。   顾维:“……”   白鸽继续扯皮:“以前你不说过,我跟个小野猫儿似的吗?咱俩就真养只小野猫,多好啊,你看它长得……多……”   多可爱,多漂亮,白鸽说不出口,最后找了个很合适的词儿:“多野啊。”   以前顾维那什么的时候,还真说过白鸽像小野猫,但说的是他叫起来像野猫,发春的野猫。   白鸽的插科打诨,没能糊弄过去,顾维眼神冰锥子似的:“你不把猫送走,是吧?”   白鸽抱着小花猫,叫着现给小猫新取的名字:“乖乖,我们来认一下人,我是你爹。”   白鸽又指了指顾维,冲着顾维讨好一笑:“你眼前这个冷脸脾气大的男人,是你爸爸,他叫顾维,乖乖,来,叫爸爸……”   小野猫很配合,冲着顾维喵了一嗓子,声音奶呼呼的,猫眼睛跟玻璃珠一样,圆溜溜的,一直盯着顾维看。   白鸽立马接了喵语说:“看看,孩子都知道叫人了,爸爸就别撵它走了呗。”   顾维:“……”   白鸽:“再叫声爸爸。”   小猫:“喵喵……”   白鸽:“多乖吧,我们乖乖。”   顾维:“……”   白鸽就是不正面回答顾维的问题,继续耍无赖,顾维看看白鸽,又看看小猫,没再说话,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白鸽抱着小猫去卧室看,顾维收拾好行李箱,拖着就往外走。   “我保证把家里弄干净还不行吗?”白鸽也不退步,不就是只小猫,顾维怎么就容不下呢?   “把它送走。”顾维还是坚持,语气也是没得商量。   大冬天的,外面那么冷,能送到哪儿去?   白鸽脾气也上来了,一下来了火,眼皮都在跳,对着顾维嚷一嗓子:“我不送,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这只猫,我养定了。”   顾维拖着行李箱走了,砰一声,房门被大力关上。   很快又是砰一声,外面的大门也被用力甩上。   白鸽抱着小猫站在客厅中央,一人一猫,干涩着一双眼一动不动望着大门,白鸽眼睛一直睁到发酸发胀才眨一下,眼底还留着顾维转身离开时的残影,他低头摸摸小猫脖子,喃喃一句。   “……你爸真走了,他不要我们。”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下周开始我们固定一下更新时间,因为工作太忙了,每周固定五更,周三周六两天存稿不更~   更新时间一般都在晚上,请假会在最新章节评论置顶,请假后一定会补更哒,存稿足够就会加更。   求海星呀,鞠躬,感谢~^_^ 第8章 半年后我就不缠着你了   真是和平日子过久了,都开始生出致幻作用了,白鸽都被自己画了那么多年的沙影给迷了眼。   真要从头扯碎了好好掰扯掰扯,他跟顾维从来不是什么正常的伴侣关系,要不是顾维瘾大,他俩也不会一起住这么多年。   正儿八经论起来,他俩顶多算是同一个屋檐下的p友。   最开始顾维是不住在白鸽这里的,顾维有他家钥匙,半个月一星期来找他一次,后来缩短到三天五天,再后来就是天天来找他,还都挑后半夜白鸽睡得最香的时候。   白鸽知道,那是顾维半夜控制不住自己才来找他的,他让顾维直接住家里,办事儿上半夜办,他还得睡觉呢,但顾维没搬。   顾维每天都是后半夜来折腾白鸽,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白鸽差点儿被他弄死,有一次白鸽烦了,晚上睡觉前直接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上。   顾维半夜又来了,打不开门,敲门也没人应,直接叫来了开锁公司,等开锁公司开了锁,白鸽也被吵醒了。   开锁公司的跟顾维站在门外,白鸽懵着脸站在客厅里,三个人互相瞪眼儿。   开锁公司的先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要报警,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不说这是你家吗,不是你家你叫什么开锁,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白鸽听明白了,赶紧摁住开锁的:“是他家是他家,你别报警。”   “有人在家怎么不开门。”   “我俩吵架了,”白鸽打了个哈欠,“刚刚睡得太死,没听见声音。”   那天之后,白鸽让顾维要么别再半夜来,要么就直接搬过来住。   顾维第二天后半夜又来了,不过是拖着自己行李箱来的,后来他的东西就越拖越多,占了这个家的一半。   两个人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生活习惯都需要磨合,经常因为大事小情闹矛盾,吵架打架冷战都是家常便饭。   顾维好几次拖着行李箱离家出走,每次白鸽只要给他发条信息,顾维就会回来。   如果是小事儿,白鸽就发一句晚上下班回家吃饭,那天晚上白鸽保准能见到顾维。   碰到特别严重的矛盾,白鸽就专挑后半夜给顾维发照片,发自己洗澡的,光着照镜子的,掀开被子一角,手机镜头倾斜着往里往下的。   更严重的事,白鸽就发一段自己噜着叫的小视频。   这招儿回回都好使,不超过三天,顾维保准会拖着行李箱自己回来。   刚刚顾维拖走的行李箱,只收了几件衣服,剩下的大多数东西都在家里放着呢。   白鸽盘腿坐在地板上,小猫窝在他怀里,白鸽捋着小猫毛,自言自语:“不出三天,顾维绝对还得回来,乖乖,你信不信?”   小猫“喵”一声,白鸽轻轻在它身上拍了下:“你是说信,还是在笑我?”   小猫又“喵”一声,四条腿翻腾着换了个姿势。   白鸽把猫放开:“你是小野猫,怎么能关在笼子里,这个家你随便逛,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水,想去哪玩儿去哪玩儿。”   小猫在客厅里大摇大摆转了一圈儿,过一会儿白鸽又说:“只有主卧不能进,听到没?”   万一顾维一会儿回来,还得折腾着把房间再清扫一遍。   白鸽一夜醒了好几次,迷迷糊糊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顾维回来了,就躺在自己身边,他还把买的戒指掏出来给顾维戴上,戒指尺寸刚刚好,那戒指很奇,套上去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白鸽中间惊醒,发现床上只有他自己。   后半夜起了大风,吹得玻璃窗哐哐响,白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磨了一个多小时才睡,再睡着做梦又昏昏沉沉落回小时候。   白鸽梦到几个没脸的小孩儿,摁着他的手脚,把他扔进水沟里,摁着他的脖子跟头,逼着他喝臭水沟里飘着垃圾跟苍蝇的绿水。   臭水的酸腐味儿呛得他鼻梁跟肺火辣辣地疼,他越反抗,那几个坏种就越用力。   那时候白鸽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那些孩子总是欺负他,他甚至跟那些人不熟,他们的霸凌好像没有任何理由。   他们会往他衣服上扔用尿和过的泥,往他书包里丢带血的死鸽子,逼着他钻狗洞,把他关进小黑屋里。   他哭着回家找姥姥,姥姥去找那些孩子的父母理论,结果被那几个孩子的爸妈羞辱了一顿,说她一个捡破烂儿的老太太想要讹人,让她自己回家看看自己孩子是什么德行,不过是爹不要妈不要的野种。   回去路上姥姥因为太生气摔了一跤,腿骨折,打着石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白鸽从那之后每次挨了打,都努力瞒着姥姥,不让姥姥担心。   白鸽又去跟老师说,老师却对着他的衣服跟头发批评了半天,说每天他的衣服都脏兮兮的,头发盖着眼睛,整天低着头,像个鬼一样,谁见了不烦?   他想解释,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衣服都是干净的,是那些人欺负他,但老师不听。   后来白鸽开始自己反抗,但他力气太小,最后换来的只是挨更重的打。   直到有一天,白鸽看见一直欺负他的那些孩子,到了顾维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他们变得唯唯诺诺,那些坏种把自己最坏的一面收起来,装得有礼貌,装得善良有爱,极尽可能地去讨好顾维。   但他们的极尽讨好,顾维连个正眼儿都不给他们,那些人依旧乐此不疲。   白鸽觉得,顾维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后来他总会有意识地去观察顾维。   白鸽总是打架,他的衣服不是带血就是带泥,但顾维的衣服永远都干干净净。   白鸽永远孤身一人,顾维身边永远前拥后簇。   白鸽总是低着头走路,顾维的脑袋从来没低过。   在学校里顾维永远都是那个风云人物,白鸽哪怕见不着顾维,也时时刻刻都能从周围人的口中听到顾维的名字,听说关于他的一切动向。   听说顾维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听说校庆他会弹钢琴,听说顾维加入了校足球队,听说顾维被保送了……   顾维在台面上光鲜亮丽,而白鸽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用那双湿冷的眼睛偷窥。   在顾维不知道的那些年,白鸽是追着顾维的残影一年年长起来的。   在白鸽第一次从书上看到食物链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概念,他就在那条食物链的底端,那些欺负他的人在食物链的中层,只有食物链顶端的才不会被人欺负,像顾维那样。   那时候白鸽就在想,他要变得像顾维一样,只有变成那样,他才不会再被人欺负。   白鸽开始模仿顾维,模仿顾维的穿衣风格,他买不起顾维身上的名牌,只能努力把校服洗得干干净净,洗到发白褪色。   他模仿顾维的走路姿势,稳稳的,头也抬得高高的。   他模仿顾维说话,一天也不吭几声,跟人交流只用点头或者嗯。   再后来,白鸽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他自己都找不出个具体的节点,他的欲望在一天天的偷窥里逐渐变形,变得扭曲,可怖,彻底收不回来,不可逆,也无法自拔。   一开始白鸽只想变成顾维那样的人。   后来的白鸽,只想要顾维。   -   -   眼睛一闭,又睁开了,白鸽又活了一天。   白鸽上午出门到处逛,把以前没去过的地方都钻了一遍,下午去看姥姥,晚上回家陪猫睡觉。   后面两天白鸽都是凌晨四点就起床,什么都不干,就坐在床沿边,也不开灯,拉开窗帘盯着窗外看,他要看看天是怎么亮起来的。   晚上五点,吃过晚饭,他又坐在床沿边,还是盯着窗外看,他要看看天是怎么黑下去的。   天一亮,一黑,天又一亮,又一黑。   顾维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白鸽对顾维实在太了解,知道他忍不过三天。   顾维没再提让白鸽把小猫送走的事儿,回来了也假装小猫不存在。   他一进门就蹲在玄关那换鞋,闷头擦行李箱,擦干净又拖回主卧,洗完澡出来,白鸽已经做好了晚饭。   “来吃饭。”白鸽说。   顾维坐在白鸽对面,吃了口菜,还点评一句:“这个虾咸了。”   “咸了吗?”每个菜做的时候白鸽就尝了味道,不应该咸。   白鸽剥了只虾放进嘴里,嚼了半天也没觉出来咸。   乖乖除了不能进主卧,这个家里它的天下也算不小。   每次小猫跑到顾维脚边玩儿,顾维就低着头瞪它,直到它转身跑走去找白鸽。   顾维还买了个粘毛器回来,沙发跟床上都粘了个边,又里里外外做了清洁。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的是,顾维晚上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背对着白鸽睡觉。   白鸽都分不清,顾维回来到底是不是因为瘾上来了。   白鸽从床头柜掏出买了好几天的戒指,买都买了,他还是想试试,而且顾维的反应,给了他一种可以一试的错觉。   白鸽先给自己戴上,也不问顾维一声,捏着另一个戒指摸进被子里找到顾维的手,直接把戒指套上顾维的无名指。   顾维快睡着了,感觉到手指上多了一道冰凉的压力感,他用拇指一摸,摸出是个戒指,套在他无名指根上。   下一秒顾维就把戒指摘了,塞到白鸽手里还给他:“我不戴。”   白鸽抓着顾维的手,在自己手指上摸了摸:“戴着吧,我也戴着呢,前几天去商场里买的,还挺贵的,不戴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顾维一抬胳膊,把戒指放在床头柜上。   戒指跟桌面磕出清脆的金属声音,白鸽的左手还在摸右手的戒指,他以前也没戴过戒指,乍一戴也不太习惯,拇指食指捏着戒圈绕着手指转,冰凉的触感都被他搓热乎了。   过了一会儿,白鸽下床,摸黑走到顾维那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戒指,又给顾维戴了进去。   白鸽想做的事,不是顾维拒绝一次两次就会放弃的。   顾维又摘了,白鸽继续给他戴。   顾维还摘,白鸽还戴。   这么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一个人抵死坚持,一个人坚持拒绝。   白鸽最后一次把戒指套上顾维手指,另外一只手摁着顾维,房间里漆黑,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白鸽心里只剩下麻木的坚持,带着股劲儿。   “顾维,就戴半年。”   顾维不再执着摘戒指,黑暗里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我再绑你半年。”白鸽手还死死捂着顾维手指上的戒指,不让他再摘。   黑暗里白鸽只能看出顾维的身体轮廓,看久了白鸽的视线发虚发晃,好像在看一处遥不可及又没有温度的幻影一样。   “最多半年,顾维,半年后我就不缠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搞笑小剧场:   离家出走第一天,顾维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摁亮手机看一眼,没有老婆信息,没有老婆照片,没有老婆小视频   离家出走第二天,顾维做完手术拿出手机看,没有老婆信息,没有老婆照片,没有老婆小视频   离家出走第三天,顾维值了两个夜班,拿出手机再看,还是什么没有   下了班,顾维拖着没打开过的行李箱,顺着路边走啊走,不知不觉走到老婆楼下,仰头看看四楼,亮着灯呢   转身要走,转身又回来,转身继续走,转身又回来   算了,来都来了,上楼看看,没有小视频就自己创造小视频 第9章 我恨你   顾维没再摘戒指,一直戴在手上,跟白鸽一样,很不习惯突然戴戒指,手一直捏着戒指圈儿转。   白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他以为心里泛空的那块地方能填平一点,但没有。   心里那点事儿想不明白就不想,因为生理上的毛病已经开始了。   白鸽嘴里总是没味儿,吃什么都不香,舌根经常还泛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药的原因。   很少喝饮料的他,买了好几提子果汁跟小甜水儿放在家里,渴了就拿果汁喝,压压舌头上的苦。   早上吃粥配着小咸菜,他觉得咸菜也清淡得很。   炒菜的时候在厨房里一转身,下一秒他就会忘自己转身要干嘛,等他再转回来,又忘了自己放没放盐,从锅里夹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尝不出什么味儿,就以为没放盐,又会往锅里洒一勺。   顾维总说他炒菜越来越咸,但是白鸽自己真尝不出来。   白鸽知道是什么毛病,后面干脆不再下厨,一律叫外卖吃。   小年那天下午,顾维妈来了,白鸽一开门,姚秋文左手抱着好几个塑料盒,右手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白鸽赶紧接过姚秋文手里的东西:“姚阿姨,您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冷,有事儿喊我一声,我过去就行。”   “今天小年儿,我给你们包了几盒饺子,”姚秋文拎着东西进了屋,在玄关那换鞋,“我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顾维说你应该在家,我直接开车过来了。”   白鸽把饺子盒放进冰箱里,指了指卧室说:“手机忘充电了,在卧室里放着呢。”   餐桌上还有没收的外卖盒,是白鸽中午吃的,他懒得动,就一直扬在那。   “你在家就吃外卖啊,”姚秋文四处看看,“多不健康啊。”   白鸽说是从餐厅里订的,那家餐厅还行。   姚秋文是个急性子,白鸽还没说完,已经挽好袖子进了厨房,把墙上的围裙摘下来往脖子上一戴就开始烧水。   “晚饭还没吃吧,我给你煮饺子。”   白鸽进厨房帮忙,姚秋文说不用他插手,直接告诉她东西放在哪就行。   顾维洁癖,厨房里的东西基本上都不会放在台面上,能收进柜子里的都收进柜子里,调料什么的也都放在专门的储物格。   白鸽跟她说了东西都放在哪个柜子里,姚秋文找出面板菜刀,又从冰箱里拿出两根儿黄瓜,要给白鸽拍个黄瓜凉拌一下。   白鸽在旁边帮忙扒蒜,姚秋文没有洁癖,不会跟顾维一样,边做边清理台面,所以动作很迅速。   白鸽不知道顾维是怎么跟姚秋文说的,姚秋文也不知道他跟顾维之间的细节,一直把他当成顾维的正经对象看的,每年过年都要他去家里吃饭。   但是顾维明显不愿意让他去家里,白鸽也不想大过年的上门讨嫌,都拒绝了,每年都说过年得去陪姥姥。   “姥姥身体最近怎么样,老太太挺好的?”姚秋文边做饭边跟白鸽唠家常。   “挺好的,就是糊涂,不认人了。”白鸽说。   “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只要身体硬朗就行。”   “身体还行。”   “那就行,”姚秋文拍好黄瓜装盘,接过白鸽剥好的蒜,看了白鸽两眼,“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吗?”白鸽没觉得,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没感觉。”   “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瘦了,多吃点饭,一会儿我给你多煮几个饺子。”   “好,”白鸽笑,“我多吃点儿。”   白鸽很喜欢跟姚秋文待在一起,姚秋文身上有亲人有长辈有妈妈的感觉。   他姥姥有好几个孩子,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没一个儿女是让姥姥省心的。   他那个大舅是泡在麻将桌上的赌鬼,经常回来找姥姥要钱,连哄带骗,说做生意投资缺钱了,孩子上学急用,朋友有事儿应个急。   那两个姨也是,一回家就是伸手,要么就是寻摸东西往自己家里拿。   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钱?家底儿都被他们吸干了,那几个孩子里,最靠谱的竟然算是崔秀英,她不要自己孩子,对自己妈还算孝顺。   白鸽虽然总是被人欺负,但他骨子里一直都带着硬刺,他爸妈不管他,他就背着姥姥上门去要钱。   白鸽知道白元青住哪里,从崔秀英那要不到几个钱,他就去找白元青要。   白元青有钱,白鸽专门挑刮风下雨或者大雪天去要钱,还把自己故意拾掇得很可怜,白元青要面子,不会让他在门外等太久,只想尽快给他钱,然后把他打发走。   但有一次白元青就是不给白鸽开门,大冬天的,白鸽在雪地里站了一个多小时,身上的衣服薄,脚都冻麻了还仰着小脸儿不走,站在门外嚷嚷,有不少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隔壁的姚秋文看不下去了,把白鸽领回自己家,给他煮了姜糖水,拿吃的喝的,还把顾维穿小的衣服拿给他穿。   那时候白鸽还不知道姚秋文是顾维妈妈,因为顾维家里平时只有保姆在,白鸽也没把她跟顾维联想在一起过。   而且姚秋文跟顾维两个人,实在不像母子。   姚秋文是个火急火燎的急性子,顾维就是闷不吭声冰块儿脸。   锅里沸出泡沫,姚秋文赶紧掀开锅盖:“饺子好了,笊篱在哪儿,白鸽你拿给我。”   白鸽找出笊篱跟盘子,姚秋文盛出饺子端到餐桌,又给白鸽倒了一碟子醋,让他赶紧赶紧吃。   白鸽去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姚秋文说:“我在家吃过了,你自己吃就行,我看着你吃。”   姚秋文就喜欢看白鸽吃饭,大口大口吃看着就香,做饭的那一个也很有成就感,顾维跟他爸两个人都洁癖,吃饭也都是斯斯文文的,没有什么声音,好像吃什么都一样。   “我包了三种馅儿的,海鲜的,牛肉的,还有猪肉酸菜的,每一种包的花样都不一样,放冰箱里冻着,想吃的时候自己煮。”   白鸽嘴里吃着饺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爱吃姚秋文包的饺子,逢年过节她就会过来给他们送饺子,但现在他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舌头跟牙都很努力,可不管怎么努力,依旧没有味道。   “好吃吗?馅儿调得还行吗?”姚秋文问他。   “好吃。”白鸽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看起来吃得特别香,喉头那哽得发疼,头使劲儿往盘子里低了低,不让姚秋文看见他的脸,眨眨眼压下去那阵难受劲儿。   “好吃就行。”姚秋文又把黄瓜往白鸽面前推了推。   一盘饺子很快被白鸽吃完,这段时间他的饭量越来越少,没有胃口,这盘饺子是他这几天吃的最多的饭。   白鸽特想有个姚秋文一样的妈,他以前还琢磨过,跟顾维在一起,那他们也算一家人,论起来,姚秋文也算是他的亲人。   现在,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白鸽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他很想试试有爸有妈是什么滋味儿。   看着白鸽,姚秋文就想起了顾维小时候,忍不住感叹:“小时候我跟他爸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处理生意,家里就留个保姆跟司机,错过了顾维最关键的成长期,等我们再想跟孩子亲近的时候,发现顾维已经长得比我们都高了。”   白鸽开着玩笑说:“他长得太快,跟个电线杆子似的,蹭蹭蹭往上窜,我那时候怎么都追不上他。”   “你也不矮,顾维是随他爸了,家里俩傻大个儿,”姚秋文被白鸽逗得笑出了声,“说起来,顾维那年暑假出了车祸,腿受了伤,我跟他爸爸因为国外的官司压着,回不了国,那时候多亏了你照顾他,你俩后来能在一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是缘分,挡不住的。”   白鸽刚夹了口黄瓜送进嘴里嚼,听完姚秋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黄瓜呛到了嗓子眼儿,他偏头咳嗽了半天,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姚秋文赶紧给他抽了张纸巾,拍拍白鸽的背:“慢点吃,不着急。”   白鸽不是着急,他是心虚。   如果姚秋文知道了,当年的事根本不是那么样,不是他照顾了顾维两个月,而是他趁人之危,连绑带撕,困了顾维两个月,她会怎么看他?还会给他包饺子吃吗?   顾维的瘾症,他父母也不知道,当年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甚至不需要特意吃药控制。   那两个月,白鸽把顾维身体里的瘾症刺激到了极致,最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顾维的身体喜欢他,依赖他,渴望他,非他不可,但那种依赖跟非他不可,也把顾维的灵魂死死绞住,动弹不了。   白鸽知道,顾维这些年在他身边,一直都是矛盾的。   他们俩这几年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背后是随时能把人拍翻的漩涡暗潮。   白鸽还记得,顾维腿伤好了之后,能反抗了,像野兽一样,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白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想起顾维那双要吃人的眼睛,白鸽身体一激灵,浑身发冷。   到最后顾维还是松了手,又给他做人工呼吸,等他缓过来,顾维抱着大口喘气的他止不住地哭:“白鸽,你就是个疯子,你还把我也变成了疯子,我恨你,我恨你……”   那能叫缘分吗?   秀儿之前说过,那是孽缘。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我们已经三万多字啦,已经申请了榜单,长期求收藏海星跟评论呀~   涨涨人气上个榜,搓搓手…… 第10章 跟我回家   白鸽正跟姚秋文说着话,乖乖睡够了觉,迈着猫步大摇大摆从房间里走出来,钻到餐桌底下拱姚秋文脚。   姚秋文感觉脚脖子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弯腰一看,桌子底下竟然是只小猫,她把小猫抱起来放在腿上:“白鸽,家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前几天抱回来的。”   “从哪抱的?”   “就楼下的流浪猫。”   姚秋文稀罕小动物,拖着小猫脸对脸看了半天说:“这小东西,这小东西长得……”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夸,最后笑着说:“这小东西长得真别致,顾维竟然同意养猫,他从小就怕猫。”   白鸽不知道顾维怕猫,收拾餐桌的手顿在那:“他怕猫吗?”   “怕,别看他长那么大个儿,就怕猫,”姚秋文边逗小猫边说,“他不怕蛇不怕虫不怕老鼠蟑螂,唯独怕猫,小时候被野猫吓过一回,总是做噩梦,后来看见猫就炸,跑得比谁都快。”   看白鸽是这个反应,姚秋文就知道,顾维肯定是没跟白鸽说过这事儿,笑着说:“他肯定是觉得怕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丢人,不好意思跟你说,死要面子,也只有我跟他爸爸知道。”   姚秋文还掏出手机拍了条逗小猫的视频发给顾维他爸:“老顾,你看看,这是白鸽跟顾维他俩养的小猫儿,太好玩儿了。”   白鸽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姚秋文喜欢小猫儿,多留了一会儿,跟白鸽闲聊,说起出门的时候碰到了白奇妈妈,白奇他妈说白奇前两天回国了,今天晚上朋友会给他接风。   听到白奇的名字,白鸽脚底一股邪火往上烧,牙都咬紧了。   白鸽一直发愣不说话,姚秋文张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白鸽回过神儿:“阿姨,您知道白奇接风宴在哪里吗?”   姚秋风偏头想了想:“白奇他妈跟我提了一嘴,叫什么,叫什么……会所的,四个字的,会所名儿还挺长的。”   白鸽问:“是不是臻尚雅庭会所?”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你要去吗?”   “去啊,”白鸽勾了勾唇,“我当然得去。”   顾维的邻居兼同学好友,他同父异母的“好大哥”白奇,去了国外那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白鸽当然要去给他接风,他不光要去给白奇接风,还要带着礼物去才行。   白鸽送走姚秋文,直接打车去了公司,把给老林还有老林儿子买的东西一起带了过去。   老林爱钓鱼,白鸽给买了一套老林之前一直都舍不得买的渔具,给老林儿子买的是最新款游戏机。   老林看到那套渔具眼睛都直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款。”   “之前看你收藏了很长时间都没买,那天逛街正好看到,就给你买了。”   老林拿着新渔具不撒手:“你嫂子就烦我总钓鱼不着家,前两天我俩吵架,你嫂子把我两套渔具都给砸了,这套渔具我就放在办公室里。”   老林乐了半天,又看看旁边的游戏机,“昨天那小子还跟我磨呢,我刚把他玩游戏的瘾头给压下去,你这直接就给买回来了。”   白鸽屁股一抬,直接坐在桌角上,摸到老林的烟盒,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吞吐着烟雾说:“小瑞够聪明的了,考试回回都是班里前几,放寒假了,偶尔玩一玩没事儿,当叔的给他的新年礼物。”   老林看白鸽脸上风风火火的,就知道他还有事儿:“怎么这个点儿来了?是不是有事儿啊?”   白鸽确实有事儿,又抽了口烟才开口:“老林,给我多拿几套公司的新产品,各种都来点儿。”   老林看白鸽表情那么严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呢,一听这话,用胳膊肘怼了白鸽一下,忍不住打趣他。   “我说,你跟顾维都三十了,还这么带劲呢,年轻也得注意身体才行,没事儿跟我一起去多钓钓鱼,多修身多养性,后天公司就正式放年假了,我新发现一个地方,带你去冰钓去?”   白鸽含着烟摇摇头:“不去,大冬天齁冷的。”   他这两年被老林带的,也喜欢上了钓鱼,但不会跟老林一样那么痴迷,他喜欢天暖和的时候钓,不喜欢冬天冰钓。   白鸽着急拿东西,四处看看:“新产品在哪呢?我们俩试用的新品不着急,我有别的事儿要用。”   “我以为你俩用呢,”老林指了指旁边那两个没拆的大纸箱,“正好,上午刚送过来几箱新品样品,我还没拆封呢,你直接拿,对了,你干什么用的?”   “白奇回来了,今晚接风宴,我去给他送年货去。”   白鸽走过去,夹烟的手在烟柱上掸了掸,烟灰落在纸箱上,他想起来什么,侧身又跟老林说:“对了,老林你把王老板的电话给我,我再要十个男模。”   -   -   晚上八点,会所门前停了四辆黑车,白鸽单手拎着一个超大号皮箱,大步走在前面。   他身后跟着十二个着装统一,身材跟脸都极其在线的肌肉男,有十个是白鸽点的,多出来的两个是王老板友情赠送的。   大冬天晚上北风吹雪花飘的,男模各个儿穿着露胸西装,西裤短一块露着脚踝,脚踩薄底皮鞋,单手插兜昂首挺胸。   十二个人排成排,训练有素的走路姿势非常蓬勃,带起一阵阵风。   要放平时,会所门外的保安早就拦人了,这架势一看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但会所经理早就接到了通知,热情地迎上去给白鸽开门,哈着腰一口一个白总叫着,带着白鸽跟身后的十二个男模,把人领上二楼,停在贵宾包厢前。   “白总,这个包厢就是白奇先生订的,今晚是他的接风宴。”   白鸽带着十几个人,加上会所工作人员跟经理,踢踢踏踏一起上了楼,哪怕走廊上铺了消音地毯,贵宾包厢里的人还是听见了。   包厢里靠门边的人开了门,想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儿,一下子对上十来个穿着暴露的高大男人,吓了好大一跳,认出领头的人是白鸽,眼皮重重一跳,声调都变了。   “白鸽,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人叫张泽,是白奇顾维的同班同学,白鸽下巴一抬,示意身后的男模。   十几个男人挤开张泽,呼啦啦一下涌进包厢,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齐齐站在包厢里,等待着白鸽的后续吩咐。   包厢里围着圆桌坐了六个人,全都懵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走错包厢了吧,出去出去,赶紧出去。”有人站起来撵他们,但十二个男模只听白鸽的话,依旧纹丝不动站在那。   白鸽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门对面的顾维,盯着顾维看了几秒钟。   他不知道顾维也来了,顾维也没跟他说。   他不奇怪顾维会来参加白奇的接风宴,毕竟他们是发小又是好友,而且好多年没见了,来也正常。   顾维面前有酒杯,看样喝了有一会儿了,顾维酒量不好,几口就高,还很容易上脸,眼睛里也带着几分醉,看白鸽的时候迷迷瞪瞪的。   顾维喝醉的时候眼神不一样,里面夹着丝丝缕缕又黏又稠的柔情,白鸽被他看得心口发热,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顾维脸上撕开,他现在有正事儿要办。   白鸽又一一扫过包厢里其他几个人,白奇就坐在顾维右手边,一身精英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幅银边眼镜,人看起来好像很温和。   但白鸽却知道,白奇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皮下是多肮脏恶臭的血。   顾维左手边坐的是他的好友赵项明,从白鸽进门那刻开始,赵项明就一直捂着脸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热闹也只敢从指头缝里看。   他是真没想到,白鸽这祖宗会直接找过来,他心里一直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祈祷白鸽别把他皮给扒了,心里连逃跑路线都规划好了。   顾维是他带来的,本来说的是好朋友聚一聚,顾维也是到了才知道是白奇的接风宴。   赵项明耳根子软,白奇在他面前眼眶发红声音一哽,要他把顾维也带来,还不让他告诉白鸽,他心一软就同意了。   白鸽眼刀子往赵项明身上甩了几把,又看向剩下的三个人,另外的三个人他也都接触过,都是白奇的朋友,也都跟顾维认识。   白鸽看了一圈儿,白奇脸上一直保持着很得体的笑,说了几句客套话,还叫来服务员加份餐具,让白鸽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饭。   “大哥回国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今天给你准备的礼物属实是仓促了。”   白鸽对着站成一排的男模一抬手,“你们十二个,还不过来伺候我大哥。”   十二个男模得了令,立马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张牙舞爪围到白奇身边,一个摸脸一个揽腰一个倒酒一个夹菜,还有个男模已经开始扒白奇衣领,反正每个人都不闲着……   实在够不着手的,也在缝隙里伺机而动。   “白先生,我给你倒酒。”   “白先生,这个菜吃吗?”   “喝口酒啊,白先生。”   “白先生是不是热,给你解几颗扣子凉快凉快……”   白奇就两个手,来回甩着想把那些人推开,但他一个人的力气太小,被十二个人围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眼镜歪了头发乱了,努力维持的体面瞬间荡然无存。   白鸽还故作严肃地扫了扫桌上的其他人:“我可跟你们说,今晚这十二个男模都是我给大哥准备的,在坐的各位谁都不许跟我大哥抢,否则别怪我翻脸。”   坐在白奇另外一边的是个直男,搬着自己椅子往旁边使劲儿挪了挪,装也不装了,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   张泽跟另外一个人想上去把那些人拉开,但还没走过去,就被其他几个空着手的男模给拦住了。   顾维只是盯着白鸽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脸上表情倒是很丰富,手也一直在转戒指玩儿,坐在那一动不动。   赵项明也想去帮忙,屁股刚抬起来,就被白鸽一个眼刀子给扎了回去,手重新捂着脸。   他怕白鸽。   白奇被男模喂的酒呛了口,咳嗽完扯着嗓子吼了一声:“白鸽,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送大哥的新年礼物,大哥觉得不够,我再给你叫。”白鸽抱着胳膊站在顾维旁边,“省得大哥半夜发骚,给别人对象发撩骚照片跟短信。”   一桌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原本对白鸽的厌恶,一下子变成了好奇,齐齐投到白奇身上,又看看顾维。   白奇脸跟脖子涨得通红:“我只是喝多了,发错了信息而已。”   看着白奇快被灌醉了,白鸽才指挥那十二个男模先退到旁边。   白奇抽了张纸巾,擦眼睛擦嘴擦脖子擦胸口,扶正眼镜,整好衣服,系好衬衫扣子,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   “白鸽,你就是个神经病,你给我滚出去。”白奇指着大门。   “大哥,我礼物送完就走。”   白鸽把桌上的餐盘往旁边一推,拎起自己带来的皮箱放到餐桌中间,咔哒一声打开皮箱卡扣。   皮箱里装的都是成人小玩具,白鸽拿起其中一个粉色小舌头:“大哥,看看,这是我公司新开发的产品,送给你,晚上尽情玩儿。”   小舌头是电动的,白鸽一边说一边摁开开关,舌头玩具上下弹动几下,握在手里还有震动感。   “大哥喜欢这个吗?这个不光能上下弹,还能前后伸缩,还可以加大电量,按这个按钮。”   白鸽把开关推到最大,手里的东西嗡嗡嗡直响,都弹出残影来了,还带着可疑的声音。   白奇蹭一下站起来:“白鸽,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白鸽继续介绍:“大哥不喜欢小舌头的话,还有这个呢。”   白鸽又拿起另外一个,圆筒形状的东西,拍了拍介绍说:“这个好,吸引力强,研发部升级的一款,好用。”   白奇脸色从红到黑,从黑到白,好不精彩,白鸽又拿起一个:“这个也好,设计小巧,隐蔽,可以直接装裤兜里,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   “这款就更好了,带螺纹的,刺激。”   “还有这个……”   顾维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但在白鸽介绍完箱子里的新产品时,站起来拉着白鸽就往外走。   “你别拉我,我还没介绍完呢,”白鸽甩开顾维的手,“大哥好不容易回国,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大过年的,不能没有礼数。”   顾维又拽了他一把:“白鸽,够了,别闹了。”   白奇又整理了下自己头发,挺着胸膛,一脸委屈,看看顾维又把头低了下去:“维哥,我没事儿,白鸽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他不懂事儿,就爱发疯,你别怪他。”   白鸽嘴角一抽,端起顾维面前的小酒盅,凑近鼻子闻了闻,特别惊讶地对包厢里的人说:“你们点的是酒啊,我还以为喝的都是绿茶呢,我还寻思,谁家绿茶味儿这么冲,高低我也得买点儿回去尝尝。”   十二个男模里有笑点低的,噗嗤笑出了声,又努力抿着唇,憋笑不容易,露着的胸肌都笑得一颤一颤的。   白鸽一扭头,瞪了眼憋笑的男模:“笑什么,笑什么,再笑罚你们晚上不能陪我大哥。”   顾维喝了酒,舌根发涩,酒精冲得他浑身发燥,喉头滚了两下,这回用了大力气,拉着白鸽就往外走。   “别闹了,跟我回家。” 第11章 点过男模?   顾维走得太着急,外套都没拿,捏着白鸽手腕,抓得死紧,指甲都快掐进白鸽手腕肉里去了。   “嘶……”白鸽疼得嘶了口凉气,“你轻点儿拉我。”   顾维没反应,反而越走越快,穿过走廊快步下了楼梯。   赵项明拎起顾维外套也追了出去,他心里是有亲疏远近的,剩下的那一桌人都无所吊畏,在听到白鸽那句,白奇半夜给别人对象发撩骚短信的时候,心里也说了一句白奇活该。   白奇惹谁不好,偏偏惹白鸽那祖宗。   白奇当年出国,就是在圈子里闹出了丑闻待不下去了才走的,白奇以前都是走高冷矜持贵公子路线,表面和和平平温温柔柔,没想到他私下里玩得比谁都花。   白奇爸妈当年给他订了婚,结果白奇私下里还参加聚会玩儿随机配对跟多人游戏,他私下里秘密参加聚会的视频被传开了,丑闻就是白鸽给他满世界扬出去的。   白奇出国待了五年,以为那些事儿都已经平息了,但他前脚刚回来,后脚白鸽就带着十几个男模上门送礼,算是又把白奇的脸皮给撕烂了。   那一桌人,看似都是白奇的好朋友,私底下都有自己的花花肠子,其中一个还是个大喇叭,今晚的事儿明天指定得到处飞。   想起白鸽的手段,赵项明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他想,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白鸽。   顾维喝了酒不能开车,把兜里的钥匙拿给白鸽,白鸽也不能开车,打电话叫刚刚送他来的司机。   “维哥,外套外套。”   赵项明喊着追出来,把外套拿给顾维,又听到白鸽叫司机,直接接过他手里的钥匙,乐呵呵说:“我来开车,我晚上没喝酒,就是要把维哥全须全尾给你送回去呢,我心里有数。”   白鸽斜着瞪了他一眼,赵项明讨好地笑:“鸽哥,我送你们回家。”   “别叫我鸽哥,”白鸽抖了抖胳膊,“听起来贱贱的。”   赵项明摸了摸鼻头,赶紧改了口:“白哥,那什么,晚上这事儿,怪我,是我把维哥带来的,他来之前不知道是白奇的接风宴。”   白鸽抬腿就在赵项明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能,哪天把你皮给扒了。”   “错了错了,白哥,下次不敢了,”赵项明挺着腰往前跑去开车,冷风里还表忠心呢,“下次不管带维哥去哪儿,我绝对跟你报备。”   “你报备什么?”顾维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扭头冲着赵项明背影不满地嚷了一句,但回答他的只有吹过来的冷风。   那十二个男模也都被轰出来了,排成排站在白鸽面前,齐齐一鞠躬:“白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了,”白鸽依次看过去,“好家伙,都穿这么少,不冷啊?”   十二个人又齐齐开口:“为白总服务,不冷。”   “不用服务了,任务已经完成了,”白鸽指了指门口停着的那几辆车,“你们还坐原来的车回去就行。”   十二个男模又整整齐齐一鞠躬,喊着送客口号:“谢谢白总,白总慢走,一路平安,男人的天堂,给您快乐时光,欢迎白总下次光临。”   顾维听着那浩浩荡荡的口号声,脸色越来越黑,视线也依次从十二个男模身上扫过去。   在包厢里,顾维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男模身上,现在一边看一边数,竟然有12个人,还都坦着胸,看起来精壮有力,打扮得锃光瓦亮,骚里骚气。   顾维看看白鸽:“找男模,你好像很熟?”   “熟啊……”白鸽说。   赵项明把车开到门口,摁了声喇叭,降下车窗催顾维跟白鸽上车。   客户都还没走,十二个男模也不动,一直排成排站在冷风里。   白鸽拉着顾维上了车:“我认识王老板,这家会所的老板也是我朋友,我做成人用品的,他们这些地方需求量大,都是固定客户。”   白鸽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的司机跑过来,把白鸽落在车里的另外一个皮箱还给他:“白总,您的东西落下了。”   顾维接过皮箱,打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眼,很快又合上了。   皮箱里装的也都是白鸽公司的小产品,白鸽从公司里拿的样品不少,刚刚拎去包厢的只有一半。   -   -   回到家,白鸽刚摸到墙壁上的灯开关,还没来得及摁下去,就被顾维抓着胳膊往里带,也没忘拎皮箱。   路过客厅,两个人差点儿踩到小猫尾巴,为了躲猫,身体一起踉跄了几步,直接从半开的卧室门摔了进去,皮箱也摔在地上,砰砰两声。   白鸽也没来得及问顾维是不是怕猫,嘴唇已经被堵上了。   白鸽后背砸在地板上,虽然有顾维的手在地板上垫着,还是被咯得生疼,在心里吐槽,就这时候顾维的洁癖毛病没有了。   顾维身上的酒精味是刺激的暗红色,霸道地在房间里到处扫荡,不停敲着白鸽的敏感神经,恨不得把白鸽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灌醉才好。   是压制,也是渴望的诱惑。   白鸽已经戒酒很久了,这一下就被勾起了藏得很深的酒瘾,头晕乎乎的,整个人还发飘,心肺也开始痒痒。   没有实实在在能入口的酒精解渴,用别的方式也行,白鸽也被顾维拽出了很强的兴致,很想把顾维身体里的酒精都吸干。   “多吃点饭,”顾维过了一会儿放开白鸽,吐气很重,恶劣地说,“骨头都开始咯人了,干巴巴的,让人倒胃口。”   “操……倒胃口你别来啊,”白鸽说完,抬腿就踹顾维,“谁他妈倒胃口还这么起劲呢。”   顾维一把攥住白鸽踢上来的脚踝,白鸽用了劲,挣开顾维的手,一脚踹在顾维胸口上。   顾维被他踹得往后退了退,两人隔开了一点距离,顾维重新靠上去,膝盖顶开白鸽,压着白鸽乱踢的脚,还能瞅准时机腾出另一个手去够皮箱。   顾维那句倒胃口让白鸽来了脾气,他嘴上从来不饶人:“倒胃口你他妈在车上就等不及了?一直催赵项明快点开车的人是谁?那车开的都要超速飞起来了。”   “倒胃口赵项明刚刚在楼下说要上楼喝茶,你把人一脚踢走?”   “倒胃口我连灯都来不及开就把我往里拽?”   “倒胃口你现在洁癖的毛病倒是没有了,你猴急什么?”   “倒胃口你他妈现在跟个畜生似的摁着我?”   “倒胃口你……”   白鸽嘴不歇,噼里啪啦跟放炮仗一样,顾维一巴掌扇在白鸽屁股上:“没完了还,别说话,闭上你的破嘴。”   顾维越这么说,白鸽越来劲,嘴皮子继续输出,顾维听着白鸽说话,太阳穴突突直跳,耳朵里的声音一层层跟浪一样叠在一起,都突出残影来了。   房间里黑着,只有窗外的一点儿光亮,看什么都只是个大概轮廓,不是很清楚。   顾维在皮箱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个趁手的,直接堵上了白鸽喋喋不休骂人的破嘴。   白鸽瞬间消了声,口齿不清,又含含糊糊两声:“顾……你……”   “这是你们公司新开发的产品?之前我们好像用过这个,是升级款的?”   白鸽嘴角的口水淌到了顾维手心里,顾维笑着点评说:“产品升级做得很不错,完全能满足用户不同的需求,祝你们大卖。”   “还有,给你个建议,想听吗?”   白鸽说不了话,顾维自问自答:“下次开发个新品,就像狗嘴上戴的那种止咬器,你这张破嘴,就该时时刻刻堵着。”   顾维又摸到一个很小巧很精致的,是白鸽在包厢里提到的那款,设计很隐蔽,外观是个四方的小盒子,确实可以直接揣在兜里,很方便。   “怎么,设计的这么小巧精致又隐蔽,还可以揣在裤兜里,是随时随地要用吗?”   顾维又大力拍了白鸽几巴掌:“这是你们公司研发部想出来的,还是你自己想的点子?随时随地?”   “还有,点男模那么熟练,你喜欢?还是以前点过?”   白鸽黑暗里瞪着顾维,但眼睛被眼泪糊着,只能看出顾维的身体轮廓。   他心里已经把顾维骂了百八十遍了,手能动或者腿能动就打他踹他,但是顾维酒后力气很大,加上白鸽不像从前了,根本挣不开。   顾维喝了酒还有个毛病,平时闷不吭声的,但是一喝了酒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白鸽都甘拜下风。   在地板上,顾维很不满意白鸽的时间,眉心一皱:“怎么回事,你今年才三十岁。”   白鸽直接红温了,他是被气的,没有哪个男人爱听这种话。   顾维又说:“回头让我妈煲点儿汤给你喝,好好补一补,或者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再不济去找个老中医。”   滚滚滚……我操你大爷。   白鸽在心里骂,鼻子里气愤地哼了两声,跟生气的牛一样,如果他头上长了牛角,现在真想用牛角把顾维顶死。   白鸽在包厢里展示的那些他们公司的新产品,顾维挨个儿试了一遍。   白鸽被顾维折磨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嘴里终于空下来了,白鸽撑着胳膊,扭头朝后就骂:“顾维,你找死,你再敢……”   白鸽刚一出声,顾维就不爱听了,又重新把白鸽的嘴堵上。   “声音也不好听。”   顾维听到身后一声小猫叫,扭头看了眼客厅:“正好,你不是抱回来一只小野猫嘛,等到春天的时候,多学学小野猫是怎么叫的……” 第12章 能活一千年   玩了半宿小玩具,白鸽都快被顾维玩儿死了。   白鸽最后直接累得昏倒在床上,喉咙里面的肉又酸又麻,舌头又酸又麻,身上也是又酸又麻。   太累了一下子反而睡不着,鼻子也不太通气,白鸽侧趴在枕头上,只能张着嘴呼吸,眼珠子一直跟着顾维来回转。   顾维还有精力体力收拾残局呢,床单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干净小玩具收进储物柜里,还拖了地板。   “顾维,你是不是人啊?”白鸽沙着嗓子,嘟囔一句。   顾维扭头看他一眼:“我是不是人你不知道吗?”   白鸽说:“你不是人。”   顾维说:“嗯,我不是人。”   乖乖顺着门缝进来,顾维用脚尖卷着猫肚子把猫卷出卧室,猫爪子在门上挠了几下,顾维反锁好卧室门,重新进浴室洗了个澡。   顾维没关浴室门,白鸽翻了个身,继续侧趴着看他洗澡。   顾维后背上跟肩膀上都有好几道血道子,是他抓的。   像今天晚上这么过火,已经是很多年前,顾维刚刚被他激出特别强烈的瘾的时候。   白鸽心里清楚,顾维这些年一直都带着怨跟恨,最开始看他的眼睛里总是冒着火,恨不得直接把他烧死才好,真是往死里折腾他。   他心虚,心里有愧,所以一开始任由顾维。   但是后来被顾维折腾得太狠,被弄得不高兴了就开始慢慢反抗,一巴掌扇过去,顾维脸上就多了一个巴掌印,顾维那些年没少挨白鸽巴掌。   顾维有时候被白鸽扇来了气,就会用领带把他手绑起来,像白鸽当年绑他的时候那样。   白鸽手被绑着就用脚踢,顾维又去特意买了根绳子,捆他脚用。   白鸽哭着求饶也没用,当年顾维也哭着求过白鸽。   可是白鸽当时不放手。   后来顾维也不放手。   两个野兽在床上,哪怕都是立着的,也不仅仅是发青,他俩经常在床上打起来。   半宿结束后一起去浴室洗澡,两个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边敷冰块儿边睡觉。   白鸽敷腰,顾维敷脸。   有好几次老林都问白鸽,是不是夜里又跟人打架了,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白鸽开玩笑说是鬼压床,他晚上跟鬼干架了。   后来老林也算是看明白了,哪里是有鬼,现在的白鸽没人能欺负得了,只有家里那位顾维。   老林说:“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顾维的事儿。”   “我又没吃亏,”白鸽扶着腰斜躺在老林办公室的沙发上,拿起毯子盖着脸挡着窗外的太阳,“他脸也被我抓花了。”   “哎呦我去,这是特别值得炫耀的事儿吗?”老林整个人都无语了,“我跟你说,你俩私下里怎么玩儿是你们自己的私事儿,但别再弄到脸上,出去见人,多难看啊。”   “我谁也不见,”白鸽闭眼养神,阳光暖暖的,他都快睡着了,“早上我开车来公司,晚上再开车回家,路上也碰不到人。”   老林抽出桌上的合同,摔到白鸽身上:“你的客户,你自己去见,我不管你。”   平时是不用见人,但是见客户不行,白鸽确实不能顶着那个惨样儿去见客户。   顾维也没好到哪里去,嘴角经常“上火”,不是破的就是肿的,要不是脸上天天抹消肿的药膏,早上还得带着五个巴掌印出门,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后来两个人口头上达成了“深夜和平友好共处协议”,玩儿哪都不能玩儿脸,也不能打脸挠脸。   白鸽的脖子经常不能幸免,后来一入秋,白鸽就买高领衫跟高领毛衣往身上套,实在热就在办公室里开空调。   但是夏天没法穿高领衣服,他为了遮脖子上各种没法看的吻痕跟掐痕,总会戴男士领巾,为了搭配领巾,白鸽连自己的穿衣风格都换了,还留过几年半长不长的头发,一直盖在脖子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白鸽那么一打扮,又嫩又花又水灵,一掐都能出汁儿,笑起来狐狸眼往上一勾,视线所及之处都挂着独属于白鸽的倒刺。   他往街上一站,什么都不干也不说话,在别人眼里他身上的气质也是招摇过市那一类,还有星探曾给他递名片,要签他去拍电影。   白鸽出去见客户,他就是自己品牌的活招牌。   太骚包了,也实在太招人。   白鸽三天两头收到客户的花跟各种约会信号,他都是签了合同就走人,后续都交给老林对接。   有一次白鸽出去见一个千万大单客户,那个四十多岁腆着肚子的胖男人很直白地说:“看白总身上的这股张性跟劲儿,一看就是做这行的。”   白鸽手里的烟灰掸进烟灰缸,后背懒懒靠着椅子,长腿一叠,挑着眉说:“陈总您这话,我是做哪行的啊?”   “白总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当时是做男人裆底下这行生意的啊。”胖男人借着拿桌上烟盒的机会,还在白鸽手背上刮了一下。   白鸽恶心得快吐了,收回手,牙尖使劲儿咬着烟蒂,眯着眼半笑不笑地说:“我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怎么到陈总嘴里就变了味儿,说得好像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陈总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哈,重说。”   胖男人哈哈笑了两声,他就喜欢白鸽身上的那股劲儿,看到白鸽快翻脸了,一双肾亏发浑的眼珠子盯得更死了,端起白酒杯一口喝干:“是哥说错话了,哥自罚一杯,老弟今年多大了?”   “24了。”白鸽说。   胖男人又油腻腻地看了白鸽一眼:“真年轻,也是最正当的好时候。”   “什么叫最正当?”   “当然是最生龙活虎的好时候啊。”胖男人桌子底下的腿也不老实,鞋尖蹭了蹭白鸽的腿。   1   白鸽收回桌子底下的腿,身体侧了侧,看着胖男人脸上色眯眯的猥琐表情,直接摊开合同推过去:“签不签,不签就滚。”   胖男人二话不说,拿起笔就签了合同,白鸽连句寒暄都没有,拿着合同就走,回公司后把合同交给老林。   晚上回到家,白鸽把白天的事说给顾维听,然后自己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照了半天,给自己的脸打了个很肯定的评价。   “都是我这张帅脸的原因,”白鸽边看边自夸,“那个死胖子吃饭的时候一直色眯眯盯着我,摸我手,桌子底下还用腿勾我,妈的,要不是为了那千万的单子,我对着那张肥脸饭都吃不下去,不过好在合同顺利签了,后续让老林跟进就行。”   白鸽没听到脚步声,不知道顾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等他再看镜子,顾维就站在他身后,头顶的气息黑压压的发沉。   顾维手指勾起白鸽脖子后面有点儿长的头发,一把扯掉他脖子上的蓝色领巾,放在自己鼻子上闻了闻,一脸嫌弃地说:“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白鸽抽走他手里的领巾,也放在自己鼻子上闻了闻。   领巾是他早上刚换的,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儿,没有什么汗味或者别的怪味儿,顶多一点点烟,但有香水味遮着,烟味没有很重,只多了一点点涩感。   “没味儿啊。”   “是骚味儿……”   白鸽倒吸口气,这才听明白,顾维是借着领巾说事儿呢,这哪是嫌弃领巾有味儿,他是在嫌弃他身上带回来乱七八糟的味儿了。   白鸽转了个身,后背倚着洗手池沿:“别阴阳怪气的,有话就说话。”   顾维又揪走了白鸽手里的领巾,手往旁边一伸,直接把领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低头贴着白鸽脖子,又使劲儿闻了闻,在被领巾遮住的红痕上舔了下说。   “白鸽,你知道我有洁癖,生理洁癖,心理洁癖,你要是敢背着我在外面乱来,把脏东西带回家沾到我身上,我就把你活剐了。”   白鸽抬起胳膊,像两条蛇一样的手臂攀上顾维脖子,说出口的话也像是蛇在吐信子,张着毒牙,想把毒液注入到顾维身体里。   “顾维,那你惨了,这辈子只能是我了,你可得好好把我抓紧了,只有我是你的药,没有我,你会不会死啊?”   顾维右手虎口直接掐上白鸽脖子,指腹在他喉结上来回碾:“没有你,我就能解脱。”   白鸽慢慢叹了口气:“你可真无情,睡都睡了这么多年。”   顾维没吭声,白鸽又问:“顾维,你的身体非我不行,那你心里呢?”   顾维冷笑:“身体上的瘾都解不了,还想着心里的?”   他说完,把白鸽带到水龙头下面,直接打开水阀,热水淋下来,白鸽身上的衣服很快浇透。   “好好洗洗。”   白鸽戴的领巾被扔了,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被顾维扒了扔进垃圾桶,裤腿还挂在垃圾桶边。   “操,顾维你想干什么?”   “好好给你洗洗,”顾维拿了沐浴露,挤了满满一手心全都抹在白鸽身上,“说,哪里被客户碰过?”   顾维给白鸽洗澡的动作很粗暴,从头到脚连脚趾缝都没放过,光沐浴露就打了五六遍。   白鸽身上抹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沐浴露,剩下的小半瓶沐浴露直接用到了底,水冲下去的泡沫水踩上去打滑,白鸽好几次要摔,胳膊撑着旁边的瓷砖墙,抓着顾维才站稳。   “他碰你哪里了?说……”   看顾维的反应,不说只会更遭罪,白鸽抬了抬胳膊:“手背,桌子底下他用脚蹭了蹭我小腿,没了没了……”   白鸽手背跟小腿成了重点部位,又被顾维拉着洗了好几遍,到最后皮都快被搓掉了才罢休。   洗干净白鸽,顾维也没放过白鸽,头发长了反而更方便抓,他把水淋淋的人一翻就摁到墙上。   那次顾维很狠,白鸽发了次烧,顾维消停了半个多月。   后来白鸽跟顾维住在一起久了,中间也平静过一两年,一天晚上顶多两回,有时候一次,要是都忙,很长一段时间就单纯躺在床上睡觉,一人占一边,背靠背,谁都不打扰谁。   那两年床上是平静的,生活里也是平静的。   那是白鸽记忆里少有的一段和平时光,他们俩就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激情过后的生活进入了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平淡期。   可是平淡跟和平,对很多正常伴侣来说,会难捱也会痒,却是白鸽最向往也是他最难得的东西。   白鸽曾经还想过,顾维的病可能是好了吧。   但刚刚在地板上,白鸽发现顾维现在的瘾好像越来越重了。   最近怎么越来越折腾,不会又严重了吧?   白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又想起当年他在浴室里快昏过去,扭头问过顾维:“顾维,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顾维说:“好不了了。”   白鸽又问:“那怎么才能好呢?”   顾维说:“可能你死的时候,我就能好了。”   那时候白鸽“啧”了一声,被堵着嘴唇,还不甘心地说:“那顾维你完了,我能活一千年,你这一千年只能是我。”   想起那句一千年,白鸽发紧的喉头又是一麻,翻了个身,背对着刚掀开被子上来的顾维,把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皮发颤慢慢呼吸。   其实顾维也说过不少这种话,顾维说要是没有他,他就能彻底解脱了。   曾经掐着他脖子的时候还说,如果杀人不犯法,他会把他杀了。   别人都说白鸽是条疯狗,但是白鸽只咬了顾维一个无辜人。   白鸽把自己放在顾维的角度,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该死。   这回他没有一千年。   快了,真快了。   只要他死了,顾维就能解脱了。   作者有话说:   顾维(后来):我老婆能活一千年,他能活一千年……一千年…… 第13章 像s货……   顾维早上又煮了小米粥,这次什么都没放,白鸽喝了一碗,想起顾维说的他骨头都硌人了,又盛了一碗。   他的味觉时好时坏的,喝小米粥的时候竟然咂摸出一点香甜味儿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尝到顾维做的能入口的饭。   挺好,挺好……   顾维握着手机在看信息,白鸽瞄他两眼问:“谁大早上给你发信息?”   顾维说:“白奇。”   “他找你干什么?”   白鸽听到白奇名字,立马炸了毛,端着碗绕过桌子坐到顾维身边,抻长脖子往顾维手机屏幕上看。   顾维也没有要挡着的意思,任由白鸽看,白鸽看他手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顾维很烦白鸽窥探他的隐私,但白鸽不要脸,说了也不听,口头上答应,背地里知道了他手机密码后就偷偷看。   白奇发信息问顾维什么时候有时间,想约他单独吃个饭,说要跟他聊聊有关白鸽的事儿。   “这个贱人,小瘪三,死绿茶,”白鸽筷子摔在餐桌上,“他还想跟你聊我的事儿,我的事儿轮得着他管吗?脸不要就揭下来当抹布用,他算个什么东西……”   白鸽直接抢过顾维的手机,翻了翻白奇的聊天记录,发现白奇给顾维发了不少信息,逢年过节就发条祝福信息,但顾维都不怎么回。   白鸽心里舒坦不少,但还是直接摁了语音键盘,对着话筒就是一顿输出。   白鸽一口气骂了好几条60秒,每次60秒中断的时候心里就想,为什么最长语言只有60秒,还得重新调整情绪。   顾维也不管他,就在旁边闷头喝粥。   等白鸽骂舒坦了,把手机还给顾维,端着碗坐回自己那头,慢慢吐出口气调整好呼吸,捋了捋激情骂人过后有点乱的头发,睫毛一垂,慢悠悠喝了两口粥。   顾维吃完了,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对了,你在包厢里说的那个,我怎么不记得,白奇什么时候半夜给我发过信息?”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我在你看到之前就把他的骚照片跟骚信息都删了,”白鸽又喝了口粥,眼睛一挑,“辣眼睛的东西不能给你看,担心你长针眼,我贴心不?”   顾维:“……贴心。”   白鸽桌子底下的脚往前探了探,踢了踢顾维小腿,鞋头刮着顾维内侧脚踝,上下磨蹭几下:“你要想看裸照,我给你拍啊,想看什么样的?”   白鸽放下筷子跟碗,把衣服往旁边一扯,露着半个肩头,锁骨中间还塌了个窝,手肘撑在桌子上,上半身贴着桌沿凹了个骚里骚气的造型:“露肩的?露腹肌的?还是半沙半影模模糊糊含蓄一点的?再不行全裸呢?”   顾维盯着白鸽肩膀上那些扎眼的咬痕,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好好吃饭。”   白鸽把衣服整理好,低头吃饭,但桌子底下的脚一直没离开过顾维的腿。   顾维看他吃了一会儿,又问:“我记得你小时候,跟白奇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白鸽愤愤地说:“那是我小时候傻,分不清好人歹人,以为白奇很好,小时候那些经常堵我路,在学校里散播我谣言,找各种理由欺负我霸凌我各种找我茬儿的人,都是白奇在背后挑唆的,表面上善解人意,装成好大哥的模样,我被他骗了那么多年。”   白鸽小时候真以为白奇很好,他每次去找白元青要钱,白奇都会给他拿很多吃的喝的玩的,还会带他进自己的卧室,分享自己的东西。   “白鸽,这是爸爸在国外给我带的零食,我分给你一半。”   “这是爸爸给我新买的钢琴,你想试试吗?”   “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手办。”   白鸽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种儿童房,一个房间就顶上姥姥家一半大了,窗户很大还朝阳,有阳光的时候暖融融的,白奇的床又大又宽敞,就连窗帘都是两层的,一层是很轻薄的纱,另外一层能把阳光遮得死死的,不用担心中午睡觉会被太阳晒到眼睛,而且还是电动的。   白奇房间里有专门打游戏的巨大显示屏,地板上铺着软软的地毯,有一套专门的学习桌,衣柜里一年四季的衣服按照顺序挂,光一个角落里的衣柜就比他所有的都多,玩具也是成箱成箱的。   白奇还有个单独的书房,有一整墙书柜,还有一整墙是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那种储物柜,每一个格子里都摆着各种玩具跟手办,还有很多看起来很华丽精美的工艺品摆件,就连书包挂件都是大几百块。   白奇还让他随便从柜子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白鸽摆摆手说不要,白奇就随便从架子上选了一个塞进他手里,然后告诉他,那个工艺品是他跟爸妈去意大利旅游的时候买的。   那件工艺品白鸽到现在还记得,设计得很精美,材质像是玻璃,四周都是花花绿绿几何图案,椭圆形玻璃口四周还有很小巧的红珊瑚点缀,放在灯光下看,特别漂亮。   白鸽那年6岁,不知道意大利在哪里,那是他头一次听说,还以为是国内的某个地方。   小孩儿也是要面子的,小白鸽红着脸握着手里的意大利工艺品说:“以后我长大了,也去意大利,白奇哥,是在哪里,在南方吗?”   白奇噗嗤一声笑了:“你连意大利在哪里都不知道吗?不在国内,在欧洲,地球的另外一个地方。”   白鸽很尴尬:“地球……是挺大的。”   白鸽经常被人群殴,白奇也经常会突然“出现”,撵走那些欺负白鸽的人,还带白鸽去诊所包扎,给他买药付医药费,还保证替白鸽保密,不让他姥姥知道。   白奇当然会保密,因为欺负白鸽的人就是他花钱找的,又在白鸽被人欺负的最惨的时候出现,充当好大哥。   有一次是白奇跟顾维一起出现的,白奇扶起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白鸽,假惺惺关心了他半天,扶着他要去诊所。   路上白奇还假模假式地跟顾维说:“我这个弟弟调皮,淘气,总是跟人打架,让你看笑话了,顾维你下次如果看见了,就帮他一把,那些孩子太坏了。”   白鸽当时被人扇了好几巴掌,耳朵里嗡嗡响,嘴里还出了血,他想反驳一声,不是他淘气调皮,也不是他要打架,是那些人故意在找他麻烦,但是嘴角一动就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话也没说出口。   当时他呲着一嘴血牙,从头到脚打量顾维,顾维面无表情。   白鸽忘了反驳白奇,心里还想,顾维可真高啊,手臂跟大腿肉一看就很结实,应该很能打。   又想,不对,顾维不会打架,因为根本就没人会欺负顾维。   白鸽后来会发现白奇的真面目,还是他上高中的时候,把之前打他最凶的王志勇送进了监狱。   王志勇跟白奇是同级,长得又高又壮,拳头也硬,他比白鸽大了好几岁,成长期的白鸽长得慢,个子矮,王志勇一拳头就能把白鸽捣吐,五脏六腑都要裂了一样。   王志勇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开了个地下赌场,还私底下卖违禁药,被打零工送酒的白鸽给撞见了,白鸽跟踪他好几天,摸透了他的行踪轨迹后报了警。   王志勇被抓的时候,白鸽问过他,为什么无冤无仇的,要一直追着他欺负。   “你不知道?”王志勇冷笑,“是你大哥白奇找上我们的,打你一次一百块钱,我们从小到大拿了他不少钱。”   一百块打一次,白鸽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打过多少次了。   白鸽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原来真正的霸凌者,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知道真相之后,白鸽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复仇计划。   那时候白奇在外面上大学,只有寒暑假回来,白鸽还跟之前一样,跟白奇保持着正常的联系,白奇依旧充当好大哥,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问他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钱之类的话。   主动开口送到嘴里的钱没有不要的道理,白鸽以各种理由,从白奇那里拿了好几万,今天说自己被打了,要医药费,明天说把别人打了,赔医药费。   后来白奇寒假回家,白鸽把人约到没有监控的小树林,揍得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了,要不是秀儿当时拦着他,白鸽就要把白奇打死了。   白元青报了警,白鸽被警察训了一顿,因为未成年,很快就把他放了。   白鸽长了记性,但心里那口气出不干净不行,后来也算是跟白奇学到了真东西,有样学样,后面的所有报复,都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把剩下的那几个曾经不停欺负他的人都挨个儿报复了一顿,残的残,疯的疯,坐牢的坐牢,还有的受不了了,直接搬家离开了这座城市。   只有白奇,白鸽一直追着他不撒手。   白奇最重视什么,白鸽就把他最重视的东西彻底碾碎,白奇私底下参加多人游戏的视频,就是白鸽借别人的手给扬出去的。   白鸽跟白奇之间的事儿,还真没跟顾维说过,因为他要报复到底,顾维跟白奇是一块儿长大的,还是邻居也是同学,他不想顾维从中插手,阻挠他的计划,或者是从顾维嘴里听到维护白奇的话,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跟他说。   但现在,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白鸽一一数完白奇干的事儿,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你以后也离白奇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维没说维护白奇的话:“我现在跟他不熟,只要不犯法,你想怎么样随你。”   白鸽笑了,很满意顾维的反应,又问他:“你知道绿茶是什么意思吗?”   顾维不怎么上网看网络视频或者刷段子,不知道绿茶是什么意思,说了句“不知道”。   白鸽撸撸袖子:“我给你学学你就知道了,白奇那个b东西,一定私底下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白鸽张嘴就来,声音都变软了,挂上一汪春水,但因为昨晚嗓子被捅得太厉害,听起来还是沙沙的,反而多了不一样的很吸引人的质感。   “维哥,你这么好的人,白鸽能跟你在一起,他真幸福,我真羡慕。”   “维哥,白鸽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就皮,人也小心眼儿,还特别记仇,你跟他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维哥,这辈子能跟你做朋友,我觉得特别幸运。”   “维哥,我感觉白鸽还挺招人的,听说有不少人在追他,又给他送花又跟他吃饭的……”   白鸽学上瘾了,捏着腔调学着白奇的绿茶语录,又绕着餐桌走到顾维身边,手指要搭不搭地贴着顾维胳膊,指甲还若有若无地勾着他:“维哥,你如果跟白鸽相处得不好,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说。”   白鸽越贴越近,整个人像没多少骨头支撑一样,腰也是朝顾维身上斜,半个身体都靠在顾维身上,两个人一站一坐,大腿贴着大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顾维仰着头,白鸽又棱有型的唇角往上扯,那双狐狸眼里的邪气被压着,飘了几丝魅跟温和,但眼底的钩子依旧带着倒刺,落在顾维身上就开始又拉又扯。   顾维没听进去白鸽到底说了些什么,被他的眼睛带远带偏了,喉结滚了两下说:“你这不像绿茶。”   白鸽被打断表演,愣了下,他演得不像吗?多经典的款式啊。   他问:“那像什么?”   顾维抓着白鸽,直接把他摁着坐在自己腿上,张嘴用力咬着白鸽耳垂,带着裂纹的声音顺着白鸽耳道,蜿蜒着往里钻:“像骚货……”   作者有话说:   番外搞笑小剧场2:   白鸽:“绿茶分辨考试正式开始,顾维请听题。”   顾维冷笑,他老师最爱喝茶,他经常陪老师喝,什么绿茶红茶白茶花茶,他可都知道   白鸽:“哥哥,你这么好的男人,他怎么不懂得珍惜,不像我……”   顾维迟疑两秒,白鸽一巴掌扇他胳膊上:“回答超时,扣一百分。”   白鸽:“第二题,哥哥,只要你幸福就好。”   顾维:“???”   白鸽又一巴掌:“扣一百分。”   白鸽:“第三题,哥哥……”   顾维举手:“除了我家老婆,其余喊哥哥的都是绿茶。”   白鸽一口亲下去:“哥哥,恭喜你,已经学会抢答了。”   后来,赵项明给顾维打电话:“哥,有件事儿……”   顾维啪挂了电话,滚一边去,你个绿茶   赵项明:??? 第14章 顾维,我只剩下你了   白鸽跟顾维正黏糊的时候,两个人的电话同时响了。   医院给顾维打电话急诊会诊,让他立刻去医院。   白鸽的电话是崔秀英打过来的,崔秀英从来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一定是姥姥有事,白鸽心里顿时升起很不好的预感。   崔秀英电话里说,姥姥早上一醒就要找他,让他现在过去一趟。   顾维去了医院,白鸽打车去看姥姥。   姥姥一直站在院子里,杵着拐杖往大门口方向看,还一个劲儿催旁边的崔秀英去外面看看白鸽来了没。   崔秀英被她催得不耐烦,转身进了屋:“早高峰,过一会儿就到了。”   白鸽紧赶慢赶,看见姥姥才放心。   姥姥一看见白鸽来了,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扇形:“鸽子,你来了。”   姥姥已经没牙了,说话的时候嘴唇窝周围都是深谷一样的纹路,上下唇也是往里缩着,抿在一起,声音是很苍老的颤。   白鸽心想,原来姥姥已经这么老了,衰老跟死亡是很漫长的过程,可是当人突然意识到的时候,那股无能为力的悲伤能瞬间把人卷起来。   白鸽心里有些悲凉,扶着姥姥往里走:“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屋待着。”   “我在等你呢,鸽子早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休息一段时间,不上了。”   聊了两句白鸽就发现姥姥好像不糊涂了,认人了,也没有时间错乱,知道他今年三十,知道他工作了,也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她比平时清醒很多,精神头看起来也很好。   可白鸽心里还是不安,心脏乱跳。   王斌看见白鸽,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崔秀英回了自己房间,关着门也不出来。   白鸽吃过早饭,还是陪着姥姥又吃了一点。   姥姥的饭量也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煮得稀烂的面条,拉着白鸽说这说那。   “天气预报说又要降温,”看电视的时候,姥姥嘱咐白鸽,“鸽子一定要多穿一点衣服,小心感冒。”   “好,我多穿点衣服,”白鸽拿起沙发上的薄毛毯,盖在姥姥腿上,“你困不困啊?”   “不困,”姥姥扶着拐杖站起来,“鸽子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白鸽给老太太穿好羽绒服,戴上帽子围巾,扶着她一步步往外走,他们走的路是白鸽小时候上学的那条路,从门口走到街尾幼儿园,再从小区后面绕半圈回来。   老太太走几步路就累得直喘,后面的大半段路,是白鸽背着姥姥走完的。   一整天姥姥都拉着白鸽的手不松开,晚上睡觉的时候,姥姥也不让白鸽走,自己往里面挪了挪,手拍拍床。   “鸽子上来,好长时间没搂着你睡觉了。”   白鸽脱了鞋,躺在姥姥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头靠着姥姥肩膀。   姥姥一下下拍着白鸽后背,嘴里还哼着小时候哄白鸽睡觉的催眠曲。   白鸽听着听着眼睛发酸,鼻子吸了口气,姥姥摸摸白鸽的脸,又摸摸他的眼睛,把他眼泪擦掉。   “我们小鸽子怎么哭了?小鸽子别哭,姥姥心疼。”   “我没哭,”白鸽在姥姥胳膊上蹭了蹭眼睛,“就是很多年没跟姥姥一起睡觉了。”   “那你今晚也别走了,姥姥搂着你睡觉。”   “好,我不走,以后我天天过来陪你。”   “姥姥年纪大了,时间不多了。”   “别这么说,您能长命百岁。”   “人总有这么一天的,姥姥能感觉到,我就是……放心不下我们小鸽子,”姥姥手心一直贴着白鸽脸,“工作不要那么辛苦,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   白鸽下巴贴着姥姥手心,“嗯”了一声。   “以前没照顾好小鸽子,让我们小鸽子被人欺负,是姥姥没照顾好你。”   她想起白鸽小时候的事儿,心里就难过得要命,白鸽受了欺负也不跟她说,她还是在白鸽长大后才知道的,原来白鸽被人欺负了那么多年,现在再想起来,眼泪又止不住。   “要是有下辈子,姥姥一定把我们鸽子照顾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白鸽擦掉姥姥眼角的眼泪:“姥姥,如果真有下辈子,换我照顾你。”   姥姥一下子又笑了:“好,你照顾我。”   白鸽在心里说,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姥姥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醒了就找白鸽,摸摸白鸽的脸,摸摸白鸽的头发,摸摸白鸽的手。   没一会儿她又突然撑着胳膊坐起来,摸出床垫底下压了好几年的存折,塞到白鸽手里:“鸽子,这是姥姥给你留的,你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自己就去买,你那些同学,不是说去麦什么劳吃炸鸡汉堡吗?你也去那吃。”   “还有,大商场里的衣服好看,布料质量都好,白奇说他爸妈都去大商场里给他买衣服,我们鸽子也去大商场里买,不要心疼钱。”   “对了,学费够不够啊?”   姥姥说着,把自己手上的金戒指撸下来塞给白鸽:“不够的话,就去把这个金戒指卖了。”   白鸽知道,姥姥这是又糊涂了,金戒指是姥爷还在的时候给姥姥买的,她戴了很多年,前几年被他那个混账赌鬼舅舅偷走,不过当天晚上白鸽就拿着刀追到他家,到底是把金戒指给要回来了,后来姥姥就一直没摘过。   姥姥从来没这么反常过,白鸽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把金戒指给姥姥戴回手指上,又把存折塞回姥姥手里:“姥姥,我现在有钱,特别有钱,我现在什么都能买到。”   “你还小,哪里来的钱,”姥姥又把存折跟戒指塞给他,“别再去酒吧里打零工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的人乌烟瘴气,很多坏人,你会被欺负的。”   姥姥说着说着有点激动,白鸽赶紧应着:“我不去酒吧打零工,我现在有正经工作了。”   “那就好,我们小鸽子,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白鸽哭着点头:“我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姥姥又想起白鸽有对象了,他对象是顾维,又说:“要跟顾维……好好过日子。”   “好,我会跟顾维好好过日子。”   姥姥把所有的都交代清楚了,才重新躺好。   “姥姥昨晚看见姥爷了,姥姥要走了。”   “鸽子,不要哭。”   “姥姥今年不能陪鸽子过年了,我的小鸽子啊,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姥姥攥着白鸽的手,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白鸽叫了姥姥几声,没听到回应,晃晃姥姥,也没有回应,他愣了很久,又把脸使劲儿贴着姥姥肩膀,手一下下,轻轻拍着姥姥胳膊,像姥姥哄他睡觉的时候一样,嘴里哼着催眠曲。   ……   -   -   凌晨两点,夜里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呼地撞着窗户,撞出来的呜咽音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后来真的有人在哭。   屋檐上挂的冰凌不知道怎么断了,摔在地上碎成好几段冰碴,雪地反着光,跟窗户里的光对衬着,勾出阴阳两界。   巷子门口一下来了好几辆车,有的车门上贴着殡葬服务一条龙。   院门大敞着,很多人进进出出,各种吵吵嚷嚷声里夹着各种哭声,有人站在门口,指挥着站在板凳上的人往大门头上系白布。   客厅里聚了一堆人,头上都披着白色麻布,胳膊上戴着孝字。   有哭的,有来来回回转不知道该忙什么的,有人玩手机,有人抽烟,也有人抱怨。   “老太太没熬过这个年。”   “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真会挑时候死,我打牌手气正好着呢,自摸了好几把,一个电话就把我叫来了。”说话的是白鸽的那个赌鬼舅舅崔杰。   “你可闭嘴吧,小心让老太太听见,直接把你也带下去。”   “呸呸呸,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你一个当儿子的,说的是人话吗?妈刚走……你有个当儿子的样行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的好像你们姐妹三个平时对妈很好一样,”崔杰冷哼一声,叼着烟站起来,“老太太存折放哪了?”   崔杰在客厅里摸了一圈儿,什么都没找到,又转到卧室里翻箱倒柜。   白鸽头上也披着白色麻布,原本跪在姥姥床前,后来走到客厅转了一圈儿,拎起一瓶没开的啤酒,走到翻箱倒柜的崔杰身后。   有人终于注意到了白鸽的异常,崔杰的老婆惊呼一声,想要提醒崔杰。   白鸽已经举起酒瓶狠狠砸在崔杰头顶,带着泡沫的黄色啤酒洒了崔杰一身一脑袋,崔杰捂着血淋淋的头,又叫又嚎。   白鸽手还握着碎酒瓶嘴,一脚一脚踹在崔杰身上,有人想上去拉架,但又怕白鸽手里的碎酒瓶扎到他们,只喊别打了,后来从外面进来几个人,但也拉不开白鸽。   顾维两台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家里没人,白鸽的电话也没人接,直接开车去了姥姥家。   他看到门口的白布跟殡葬的车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穿过人群一进屋,白鸽两眼通红,谁都不认,疯了一样不停踹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中年男人。   白鸽手里还攥着碎酒瓶,自己也被扎得满手血。   顾维走过去,想夺走他手里的碎酒瓶,但掰不开他的手,揽着白鸽腰说:“白鸽,别打了。”   白鸽什么都听不进去,又踹了几脚,顾维直接拦腰抱起白鸽,白鸽还红着眼隔空踹人,最后才认出是顾维,身体一下就脱了力,慢慢软在顾维怀里,手里的碎酒瓶也掉了。   那半夜到底是怎么过的,白鸽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能想起不连串的几个画面,他跪在姥姥床前,有很多人在他眼前乱晃,有人也给顾维胳膊上挂了孝字,顾维没有反对,那天晚上顾维好像一直在他身边站着,还给他处理了手上的伤。   崔秀英给姥姥换上寿衣,盖上寿被,那些白鸽不认识的人要把姥姥抬到布置好的灵堂上,白鸽没受伤的那只手一直握着姥姥的手不撒开。   白鸽有几分钟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好像进了真空世界,后来真空世界里多了顾维。   “白鸽,松手吧,让姥姥安心上路。”   白鸽听了顾维的话,慢慢松开姥姥的手,很满的手心一下变得又冷又空,他冷得浑身发抖,又一把抓住顾维的手,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眼泪不停往下淌。   “顾维,我没姥姥了,我只剩下你了。” 第15章 白鸽的单穴墓   白鸽把赌鬼舅舅崔杰打了一顿,又摁着他脖子给姥姥磕了几个血头,那之后没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再敢闹事。   丧礼全程都是白鸽操办的,顾维第二天中午又被医院急诊电话叫走了,老林得到信儿就来了,一直帮着白鸽操办,秀儿也让他爱人过来帮忙。   按照习俗,姥姥的葬礼是第三天办的,下葬的时候顾维手术一结束就来了,一直站在白鸽旁边。   葬礼结束之后白鸽被顾维带回了家,顾维直接去了厨房。   白鸽先去次卧看了看小猫,乖乖趴在阳台的毯子上睡觉呢,猫碗里还有猫粮,水槽里也有干净的水,这几天他没回来过,应该是顾维喂的猫。   白鸽回了卧室,他脑子还懵着,想去洗把脸,结果一进浴室胃里就一阵抽疼,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白鸽三天没合过眼,也三天没吃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儿。   白鸽冲干净马桶,直接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出来后天旋地转倒在床上。   胃疼好了点,头疼又开始了,白鸽把被子蒙在头顶,用力捂着头,想要把脑子里那阵锤子凿的疼劲儿给压下去,但没用,那阵疼越来越烈,像是要把他脑子捣成浆糊才肯罢休,白鸽疼得在被子里不停抽气,出了一身汗。   顾维煮好粥进卧室叫白鸽的时候,白鸽的头还蒙在被子里。   顾维想拽白鸽头上的被子,但白鸽抓得死紧,他没拽动,顾维就站在床头隔着被子跟他说话。   “我知道姥姥没了,你难受,但是饭得吃。”   被子里的白鸽“嗯”了一声,闷着头说:“我先睡一觉。”   “我煮了粥,起来吃完再睡。”   “我就是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觉,睡醒就起来吃,你医院里忙,你去医院吧,不用管我。”   冬天温度低,是各种心脑血管病的高发期,医院里几乎每天都有急诊,顾维还想说什么,医院电话又来了。   白鸽那阵疼已经过去了,但耳朵里又多了各种杂音,好像有一千个人在他脑子里吵架。   顾维又说了两句什么话才出门,但白鸽没听清,直到耳朵里的杂音没了,白鸽直接昏睡了过去。   白鸽没睡多久,起床后喝了半碗粥,一个人又去了墓园,在姥姥墓前待了很长时间。   下午起了风,呼呼声像是哭丧声,墓园里头顶的天又青又灰,墓园路上光秃秃的树杈像是尖刺,冷飕飕地立在那。   白鸽抬头,僵着脖子看天,他很想找出头顶上那个叫“命运”的主宰,想把他拽下来好好问问,想跟他说道说道,评评理。   为什么这么玩弄人呢?显得他很有能耐吗?   但白鸽得承认,那个主宰就是有能耐,能决定姥姥的生死,也能决定他的生死。   小时候白鸽质疑过命运,凭什么啊?凭什么!   后来他就不问凭什么了,问凭什么没用,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什么都不怕了,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跟他作对,谁让他不痛快,他就一五一十加倍报复回去。   至于那些自己命里没有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只要他想要,他就敢跟命运争一争,去抢一抢。   没钱,他就拼命赚,想要的人,他就不择手段去抢。   现在白鸽知道了,命运还是那个老大,他允许你偶尔玩一玩,但绝不允许你脱离他的掌控。   或许现在就在头顶上笑他呢。   白鸽缩着脖子跟姥姥说了会儿话,拖着两条腿又去找了卖墓地的人,他刚买了姥姥的墓,卖墓地的男人还记得他,看白鸽那么憔悴,又说了句“节哀”。   白鸽没什么可节哀的,他的哀还在后头呢,所以直奔主题:“我想再买个墓地,要求很简单,离我姥姥的墓近一点,以后能常串个门儿什么的。”   “白先生,您是想给……家里的高寿长辈买墓地吗?”   “不是,”白鸽摇摇头,又说:“我给我自己买。”   卖墓地的人听愣了,一开始白鸽那句离姥姥近好串门儿,他还以为白鸽因为亲人过世悲伤过度说胡话呢,但现在忍不住多看了白鸽几眼,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脸上死灰一片,比墓园头顶的天儿都灰。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死了家属的,他见多了悲伤的情绪,但白鸽脸上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很浓的绝望。   是绝望。   “白先生,您还年轻,这么早就给自己买墓地吗?”   “黄泉路上无老少,”白鸽说,“我给自己买,我也快了。”   他也很快就能去找姥姥了。   白鸽这么一说,卖墓地的人立刻就懂了,他不是没接待过生前给自己墓地的人,但大多数都是老人给自己买,也有零星几个年轻的,得了绝症给自己提前买墓地的。   “冒昧问一下,您是因为?”   “重病。”   “那您想买双穴墓,还是单穴墓?”   这个问题白鸽回答得没那么利索,要搁以前,他肯定不会犹豫,一定会买双穴墓。   他活着要把顾维捆在自己身边,死了也要拉顾维一起,他要跟顾维合葬。   生同眠,死同穴。   白鸽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他当时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长命千岁,他以为这辈子跟顾维的时间多着呢,他能跟顾维白头到老。   白鸽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短命鬼,没想到跟顾维的交集只有这么短短几年。   或许是因为现在真到了阎王爷跟前儿了,白鸽想起以前的疯言疯语跟疯狂的执念都平静了很多。   顾维还年轻,他才32岁,顾维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走。   顾维会遇见新的人,会遇见一个好的爱人,顾维会跟别人生同眠死同穴。   只是白鸽一想到死后的无止尽长眠是一个人躺在地底下,白鸽还是觉得太冷清了,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他死之后,顾维会不会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给他烧点纸,过来点根烟倒杯酒,或者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真不要脸,白鸽有在心里骂自己,活着把人硬拉到自己身边,死了还要求那么多。   白鸽又想起了姥姥说的下辈子,下辈子他还想跟姥姥当一家人。   至于顾维。   如果真有下辈子,顾维可千万别再遇见他了。   白鸽又想,应该遇不上,他们投胎的时间点重合不上。   白鸽想好了,慢慢转头看向窗外一排排冷风里的青石碑说:“买单穴吧,我一个人住……”   因为已经买过一次墓地,白鸽流程已经很熟了,确定了墓地位置,签了合同,回去还得拍遗照。   白鸽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去照相馆拍不出来什么好看的照片,那可是要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他还是想拍好看一点儿,还得笑。   回家好好睡几觉,再吃几顿好饭,等脸色好看一点之后再去拍吧。   对了,还有立遗嘱的事,也得尽快找个律师公证才行。   -   -   白鸽前脚刚到家,顾维妈妈后脚拎着刚做的汤跟饭菜就来了,一进门看看白鸽的脸,拉着他坐在餐桌边上。   姚秋文把羽绒服放在沙发上,去厨房洗了手,给白鸽拿了碗筷。   “姥姥今年86了吧,算是喜丧,能活这么大岁数,没痛没灾的,你也别太难过。”   白鸽搓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一点,“嗯”了一声。   汤跟饭菜都在保温盒里装着,都还是热的,姚秋文给白鸽盛到碗里。   “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吧,怕你肠胃受不了,汤上面的那层油我给你撇了,菜也都是清口的,多少吃点东西。”   白鸽点点头说了声“好”,捧着汤碗喝了两口,他又尝不出味道来了,但还是说了好几遍“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点,”姚秋文又把装菜的保温盒往白鸽身前推了推,“这个菜是顾维他爸爸炒的,你也尝尝。”   白鸽夹了一筷子莴笋,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胃里还是不舒服,但也没有那么强的想吐的感觉了,他小口小口吃,最后也吃了大半碗。   姚秋文看白鸽实在吃不下去,也没硬要他吃,把白鸽吃剩的放在冰箱里,提醒他饿了得热一下。   她收拾好餐桌,白鸽起身要进厨房洗碗,姚秋文又把他推了出来。   “你回房间洗个澡,去睡会儿。”   “阿姨我不困,没事儿。”   “不困躺会儿也能舒服点,”姚秋文又看看他,“洗完澡别忘了刮刮胡子,长了。”   白鸽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都扎手了,是得刮。   姚秋文知道,白鸽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自己回卧室睡觉,收拾好厨房,又嘱咐了白鸽几句就走了,说明天再过来给他送饭。   姚秋文走后,白鸽抱着猫玩儿了会,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才上床睡觉。   半夜一翻身,一头拱进很热很热的怀里,胳膊习惯性往身边的人腰上一搭,用力搂着,嘴里嘟囔一声。   “顾维?”   “嗯。”   白鸽迷迷糊糊说:“我快要死了。”   顾维以为白鸽还因为姥姥的死太难过,在说梦话:“阎王看不上你。”   白鸽确实在说梦话,他这一觉睡得太沉,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梦到小时候,姥姥送他去学校,一会儿梦到自己被几个人堵在巷子里群殴,光影变幻,画面又一转,又梦到他把顾维困了两个月。   前一秒姥姥还站在院门口跟他挥手,提醒他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来往的车,后一秒顾维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说恨他,说要杀了他。   白鸽最后又梦到,自己一个人清醒地躺在刚给自己买的单穴墓地里。   地底下很冷,他浑身都被冻僵了,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灌了腐土,肺里都是又潮又腥的土腥味儿。   周围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有老鼠跟虫子在啃他的脚指头手指头,还有的往他身体里钻,又疼又麻,最后五脏六腑都快被啃烂了。   他死了吧,白鸽想,可是为什么人死了还有意识,还能感觉到疼呢?   他很想动,但是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漆黑的头顶有声音。   后来墓地被人从上面凿开,白鸽乍一见阳光,眼睛很不适应,只能眯着眼看着头顶的人。   那人背对着光,白鸽看不清他的脸,但只有轮廓白鸽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顾维。   “顾维,我难受。”   顾维逆着光问:“怎么才能不难受?”   “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顾维冲他伸出手,梦里白鸽的身体终于能动了,慢慢抬起被虫子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胳膊,上面还挂着黑土,簌簌地往脸上掉,又蒙住了他的眼,他摸黑一把抓住顾维的手,死死攥着。   “我不想一个人躺在这里,顾维,这里太冷了,我太疼了……” 第16章 现在玩儿够了是吗?   白鸽是被顾维叫醒的,只是他醒了之后发现,他又出现幻听了。   顾维已经走了,家里只有他跟猫。   昨天他脑子里有一千个小人在吵架,今天脑子里面就都成了顾维的声音,顾维一直在他脑子里喊他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   乌泱乌泱的全是顾维喊他白鸽的声音,白鸽还能看见声音背后是各种刺人眼的高饱和颜色块叠在一起,跟电影里的鬼影一样,又突然从某个点开始裂成蜘蛛网一样的裂纹,那些缝隙里有蓝色的脓液往外淌,一鼓一鼓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白鸽抱着头跪在地板上,手指一直戳着太阳穴,想把脑子里的声音跟刺眼的东西都给抠出来。   “顾维,你别喊了,别喊了,别喊了……”   “白鸽白鸽白鸽……”顾维的声音还是不停,一开始那些“白鸽”没什么情绪,后来慢慢变得扭曲恐怖,好像有一双长了尖爪的手把那些声音条拧起来扯来扯去,又搓扁了再捏圆。   白鸽使劲儿把头埋在胸口上,嘴里难受得呜呜叫,最后手指头捅进耳朵里,想把那些声音堵住。   小猫不知道白鸽到底怎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在白鸽脚上蹭,一直喵喵喵。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鸽脑子里那些“白鸽”才被风一吹,一溜烟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大片很空茫的白音。   白鸽身体一软,躺在地板上,怀里抱着猫,眼珠不受控制地在颤。   白鸽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一点之后撑着胳膊爬起来,踉跄着去浴室洗了个澡。   昨晚上他洗澡脱下来的脏衣服直接搭在架子上,实在是懒得动弹,也没放进洗衣机里,现在脏衣服不见了,应该是顾维拿去洗了。   他手上被碎酒瓶扎出来的伤口贴着两个创可贴,昨天白鸽没留意手上的伤,现在创可贴被水泡得翘了边,伤口也泡得发白,感觉到有点疼。   白鸽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两个新的创可贴。   锅里有小米粥,白鸽知道顾维只会煮小米粥,这次还多了俩鸡蛋。   白鸽喝粥吃鸡蛋,乖乖也一直窝着身体蜷在白鸽脚底下,一会儿用爪子扒拉几下白鸽裤脚,一会儿又用头蹭蹭他的鞋。   白鸽勾勾脚尖,在乖乖软软的肚子上挠了下,又低头往桌子底下看了看。   “对了,还有你呢乖乖,我走之前,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乖乖“喵”一声,又蹭蹭白鸽脚。   手机震动了几下,白鸽拿起来看,是机票出发提醒。   他之前买了去南半球海岛的机票,他本来想死之前去度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看外面的世界跟风景,他也没有那个体力。   而且,他也很怕自己客死他乡。   白鸽退了机票,手机上还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老林跟秀儿给他打的。   不用想,他们肯定是担心他,白鸽没回电话,只是给他们都发了信息,说自己在睡觉呢,让他们不用担心。   中间脑子里又冒出来几声很怪的声音,眼前飘过几片很模糊的虚影,但没持续多长时间。   -   -   姚秋文中午拎着汤跟饭又来了,这次她陪着白鸽一起吃的饭,走之前说:“马上就过年了,今年过年去家里过。”   白鸽想到顾维应该不愿意让他去他家过年,支吾两声说:“等顾维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今年过年必须去,是不是烦我跟老头子啊?”   “没,没有姚阿姨,”白鸽赶紧接了话,“怎么会,不烦你们。”   “我跟顾维他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你过去之后还能陪我们打打麻将,加上家里的阿姨,正好四个人,凑个手。”   “……行。”白鸽嘴上答应了,但还是想着跟顾维商量商量。   晚上顾维一回来,洗完澡吃过饭又开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家里现在多了一只猫,顾维忍受不了猫毛,沙发上跟衣服上会用粘毛器滚百八十遍。   顾维弓着腰清理沙发缝隙犄角旮旯,白鸽站在旁边把姚秋文要他去家里过年的事儿说了。   那栋房子里发生过什么,白鸽跟顾维心里都清清楚楚,他困了顾维两个月的事儿就是在顾维家里发生的,白鸽也不想大过年的去他家里刺激顾维。   而且顾维之前明确说过,不许他靠近他家半步。   顾维刚搬进这栋房子的第二年,两个人不吵架不撕巴的和平时间,白鸽是真以为顾维是想跟他好的,那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提过一嘴,想得还挺美的,一边傻乐一边说。   “顾维,今年过年我去你家过吧,咱俩现在这关系,你爸妈是不是还得给我红包啊?以后是不是还得改口啊?”   “你说什么,改什么口?还有,我俩现在什么关系?”顾维当时看着他,眼睛里结了层冰碴,眼瞅着就要迸裂了,“你敢靠近我家半步,我就把你腿打折,然后再像你当时对我一样,锁你两个月,什么都别干,就在床上待着,吃喝拉撒我给你推轮椅。”   想起顾维当时的表情跟语气,白鸽心口猛地一缩。   顾维真是厌恶他到极致,是真恨不得把他剐了。   这次顾维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手里的粘毛器就没停过,但也没说话。   白鸽摸了摸鼻子,又说:“主要是姚阿姨太热情了,让我去凑个手过年打个麻将,我就顺嘴答应了,你放心,过年的时候我找个理由,不去你家。”   顾维沾完沙发上的猫毛,把沾毛器上的纸撕下来扔进垃圾桶,转过身站直了才说:“医院里忙,今年年三十到初二我不休息,晚上值班会直接住在医院里,你去不去我家过年无所谓,既然都答应我妈了,你就去陪他们打麻将吧。”   白鸽想,顾维过年既然住医院,那过年那几天他俩见不着,这样就刺激不到顾维了。   白鸽脑子里空了一瞬,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心里话也直接说出来了:“要是能重来一回,我不会再招惹你了。”   顾维看看白鸽眼里的红血丝,还有发黑的眼眶,只当是他因为没了姥姥,受不了打击说胡话。   “没有时光机,你已经招惹了,孽是你造的。”   白鸽也没再继续把这个话题扯下去,他越提越心虚,顾维说得对,现在的孽是他当初一手造的。   顾维手上的活儿没停,白鸽就一直盯着顾维的手看。   顾维手上一直戴着那个戒指, 白鸽也无意识地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他不知道顾维后面会怎么处理这个戒指,也没什么好留的,到时候直接往垃圾桶一扔就完事了。   其实姥姥没了之后,白鸽脑子里一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活着的那个人要怎么办呢?   他当时拿到医院确切的检查报告单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自己,他还有好多事儿没干呢,好多风景没看,好多愿望没实现,好多钱没花,好多人也放不下。   白鸽这段时间都在尽量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就想啊,他得在临死之前满足自己才行,花钱,买东西,陪姥姥,去旅游,看风景。   就连顾维手上的戒指,都是他硬给顾维戴上去的,算是浅浅地解了下心里的渴。   他甚至还期待着顾维会在最后这半年里爱他,认可他们的关系,得到他爸妈的认可,跟他家人一起过年,收他爸妈的红包。   白鸽被各种没能满足的欲望迷了眼,他从来没想过,然后呢?   他死之前的欲望都满足了,然后呢?   活着的人得怎么办?   姥姥比他走的早,白鸽以后不用担心她了,现在唯一放不下的还是顾维。   不过也幸好,幸好顾维不爱他,幸好顾维对他只有恨。   是恨,好啊。   等他死了,顾维就不用恨了。   可是顾维另外的毛病白鸽也放不下,顾维的生理心理洁癖,他的“不是他不行”的瘾,得想办法帮他戒了才行。   白鸽又忍不住幻想顾维以后的生活,想着想着嘴上又脱口而出问:“顾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什么什么样的?”顾维把猫的房间也清理了一遍,他每次看见乖乖,都是瞪着眼的,直到乖乖先受不了主动远离他为止。   “就是……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顾维不跟猫瞪眼了,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跟你一辈子耗在一起吧,你以后找对象,得选个靠谱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白鸽刚说完,房间里沉默了,屋里的暖气很足,一下子也被抽空了,白鸽太阳穴又开始一阵阵疼。   过了半天顾维才开口:“你是不知道我有洁癖吗?”   白鸽说:“有病咱就去治。”   顾维:“治不好。”   白鸽:“那我要是死了呢?”   “那就等你死了再说。”   顾维声音往下压着,一股火直接窜到天灵盖上,快把他顶炸了,两步就迈到白鸽面前,手心拖着白鸽下巴,直接把他头抬了起来:“你之前说,你玩儿腻了才会放手,怎么,现在玩儿够了是吗?腻了?不想继续了?”   顾维虎口太烫人了,白鸽感觉自己下巴都快被烫化了,耳朵里那些嗡嗡声又出来了,他甚至能从嗡嗡声里分辨出顾维手腕脉搏砰砰砰在跳的声音。   “……快了,快了,”白鸽说,“你快解脱了。”   顾维拇指摩挲着白鸽下巴,想到白鸽刚没了姥姥,忍住了直接用力掐死白鸽的冲动,深吸几口气说:“那你跟我说说,你想让我以后找什么样的人?”   白鸽虽然看着顾维的眼睛,但他视线发虚,顾维的脸在他眼前恍恍惚惚晕成了好几层,他没法集中在一个点上。   他说:“比我好的,得是个好人。”   白鸽脑子里的嗡嗡声又变成了顾维的各种声音,顾维以前跟他说的话,白鸽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呢,但是长了瘤的脑子突然把那些快死了的记忆都给激活了,在他脑子里活蹦乱跳地喊——   “白鸽,你把烟给我掐了。”   “白鸽,你再敢喝酒我就把你酒柜砸了。”   “白鸽,把你的脏衣服从沙发上拿走。”   “白鸽,你就是个疯子,疯狗。”   “白鸽,你想去我家过年?你想什么呢?”   “白鸽,在外面就不要装了,我们不是能牵手逛街吃饭看电影的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清楚吗?”   “白鸽,我们也没有爬山看海的必要,跟你一起,没那个兴致。”   “白鸽,咱俩就只有床上关系。”   “白鸽,是谁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是谁把我变成疯子的,是你,我恨你一辈子……”   顾维曾经说过的话在白鸽脑子里蠕动,不光动,还在咬他脑子,不想让他好过。   好在白鸽的语言系统还算正常,喉头滚了两下,压下那股发苦发涩的酸,把自己心里的那些期待,叠在脑子里顾维的声音之上,然后慢慢说了出来。   “你以后找个脾气好点儿,不抽烟,不酗酒,不发疯,你们可以一起牵手逛街,一起去情侣餐厅吃饭,会互相接对方下班,会一起出门旅行,爬山,看海,哪怕什么都不做,休息天直接窝在家里看电视也挺好,可以带着对方见彼此的朋友,可以一起回家过年,见父母,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好,别恨,好好生活。”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快到文案部分了   还有那个啥,网站人气值算法要升级了,引入了阅读行为跟互动行为,求多多的收藏评论跟弹幕呀,鞠躬,感谢感谢~ 第17章 你的戒指呢?   晚上两个人还是背对着背躺在一张床上,那是他们睡觉前清醒的那段时间里一直保持了很多年的睡姿。   但是白鸽睡觉不老实,只要睡着了就会翻身,胸口贴上顾维后背,腿跟胳膊也都扒顾维身上。   顾维一开始不习惯,白鸽手脚只要一扒上来,他就会甩下去,以前白鸽经常被他甩醒。   睡得正香被弄醒,白鸽很不高兴,气得粗喘两声,故意把手脚再扒上去,锁着顾维说:“我睡觉不老实,睡着就把你当抱枕了,你习惯习惯。”   白鸽用了劲儿,顾维甩不掉,而且他越用力甩,白鸽喷在他后脖子上的热气就越重,让他会很难受,干脆就不动了,随便白鸽扒。   后来时间长了,顾维也被白鸽压习惯了。   时间长了,所有的不习惯,都变成了习惯。   白鸽很长时间没睡着,也没转身去抱顾维,半夜还从脑子里的一堆杂音里听出顾维又起床吃药的声音。   白鸽现在只觉得顾维拧药瓶,药片撞来撞去磕在瓶子上的哗啦哗啦声特别的刺耳朵。   他用手捂着耳朵,心里一直想着顾维以后要怎么办。   第二天白鸽一醒,手机上又有好几个老林跟秀儿的电话跟信息,他俩都让他去家里过年。   白鸽刚给老林发完信息说今年会跟顾维爸妈一起过年,听到有人敲门,白鸽一开门,秀儿拎着大包小包进来,都是给白鸽买的年货。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这几天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去做手术啊?时间确定好了吗?”   “我没啥事儿,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秀儿看着白鸽比前几天又瘦了一圈,眼睛又红了,“这个病必须要开颅手术。”   白鸽捏了捏眉心,压下脑仁里那阵疼说:“秀儿,我怕死在手术台上。”   “可是不做手术一定会死,顾维那边怎么说?”   “我想着过两天。”   “过什么两天过两天,”秀儿说着转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找他去。”   “秀儿,秀儿……”白鸽赶紧拉住她,“马上就过年了,谁家大过年的在脑袋上开刀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万一我再挺不过去,年都过不成,我俩的事儿,我自己跟他说。”   秀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鼻音又重了:“白鸽,你不能死。”   白鸽笑着答应她:“行,我知道了,我自己身体我知道,我不着急过年投胎。”   “呸呸呸,”秀儿偏头呸了好几口,“大过年的别说丧气话。”   “就是,大过年的,不说那些,过完年我就去住院。”   秀儿把带来的东西一一给白鸽收拾好,该放冰箱放冰箱,收拾完四处看看,确定没什么要弄的了,她也知道顾维有洁癖,没再乱动别的东西,叹了口气说:“过年了,我这边很多车祸的急诊手术,年三十得值班,姥姥没了,今年过年你去我家过,小雅还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今年过年我去顾维家过,已经跟他爸妈说好了,前几天给小雅买了东西,正好你拿回去。”白鸽把给小雅买的东西找出来,递给秀儿。   “你别一个人待着,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   秀儿东嘱咐一句西嘱咐一句,白鸽脑子里又冒出来不少乱七八糟的声音,眼前有虚影在晃,他没听见秀儿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在旁边一直嗯嗯地点头,后来秀儿被医院电话叫走半天了才反应过来。   -   -   晚上顾维有急诊没回来,直接住在医院里,第二天早上白鸽就接到姚秋文电话,让他收拾收拾东西,去家里过年。   白鸽带着乖乖一块儿出门的,先去了趟商场,想给顾维他爸妈买点礼物,他这也算是第一次上门。   白鸽给顾维发信息问他爸妈喜欢什么,等了半天没回,白鸽就自己决定,什么贵就买什么。   他给姚秋文买了一套钻石首饰,又买了一大束玫瑰花,给顾良平买的是手表。   姚秋文跟顾良平是白手起家,小时候家里条件都不好,年轻的时候创业赶上了时代风口,虽然有钱了,但老两口节俭惯了,姚秋文看着那一套钻石首饰一阵心疼,又喜欢得不得了,当时就让顾维他爸给她戴上。   “好看,”白鸽说,“特别衬您。”   姚秋文笑着摸摸脖子上的项链,又抱起玫瑰花乐了半天:“哎呦,这花太好看了,他爸就是个老古板,就年轻的时候送过我几回,好长时间没收到玫瑰花了。”   姚秋文戴着白鸽买的首饰,捧着花拍了好几张照片,都发给了顾维,还给顾维发了条语音,说是白鸽送她的。   顾维给姚秋文回了条信息,姚秋文举着手机给白鸽看,白鸽看了眼屏幕,顾维发了条“很漂亮”。   顾良平跟顾维爷俩共用一个性子,话不多,但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白鸽买的手表。   姚秋文把他原来手上戴的手表换上白鸽给新买的,又拍了照片发给顾维看,顾维还是一句很好看。   要白鸽陪着打麻将什么的都是借口,家里的阿姨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白鸽姥姥没了,姚秋文就是不想他一个人过年,太冷清了。   姚秋文跟顾良平特别喜欢小猫儿,拿着逗猫棒跟乖乖玩儿了一整天。   年三十早上,白鸽先去给姥姥扫墓上了坟,回来之后就帮着老两口做年夜饭。   白鸽在旁边打下手,洗洗涮涮,摘个菜,扒个蒜。   姚秋文先单独弄出来一份,装在保温盒里,还有一盒是煮好的饺子,转身拿给在旁边帮忙摘菜的白鸽,让他去给顾维送饭。   白鸽拎着保温盒出了门,顶着冷风打了车,他知道医院在哪里,也知道顾维办公室在哪里,但是这些年他很少去医院找顾维。   顾维以前说过,不让他去医院找他。   白鸽还记得,有一年过情人节,他也学人家,想玩儿一把浪漫。   那天顾维值班,白鸽出门前换上新买的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捯饬得亮堂堂的,当时他还拍了张自拍照发给老林,问他怎么样。   老林的评价特别高,用了好几个花里胡哨的词儿。   花孔雀,骚包,帅哥,靓仔,全宇宙第一帅,还说“这谁能顶得住你白鸽啊,顾维他不得当场把你办了”。   白鸽得到了鼓舞,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兜里揣着给顾维买的情人节礼物,问都没问一声就直接去了医院。   那是白鸽第一次去医院找顾维,顾维的电话打不通,他问了一圈儿才问到顾维办公室在哪。   那一路上白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人掏出手机对着白鸽偷偷拍照,还问身边的人,这人是不是哪个明星,是不是刚出道的,怎么没见过。   白鸽都听见了,心里那个美啊,下巴都高了,捧着花,哼着小曲儿,敲开顾维办公室的门。   他当时以为办公室里就顾维一个人,门没锁,他一拧就开了,没想到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堆,顾维他老师正拉着一群白大褂讨论其中一个手术病例的问题。   顾维个子最高,正对着门站,一抬头就看见白鸽了,整个人愣住了,然后就是眼底一沉。   有人开口问:“请问,你找谁啊?”   虽然都穿着白大褂,但顾维就是最打眼的那一个,白鸽也一眼就锁定住了顾维,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顾维,他举了举手里的玫瑰花:“我找顾维,顾医生。”   人群里有起哄声,呜了好几声,还有人调侃顾维。   “顾医生,你对象来了。”   “顾师兄,你藏得够深啊,我还以为你单身呢。”   “顾医生,啥时候请客啊?”   顾维从人群里走出来,大步往门口走,那几步路走得白鸽心脏砰砰直跳,白鸽过了很多年都记得那个感觉,当时他心里还说,我看上的人,太他妈带劲了,顾维走路都带风。   眼瞅着带风的顾维就要走到门口了,白鸽笑着把手里的花举起来递过去,只是他还没开口说那句“情人节快乐”,顾维直接推了他一把,砰一下就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白鸽手里的玫瑰花被门夹掉了好几朵,花瓣也震掉一地,好好一束花就那么给白白糟蹋了。   那是白鸽头一回送人花,他抱着已经残破的花站在门外呆了好几分钟,心疼地蹲在地上,啧啧了好几声,把那几片红艳艳的花瓣儿捡起来揣进兜里,嘴里还嘟囔:“不要就不要,干什么那么暴力。”   白鸽捧着打晃的玫瑰花站起来,隔着门板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转身顺着走廊往外走。   来的时候像个花孔雀,走的时候像只落汤鸡,白鸽手指在花瓣上摸了摸,又开始骂顾维。   “顾维你个没眼光的坏东西,多好看的花啊,以后我再也不给你买了。”   ……   -   -   出租车停在医院大门口,白鸽拎着饭盒下了车,蹲在台阶上抽了根烟,掏出手机给顾维打电话,想让他自己下来拿,他就不上去了。   白鸽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没办法,只能拎着饭盒上楼。   顾维办公室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个白鸽不认识的医生,白鸽敲门问了才知道顾维出去了。   白鸽抱着饭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想着等一会儿顾维吧,他把羽绒服领口往上拉了拉,下巴往里一缩,感觉有点儿累,闭上眼想眯一会儿。   没几分钟,白鸽就听到走廊上有人叫顾医生,白鸽对“顾”字很敏感,睁开眼看过去。   果然是顾维,他身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边走路边翻着看,一直叫顾医生的是他身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那人手里也拎着饭盒。   “顾医生,我妈刚刚给我送来的饺子,一会儿咱俩一起儿吃吧。”   “我还不饿。”顾维说。   那人还不死心:“我妈包得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除了饺子,还有不少菜呢。”   白鸽视线在顾维跟他身边的男人身上来回扫了几下,最后定在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长了一张很精致的脸,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看顾维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白鸽揪着保温袋,指甲掐了掐手心,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心里还猜,顾维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挺好的,看起来脾气很好,也很可爱,可能还很会撒娇,说话声音也比他好听,听着就软和,不像他,动不动嘴里就放炮仗。   顾维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抬头猛地对上白鸽被头发遮了一半的眼睛,双脚定在原地,白鸽的大半张脸都缩在羽绒服衣领了,就露着眼睛,从姥姥没了的那天开始,白鸽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的。   顾维又看看他手里的饭盒,往白鸽身边的椅子上瞄了眼,除了饭盒外,没别的了。   “你怎么来了?”顾维问。   白鸽站起来,往下扯了扯衣领,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阿姨让我给你送年夜饭,有菜有饺子,你拿着,那什么……你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顾维接了饭盒,转身进了办公室,他身后跟着的男人在白鸽身上看了好半天才进去。   白鸽路过办公室大门,往里看了眼,那个男人也把自己的饭盒放在顾维办公桌上了,两个人说着话,白鸽听不清,迈腿往前走。   白鸽没走多久,脑子里一阵嗡嗡声,等他再有感觉,顾维已经抓着他手腕,把他拽到走廊拐角上了。   “你戒指呢?”顾维声音狠狠的,就贴在白鸽耳边,扎进他耳道里。   “啊?”白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顾维抓着白鸽手腕举起来,白鸽手指上空空的,才戴了几天,所以连个戒指痕都没有:“我问你,你手上的戒指呢?”   白鸽想通的那天晚上就摘了戒指,他想了想说:“不习惯戴戒指,我就给摘了。”   他又看看顾维手上的手指:“你的也摘了吧。”   戴着戒指,可能会耽误顾维找对象,别人一看他手上有戒指,就知道他有人了。   白鸽这时候又想,不知道刚刚那个男人看没看见顾维手上的戒指,如果看见了还往顾维身上贴,那他人品不行,当插足第三者的都没什么好东西,万一以后真跟顾维在一起了,心里再藏着别的花花肠子。   再说顾维这人洁癖那么厉害,接受不了自己的爱人三心二意,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那绝对不行。   白鸽想着想着,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摘顾维手上的戒指:“你的也摘了吧,戴着耽误事儿。”   “耽误什么事儿了?你说,耽误什么事儿了?”顾维又把白鸽另一只手掐住。   两个人在走廊上,虽然在拐角,来来回回还是有不少人,顾维压着声音跟脾气:“你不是说要戴半年吗,这才几天?你想让我戴戒指,就逼着我戴,不想让我戴,现在又逼着我摘?什么都要随你,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有人在走廊上喊顾维:“顾医生,有个患者家属来了,说要找你,在你办公室等着呢。”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顾维扭头喊着回了句,手还掐着白鸽手腕,因为太用力,顾维手背上爆了青筋,曲着的骨节都发白了,他深吸几口气,转过头来又死死盯住白鸽。   “今天年三十,你就是来医院让我摘戒指的?”   白鸽想说不是,他是来送饭的。   患者家属听到顾维就在走廊上,直接自己出来找人了。   白鸽手腕疼,但没动,他一直没跟顾维一起过过年,今天是他第一次过年的时候见着顾维,没想到还是现在这幅鬼场景。   患者家属快步跑过来,顾维松开白鸽手腕,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白大褂,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没摘,还往手指根部推了推。   白鸽揉着快要被捏碎的手腕,又说了句:“饭盒里的菜跟饺子,趁热吃。”   白鸽说完转身就走,但想到这是他能活的最后一个春节了,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直接走了,他没忍住,转身叫了顾维一声。   顾维回头的那一下,白鸽终于明白了,原来电影里拍的那些抽帧画面都是真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很多人,在白鸽眼里都变模糊了,好像被橡皮擦来回擦过但没擦干净,拖出了很长的痕迹。   只有顾维的白色身影从模糊镜头里抽离出来了,只有顾维是清晰的。   白鸽看着被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想哭,但是姥姥跟他说过,大过年的不能哭,得说吉祥话,白鸽嘴角往上扯了扯,望着顾维笑了:“新年快乐,顾维。”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白鸽。 第18章 不能逃   年夜饭顾良平开了瓶珍藏了很多年的好酒,要跟白鸽喝两杯,平时姚秋文看得严,控制着不让他喝,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整两口。   白鸽以前那点儿爱好跟顾良平一样,就爱喝两口,只是白鸽戒酒好几年了,顾维不让他喝,他也就没再碰过。   但是今天是过年,不一样,再加上顾良平已经给他倒上了,他心里想着,喝一点吧,没关系,死之前想吃点啥吃点啥,想喝点啥喝点啥吧。   白鸽刚端起来跟顾良平碰了下,光听着酒杯碰起来的那个声音,他身体里的酒虫立马就醒了,还没喝就咽了下口水。   人的欲望就是这样,平时绑着捆着摁着的时候没感觉,不让碰也就那样了,一旦那根绳子松了,那就是山崩海啸一样扑过来。   只是白鸽味觉不好了,那么醇的酒都没喝出什么味儿来,但还是陪着顾良平喝了好几杯,心里使劲儿回忆曾经喝过的酒的滋味儿,舌头也使劲儿裹着酒来回咂摸。   白鸽第一次喝酒是误打误撞,前脚刚跟人打了一架,带着一身伤,回家很渴,看到桌子上有个瓶子,拿起来就喝。   他以为那里面是水,其实是姥姥刚买的散装酒,倒在没有任何包装纸的瓶子里,准备给姥爷上坟的时候用的,白鸽举起瓶子一口气就闷了小半瓶,没几分钟他就晕了。   后来他神奇地发现,喝酒还能止痛。   后来他每次受伤,疼到不行的时候就喝一点儿。   那时候白鸽是真的认为,酒真是个好东西啊,外用能消毒,内服能止痛。   就那么的,后来一年比一年喝得多,一年比一年酒瘾重。   姚秋文也喝了一杯,跟白鸽说了不少顾维小时候的事儿,白鸽认真听着,那些是他从来不知道的事儿,一件件往心里刻。   姚秋文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拉着白鸽说:“你来家里过年,我们俩可算是没那么冷清了,顾维经常过节的时候值班,家里空荡荡的,后面有时间就来,往后过年也都来家里过。”   白鸽又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那口酒太辣,闷得他眼睛通红,抿着唇点了点头,苦着舌根说:“好,以后我年年来。”   所有房间灯都亮着,电视机也一直开着,里面放着热热闹闹的春晚。   天黑之后下了雪,大门上的对联是白鸽跟顾良平贴的,红灯笼也是白鸽挂的,在风里摇摇晃晃。   白鸽喝多了,也摇摇晃晃。   姚秋文跟顾良平一个人给了白鸽两个特别厚的大红包,他们说,一个是给他的,一个是给顾维的,顾维不在家,要白鸽帮忙收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底下。   那是给他俩的压岁钱。   白鸽紧紧攥着四个大红包,在他最想要的时候,他没得到过,在他最不应该得到的时候,他得到了他曾经想要的。   顾良平喝多了,还不到十点就被姚秋文扶回房间睡觉去了,白鸽也往楼上走,姚秋文出来就去扶他,白鸽扶着栏杆抓稳,转身抱了姚秋文一下,眼眶发酸:“谢谢您,姚阿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姚秋文抱着白鸽拍拍他后背,“这孩子,谢什么。”   白鸽这两天一直住在顾维房间里,他上楼后把四个红包塞到他跟顾维的枕头底下,又用手压了压枕头,想把红包压实一点。   胃里直翻腾,白鸽进浴室吐了两次,这两天白鸽头也疼,偷偷吃了几次止疼药,给顾维送了饭从医院出来,冷风一吹又疼了一阵,晚上陪着顾良平喝了几杯酒,竟然不疼了。   酒还是好东西,白鸽想,还是能止痛。   白鸽洗了澡刷了牙,身上实在没劲儿,头发都没吹就醉到床上去了,两条腿还耷拉在床沿上。   乖乖在床边蹭蹭他的脚,白鸽猛地坐起来,把自己的两条腿抬到床上,身体往后一砸,闷在被子里睡了。   中间姚秋文上楼给白鸽送了碗醒酒汤,看白鸽头发还湿着,找出吹风机给他吹干。   白鸽答应会喝醒酒汤,姚秋文一出去,那几杯酒彻底开始上头,醒酒汤抛到了脑后。   发昏发胀的大脑想起来枕头底下还有压岁红包呢,白鸽在自己枕头上躺一会儿,又翻到顾维的枕头上躺一会儿,嘴里喃喃一句:“过年,你不回来,我帮你守岁。”   白鸽滚完了才想起来,他一个要死的人替顾维守岁,会不会不吉利?   他又赶紧挪到自己的枕头上,撤回了刚刚的话:“刚刚的不算,顾维你自己守吧。”   彻底睡着前,白鸽还在想,也不知道顾维吃没吃饺子。   -   -   白鸽睡得很沉,好像一觉直接陷进深渊里去了。   梦里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往下陷了陷,一道带着冷气的呼吸喷在脸上,白鸽正在深渊里找出口呢,被披着一身雪的雪兽一把箍在怀里。   白鸽冷得一哆嗦,抬手想推开那个雪兽,但他喝了太多酒,手软脚也软,一拳头砸在雪兽身上,雪兽一动不动还闷闷地贴着他耳朵哼了一声。   他的手腕被雪兽压着摁进被窝里,无名指被雪兽反反复复捏着,白鸽不知道雪兽为什么对他的无名指那么执着,雪兽掐得越来越用力,后来直接含进嘴里咬,咬得他浑身发冷发麻。   雪兽好像很想把他的无名指咬断,然后直接吞进肚子里。   白鸽嘶了口凉气:“疼。”   “疼就对了,”雪兽说,“你活该。”   雪兽突然凑近他嘴边闻了闻:“喝酒了?谁让你喝酒的?”   “过年……喝……”   “过年也不许喝。”   梦里的雪兽特别的霸道,蛮横地撬开他的嘴跟牙,雪兽的舌头好像有钩子,一直往他喉咙里钩,好像要把他被酒精泡过的魂儿给钩出来。   白鸽一巴掌扇在雪兽脸上,啪的一声,白鸽都看见雪兽身上的雪扑簌簌往下掉。   什么人?凭什么管他喝不喝酒:“要你管,你是谁?”   白鸽打人的手被摁在枕头上:“你说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是顾维。”   梦里的雪兽一开始被很厚的白茫茫的风雪遮着全身,白鸽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说他是顾维,雪兽脸上铺盖的风雪一下子就没了。   白鸽这回看清了,梦里的那个不是什么雪兽,还真是顾维,眉毛浓浓的,鼻梁又高又挺,嘴唇还不高兴地抿着。   顾维总是不高兴。   他不是在医院里值班吗?怎么还跑他梦里来了?   “姥姥没了之后,你很反常。”   “我想姥姥了,总会梦见姥姥。”   “姥姥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   “是啊,”白鸽重复着顾维的话,“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   “以后不许喝酒。”   “好。”   “以后不许抽烟。”   “好。”   “可以哭,可以难过,但不能逃。”   白鸽没说好,梦里的顾维继续说着话,声音是带血的。   “白鸽,你听好了,当年是你先主动招惹我的,你就应该做好一辈子还债的准备,你已经把我拽歪了,拽疯了,你就得跟我缠一辈子,疯一辈子,谁都别想先逃。”   “白鸽,你怎么敢有半路先逃的想法的?再敢有一次,我就‘杀’了你,白鸽,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有一百种能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办法,我会带你爬山,出海,然后制造一起‘意外事故’,伪造你失踪的假象,警察也找不到你,我会打造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把你一辈子关在里面,你的亲人跟你关系不好,他们不会找你,你的朋友也不多,很容易就能跟他们切断所有的联系,你不能出去见人,不能出去社交,吃喝拉撒都会在我的掌控里。”   “我会让你一辈子躺在床上,只给我解瘾。”   哪怕是在做梦,白鸽听着顾维阴森冰冷恐怖到像是魔鬼诅咒的话,酒精含量超标的血液还是不停往头顶上喷涌,他从里到外都快破了,本来就在深渊里,现在越陷越深,鼻子里难受地渗出几声发寒的哼声。   顾维把他扒光了,然后扔到冰天雪地里,他被冻得血都快僵成结了,在那一片完全空白的雪世界里,他只有顾维,他如果想活下去,只能依靠顾维,他必须听顾维的话。   “不……”   白鸽梦里一个不字刚说出口,又被梦里发疯的顾维给堵了回去,舌头被钩子吸着扯着拉着拽着搅着,又热又黏,又疼又苦。   顾维不光用钩子吸,还往他身体里凿钉子,一扎一个准儿,每个细胞都不放过。   白鸽想把身上的顾维给推下去,但他推不动。   快没法呼吸了,顾维才愿意放他一马,又往他嘴里渡了口氧气,白鸽贪婪地吸着那口氧,胸口剧烈起伏着,骨头都在颤。   “我要走了,等我再回来,要看到你戴回戒指。”   白鸽长了瘤又喝了酒的大脑还缺了氧,被切成了一片一片,不能连贯地处理任何信息,梦里的空间跟时间,还有梦里的顾维跟顾维说的话,都变得歪歪扭扭不成形还特别的荒诞。   很长时间没听到白鸽回答,梦里顾维的手一点点掐上他的脖子,指腹在他脖子前面凸起的喉结上摁了摁,声音里的血腥气更重了:“白鸽,回答我。”   感觉到喉结上的窒息感,白鸽的求生本能占据了高地,根本不知道顾维到底问了什么,快速答应:“……好,答应你。”   脖子上的窒息感没了,白鸽大口大口喘气。   12点整,新年钟声敲响。   梦里顾维又说了几句别的,声音又变远了,是从雪山顶上被风吹下来的,不知道哪一股风不对,山顶的雪板突然快速断裂崩塌,一层堆着一层往下滚,雪浪翻腾出十几米高的雪雾,直接灌进白鸽的身体里。   白鸽动都不能动,也无处可逃。   胸口还有雪块在迸溅,顾维的声音这次是从他身体里面响的——   “新年快乐,把我变成疯子的疯子,新年快乐,我的白鸽。”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 第19章 白鸽,我会“杀”了你   白鸽喝多了,初一早上腰酸腿麻那里也涨,手指头摁在太阳穴按摩了半天才感觉好一点儿。   昨晚他做了好几个梦,好像还梦到顾维回来了,具体梦到了什么,白鸽实在想不起来,但是有一股股寒气在身体里堵着。   白鸽哪怕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光喝多不会屁股疼,他又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处男,能感觉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顾维回来不是梦,他大过年的抽了个空,跑回来折腾了他一回。   白鸽在顾维家待到初四就带着乖乖回去了,姚秋文给他打包了不少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一直到初五顾维都没回来,白鸽猜应该是医院里太忙。   白鸽初六那天整理好自己的身份证明跟财产证明,约了律师立遗嘱。   他心里其实已经规划好了,公司的股份,全都转给老林。   他名下有三套房子一辆车,其中一套房子在市南的学区房,一直对外租给陪读的家长,秀儿家孩子小雅在那附近上小学,但是那附近一所重点中学没把秀儿家的房子划进学区内,秀儿去年跟他聊天的时候还说,等小雅快上初中的时候看看那附近的房子,正好可以给小雅上学用。   他跟顾维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还有另外一套空着的,加上他的车跟存款,还有一些理财基金,都留给顾维。   白鸽不知道顾维会不会要,顾维不缺钱,不缺房,不缺车,或许还会觉得他的东西膈应。   可是他人都快要没了,死了之后只剩下那些身外物能补偿他了。   他最后又加了一条,如果顾维实在不愿意要,就都捐了吧。   白鸽从律所出来,在吸烟区点了根烟,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   过了个年,他脸上的气色比姥姥刚去世那几天好了一点儿,姚秋文这几天没少给他变着花样儿弄东西吃,汤汤水水各种养胃养身的营养品没少喝,他不吐的时候能吃不少,脸色养回来一点儿,看着有血色了。   白鸽随便找了家照相馆,要拍蓝底的遗照,照相机对着他的时候,他笑了好几次都被摄影师说不自然,两个人在摄影棚里磨蹭了不少时间。   “帅哥,笑得开心一点呗,太僵硬了,你是拍工作照吗?”   “不是,”白鸽说,“我拍遗照。”   摄影师立马露出同情的眼神,还特别后悔刚刚因为白鸽笑得不自然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一边道歉一边给白鸽拍,白鸽最后选了一张笑得最自然最开心的。   一寸两寸的洗一些,处理后事的时候要用,放大的也洗一张,白鸽还在店里挑了一款挺好看的黑色实木相框,他觉得跟蓝底儿照片很配。   付了钱,留了家里的地址,白鸽让照相馆的人洗出来后直接寄过去。   -   -   顾维晚上回得很晚,白鸽侧躺在床上闭着眼,背对着顾维。   顾维找出药瓶吃了药,去浴室洗了澡,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又起床去了浴室。   白鸽没睡着,起来站在浴室门边看着顾维洗澡,顾维站在水流下面仰着脖子,水顺着他微张的嘴唇往下,淌过脖子直到胸口。   刚刚白鸽听见顾维吃药了,现在看起来他吃了药也没用,顾维的瘾好像真的变重了。   顾维知道白鸽在看,扭头盯着白鸽空空的无名指说:“过来。”   白鸽没动,呆在那:“顾维,我们再去看看医生吧,我之前上网查了,如果西医不行,我们再问问中医呢?或者去心理医生那里咨询一下,可以通过心理医生辅助治疗,网上有很多人说治疗效果很好,我们去试试吧。”   顾维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能……不能一辈子这样。”白鸽声音越来越小,被水声压着都快听不见了。   顾维扬着发干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你过来。”   白鸽还是没动,顾维一只胳膊撑在瓷砖墙上,湿漉漉的额头抵着手臂,水流打在他后背上,顾维低着头,嘴里还在喊他:“白鸽,你过来,我难受,帮我。”   哪怕就站在水流下面,顾维的声音也像是快脱水了,白鸽听得心里越来越难受。   以前他还经常故意使坏,明知道顾维有瘾,还故意吊着顾维,等到顾维开口求他帮忙的时候才会靠近他。   白鸽站在门边没动,顾维走到浴室门边一把抓住白鸽的胳膊,把他拽到水流下。   白鸽一直试图说服顾维:“我们去看医生吧,你应该有个正常的人生。”   “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毁了,”顾维一口咬在白鸽脖子上,直接见了血,含着一嘴的血气说,“白鸽,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毁了。”   顾维死命抓着白鸽的手:“白鸽,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回吗?当时你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顾维的话一下把白鸽拽回了那年,夏天的下午,外面闷热,火炉一样,顾维出车祸腿受了伤,白鸽听到消息去看顾维。   顾维当时坐在轮椅上,窗外最后那缕夕阳全都铺在他脸上,他当时仰着头,眉头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怎么的,拧一会儿松一会儿,呼吸声都是稠的。   那个画面对白鸽来说太刺激了,把他整个人冲了个粉碎,那个冲击力不亚于有人直接拿着榔头在他脑袋上一直敲啊敲。   当时白鸽的世界里,整个夏天只剩下顾维一个人,占满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整个身体跟灵魂。   他心底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很隐蔽的感觉,只是看着顾维那样,他心理跟生理上就已经拔出了双重的高高浪潮。   白鸽当时就想,原来顾维不住在天上的月亮上,原来顾维也在人间,原来顾维跟他一样有欲望。   他在门缝里,一直看着顾维。   顾维发现他,捞起旁边的毯子盖住自己,哑着声音问:“看够了吗?”   “没看够。”白鸽说。   顾维凌厉一眼:“滚出去。”   白月亮从天上掉下来了,就掉在白鸽眼皮子底下,还是他偷偷看了那么多年,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想过去摸摸白月亮,摸摸月亮身上的体温,是不是跟现在的他一样,快被这个夏天热化了。   白鸽没滚,他都快爆炸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快20的啷当少年,正是最冲的时候,立起来能顶穿太阳。   白鸽最后是怎么冲进顾维房间里去的,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得细节了,只有几个发晃的片段,还连不成块。   白鸽只记得,月亮身上一点儿都不冷,顾维热出了一额头汗,头发都湿透了,汗珠子都是大颗大颗的。   顾维的体温跟他一样,真的快要化成烟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鸽回过神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举到顾维眼前:“顾维,原来白月亮里的味道跟我的味道是一样的。”   白鸽当时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后来有一次问顾维,顾维的眼刀子差点儿把他捅成筛子,白鸽再也不敢提,甚至想都不敢想。   热水把白鸽浇回现实,白鸽手腕被掐得生疼,顾维贴着他耳边一直在求他。   “白鸽,帮我。”   “求你了,帮帮我。”   “我太难受了,身体里好像有虫子在咬,白鸽,只有你能帮我。”   以前白鸽每次看到顾维现在这个模样,只觉得他特别的让人着迷,现在听着不停求他的顾维,不停在说“求你了白鸽,我难受,只有你能帮我,虫子在咬我”的顾维,白鸽心脏疼得直打转。   白鸽以前有多荒唐,现在就有多痛苦。   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自己这么多年,折磨成了现在这样。   白鸽快要心疼死了,他后悔了,他想求老天爷把时间倒回去,他一定离顾维远远的,他再也不会招惹顾维了,他看也不会再多看顾维一眼了,他不要再遇见顾维了,顾维也不要再遇见他了。   “顾维,对不起……”   白鸽眼泪被水流冲下去:“对不起啊顾维,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是我的错,顾维,对不起……”   白鸽身体发抖,趴在顾维肩膀上,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我的错,是我该死,我当时不该冲进去,不该把你变成现在这样。”   顾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是,你是该死,你就像毒一样,把我给染透了。”   “我是毒,你把我戒了吧,”白鸽额头抵着顾维额头,发抖的手攥不住顾维,“顾维,我们戒了吧,你戒了吧。”   顾维呼吸不稳,一重一轻地扑着白鸽脸上的眼泪:“你跟我说说,你要我怎么戒?”   “你去找别人吧,”白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一定非我不行,这么多年,你也没跟别人试过,万一可以呢?万一呢……顾维,你试试,你去找别人吧。”   白鸽的话,一下子把顾维身体里的火杀了个干干净净,手心一把掐住白鸽脖子:“你再说一遍,白鸽,你再说一遍。”   白鸽脖子疼,但还是继续说:“你去……你去找别人吧,我其实……”   顾维另一只手一把捂住白鸽的嘴,他不想再听了,不想再听白鸽说任何话。   白鸽本来想跟他说,他就要死了,他不能陪他一辈子,可是顾维把他嘴捂住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维用力捂着白鸽的嘴:“你这张嘴,就该永远堵上,你一说话,我就想‘杀’你,白鸽,我会‘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一直陪伴我们鸽子跟小顾的宝子们,我们已经7万多字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要入v啦,明天会存下稿子,周四晚上会双更6000+   因为要走榜单,希望多多支持正版呀,感谢感谢,鞠躬……后天晚上见~   *****   另外:推推下一本要写的新文《包办婚姻出真爱了》是现代都市,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住嘴,协议老公你烧过头了!在专栏里,求个收藏呀宝子们,来耍来耍~   vb:久陆久陆 第20章 顾维去找别人了……   顾维走了,他们没做。   白鸽腿软得站不住,最后捂着发麻的脖子瘫坐在浴室的地板上,花洒还开着,热水漫过鼻子,呼吸都难。   为了躲水流,白鸽往后靠了靠,头跟后背贴上瓷砖墙,最后胳膊一抬,关了花洒,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没有热气蒸着,后背的瓷砖墙变得又湿又冷。   白鸽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领口也被撕烂了,时间久了也冷,冷得他上下牙碰在一起都快撞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长时间,身上有力气了才扶着墙站起来,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打着哆嗦把架子上的浴巾扯下来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走。   湿衣服就扔在浴室地板上,他也不管顾维回来会不会说他,一头栽在床上。   明明很累很困,但是白鸽就是睡不着。   顾维走的时候卧室门没关,乖乖进来了,一开始趴在地板上挠床,直喵喵。   白鸽眼皮掀开一条缝,扒着床沿的手指冲小猫儿一招手:“乖乖,上来。”   乖乖跳到床上,白鸽一掀被子把小猫揽进怀里,一边捋着乖乖的脖子,一边跟它说话。   “真冷啊,”白鸽又裹了裹被子,“你爸走了,晚上你陪我睡吧。”   乖乖鼻子里呼噜两声,白鸽就当是在回应他了,一个人继续说话。   “他是不是去医院了,有急诊吗?好像没听到他电话响。”   白鸽慢慢吐了几口气,又说:“也可能是听了我的话,去找别人了吧,他刚刚还没解决彻底呢。”   “你说,你爸会找个什么样的人?”白鸽想到了自己之前耍白奇的时候点的那12个男模,“可别出去乱点人,他又没有什么干净路子,万一找的人再不干净,得了什么病就不好了。”   “应该不会,”白鸽嘀咕半天又自己否认了,“他不是会乱来的人,他是医生,这点儿安全常识应该是有的。”   “不管跟谁,千万要记得戴套,现在谁都靠不住。”   他又想,顾维跟他的时候,经常不用套,万一跟别人也习惯性不用就不好了。   “你说,你爸会不会……万一再碰到什么坏人,给他胡乱吃迷药,把他迷晕后再噶他腰子,或者把他卖到缅甸去了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法治社会,只要他自己不乱跑。”   白鸽现在很想骂人,但是刚刚的情绪已经把他心里那些劲儿都带走了,他骂人都找不到地方骂,也没有力气骂了。   他该骂谁呢?骂顾维吗?可是他最该骂的是他自己。   个大傻逼。   白鸽安静了一会儿,又摸摸乖乖头,觉得自己现在想这些没用。   顾维想找人不一定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找,其实这些年,追顾维的人很多很多。   他虽然从来不跟顾维一起出现在外面,但顾维的事儿他都知道,只要他想打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顾维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追他,男男女女都有,后来工作了,追他的人就更多了。   有一次,他们医院来了个实习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地址,直接追到家里来了。   当时他刚跟顾维大清早折腾一次,他身上的汗都没干透呢,就被不停的敲门声把最后那点儿放空身体,爽过之后的余味给打断了,心里烦得很,拍拍顾维胳膊,让他去开门。   顾维正好手机响了,说要接电话,让他去开门。   白鸽撑着发酸的腰坐起来,也懒得找衣服,直接拿起床上顾维的衬衫套在身上。   顾维比他高半个头,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儿大,堪堪遮住半拉屁股。   他扶着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那么去开门了。   白鸽只开了条门缝,身体在门后面,歪个头从门缝往外一瞅,是个男人,还抱着一捧玫瑰花,他不认识。   “你找谁?”白鸽很不耐烦,以为是敲错门了。   “请问这里是顾医生家吗?”外面的男人问。   白鸽从头到脚扫一遍外面的人,比他矮,是精致纤细小美人那一挂的,皮肤白,腿也细,再看看他手里的玫瑰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把门敞开,一条胳膊撑着门框,肩膀还一斜。   门外的男人没想到门大敞开后会是这幅场景,本来看白鸽的脸眼睛就发直,现在直接呆了,咽了下口水。   “这里是我家,”白鸽眼尾往上挑了挑,满眼的魅,“你找顾医生啊?”   “对,我我我,我找顾医生。”   “表白?送花啊?”白鸽伸出手,在玫瑰花上捏了捏,笑得更开了,看着小美人说,“花不错,我喜欢。”   小美人被白鸽笑得脸一下子就红了,白鸽心想,都有本事直接找到家里来了,还害什么羞啊。   白鸽一撩衬衫,腿还往前伸了伸:“怎么样,尺寸可不比顾医生差,要不要跟我试试?”   门外的男人在看到白鸽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他跟顾维是什么关系,但他没想到,这个长得让人花眼的男人会这么大胆,直接在家门口这么撩他。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帅了,眼睛里还有股邪劲儿,完全踩在他各种审美点上,他看得口干舌燥,听得也耳根子冒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白鸽冲小美人吹了声口哨:“行不行啊,吱一声,我经验足,保准让你欲罢不能。”   男人盯着白鸽看了几分钟,最后掏出手机,翻出微信二维码:“那什么……那你加我一下吧,我们回头联系联系,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刚见面,不行……”   白鸽噗嗤一声笑了,小美人脸更红了,低着头把花递给白鸽:“花,送你了,第一次见面,我叫崔济。”   “我叫白鸽。”   白鸽接了花,低头闻了闻,很香,他摸摸身上,没带手机:“等我会儿,我回屋拿手机。”   顾维其实打完电话穿好衣服就出来了,看见白鸽就穿个衬衫,站在门口跟个男人在那吹口哨调情呢,门外的男人他看着脸熟,是他们医院的,之前顾维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顾维就站在白鸽身后,听完了白鸽勾搭人的全部过程,没等白鸽转身回去拿手机,走过去一把揪住白鸽的后衣领,把人给拽了回来。   他还狠狠瞪了眼门外举着手机二维码发愣的男人,砰一下把门关上了,门板差点儿拍外面的人脸上。   崔济,很好,他记住他了。   白鸽手里的花被顾维打在地上,哎呀了好几声,可惜了。   顾维还在那束花上踩了几脚,把人拽回房间,又是一轮暴风雨。   “口哨吹得很熟练,勾搭人的本事挺厉害,才见面的陌生人就要加微信?”   白鸽勾着他脖子:“小美人啊,谁不喜欢?”   顾维咬着牙:“你经验很足?”   “跟你这么多年了,光学光看光感受经验也能积累的足足的。”   顾维太阳穴直突突,往下看了看:“还有,你自己什么尺寸,不知道吗?”   “靠……”白鸽这次真被刺激到了,“那是你严重超标了而已。”   白鸽公司可是干这个的,全国男人的标准尺寸数据是什么他可是清清楚楚,按照正常标准来算,白鸽绝对也超标了,只是顾维太他妈能长了,吃进去的饭不光长个儿了,哪里都没缺着。   想起以前的事儿,白鸽闭着眼也笑出了眼泪,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顾维离开前的那句话又折回来在他脑子里盘旋。   白鸽摸摸小猫说:“乖乖,他说他要杀我,这话他都说了好几遍了,这次听着怎么这么冷呢。”   白鸽快睡着的时候,忘了自己快要死了,忘了自己脑子里有瘤,忘了是他把顾维赶走的,刚刚发生的事碎成一片一片,到最后他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摘,竟然只剩下一个念头——   顾维走了,他出去找别人去了。   白鸽抱紧了乖乖:“难受,你爸又不要我们了。”   说完发现不对,又改了口:“不对,这次是我不要他了……”   -   白鸽醒得早,两只手习惯性往身边摸,空空的。   顾维没回来,小猫也不在。   白鸽盯着吸顶灯看了半天才起床,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儿,乖乖在自己窝里趴着呢,猫砂盆满了,白鸽铲了屎装进垃圾袋,给乖乖倒好猫粮跟水,拖着麻木的腿回房间进浴室洗漱。   白鸽刷牙的时候感觉脖子疼,对着镜子仔细一照,昨晚上被顾维咬的那一口留了个很深的牙印,位置太显眼了,他找出创可贴贴上。   既然还能睁眼,脑瘤感觉也算安静,那就找点事儿做,白鸽不想待在家里了。   公司今天开工,他准备过去。   白鸽把浴室地板上的湿衣服扔进洗衣机,随便煮了碗面,餐桌也没收拾,碗筷也懒得刷,直接放进水槽里没再管,吃了药打车直接去了公司。   老林看到白鸽脖子上的创可贴,立马就明白了:“不是,大过年的,顾维又咬你了?”   白鸽边倒茶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老林说了声“哎呦我去”,又说:“你俩是不是属狗的?”   “不是,他属猴的。”白鸽闷着嗓子说。   “你声音是怎么了?”   被顾维掐的,白鸽心里说,早上吃面的时候往下咽面条都疼,白鸽没照实说,只说可能是感冒了。   “那得多注意,吃点感冒药。”   白鸽“嗯”了一声,喝着明明很浓但到他嘴里就没什么味儿的茶。   老林看看桌上的日历,又问他:“对了,过段时间你生日,准备怎么过啊?还跟之前一样?大家一块儿聚一聚呗。”   老林不提,白鸽都忘了自己快过生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说一句“到时候再看吧”。   “行,这周末跟我钓鱼去,”老林又提议,“这两天暖和点了。”   “暖和吗?”白鸽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暖和,他还觉得冷飕飕的,想起昨晚上那个冷劲儿,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林会想带白鸽去钓鱼,也是怕他周末没啥事儿做无聊,姥姥年前刚没,他想带着白鸽出去散散心。   “找个暖和的地方,可以在岸边搭帐篷,在帐篷里面再生个炉子,不会冷。”   白鸽想了想,答应了,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总比待着胡思乱想强。   开工第一天,给每个员工发了红包,又开了个全体员工大会。   白鸽开完会去销售部过了一趟,把后面的销售工作带着大伙儿理了一遍。   白鸽说了半天口干,出来直接去了茶水间,刚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个男人在旁边跟他打招呼。   “白总好。”   白鸽一扭头,面生,年纪轻,长得有棱有角,挺俊朗的一个大小伙子。   白鸽笑着问:“新来的?”   小伙子自我介绍:“对,我是年前新入职的,现在还在试用期,我叫赵光霁。”   年前白鸽没来公司,公司新入职的员工他还不认识,一看赵光霁脖子上的工牌,知道他是销售部的,想起刚刚在销售部确实扫过他一眼。   要搁以前,白鸽对人过目不忘,现在脑子长瘤不好使了,记性也差。   “晓琳那个组的?”   “对,琳姐带我。”   “多大了今年。”   “22,今年刚毕业。”   “行,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晓琳,张伟他们几个,多熟悉熟悉公司环境,有不适应的地方就提,有什么意见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没不适应的,就是看见您今天来了,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本来白鸽以为他打个招呼就完了,而且看赵光霁的样子,好像还挺紧张的,刚想说“你去忙吧”,没想到赵光霁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示意了一下说:“白总,你脖子是……”   白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捂着自己脖子,摸到了创可贴,笑笑说:“哦,没什么,昨晚上被蚊子咬了一口。”   赵光霁真诚发问:“这个季节,有蚊子吗?”   白鸽心里想,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呢,这种私密问题也要刨根问底。   新来的就是新来的,不知道白鸽的情况,公司里的老人都知道,他们白总家里可是藏着“娇”呢,还是个男娇。   待了五六年的老人更知道,白总家里那个“娇”脾气暴,会咬人,白总经常挂着彩来公司上班儿,脸上嘴角脖子“带伤”都是常有的事儿,有两年逼得他们白总夏天都不敢穿短袖儿,一到夏天数他们白总办公室空调温度低,人一进去都冷得打寒颤,找他去汇报个季度工作,出来就得感个冒。   这两年算是好点儿了,他们白总每次来公司都是体体面面,脸上脖子上没啥太出格的痕迹。   没痕迹之后更热闹了,下面有些人又开始嘀咕,是不是白总恢复单身了,还是他家里头换“娇”了?   在公司里,白鸽口碑一向好,他那张脸长得好看啊,迷人,人也随和,还开得起玩笑,再加上他带整个销售团队,销售部门的氛围一直都特别轻松活跃。   所以,就有那几个胆子大还爱扯屁的人凑上来问白鸽,白总家里是不是换了个“娇”,最近没看见他嘴角脖子上挂彩,问完就趁机开始推销自家亲戚朋友。   “我有个急事儿想问问白总,那什么,上次我表哥来公司给我送东西,看见白总之后就走不动道了,回家就日思夜想的,饭都吃不下去了,白总要是单身了,能给我表哥联系方式吗?”   又有人趁机举手了,直接递出手机号码:“白总,这人是我老铁,一块儿长大的,见你一面之后水也喝不下去了。”   白总一人一脚踹他们屁股上,骂他们多管闲事儿,骂完说这辈子都不可能换人的,家里的“娇”还是原来那个。   白总还说不给联系方式,让这个人的表哥尽快死心好好吃饭吧,可别把自己给饿死了,让那个人的老铁抓紧喝水,别把自己渴死了。   公司里除了老林,真正了解白总家里那位“娇”的还有研发部的人,研发部除了照片外,有那位“娇”的精细数据。   因为他们经常要研发独家小玩具,只适用于他们白总跟他家里那位,但是研发部可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不敢对外透露。   有人去问,研发部的人也只会说,白总家那位尺寸相当可观,时长相当让身为男人的他羡慕,精力也是相当之旺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他家白总跟家里那位“娇”,很性福。   这么往外一传,好奇的人可就更多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想看看白总家里那位到底是什么天仙儿,能把他们公司的天仙儿给迷成那样。   可是白总实在是捂得太严实了,从来不带出来见人,除了公司里的林总,没人真见过那位神秘娇。   有人还偷偷去问林总,白总藏的娇不会有什么外貌缺陷吧?   老林的评价很客观:“他跟白总,光看脸跟身材,那是天底下绝配。”   他们每次聚餐都会起一次哄,让白鸽把家里人带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白鸽嘴一勾,腿一翘,拿各种理由给堵回去了,说不带。   白鸽对外从来都说自己有对象,而且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不想往外带,因为他跟顾维的关系,不是他单方面对外宣布的那样。   是家里的那位“娇”,不愿意跟他出来。   ……   -   -   晃晃悠悠一上午就那么过去了,中午白鸽跟老林一起吃了饭,感觉头一阵阵发涨,掏出药吃了。   “你这吃的什么药啊?”老林一抬头,看白鸽往嘴里扣了一把药。   白鸽喝了半杯水,把药咽下去之后说:“感冒药。”   “不舒服就直接回家躺着吧,刚开工没什么事儿。”   “我回办公室睡会儿就行。”   白鸽不想回家,感觉有点儿累,站起来跟老林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办公室,准备睡个午觉歇一歇。   他办公室带着一个可以睡觉的休息室,白鸽一进休息室,就看见年前研发部送过来的一箱小玩具放在墙角。   会直接送到白鸽这里来的,都是白鸽跟顾维的独家定制款。   当时他是准备带回家跟顾维一起用的,后来忘了拿回去,一直在休息室里放着。   白鸽蹲在地上打开箱子,一一拿起来看了几眼,有过去的老款进行升级的,也有最新研发款,各种用途各种功能前前后后的都有。   白鸽看完了合上箱子,又在箱子上踢了几脚,脱了羽绒服转身躺在床上。   吃了止疼药,白鸽头慢慢地不疼了,但心里有一块地方昨晚上被凿空了,那里空荡荡的太难受,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白鸽很想找个什么东西填满才好,好像只要把那个黑洞填满了,他就能不这么难受了。   不是身体上的欲望着起来了,白鸽心里很清楚,是他说不出来,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方需要,想现在立刻马上就要,不然呼吸一口都难。   白鸽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又蹲在地上打开箱子,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跟顾维那玩意儿一样的。   他自己很少玩儿,一是他跟顾维的频率很高,他也没精力自己玩儿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只是他跟顾维的前奏调节而已。   白鸽拿着玩具,洗干净擦干,一个人砸在床上,扯着被子往头顶一埋,鼻子屏着呼吸半天没喘口气,等彻底适应了被子里的黑,头上出了汗,他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肺里那阵缺氧的感觉过去之后,白鸽心里可悲地想,顾维被他撵走了,他自己在这个见不得人的黑暗角落里,一个人偷偷用玩具。   可是不行,还是不行,怎么着都是不行,甚至连平时跟顾维的十万分之一的感觉都没有。   白鸽只感觉到了疼,特别疼特别疼,每个毛孔每根血管都在又叫又嚷地喊着疼。   心里那块洼地,那块见不着底的黑洞,怎么都填不满。   不光没填满,还变得越来越空越来越大,都快把白鸽整个人吞了。   白鸽握着玩具一头,手指不小心摁到电源键,电量不小心开到了最大档,那一下直接把他眼泪都疼出来了,眼泪杀着所有淌过的皮肤。   白鸽闭着眼,嘴唇在颤,眼皮在颤,大脑也在发颤,他不想,但嘴里还是无意识地不停喊着顾维的名字。   “顾维,顾维,顾维……我不行了,我快要疼死了……”   原来这些年,他的身体也早就非顾维不可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宝子们支持正版~   晚上晚一点还会有一更…… 第21章 顾维真的要杀他?   白鸽在公司里睡了一下午,晚上一回去乖乖就在他脚边不停转,用爪子挠挠他裤腿抓抓他鞋头,他去哪儿小猫跟到哪儿。   白鸽吃了晚饭,坐在地板上拆了一袋猫条喂乖乖,跟乖乖说了半天话,问乖乖在家里无不无聊,有没有看见他爸回家,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喝水。   乖乖只喵给他听:“喵。”   白鸽也学着乖乖“喵”了一声,腿都坐麻了才站起来,给乖乖洗了个澡,晚上还是抱着小猫睡的。   后面两天顾维也没再回来过,白鸽早上照常去公司,晚上回来就抱着猫睡觉。   按照惯例,公司刚开工会聚餐,聚餐的时候白鸽喝了酒。   年三十晚上他陪顾良平喝过那顿酒之后,哪怕舌头尝不出什么味儿来了,白鸽心里面还是想那口,酒虫已经彻底苏醒了,哪怕用鼻子闻一闻都行。   再说了,顾维反正不回来,没人管他,也没人会不停说他。   反正都要死了,想喝就喝吧,最后就这点儿时间了,能痛快一点儿是一点儿。   别的欲望已经满足不了了,这口酒白鸽就不准备委屈自个儿了。   而且,酒比止痛药好使。   老林看到白鸽给自己倒了杯白的,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手背搓了搓眼睛,端起白鸽的酒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一闻,确实是酒。   “你不是戒酒了吗,顾维让你喝?”   白鸽给自己倒满,也给老林倒了一杯,跟他碰了碰杯说:“他让不让的,已经没事儿了,今天我高兴,想喝点儿。”   这话听着就怪,老林抿了口酒:“跟顾维吵架了?”   “没有。”   白鸽只喝酒,不再谈顾维。   老林心里估摸着,白鸽估计又跟顾维闹起来了,白鸽以前跟顾维可没少吵,两个人生活里各种摩擦,白鸽平时没少跟他数落顾维的各种毛病——   什么龟毛洁癖,什么不让他在家里抽烟,什么老骂他衣服袜子乱放,茶桌上的水杯不用的时候没倒扣在桌子上、地板上掉了根头发丝、浴室下水口洗完澡没清理干净、洗手池台面上的水没擦,这些事儿顾维都会说他。   不管大事小情的,俩人都会吵一架。   但是老林可听得出来,白鸽嘴上是跟他抱怨那些小事,看着挺不耐烦,实际上他心里面挺美的,因为家里有人管他。   白鸽表面上算起来亲戚不少,但跟白鸽亲的亲人只有姥姥,所以白鸽特别地恋家,什么事儿都是以家里为主,他嘴上经常挂着“我得回家”“家里有人”“家里人不让”“家里人毛病多”“家里人管得严”,张嘴闭嘴都是家里人。   家里那位,对白鸽来说真的特别重要。   看着白鸽一杯接一杯,老林在旁边拦着他:“别喝那么快。”   老林知道白鸽以前喝酒什么样儿,白鸽喝酒很凶,还挑剔,每次碰到好酒就不松口,经常拉着他喝两口。   后来顾维不许白鸽喝酒,白鸽酒瘾那么重,最后还是因为家里那位慢慢戒了。   白鸽戒酒那段时间,老林也是全程看在眼里。   那段时间他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白鸽太难熬,背地里还跟老婆叹气说“白鸽这酒肯定戒不掉”,不过能少喝一点儿也挺好的。   戒酒的那段时间,白鸽精神恍惚,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脾气又大又怪。   因为没了酒作为发泄途径,白鸽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能代替的,就只能拼命抽烟,但是抽烟顾维也控制他。   白鸽难受啊,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叠在胸口上,睁着眼瞪天花板,像个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有一次老林吓得把手指头往白鸽鼻子底下探,想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   老林手指头刚伸到白鸽鼻子底下,白鸽眼珠子就动了,转到老林那头,直勾勾阴森森凉飕飕地盯着老林,然后学着电视里的鬼说话,拖着调子鬼声鬼气地说:“老——林……我——还——没——死——呢——”   “你他妈……”   老林一巴掌拍在白鸽胳膊上,被他那个模样吓得退后半米,一蹦三尺高:“操,你他妈刚刚一动不动半个小时了,倒是说句话啊,直挺挺躺在那里干什么,装什么尸体?”   白鸽头转回去,眨巴了两下眼,继续瞪天花板:“我在游神呢。”   他游了会儿神,又突然坐起来,抓着老林胳膊说:“老林,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坟头多倒几杯酒,妈的活着喝不着,死了我要喝个够,多给我买点好酒,哈……”   老林“呸”了两口说:“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比我小十岁呢,到时候你先多给我烧点儿纸吧,我在下面给你攒着酒,咱俩在地底下喝。”   白鸽呼了口气,后背彻底塌了,一头砸回沙发里,闷闷地说了声“好”。   为了戒酒,白鸽还看过几个月的心理医生。   后来白鸽找到了别的发泄途径,天天带一堆小玩具回家,第二天精神头能好点儿,但是身体过度消耗也不行啊,老林都怕他肾虚而亡。   白鸽都成那样了,顾维还是不让他喝酒。   老林也想让白鸽戒酒,但是那段时间白鸽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他担心白鸽酒没戒成,再出点儿什么别的毛病。   他在旁边实在看得不忍心,有一次偷偷带着白鸽出去,偷偷给他拿了瓶好酒,打开之后给他倒了一小小杯,还特别控制地只给他倒了一半,一小小杯都没有满。   “就喝一杯,再多就没有了,喝完多喝点饮料漱漱口,回家多刷两遍牙,顾维就算是抱着你嘴使劲儿啃也肯定闻不出来,他总不可能拉你去医院抽血化验吧。”   白鸽盯着那杯酒,眼珠子都快盯出来了,一直在咽口水,咽了半天,突然转头看老林。   “老林,你觉得我不喝酒,是因为我买不着酒,还是因为我不知道酒吧门口朝南朝北,还是因为顾维把我手脚给捆住了,我出不来?”   老林那一刻才恍然大悟,白鸽戒酒,是顾维逼他的,白鸽也在逼自己。   那杯酒白鸽盯了有半个多小时,最后高高举起来,老林以为他会喝,结果白鸽直接倒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去了。   白鸽盯着垃圾桶半天,吸吸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酒味儿,双眼通红,沙着声音说:“顾维说了,我要是再敢喝一口酒,我就别想进家门了,老林你害我,我俩要是完了,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说完,白鸽还用手扇了扇空气里的酒味儿,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嘀咕,他今天忍住了巨大的诱惑,他得回去跟顾维邀功去。   白鸽具体怎么邀的功老林不知道,老林只知道,那天之后,白鸽红光满面,他的酒瘾也慢慢淡了,真的一滴酒没再沾过。   -   -   白鸽现在看起来有心事,而且情绪不好,老林想到白鸽姥姥刚没了,白鸽想喝点就喝点吧。   销售部门一直都是聚餐多,喝酒也多,以前白总戒酒了,没人找他喝,现在看他又开始喝了,一个个又都过来给他敬酒。   新来的赵光霁也过来敬酒,白鸽旁边坐着的人端着酒杯去了另外一桌,他就一直坐在白鸽旁边。   白鸽看新来的这个孩子有点儿腼腆,话也不多,想到他是做销售的,后面外出见客户这么腼腆可不行,开了几句玩笑逗小孩儿玩儿,调节了下气氛。   赵光霁被他逗得脸越来越红,白鸽哈哈笑了半天:“你这小孩儿,还脸红了。”   “我不是小孩儿,22了白总。”   “才22,年轻。”   “白总您也年轻,才30。”   白鸽苦笑,才30,他就要死了。   老林不敢让白鸽喝太多,但拦不住,最后白鸽还是醉了。   晚上老林把白鸽送回家,把他扶到床上,四处看看没有人,拍拍白鸽胳膊问他:“顾维今天值夜班吗?他值班的话我就不走了,我给你嫂子打电话说一声晚上不回去了,咱俩睡一床。”   老林想到顾维有洁癖,又呲着牙挠了挠头:“我睡你床,顾维会不会生气啊?”   “不知道,”白鸽嘴里呜噜呜噜两声,又说,“他走了。”   老林没听明白白鸽到底说了啥,先给顾维打了个电话,顾维说不值夜班,他马上回去。   顾维一回去,老林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顾维一进卧室就闻到了一屋子酒气,走到床边就听到白鸽喊别人:“老林,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老林有自己的老婆孩子,”顾维站在床头,踢了踢白鸽耷拉在床边的小腿肚,“为什么我的话就是不听呢?”   白鸽感觉到自己被人扶着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着送到嘴边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眯缝着眼认出是顾维,抬手推开他:“你怎么来了?”   顾维眼睛里的情绪深了深,压下那股冲动,也没说话,白鸽又抬手在他眼前一晃:“你什么时候搬走啊?”   顾维把水杯放到床头,杯底重重磕着桌面:“怎么,耽误你事儿了?”   “我怕耽误你事儿。”   “你那张嘴,还是不要说话了。”   “好,我不说话,”白鸽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顾维,想到这两天顾维没回来,又多问了一嘴,“你这两天,都上夜班?”   顾维说:“我这两天,一直休息。”   白鸽掏掏耳朵“哦”了一声,彻底闭上嘴不说话前,还是不放心嘱咐了一句:“对了,你在外面,千万记得要戴套,小心别染了不干净的毛病。”   “……不用你提醒。”   “行,你知道就好,”白鸽鼻子里喷出口酒气,“我就是随口说一嘴,就当我放屁了,对了,有时间把你东西搬走。”   顾维没回应,白鸽没一会儿就听到浴室里有水流声,撑着胳膊晕乎乎坐起来,抱着枕头,又从柜子里找出床新被子,一个人晃晃悠悠去隔壁房间睡去了。   白鸽以为顾维会搬走,但顾维没有,甚至一丁点儿要搬走的迹象都没有,顾维一个人睡在主卧,他还跟之前一样,上白班就早出晚归,上夜班就晚出早归,甚至早上还会给他做早饭留着,还是小米粥跟鸡蛋。   白鸽的衣服经常搭在沙发上,等他再回家,沙发上的衣服都被洗干净烘干叠在衣柜里,白鸽吃完饭的碗筷直接放在水槽也不刷,等他再去厨房,水槽也都是干干净净,白鸽用完洗手池没擦水,等他再注意,一滴水珠都没有。   顾维什么都不说他了,这实在是太反常了,白鸽跟顾维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太了解顾维。   平时顾维只要有一丁点儿不痛快,经常拎着行李箱就走,上一次他执意留下乖乖,顾维也是拎着行李箱走的。   这次他撵他,顾维都不走了。   顾维虽然没搬走,但两个人也没有多少正面接触,他俩的时间对不上,顾维晚上回来的时候白鸽已经睡着了,白鸽第二天醒的时候顾维已经走了。   顾维也不会去隔壁房间打扰白鸽,这几天两个人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水面连个波纹都没有,好像最近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越平静,白鸽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白鸽有一天下午头疼,早早就回了家,捏着太阳穴习惯性开了主卧房门,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顾维还没搬走呢,他俩现在分房睡。   白鸽刚想转身出来,余光注意到阳台上窗帘一角那多了个黑色袋子,被窗帘遮住了一半,要不是他一晃眼看见了,他也不会注意到。   顾维有洁癖,房间里永远都得是干干净净的,里面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   白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什么东西扎在黑色袋子里,还放卧室阳台上去了,顾维平时也不让他乱放东西,杂物什么的都放在乖乖的房间里。   现在那个黑色袋子就放在阳台墙角那,白鸽注意到之后不光觉得显眼,那个袋子还给了他一股阴森森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感,像是地狱里的魔鬼冲他伸出了爪子,就连卧室里的空气都多了一股子潮湿的腐烂味儿。   白鸽慢慢走到阳台上,拎起地上的袋子掂了掂,里面的东西分量很足,他解开扎着袋口的绳子,扯着袋口对着光,伸头往里看了眼。   袋子里装着好几捆看着就非常结实的绳子,绳子旁边还有几大卷黑色的一看粘性就很强还很宽的胶布。   哪怕白鸽记性不好了,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不是自己买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里面的那些绳子跟胶布是顾维买的。   顾维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白鸽脑子里空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顾维以前也买过绳子,用来捆他的,不过顾维是嫌他在床上的时候不老实总是打人,买过绳子绑过他的手,但那个绳子很细,没有袋子里的这么结实,也没这么粗,更没有这么多。   不知道怎么的,白鸽心里一个不好的想法一下子就翻起来了,顾维那天在浴室里咬过他脖子,贴着他耳边说的话猛地窜高,又在白鸽耳朵里炸开了——   “白鸽,我会‘杀’了你……”   白鸽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往头顶乱扎一通。   顾维真的要杀他? 第22章 现在都不想了   “白鸽,我会‘杀’了你。”   绳子,很粗很长很结实。   “白鸽,你这张嘴就该永远堵上。”   胶带,很宽很粘很牢固。   白鸽抱着乖乖,衣服跟鞋都没脱,躺在次卧的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直在盘这两样东西的关联性。   他清楚记得,顾维上一次用绳子绑他手,那几圈绳子勒出来的绑痕在他手腕上留了一周,皮都破了,又青又红,肿了好几天。   还有一次,顾维又嫌他骂人,说话不好听了,从衣柜里抽出条自己的领带,直接绑他嘴上。   一开始顾维没用力,领带系得松,白鸽用舌头一顶就把领带顶出去了,顶出去后白鸽又开始骂顾维,顾维一亲他,他就张开牙使劲儿咬顾维,把他嘴唇跟舌头都咬出了血。   顾维来了气,直接把领带系紧了,白鸽舌头都顶麻了也没能把领带给顶出来,没一会儿被他咬着的那截儿领带就被他的口水弄得湿透了。   舌头跟牙都用不了,白鸽不能骂人也不能咬人了,顾维倒是来了劲,俩人隔着领带接了个又潮又湿的吻,顾维还隔着领带勾他舌尖,顺着领带往他牙膛上扫。   顾维终于满意了,贴着他耳朵说:“你这张动不动就骂人咬人的破嘴,就该永远堵上,最好除了会叫c之外,什么话都不要说才好。”   绳子,绑人,胶带,捂嘴。   绳子,胶带,绳子,胶带。   最后白鸽脑子里只有这两样东西,自己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最后又一股脑全都推翻了。   不会的,一定是他长了瘤的脑子自己瞎想的,顾维不会真的要杀他。   肯定是多想了,万一顾维买那些东西是有别的用处呢。   可是,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呢?他干什么的时候会用到这两样东西?   白鸽想得头疼,天花板直转,眼前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爬起来往嘴里扣了一把药,吃完就睡了。   白鸽周末跟老林一起去钓鱼,老林选了个挺好的地方,有太阳,风也小,还带了防风帐篷,老林不爱待在帐篷里,穿着军大衣,戴着大皮帽,脸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   老林钓鱼的时候特别入神,能进入无我境界,眼睛里只有那根鱼竿,一坐就是一整天。   白鸽没心情钓鱼,穿着他最厚的羽绒服坐在帐篷里,鱼竿搭在椅子上,他手里还抱了个暖水袋,下巴缩在衣领里,他也一动不动,不过不在“无我状态”,他在想自己会怎么死。   顾维真的恨透了他,恨不得杀他。   白鸽想起之前刷视频刷到的那些午夜碎尸案,从帐篷里伸出脚,踢了踢老林小腿:“老林,你钓这么多年鱼,有没有钓到过不好的东西。”   “啥?”老林正在“无我”呢,白鸽突然说话,他没反应过来,“啥不好的东西。”   “就是,你除了钓过鱼之外,还钓没钓上来过别的东西?”   “这河里不是大鱼就是小鱼,除了一些垃圾或者水草挂鱼钩上了,我还真没钓过什么别的东西,”老林开始发散思维,但发散得不多,“你是想问这河里是不是有水怪?”   “不一定只有水怪,”白鸽收回腿,盯着鱼竿说,“也许还会有尸体。”   “操……你别吓唬我。”   老林虽然四十了,但他对这方面胆子是真小,拍拍胸口缓了两秒钟,突然想起来什么,声音都小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的一个钓友群里,有人以前还真钓上来过尸块儿,就装在超市里装海鲜的那种特别大特别结实的黑色袋子里,尸块儿上裹着保鲜膜,先装到黑色袋子里,再装到尼龙袋子里,袋子口用绳子扎得紧紧的,估计抛尸的时候袋子上是绑着石头的,可能是绑石头的绳子松了,尸块儿就顺着水流飘,最后被钓鱼的人给钓上来了。”   白鸽越听,心里越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维要杀他。   他还一直幻想,顾维会怎么杀他。   白鸽还记得脖子被顾维掐着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窒息死了,但顾维最后往他嘴里渡了口氧,有了氧气他就继续喘气。   下次顾维或许会直接掐死他或者用绳子勒死他,然后扔到荒郊野岭的山外,让野狗野狼秃鹫什么的吃他的尸体。   顾维还精通手术刀,也可能把他分成一块一块,就像老林说的那样,沉到这种大河里,运气好一辈子都会在水底下沉着。   可是白鸽不喜欢荒郊野岭,想到秃鹫那个尖嘴不停啄他身上的肉,他已经开始发疼了。   他也不喜欢水,冬天河面冻得邦邦硬,水底下太冷了,他光这样坐在河边都觉得冷。   除了白鸽想的那些,这两年的电视不也总拍这些东西,顾维也可能带着他爬山,把他从山顶上推下去,或者带他出海,把他推到大海里,也有可能去潜水,把他锁在海底,抽他氧气瓶,直接上演“隐秘的角落”跟“消失的他”。   白鸽鱼竿动了,鱼漂上下在浮,他的呼吸心跳也跟着鱼漂上下浮。   老林看他一直不动,催了两声白鸽也没动静,直接急了,放下自己的鱼竿,拿起白鸽的鱼竿往上拉鱼。   “这肯定是条大鱼,没跑了。”老林特别兴奋,两个手都在使劲儿。   最后钓上来,真是四五斤重的大鱼,老林嘎嘎乐,把鱼扔进渔网里扎好口,放进旁边装了水的桶里,看了又看:“这条鱼真大,晚上你跟顾维可以回去喝鱼汤吃鱼肉了,这条鱼能做两吃。”   白鸽心脏不再上下抖了,他不想回去,歪着头瞅了眼桶里的鱼说:“我今天去你家吃,想吃嫂子做的鱼了。”   “行,一会儿跟我回去,让你嫂子把鱼给炖上,她虽然天天嫌我钓鱼,但是炖鱼的手艺是一绝。”   -   -   白鸽在老林家喝完了没滋没味儿的鱼汤,吃完了没滋没味儿的鱼肉,磨蹭到老林跟他老婆都打哈欠了才拎着两条老林钓的小鱼回去,小鱼是给乖乖吃的。   顾维在家,客厅里亮着灯,主卧房门开了一半,白鸽能看见顾维在里面拖地。   白鸽拎着鱼去喂乖乖,乖乖以前是小野猫,吃杂食的,老吃猫粮会腻歪。   乖乖吃鱼吃得特别香,边吃鼻子里还边呼噜。   顾维拖完地出来,一直在客厅里打电话,乖乖的房间门是开着的,白鸽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客厅,但耳朵竖着,一直在认真听顾维说话。   顾维没说两句话白鸽就听明白了,跟顾维打电话的是房产中介,顾维要买房。   “对,我想买市区外的,不想被各种噪音污染,最好靠山,有水更好,要独栋,带院子。”   “嗯,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人不要太多。”   “对,还要有地下室。”   “当然,隐私性一定要好。”   市区外,独栋,安静,地下室,隐私性……   白鸽快速提取了关键词,这些词太容易让人多想了,他心脏都跟打鼓一样跳,顾维为什么要买房?   白鸽正想着呢,顾维主动走过来,站在门口那里,没进去:“我准备在郊区买套房子,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白鸽腰立马挺直了,但没回头:“我需要有什么要求吗?”   “房子你也得住。”顾维说得理所当然。   “我有房子,我这不是住得好好的嘛,”白鸽还背对着门口,“我不住,你想买你自己住。”   顾维的声音冲着白鸽后背:“不是常住,是以后休息的时候可以去住两天,就当换个环境。”   白鸽一扭头,认真看着顾维,想从他眼睛跟脸上发现点儿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但没有,顾维面无表情,那双眼睛非常平静,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维往里走了两步,两个人一坐一站,顾维低着头看白鸽:“月底我会休息几天,你过生日,我们去爬山,或者出海,机票我来订。”   爬山,出海……   隐秘的角落,消失的他。   白鸽心里咯噔了又咯噔,他钓鱼的时候想的那些又冒出来了。   白鸽甚至开始想,他最后的结局,是会是死在脑瘤上,还是会死在顾维手里。   这些提议要是顾维能早一点儿说出来,白鸽心里能美死,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的就是能跟顾维过正常伴侣过的正常日子。   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细水长流,或许还会经历什么七年之痒,然后挠一挠,最后就是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哪怕是这一刻,白鸽都不得不承认,当顾维说出要去爬山看海的时候,他心里一方面在想顾维是不是选好了杀他的方法,另一方面心里竟然还带着一点隐隐的期待。   或许还是执念在作祟吧,哪怕要死了,他也还是想尝尝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他们还从来没一起过过生日呢,顾维生日的时候,不是在医院就是回家跟爸妈过,他每次给顾维买的生日礼物,顾维也都是直接放在那,没见他用过。   而他过生日,顾维也都是不在,一直都是老林张罗着一帮公司里的人跟他一起热闹。   爬山出海出去旅游这种事儿,白鸽以前开玩笑或者认真的时候提过不知道多少次,但顾维一直都不愿意跟他一起。   白鸽不是那种被拒绝一次就耷拉耳朵的人,他也耷拉,但只会耷拉被拒绝的那几天,过后忘了疼,耳朵又高高竖起来。   看个电视,看到电视剧里的情侣甜甜蜜蜜一起旅游,他也心动,假装开玩笑问:“顾维,咱俩也去吧?”   他听老林说带着老婆孩子又去哪哪哪了,他回家也会问顾维一句,要不他们找个时间也去吧。   但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   不去。   在顾维面前,白鸽就像那只尖叫鸡,被捏扁了就嗷一嗓子,马上又能回弹成原来的模样,再被捏扁就再嗷一嗓子,过后也能回弹。   但是现在,白鸽弹不回去了。   有一回顾维休息,正好赶上白鸽过生日,白鸽问他有没有别的安排,顾维说没有。   白鸽被顾维拒绝的次数多了,就想着先斩后奏,自己看好了地方,提前买了两个人的机票船票还订了酒店,想带着顾维出海玩儿。   顾维一进门,白鸽拎着行李箱,拿着两个人的证件,举到顾维眼前说:“陪我去过生日吧,我买了机票,订了酒店,我们去海边。”   顾维还是两个字“不去”,白鸽好说歹说了半天,说就陪他一趟,就一次就行。   顾维直接抽走白鸽手里自己的证件,转身走了。   机票订了,酒店也订了,不去实在浪费。   白鸽那次是一个人去的机场,一个人去值机,一个人过安检,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人坐船,一个人出海。   生日那天晚上,白鸽一个人去吃的情侣套餐,他一个人吹的生日蜡烛,一个人吃的生日蛋糕。   一个人睡的情侣套房,床上铺着玫瑰花瓣,床头还摆着玫瑰花瓶,瓶子是玻璃的,白鸽一蹲下去,玻璃瓶上映着白鸽一个人的脸,那张脸上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那次生日之后,白鸽彻底断了再跟顾维一起出去的想法,后来他再过生日,只要老林安排了,他就老老实实跟他们一起在外面过。   白鸽一直不说话,顾维直接提议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距离本市不远的山,另外一个是南方的海。   “这两个地方,有没有想去的,想出海,还是想爬山?”   白鸽转过头,摸摸还在吃鱼的乖乖,只给了顾维一个往下垂着的,看起来很脆弱,好像一碰就会断的后脖颈。   “不了顾维,还跟往年一样,生日那天我跟老林他们一块儿过,你说的爬山,出海,这两件事儿我现在都不想了。” 第23章 晚安   顾维又有电话进来,是医院打来的,他没再说别的,转身接电话去了。   等乖乖吃完鱼,白鸽抱着乖乖回了自己房间。   心里那点儿执念没翻出什么水花来,白鸽是真的不想了,哪怕顾维不是为了杀他,哪怕顾维真的只是想跟他一起去爬山看海。   他现在已经去不了了,海不想看了,山也爬不动了。   他也不想死在别的地方,他想死了之后还挨着姥姥,还让姥姥搂着他睡觉。   白鸽在公司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越来越晚。   顾维要买的房子确定好了,签合同那天还把户型图跟房子照片发给白鸽看了。   房子在市郊的山脚下,是独门独栋,房子周围都被高高的绿化树围着,院墙也是高高的,有地下室,环境安静,人少,也隐蔽。   如果只看环境跟照片,白鸽是真的喜欢,贴着院墙根是一整面墙的藤蔓蔷薇,听说四五月份天暖和之后就能开花了,院子里还种了两棵山楂树两棵柿子树。   抛开自己的病,抛开顾维想杀他,白鸽脑子里开始幻想在那栋房子里生活会是什么样,或许就像顾维说的那样,休息的时候去住两天,换个环境,没有噪音污染,呼吸下新鲜空气。   没事儿还可以学着拾掇拾掇花花草草,抱着乖乖晒晒太阳。   要是秋天,还能吃到新鲜的山楂跟柿子,他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特别爱吃山楂罐头还有糖葫芦,这两样他自己就会做,做成山楂糕也挺好,柿子呢,就晒成柿饼吧。   如果顾维同意,他还可以约着几个朋友一起聚会,听说房子前面还有条河,他跟老林还可以一块儿去钓鱼,大鱼让嫂子炖着吃,小鱼就给乖乖吃。   白鸽幻想里的生活,是真的好啊,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忍不住乐了。   可是那些也只能想想了,他没时间了。   如果能早一点儿就好了……   白鸽那天晚上是想着不存在的美好生活睡着的,但是睡着之后却没能做个美梦。   他梦到他跟顾维真搬到郊区那栋房子里去住了,是冬天,外面还飘着雪,天那么冷,风刀子刮着脸。   贴着院墙的藤蔓蔷薇是迎着雪开花的,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粉的红的花瓣上,雪花一碰到花瓣就化了,花瓣上聚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梦里白鸽还在想,开花的时间不对,冬天怎么会开花呢?   乖乖窝在藤蔓中间,鼻子拱到花瓣里去闻花香,白鸽自己身上也染了一身的香味儿,除了香气,还落了一身的雪。   顾维站在大门口,笑着喊他,顾维很少冲他笑,白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中间有大雪隔着,白鸽看不太清,顾维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顾维又朝他招手,让他进去:“下雪了,外面冷,进来,到里面来,白鸽。”   顾维说完转身往里走,大门开着,直到看不见顾维了,白鸽下意识抬腿就去追他。   他刚跑进去,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从身后关上,震得他脊梁发麻。   白鸽一扭头,什么都看不见了,雪花看不见了,蔷薇花也看不见了,院子里的山楂树跟柿子树也看不见了,乖乖也不见了。   顾维还在喊他,白鸽在原地打转,他只能听到顾维的声音,看不见顾维的人。   顾维一直在喊“白鸽”,他的声音有魔力,还扯出了线捆在白鸽身上,吸引着白鸽,也拽着白鸽。   白鸽被绳子拽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最后他顺着楼梯,找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大,四面都是又厚又冷的墙,从里面看不着外面的丁点儿光亮,里面又潮又冷,还有股难闻的腐烂霉味儿,墙角还有蜘蛛蝎子在爬。   “顾维,你在哪儿?”   顾维是凭空出现的,好像是老天爷可怜他找人太辛苦,直接一伸手,把顾维丢在他眼前。   顾维换了一身衣服,站在墙角那,穿着一身高定黑西装,头发打理得板板正正,最显眼的是他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火红火红的玫瑰花,那花瓣太红了,好像天底下所有红玫瑰的红色加起来都不如顾维手里的那一捧红。   红到刺人眼。   顾维还站在那,手里捧着花,又冲他招手:“白鸽,过来,我给你买了花,玫瑰花,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白鸽得承认,梦里的顾维实在是太诱人了,现实里他得不到的,就让他在梦里过把瘾吧。   白鸽一步步朝着顾维走,中间还停了下,拍掉肩膀上的雪花,扯了扯衬衫下摆,又理了理头发,他想让自己跟眼前的顾维再相配一点儿。   他一步步慢慢走到顾维面前,顾维捧着玫瑰花递给他,白鸽实在是太想要了,伸出手就要去接。   只是他的手指刚碰到花,那束玫瑰花旁边伸出来一把漆黑冰冷的枪。   原来老天爷在梦里也爱逗他玩儿,白鸽想,他只不过是想要一束玫瑰花,但最后抵着他胸口的却是一柄黑洞洞的枪口。   顾维无名指还戴着戒指,食指毫不留情扣下扳机,子弹直接击穿了他的心脏。   顾维开枪的那一刻,白鸽低着头,他的胸口被穿透了一个洞,身体里的血不受重力影响,顺着白衬衫往四周扩,最后都渗进顾维手里的那捧玫瑰花里去了。   那一刻白鸽才算明白,那束玫瑰会那么红,是用血染的。   白鸽没感觉到疼,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那里已经空了,顾维突然张开手抱住他,嘴唇贴着他耳朵,声音特别的温柔:“白鸽,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白鸽躺在床上,两腿一蹬就醒了,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他眼前还是黑的,耳朵里还是枪声,鼻子里的血腥气还很冲,墙角的蜘蛛跟蝎子往他身上爬啊爬。   等到他眼睛能看见东西了,发现外面的天早就亮了。   白鸽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睡衣,只是睡衣被汗湿了个透,他伸手一摸,衣服潮乎乎的,胸口是热的,里面还有心脏,心脏也还在跳。   是个梦……   白鸽醒了,他又出现幻听了,他听到顾维在客厅里隔着门喊他。   “白鸽,起床了。”   “白鸽,吃饭了。”   “白鸽,你快出来。”   “白鸽,我给你买了玫瑰花……”   白鸽顺着声音往外走,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乖乖一直跟在他脚边转,最后是喵喵声把他彻底叫醒了。   -   -   白鸽歪在沙发上缓了半天,脑子里顾维的声音没了,他坐起来擦了擦额头跟脖子上的汗,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已经十点多了,顾维早就走了,白鸽吃了厨房里给他留的小米粥跟鸡蛋,吃完药就出了门。   白鸽一直在出神,想着昨天晚上那个又恐怖又诱人的梦,他是抱着乖乖出门的都不知道,到楼下冷风扑脸一吹,他怀里的乖乖喵了一声。   他一低头,乖乖趴在他怀里叫呢,白鸽摸了摸乖乖头:“我怎么把你抱出来了,走吧,跟我一起去上班。”   白鸽把羽绒服拉链拉开,扯着衣服往乖乖身上一裹,抱着小猫打了辆车去了公司。   乖乖瞬间成了大伙儿的稀罕物,公司里吃完午饭的人都过来看两眼,有人还特意下楼去买了猫零食,拿回来喂乖乖。   白鸽想着,既然都抱来了,大伙儿看起来也都挺喜欢的,不如就趁机问问谁愿意养,等他不行的时候,就把乖乖送出去。   老林两口子倒是挺喜欢小动物的,但是他家孩子对猫毛过敏,养不了。   “你们谁想养猫啊,回头跟我说。”白鸽对着来看猫的人说。   “白总,你这猫要送人啊?”有人问。   “对,后面我不能养的时候就送人,你们谁想养猫,可以先跟我说说。”   喜欢逗猫跟养猫是两回事儿,不是一时兴起就能决定的,好几个人都因为各种理由犹豫了。   有的因为家里对象不喜欢养猫,有的怕掉毛不好清理,有的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小猫。   还有一个嘴欠的,抱起乖乖看了半天,然后跟白鸽说:“白总,你养的这只小猫儿,这也太丑了。”   乖乖转了转脖子,对着说他丑的人喵了一声,嘴里一直呼噜呼噜个不停。   白鸽这人极其护短,更护自个儿孩子,一把抱过猫:“你什么眼神儿,我们孩子哪里丑了?”   说丑的人又瞅了小猫几眼,还一把拉着过路的人过来看。   “晓琳姐,你来看看,白总养的这猫,是不是丑,脸不圆,毛也很杂。”   被拉的人是销售部一姐林晓琳,抱着胳膊看了半天,然后说:“不丑,很别致的小家伙,看着挺有活力的。”   “姐,你不愧是一姐,丑都让你说的这么别致。”   “滚滚滚,都滚蛋,”白鸽抱着猫,笑着冲他们一挥手,“全都给我滚犊子,没眼光,我们孩子多好看。”   赵光霁上午一直在外面见客户,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挤过来问:“白总,这是你的猫吗?”   “嗯,是我的猫,前段时间养的流浪猫。”   “猫界的审美跟人类不一样,这小猫儿别看毛色挺杂的,但是应该是个小帅猫。”   白总可算是找到知己了,扒拉开手边站着的两个人,走过去拍了拍赵光霁的肩膀:“听听,听听,这才叫有眼光。”   “白总是想把猫送人吗?”赵光霁问。   “现在不送,”白鸽说,“等过段时间着。”   “白总后面如果想把猫送人养的话,就送给我吧,”赵光霁摸了摸乖乖小爪子,“我去年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现在很健康,我有经验,我还想再养一只,正好两只猫可以做个伴儿。”   白鸽一听,那真是正好,一口就答应了:“行,过段时间我就把猫送到你家去。”   -   -   晚上白鸽又在公司磨蹭着不回家,老林特意过来了,不知道从谁那顺来了一根猫条,蹲在地上拆了给乖乖吃,边吃边唤狗一样,嘴里还啧啧啧几声。   “你那是唤狗呢,”白鸽说,“小猫应该这么唤,喵,喵喵,喵喵喵……”   乖乖响应他,也对着白鸽喵喵几声,白鸽笑了半天。   老林不是特意来喂猫的,他是特意来找白鸽的,白鸽这几天没什么太多事儿,但总磨蹭到最晚才回家,等白鸽笑够了才开口。   “跟哥说说,是不是跟顾维吵架了?”   老林这一问,直接把白鸽给问沉默了。   是吵架吗?白鸽觉得那算不上吵架,顾维都想杀他了。   “听哥一句话,哥是过来人。”老林喂完了猫,拍拍手开始跟白鸽传授夫妻相处之道。   “两个人过日子啊,一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跟你嫂子结婚这么多年,她可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每回我跟她吵,她就会晾我几天,她只要两天不搭理我,我就立马老实了,鱼我都不去钓。”   “你跟顾维这么多年,我也在旁边看着呢,从来都是你上赶着,虽然说你俩都是男的,但两个人相处就是那么回事儿,夫妻俩就是挑子两头,只有一头热是不行的,只有一头上赶着,那不叫买卖。”   “这回你听哥的,你也晾顾维几天,让他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白鸽在心里说,他跟顾维不是什么夫与妻,老林的夫妻相处之道,用在他们身上不好使。   白鸽晚上直接睡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他倒不是听了老林的话,要晾着顾维,他就是单纯地回去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维,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挥不走。   半夜白鸽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了,他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亮着顾维的名字。   白鸽搓搓眼睛接了电话,瓮声瓮气地“喂”了一声。   顾维电话里说:“家里的猫不见了。”   白鸽睡蒙了,听到顾维说猫不见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手往旁边一撑,摸了一把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然后就听到一声小猫的惨叫,他低头一看,他的手压在猫尾巴上,乖乖睡得正香,被他压醒了。   白鸽赶紧把手抬起来,心又放了回去,对着电话说:“猫在我这儿呢。”   顾维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白鸽不想回去,想了个理由,“我在外面出差呢,见外地的客户。”   “出差带着猫出?”   “想带就带着来了。”   白鸽说完,电话两头都安静了,过了一会儿顾维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过来,就贴着白鸽耳朵:“你什么时候回家?”   这话以前白鸽经常问顾维,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白鸽躺好,扯着被子往头上一盖,蒙住了大半张脸:“不一定,忙完再说吧。”   “……好。”   “没事儿的话我挂了。”   顾维声音有点急:“等等,有事儿……”   白鸽问:“什么事儿?”   顾维又沉默了几秒钟,白鸽大脑里又开始嗡嗡响,恍恍惚惚他好像听到了顾维的呼吸声,还有呼呼的北风,也有汽车喇叭声,脚步声,有人在说话。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又出现了幻听,闭着眼转了转脖子,他想把那些声音一层层都扒出来,想听听顾维还说了什么。   背景音太杂,顾维终于开口了,风又一吹,直接吹进了白鸽耳朵里,还吹进来两个字——   “晚安。” 第24章 直接死在顾维怀里算了   顾维一个电话,一句晚安,白鸽彻底睡不着了。   电话挂了半天,白鸽又不确定地点开通话记录看了眼,通讯记录上确实有一通顾维刚刚打过来的电话。   不是他的幻觉,那声晚安好像也是真的。   顾维竟然会跟他说晚安。   乖乖已经重新睡着了,白鸽爬起来,开了窗,站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的办公室在26楼,视野开阔,站在窗户边往外能看到小半个城,视野里右上角穿过对面的大楼,还能看到他们小区一角,离他们小区不远,还能看到顾维医院的住院大楼。   当时他会选择住那边,一是离他公司近,二是离顾维医院也近。   窗户开着,风往里灌,烟被反吹进来熏着白鸽眼睛了,他弯着手指在眼眶上搓了两下,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眨了好几下才感觉好一点儿。   白鸽抽了两根烟,被风吹进耳朵里的那句“晚安”还在脑子里重复呢。   以前晚安都是他跟顾维说的,顾维总是嫌他话太多,但是他自己又停不下来,他每天跟顾维都有说不完的话,只要一开口就巴拉巴拉停不下来,但是他说的话没几句是有用的,都是一些连篇废话,其实他就是不管什么都想跟顾维分享一下。   路上开车被不打转向灯的傻逼加塞,差点儿追尾,白鸽路上骂完,去了公司也跟同事骂,回了家再跟顾维骂一遍。   他在热搜上看到明星出轨新闻,举着手机啧啧半天,那个男明星一直立好老公人设,没想到私下里竟然这么花,好老公人设塌了,白鸽还说他前几天刚看完那个明星演的一部电影,他还把照片拿给顾维看,问他认不认识,顾维瞟一眼,没说话,转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   就连路边的野狗打架,白鸽回家之后都能一边看顾维洗澡,一边绘声绘色给他描述好几分钟,然后说他不想看野狗打架,他想看野狗交配。   顾维虽然不吱声,但是每次听到他说那么糙的话,都会很无语地瞪他两眼,白鸽一看见顾维那个反应就忍不住笑,逗顾维可太好玩儿了。   晚上顾维比路边的野狗还野,还会咬人,白鸽就会忍不住拿话臊他,说顾维耳朵听不了糙话,吊却总爱干糙事儿。   白鸽说他表里不一,就一个大闷骚。   顾维也不反驳,继续眼底下的事儿。   白鸽在路上看到好看的日落,楼下绿化带里开春之后刚开的第一朵小野花,去外地出差吃了什么好吃的饭菜,他都会拍下来发给顾维看。   白鸽碰到下三滥的客户给他递房卡,让他晚上去某某酒店等他,说只要睡一晚上就签合同,只有听到这个的时候顾维会吱两声,特别严肃地跟他说,让他离那些垃圾客户远点儿。   白鸽回忆了半天,仔细想想,他跟顾维的这些年,真跟老林说的那样,都是他一头上赶着,生拉硬拽拖出来的。   他跟顾维的日子从来都不是完整的,都是一块碎片一块碎片那么勉强拼起来的,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裂缝,他以前竟然还期待那些裂缝能自动闭合。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白鸽抽完了烟,摁灭烟头的时候才发现,烟蒂都快被他嚼烂了。   外面又起风了。   ……   -   -   白鸽第二天中午正在外面吃饭呢,接到了林晓琳的电话,电话里林晓琳的声音很不对劲:“白总,我好像被人下药了,帮我报警,我在……万华酒店。”   电话里林晓琳的声音有气无力,白鸽是知道她去见客户的,今天她见的客户已经谈了快半个月了,本来中午的饭局不是她一个人去,但另外一个同事早上发烧请假就没来公司,她就一个人去了。   结果客户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其中一个男人在吃饭的时候就明里暗里说,他们既然是卖成人用品的,不先试试产品功能怎么知道产品好不好啊。   林晓琳不是没应对过这种耍流氓的客户,大多数都能应付得来,今天是她大意了,对方是四个人,其中一个拉着她说话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趁着她不注意,直接往她杯子里下了东西。   她本来想直接打电话报警,但是手指头发软,点开手机只摁了一下就没有力气了,她拨出去的电话是白鸽的。   白鸽问清酒店房号,一边报警一边往外跑。   白鸽到的时候,酒店门口停着辆救护车,林晓琳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来,白鸽一下出租车就看见了,直接跑过去:“晓琳,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白总,警察来得快,他们几个人好像是在卫生间里吸了东西,就没管我。”   警察控制住了都在一个房间里的其中三个,最后一个人没跟那三个人一起,那人看到警车就往酒店门外跑,想装路人偷偷溜走。   林晓琳是被抬下来的,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还没来得及跟警察说还有一个人,她看清了往外跑的人,指着他说:“白总,还有那个人。”   那人正面走过来,走着走着听到后面有警察在追,拔腿就跑。   白鸽离得近,直接追了上去,抬起腿一脚踹在那人的腰侧,想跑路的男人扑出去一米多远,白鸽也没站稳,踉跄了几下也倒了,胳膊在水泥地上杵了一下。   后面的警察立马追出来,掏出手铐铐走了躺在地上扶着腰打滚的男人,又转身扶起白鸽。   “你没事吧?”   白鸽站起来还觉得头晕,缓了缓说了句“没事儿”,他不得不承认,要放以前,摔那一下不算什么,现在是真的不行了。   他身上的衣服厚,抬起胳膊活动了几下,胳膊倒是没什么事儿,但是手腕火辣辣地疼,白鸽一撩袖口就看见手腕内侧擦破了皮儿,见着红血丝了。   白鸽跟着林晓琳一起上了救护车,医生弄好林晓琳,又用碘酒给白鸽手腕消了毒。   救护车去的是顾维在的医院,白鸽进门的时候还下意识往顾维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眼。   老林听到消息也来了,在医疗室外的走廊上骂了半天:“妈的,操他大爷,怎么敢的?”   白鸽已经听警察说过了,又跟老林说了一遍:“那些人好像吸了东西,警察说去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卫生间里吸嗨了,幸好去得及时,晓琳没事儿。”   老林又骂了几声,白鸽让他看着点儿,他去取一下化验单。   白鸽刚取了血检的化验单,正在看上面的各项检查指标有没有异常呢,一转身就看到穿白大褂的顾维朝着他这边走。   白鸽愣了下,顾维走过来,看看白鸽,又看看他手里的化验单,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化验单,等他看清化验单上的名字后慢慢吐了口气,又问:“林晓琳是谁?”   “我们公司里的。”   “她怎么了?”   “出了点事儿。”   白鸽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老林打过来的,说是警察要叫他过去问下情况,他对着电话说了声“马上过去”。   顾维拽着白鸽手腕没让他走,“你不是说在外地出差吗?”   白鸽手腕上刚处理过,被顾维一攥,疼得他吸了口凉气,顾维立马松了手:“你胳膊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下。”白鸽在手腕上吹了两口气,把袖子往下一撸,没再管,从顾维手里抽回林晓琳的化验单,转身就走了。   中间顾维匆匆来了一趟,问清楚情况后又匆匆走了。   林晓琳输完液感觉好多了,还把白鸽踹人那一脚添油加醋描述得天花乱坠,一边跟来看她的同事说一边乐,还说白鸽那一脚踹得实在是太帅了。   “你还乐得出来,”白鸽给林晓琳递了个洗好的苹果,“我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去晚了你可咋整。”   “没事儿白总,这次是我大意了,本来以为是个大客户,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儿,我下次一定小心,碰到不靠谱的客户,我直接走人。”   白鸽叹了口气,又啰里啰嗦嘱咐了半天。   下午白鸽送林晓琳回了家,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因为这件事,白鸽在公司开了次会,要求以后出去见客户,最少要两个人一起,碰到不靠谱的客户,直接走人,不要管合同,永远都要注意,安全第一。   白鸽带着乖乖在公司里又住了两天,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又多了不少东西。   潜水服,户外用品,登山杖,冲锋衣,帐篷……   白鸽懒得再想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真觉得累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乖乖的东西,直接搬到了自己另外一套公寓里。   公寓空了快两年,也没往外出租,白鸽叫了家政保洁,收拾了一天后发现,家政保洁收拾得不如顾维干净。   这次没有人管他抽烟还是喝酒,衣服乱扔也没事儿,烦了叼着烟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床头柜上还放了个烟灰缸。   饭叫的是他最爱吃的那家餐厅的外送,吃饭的时候他还会拆瓶酒,一个人喝两杯。   为了买到好酒,白鸽翻遍了通讯录,当年他戒酒的时候,把微信跟通讯录里所有卖酒的号码都删了,一个都没落下,就怕自己哪天忍不住了还得找人买酒。   最后白鸽通过以前一个同样爱喝酒的客户,间接要到了一张名片,终于买到了几瓶他以前非常爱喝的收藏级的好酒。   白鸽跟顾维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自己住过,虽然平时顾维不怎么搭理他,但是他能瞅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跟现在空空荡荡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白鸽不能对着空气说话,就抱着乖乖说话,说早饭没味儿,说楼上那小夫妻每天晚上热闹过头了,半夜声音特别大,说公寓里的沙发他不喜欢,他准备去买个新的宽一点的,可以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看电视。   他喝酒的时候,还会端着酒杯摇一摇,然后凑到乖乖鼻子下面给他闻:“乖乖,闻一闻,你爹刚买的酒,是不是很醇很香。”   乖乖伸出舌头要舔,白鸽立马又把酒杯端走了:“这个你不能喝,是酒。”   白鸽喝多了不会头疼,而且他感觉喝过酒后精力会旺一点儿。   有天晚上白鸽照常喝了一杯酒,洗完澡把衣柜里的玩具箱掏出来,又从里面挑了个跟顾维那玩意儿一样的玩具,光有玩具还不行,白鸽还把卧室里的电视打开,放了个片子。   白鸽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着,把烟蒂直接咬在嘴里,一手握着那个死物打开了电源键,嘴里的烟吐出来的时候,眯着眼下意识喊顾维的名字。   “顾维,往里一点。”   “顾维,对。”   “顾维,有点儿疼了。”   “顾维……顾维……”   不知道喊了多久的顾维,等白鸽彻底睁开眼,他真的看见顾维了,顾维就站在电视前面,把屏幕都给挡住了,他只能听到电视里的声音,还有玩具的嗡嗡声。   白鸽隔着一层缭绕的灰色烟雾看着顾维的脸,他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手指夹着烟往嘴里送,用力抽了一口烟后,嘴里包着烟雾,最后微微张开嘴唇,把嘴里的烟雾往顾维脸上慢慢喷了过去。   他以为会跟电影里演的那样,一口烟吐过去,等到烟散了,幻觉也就消失了。   但烟散没了之后,顾维的脸反而越清晰了,还越靠越近。   原来不是幻觉,顾维真的来了,他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冷得像是往下掉冰碴儿,他还越靠越近,最后单腿跪在床上,一把抽走了他手上夹的烟,摁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没有出差,撒谎说自己出差。”   “现在彻底不回家了,抽烟,喝酒。”   “在这里偷偷用玩具,还喊着我的名字玩儿?”   白鸽这回清醒了,撑着胳膊往后退:“顾维……你怎么进来的?”   顾维说:“我有钥匙。”   白鸽问:“谁给你的钥匙?”   顾维说:“你以前给我的钥匙。”   白鸽想了想,他好像确实给过顾维钥匙,他所有房子的钥匙,包括车钥匙,都给过顾维。   白鸽还夹着玩具呢,抬手就挥他:“你来干什么,你走,你赶紧走。”   顾维听白鸽又撵他走,火气往上蹭蹭窜:“刚刚是谁一直在喊我名字,现在又让我走?”   顾维说着,直接抽走了白鸽的玩具,那一下白鸽脚指头都在哆嗦。   “我不要你,顾维,你走……”白鸽继续撵他。   顾维掏出兜里的胶布,白鸽认出来了,就是他在阳台上那个黑色袋子里看见的胶布。   “你想干什么?滚开……”白鸽抬腿去踹顾维,但被顾维一把摁住了脚踝,白鸽踹不动了。   顾维撕开胶布,直接粘在了白鸽嘴上,这次不用听白鸽说不好听的话了。   “现在只点头,或者摇头。”顾维看看白鸽底下,又举着手里湿淋淋的玩具问他:“要我,还是要这个死物?点头是我,摇头是这个死物。”   白鸽快速摇了摇头,他一摇完头,顾维托着玩具底座一送。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顾维了解白鸽所有的敏感跟每一块皮肤每一根神经的反应,他直击要害。   在白鸽快了,顾维又立刻抽走玩具,他跪在白鸽腿边,继续贴着他耳朵问:“要我,还是要这个死物?”   白鸽还是摇头,顾维继续用玩具,分寸把握得刚刚好,不让白鸽痛快,白鸽出了一身汗,跟水捞的一样。   “再问一次,要我,还是要这个死物?点头是我,摇头是死物。”   白鸽不知道摇了几次头,最后彻底受不了了,头发上跟脸上的汗都蹭到顾维下巴上了,他红着眼,对着顾维点了点头。   顾维一把扔了手里的玩具,撕开白鸽嘴上的胶布:“早点儿说,就早点儿让你痛快了,以后不许自己玩儿。”   白鸽终于能说话了,哑着嗓子就开始骂他:“顾维,你他妈今天有本事就把我弄死,你直接把我弄死吧,你个王八蛋,瘪犊子……”   顾维掐着白鸽脚踝,张开嘴一口咬住白鸽喋喋不休一直骂他的嘴,白鸽立马又没了声音。   顾维只是一下,白鸽就完了,刺得白鸽眼泪流出来了,指甲直接掐进顾维肉里去了。   顾维没真折腾白鸽,很快就给白鸽洗了澡,重新换了床单被套,还把公寓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把找到的烟跟酒都收起来了。   白鸽都快睡着了,顾维躺在他身边说了半天话。   “你如果不想回家,可以,我以后两天来一次,会过夜。”   白鸽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又摇了摇头。   顾维看他摇头,改了时间:“如果两天不行,那我就三天来一次,还有,不许自己玩儿,也不许去找别人……”   白鸽睡到一半,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顾维还在说话。   “你如果接受不了我洁癖,不想让我管着,想抽烟,想喝酒,偶尔一次可以,但不许酗酒,烟一天最多一根。”   “还有,我约了心理医生,周末我们一起去。”   白鸽心里说,不去。   彻底睡着后,白鸽一翻身,又拱到顾维身边去了,像以前一样,手脚使劲儿扒着顾维,额头贴着他的肩膀,鼻子不通气,一直张着嘴呼吸,气息都喷在顾维胸口上了。   去他妈的老天爷,干他个王八蛋老天爷。   白鸽在梦里骂老天爷,骂完额头在顾维胸口上蹭了蹭,他梦到顾维真把他弄死在床上了。   梦里白鸽还有一口气,他想,算了吧,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就让他直接死在顾维怀里算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知道你们急,抛开上帝视角,为什么顾维一直没把白鸽的异常往生病上想,一是因为这个节点太巧了,在顾维眼里,姥姥没了,过了个年就什么都不一样了,还有一个是他主观意识里的原因,后文顾维的视角里会说明   再就是,一个要死,一个要疯,两个人这么多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你撕我扎,根本不存在好好谈谈这个选项(当然,这个后面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都会有哒)   很快了,顾维很快就要知道了,就这几章的事儿了~ 第25章 他是我爱人   白鸽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大中午,他没死,顾维没杀他,心脏还在跳,呼吸也是热的。   身上不缺胳膊少腿,但是胳膊跟腿都很疼。   手机上有好几个顾维昨天晚上的未接电话,白鸽昨天晚上自己喝了酒,手机也一直静音,后来又自己玩儿玩具,就一直没看手机。   他在想是不是顾维的瘾又上来了?昨天晚上他俩就一次,看着又不像是瘾头压不住的样子。   顾维好像还说什么两天或者三天来找他一次,还会过夜。   什么两天三天还过夜,去他大爷的。   白鸽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拿着玩具,边喊顾维的名字边自己玩儿,一睁眼顾维就像鬼一样,没声没息地出现在床尾,就那么站在那看着他用着玩具喊着他名字。   白鸽一想到那个画面,头皮还是一阵阵发紧呢。   白鸽龇着牙在自己头上挠了几下,掀开被子下床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捧着凉水浇了两把脸,等他抬起头对着镜子一看,他的嘴唇是肿的,嘴角也破了,是顾维咬的。   嘴唇周围被胶布贴过的地方还有点儿红,白鸽一摸,刺刺的疼。   白鸽边骂边找出一瓶矿泉水塞进冰箱里,准备冻结实之后拿出来敷敷嘴。   什么人?   狗,鬼,不要脸,白鸽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儿骂了一圈儿。   他发现乖乖已经喂过了,盘子里还有剩的猫粮,猫砂盆也清理干净了,乖乖趴在阳台的垫子上晒太阳呢。   客厅里特别干净,垃圾袋也都换成新的了。   餐桌上有几个包子跟盒装的粥,看样是在楼下的早餐店买的,白鸽也懒得去热,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又拆开粥盖,端着塑料碗就喝了两大口。   包子已经凉透了,粥在盒子里,还有点儿温度,白鸽现在吃东西完全是出于基本生存需求,只剩下本能地咀嚼跟吞咽。   有时候他就想,那些跟他一样要死的人,医生说回家想吃点啥吃点啥想喝点啥喝点啥的人,他们真的能尝出味道吗?哪怕味觉嗅觉都是好的,可是死神就在眼跟前了,吃的喝的还香吗?   其实心里的那些叫遗憾的缺口,无非是没法满足,也来不及再满足的欲望在闹腾。   白鸽三两口吃了包子,三两口把粥喝完,没几分钟胃就开始抽抽,趴在马桶上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   吐完嘴里开始发酸发苦,白鸽苦笑,吃东西喝酒的时候尝不出来味儿,这时候舌头倒是好使了。   白鸽身上实在没什么劲儿,打电话给老林说自己今天不去公司了,又给自己烧了点热水喝,这次好多了。   下午他打电话叫人来换了锁,晚饭叫了最爱的那家餐厅的外送,晚上没再吐,白鸽慢慢吃了几口饭。   想抽烟找不着烟盒,想喝酒找不到酒瓶,白鸽翻箱倒柜,最后在厨房最顶上的柜子里找到了酒瓶跟烟盒。   白鸽开着窗,倒了杯酒,站在窗边边喝边唱歌,一开始他只是鼻子里哼哼,后来酒劲儿上来,也放开了,声音越来越大,手还半攥成拳头举到嘴边当话筒。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鸽,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楼上的小夫妻俩站在窗台边往楼下喊:“大半夜的,楼下那只鸽还是那只鸟,别唱了,扰民了。”   白鸽忘了时间,赶紧闭了嘴,关上窗户,嘴里又开始嘟囔,真是的,你们小夫妻俩半夜为爱鼓掌叫的声音那么大不说扰民。   这一晚白鸽睡得很不踏实,他总觉得顾维会又像鬼一样突然出现,站在他床边或者床尾看他呢。   白鸽没再自己玩儿,但是他一晚上醒了好几次,醒了就撑着胳膊坐起来四处看看,扫扫床尾,瞄瞄客厅。   一晚上反反复复好几次,一直到天亮,白鸽也没再看见那个“鬼”出现。   最后一次躺好,白鸽才想起来,他已经把锁换了,顾维不会再出现了,除非他是真的鬼,能穿墙。   -   -   周末早上顾维在家里收了个快递,收件人是白鸽,正正方方还有点扁的快递盒,他用手掂了掂,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拆,医院有急诊电话,他把快递放到书房桌子上就走了。   路上顾维给白鸽发信息,说自己有急诊,让他去约好的心理医生那里,顾维还给他发了医院地址跟医生助理的电话,他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的。   白鸽回了个“不去”,又给那个心理医生助理打电话取消了预约,摁灭屏幕,调成静音,扯着被子蒙到头顶继续睡觉。   顾维是晚上来的,正好是第三天。   白鸽半夜睡得正沉着呢,被砸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白鸽这两天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好不容易睡着了,被噪音打断很暴躁,鼻子里的出气声很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起床气,摔摔枕头,踢踢床头,用力拉开房门。   他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乖乖也被砸门声吓到了,一下跳到白鸽身上,爪子扒着他胳膊,嘴里呜噜呜噜的,眼珠子还望着大门。   顾维来的时候敲不开门,钥匙也打不开,打电话叫了开锁公司。   门一开,开锁的跟顾维站在门外,白鸽抱着乖乖站在客厅里,三人一猫四双眼睛都直了。   白鸽阴沉着脸:“谁让你砸我家门的?”   开锁的人也傻了,没想到房子里有人,转头就问顾维:“你不是说这是你家吗?”   顾维说:“是我家。”   白鸽说:“不是他家。”   两个人是同时开口的,白鸽声音太大了,开锁的只听见白鸽说的。   “不是你家你叫什么开锁?我要报警,你这叫私闯民宅,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真服了,大半夜碰到你这种人。”   顾维在他摁110前,指了指白鸽说:“这是我家,他是我爱人,我俩吵架了,他把门锁给换了,我进不来才叫的开锁。”   开锁的男人握着手机很懵,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继续摁110,又看看白鸽,跟他确定:“到底是不是啊?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一家的话我可就真报警了,是一家的就赶紧说。”   眼下这个场景特别熟悉,很多年前顾维就叫过开锁,只不过两个人的台词换了。   那年开锁的要报警,白鸽拦着,说他跟顾维是一家的,两个人吵架了而已。   顾维现在那句“他是我爱人”,白鸽长了瘤的脑子一下子长满了触角,使劲儿扒着那五个字,缠得死死的,很想把那五个字揉碎了一点点吃下去,好像只要吃下去就是自己的了,吃下去就是真的了。   白鸽站在那发呆,开锁的看他不说话,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俩到底是不是一家的?”   白鸽看了眼顾维,快速移开视线,他怕自己看多了真忍不住,抱着乖乖转身往房间里走,承认了顾维说的话:“我俩是一家的,你别报警了。”   白鸽说完,头又隐隐地疼,他没再管开锁的,也没再管顾维,回房把自己砸在床上,盖着被子继续睡觉。   顾维付了开锁钱,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茶几上放着酒瓶,上次他来的时候那瓶酒还剩一半,现在酒瓶已经空了,旁边敞开的烟盒也下去一大半,烟灰缸是满的。   顾维收拾了客厅,进卧室的时候,白鸽背对着门口,闭着眼在睡觉。   他去浴室洗了澡,掀开被子钻进去,从身后抱着白鸽,牙尖在白鸽后颈上磨了磨,手撩着白鸽睡衣。   白鸽抓着顾维手腕,不让他继续动:“半夜来撬我锁,你是不是瘾上来了?”   顾维在白鸽肩膀上咬了下:“之前说了,三天来一次,会过夜。”   “感觉你比之前好多了,瘾是不是好多了?”   顾维忍着说:“可能是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白鸽还摁着顾维手,不让他动,“很累,不想做。”   顾维没再动,抽出手把白鸽的睡衣往下盖好:“不想做就不做,睡觉。”   两个人真的没做,睡着前白鸽翻了个身,这次顾维给他的不是后背。   白鸽直接钻进顾维怀里,没一会儿头疼的感觉竟然好多了。   顾维还跟以前一样,有止痛作用,顾维比止痛药好使,也比酒精好使。   白鸽早上没摸到床上的人,看着干干净净的客厅,知道顾维确实来过,开锁不是梦,顾维说的那句话也不是梦。   厨房里有小米粥,白鸽喝了一碗,这次他没吐。   外面有太阳,白鸽出门买了黄纸,又买了姥姥爱吃的东西,拎着去了墓园。   白鸽在烧纸区把黄纸烧给姥姥,又把自己带来的祭品在姥姥墓前摆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他没走,一直跟姥姥说话。   “姥姥,我刚刚来的路上,一晃神儿没注意红绿灯,差点儿撞了车,司机开得不快,在我脚边刹住了,但是有个人骑自行车没停住,直接撞我身上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腿磕到马路牙子上,有点儿疼。”   白鸽说完,还撩起裤腿给姥姥看,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刚刚没青,现在好像青了一块。”   白鸽在青的地方摁了摁,有点儿疼。   天冷,风一吹白鸽赶紧把裤腿放下去,把羽绒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搓搓手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继续说:“早饭吃了一碗小米粥,顾维煮的,不知道什么味儿。”   “姥姥,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也快死了,医生说我还有六个月,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买的墓地,就在你旁边,”白鸽说完,还抬手往右前方指了指一块没有字的青石碑,“就在前面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等我到了下边,我就去找姥姥。”   白鸽低着头:“姥姥,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要我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鸽子一样都没办成。”   “你还让我跟顾维好好过日子,我也没能跟他好好过日子,以后……以后也没有跟顾维好好过日子的机会了。”   白鸽说着说着,又跟姥姥说起昨天晚上的事儿了,自己还没开口呢,光想想就先笑了。   “我换了锁,顾维找了个开锁的,开锁的那个人看见家里有人,以为顾维是骗子就要报警,你知道顾维说什么吗?顾维说我是他爱人,我们是一家的。”   白鸽喉头发苦,又重复了一遍:“顾维说我是他爱人,我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做梦,顾维那句话就一直在我脑子里循环来,循环去,循环来,循环去……我是他爱人。”   “顾维之前说要杀了我,现在又说我是他爱人。”   “姥姥,我不怕死,本来我的时间就不多了,就是吧……”白鸽停顿了下,手指在发堵发紧的喉咙上扯了扯,“就是他那声‘爱人’说得我,说得我……说得我骨头疼,我把那声‘爱人’听进去了,听进去就不想吐出来,不想放下。”   “以前顾维从来不承认我俩的关系,现在我要死了,那声‘爱人’我听进去了,却承不住,我承不住了,姥姥。”   白鸽裹了裹衣领,腰挺了挺,又趴在地上给姥姥重重磕了三个头,又一阵风吹过来,把白鸽眼泪都吹出来了。   白鸽看着姥姥的墓碑,用手背快速抹掉脸上的眼泪:“姥姥,顾维的那句‘爱人’太诱人了,我怕我这个要死又不怕死的人,会忍不住再去缠着他,姥姥,我累了,我想你了,我也疼,要不你早点儿来接我吧……” 第26章 我不会让你死   白鸽生日的前几天,顾维给他发信息,问他想去爬山还是看海,白鸽跟他明确说了,自己哪儿都不想去。   顾维第二天又改了口,说要带他去新买的别墅里过,房子钥匙已经拿到了,也已经找人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说那边的环境好,要带他去住两天散散心。   白鸽又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顾维在那栋房子的地下室,一手捧着玫瑰,一手拿着枪,枪口对着他心脏,顾维扣了扳机。   白鸽说他生日那天会跟老林他们一起过,顾维最后只给他发了句晚安,后面没再发别的消息。   白鸽带着乖乖在公司里住了一天,早上一起床,刚打开办公室门,眼前一黑头整个人就栽了下去,额头磕在门框上,疼得他脑袋里转着圈儿地放花。   赵光霁正好路过,赶紧过去扶起白鸽:“白总,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白鸽晃了晃脑袋,疼得他直抽气,手捂着头,“你扶我回去,我坐会儿缓一下。”   赵光霁扶着白鸽往里走:“白总,您早饭吃了吗?”   “没吃呢。”   “可能是低血糖了?”   白鸽就着赵光霁的话接了这个理由:“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低血糖。”   “一会儿我下楼给你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白鸽随口说了两样:“包子跟小米粥吧。”   白鸽靠在沙发上,捂着额头的手一拿下来,赵光霁才注意到白鸽头上磕破了皮,已经开始流血了。   白鸽也瞅见自己手指上的血了,他办公桌抽屉里有急救药,伸手指了指,让赵光霁去抽屉里找找。   赵光霁翻出碘酒棉球,又找出几个创可贴。   顾维来的时候,问了前台的姑娘才问到白鸽的办公室位置。   白鸽办公室门开着,顾维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白鸽坐在沙发上,沙发边还蹲着个男的,那男的手里拿着消毒棉球,正在给白鸽擦额头。   顾维大步迈进去:“你额头怎么了?”   白鸽听到顾维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听了,扭头看到了顾维的脸,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对着顾维眨了眨眼。   赵光霁也扭头看,手里捏着棉签停在半空。   白鸽看赵光霁的这个反应,知道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顾维是真的来了。   顾维看见白鸽额头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出了血,拧着眉蹲在地上,从赵光霁手里拿走碘酒棉签盒,从里面又捏了个新的,给白鸽消了毒,又给他贴了个创可贴。   “额头怎么弄的?”顾维又问了一遍。   顾维的脸就在眼前,他脸色不太好,黑眼圈有点重,应该是刚上完夜班。   白鸽看得深,眼睛慢慢不聚焦了,眼皮往下一敛,视线垂下去,没再看顾维:“不小心摔了一下,磕门框上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吃早饭,低血糖。”   赵光霁站在旁边,看两人这么亲密,心里猜出个七七八八,没多留:“白总,我去给你买早饭。”   “好,”白鸽点点头,“麻烦了,一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不麻烦。”赵光霁往外走,顾维那双不善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收回视线。   “刚刚那人是谁?”   白鸽扶着沙发站起来,慢慢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公司里年前新来的。”   白鸽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前台姑娘消息往外一散,不管是哪个部门的,都借着要给白总汇报工作的机会去看一眼,那些没有工作要汇报的,也会从白总办公室门口绕路去茶水间,有人五分钟内500ml的水杯空了三次,从白总办公室门口绕了三次。   “白总办公室里那男的是谁啊?”   “真帅啊,真高,看着得有一米九吧,那两条腿那么长,身材比例比模特都好。”   “我刚刚看见他手还搭在白总额头上,还在白总脖子上捏了一把,动作看起来很亲密,俩人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那位不会就是白总家里那位‘神秘娇’吧?”   “很有可能啊,林总不是说过嘛,两人光看脸是绝配嘛,这么一看,真的绝配。”   “我们去销售部问问赵光霁去,他刚才是从白总办公室里出来的,还进去送了早餐。”   “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白鸽吃完了早饭,顾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白鸽坐在办公椅上闭着眼转圈玩:“你怎么这个点儿来了?”   “下班了。”   “下了夜班怎么不回去睡觉?”   “明天上白班,晚上可以睡。”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断断续续地问,一个断断续续地答。   顾维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白鸽办公桌上:“市郊那边新买的房子的钥匙,你拿一把,还有一把在我爸妈那,车牌号已经录进去了,大门的人脸识别得带你去录一遍。”   白鸽掀开眼皮看了眼,钥匙就放在桌子上,他没接,闭着眼又转了几圈,开始说自己那个梦。   “顾维,我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到跟着你去了郊区的房子,那栋房子有个地下室,你一手捧着玫瑰花,一手拿着枪,最后在我胸口上开了一枪。”   白鸽说着,用手指比了个抢的手势,食指抵着自己的胸口,嘴里“砰”一声:“就在我心脏的位置,给我开了一枪,钥匙我就不拿了。”   顾维一直看着白鸽的脸,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我没有枪。”   白鸽不转椅子了,两手撑着办公桌沿,身体往前倾,望着顾维说:“但你有绳子,你是不是很想把我绑起来?”   顾维眼睛一黑:“卧室里那个袋子,你看到了?”   白鸽点点头:“我看到了。”   顾维起身,转身往外走,白鸽以为他要走,但顾维没有,他只是把办公室门关了,还反锁了,把外面不停往里看的眼睛都隔绝在门外。   顾维又转身走回来,站在白鸽办公桌前,直接承认了:“是,我这段时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把你绑起来。”   乖乖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来了,钻到白鸽脚边,直接跳到他腿上趴着,白鸽摸摸乖乖脖子说:“顾维,我们就这样吧,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   -   -   白鸽生日那天,还是老林给他安排的,跟往年一样,一帮人聚一聚热闹热闹,去的还是他们之前常去的会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就是一群人喝喝酒,吃吃饭,唱唱歌。   白鸽自己在家唱被楼上邻居说扰民,这回好,嚎多大声都行,发泄了一通,挺痛快的。   白鸽点的都是好酒,拉着老林喝了不少,老林中间还问他顾维来不来。   顾维去公司找白鸽那天早上老林不在,还是后来听公司里的人说起来才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来,”白鸽举着酒杯,用力跟老林碰了下,杯子磕出清脆的声响,白鸽等到那一下声音从耳朵里消失才说,“老林,以后我不缠着顾维了。”   “什么意思?”   “我俩分了。”   老林明显不信,“啧”了一声:“你俩还能分开?”   老林还不知道的是,那天早上白鸽办公室从里面反锁之后,那一整天都没再打开过,公司里的人只看见顾维进了白鸽办公室,下班后陆陆续续都走了,没人看见顾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两个人做了白鸽口中的最后一次,有好几个瞬间,白鸽都能感觉到,顾维是真的想把他直接干死。   顾维那一整个白天,一个字都没再说过,顾维说他没枪,但那双眼睛往他心脏上射了很多要人命的子弹。   生日蛋糕很大,蛋糕上面插了两个数字,31。   白鸽听着一群人在自己耳边祝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看着那个31,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生日。   老林让他赶紧许愿,白鸽双手合十,这是每年的流程,但是这一次他特别认真。   他不能浪费最后一个生日愿望,他希望顾维下半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他完不成的事儿,他希望顾维能完成。   白鸽感觉自己有点儿累,还有点头晕,他也怕自己会死在生日宴上吓到别人,也提前跟他们都说好了,晚上没有第二场,早早就散场回了家。   白鸽到家后刚想喊乖乖,眼前又一片黑,两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上半身前后摇了摇,软着身体倒了下去。   那天早上在办公室也是这样,只是白鸽感觉到这次好像不一样,耳朵里只有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呼吸,五感神经一下子被斩断了,什么都连不上。   白鸽躺在地上,眼珠无意识地转。   他想,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医生说了还有半年,没想到才一个月就不行了。   乖乖还没送到赵光霁那里去呢,早知道自己这么不顶用,就应该早点儿把乖乖送过去,也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   顾维会来吗?别再吓到他。   乖乖一直在白鸽脚边挠他裤脚,不停喵喵叫,但白鸽什么都听不见了。   白鸽发现,他最放不下的人还是顾维,要死了,他特别特别想再看顾维一眼,哪怕是幻觉也行。   白鸽转了转脑袋,头朝着大门口,他眼睛里都是空的,没有白也没有黑,什么都没有,没有幻听,也没有幻觉。   没有顾维。   -   白鸽没死,他只是晕了一会儿。   等他睁开眼,听力跟视力慢慢恢复了正常,他听到乖乖在他耳朵边上叫,舌头还在舔他手心。   白鸽躺在地板上呼了几口气,撑着胳膊坐起来,后背靠着玄关柜。   他没想到,人活着不容易,死也这么难死。   白鸽有了力气才爬起来,吃了药,掏出手机给赵光霁打了个电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想现在就把乖乖送过去。   送完乖乖,他想去医院再看一眼顾维,不见他,就偷偷地,远远看一眼就行。   赵光霁刚到家,还没开门就接到了白鸽电话:“白总,怎么了?”   “光霁,你现在方便吗?之前你说想养猫,现在还想养吗?”   “想养的。”   “好,我想把猫给你送过去,我现在不能养了。”   赵光霁没想到白鸽会这么着急:“现在吗?”   “对,突发情况,不能养了,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白总,不用你送,我去你那接就行,我现在过去。”   白鸽身上实在没什么劲儿,说了声“好”,又说:“大半夜的,麻烦你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你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白鸽给赵光霁发了定位,又开始收拾乖乖的东西。   猫粮,猫笼子,猫砂盆,猫零食,猫窝,垫子,猫玩具,什么都没落下。   白鸽坐在地板上,抱着乖乖一直说话。   “爹要死了,不能继续养着你了,相聚一场算是咱俩的缘分,不知道我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物种,也许我下辈子也是只猫,到时候咱俩再做父子。”   “我给你找了个新家,主人很好,听说新家里也有只小猫,可以跟你做个伴儿,别打架哈。”   “乖乖,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喝水,等到春天的时候,再好好找个对象。”   ……   白鸽给的地址是小区南门口,没发具体的门牌号,他拎着东西,抱着乖乖站在小区南门口等。   赵光霁半个小时就到了,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白鸽看见人,隔着马路冲他招手:“光霁,这里,在这边。”   赵光霁穿过马路,白鸽先把东西递给他,他有点儿不舍得把猫送走,抱在怀里捋了半天毛,又说了半天话。   但再不舍得,也得送出去,外面太冷,也不能让人在马路上干等着。   “小猫叫乖乖,脾气很好,不咬人也听话,很通人性,啥都吃,好养活,”白鸽手心托着乖乖肚子,递给赵光霁,“大半夜的,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白总,我都记住了,有问题我微信再问你。”   “行。”   赵光霁刚伸出手要接过猫,身边一阵风影呼地窜上来,一把从他手里夺走了猫,又夺走了他手里的袋子。   顾维看着白鸽:“这么晚了,你要带着猫去哪儿?”   刚刚顾维夺猫的动作实在太快,都快出残影了,白鸽听到顾维的声音,抬头也看见了顾维的脸。   路灯很暗,顾维的脸比路灯还暗,好像刚从深渊暗海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还带着扎骨头的凉气。   白鸽昏倒之前想见顾维一面的遗憾感戳得他心脏疼,他没忍住,抬手在顾维脸上摸了摸,有温度,不是幻觉。   顾维又一把抓住白鸽的手腕:“跟我回家。”   白鸽反应过来了,甩了甩胳膊:“顾维,你撒手。”   赵光霁看白鸽反抗,张开手拦着顾维:“他不愿意跟你走。”   顾维眼神要吃人,看着赵光霁眯了眯眼:“你是谁?”   白鸽不想在大街上吵吵闹闹,而且他也没想到顾维会突然冒出来,他想着明天再去送吧,只能跟赵光霁道歉:“光霁,今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我再找个时间,我自己把猫送过去。”   “真的没事吗?”赵光霁还是不放心。   “真没事儿,”白鸽拍拍他胳膊,“天冷,你回去吧。”   顾维抱着猫,拉着白鸽往回走,走到自己车边的时候停下来,从后背箱拎出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   公寓门一开,乖乖就从顾维胳膊上跳了下去,直接跑进卧室,钻到白鸽床底下躲起来了。   白鸽活动了几下被顾维攥疼的手腕,往卧室那边看了眼:“你吓到小猫了。”   顾维没应声,反锁了门,打开行李箱,他行李箱里装的不是衣服,是一个黑色袋子。   白鸽认得那个袋子,是他在主卧阳台上看到的那个,袋子里装的是绳子跟胶布。   白鸽忘了喘气,往后退了两步:“顾维,你想干什么?”   顾维看了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过十二点,给白鸽过个生日还来得及。   “你不愿意去爬山,不愿意出海,那我们就不爬山,不出海,我带你去别墅那边过生日。”   顾维抽出一根绳子,白鸽想跑,但他现在的力气跟顾维根本没法比,顾维抓着白鸽胳膊把他摁在沙发上,用嘴咬着绳子一头,手扯着绳子另外一头,把白鸽两只手捆在一起。   “白鸽,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吧?我们这辈子都没完,我跟你没完,我带你去新买的房子那边。”   “我不去,”白鸽用腿蹬顾维,“顾维,你快松开我。”   顾维一动不动,又压住白鸽乱踢的腿:“我马上就带你去过生日。”   白鸽吼了一声:“我生日已经过完了,过完了。”   “那不算,”顾维手指在白鸽嘴唇上用力捻了捻,“我们重新再过一个生日,你之前不是总想让我陪你过生日吗?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   顾维手心托着白鸽下巴:“就像当年你对我一样,你忘了吗?我们就是这么开始的不是吗,这辈子也该这么结束,不对,咱俩一辈子都结束不了。”   顾维的声音很平静,每个字每个音调都没有任何起伏,但是听在白鸽耳朵里,像是被抽走了氧气,比直接掐住他脖子还让他窒息。   “没有一辈子了,顾维,你听我说,不用你动手,我就要死了。”   “你不会死,”顾维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郊区别墅的位置是我给你特意选的,环境很好,靠山靠水,人也少,很安静,院子里有山楂树,你不是喜欢吃山楂吗?秋天那两棵树能结满山楂果,还有柿子树。”   “地下室很安全,很隐蔽,很大,没人会发现我们,我会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后知道你的人,只有我。”   顾维说完,弯下腰在白鸽冒汗的额头上亲了下,又捏着他空荡荡的无名指根转了转:“告诉我,你戒指放哪儿了?你逼着我戴戒指,自己却摘了,我说了让你戴回来,你不听我的话,我说了别抽烟别喝酒,你也不听,我说了可以不住一起,三天去一次,可你也不愿意,你还说就这么算了吧,白鸽,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戒指呢?”   “我给扔了,我给扔了,”白鸽声音都破了,“你快松开我。”   白鸽不说,顾维就自己找,他把客厅里所有的抽屉都找了一遍,没找到戒指又去了卧室。   顾维在白鸽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戒指,他不光找到了戒指,抽屉里还有印着他们医院名字的ct袋,袋子旁边还有几瓶药。   那几瓶药顾维太熟悉,他曾经无数次给患者开过那几种药。   顾维攥着戒指的手不自觉开始发抖,但他还揣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一把抽出病历袋,翻出里面所有的检查单。   等他看清检查单上的名字,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消失了。   白鸽,性别男,年龄30岁。   白鸽,男,30岁。   白鸽。   顾维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裂了,塌了,荒了,废了。   这段时间白鸽的所有异常,一股脑冒了出来。   白鸽梦里说“我快要死了”,白鸽让他去找别人,白鸽不回家,白鸽带着猫搬走了,白鸽不再想跟他一起爬山看海,他做什么好像都不行了,白鸽还说就这么算了吧。   他一直以为,白鸽是因为姥姥没了,心里难过。   他学过心理学,还去咨询了专业的心理医生,失去至亲,会不会让一个人变那么多,心理医生说失去至亲,悲伤过度可能会突然改变。   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维攥着戒指,拿着病历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白鸽闭着眼,头歪在沙发上,汗跟眼泪糊了一脸一脖子。   白鸽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扯着嘴角冲顾维笑了下:“顾维,我刚刚好像看见姥姥了,我想她了,姥姥好像来接我了。”   “我不想死在山里,不想死在海里,不想死在地下室,我已经给自己买好墓地了,我想葬在姥姥身边。”   “顾维,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错了一次,已经没有机会再纠正,也没有时间再弥补,我想死前离你远一点儿,我不想你真的冲动,因为恨我做什么傻事,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好像把你彻底逼疯了。”   “顾维,不用你自己动手,我就要死了,你如果杀了我,还得判死刑,死了之后还得跟我一起挤奈何桥,在地底下我还得缠着你。”   “所以,你别冲动,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你得好好过日子。”   顾维听着白鸽一句接着一句,浑身血都凝了。   那个病历单上的白鸽,真的是白鸽。   是那个一直张牙舞爪,把人往死里弄,天天嚷嚷着自己能活一千年的白鸽。   病历单上生病的那个人,真的是他的白鸽。   顾维手指发白,还在发抖,他过去解开白鸽手上脚上的绳子,小心翼翼擦掉白鸽脸上跟脖子上的汗还有眼泪,他把手上的戒指往白鸽无名指上套。   顾维手发抖,套了三次才把戒指套到白鸽手上,最后直接打横抱起白鸽。   顾维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不能把人给摔了。   白鸽想动,但是手脚都没力气,他想说话,舌头好像也不听使唤了。   顾维抱着白鸽一步步往外走,那双眼睛红得要冒血,刚刚心里闪过的念头一直摇摇欲坠,但他不能真的坠下去。   他得让自己更确定,他得让自己相信,他咬着牙把心里想的说了一遍。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谁都不能把你带走,阎王爷也不行,我说了,你得跟我缠一辈子,我不会让你死。” 第27章 你信我一回   白鸽这只鸟,现在是一只病鸟。   病鸟彻底飞不起来了,不管是身上的翅膀还是身上的刺,都变得软趴趴的。   顾维给白鸽系安全带都怕把白鸽弄破弄碎,刚刚用绳子绑人的气势没有了,握着白鸽手腕,红着眼给他揉了揉手腕上被绳子绑出来的痕迹。   “你要带我去哪儿?”白鸽发麻的舌头终于能动了,又用手指头勾了勾安全带,想解但没解开,偏头看向车窗外,“我不去地下室。”   顾维被白鸽的话捣了一拳头,双手握着方向盘稳了稳呼吸:“不去地下室,我带你去医院。”   从顾维抱着白鸽出门开始,白鸽耳朵里就一直有噪音,但还是听见医院俩字了。   “大半夜的去医院,改天不行吗?”   “不行,现在就去。”   顾维记得病历单上的时间,白鸽最开始检查是一个月前:“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需要重新做下检查,看看瘤的生长速度。”   白鸽还看着窗外:“我之前问过医生,那个老大夫说,手术难度很大,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我去找老师跟专家过来,想要治好,必须做手术。”顾维两分钟的时间里,就在心里把该做的事都整理了一遍,踩下油门,开车带着白鸽往医院开。   白鸽以前不想直接死在手术台上,觉得自己还有半年时间,现在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死。   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这个脑袋还是非开个瓢不可。   白鸽看着窗外不停往后飘的建筑跟车流人影,把之前问过老大夫的问题,又问了顾维一遍:“做了手术,就会好吗?”   “会,会好,”顾维答得没有一点儿犹豫,想要用肯定句把其他的所有恶性可能性都排除个干干净净,他的答案跟那个老大夫也完全不一样,“会好,一定会好。”   白鸽躺在医院病床上,顾维给他办了各种手续,护士进进出出,给他量血压,橡胶皮带勒着他胳膊抽血,又往他鼻子上挂吸氧管。   白鸽觉得鼻子里多了个东西很难受,很想扒拉下去,但是手刚一抬起来,顾维就看出他意图了,一手还用棉球摁着他胳膊上刚抽过血的出血点,一手握着他手腕不让他扯氧气管。   “别摘,要戴着,一会儿还要带你去拍片子。”   白鸽呼了口气,他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虽然顾维这些年身上也有消毒水味儿,但医院里的味道跟顾维身上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他鼻子对顾维有滤镜。   顾维带着白鸽又去拍了片子,这些检查白鸽一个人都做过,知道是个什么流程,一直很配合,还有几项检查得明天才能做。   住院床位安排好,护士给白鸽手腕上戴上医疗手环,又在他手背上扎了滞留针。   白鸽看着自己这一晚上被人摆弄来摆弄去,他现在的感官都是迟钝的,好像被摆弄的是别人一样,就跟看电影一样,没有任何实感。   唯一的实感,是他把耳朵里的杂音剔干净后,顾维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声音。   光听顾维的称呼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权威就是专家,顾维一直在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语气恭恭敬敬,但是声音里的着急压不住。   医院里不分白天还是晚上,病房里的灯白得刺眼睛,那些冷调白好像化成了一滩流动的液体,直往白鸽眼睛里淌,头顶输液架上挂着的三瓶药水看着也很碍眼。   白鸽慢慢合上眼,睡前还在想,以前一直觉得,他这几年的日子活得很痛快,想干什么干什么,以前欺负他的人,都被他拾掇得特别惨,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有房有车有存款,有俩很好的朋友,想要的爱人就捆在自己身边。   到现在他回过头真正想想,好像他从来都没在自己最想要的时候得到过什么。   想到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又觉得挺好的,死在手术台上,就不用扯着顾维了。   -   -   顾维打完电话就进了病房,白鸽已经睡着了,头上又出了汗,他拿来自己的毛巾,用温水洗了,又给白鸽擦了擦额头跟鼻梁。   白鸽脸色很白,下嘴唇裂到起了皮,呼吸一下一下的,被子就盖着他肚子,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眉心一直拧着。   顾维扯着被子往他胸口上盖了盖,平时动不动就咋咋唬唬,上窜下跳,那么张扬,一不痛快就呲着牙咬人的白鸽,一下子变得这么安静了。   他自己就是神外科医生,自己家里就有个病人,他这段时间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他明明看出白鸽瘦了,看出白鸽状态不对,发现白鸽喝饮料变多了,天天说死都要把他绑一块儿的人突然什么都不要了。   他想过白鸽可能出了心理问题,都没想过是他身体出了问题。   他不光问了心理医生,他还跑去问了赵项明。   赵项明想了半天,然后跟他说,可能是白鸽见过了生死,突然之间就开悟了,把这个世间的一切都看透了,就像有些人一夜之间看破了红尘,心无挂碍,四大皆空,宁可抛家弃子,也要上山剃头出家当和尚念经一样。   顾维觉得不可能,白鸽也会看透吗?他那么重欲的人,他怎么就看透了呢?   他又想,白鸽不能看透,白鸽要是看透了,那他怎么办?   直到他看见白鸽躺在床上,嘴里叼着烟,一个人偷偷用玩具,还喊他的名字。   他当时就站在床尾看着白鸽,看着他边用玩具边喊他名字,那一刻他心里面冒了两团火。   一团火是往高处窜的,是爆开的,他是气的,气白鸽用死物也不愿意找他,气白鸽不回家。   还有一团火是温的,慢慢地,一点点燎着他,因为白鸽没有看破红尘,没有四大皆空,没有抛开欲望,也不是要出家当和尚。   白鸽什么都没看透,白鸽还是那个白鸽,白鸽没有变,白鸽跟他一样,跟他一样重欲。   在顾维的意识里,白鸽的身体一直都跟铁打的一样,不像人,他不会生病。   他跟白鸽在一起这么多年,白鸽感冒的次数三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顾维从来没遇见过白鸽这样的人,好像什么都压不住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小的时候,顾维就觉得,白鸽这个人命硬。   他见过白鸽的那几次,白鸽一直都在打架,脸上跟身上从来都是血糊糊的,鼻青脸肿,嘴角是破的,眼睛是肿的,他很长时间都没看清过白鸽到底长什么样。   他有洁癖,但是白鸽的衣服上不是脚印就是泥巴,就没见他干净过几回。   有一次他在路上看见白鸽,白鸽也看见他了,偏头往地上吐了口血唾沫,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血,冲他笑出一口血牙,然后跟他打招呼。   “顾维,早啊。”   顾维当时就想,一嘴的血,为什么白鸽还能笑得出来,他不疼吗?   等白鸽长大之后,白鸽就不是挨打的那一个了,他见过白鸽打架,手里掐着砖头跟石头,胳膊抡得浑圆,要砸人的时候还会助跑个十几米,蹭一下跳起来半米高,专往人脑袋上砸,不管对方有几个人。   白鸽不要命,他就是个疯子。   但也就是他不要命的疯劲儿,后来欺负他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因为白鸽不怕死。   在顾维眼里,白鸽就是打不死的小强,他还是个祸害,祸害能遗千年,祸害怎么会死呢?   顾维是真的觉得,白鸽可能不是人,他肯定是什么妖精或者怪物转世的,他真能活一千年。   郊区那边新买的房子,是他特意为白鸽挑的,他当时跟房产中介见面的时候,说的需求非常清楚明了,一定要有个地下室。   因为他要藏人关人,还不能让人发现。   如果白鸽愿意听话,乖乖回家,那他们还能跟之前一样过日子。   平时两个人工作闲下来,没事儿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去那栋房子里住两天,白鸽还喜欢钓鱼,前面就有河,因为水质很好,里面的鱼又鲜又肥。   如果白鸽不听话,不回家,他是真的认真想过,让白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要把白鸽关起来,关在地下室里,他一辈子都别想出来,只能在他的视线里,在他身下,给他解瘾。   他俩的绳子,是白鸽先系上去的,白鸽怎么能先解开呢?   如果说之前只是说说而已,但是自打白鸽说让他去找别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那栋房子是他计划里最满意的一环。   可是最后让顾维决定买那栋房子的原因,是院子里那两棵山楂树,原来的房主把山楂树秋天结果子的照片给他看过,那两棵山楂树的品种特别耐寒,到了秋天,能滴里当啷结满满一树的红彤彤的小果子,就跟小灯笼一样,光是看山楂树的照片,顾维嘴里就已经开始泛酸水儿。   他不明白,白鸽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山楂,每年秋天他都会买很多回家,做山楂罐头,还有糖葫芦。   有一次白鸽把山楂弄干净穿在竹签上,糖汁儿也熬好了,举着山楂串准备裹糖的时候,自己先咬了一个山楂,边嚼边流口水,还跟他说话。   “顾维,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就像干吃这个不裹糖的山楂一样,太酸了,能把人的牙跟心脏都酸倒。”   顾维问他:“既然那么酸,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白鸽笑了:“那是因为,我有本事啊。”   顾维也笑,讽刺白鸽:“你确实有本事,会趁人之危,会绑人。”   白鸽也不反驳,把剩下的山楂在糖汁儿上裹了一圈,迅速放进旁边的冰水里,糖葫芦拿出来的时候糖汁儿已经凝固了,他举着糖葫芦,眼睛里特别有劲儿,望着他。   “我不光会这个,我还会在山楂上面裹糖,你是酸的,我就在你身上裹糖。”   顾维当时听着白鸽说那话,愣了下神,一个不注意,白鸽嘴里咬着一个裹了糖的山楂,突然捏开他的嘴,要把他嘴里的山楂给他吃。   顾维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喜欢,身体往后退。   白鸽一定要他吃一个,最后硬是把自己嘴里的山楂用舌头硬顶进顾维嘴里去了。   看他吃了,白鸽就在旁边乐:“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顾维干嚼糖葫芦,咽下去才说:“你看的是什么电视?”   “爱情片儿啊,一个男的,经常吃个蛋糕还是什么的,跟对象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   顾维很无语:“那叫分着吃,跟你吃进嘴里还硬往别人嘴里顶不一样。”   “一样啊,”白鸽说,“我刚刚就咬了山楂一边。”   后来每次白鸽自己做糖葫芦,必须要顾维吃一颗,不吃白鸽就闹他,非得把顾维闹腾到愿意吃下一颗山楂才行。   白鸽看他吃下去了,撞撞他肩膀,眼睛里那股特别有劲儿的情绪往他身体里倒,说出口的话也跟那个糖葫芦上面裹着的糖浆一样,黏人牙。   “我就是想让你尝尝糖包着酸是什么味道,你仔细吃,慢慢嚼,能吃出甜味儿来,哪怕你现在尝不出来,等咱俩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我们都白了头,走不动道了只能牵着对方手过马路,老到我们都糊涂了,谁都不认得就只认得彼此了,你肯定就能尝出甜味儿来了,真的,顾维,你信我一回,我努力往你身上裹糖,你只要配合我就行。” 第28章 他恨白鸽?他爱白鸽?   顾维以前从来没想过,他的人生会跟白鸽关联在一起。   白鸽说顾维是酸山楂,而顾维身体里的每滴血都知道,白鸽那只鸟,是只毒鸟。   那只鸟就像罂粟花,就算是把花瓣都碾碎了,花杆也斩断了,也还会淌出能要他命,会让他立刻上瘾的毒液。   白鸽好的时候,能让人眼花耳聋分不清天黑天明,白鸽疯起来坏起来的时候,让顾维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直接掐死他,把那只毒鸟儿身上的羽毛全都拔了,把他的刺拔了,牙也拔了,翅膀剪掉,然后把他关进笼子里,永远别飞别蹦哒。   除了活着,其他的什么都别做。   但是关于白鸽,关于他们的这么多年,就是从白鸽那只鸟开始往外吐毒液开始的。   那只毒鸟的每一寸褶皱里都带了毒,把顾维身体里睡着的欲望彻底激醒了,把他变成了一个只能白鸽那只毒鸟不可的瘾君子。   哪怕过去十年了,顾维也不愿意回忆被白鸽捆着,自己成了发q 的动物的那两个月,一个完全被欲望裹挟的怪物。   顾维恨白鸽,也厌恶那样的自己。   但顾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就迷恋上了白鸽的身体。   他对白鸽,他只对白鸽上瘾了。   那个夏天的下午,白鸽不管不顾冲进他房间,他的腿动不了,白鸽掐着他胳膊,握着他,他在白鸽手里要疯了。   天黑之后白鸽走了,顾维记得很清楚,他身上都是两个人的东西,白鸽自己跑了,好像下楼的时候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卧室门开着,他在房间里听到了白鸽一声惨叫。   那天晚上顾维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哪怕已经洗过澡了,他还是觉得白鸽的汗在他脖子上淌,白鸽身上的汗像开水,淌过的地方,把他的皮肤都烫出了水泡,他想把身上脖子上的水泡挑开,就一直挠自己,最后把脖子跟胸口都挠出了血也没用。   顾维以为,白鸽跑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但白鸽第二天又来了。   还是下午,比前一天还晚,外面已经擦了黑,院子里的灯都亮了。   顾维不知道白鸽喝了多少酒,白鸽一进来,顾维就闻到了他身上特别浓的酒味儿,白鸽越靠近,酒味儿就越冲鼻子。   “滚出去。”顾维推着轮椅往后,手里抽过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抬手就往白鸽身上砸。   白鸽醉到走不稳,被遥控器一砸,脚步一乱还被床腿绊了下,他上半身摔在床上,两个手撑着床沿才没摔到地板上。   白鸽走到顾维轮椅边,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是发浑的:“顾维,我一宿没睡,昨天的事儿,我一直忘不掉,我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是忘不掉。”   白鸽吐出来的酒精超标的呼吸让顾维发晕,推开白鸽搭在轮椅边上的手说:“我们昨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走吧。”   白鸽急了,拔高了声调:“有,昨天我用手。”   顾维也大声反驳:“没有,什么都没有。”   醉了的白鸽特别执拗,顾维说一遍“没有”,他就说一遍“有”。   白鸽只知道顾维在反驳事实,所以他就再把事实重新强调了一遍,让顾维没法反驳。   白鸽还是用手,最后满意了,他笑了。   事实摆在眼前,顾维反驳不了了,白鸽舔了舔手指上的东西说:“你看吧,我就说有,就算昨天没有,现在也有了。”   “我还想,”白鸽看着自己手指,“顾维,你也帮帮我吧,我也想。”   前几年顾维家里养过一条金毛狗,后来金毛生病没了,但顾维房间里有一根牵狗的绳子,被白鸽找到了。   白鸽用牵狗绳绑着顾维的手,坐在他腰上,白鸽满头大汗,肩膀都在发抖。   顾维跟白鸽的第一回,是他们最疼的一回,不光身体疼,还有心脏疼,血疼,呼吸疼……   白鸽声音里夹着哭腔:“顾维,我不会,应该怎么做?”   “你下去。”   “可是你有反应,我也有。”   “下去。”   白鸽好像听不见顾维说的话,而且顾维明明有反应,他还在继续:“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以前看过小电影,是俩男的,我要直接坐下去吗?”   白鸽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   白鸽流血了,顺着顾维的腿往下淌。   “怎么这么疼啊?”白鸽仰着脖子,头发上的汗跟眼泪同时往下淌,又把顾维的皮肤烫出了血泡。   顾维恨恨地说:“那就再疼一点儿吧。”   白鸽明显吓到了,可是吓到了他也不走,哭着问顾维:“顾维,我会不会死,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顾维故意吓唬他:“会死,还会死得很丑很丑,没有衣服,浑身的血,各种脏东西,没有坟墓,你会曝尸荒野,被秃鹫吃掉身体,骨头会化在土里当肥料。”   “没事儿,我不怕死,”白鸽声音发苦,“我俩一起死吧。”   顾维当时想,行啊,就这么直接跟白鸽一起死了吧。   白鸽哭了,后来顾维也哭了。   白鸽没死,他低头去吻顾维,用手指头蘸了顾维脸上的眼泪,放进自己嘴里舔,然后又在顾维眼睛上亲了一下。   “顾维,你的眼泪是咸的,我的眼泪也是咸的,你的那东西跟我的那东西味道是一样的,眼泪的味道也一样。”   顾维哭着冷笑:“变态。”   白鸽没否认,用手指头又蘸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塞进顾维嘴里搅他舌头,顾维从舌尖到舌根都尝到了白鸽的眼泪。   “尝出来了吗,”白鸽问,“咱俩身上所有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顾维尝出来了,白鸽的眼泪不光咸,还是涩的,涩到发酸发苦。   -   -   家里的阿姨刘静婉做好了晚饭,放在餐盘上送上楼。   顾维之前说过,进他房间之前必须要先敲门,所以刘阿姨没有直接推门进去,先在门上敲了几下。   “小维,你在房间里吗?我做好了晚饭。”   听到敲门声,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心脏砰砰直跳。   顾维慌慌张张拽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把身上的那些脏东西都盖住,被沿一直遮到下巴上。   白鸽知道顾维现在的模样不想被别人看见,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我去看看。”   白鸽明明站不稳了,胳膊跟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动一下就疼得发昏,但还是捞过衣服穿好下了床。   走到门边的时候,白鸽还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从里面打开门。   白鸽只开了个门缝,用自己身体挡着。   刘阿姨没想到白鸽还在:“白鸽还在啊,我做了晚饭,给小维送上来。”   “给我吧,”白鸽接过餐盘,“他睡着了,我去叫他。”   “你们是不是喝酒了?”阿姨闻到白鸽身上有酒味,吸吸鼻子,还顺着门缝往房间里看,顾维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看起来真睡着了。   “是我喝的,我来之前跟同学喝了点酒,”白鸽又补充了一句,“顾维没喝。”   “那我一会儿给你煮碗汤吧。”   “不用,不用麻烦了刘阿姨。”   “不麻烦,我一会儿给你送上来。”刘阿姨说完转身就走了。   顾维不吃晚饭,白鸽躺在他身后,顾维背对着他。   “吃点东西吧。”白鸽说。   顾维闭着眼:“不吃。”   姚秋文晚上给顾维打视频电话,顾维没接,给他妈回了电话。   “小维,爸妈这边被官司缠住了,不让我们出境回国,我们再给你找个男护工吧,到家里去照顾你好不好,刘阿姨毕竟不方便。”   “不用妈,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只要刘阿姨给我做饭就行。”   “那怎么能行,你上厕所,洗澡什么的,腿不方便。”   “真没事儿,妈,我自己能行。”   电话挂断后,白鸽胳膊搂着顾维,声音贴着顾维后背:“我照顾你吧。”   顾维没说话,嗤了一声。   白鸽真的没走,只是那两个月,白鸽不只是在“照顾”顾维。   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像两个赤条条的动物,一起过了荒唐荒谬不见天日的两个月。   顾维活了三十多年,那是他记忆里过得最闷最热的一个夏天,明明没出房间,但他跟白鸽每天都跟水淋了一样。   空气潮湿,玻璃窗上总是有水雾,窗外的蝉叫得人心烦,又尖又锐,扎人耳朵,哪怕关着窗户顾维也能听到。   顾维明明看不见马路,但他就是能闻到马路上被太阳暴晒过的沥青味儿。   顾维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白鸽推着他轮椅进浴室,给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澡,但没用,洗完很快他俩就又脏了。   白鸽给自己点了根烟,顾维坐在轮椅上,坐在窗边,自言自语:“我们不是人,我们现在就是动物。”   “是动物怎么了?”白鸽不以为然,也挪到窗户边,坐在轮椅旁边的地板上,仰着头看着顾维被汗湿透的脸,“我们本来就是动物,你是动物,我也是动物,咱俩刚交配完。”   “你闭嘴,闭嘴……”顾维一抬手,直接砸了旁边的落地灯。   圆形的玻璃灯罩碎了一地,灯泡也裂了,灯杆变了形。   就跟他们两个人一样,都变了形。   等顾维彻底发泄完,白鸽用脚尖踢开身边的玻璃碴,还有一小片尖尖的玻璃碎片崩到白鸽腿上了,他没穿裤子,碎片尖茬儿在他小腿上划了一道口子。   他又流血了,白鸽把腿上的玻璃碎片捏起来,举到头顶,看玻璃碴上沾着他的血,他好像感觉不到疼,随意用手心蹭掉腿上的血,抹了一手指的血也不在意。   抹掉了一次,那道口子又开始淌血,白鸽继续用手抹干净,不知道多少次,白鸽十根手指上都沾了血,腿上那道口子才不再流血。   白鸽的血手指从烟盒里抽了根烟给自己点着,吸着全是血腥气的烟说:“顾维,动物的本能就是吃喝拉撒,还有睡,别抗拒自己的动物本性,吃要吃爽,喝要喝爽,拉要拉爽,撒要撒爽。”   粗话说完,白鸽停顿了下:“最重要的,当然是睡要睡爽。”   白鸽又开始了,夹着烟的血手指推了下顾维:“咱俩这么多次,我好像能用后面尝出滋味儿来了,爽,我们要不要再来?”   结束的时候,白鸽捏着烟头,送到顾维嘴边:“你抽一口吧,抽一口会好受一点。”   顾维推开他的手:“拿走,我不抽烟。”   白鸽说他:“你就是因为别的什么欲望都没有,才会只集中在星欲上。”   白鸽当时还不知道顾维有轻微的瘾症,他是这么多天自己总结出来,因为正常人没有顾维那么强的欲望。   白鸽又往他嘴边送了送:“抽一口吧。”   顾维看着那根亮着红光的烟,最后慢慢低下头,咬住烟头抽了一口,他不会抽烟,一下子就被呛住了,咳嗽半天。   白鸽看着他笑:“第一次抽烟吧?”   顾维没说话,白鸽说:“第一次抽烟都会呛到,我当时也是。”   顾维低头盯着白鸽,眼睛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喜欢抽烟?”   “不喜欢。”   “那为什么抽烟?”   “因为疼啊,”白鸽说,“因为你把我弄得太疼了。”   “还不够,疼的话你就走了。”   “我不走,我说了,我照顾你。”   “那就是再疼一点,含着烟,再含我。”顾维说那话的时候特别平静,如果不看他眼睛,不会有人知道他是瘾来了。   白鸽捏着烟,一口抽到了底,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含着那口烟,慢慢蹲在地板上。   烟从白鸽唇缝里还有鼻子里漏出来,贴着顾维那,白鸽被烟呛得咳嗽,白鸽一咳嗽,牙也磕得顾维生疼。   哪怕顾维自己也疼,他也不放开白鸽的脖子,故意让白鸽疼,抓着白鸽头发,摁着白鸽的后脑灌。   疼吧疼吧,疼了才好,他俩都该疼。   疼了才会清醒,等到疼够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后来的很多年,顾维每次看见白鸽,总是会想起那段时间。   白鸽不放手,他也不放手,他们都不能放,因为那是他跟白鸽的命。   那两个月的开始,他恨白鸽吗?   但又恨不彻底。   后面八年的相处,他爱白鸽吗?   却又爱不彻底。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因为不想写顾维在知道白鸽生病可能会死之后,突然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在我看来那实在是太割裂了,所以前面几章给了他一个慢慢去试着追白鸽的过程,给了他一个反应时间   再说说两个人的感情,很明显,白鸽是执着热烈又直接的   但顾维的感情却是非常纠结复杂又矛盾的,他不是单纯地恨,他也不是单纯地爱,他爱得不彻底,恨也不彻底,这也是他们这些年不能好好相处的关键原因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29章 一个人,慌慌张张在等死   住院实在是太烦了,白鸽是被叫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病床边围了一群白大褂,他还不清醒呢,胳膊撑着床抬起头,嘴里“豁”了一声,他感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儿,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演个后空翻。   叫醒白鸽的人是顾维,顾维身上也穿着白大褂,顾维一宿没睡,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白鸽冷不丁往他眼睛里一望,眉头立刻就皱了。   “你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早上开始查房了,”顾维把白鸽床头摇起来,又往白鸽后腰垫了垫枕头,“今天要继续给你做其他检查,先过来问问你的情况。”   白鸽扫了一圈儿正在拿着他检查报告单互相交流的白大褂,里面有当初他挂号的那个老大夫,还有过年那天他给顾维来送饭碰到的那个男人,顾维的老师徐文柏白鸽以前见过,白鸽冲着徐主任一笑:“徐主任,麻烦您了。”   徐主任早就听顾维说了,也听顾维说了他们的关系,顾维说他是白鸽的家属,徐主任往床边站了站,问白鸽:“早上感觉怎么样?”   白鸽说:“还行,挺好的。”   徐主任让护士给白鸽量了血压体温脉搏,徐主任又问了白鸽不少问题,头疼不疼,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有没有出现过幻觉幻听,检查他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四肢活动正不正常,又问他确诊之后的这一个月里的症状。   其实这些问题,昨天晚上顾维带着白鸽检查的时候问过一遍,但是白鸽没好好回答,所以顾维来之前要徐主任再好好问一遍。   白鸽先看了眼顾维,这回都照实说了,他的味觉不好有段时间了,耳朵里总是有噪音,还出现过几次幻听,头疼的频率在变高,四肢活动还算正常,但是最近这几天眼前发黑,摔过两次。   徐主任又问:“幻听,都会出现一些什么样的幻听?”   白鸽抿了下唇才说:“幻听有人在叫我。”   “谁在叫你?”   “就是……”白鸽挠挠头,语速很快,“幻听家里人在叫我,叫我起床叫我吃饭什么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有就是嗡嗡嗡的声音,跟蜜蜂似的,还有过一次,感觉有很多人在我耳朵里吵架,很吵。”   顾维一直在旁边听着,白鸽那句家里人,如果是别人,白鸽用不着这么支支吾吾的,他知道白鸽说的家里人是他。   白鸽幻听他叫他起床,叫他吃饭,但是这两件事,他平时很少很少做。   顾维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喉咙里跟被水泥封住了一样,堵得他透不过来气。   顾维没法不去想,平时都不怎么生病不怎么吃药的白鸽,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他得有多害怕?   他一个人来医院检查,自己拿到检查单,会先上网搜一遍,网上会跳出多少可怕的答案,然后他会反复跟医生确认结果,确实是可怕的答案。   出了医院大楼,白鸽还会掏出烟盒,可是不管抽多少烟,他的手还是会发抖。   白鸽一个人拎着检查单回家,家里没人,空荡荡的,他想吃口热饭喝口热水也没有。   白鸽给他打过电话,那时候白鸽肯定有想过跟他说自己要死了,但是他不耐烦,不等白鸽说完话就挂了电话。   后来,白鸽就不想告诉他了。   白鸽说自己味觉不好了,顾维跟白鸽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他平时爱吃也爱喝,酒是戒了,最喜欢的那几家餐厅经常去,他们公司聚餐也一直都是那几家固定的餐厅,要是平时没时间去,就会自己点外送。   可是白鸽舌头尝不出味道来了,白鸽吃每一口饭的时候,肯定会努力回忆以前吃那道菜是什么味道,咸的香的鲜的或者是酸的辣的,他会用舌头努力咂摸味儿,最后确定实在咂摸不出来才会强迫自己咽下去。   再后来,白鸽吃饭干脆就大口大口往从嘴里扒,随便嚼几下就吞进胃里,反正已经吃不出味儿来了,也没必要多嚼,只要把胃填满就行。   可是脑瘤还在折磨他,他可能刚放下筷子就会恶心想吐,刚吞进胃里的东西转头就吐个干干净净,吐到眼前发黑,眼泪直流。   那时候的白鸽,得多难受?   顾维又猛地想起来,有一天早上让白鸽用嘴的时候吐了,他还以为白鸽是恶心他,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出现症状了?   再想想白鸽检查的时间,就在那天之后。   如果他当时,能转身问一句,哪怕是看白鸽一眼……   还有,白鸽说他头总疼,头疼起来的时候会不会疼到发晕,疼到手脚发软站不住,满头满身汗,自己一个人蜷在被子里发抖,疼到用手砸自己的头,疼到哭,吃止痛药也不好使。   可能头不疼的时候白鸽还幻想过,老天开恩,让他突然好了,但是等到头又开始疼的时候,那些幻想跟自己以为的奇迹又猛地给他一棒子,老天没开恩,他还是会死。   1   白鸽那时候,得多绝望?   白鸽的幻听,应该不只是幻听他叫他起床吃饭,他以前对白鸽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白鸽幻听的时候会不会再想起来?   姥姥在的时候,白鸽还能在姥姥面前撒娇,跟姥姥说说话,可是姥姥也不在了,最后一个可以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头发,问问我们小鸽子过得好不好的人都没有了。   姥姥没了之后的那几天,白鸽是不是想过,就这么直接跟姥姥一起走吧。   姥姥没了,也把一半的白鸽带走了。   白鸽还剩下一半,那一半的白鸽挂念的人全都是他,白鸽希望他的瘾能好,希望他以后能找个好人,别恨,好好过日子。   白鸽说后悔那年夏天招惹他,白鸽哭着跟他道歉,哭着说“顾维你去找别人吧”。   他把白鸽一个人丢在浴室里了,白鸽那一晚上是怎么过来的?   白鸽还给自己买了墓地,他挑选墓地的时候会想,离姥姥近一点,那样的话到了地底下,姥姥还能抱抱他。   医生跟白鸽说还有半年,白鸽可能连最后的半年都不想要了吧。   ……   -   -   白鸽又做了一上午检查,哪也去不了,烟也不给抽,手背上还扎着滞留针,特别碍事儿,虽然心里知道软针不会鼓,但是他从来没扎过这玩意儿,扎针的那只手干什么都不敢太用力,一直端着。   不检查的时候还要挂吊水,厕所一会儿就要跑一趟,烦得他一直挠头搓脖子。   顾维刚跟几个专家把白鸽的所有检查结果讨论完,一进病房白鸽就冲他讨好一笑:“顾医生,我能不能先出院啊,等做手术的时候我再来?医院里太闷了,难受死我了。”   顾维天天听病人喊他顾医生,但是白鸽从来没喊过,一下子把他喊愣了,反应过来白鸽现在也是他的病人的,缓了缓才说:“不行,等做完手术,好了之后就能出院了。”   白鸽看没戏,直挺挺躺回床上发呆,顾维给他倒了杯水,白鸽撒尿次数太频繁,不想喝水,说了句“我不喝”。   “对了,”白鸽突然想起乖乖,猛地又坐起来,“昨天晚上赵光霁是来拿猫的,我养不了了,准备给乖乖找个好人家。”   “我养,”顾维看白鸽不喝水,又给他拿了根香蕉,“不用送人,我养着。”   白鸽接了香蕉,三两口塞嘴里往下吞,顾维让他慢点儿吃。   白鸽吞了才说:“别了,你怕猫,就别勉强自己了。”   顾维早就想好了,还是坚持:“这段时间我会在医院陪护,没法照顾乖乖,一会儿我先把乖乖送到我爸妈那头去,后面等你做完手术,病好了回家我们继续养,不用送别人。”   中午顾维从食堂买了饭,跟白鸽一起吃的,吃完他要白鸽午睡,他自己开车先去了趟白鸽这几天住的公寓,把乖乖跟乖乖的东西打包好,送到他爸妈那里去了。   姚秋文听说白鸽的病,急得她立马就要去医院,顾维让她煲点汤,姚秋文又空着手折回来了:“对对,医院里的饭菜没有家里的好吃,我做点菜,再弄个汤,晚上送过去。”   姚秋文撸起袖子,一直在嘀咕:“怎么会生病呢,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年前就查出来了。”顾维说。   “年前你怎么不跟我说?”姚秋文哎呀了好几声,她急坏了,“过年那天,你爸还拉着他喝了那么多酒。”   顾良平也接了话,很懊恼:“早知道就不拉着他喝酒了。”   顾维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维送下乖乖,又回了他跟白鸽一直住的那套房子。   白鸽虽然搬走了,但是他的大多数东西都留在家里,顾维收拾好白鸽换洗的衣服跟日用品,又去找白鸽的手机充电器,卧室里的那个白鸽拿到公寓里去了,刚刚顾维只带了猫,没拿充电器。   顾维又去书房里找备用的,刚找出充电器,一抬头瞅见了桌子上的快递。   快递是白鸽的,顾维拿起来拆了,想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白鸽着急用的东西,如果着急,他就一起带去医院。   顾维一打开里面的盒子,就看见了铺在眼底的照片。   黑框蓝底,是白鸽的半身放大照。   顾维参加过白鸽姥姥的葬礼,当时白鸽手里捧着的姥姥的遗照就是这样的照片,黑框蓝底半身放大照,照片框上面还系着黑色花带。   顾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白鸽的遗照。   白鸽自己去拍了遗照,是静止的没有温度还笼着死亡气息的照片,照片里的白鸽在笑,好像透过镜头在看他,跟他说:“顾维,我就要死了,我以后不缠着你了,你能解脱了。”   顾维看着白鸽的照片,身体里的血一下子开始倒涌,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照片里的白鸽,指尖刚碰到白鸽的眼睛,立刻就被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发冷的触感给吓到了,顾维把照片倒扣在桌子上,手指摁着相框背面,摁得指腹都发白了。   白鸽是什么时候拍的遗照,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计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可能还会想,他的葬礼上,谁会愿意捧着他的遗照,送他走那段去黄泉的路。   他平时对白鸽那么冷漠,可能那时候白鸽还在担心,或许顾维都不愿意送他最后一程吧。   白鸽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一个人,慌慌张张在等死…… 第30章 我们分开吧   顾维不敢再看遗照一眼,哪怕只是背面的相框,那里面装着的是没有温度的白鸽。   顾维是拎着东西跑出门的,出电梯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他要马上见到白鸽才行,他要立刻见到身体有温度,会动会说话会笑的白鸽。   他知道白鸽会动的眼睛有多黑多深,那双狐狸眼就跟狐狸转世的一样,看人的时候是灵的,他有好几年,不敢多看白鸽的眼睛。   白鸽那张嘴是有棱角的,除了会笑,还会哭,还会骂人,那口牙最尖了,跟狗似的,能把人咬死。   白鸽身上的温度,他最清楚了,不是凉的,是热到能把人烫出个窟窿来。   他连白鸽可能会死这个念头都接受不了一点儿,哪怕想想都不行。   病房里白鸽躺在床上,白色被子蒙着脸,就头顶露了几根头发丝。   顾维进病房就看到了这一幕,吊了一路的心脏又是咯噔一下,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在白鸽脸上的被子,手也在白鸽脸上摸了摸。   是热的,有温度,白鸽也会动,还皱了下眉,睫毛也在颤,白鸽眼珠在转,所以眼皮也是动的。   白鸽闭着眼说:“别掀我被子。”   白鸽也会说话。   白鸽的病床靠窗边,中午的太阳太刺眼了,他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而且走廊上来来回回人也多,很吵,他睡不安稳,就把被子盖在脸上挡阳光,也挡走廊上的杂音。   顾维拽着被子不让白鸽继续往脸上盖:“别蒙着脸睡,不透气。”   “太阳刺眼。”白鸽又嘟囔一嘴。   顾维把白鸽换洗的衣服放到衣柜里,把窗帘拉好,坐回病床边,手伸进被子里摸到白鸽的手,避开他手背上的滞留针,一直攥着他手腕,仔细感受着白鸽皮肤上的温度,感受着白鸽手腕内侧的脉搏一下一下在跳。   白鸽的那张遗照还是在眼前闪,顾维一直盯着白鸽,病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胸口一起一浮的。   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白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样的照片,白鸽用不上,下次回去他要把那张遗照藏起来,压到箱底下。   “白鸽,疼吗?”顾维突然问。   白鸽把手从顾维手里抽出来,翻了个身,背对着顾维,呼了口气说:“不疼。”   顾维又问了一遍:“这一个月,你疼吗?”   “还行。”   顾维知道,白鸽没说实话,盯着白鸽的后脑勺:“疼别忍着,跟我说,还有,别怕,做完手术我们就好了,手术方案我会跟几个专家再讨论讨论。”   “好,”白鸽答得漫不经心,说话声音很小,如果不是眼皮还在动,光听声音像是又要睡着了,“谁给我做手术,是徐主任吗?”   “不是,我给你做手术。”   白鸽的命是他的,手术刀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下午姚秋文跟顾良平都来了,姚秋文带了三个饭盒,饭菜汤都有,看着病床上挂吊水的白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生病了也不说。”   “阿姨,叔叔,我没事儿。”白鸽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压抑,一直都是乐呵呵的,还开玩笑逗姚秋文。   “顾维说了,我做完手术就好了。”   “就是头上还得挨一刀,受罪。”姚秋文抬手要摸白鸽脑袋。   白鸽低下头,笑着给她摸:“挨一下就好了。”   姚秋文带的是两个人的饭菜,顾维打开饭盒,要把白鸽床尾的餐板给放上去,白鸽不让他放。   “我能动,下去吃,坐床上吃不舒服。”   顾维把输液架给他挪到另外一边,旁边有桌子,可以在上面吃饭。   白鸽扎针的是右手,左手不会用筷子,直接用喝汤的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饭。   顾维看他吃得那么快,握住他手腕:“慢点儿吃,别着急,吃快了胃疼。”   话刚说完,顾维干脆把白鸽手里的勺子拿走了,自己夹着菜喂他吃。   “张嘴。”   白鸽视线往下垂着,看着顾维捏着筷子的那根手指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你左手不方便,让顾维喂你就行,不用不好意思,”姚秋文又去洗了水果,控干水装在盘子里放在餐盒旁边,“一会儿吃完饭再吃点水果。”   那顿饭是顾维一口一口喂着白鸽吃的,白鸽浑身不自在,他想快点儿吃,偏偏顾维每一筷子夹得菜都特别少,一顿饭磨磨唧唧吃了半个小时。   最后饭吃完了,吊水也正好打完。   晚上护士又过来查了一遍房姚秋文跟顾良平才回去,顾维要去趟办公室,让白鸽躺下先睡,有事儿就给他打电话。   才八点多,白鸽根本躺不住,站在病房门口跟隔壁病房的大爷聊天。   大爷今年72岁,也是脑肿瘤,说是明天上午手术,已经开始禁食了,还给白鸽塞了一兜橘子,说自己现在不能吃了,手术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让他拿去吃。   “肯定能,”白鸽手里攥着橘子,“老爷子您身体看着硬实,过了明天就能吃了。”   大爷脸上是生死看淡的笑,很坦然:“活了72年,已经是赚了,就算明天手术不成功也没什么遗憾。”   大爷的女儿从病房里走出来,呸了好几声:“爸,说什么呢,您能活一百岁。”   “就是,”白鸽接了话,“老爷子长命百岁。”   白鸽捏着一兜橘子回了病房,他没吃,他想等大爷做完手术,到时候跟大爷一块儿吃。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鼻子里都是消毒水味儿,堵得他心里发慌,想出去抽烟透口气,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摸着烟盒跟打火机就走了。   白鸽穿过小花园的时候,看见花坛里已经有花长出了骨朵,枝条一层层长得特别茂,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对着花坛照了半天。   一小朵一小朵的小花包堆在一起,看着就热闹,是春天的样儿,让人舒服。   已经是春天了。   白鸽突然就想起来了,顾维之前在床上说过,说等到春天的时候,让他学学小野猫是怎么叫的。   等到春天,现在想想,真是个特别美好的词,能葬在春天,也挺好的。   -   -   白鸽一直蹲在花坛边上看,听到脚步声一回头,顾维正往他这边跑。   晚上光线不好,白鸽蹲在地上,被花圃挡住了大半个身影,但顾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以为白鸽受不了医院的环境,自己偷偷走了,但是病房里的东西都还在,桌子上的烟盒跟打火机不见了才找过来。   “怎么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想抽根烟,就出来了。”白鸽胳膊撑着腿要站起来,但是他蹲得时间太长,腿麻了,身体一晃整个人往身后的花圃里倒。   顾维一把扶住白鸽,胳膊护着他腰:“吸烟区在另外一边。”   “我知道,我就是路过,”白鸽说完,往旁边站了站,“看见花要开,就看一会儿。”   顾维刚刚胳膊里手里还满满的呢,白鸽往旁边一挪,他胳膊里手里一下空了,也就被凉风吹透了。   白鸽也觉得凉,姥姥之前跟他说,春冻骨头秋冻肉,冷风吹过来是真扎骨头,白鸽往上扯扯衣领捂着脖子,心里想的就突然说出来了。   “虽然葬在春天挺好的,有花有草,但是刚冒头的春天还是冷啊,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夏天。”   白鸽刚说完,想起来顾维应该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他就是夏天在顾维身上发疯的,还是一整个夏天。   他看看顾维,声音很低:“我不是故意提夏天。”   顾维明白白鸽话里的意思,心口又被捶了下:“春天是用来赏花的,你不会有事,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我去抽根烟,抽根烟就回去。”   “我跟你一起。”   晚上风大,白鸽弯着手背在嘴边挡着风,烟柱对着火苗好几次都没点着火。   顾维从白鸽手里抽出打火机,弓着手背挡在白鸽手背外面,摁了打火机,给白鸽点了火。   白鸽掀起眼皮看了顾维一眼,抽了口烟,想到顾维不喜欢烟味儿,含着烟往旁边走了两步,背对着顾维才吐了嘴里的烟雾。   顾维跟了上去,站在风口的方向,给白鸽挡着风,也冲他伸出手:“给我也来一根吧。”   白鸽两只手都揣在兜里,用牙咬着烟,说话的时候嘴唇张不太开,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不抽吗?”   “就一根。”   白鸽掏出烟盒,顾维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弯着腰对着白鸽嘴里燃着的烟头点了火。   两点火星子贴在一起,在两个人的眼睛里闪,但是顾维刚抽一口就被呛到了,咳嗽了一声,其中一点红色火光被震歪,两道烟灰一碰,落在两个人的衣服上。   顾维一咳就停不下来,最后咳得心脏跟肺都开始疼。   “烟不好抽,咳,咳咳……”顾维好一点儿才站直身体。   白鸽只见过顾维抽过两次烟,一次是那年夏天,一次就是现在,顾维那年也是这么咳嗽的,那年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顾维现在的眼睛也是红的。   白鸽抽走顾维手里的烟,放进自己嘴里:“你别抽了。”   顾维手指摁了摁眉心跟被烟呛到发酸发胀的鼻梁:“等到出院了,我们还是把烟戒了吧,这个烟太呛人了。”   白鸽吐了口烟雾,没说话,扭头笑着看顾维。   顾维知道,白鸽脸上的笑只是一种表情而已,无奈的时候笑,疼的时候也笑,生气的时候也笑,他越难过的时候,就越喜欢笑。   因为白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那些情绪,只能笑一笑。   这么多年顾维做的事儿,白鸽经常都是笑一笑就算过了。   “白鸽,不想笑,我们可以不用笑。”   “我笑是因为在想……”白鸽顿了下,“你还想管我啊?”   顾维说得很快:“管。”   白鸽这次终于不笑了,抽了口烟,别开眼看别的地方:“可是,顾维,我不想了。”   顾维打断了白鸽的话,话题又生拽到手术上:“在你前面,已经安排了两台手术,那两台手术做完,我就给你做。”   白鸽安静了一会儿,手指头敲敲烟柱,烟灰被风吹着往后飘,也刮着顾维。   顾维看见白鸽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白鸽这次抽得很慢,烟柱烧了半天才送到嘴里抽一口。   白鸽接了顾维说的手术,但说出口的,还是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顾维,如果我下不来手术台,你就把我埋在我给自己买的墓地里,离姥姥近,我能……”   顾维又一次哑着声音截断白鸽的话:“不会,没有这个可能性,手术会成功,你能下手术台。”   “我是说如果,”白鸽叹了口气,嘴里的烟也一起喷出来,“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白鸽……”顾维声调都变了,“明天会好。”   白鸽没接他明天会不会好的话,自己继续说:“我对你,这么些年心里一直吊着一股劲儿,就是凭着那股劲儿硬拉硬扯,我现在突然感觉……我没劲儿了,我感觉很累,拉不动了。”   “我们先不说这些,等做完手术再说。”   “还是现在说吧,我怕做完手术就没机会了,顾维,你别打断我,你先让我说完。”   顾维沉默了,喉头滚了下,眼睛里是白鸽手指上烟头闪着的红光:“……好,你说,我听着。”   白鸽踢了踢脚边的石台阶,始终没再看顾维一眼,手指无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因为抽烟,呼吸的频率也变慢了,抽一口烟就吸一口气,吐一口雾就吐一口气,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咱俩……疯疯癫癫拉拉扯扯过了这么些年,我以前以为两个人过日子,只要时间足够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们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能过成细水长流的好模样,能尝出好日子的甜味儿来。”   “但是我忘了,我们都是疯子,我疯,你也疯,俩疯子过日子,只会越来越疯,除了日久生情,还有很多词我给忘了,强扭的瓜不甜,一厢情愿没有好结果,孽缘没有春天,开不了花,而且,我的舌头不好了,实在尝不出现在这个日子是个什么味儿。”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手术成功了,咱俩就分手吧。”   白鸽刚说完,又改了口:“分手这个词儿不太对,好像我们从来没真正在一起过,我换个词儿,要是我能下手术台,顾维,我们就分开吧。” 第31章 是你说的要过一辈子   分手还是分开,短暂地留在风里了,没人再说话。   晚上白鸽睡病床,顾维睡在陪护病床。   顾维一直在想白鸽说的话,白鸽不想跟他一起过疯日子了,白鸽说他累了,白鸽要分开,想要没有他的日子。   不行。   当初是白鸽说要跟他过一辈子疯日子的,一辈子,就是从生到死。   那个夏天之后,他们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顾维知道白鸽一直在找他,他也一直在躲白鸽。   顾维想离白鸽远一点,他知道白鸽身上有毒,这半年他过得太痛苦,原本他只是轻微的瘾症,不需要吃药,平时也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白鸽用一整个夏天,在他身体里开了一刀,然后就决了堤。   顾维的欲望越来越不受控制,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开了药,但吃了药好像也没有用。   顾维每天都在跟身体里的魔鬼打架,他想杀了身体里作祟的魔鬼,但他越在意,那个魔鬼的力量就越大,他也就越痛苦。   最可怕的,每一次顾维自己解决,白鸽的脸跟身体都会在他眼前晃,他怎么都甩不掉。   白鸽的身体在他眼底上下动,脖子上的汗珠在夕阳里是泛着光的,从下巴淌过脖子锁骨,顾维还数过,有一次光胸口就流了32滴汗。   顾维总是想,白鸽怎么那么多汗,他不光汗多,眼泪也多,一颗一颗砸在他身上。   白鸽的身上都是青,是他掐出来的。   白鸽肚子上腿上都是两个人的脏东西,平时那么洁癖的他,那时候却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白鸽弄得更脏一点儿。   那些脏东西还发邪,连带着照进来的阳光都染了邪气,往他的身体里渗。   顾维知道,他得离白鸽远一点儿才行,白鸽有毒,白鸽还在他身体里下了毒。   顾维告诉自己,只要把那两个月的事忘了就好,忘了那个夏天,忘了白鸽就好了。   白鸽是冬天找到顾维的,顾维正在跟同学聚餐,白鸽敲开包厢门,他穿得很厚,身上的羽绒服鼓鼓囊囊,但那张脸却轻薄得很,还被风吹得通红。   “顾维,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其实白鸽当时心里想的是,可算是逮到顾维了。   白鸽忽略包厢里的其他人,直接走到顾维身边,拉了拉他衣服:“好久不见啊。”   “顾维,这是你朋友?”有人问。   “嗯,我是他朋友。”顾维没应声,说话的还是白鸽,白鸽在外面冻得不轻,说出口的话也是黏黏糊糊的,很容易让人多想。   有人就开始起哄:“顾维,不会是男朋友吧,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顾维不想在包厢里跟白鸽拉拉扯扯,也不想在外面闹笑话,拎着衣服站起来,跟同学说了声之后就跟着白鸽走了。   白鸽一直拽着顾维胳膊,生怕他跑了。   一出包厢门,顾维的脸就拉了下去,立马甩开白鸽的手:“撒手,别拽我。”   “你为什么躲着我?马上过年了,我去你家,你爸妈说你还没放假,我就过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躲着你?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咱俩就当不认识。”   “睡了两个月,”白鸽声音一下拔高,“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顾维太阳穴都在跳:“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白鸽四处看了看,走廊上有人听见了,扭头在看他俩,白鸽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顾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夏天的时候……”   “不要再提夏天,”顾维打断他,“我讨厌夏天。”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对不起有用吗?你能把时间倒回来?”   白鸽想都没想就说:“如果时间能倒回来,我就早点儿去找你,顾维,我只是跟你道歉,但我不后悔。”   顾维听着白鸽又无赖又疯的话,眼睛都快裂开了,声音也是裂的:“白鸽,你个疯子,别再说了。”   白鸽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又高了:“不是你不提就不存在的,我们做了一整个夏天。”   又来了又来了。   顾维不想跟白鸽说话,扭头就走。   “你等等我,”白鸽追上去,“我其实还想来问问你,你腿好了没有?”   顾维怪声怪调:“我现在很好,谢谢你夏天的‘照顾’。”   白鸽也不管顾维的阴阳怪气:“好了就行。”   他说完,从自己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顾维,我刚刚在路上看到有卖地瓜的,特别香特别甜,我给你买了几个,刚刚你饭还没吃完呢,你尝尝,很好吃。”   顾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出了餐厅大门就顺着马路往前走,白鸽就一直小跑着跟着他,手里还举着包着地瓜的油纸包。   前一天晚上刚下过大雪,晚上温度太低,路面有的地方结了冰,白鸽一直盯着顾维,也不看路走。   白鸽踩到结冰的路面上,脚下打滑就要摔,一辆摩托车蹭一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如果不是当时顾维正好回了下头,拽了白鸽一把,白鸽一定会被摩托车撞飞出去。   “你是要死吗,要死别死在我眼前。”摩托车飞远了,顾维又一把甩开白鸽。   白鸽也被那辆摩托车给吓到了,半天没说话,油纸包里的两个地瓜掉在地上碎了,他手里还举着最后一个地瓜傻在那。   只不过他一直揣在怀里捂了一路的地瓜,早就被风吹得凉透了。   顾维原地转了好几圈,往台阶上站了站,他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把白鸽打发走。   白鸽也站上台阶,又问了一遍顾维吃不吃,顾维说不吃,他自己一口一口吃已经凉透的地瓜。   “地瓜凉了不好吃,还是热的香,又甜又糯,刚刚买的时候就剩下四个了,我全要了,去找你的路上就吃了一个。”   “其实我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但我的行李箱落在出租车上了,给你带的东西都丢了,我不记得出租车牌。”   “你手机号换了,我找不到你。”   “这半年,我经常想你,醒着想,做梦也想,干什么都想。”   “晚上我也不知道该睡哪里。”   “真冷啊,顾维,我想做,我现在就想跟你做,特别想,怎么办?”   白鸽一口地瓜一句话,把吃地瓜还有自己吃没吃饭跟上床的话并列在一起,好像上床这件事儿跟吃地瓜没什么区别,都是白鸽这一刻无聊了想说的而已。   晚上9点,当时顾维看了眼手机,要过年了,不远处的江边还有情侣在放烟花。   白鸽最后那句话,连带着烟花一起冲进顾维的耳朵里,也跟那束烟花一起,砰一声在他小腹上炸开了花。   顾维当时看着还在吃地瓜的白鸽,身体的魔鬼突然开口说话:“顾维,别再逞强了,你就是欲望的奴隶,就这样吧,拽着白鸽一起堕落,反正是他先起的头,是他主动找上你的。”   顾维把身体里的声音压下去,又问了一遍:“白鸽,你说什么?”   白鸽又吃了一口地瓜,抬头看着顾维,路灯下的那双眼睛发昏,语气倒是很坚定,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跟你做,我想跟你睡觉,再睡两个月。”   顾维没等身体里的魔鬼再说话,一把抓住白鸽还举着地瓜的胳膊,拖着他就往旁边最近的酒店大楼跑。   跑过去用了五分钟。   开房,刷卡,进门,又用了五分钟。   那十分钟,两个人什么都没说,顾维抓着白鸽胳膊的手背上都是青筋,白鸽眼睛里有茫然也有兴奋的火。   一进门,白鸽转头就开始撕顾维衣服,两个人是从门口一路撕一路砸到床上去的。   跟夏天一样,白鸽坐在顾维身上上下颠,仰着脖子,嘴里也是癫话。   “顾维,你那两个月,身寸进我身体的东西是不是蛊虫,我想了你半年,这半年我的身体里像有虫子在爬,我难受,我就要跟你做,我要你再身寸蛊虫,给我解解渴,我自己用指头弄过,但不舒服,你再快一点儿。”   白鸽的疯话,也把顾维弄疯了。   顾维心里说,白鸽你才是那只蛊虫,你才是那个会让人上瘾的蛊虫。   这半年,他的身体才真像是有虫子在爬,虫子快把他咬疯了,快把他的身体吃干了。   已经疯了的顾维,手心扣着白鸽脖子把他摁下来,咬着白鸽的耳朵说:“白鸽,我有洁癖,生理有,心理也有,你要把我折磨疯了,现在只能是你了,你开心吗?”   白鸽突然不动了,睁开眼看顾维,想明白顾维的话后就咧着嘴笑:“开心,那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了,你说我是疯子,顾维,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儿,你也是疯子,我们俩疯子在一起,一辈子过疯日子吧,我们一辈子在一起,行不行?”   白鸽说完,身体都绷紧了,顾维也绷着。   第二次的时候,中间白鸽又停了,他猛地想到一个问题:“你有洁癖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你生理心理都有洁癖的?你是不是,找别人试过啦?”   顾维不说话,白鸽听不到答案不甘心,一直问。   “你是不是找别人了?说,你是不是去找别人试过了?”   白鸽越想知道,顾维就越不告诉他,还讽刺他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要跟你说。”   “你不许去找别人,你不许找别人,你敢找别人,我就杀了你们。”白鸽又哭又喊,贴着顾维耳朵,让他不许去找别人,还用力夹顾维。   顾维难受,一直掐白鸽。   白鸽头一低,眼泪就往下掉,滴在顾维的眼皮上,顾维一眨眼,白鸽的眼泪进了他的眼睛里,又把他的眼泪勾了出来,一起往下淌。   其实顾维没去找别人,可是他看着白鸽痛苦又扭曲的脸,心里竟然升起很隐秘的快感,这半年他这么痛苦,在看见白鸽现在这么难过的时候,他有了一点儿痛快感。   凭什么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凭什么?   魔鬼说得没错,是白鸽先起的头,他痛苦,也要白鸽跟他一样痛苦,他难过,也要白鸽跟他一起难过。   白鸽最后哭出了声,张开嘴一口咬住顾维的嘴唇,狗牙太尖,顾维的舌头跟嘴唇一下子就被白鸽咬破了。   顾维疼得使劲儿掐白鸽,想把他的骨头掐断,白鸽还是不松口,顾维也开始反击,反过来咬白鸽,两个人弄了一嘴的血。   白鸽还坐在他身上,一边喊疼一边发抖,白鸽身体在发抖,里面也发抖,顾维也跟着他一起发抖。   两个人是连在一起的,连带着魂儿都扯在一起,要疼一起疼,要爽一起爽。   那天晚上,是那个夏天结束后,两个人再一次痛到了极致,也畅快到了极致。   后来,他们的日子真像当时白鸽说的那样,两个人一起过着疯日子。   ……   白鸽平时睡姿不好,总是会翻来翻去,但是现在侧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一直背对着陪护床上的顾维。   顾维不知道白鸽到底有没有睡着,他想起以前的事,慢慢开口说话。   “白鸽,是你说的,我们要过一辈子,等手术完了,我们也不能分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三,晚上还是12:05更新宝子们…… 第32章 我一直都挺怕疼的   顾维不知道白鸽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到底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白鸽很久之后才翻了个身,腿一抬,把身上的被子给蹬了。   顾维下床,把白鸽的被子给他盖好,最后把陪护床拖到白鸽床边,白鸽一动,他就能感觉到。   走廊上太吵,早上不到六点白鸽就醒了,顾维走的时候,白鸽没再提分开还是分手的话。   白鸽看见隔壁病房的大爷被人带去手术室了,给大爷做手术的是徐主任,白鸽还跟大爷说了两句话。   午饭时间还没到,白鸽就听见隔壁病房里有家属在哭,大爷手术失败了,术中大出血,人没了。   白鸽当时还在挂吊水,一个人盘腿坐在病床上,手边是大爷给他的那兜橘子,白鸽一个一个剥着吃。   顾维回病房的时候,白鸽吊瓶刚打完,坐在床上还在剥橘子吃,垃圾桶里都是橘子皮,大爷给白鸽的那兜橘子只剩下几个。   白鸽一直低着头剥手里的橘子,橘子瓣儿上面的白丝丝一条一条摘得很干净,剥完就一瓣儿一瓣儿吃,双眼无神。   “别吃了。”顾维从白鸽手里拿走橘子,直接把那袋橘子拎走,塞到柜子底下。   白鸽剥橘子手指头发黄,拍了拍手上粘的白丝儿,抬头看着顾维:“大爷没了。”   “大爷岁数大,还有不少基础病,血管也太脆弱,之前建议家属不做手术,回家好好带老爷子吃点喝点,家属心里还是存着一线希望,所以要求手术,人没抢救回来。”   白鸽肩膀一直塌着,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医疗手环说:“我就是觉得吧,人的命啊,硬起来的时候跟块石头一样,火烧水淹使劲儿砸都没事儿,软起来又像张纸,手指头一戳就破。”   顾维抽了几张湿巾,给白鸽擦了擦手,擦完手一直没松开白鸽,手指在他手心里捏了捏。   “别怕,你平时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基础病,会没事的。”   白鸽两天没去公司,老林打电话才知道白鸽在医院,火急火燎过来,一进病房就连喘带气,呼哧呼哧说了白鸽一通。   “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说,我如果不打电话问,你就一直不跟我说,咱俩处了快十年了,你就这样。”   “好了好了,林哥,别骂了,我本来都没想手术的。”   白鸽很少管老林叫林哥,一声哥,老林再也气不起来,但还是脸红脖子粗的:“不手术,你就等死?”   等到老林气消了点,白鸽才又说话:“老林,公司以后靠你了。”   “说啥呢说啥呢,别弄的跟交待遗言一样,做完手术不就好了嘛。”   “我知道,”白鸽扔了个橘子给老林,“我就是说一嘴,你听着就行。”   老林剥了橘子皮没吃,扔回白鸽手里,又看看白鸽头发:“手术之前是不是还得剃头啊?”   白鸽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老林这话题一歪,他抬眼瞅了瞅额头前面两根头发丝:“完了,我忘了这茬儿了,是要剃头,这回成和尚了。”   老林也看看白鸽的头发说:“头发没了就不帅了。”   “我头发没了也帅,”白鸽在自己头顶撸了两下,“从小帅到大的。”   老林一直待到晚上,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白鸽嘚嘚了一下午,中午饭跟晚上饭还是姚秋文送过来的,白鸽吃了不少。   晚上挂完水白鸽撵老林走,老林直接往陪护病床上一躺:“我来了就没打算走,我晚上在这儿。”   “我又不是动不了,”白鸽撵他,“你快回家吧,你晚上睡觉呼噜声那么大,有空明天再来。”   老林还是不走:“你这病房没个人怎么行,万一有个事儿什么的。”   “护士半小时来查一次房,而且顾维在这呢,他晚上在这边睡。”   “我来了一天,也没见他人啊。”   “他下午有手术。”   老林撑着胳膊坐起来:“行,那我以后白天过来陪床,晚上再回去。”   老林走的时候,白鸽让他别跟公司里人说,他不想乌泱泱一群人每天都过来问一遍他有没有事,而且,他也不想装笑,见每一个人都要说一句自己没事儿。   老林说“知道了”,又问白鸽缺不缺东西,他明天带过来。   白鸽倒是很想让他带瓶酒过来,他想痛痛快快喝一场,但是这里是医院,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说了句什么都不用带,顾维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不缺东西。   -   -   老林一走,秀儿也来了一趟,送下不少东西,还去神外科问了情况,知道要给白鸽手术的人是顾维,又着急忙慌跑回来。   “顾维给你做手术?他……”秀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跟你睡了那么多年,现在要拿刀在你脑袋上开瓢儿,你就不怕他手抖?”   “不怕,”白鸽被她说笑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们俩,你们俩,真是……”   秀儿真的无法理解,但扭头又一想,白鸽跟顾维的这些年,不管是哪样她都是无法理解的,一直住在一起,但又不像正常情侣那样,日子过得轰轰烈烈又乌烟瘴气,她实在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过了这一遭,你俩是不是就不闹了?”   白鸽点点头:“嗯,不闹他了,手术结束,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们就分开。”   秀儿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以前强求的东西太多,绑着顾维,也绑着自己,”白鸽一直低着头,“可能分开……他会更好。”   两个人的对话,顾维在门口都听见了,秀儿看顾维来了,没多待就走了。   “下午的手术很成功。”顾维一进来就跟白鸽说了这么一句。   白鸽知道,顾维是想让他放心。   白鸽的手术时间定了,周六上午,顾维给白鸽做,徐主任跟另外一个专家也会全程跟着,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多一份保障。   顾维的第二台手术也很成功,回去也是第一时间就跟白鸽说了。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有专门的人过来给白鸽剃了头。   白鸽头发剃得特别干净,摸着都不扎手,光溜溜的,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剃了头,总感觉凉飕飕的,头都轻了不少。”   顾维就站在白鸽身后:“等后面好了,戴几个月帽子头发就长出来了。”   “老林还说,剃了头肯定就不帅了。”   顾维还看着白鸽:“光头,也好看”。   顾维一直都知道白鸽有多好看,但说出口却是第一次。   白鸽听得一愣,望着镜子里的顾维,很长时间才说话:“你第一次这么说。”   “没骗你,”顾维抬起手,也在白鸽头上摸了几下,“是真的好看。”   白鸽头发剃光了,五官更显。   只是白鸽现在瘦了,脸上没肉,血色也不好,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像被挖空了一样,以前那么有劲儿的人,现在身体里的劲儿好像都在往外漏。   顾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瘪下去的白鸽重新变得充盈起来,他现在跟个学步的孩子一样,每一步都得摸索着来。   顾维也没有说谎,白鸽有头发的时候好看,光头也好看。   白鸽的头发一直很黑很密,他以前为了遮脖子上的吻痕,留过一段时间半长不长的头发,散下来的时候会遮住他半张脸,每次出门都会打理半天,喷点发胶,用手抓一抓,回到家刷牙洗脸的时候还会用皮筋在脑袋顶上扎个小啾啾。   为了搭配那个发型,白鸽的穿衣风格大胆了很多,收到的花跟表白也越来越多。   后来顾维硬拉着白鸽去了理发店,当时他板着脸,对理发师说:“他这个发型很丑,给他换一个,短一点的。”   理发店的人看看白鸽,剪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又瞥了眼旁边的顾维,只觉得沙发上那个臭着脸的男人审美实在太差。   这都丑?那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了。   理发师都想给白鸽拍几张照片贴在墙上当宣传照,肯定能有不少人为了这款发型充值办卡。   最后白鸽的头发还是剪了,剪完理发师依旧想给白鸽拍宣传照,最后才明白,根本不是发型的问题,是脸的问题,剪子底下这个男人剪什么发型都能挂宣传册上。   哪怕是个光头。   顾维其实特别喜欢白鸽的头发,尤其是在床上,五根手指都插在白鸽的头发里,指头贴着他头皮来回摩挲,发狠的时候又会从后面拽白鸽头发,很想就那么把白鸽直接拽进自己身体里。   “等你头发再长出来,可以留一下那几年到脖子那个长度的发型,”顾维还在白鸽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到这里。”   白鸽想起来了:“你当时不是说那个发型丑吗?”   “不丑。”   “所以那年,你为什么说那个发型很丑?”   “因为……”   顾维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鸽接了他的话:“当时理发师说了,因为你审美有问题。”   白鸽跟顾维说了半天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跟顾维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呢。   白鸽以前总是一个人嘀嘀咕咕没完没了,话特别多,哪怕顾维不回应,明明家里说话的只有他一个人,还是让他硬生生说出了两个人的感觉。   因为白鸽如果都不说话,那个家就实在太冷清,哪怕是两个人生活,也没有多少人气儿。   顾维总嫌他话太多,太吵。   白鸽以前有事儿没事儿就杵杵顾维胳膊,蹬蹬顾维腿,冬天还把凉脚丫子塞顾维衣服里暖和,故意蹭他,引他说话。   “顾维,你跟我说句话呗,你理理我吧,让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顾维总认为白鸽在没话找话,他就在白鸽身边呢,还要怎么样才算是在他身边?   白鸽是真的很想顾维能好好看看他,能好好跟他说说话,他是真觉得,顾维只有身体在他身边,像个行尸走肉。   生活里是一个人说话,所以在床上,白鸽就会下意识给自己找存在感,轻了重了快了慢了,不满意了就又说又骂,又咬又喊,故意不配合顾维。   结束的时候,白鸽又会找各种理由给顾维找事儿。   “顾维,你去给我倒杯水,你快把我弄死了,我太累了,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顾维去给他倒水,白鸽喝一口说:“水太热。”   顾维又去换了一杯,白鸽喝一口说:“水太冷。”   顾维再去换一杯,白鸽喝完又说:“太温……”   顾维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喝什么温度的水?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别生气,”白鸽这次接过水喝完,嬉皮笑脸的,还用脚趾头勾勾顾维大腿,“我就是想看你在我眼前多晃晃,你多晃晃,我心里才踏实。”   白鸽说完,顾维还是没回应,他自己仰头平躺在床上,手脚都伸展到最大,声音却很小:“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感觉。”   顾维确实不知道白鸽那时候是什么感觉,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白鸽心里特别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是想作,只是他不喜欢事后的失落感。   明明顾维跟他做的时候那么激烈,他能感觉到顾维恨不得把他吃了才好,但是每次结束,顾维一抽走,那个要把他吃了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顾维一直都是背对着他睡觉,明明顾维就躺在自己身边,但是那个背影白鸽还是觉得太陌生,他想看看顾维的脸,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刚刚快把他弄死的那个顾维,有时候就硬把顾维的脸掰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白鸽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去找顾维的嘴唇,不停亲他,直到把顾维亲到又着了火,拉着他再来一次。   可是再一次结束的时候,顾维还是背对着他睡觉,还是那个不真实的顾维。   那种感觉,总结一下就是,做的时候,白鸽感觉顾维爱惨了他,只要一结束,他又觉得顾维恨惨了他。   白鸽不喜欢那个落差感,就像明明上一秒在天上飘着,躺在软绵绵的云彩里,自己舒服得不得了,浑身细胞都是飘着的,感觉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下一秒就一下子从天上摔回了泥里,全世界又把他抛弃了。   白鸽喜欢跟顾维做,他很想在床上找出更多的跟顾维契合的地方,除了身体以外的部分。   但是顾维总是故意让他疼,刚开始的头两年,顾维床上很重,白鸽心里觉得愧疚,总会咬牙忍着,任由顾维发泄。   白鸽不是不怕疼,他只是特别地能忍,白鸽还想过,他小时候常年挨打忍疼的能力好像派上了用场,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么能忍顾维落在他身上的疼。   床上顾维让白鸽疼,但白鸽更疼的,其实是结束之后从天上摔到地下的过程。   白鸽望着镜子里光头的自己,又看看站在身后盯着他的顾维,现在不是从天上掉回地上,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又是一阵绞紧的疼。   没有人会喜欢疼,白鸽也一样。   心脏那里疼得太厉害,白鸽慢慢抬起手,在镜子里的顾维身上点了下,笑着跟他开玩笑,想转移那阵疼。   “顾医生,明天给我开刀的时候,轻点儿呗……”   其实,我一直都挺怕疼的…… 第33章 白鸽,我爱你(修)   白鸽明明在笑,但是看着却是那么难过,顾维心里一揪,在白鸽头上又摸了一把:“好,我明天轻点儿。”   白鸽手上的滞留针晚上吊完水护士就给他拔了,第二天手术的时候会在另外一只手上重新扎。   滞留针在手上扎了三天,白鸽手背上青了一大片,晚上洗完澡睡觉的时候,顾维用热毛巾给他敷。   “不用敷,”白鸽想把手抽出来,“其实没感觉到疼。”   顾维抓着白鸽手腕,不让他抽走:“敷一下好得快。”   白鸽不动了,偏头看看顾维,说起以前的事儿:“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床上总打架,我打你脸,你就掐我腰,我们晚上边敷边睡觉,有一次我在被子里敷腰,后来睡着了,冰块儿在被子里化开了,你还以为我尿床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脸色,跟冰箱里的隔夜菜一个色。”   毛巾不热了,顾维又用热水泡了泡,翻了个面继续给白鸽敷手,接了白鸽的话:“你以前,确实‘尿’过床。”   “靠……谁尿过……”白鸽不乐意听,但话说到一半,眼珠子一转,真想起来了。   白鸽还真的“尿”过床,还不止一次,他是被顾维弄到失禁的。   那是他跟顾维慢慢从血腥气的床上摸出来默契之后的事儿了,也是他跟顾维最猛的那两年,顾维也不管他到没到,就逮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来。   白鸽第一次“尿”床是懵的,看着塌着的腰底下的床单颜色不对,深了一小片,他还听到了水声,深色区域最后蔓延到小半张床,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湿漉漉的,他的膝盖跟小腿还跪在那摊液体里。   白鸽当时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边哭边骂顾维。   “顾维你就是个畜生啊,你真的把我玩儿坏了,以后我要是控制不住了可怎么办,我还不到三十,我就要失禁了,你下半辈子就给我倒尿吧。”   顾维当时还不停,一边幢一边说:“尿吧,真要是坏了,下半辈子我就给你倒尿。”   现在顾维真要给白鸽倒尿了,白鸽知道自己明天手术要插导尿管。   白鸽指甲也长了,顾维给他敷完手背,找了把指甲刀给他剪。   白鸽在床上疼了就爱抓人,顾维身上总是会被他抓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顾维一直都会按时盯着他剪指甲,但是白鸽自己总忘,前脚刚答应,后脚出了门就不记得了。   床上的事儿一结束,顾维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后背跟胸口上的血印,出来找指甲刀给白鸽剪。   白鸽累得不想动弹,光溜溜趴在床上,胳膊往外一伸,闭着眼直哼哼,随便顾维怎么剪,顾维会给他剪得特别干净,再用磨甲锉把尖的地方磨圆润。   顾维一边剪一边心里还想,这双狗爪子的指甲长得实在太快,没几天他后背上又不能看了。   晚上八点白鸽就开始禁食禁水,不吃不喝他也感觉不出来饿感觉不出来渴,他心里装的都是别的事儿。   白鸽睡觉没再背对着顾维,他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自己病床边上的顾维,顾维也在睁眼看着他。   白鸽看了顾维很久,顾维抬手在他手腕上摩挲两下:“别害怕。”   白鸽摇摇头,他不是害怕,只是他有很多话想跟顾维说,最后看得眼睛酸了才慢慢合上,翻了个身平躺着。   白鸽只说了一句:“顾维,你以后要好好的。”   白鸽早上订了起床的闹钟,天亮得早,他一打开窗就把手从很小的窗缝里伸了出去,抓了早上的第一缕太阳,也抓了一手凉风。   花坛里的花已经开了,隔得老远白鸽就能看见花圃里的颜色多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看着特别鲜亮。   白鸽心里幻想,如果自己能好,他出院后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又摸了把自己的光头,估摸着头发长成原来的长度得三四个月,开刀的刀口估计不会再长头发了,不过不要紧,他头发一直很密,稍微一长就能盖住疤。   顾维说,想看他留那年到脖子那个长度的发型,他就再留留看。   还有,也不知道他这个舌头能不能重新再尝出味儿来,他现在饿了一晚上渴了一晚上,突然想吃饭喝水了。   最爱的那几家餐厅,他回头一定得去好好大吃一顿,如果吃腻了,就回家自己做,煮碗面,打个鸡蛋,也想吃姚阿姨包的饺子,后悔过年那天没多吃几个。   如果顾医生同意,他要是能再喝两口小酒儿。   嘶,想想就美啊。   至于顾维,至于顾维……   算了,他俩的事儿,等手术后再说吧。   -   -   老林来的时候问白鸽感觉怎么样,白鸽说又饿又渴。   老林说等他出院了就回去好好吃好好喝,姚秋文跟顾良平也来了,忘了白鸽不能吃东西,还给他做了早饭,早饭都让顾维吃了,他得保证自己的体力,也得让自己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姚秋文看白鸽什么都不能吃,拉着他说:“等好了之后,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白鸽应着:“好,等我好了,想吃阿姨包的饺子,过年过节,还陪叔叔喝酒。”   顾良平点点头:“家里还有不少好酒。”   白鸽又问乖乖怎么样,姚秋文掏出手机,给白鸽看他拍的乖乖照片:“你看看,能吃能睡的,特别乖。”   “看着胖了点儿,”白鸽隔着屏幕摸了下乖乖的脸,“脸圆了,越长越好看。”   老林跟白鸽说他前几天又找到了一个好的钓鱼点,白鸽一样笑着应:“行,到时候跟你一起去钓,让嫂子给我们炖着吃。”   白鸽说不害怕不紧张都是假的,但是跟身边的人说说话,他觉得好多了不少。   手术之前白鸽身上不能戴饰品,顾维摘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揣在自己兜里,说等手术结束后再给他戴上。   白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手指上又一空,他摸了半天才适应。   护士拿来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上衣要反穿,扣子得从后背系。   内裤不穿,裤子也不穿,还要插导尿管。   白鸽别扭了半天,他以为是护士要给他弄,看到顾维洗手消毒戴上医用手套才出了口气,是顾维给他弄。   顾维开始前,贴着白鸽耳朵小声说:“软着才能把导尿管插起来,一会儿我要握起来,不能有反应,不然我们还得重来。”   白鸽反应过来顾维说了什么,“靠”了一声,小声说:“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哪样啊。”   顾维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调个情,只是他以前每次一碰白鸽,白鸽就有反应,他不想白鸽受罪,也不想手术前增加他的焦虑感。   顾维给白鸽那里消完毒,检查完导尿管的通畅度跟气囊的密闭性,充分润滑导尿管末端,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握着白鸽,一点点把导尿管插了进去。   因为导尿管润滑得很充分,顾维也特别小心,白鸽除了感觉到有点儿酸胀之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只是除了顾维之外,护士也在旁边看着,白鸽躺在床上,一直用胳膊盖在眼睛上。   顾维知道白鸽是面上害羞了,整理好手里的东西,摘了手套扯着被子轻轻盖在白鸽身上。   “好了,没人看见了。”   白鸽好半天才把胳膊从眼睛上拿下来,在病房里扫一圈:“护士走了?”   “走了。”   “手术室里是不是也不能穿裤子?”   “嗯,进去之后上衣也得脱。”   “全裸啊?”   “没事儿,我天天看你。”   “……那不是还有别人嘛。”   “医生眼里,你就是病人。”   进手术室前,顾维在白鸽唇上亲了下:“别怕。”   白鸽想到可能真就见不着顾维了,他忍了又忍,嘴唇动了好几次,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维看出他想说话,低头问:“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本来白鸽不想说,但是顾维一问,他就彻底忍不住了,抓着顾维手腕,用力捏着:“顾维,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说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吧。”   顾维一弯腰,低头吻着白鸽耳朵:“白鸽,我爱你。”   白鸽深深吸了几口气,用力咽了几下口水,但是没用,他还是忍不住想哭,只能使劲儿闭着眼,眼皮一直在颤。   顾维已经站直半天了,白鸽还能感觉到顾维贴着他耳朵的嘴唇在动,那句“我爱你",还在他耳朵里飘啊飘,一直往心口上涌。   顾维说的好听的话,是真的好听啊。   白鸽现在已经不想去想,顾维在这时候跟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病了,可怜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真没有明天,他也算是少了一个遗憾。   白鸽再次回神儿,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有不少人,他们都戴着帽子口罩穿着手术服,除了顾维,白鸽分不出来谁是谁。   身上的上衣果然被扒开了,有人在他胸口上贴了什么,应该是电极片,他手指上也夹了东西。   白鸽能听见顾维跟其他医生在交流,时不时还往他这头看一眼。   很多年后,白鸽再想起那天,还记得手术室里有很多台冰冷的机器,手术室的灯很刺眼,顾维给他头上加手术头架的时候有点儿疼。   手术是全麻,面罩落在鼻子上,白鸽的眼睛一直盯着顾维看,舍不得移开一点儿。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最后一次看见顾维了。   白鸽想想他这31年,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是跟顾维牵扯在一起的,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长到了顾维身上,不管拨弄哪根神经,关于顾维的地方,都能扯得叮当响。   顾维穿着手术服,口罩跟帽子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在外面。   白鸽觉得顾维身上的衣服太碍眼了,他很想把顾维身上的衣服扒了,想摘了他的口罩,再亲他一下。   白鸽很想说,他不做这个手术了,他就想再看顾维一眼。   可是麻醉药起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不过几秒钟,顾维的脸就彻底不见了。   意识只有最后一小捋,白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顾维,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维的手一直很稳,他曾经吻过无数次,又爱又恨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的白鸽,在他刀底下。   手术刀下面的是白鸽的命,也是他的命。   走廊上老林走来走去,烟瘾犯了也不敢出去,一直拉着顾维爸妈不停说话,要么就趴在那个小窗口往里看,可是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手术进行了七个半小时,一结束白鸽就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顾维也跟了进去,一直没再出来。   手术成功切除了脑肿瘤,但因为术后并发症,白鸽一直昏迷不醒。   术后24小时,白鸽没醒。   术后48小时,白鸽没醒。   术后72小时,白鸽没醒。   作者有话说:   会醒,再等等,不急,又疯又笨又不会爱人的两个人,还得再磨一磨,现在都是小孩子学步还学不好的阶段,感情得捋顺了才行,等到两个人真正同频共振学会爱人的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好好在一起   (这章修改了一下) 第34章 我只要你   术后二十天,白鸽还是没醒,生命体征平稳,也能自主呼吸,最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特护病房,每天进行醒脑治疗外加康复治疗,顾维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之前瘪了气的人,现在完全安静了,白鸽的眼皮有时候会动,对康复治疗的刺激也会有一些反应,但人一直不醒。   转到特护病房之后,同一楼层的病人都好奇,路过总会往里看一眼,也有人忍不住过来问:“你们家的,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植物人了?”   老林现在听不了植物人三个字,烦得他抬胳膊撵人:“说什么呢,什么植物人,一年不醒才能判定是植物人,我们才20天,属于正常范围,过两天就好了。”   顾维叫老林回来,别在走廊上嚷嚷,老林甩甩胳膊进了病房,一把关了病房门,不让别人再瞅。   “总有那么几个爱凑热闹的。”老林说。   “会醒。”顾维应了句,他的话也不知道是跟老林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顾维给白鸽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的手慢慢抽出来,调整到白鸽平时睡觉最舒服的睡姿上。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这么多天,顾维洗了条热毛巾,给白鸽浑身上下好好擦了擦,又坐在旁边给白鸽按摩腿跟胳膊,一边按摩一边不停跟他说话,想要多给白鸽一些外界的刺激。   之前是白鸽总在顾维耳朵边上不停说话,现在换成了顾维不停在白鸽耳朵边上说话。   顾维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是他醒着的时候,嘴就没停过。   顾维这20天说的话,比他跟白鸽在一起的八年都多。   “外面又暖和了不少,中午太阳很好,过两天再暖和一点儿,中午没风的话,我推你出去透透气。”   “乖乖很乖,又肥了,等你醒了,我们就把乖乖接回家。”   “我妈今天中午没来,吃的是从食堂里打的饭,酱茄子太咸,不好吃。”   “老林等你跟他一起去钓鱼等的嘴角都起了泡,你赶紧好起来。”   顾维说得口干,自己倒杯水,喝完继续跟白鸽说话,中间停顿的时候还往旁边的监测仪器上看看。   老林抽出根烟夹在耳朵后面,准备等会儿出去抽,听着顾维说的话,抬头看了看顾维。   顾维还在给白鸽按摩,眼睛全在病床上的白鸽身上。   老林这段时间算是看明白了,以前他总觉得,是白鸽硬扒着顾维,其实顾维也在扒着白鸽。   老林又看看床上的白鸽,叹了口气,出去抽烟之前跟顾维商量:“要不我们找个护工吧。”   “我自己护理就行。”顾维不想别人插手。   老林知道,现在的顾维特别地护人,他不喜欢别人靠近白鸽。   “我的意思是,请个护工在旁边看着点儿就行,洗澡按摩什么的还是你自己来,护工就看着人,给洗洗衣服什么的,你一个人,再有精力也不可能分成好几瓣儿一直盯着白鸽,总有不在眼跟前儿的时候,而且,你这段时间也没好好休息,你得好好睡一觉。”   老林的话,顾维还是听进去了。   后面两天顾维面试了好几个护工,但都不行,这个指甲不干净,那个衣服不整洁,好奇心太重问东问西的不行,看人的时候眼神儿浑浊不清不明的也不行。   顾维选人的时候,洁癖的毛病达到了顶峰,护工的面相他也要看,看着不顺眼的也不行,总之就是,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其实顾维自己也知道,哪有那么多毛病可挑,只是他不放心任何人,就连他爸妈,还有老林跟秀儿来病房里看白鸽,也插不上一点儿手,只能在旁边站着瞅两眼,跟白鸽说说话而已。   顾维现在全身心陪着白鸽在做后续治疗,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给其他病人做手术,白鸽转出重症监护室的前两天,他干脆打了申请休假。   -   -   术后三十天,白鸽没醒。   律师找上了顾维,拿出白鸽之前公证过的所有财产证明跟遗嘱材料。   顾维没想到律师会来,听律师说完,看也没看律师一眼:“人没死,活着呢,你一个律师着什么急?”   张律师很能理解顾维的心情,还宽慰了他几句:“是白先生之前交代过的,所以我就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找您了,这些是白先生所有财产公证材料,房,车,存款,基金,还有……”   律师说完,顾维没接什么证明,继续给白鸽按摩腿。   律师已经习惯了,他这两天分别用电话联系了白鸽的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听完他的话,啪一下就挂了电话,另外一个情绪更激动,直接让他滚犊子。   旁边这位顾医生的反应算是轻的,律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又从档案夹里拿出一封信,推给顾维:“这是白先生留给您的信。”   顾维这回没拒绝,接了律师给的信,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扭头让律师走。   张律师看顾维不愿意聊后续事儿,给顾维留了张自己的名片,说如果顾医生有需要,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说完律师就先走了。   那封信一直放在桌子上,顾维余光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拿起来看了眼。   他想看看,白鸽给他写了什么。   信封是很普通的土黄色信纸,白鸽的字不好看,但是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   顾维亲启。   信上的字也是一笔一画,顾维了解白鸽,白鸽在纸上记个什么东西,总是会涂涂改改,抹得漆黑一团乱七八糟,字也是歪七八扭,除了白鸽自己,没人认得他写的什么。   白鸽肯定打了不少草稿,最后又一笔一画重新抄了一遍。   顾维坐在白鸽床头,手心拖着信,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看,生怕漏了什么。   亲爱的顾维:   我从来没写过信,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让写800字作文都把我愁得薅头发,好几年没拿笔了,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写这封信之前,我上网扒拉了半天,我这人,不会说话,也没给人写过信,看别人开头都用亲爱的,小学语文老师也是这么教的,我也就这么学着写一下。   我突然发现,应该没有比“亲爱的”这三个字更适合的前缀词了,不加前缀总觉得不够,加别的又不太对。   那我就再说一遍吧,亲爱的,顾维。   见字如面,哎呀,算了,还是别如面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律师应该已经找到你了,可能我已经死了,或者一直没醒。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我给自己买的墓地里吧,看在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帮我办一场葬礼吧,简简单单的就行,墓地合同在律师那里,遗照也拍过了,不用麻烦你特别多。   如果是不幸中的不幸,我一直不醒,别治疗我,我不想一辈子躺在床上,当个活死人,太不痛快,你知道我性格,我不想那样活着,那样对我来说比直接死了还痛苦。   我这辈子,对你的执念太深,硬把你拽到我身边,却没能好好对你。   咱俩这些年,对你不公平。   我该跟你好好说一声对不起,关于那年夏天,对不起。   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羡慕你,你身上有我所有我没有的东西,你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没有脚印没有泥没有血,你的脖子永远都是抬起来的,没人敢欺负你,他们都想靠近你,都会对你笑,你在学校里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你不知道,除了我之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   本来你在天上,我在泥沟里,咱俩不会有交集。   可我慕强,慕干净,慕美好,慕所有我身上没有的东西,偏偏我没有的,你什么都有。   从一开始,只是远远看着你,到后来忍不住靠近,再到后来,酿成了大错。   现在我的结果,或许就是不顾老天给的命,走偏了该走的路得到的惩罚吧。   如果不是我,你会有更好,更正常的人生。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一开始就做错了,我喜欢天上的月亮,我应该抹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努力飞到天上去才对,跟月亮肩并肩,让月亮看到我。   可我却用了世界上最恶劣的方法,我把天上的月亮拽到泥里来了,我把你也抹脏了。   我想把你身上的泥重新擦干净,可是我以后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机会了。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的矛盾,还有痛苦,我只是下意识忽略了你心里的那些情绪,其实我是不敢面对,因为我心里有愧,我害怕,又不想放手,所以死死抓着你不松开。   财产证明在律师那里,公司的股份给老林,另外一个学区房给秀儿家孩子上学,其余的,都留给你。   顾维,我知道你不缺钱不缺房不缺车,但是,我现在除了这些身外物,什么都没有了,你别不要。   人生很长,十年八年的不算什么,忘了我们的疯日子吧,好好生活。   对不起啊顾维,别恨我了。   一个人带着恨过日子,太难过了。   你该美好,该做回天上的月亮。   姥姥当时走的时候跟我说,要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也希望你,我的顾维,平安,健康,快乐!   找个好的爱人,好好过下半生,过好日子。   落款,白鸽。   顾维看完了信,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口的那阵疼压下去,立刻把信叠起来装回信封里。   他想直接把信给撕了,但手指头几次想用力都没能撕下去,捏着信绕着白鸽的病床转了好几圈,眼睛始终在白鸽的脸上。   白鸽还闭着眼躺在那,写这封信的人,看起来那么无辜。   顾维绕到浑身没劲儿才坐回白鸽身边,又打开信,看了眼最后的时间。   白鸽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刚过完年的那几天。   别人还在万家灯火团团圆圆呢,白鸽在写自己的遗书。   顾维把信重新收好,收进信封里,装进裤子口袋。   他看着白鸽,眼眶越来越红,伸手摸了摸白鸽瘦了很多的脸:“手术前,你让我说点儿好听的话,可你给我写的信,都是我不愿意听的。”   顾维从白鸽的脸,又轻轻摸到刚做过手术的头上。   白鸽的头发长出来一点,一层青皮茬儿,拆了线的刀口还是红的,顾维避开刀口,在白鸽头上摸了几下,发茬摸起来已经有点儿扎手了。   顾维另外一只手抓着白鸽胳膊,轻轻晃了晃:“你跟我说说,我要你的财产干什么?”   床上的白鸽始终闭着眼,呼吸平稳,没有一点儿要回应顾维的意思。   顾维又说:“房我没有吗?车我没有吗?钱我没有吗?我要你这些东西干什么……”   白鸽还是不回应,顾维不高兴了,又晃了晃白鸽的手腕,这次用了点儿力道,他想把睡着的人晃醒。   顾维最后贴着白鸽耳朵,一边吻他一边说。   “什么叫命运的惩罚,什么叫偏了命,什么叫我该有更好的人生?狗屁,你说得都不对。”   “已经走过的路才叫命运,没走过的路,你说出花儿来也跟我没有关系。”   “白鸽,从我们开始的那天,我们俩的命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里就是我,我的命里也是你。”   顾维从白鸽的耳朵,一直吻到嘴唇上。   顾维的嘴唇发干,白鸽的嘴唇也发干,两个人的嘴唇磨起来,生疼。   “我不要别的东西,我不要那些身外物,我只要人,白鸽,你听见了吗?我只要你。” 第35章 我想你   白鸽这只鸟,现在不扑棱了。   顾维最近总是会想到以前白鸽死命跟他扑腾的时候,那年冬天他们的第二次,他把白鸽拽进酒店之后,又躲了白鸽半年。   他们的第三次,又是夏天,顾维最讨厌的夏天。   顾维躲着白鸽,看不见白鸽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但是看见白鸽人了,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刚入夏,那天下暴雨,风也大。   白鸽摁开门铃站在他家门外,手里还握着一把伞骨都被风吹断了的雨伞,伞柄往下滴水,白鸽身上也在滴水。   白鸽身上的衣服都透了,夏天衣服本来就薄,衬衫贴着皮肤,顾维能隔着半透的布料看出他往下凹紧的腰线,裤腿应该是脏了,往上挽了几道,露着沾着泥点子的脚踝跟一截紧致的小腿。   白鸽头发也湿漉漉的,贴着脸,白鸽一眨眼,额头上的水淌到睫毛上,再从睫毛流过脸颊,也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被风吹的,白鸽脸很白,嘴唇也很白。   白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淋得湿漉漉又很狼狈的眼睛,望着顾维的时候在变亮。   顾维不说让他进去,白鸽也知道顾维有洁癖,他身上都被雨淋透了,鞋上都是泥,刚刚还被汽车溅了一身泥点子,就一直站在门外的屋檐下面。   “顾维,我好……”   白鸽本来想说的是“顾维我好想你”,但他看见顾维妈妈往门口走,笑着招手让他进门,他又立刻改了口:“顾维,好久不见啊。”   姚秋文让顾维带着白鸽进去说话,外面雨太大。   顾维抿着唇让开路,白鸽把破伞放在门外面,立马侧身钻了进去。   姚秋文给白鸽找了条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的水,顾维接了毛巾,往白鸽脖子上一搭,拽着白鸽就往楼上走,还跟他妈妈说是带白鸽上楼洗个澡换个衣服。   “好,你们去楼上玩儿,”姚秋文往厨房走,“我跟刘阿姨一起去给你们做晚饭吃。”   一进顾维房间,白鸽身上的湿衣服就被顾维撕成了破布条,一块块散在地板上,彻底露出顾维这段时间想到快疯了的身体。   白鸽一身雨一身汗,跪坐在顾维身上:“顾维,我想你,别躲着我。”   白鸽的气息带着潮湿的雨腥味儿,但是压不住白鸽自己身上不断往外渗透的毒液,一缕一缕往顾维身体里钻。   顾维当时心里想,他会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见不到白鸽的时候,火烧火燎没一天是好过的,哪怕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但一见到白鸽,他这半年的克制顿时像个笑话一样塌了,身体里积得满满的欲望膨到了极致,晚一秒就会爆开。   白鸽没一会儿就不动了,下巴枕着顾维肩膀,说话声音鼻音很重:“雨太大,我打不到车,我是跑过来的,很累啊顾维,每次都是我在上面,咱俩能不能换一下,还是说你不行?”   白鸽说的话像是挑衅,又像是在撒娇。   顾维一个翻身就把白鸽扣了下去,摁着他腰跟脖子,只想把人凿死算了。   白鸽没一会儿又不痛快了,刚刚他在上面自己把握的时候只是腰酸而已,现在是腰快被顾维斩断了。   “算了算了,要不我们还是换回来吧。”   “不换,就这样,弄死你。”顾维手心贴上白鸽脖子,手指扫到白鸽喉结上,一点点用力往下摁。   白鸽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压迫感,快窒息的时候顾维就会松一点儿力道。   白鸽咳嗽两声,故意说起之前的事儿:“上个月,凌晨两点,你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接了,你不说话,但是我听到你电话里的声音了。”   “什么声音?”顾维假装听不懂。   “你自己在弄是不是?”白鸽笑了,“你想听我的声音,顾维,你现在真的非我不行了。”   顾维确实给白鸽打过一个电话,他想忍着,觉得忍着忍着或许就能把白鸽戒了。   那天晚上,顾维自己怎么都到不了,他太难受了,只能给白鸽打电话,白鸽应该是半夜被电话声吵醒的,隔着听筒的那声“喂”听起来懒懒的沙沙的。   顾维只听了白鸽一声,一直难受的身体立刻就找到了出口,冲着白鸽就去了。   第二天顾维自欺欺人,把打给白鸽的电话删了,假装这件事儿不存在,现在被白鸽戳穿,顾维脸上发热,捂着白鸽的眼睛,加重了力道凿。   现在看来,不管多久好像都没用,那就干脆别戒了也别忍了。   白鸽继续刺激他:“你不是说你有洁癖吗,我身上都是雨,衣服也都湿了,你这回不嫌我脏了?”   “反正一会儿还要更脏,”顾维说,“一会儿再洗。”   “借口,”白鸽很想找出顾维语言里的逻辑漏洞,“其实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顾维不说话,白鸽开始表白:“顾维,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我吗?”   顾维掐着白鸽的腰,喘着粗气说:“不喜欢。”   “不喜欢我?”白鸽手指摸到连接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跟我连着?你跟我不爽吗?”   顾维没说话,白鸽说着自己的逻辑:“不说话就是爽,爽就是喜欢。”   顾维咬着牙,最后说了六个字:“喜欢,身体,而已。”   白鸽又问:“那你跟我说说,你不喜欢我哪里?我脾气不好,人不好,还是长得不好?”   顾维在白鸽屁股上拍了下:“除了最后一点,你还有哪点是好的?”   白鸽红着眼,摸摸自己的脸,“啧”了一声:“你还挺客观。”   窗帘没拉,大雨还在下,玻璃窗上的雨帘成了屏障。   窗外的世界被大雨刷模糊了,窗内的世界也是模糊的。   白鸽偏头往窗外看,雨帘每一秒都在刷出新的轮廓,每一次的褶皱也都是新的。   顾维拖着白鸽的下巴,把他的头正过来:“这个时候你还有力气走神儿?”   “我不是走神儿,”白鸽也抬起手,捧着顾维的脸,“我在想,咱俩好像进了平行世界,这个世界里就我们两个人。”   白鸽的手慢慢往下移到顾维胸口上,手心贴着顾维的心脏,握着顾维砰砰的心跳问他:“你有这种感觉吗?我们别离开这里,就这样吧。”   天塌了就直接砸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地陷了就把连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吞进去。   顾维不知道白鸽说的就这样是哪样,他只感觉自己快被热化了,白鸽发白的脸跟嘴唇现在红得冒红气。   “里面这么热,你不会是淋雨发烧了吧?”   白鸽不知道发烧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头晕,但是他心里面坚持认为头昏是被顾维弄的。   “我从小身体就好,从来没发过烧。”   顾维终于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儿,手心往白鸽头上一摸,白鸽头上的温度烫人。   顾维立刻停了,一抽走抱起白鸽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用自己的浴袍裹着白鸽,把人先抱到床边的沙发上,他房间里就有常备的药,找出退烧药让白鸽吃。   白鸽不喜欢吃药,推了下说没生病,顾维烦了,直接摁着白鸽乱动的手,又掐着他的下巴,把他嘴撬开塞了一粒退烧药,灌了两口水才把药给喂进去。   白鸽吃个药还呛了半天,边咳边骂顾维。   顾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快速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不知道白鸽是累的还是发烧昏的,等顾维踢他小腿让他起来,白鸽蜷着身体跟个虾米一样睡着了。   顾维蹲在沙发边看了半天,睡着的白鸽没有攻击性,能让人短暂忘掉很多事。   姚秋文做好晚饭上楼叫人,顾维站在窗边在看外面的雨,白鸽躺在顾维的床上睡觉。   “白鸽睡着了?”姚秋文放低了声音,“晚饭做好了。”   顾维转了身:“淋雨,发烧了,吃完药就睡了。”   姚秋文往床边走:“我听刘姨说,去年夏天就是白鸽照顾你的吧,多亏了他。”   顾维想否认,最后只是鼻子里面“嗯”了一声。   姚秋文看见了白鸽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都是吻痕,床脚底下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破布条,当妈的一眼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姚秋文走到窗边,拍拍顾维的肩膀:“你都20多了,处对象很正常,又不是早恋,还得藏着掖着,不用瞒着爸妈,我看白鸽这孩子挺好的,冒着大雨来见你,你说你也是,不知道开车去接一下,还给人淋发烧了。”   顾维整个后背连带着脊梁骨瞬间就麻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要把他淹死了,他想说他跟白鸽没处对象,一辈子都不可能,他们不是这种关系,但是张了好几次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你好好照顾他,”姚秋文说,“晚饭我给你们留着,一会儿等白鸽醒了,你俩再下楼一起吃。”   大雨下了一夜才停,第二天窗外的世界被刷得干干净净重新变得清亮,但里面的世界还是模糊的,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始终背对着背。   白鸽在顾维家睡了个好觉,烧也退了,早上一醒,一个懒腰还没伸完就被顾维打了一棒子。   “以后别来我家,”顾维还背对着白鸽,“也别靠近我家半步。”   白鸽打着哈欠问:“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顾维冷冰冰的:“你自己克服一下。”   “昨天把我拽上来的可是你,”白鸽嬉皮笑脸,“感觉需要克服一下的是你。”   顾维沉默了半天,又说:“只有这个关系,其他的不需要。”   白鸽明白了顾维说的“这个关系”指的是床上关系,下了床他俩还是该谁谁,最好路上见面也别打招呼。   白鸽掀开被子,气哄哄起了床,他的衣服被顾维撕了,穿了身顾维的,袖子跟裤腿都长,挽了好几道,他扶着腰,走之前瞪着顾维眼睛:“做的时候恨不得死我身上,下了床就这么无情。”   走到门口,白鸽又折回来,一张嘴一低头,隔着衣服在顾维心脏那里咬了一口,恨恨地说:“真想把你心脏给咬出来,看看里面是什么颜色的血,这么无情……”   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白鸽给顾维发了张照片,白鸽攥着那天早上离开时穿的那件顾维的衬衫,衬衫下摆包着自己,只露了个头跟半截腰给顾维看,衬衫上有很明显的脏腻的白东西。   顾维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眼前直接蹦出了白花,捞起外套就给白鸽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白鸽贴着手机喘气,顾维压着声音骂他:“白鸽,你太不要脸了。”   “我还有更不要脸的,你要不要看,视频要吗?”   顾维拿着车钥匙摔门出去:“你在哪里?”   “我现在,离你200公里。”   顾维上了车,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你要来找我吗?”白鸽又喘了口气。   “你在哪里?”第三遍。   白鸽就不告诉他:“你刚刚还说我不要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在哪里。”第四遍。   白鸽还是不告诉他:“你也不要脸。”   顾维深吸一口气,小声承认了:“是,我也不要脸,你在哪里?”   是第五遍。   200公里开车不用三个小时,不要脸的白鸽就见到了不要脸的顾维。   那天晚上白鸽又问了一次,顾维你喜欢我吗,顾维还是说,只喜欢你的身体。   往后的很多年,白鸽无数次问过顾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哪怕一点点呢。   顾维的回答一直都跟第一次一样,不喜欢,不爱,一点点都没有。   白鸽头几年听顾维说“不喜欢,不爱,一点点都没有”的时候心脏还会一抽一抽地疼,到后来都习惯了,免疫力也提高了,最后就轻飘飘一句。   “没事儿,再过个十年,我再问你,我就不相信,顾维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不用再等十年,顾维侧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搂着脸朝着他一样侧躺着的白鸽。   单人病床很小,两个男人侧躺着很挤,顾维的后背贴着栏杆,胸口贴着白鸽。   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顾维都会跟白鸽说不少话:“还不醒,是不是因为手术之前跟你说的话,你不信。”   白鸽闭着眼,睡得很香,顾维把人箍得紧紧的:“要是我,我也不信,你问了我快十年,我都不愿意说。”   “白鸽,我喜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从最开始的恨的毒芽里,已经滋长出爱了。”   “等你好了,我天天跟你说,说到你信为止,好不好?”   “白鸽,我想你,很想你。”   ……   -   -   姚秋文去庙里给俩孩子都求了平安符,一进病房就拿给顾维:“这个是大师给开过光,听人说很灵的,你俩一人一个,保健康平安的。”   顾维把其中一个装进自己裤子兜,另外一个压到白鸽枕头底下,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的时候,在白鸽脸上摸了几下。   “我妈求的平安符,平平安安。”   姚秋文坐在床头,跟白鸽夸了乖乖半天,还说最近乖乖跟一个小野猫走得近,估计是处对象了,她还说,她在努力把小母猫留在家里一起养着,等白鸽醒了,可能都不舍得把乖乖送回去了。   “不行,”顾维先不愿意了,“等他好了,就接回去。”   “哎呦,看你急的,”姚秋文笑笑,“放心吧,出院之后就给你们送回去,没准儿过段时间能生一窝小猫崽儿,到时候我跟你爸留小崽子。”   姚秋文一走,顾维看着外面天气好,推着白鸽出去晒太阳。   白鸽坐在轮椅上,顾维坐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他的手垫在白鸽脸下面,撑着他的头。   “能感觉到吗?今天太阳大,没有风,天空又高又蓝,连朵云彩都没有。”   “我听我妈说了好几次,乖乖应该是到发青期了,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乖乖跟小野猫跑出去不愿意回家,后来乖乖每次都能找回去,还把外面的小母猫带回去两次,但是小母猫性子野,待不久,看起来乖乖还得再努努力。”   白鸽的头在顾维手心里晃了晃,顾维稳稳拖着白鸽的下巴跟脖子。   有人路过,跟顾维打招呼:“顾医生,又带着白先生出来晒太阳啊。”   “嗯,晒晒太阳。”   “今天天气好,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挺好的。”   人一走,顾维就跟白鸽说:“刚刚打招呼的是检验科的,你之前还见过,但你应该不记得了。”   白鸽安安静静晒着太阳,顾维往旁边挪了挪,离白鸽更近了,胳膊整个垫在白鸽脖子下面,半撑半抱着白鸽的肩膀,他又说起白鸽写的信。   “白鸽,你信里的要求,我一样都不会满足你。”   “哪怕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把你埋在你买的墓地里,你想离姥姥近点儿,可以,我再买一个离姥姥近点儿的双穴墓,先把你埋进去,等我死的时候,我就埋在你身边。”   顾维手心一下下拍着白鸽,鼻子贴着白鸽脸颊上蹭了蹭:“你不是说要一千年吗?人活着不过百年,死后才是长久。”   顾维又抬起白鸽的手臂,手指摩挲着白鸽的手腕,如果只听声音跟语调,顾维整个人那么温柔。   春天里,太阳底下,顾维说出口的话却是疯狂的。   “你信里说的第二种情况,如果一直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哪怕你一直睡着,也要睡在我床上才行,刚买的房子环境好,你应该去看看,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用绑着你了……” 第36章 我们结婚吧   秀儿下了班来看白鸽,看见病房里没人,白鸽头上出了汗,她找了毛巾要去洗洗给白鸽擦擦脸,一开卫生间门顾维就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攥着洗好的热毛巾。   “哎呦我天,吓我一跳,我以为病房里没人呢。”秀儿捂着胸口退了退,“也没个动静。”   “下班了?”   “嗯,我过来看看白鸽。”   顾维握着毛巾走到床边,给白鸽擦了擦脸上的汗,跟他说话:“秀儿又来看你了。”   秀儿放下手里的毛巾,站在旁边看着白鸽,又看看顾维,她想,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俩人的事儿,叹了口气。   “你们俩,我一直都看不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维给白鸽擦了脸,又去洗了遍毛巾,回来后给白鸽擦手。   “没事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现在也需要多听听别人说话。”   平时秀儿来看白鸽,都是顾维在旁边跟白鸽叨叨个不停,她就只能在旁边插两嘴。   秀儿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想了半天,没头没尾地开始说话,其实她是说给顾维听的。   “我跟白鸽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我俩前后桌,白鸽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近,身上还总是带血,后来班里想靠近他的人就更少了,就我俩走得近。”   “班里同学都说我俩在谈恋爱,就因为有一次我看他流鼻血,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我把包里的湿巾给他了,我还记得他当时以为自己眼花的眼神儿,他接纸巾的时候特别愣,过了一天了,他又跑过来跟我说了声谢谢。”   “说出来谁都不信,就因为那件事儿,后来我在小胡同里被小混混堵,他拿着板砖儿不要命地就跟人拼,对方三个人,我被白鸽身上的劲儿感染了,平时我特胆儿小,那时候真顾不上死不死了,也抄了块板儿砖跟白鸽一起上去干,我俩一男一女,硬是把三个男的打跑了,要不是我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真以为他喜欢女生呢。”   “没有多少人对白鸽好过,所以,他得到了一点点好,都能把命豁出去,白鸽心里有个圈,那个圈里是他认定的自己人,为了自己人,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秀儿隔着被子拍了拍白鸽的胳膊,又抬头看了眼坐在病床对面的顾维说:“顾维,你在他的圈中心,其实我现在发现了,你俩特别像,不碎不死不罢休,所有的感情都往牛角尖的最极致里钻,不给彼此留余地,白鸽是这样,你也是……”   秀儿一走,顾维抱着白鸽洗了个澡,用浴巾包着擦干他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抱到床上。   白鸽头发又长了一点儿,再长长就看不见头上的疤了,指甲也长了。   顾维把白鸽扶着坐起来,他自己坐在白鸽身后,让白鸽的头能枕着他胸口,从后背拥着白鸽给他剪手指甲脚指甲。   “昨天夜里下雨了,天儿也越来越热了。”   “你们公司里的人也来过几个,以前我不认识,现在都认识了。”   “山楂树冒了小嫩芽,秋天就能结果。”   “秀儿跟我说了你不少以前的事儿,都是我不知道的。”   “有句话我觉得她说得对,白鸽,咱俩其实很像。”   顾维有时候会想,白鸽可能是真的累了,所以想好好休息下才不愿意醒。   白鸽总说自己要过痛快日子,其实白鸽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一点儿都不痛快。   想要的得不到,怎么会痛快呢?   顾维想绑着白鸽,哪怕他一直不醒,也要一辈子躺在他床上才行。   其实很多年前,有一个不用绑着白鸽就能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的机会,是顾维没把握住。   白鸽曾经跟顾维求过婚,但顾维拒绝了。   白鸽高中一毕业就在酒吧还有高档会所里面推销酒,当时老林创业失败去酒吧买醉,白鸽给他推销,老林看他一个小孩儿,能说会道的还对酒特别了解,点的酒都是最贵的,还拉着白鸽抱怨了几句。   白鸽那一晚上光从老林一个人身上就能拿不少提成,老林喝多了,刷卡结完账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特别大,白鸽想给他家里人打电话,没找到老林身上的手机,不知道是掉了还是压根儿没带,直接背着老林回家睡了一晚上。   俩人熟悉之后,老林带着白鸽钓了几次鱼,几个月之后老林想重新创业,想做个广告公司,要拉着白鸽一起做。   老林的创业想法,把白鸽的思路一下打开了。   他自己推销酒,哪怕提成再高,赚的也都是小钱,两年多抠抠搜搜就攒了不到20万,还不够一套房子首付。   但除了钱之外,白鸽还攒了不少名片,有不少老板相中了他这个人,想拉他去自己的公司,白鸽没找到投缘的机会就拒绝了。   老林的创业意见一提,白鸽挨个儿给那些老板打电话,又喝了几天酒,后来真拉到了一笔资金。   白鸽把老林叫出来,桌子上摆着自己用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一瓶好酒,还有他自己拉到的投资,啪一下拍在餐桌中间。   “老林,我对广告设计一窍不通,也不懂那些个东西,我不做什么广告设计,我想做男性成人用品,你今天跟我吱一声,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愿意的话咱俩立刻就弄。”   “啊?”老林当时就蒙了,“成人用品,我没干过啊,你有路子?”   那时候白鸽已经知道顾维有瘾了,顾维几个月才愿意见他一次,见一次,白鸽就得在床上死一回,顾维真往死里弄他。   有一次他不愿意,顾维难受到趴在他身上哭,用鼻子一边蹭他,自己一边用手。   “白鸽,我难受,我完了,帮帮我,求你了。”   白鸽从来没见过顾维那样,他以为听见顾维求他,他会很兴奋,但他当时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张嘴就给顾维含了。   第二天他看见顾维吃的药,自己查了才知道,顾维有瘾,后来还知道,是他把顾维的瘾彻底刺激到了极致。   白鸽后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对顾维好一点才行。   他会想到做成人用品,就是因为顾维。   “我没路子,但我可以找路子,我不懂,但我会努力弄懂,你今天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白鸽直接把自己想的广告词儿说出来,“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白鸽拆了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推到老林面前:“老林,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干,咱俩就把这酒喝了,如果不愿意,就当交个朋友。”   他说完,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干了,眼神儿特别坚定。   老林比白鸽大十岁,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硬是被个毛头小子给看得头皮发麻,登时想都不想,抓起那杯酒也一口闷了:“妈的,干,就做成人用品,你说得对,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老林把所有家底儿掏出来,跟白鸽一块做了成人用品公司。   白鸽真的拼命,老林有管理经验跟人脉,迅速组建了团队,白鸽就天天钻场子,喝酒,拉客户,一年多的时间公司就做起来了,年底就给自己买了房买了车。   白鸽刚开始创业的前两年,也是跟顾维矛盾摩擦最多的两年。   当时顾维刚搬过来跟他一起住,两个习惯跟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一起生活,处处都得磨合,他俩有段时间几乎一见面就得吵一架。   顾维有洁癖,家里什么东西都得归置好,另外一个是创业初期,总得出去应酬喝酒。   白鸽一直在努力习惯顾维的生活方式,努力适应他的洁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好的生活习惯,把家里的东西归拢好,衣服袜子不能乱扔,杯子要倒扣,地板上不能有头发,洗手台上不能有水珠,就连牙刷杯印儿都不带差一丝一毫的。   白鸽还有两个毛病是顾维不喜欢的,就是抽烟跟喝酒,这两样不是说戒就能戒的,白鸽天天把烟盒跟打火机放在办公室,如果在外面抽烟了,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澡刷牙。   家里有一个大酒柜,都是白鸽自己慢慢买的酒,有事儿没事儿喝两口,顾维不喜欢他喝酒,白鸽就控制自己,偶尔小喝两口。   顾维喜欢吃的菜,白鸽也慢慢学着做。   但是时间长了,白鸽紧绷的神经总会有松懈的时候,比如顾维上夜班,比如白鸽推不掉的酒局。   白鸽本身就贪杯,只要一喝多,就什么都忘了。   鞋子乱踢,袜子扔在地板上,内裤挂在浴室门把手上,洗完澡浴室里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水,有时候喝多了还会吐在卫生间里。   他们第一次闹的比较大的一场,也是因为白鸽喝了酒。   顾维下班刚一回家,就看见白鸽就穿条内裤站在客厅中间,内裤边还掉了一半,露着半拉屁股蛋,屁股沟都能看见。   白鸽左手举着酒杯,右手在头顶的半空上撑着,嘴里还在哼哼小曲儿,正在跟空气跳交际舞呢。   顾维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收拾,把白鸽乱踢的鞋收进鞋柜,捡起地板上的裤子跟袜子,大衣挂起来准备明天出门的时候顺路带去干洗店。   白鸽看顾维回来了,举着酒杯,拧着半拉屁股走到顾维身边,拉着顾维一起跳。   “顾维,陪我玩一会儿。”   顾维要去夺白鸽手里的酒杯,白鸽抬起胳膊高高一躲,但是酒杯口歪了,里面的酒一下从两个人的头顶浇下来。   顾维闭着眼,咬牙抹掉脸上的酒,黑着脸夺走白鸽手里的酒杯,自己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等顾维收拾好,白鸽还穿着内裤在客厅唱歌,又来拽着顾维一起跳。   白鸽左胳膊揽着顾维脖子,右胳膊搂着顾维腰,两个人贴得很近,白鸽光着的脚还踩在顾维鞋上,一边跳一边贴着顾维耳朵唱小曲儿。   本来顾维是想忍忍的,想着不跟醉鬼一般见识,偏偏白鸽嘴里唱的小曲儿词,全都踩在了顾维的雷点上。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顾维脑子里轰一声,一把掀开白鸽,白鸽一个醉鬼站不稳,被顾维掀到地板上,屁股磕在地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揉了半天。   “顾维,你有病啊?”   “我不喜欢夏天,不甜蜜,也不浪漫,更不是什么粉红色的回忆,对我来说夏天是黑的,白鸽,是你把夏天涂黑了。”   顾维说完,不再理地上的醉鬼,进卧室收拾了行李箱就要走。   白鸽当时酒醒了一大半,拽着顾维不让他走:“你要去哪儿啊?”   “离醉鬼远一点儿。”顾维都不看白鸽一眼。   白鸽光着半个腚坐在地板上,两条腿交叉绞着顾维小腿,两只手还抱着他大腿,整个人都扒着顾维不让他走。   “不许走。”   顾维低头,看着白鸽的无赖样,气得他血压都在蹭蹭蹭往上飙,用力一抬腿想把白鸽甩开,但是白鸽扒得太紧,他腿一抬,直接把白鸽就那么抬起来了。   白鸽本来就露半拉屁股,被顾维的鞋头一勾,那点儿布料全滑了下去,鸟儿都露出来了。   顾维脑子里又轰一声,一把扔了行李箱,蹲在地上一口咬住白鸽耳垂:“你在外面应酬,也是这样跟人又搂又抱,又唱又跳的,还脱衣服的?”   “怎么可能?”白鸽转头,讨好地亲了下顾维的嘴唇,“我在外面的外号可是‘冷面白总’,根本不可能又唱又跳,今天在外面喝了几杯自己不喜欢的酒,回家了想改改口,所以多喝了几杯,我喝酒之前还记得把窗帘拉上,我就在自己家里放松一下,而已。”   白鸽瞪着一双醉醺醺的眼,还打了个酒嗝。   顾维没走,把醉鬼拽进浴室好好洗了洗,呼啦啦把醉鬼收拾了一顿,又差点儿把醉鬼干死。   那次之后,白鸽举手对天发誓,说要慢慢把酒给戒了。   但是白鸽的誓言像放屁,只坚持了不到三天,他的酒瘾重,没那么好戒,有一次跟客户喝多了,一回家吐了一地。   顾维扒了他裤子,快把他屁股扇烂了。   白鸽屁股疼啊,疼到要报复顾维,趁着顾维睡着的时候又把他捆了一次,故意挑起他的瘾,但又不帮他解决。   顾维双手双脚一解脱,就把白鸽的酒柜给砸了。   那次是顾维第一次离家出走,有15天那么久。   白鸽心疼自己的酒心疼了十五天,架不住想顾维想得太厉害,又开始给顾维打电话,发黏黏糊糊的小视频跟照片。   “回家吧,顾维,我想你了,”白鸽又发条小视频,喘着说,“小白鸽也想你了。”   白鸽总说回家,以前顾维以为的家,只有爸妈的家,但是自打跟白鸽住在一起之后,白鸽总是说那是他俩的家。   一开始他还想过纠正,后来觉得没必要,他确实跟白鸽生活在一起,不叫家那还能叫什么?   -   刚开始戒酒的白鸽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答应得好好的,说一定会戒酒,但头几个月总会忍不住。   有一次白鸽把酒偷偷装进矿泉水瓶里假装是水,握着矿泉水瓶,躲在次卧的阳台上喝。   顾维正好在大扫除,一推次卧门就闻到了酒味儿。   白鸽慌慌张张,刚举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看见顾维的时候吓了一跳,被酒呛了回狠的,咳得他脸跟脖子红到发紫。   顾维一把夺走白鸽手里的矿泉水瓶,放在鼻子上闻,白鸽认错速度很快:“错了错了,下次真不喝了,这次真没忍住。”   顾维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没再跟白鸽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你如果再喝酒,咱俩就分开吧,我不想跟个酒鬼生活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白鸽立马跟上来,“我保证戒掉。”   顾维记忆里,白鸽最难熬的日子,是他正儿八经开始戒酒的那段时间,是真的滴酒不沾。   真正戒起酒来很难很难,为了戒酒,白鸽还去挂了专门戒酒的心理医生号。   只是白鸽的酒瘾太重,戒酒的日子太痛苦,他经常整宿整宿睡不好觉,要么就是噩梦连连,半夜爬起来坐在窗台上看月亮,早上胡子拉碴躺在床上,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了,还会自言自语,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躺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活像个尸体一样。   白鸽找了个别的发泄途径,顾维如果不在家,他就拿一堆小玩具回去自己玩儿。   只要顾维在家,白鸽就会把玩具扔了,拉着顾维在床上翻腾。   那段时间,顾维以为有瘾的是白鸽。   “戒酒就这么难受?”   白鸽哭着说:“难受,但是必须得戒,咱俩因为酒,闹了这么多次,我知道,这酒我如果不戒掉,我就要失去你了。”   顾维顺着他后背给他捋了捋:“戒掉就好了。”   “你有瘾,我也有瘾,”白鸽还是难受,“顾维,你应该能理解我吧,太难了,你帮帮我吧,你再快一点儿。”   顾维多快都不行,有一天白鸽经住了老林想给他解解馋喝口酒的诱惑,回家之后就跟顾维邀功。   “我今天顶住了诱惑,顾维你再给我个戒酒的动力好不好。”   “我给你什么动力才能戒掉?”   白鸽想了半天,吻了下顾维:“等我把酒戒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行不行?”   顾维在床上答应了,白鸽第二天精神状态真好了不少。   后来白鸽真的把酒戒干净了,有一天他看黄历,挑了个吉利日子,天气也好,万里无云,开车都没堵车,那一整天顺当到让白鸽以为他做什么都会成功。   他心里确实酿了一件大事,下午早早回了家,准备了双人晚餐,还买了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订的蛋糕五点准时送到。   顾维一回家,问他是什么日子,白鸽没干过这种事儿,而且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一开始他还觉得不太好意思,把顾维拉到餐桌前坐好,搓搓手,咳嗽了两声才说话。   “你知道,我只有姥姥一个亲人,我想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白鸽眼睛特别亮,也特别认真,“顾维,我们结婚吧,行吗?”   顾维立刻变了脸,蹭一下站起来:“你在说什么?”   白鸽那天的顺当戛然而止,声音都小了:“我戒酒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你说我可以提一个要求,我想……”   顾维直接打断他:“但不是不可能的要求,我不可能跟你结婚。”   白鸽当时红扑扑的脸,立刻就白了,好像被人抽干了身上的血。   “你戒酒的时候,那么难受是不是装的?”顾维思维越来越发散,“就是为了跟我提这种要求?我说了,咱俩只有床上关系,别的别想了。”   “哎呦,别说了。”白鸽实在听不下去了,头一低,手指拨弄了几下花瓶里的玫瑰花,火红的花瓣贴着他的指腹颤了颤,他的指尖也跟着玫瑰花瓣一起颤。   白鸽给自己切了块蛋糕,拿着叉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嘴里包着蛋糕,说话声音也不清不楚。   “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说话那么难听……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咱俩只有床上关系,这回我真记住了,下次不跟你提无理要求了。”   白鸽吃蛋糕吃困了,打了个哈欠,眼角有困出来的眼泪,他用手背擦了擦,站起来往卧室走。   “我吃饱了,有点儿困,进去睡一觉,饭都做了,你吃吧。”   白鸽走到卧室门口,顾维对着他背影说了句:“以后不许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白鸽无所谓地甩了甩手,“再喝床上关系都没有了。”   顾维一直都知道,白鸽当时的眼泪不是打哈欠困出来的,白鸽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也没拆穿。   顾维三天没回家,带着逃避的心理,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白鸽。   白鸽也三天没找过他,没有信息,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   顾维当时想,可能这次他跟白鸽真的是完了。   第七天凌晨两点,白鸽先给顾维打了个电话。   “七天了,你还回不回家了?”   电话里白鸽的声音很哑,鼻音也很重,顾维以为他又喝酒了,白鸽电话里咳嗽了两声,听声音呼吸一下都很难受。   “感冒了?”顾维问他。   “昂,可能是有一点儿感冒,老林上周就开始咳嗽,把我也给传染了。”   那是顾维认识白鸽那么多年,白鸽第二次生病。   顾维半小时之后回去的,给白鸽带了药,白鸽没跟那年淋雨的时候一样抗拒吃药,乖乖张了嘴。   感冒胶囊噎嗓子眼儿,白鸽用拳头在胸口上捶了几下,又喝了两口水才把胶囊冲下去。   两个人睡觉还是背对着背,天都快亮了,白鸽才翻了个身,挪到顾维身边,手往顾维腰上一搭,腿也压着顾维的腿,双手双脚紧紧搂着顾维,好像怕顾维会跑,眼睛贴着顾维肩膀蹭了蹭,闷声闷气说:“无情,不结婚就不结婚,家也不知道回。”   白鸽没再喝过酒,求婚的小插曲,后来谁也没再提过。   以前总是白鸽从顾维身后抱着他,现在是顾维从身后抱着一直不醒的白鸽。   顾维现在再想起白鸽求婚被他拒绝后,一个人低头吃蛋糕,手指拨弄玫瑰花,还有“困”出来的眼泪,心脏就跟千万把刀子在捅他一样疼。   后来的那七天,白鸽是怎么过的?   晚上会整宿整宿失眠睡不着,担心他可能真的不回家了。   白鸽应该也想过放手吧,可他还是舍不得,夜里给他打那通电话之前,他可能失眠了大半夜,又纠结了多长时间才把电话打出去的?   电话接通的时候,白鸽是不是担心他不光不愿意跟他结婚,可能还不想回家。   那次之后的这么多年,白鸽又是怎么消化他的冷漠,怎么安顿自己的感情,怎么摆正他们只是床上关系这个定义的?   只要想一下,顾维的心口就被狠狠凿一下,后来都快把他凿碎了,只能更用力搂着白鸽,闻着白鸽身上的味道慢慢缓解一下。   “白鸽,想把时间倒回去的是我,如果能重来……”   顾维知道,时间倒不回去,他跟白鸽也不能重来,他的白鸽还不醒呢。   “你以前总说,这些年你一直拽着我不松手,其实是我一直在用自己的病跟非你不可的理由在麻痹自己,是我在拽着你。”   “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一定有很多像这样心脏都疼得快碎了的时候吧,你疼,你生我气,所以不愿意回来,是不是?”   顾维小心翼翼,亲着白鸽后颈肉:“是不是我那天说的话吓到你了,我买房子的时候,是真想把你绑起来,我说你不醒,就让你躺在我床上一辈子,我也是真的那么想的,我不想放开你,但我也不舍得你就一直这么躺下去。”   “白鸽,别害怕了,我跟你说着玩儿呢,我不绑你,也不关你,你醒醒,醒了之后去过你自己真正想过的痛快日子。”   顾维抱着白鸽,眼泪忍不住,往下一滚就浸湿了白鸽的后颈跟肩膀:“手术前你说累了,想跟我分开,只要你醒过来,我愿意放开你,白鸽,回来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鸽子明天醒(本来今晚想写到白鸽醒的,实在是太长了,明天一定) 第37章 白鸽醒了   白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他做了个很长很模糊又很空的梦,好像掉进了一片发白的虚空世界里,他被困住了。   那个世界是瘫痪的,只有他自己,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就像是雪原崩塌了一样,时间也被定了格,他的意识不完整,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拼不起来完整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能听见一点儿声音,但是那些声音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还隔着很厚很厚的无形屏障,穿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被削了好几层,模模糊糊,断断续续连不成线。   像几十年前坏了的老式电视机刺啦刺啦冒雪花,中间偶尔蹦出来几个一闪就灭的画面,能听出个一两声来。   白鸽不想去想那些声音,但是那些声音一直都不停,好像有什么执念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声音被削掉的部分变少了,白鸽听着很熟悉,他把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穿了很久才勉强连起来。   后来他听出来了,是顾维在叫他。   顾维让他回来,回来是回哪儿去?   白鸽找不到回去的路,准确地说,是没有路能让他走,四周都是空白的。   他迷路了。   白鸽不光听到了顾维的声音,他还听见了雨声,鼻子里有土腥味儿,还有顾维身上的味道。   顾维还在跟他说话,白鸽想找到顾维,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摸四处找。   一开始他没意识,困在那片发空的世界里没有感觉,但是自从听到顾维的声音之后,白鸽只觉得很害怕,他想逃走,想找到顾维,他想回去。   “白鸽,已经入夏了,你不是说最喜欢夏天吗,起来看看夏天吧。”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下雨,还没停呢。”   “老林昨天去钓鱼,还给我拍了照片,钓的鱼都很大,嫂子说你好了之后给你炖鱼吃。”   “我妈最近迷上了烧香求福,昨天又去寺庙,还抽了个上上签,说是大吉大利的征兆。”   “她说佛祖保佑,”顾维在白鸽额头上亲了一下,“佛祖保佑,早点儿回来吧。”   窗户开着条缝,天边打了个闪,顾维站起来想去把窗户关上。   他刚一转身,感觉手腕就被攥住了,触感像是烧过的雨雾,很潮湿,还是温的。   顾维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腕确实被攥住了。   白鸽的指甲刚剪过,又干净又圆,因为长时间扎针,手背都是青的,顾维每天都要给他敷一敷。   顾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天边轰隆一声雷响提醒他不是梦,他扭头看病床。   不是幻觉,白鸽真的醒的。   白鸽躺在病床上,刚醒还不太适应光线,半眯着眼,因为身上没什么劲儿,眼皮掀一下,就得重新合上缓一缓才有力气再睁开,嘴唇也随着呼吸抿了两下。   白鸽浑身的劲儿,都集中在抓着顾维的手上了。   刚刚他顺着顾维的声音一直跑一直跑,跑过了空白,屏障,浓雾,终于睁开眼看见了一直喊他的顾维了。   白鸽不想再被困回去,他舍不得,死死抓着顾维的手腕不松开。   “白鸽?”顾维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弯腰贴着白鸽耳朵叫他,“你终于回来了。”   白鸽听到顾维叫他,动了动嘴唇,但除了鼻子里很小的一声哼之外,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白鸽感觉到顾维的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没一会儿他又感觉到,他脖子上有点儿湿,心里还想,怎么还有水啊?   白鸽转转头,外面确实在下雨,雨声是真的,顾维身上的味道在雨腥味儿里凝成了茧,在鼻子里的存在感特别高,横冲直撞最后把白鸽所有的意识都占满了。   顾维想去洗条毛巾给白鸽擦擦脸,但是白鸽还抓着他不松开,他就用纸巾给白鸽擦了擦。   白鸽一直看着顾维,顾维好像变了个人,瘦了,头发长了,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很疲惫,好像很长时间没睡觉了。   白鸽还有种错觉,他好像好多年好多年没见过顾维了,怎么会这么久呢?   顾维摸摸白鸽的脸,又摸摸他的头:“你已经睡了几个月了,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听清楚顾维的话,白鸽眼睛都瞪大了,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春天做的手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白鸽撑了撑胳膊,顾维看出白鸽想坐起来,他把病床摇起来,把枕头竖着垫在他后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头疼不疼?有没有恶心或者想吐的感觉,不舒服就跟我说。”   白鸽动了动身体,感受了一下,除了浑身没什么劲儿之外,没什么别的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他摇了摇头。   顾维喂白鸽喝了点水,还得尽快给白鸽检查一下才行,叫护士进来给他量了血压体温心跳,一切都正常。   顾维看着白鸽有点儿力气了,伸出一根手指,凑到白鸽眼前:“白鸽,眼睛看着我的手指,跟着我的手指动一动。”   顾维手指往左边移,白鸽眼珠子也往左移,顾维手指往右移,白鸽眼珠子也往右移。   “好,我们视力没问题,”顾维又问,“这是几?”   白鸽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是举起自己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他知道那是1。   “那……你还记得我吗?”   白鸽点点头,心里想,他怎么会不记得顾维呢,他当然记得顾维。   “你知道现在在哪儿吗?”   白鸽点点头,这里是医院。   “你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手术吗?”   白鸽又点点头,他都记得呢。   “我们记忆也没有问题,”顾维又看着白鸽的腿,“试着动动左腿。”   白鸽听着指令,一点点支起左腿,脚趾头还蜷了蜷。   “再试着动动右腿。”   白鸽抬着右腿晃了晃,还把脚底板给顾维看了看。   “你自己翻个身试试看。”   白鸽毕竟刚醒,身体还不太受控制,一手抓着病床栏杆,艰难地动了动上半身想翻个身。   顾维护理了白鸽这么长时间,每天按时给他翻身按摩,下意识就要伸手去帮他,但手刚碰到白鸽就定住了,他得忍住,现在让白鸽自己试试看。   “慢慢翻,不着急。”   白鸽胳膊一使劲儿,整个人翻了过去,脸朝着顾维的方向,喘了口气,冲着顾维笑了笑。   白鸽脸色很白,笑起来的时候嘴唇干裂的地方又开了,有血丝渗出来,顾维心里一阵酸,又喂白鸽喝了几口水,一直牵着白鸽的手没松开。   顾维又带着白鸽花了大半天的时候做了其他各种检查,呼吸系统正常,听力,视力,嗅觉,运动神经都没有问题,因为躺的时间太久,所以四肢运动还需要再锻炼锻炼,就连手术前消失的味觉也恢复了。   唯一一点,白鸽现在还不会说话,他的常识跟认知都没有问题,也认字识数,就是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个语气词,嗯啊两声,或者是用鼻音。   现在白鸽的说话能力,跟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样。   顾维自己在给白鸽检查的时候,白鸽一直配合他,但就是不说话,他那时候就意识到了可能是术后失语症。   现在的结果,顾维已经松了一大口气,安慰白鸽:“没事儿,我们才刚醒,其他的都不着急,我们慢慢来,慢慢做康复,慢慢再学着说话。”   其实白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又活了一次,感觉就跟又捡了一条命一样。   晚上白鸽洗澡,顾维也在旁边帮他。   白鸽想自己来,顾维不放心,白鸽现在体力还不行,站起来都需要人扶,虽然现在是坐在凳子上洗的,但还是担心他会摔。   白鸽自己的身体,结果洗个澡自己硬是插不上手,顾维往他身上打沐浴露,又扶着白鸽胳膊站起来,给他洗刚刚一直坐在凳子上的屁股。   这段时间顾维护理白鸽,不让别人动手,从一开始的生疏跟手忙脚乱,到后来越来越熟练,给白鸽洗澡洗得又仔细又迅速。   顾维身上是穿着衣服的,早就被水淋透了,白鸽往他腰下一扫,看出顾维有反应。   白鸽很想问问,他睡了这么长时间,顾维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还有,他的瘾又是怎么解决的?是吃药,还是别的?   白鸽晚上一直睡不着,他不想睡,他其实还有点儿怕,他怕自己一睡又醒不过来了。   顾维也洗了个澡,出来后一直跟白鸽说话,白鸽就嗯两声答应着,顾维又给白鸽按摩胳膊跟腿。   最后白鸽的手跟腿都被顾维按酸了,用手扒拉开顾维,用眼神儿示意他去陪护床上睡。   顾维没说自己这段时间都是抱着白鸽睡的,瞅瞅旁边的床说:“没事儿,我看着你睡,你睡了我再睡。”   后来白鸽没睡着,顾维趴在白鸽床头先睡着了。   白鸽手心一直贴着顾维,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顾维的头发,眼睛一直睁到发酸了才慢慢闭上。   -   -   顾维陪着白鸽做了一周康复,白鸽下床走路活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也能吃一点稀粥跟软面条还有水果。   只是一直没法说话,白鸽也觉得闷,只能用眼神儿跟人交流,顶多嗯啊两声,手跟脚都能用上才行,对着人比划来比划去。   白鸽心里叹气,他这张嘴平时挺碎的,话也多,现在彻底歇菜了。   顾维以前总说,想把他的嘴堵上,不想听他说话,这回是真不能说话了。   但是白鸽又发现,以前想让他闭嘴别说话的顾维,现在比他还着急。   还有一点,以前不怎么跟他说话的顾维,现在每天都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白鸽现在醒了,头两天来医院看白鸽的人,都会先在他眼前比划两根手指头,让他猜是几,或者问他一加一等于几,看他的眼神儿特别慈爱也特别有耐心。   白鸽都快无语死了,抬手摸着扎手的脑袋,烦得他特想骂人,奈何他现在空有一肚子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秀儿听说他在进行语言康复,直接把她闺女上幼儿园时候学的拼音表带过来挂在病房里,让他重新学aoe iuu。   老林更夸张,给白鸽带了几本儿童类的故事书,还都是带电的那种,一摁开关还能给他朗读,说让他多听听,没准就能把语言功能给刺激回来了。   白鸽盘腿坐在床上,扒开香蕉皮往嘴里塞,白眼儿翻翻老林,又翻翻秀儿。   “哎,顾维,”老林喊了一声顾维,特别诚恳地问,“他这老翻白眼儿的毛病,是不是也是后遗症啊?你要不要给他再看看。”   白鸽咬着香蕉,腮帮子鼓鼓的,扭头就瞪了老林一眼:“……”   老林又真诚发问了:“现在呢,瞪眼珠子是不是后遗症?”   白鸽:“……”老林你没事儿吧?   要说默契,还得是白鸽跟顾维,毕竟俩人在一张床上睡了那么多年。   白鸽“嗯”一声,顾维就知道他是渴了。   白鸽“啊”一下,顾维知道他想吃橘子。   白鸽“呜”一嗓,顾维知道他想出去晒晒太阳溜达溜达。   外面又下雨了,白鸽站在窗外发呆。   都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他真的还能再重活一回。   顾维站在白鸽身边,也顺着白鸽的视线往窗外看:“今年的雨好像特别多,隔几天就下一场。”   玻璃窗上不停落下的雨线好像是新生的脉路,顾维知道,他以后开始爱夏天了。   夏天是重生,雨天也是灿烂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暂时性失语症这个有宝子猜到了吗,之前顾维说过太多次想堵住白鸽的嘴不让他说话(这个铺垫可能有点隐晦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该轮到顾维好好说话了,当然了,鸽子会康复的,两个人都会好好说话的   后面两个人不会有大开大合的分开,也不会有分手几年的剧情,没有那个必要,之前标签里有个破镜重圆,我发现这个词太大了不太合适他俩的状态,应该只能算是小小调剂一下,为了彼此更好地相爱而已   而且两个人都需要对方,他们只是不会爱,后文不会有特别低气压的剧情啦   两个人会慢慢学会爱,学会相处,学会包容,小情侣会酸酸甜甜,甜起来哒~ 第38章 我是正常人,顾维   白鸽出院那天是个晴天,顾维特意提前看的天气预报,姚秋文看黄历还说是个好日子,大吉大利。   确实是个好日子,天儿蓝,太阳高。   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副驾车窗一直开着,白鸽眼睛也一直看着外面他明明很熟悉的城市,路边不停后退的每棵树都是看不见了才挪开眼。   自打他醒了之后,看什么都没够,在医院小花园里溜达的时候,连地上的蚂蚁爬都能津津有味看半天,自己拿个树杈在地上跟蚂蚁划拉着玩儿,直到顾维叫他回去,说该吃午饭了。   白鸽手指头从车窗里伸出去,空气里的热浪在他指头缝里滚啊滚,没有比这更舒坦的了。   白鸽喜欢夏天,因为夏天什么都是最浓的,太阳一照人就冒烟儿,柳条更旺,叶子更绿,花也更红,到了晚上,知了没命地叫,朝朝暮暮都是最烈的,就连欲望也被烤到最极致。   白鸽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要死的时候,有很多事儿想干,现在重活一次,白鸽想干的事儿就更多了。   医院真不是好人待的地方,白鸽醒了天天盼着出院,从离开住院大楼的那一刻,白鸽心里就撒了欢儿,把自己想干的事儿都列了出来。   只是顾维说了,出院之后还是养身体为主,很多事儿他现在都干不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白鸽自己也能感觉出来,生了一场病,他浑身骨头跟肉都变软了,照他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差太多,以前他的身体像石头做的,怎么摔打都没事儿,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是软泥巴做的,总怕哪一刻不好好支棱着就会塌下去。   虽然醒了之后也在一点点慢慢恢复,能吃能喝能走,但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劲儿,干什么事儿都不能持续很长时间,溜达时间长了都会呼哧带喘,又虚又累。   白鸽看够了外面,关上车窗,在手机上打字,语音朗读给顾维听。   “太阳一照,出了不少汗,我现在真的虚,是个弱鸽子了。”   顾维跟他说,重感冒都要恢复好几天,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病跟手术呢。   他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说大多数病人开颅手术之后起码得半年才能真正恢复好,而且还是在一切都没问题的前提下,后面白鸽要定期复查,恢复期有任何问题或者不舒服,都得随时去医院。   再加上白鸽现在失语,语言康复训练也得每天坚持才行,还要制定康复计划。   顾维列举了七七八八九九十十各种现实里不能避免的问题,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后面半年甚至更长的恢复期里,白鸽不能一个人生活,他俩还得住一起才行。   白鸽听完顾维的话,撩了下眼皮,视线在顾维侧脸上甩了下,嘴角懒懒地往上扬。   要搁以前白鸽能说话的时候,高低得跟顾维贱一嘴,说一句“你现在挺会铺垫”。   白鸽沉默,就代表他没意见,顾维得寸进尺:“郊区那边的房子空气好,要不要……”   顾维还没说完,白鸽挺了挺后背,坐直了一些,字都来不及打,拖着鼻音“嗯嗯嗯”了三声。   一声嗯是同意,两声嗯是双重同意,双重同意就已经表示不同意了,三声嗯就是白鸽现在很激动,特别地不同意。   顾维一下就听明白了,想到白鸽应该是对当初绑他的事儿还有阴影,立马改了口:“不去不去,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那边的房子虽然环境好,空气也好,噪音污染少,有山有水,还有山楂树,很适合休养身体,但是离康复医院太远了,每天开车就得很长时间,我们还是回家住吧,在市区方便一点,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康复医院。”   白鸽又放松了身体,闭着眼“嗯”了一声。   顾维心里叹了口气,他跟白鸽的之前,是真的疯出阴影来了。   -   -   白鸽对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一直都没有一个特别真实的感受,直到推开家门,他闻到了一股灰尘味儿。   他跟顾维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顾维洁癖那么严重,每天家里都是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更别说有灰了。   白鸽知道,他躺着的这几个月,顾维肯定也没回来住过。   其实中间顾维也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趁着老林白天去病房看白鸽的时候,迅速开车回家拿点东西。   顾维很早就知道家里落灰了,他虽然受不了,但是更不放心离开医院太久,每次都是拿了东西匆匆就走,更没时间打扫。   白鸽出院之前,顾维想着带白鸽去新买的房子那边住,所以找人打扫的也是那边,这头就没顾得上。   顾维找出两个口罩,给白鸽戴上,自己也戴上了,又叫了两个家政保洁。   白鸽想帮个手,顾维不用他,让他坐在先收拾好的客厅里休息。   白鸽坐不住,他又不是瓷娃娃不能动,一直跟在顾维旁边,洗洗抹布扫扫地,做点儿不用多少体力的轻活儿。   顾维最后一块地板缝擦完,天都快黑了。   两个人先后洗了个澡,并排坐在沙发上休息,谁都不想动。   顾维晃晃白鸽胳膊:“饿不饿?”   白鸽“嗯”一声,说饿了。   顾维刚掏出手机准备叫份白鸽喜欢吃的那家餐厅的外送,姚秋文就过来了,她给俩孩子带了晚饭。   白鸽现在肠胃还比较脆弱,这段时间姚秋文每天都去医院送吃的喝的,都是自己做的比较清淡的饭菜。   白鸽掏出手机打字跟姚秋文交流:【阿姨,您不用来回跑,我们自己做也行。】   “我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离得也不远,做了就给你们送过来了,赶紧趁热吃。”   【阿姨您吃了吗?】   “我吃过了。”   【明天我去接乖乖。】   “好,外面的小母猫前几天生了两个小猫崽儿,你明天去看看,特别好玩儿,小猫崽儿我们准备留着养。”   白鸽吃完饭,姚秋文也走了,他晚上吃了不少,想溜达溜达消消食又不想下楼,就在屋子里来回走走。   他转到主卧阳台上,本来是想看看月亮的,还没看到月亮,先看到了阳台角落里放着的一捆绳子,白鸽身体哆嗦了一下,那捆绳子是当初顾维捆他的时候用的。   顾维一直留意着白鸽的动静,立马就注意到了白鸽的反应,赶紧把绳子拎到另外的房间里,他刚刚整理卧室的时候忘把绳子收起来了。   顾维再回卧室,白鸽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两个胳膊叠在一起枕在脑后,眼睛虚虚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鸽刚刚看到绳子打的那个哆嗦,顾维想想还是心疼,不想把阴影往后延,他觉得应该跟白鸽聊聊才行。   “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要杀你?”   白鸽没看顾维,鼻子里“嗯”了一声,视线还是虚的。   “我没有想杀你,但我……”顾维努力想着措辞,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我确实想过要把你绑起来,过年那段时间你要离开,我想把你绑一辈子,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身边只能有我,你手术之前醒着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你躺在病床上不醒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鸽听完顾维的话,深深吸了口气,胸口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心里说,这听起来好像并没有比要杀他好多少。   想想如果这种事儿真的发生了,他跟顾维的将来会是什么样?   两条疯狗,互相锁着彼此的身体跟灵魂,一辈子在地下室里纠缠,他的手脚被捆在地下室的床上,除了跟顾维上床之外,什么都别做。   或许顾维愿意让他出去放风,但也仅限于环境隐蔽且人少的地方,他可能会被定义为长期失踪人口。   可是顾维呢,也并不会好多少,他的身上会套上无形的枷锁,疯狂跟后悔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他们彼此消耗,互相囚禁,直到某一个人先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可是,如果真发生了那种事,这又能怪谁呢,他会怪顾维吗?   他怪不了顾维,是他先对着顾维发疯的,顾维身体里滋生出来的那些疯狂的种子,是他当初亲手种进去的。   所以他们俩的这些年,是恶种结了恶果。   白鸽又想,他现在重活了一回,是不是真的能改变这一切?   白鸽不知道,转转发僵的脖子,望着站在床边的顾维,视线重新聚焦。   他醒了之后,用手机打字,问了好多人他睡着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老林一句,护士一嘴,秀儿偶尔还见缝插个针,这几个月一直都是顾维在照顾他的,还不让别人插手,什么都是自己来。   白鸽查过,护理一个躺在床上跟个植物人一样不能动的人多累多脏多不容易,他一直睡着没有概念也没有意识,有意识的那个人是顾维。   这几个月对他来说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而已,他没法想象,顾维从春天到夏天是怎么过来的。   他躺在床上是个活死人,顾维醒着,也像个活死人。   白鸽这几天能感觉到,顾维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白鸽,好久不见”的眼神,白鸽也是这种感觉,他跟顾维好像分开了很久很久,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白鸽看了顾维很长时间,顾维问他:“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鸽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举给顾维看。   【这几个月,你累吗?】   顾维摇摇头:“不累。”   【说谎,你看起来很累,黑眼圈很重,也很疲惫。】   “真的不累,”顾维说,“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对这个世界失望,对生活失望,对我失望,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顾维坐在床沿边,手指插在白鸽头发里,摸着那条很长很长的疤说:“白鸽,你以前害怕失去我,其实我更害怕失去你。”   顾维一直都知道,这些年白鸽对他有强烈的占有欲,白鸽的占有是明晃晃摊在桌面上的,白鸽会一遍遍强调重复,有时候是在床上最浓的时候,有时候只是吃着饭,或者看着电视,都会突然跟他说一句,这辈子都要跟他缠在一起,他还说,要等到他爱他的那一天。   顾维也总以为,他会跟白鸽在一起那么多年,是因为白鸽的生拉硬拽,只是这几个月的种种,顾维才真正看明白自己,白鸽对他是敲锣打鼓,但他对白鸽是沉默的,一旦戳破了沉默,就只剩下压不住的疯狂了。   他这么多年,用自己的洁癖,给那些“只对白鸽才可以”的欲望披了层自欺欺人的外衣——   他有洁癖,非白鸽不可,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所以他不能跟白鸽分开,白鸽说得对,他们就得一辈子绑在一起。   洁癖只是一个借口,是套在疯狂欲望之上的外壳,但是那层外壳又太脆弱了,一碰就破,在还不知道白鸽生病的那段时间了,光是感觉到白鸽想要离开他,那层外壳就碎得满地都是,露出内里最真实模样。   欲望真正见光之后顾维才看清,他嘴上一直否认的一切,恰恰是他心里最想要的。   顾维不得不承认,对白鸽,他已经到了疯狂到变态的程度,哪怕是现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依旧残存着那些恶念,他不许白鸽离开。   白鸽没醒的时候,那些疯狂的欲望在降低,他只希望白鸽能醒过来就好。   现在白鸽醒了,他知道,他的欲望不会收缩,只会越来越膨胀。   但是,顾维也明白,他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人错了,是方法错了,爱人是用来爱的。   白鸽说累了,不想过疯日子,顾维不知道正常日子什么样,可能跟他爸妈一样,平平淡淡到白头,也可能是别的他没见过也没接触过的模式。   顾维只想到了第一步——想过正常日子,首先得是两个正常人,那就先从重生后的“正常”开始吧。   “你手术前说累了,想要分开,我同意,你说不想过疯日子,那我们就重新再来一次,过正常日子。”   顾维冲白鸽伸出手:“分开了,那我们现在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正常人,顾维。”   白鸽看着伸在眼前的手,一下就听懂了顾维的话,他以为重活一次他能看透很多东西,能放下很多,现在他发现,他什么都看不透,想要的东西依旧想要。   白鸽伸出手,握住顾维的手指,鼻梁骨都发酸的鼻子里“嗯”一声。   顾维也听懂了。   白鸽在说:“你好,我是正常人,白鸽。”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正常作者,这怎么不算是分手了呢?是重新开始…… 第39章 同床室友   晚上顾维盯着白鸽吃的药,白鸽对吃药一直很反感,他以为只要出院了就不用再吃药了,没想到出院那天还带回家一兜子药,还得吃挺长时间才行。   白鸽看着手心里摊着的药,呲着牙嗯啊两声,顾维光看他眯着的眼拧着的眉,还有嗯啊声里特别不耐烦的语气,就知道白鸽骂得很脏。   “身体健健康康,以后就不用吃药了。”顾维哄着他。   白鸽把药扣进嘴里,仰头喝了大半杯水,药还扒嗓子,捶了好几下胸口才彻底咽下去。   白鸽掏出手机打字:【脑肿瘤以后会复发吗?】   顾维知道白鸽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这个,没事儿。”   白鸽决定抛开在网上查的那些看起来挺可怕的资料,顾医生说没事儿那就没事儿。   顾维放下水杯,站在床边又扒拉扒拉说了半天。   总结一下意思就是白鸽现在的情况还需要人照顾,而且他现在不能说话,真有急事儿什么的不方便叫人,所以俩人虽然分手了,还是得先睡一张床才可以。   白鸽也不客气,手机充电器放在另外一头,他懒得够,脚丫子蹬蹬顾维,嗯一声,顾维就把手机充电器拿给他。   渴了想喝水,顾维给他倒。   饿了想吃宵夜,顾维叫外卖。   白鸽吃完宵夜刷第二遍牙,顾维怕他头会晕,站在浴室门边看着。   直到白鸽睡着了,顾维才睡。   半夜顾维是被噩梦吓醒的,立马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直到掌心贴上很热的身体,手臂一圈,把白鸽搂进怀里。   怀里的白鸽睡得很香,身体是温的。   顾维张着嘴大口喘气,发胀的眼眶贴着白鸽肩膀不停蹭,闻着白鸽身上味道用力吸气。   前段时间白鸽一直不醒,顾维的害怕跟恐惧全都投射到自己梦里了。   他总会梦到白鸽的葬礼,漫天大雪的天儿,他捧着白鸽的遗照在大雪里往墓园走,风卷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遗照的黑框黑到刺眼。   乌鸦就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朝着他惨叫,在笑他——顾维你活该,现在什么都晚了,白鸽不跟你好了,他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白鸽不说话,他藏在被大雪淹了一半的照片里。   顾维把白鸽埋进墓穴,耳朵里有个声音跟他说,墓穴里太黑太冷,他害怕。   顾维又跌跌撞撞扒了白鸽的坟,想进去抱抱白鸽,想给他暖和暖和,但墓穴挖开之后才发现,里面是空的,白鸽不在里面。   顾维满世界找白鸽,又怎么都找不到。   梦里场景变幻得太快,一下从墓地闪到郊区的房子。   是秋天,落日通红,满树的山楂果占满了半个院子。   院子里是丰收,地下室却是死亡。   白鸽躺在地下室的床上,一直闭着眼在睡觉。   顾维上了床,把白鸽抱在怀里,想把浑身冰凉的白鸽给捂热乎,可是不管他抱多久,白鸽身上都是冷的,不管他跟白鸽说什么,白鸽的眼睛始终闭着。   顾维不信邪,不停吻着白鸽的嘴唇,眼睛,脸,耳朵,身体,想让他醒一醒,让他起来去摘山楂,给他再做一次糖葫芦,他想让白鸽再给他裹一次糖吃,他想白鸽了。   梦里顾维没能捂热白鸽,自己的体温也慢慢凉了。   顾维觉得挺好,能陪白鸽一起了。   白鸽好像在惩罚他,又从地下室里消失了。   顾维在墓穴里找到了白鸽,这次连身体都没有了,只有一坛子骨灰。   顾维躺进墓地里,抱着白鸽的骨灰,白鸽的身体捂不热,他就把他的骨灰捂热。   白鸽醒了之后,顾维已经好几天没做这种噩梦了,又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搂着白鸽。   不是骨灰,白鸽身上也不凉,还热热乎乎的,白鸽两个脚丫子还伸到被子外边去了。   顾维一胳膊就能搂完整个人,扯着被子边往白鸽脚上盖,白鸽怕热,很快又把被子给蹬了。   顾维搂得太紧,白鸽不舒服,鼻子里哼唧两声,顾维没松劲儿,更用力圈着白鸽腰。   白鸽感觉腰上缠了条很粗的大蟒蛇,大蟒蛇紧紧勒着他的腰跟胸口,都快把他给缠死了,肺里还剩最后一口气儿,白鸽用力一蹬腿,直接在大蟒蛇身上踹了一脚。   白鸽这一脚正好踹在顾维腿筋儿上了,顾维疼得嘶了口气,半条腿都麻了,搂着白鸽腰的手臂稍微松了点劲儿,但手心一直贴着白鸽小肚子。   不过白鸽这一脚也有好处,直接把顾维被那个噩梦拽出来的恐惧给踹没了。   等到腿不疼了,顾维抱着白鸽,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贴着他耳朵小声说:“谁说我们是只弱鸽子了,我们可有劲儿得很。”   白鸽做着梦,隐隐约约听到了,心里也说,我还是强鸽一只。   -   -   早上白鸽是被叫醒的,他听到顾维喊他——   白鸽,早饭好了,起床吃饭了。   白鸽还在做梦,被叫醒大脑还不太清醒,眯着眼晃了晃头,视线里也模模糊糊,很快听到顾维又喊了一声“起床吃早饭了”。   白鸽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好像又出现幻觉了,他又听到顾维喊他起床吃饭。   那一瞬间,白鸽立刻想到了自己手术之前的那段日子,现在又是因为什么,术后后遗症吗?   顾维把粥端到餐桌上,没听到白鸽应声,擦了擦手进卧室去叫白鸽。   白鸽侧躺在床上,直直盯着门口,眼底的情绪浪一样,一层压着一层。   失落,很浓的难过悲伤,还有不知所措的恐惧。   白鸽刚刚只是听见了顾维的声音,现在又看见了顾维人。   不光幻听,还有幻觉。   白鸽一直看着顾维,一声不吭,顾维以为白鸽不舒服,走到床边蹲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鸽眨眨眼,摸到床头上的手机,打了两行字。   【没有不舒服,我以为我又出现幻觉了,我听到你在叫我起床吃饭。】   第二条白鸽甚至还不确定。   【刚刚你有叫我吗?】   顾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行字,心口被拧了一把,在白鸽额头上亲了下:“不是幻觉,起床吃饭。”   额头上的触感很真实,连顾维的呼吸都能感觉到,白鸽这次清醒了不少,他这才确定,不是幻觉幻听。   白鸽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又扭头冲着顾维笑了下。   白鸽很少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顾维看,除了这次生了大病,平时他的身体跟铁打的一样,在床上抗造,下了床也抗造。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白鸽怕的事儿,他永远都是风风火火的,认准了目标就闷头干。   哪怕跟顾维在一起这么多年,从顾维那里受了委屈,顶多咋咋呼呼骂两声,或者跟顾维打一架就完了。   顾维突然就想明白了,其实白鸽以前张牙舞爪的无赖样,还有他的暴脾气跟大嗓门,都是出于本能里的自我保护,是自我训练出来的防御而已。   白鸽在掩饰自己的难过,转移自己真正的情绪,或者像现在这样干脆笑一笑,白鸽先让自己相信,我没事儿,我好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再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白鸽身上的鸽子羽毛被点着的时候,他从来找不到灭火办法,只能用力扑腾翅膀,结果他越扑腾,火势就越大。   白鸽被烧的时候,很疼,找不到灭火办法的时候,害怕又慌张。   现在白鸽不会说话了,顾维才开始直视白鸽的眼睛,原来他的眼睛不光漂亮,里面的情绪也那么那么深。   “不想笑的时候不用笑,”顾维摸着白鸽的眼眶,从眉头捋到眉尾,“不开心可以说,难过可以说,害怕也可以说。”   白鸽闭着眼,睫毛贴着顾维指腹颤,他确实不想笑,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压了下去,嘴唇抿了抿,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刚刚,确实挺害怕的。   但是表达情绪也需要习惯,白鸽想,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吧。   顾维只会煮小米粥跟鸡蛋,包子是在楼下早餐店买的,白鸽洗完脸刷完牙,粥正好不烫了。   白鸽不能说话,顾维这几个月一直不停说,已经养出了什么都跟白鸽说的习惯。   “今天在家先休息一天,我预约了明天开始去做语言康复训练,以后每天早上跟我一起出门,我先送你去康复医院,然后我再去医院上班。”   “现在还不能开车,要不要找个司机?”   白鸽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找,想出门直接打个车就行。   语言康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顾维心里也有个完整规划,自己不光要多说话,还要慢慢引导着白鸽开口,除了去医院做康复训练之外,他也要每天教白鸽至少说一个小时,随时随地都可以。   “粥,鸡蛋,包子,要不要试着说说看?”   顾维先指了指白鸽正在喝的粥:“跟我学,粥,zhou。”   白鸽张开嘴,但最后只发出一个“啊”的音,顾维让他再试几次。   白鸽很努力,可是最好的发音结果也只是“吱”了一声。   一个“粥”字这么简单的发音怎么都说不出来,白鸽自己先急了,筷子一放,不耐烦地在自己头顶上抓了两把,整个人气鼓鼓的。   他在气自己为什么学不会,一个破粥都说不出来,他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说都说不出来,还吃什么吃,他现在没胃口了。   顾维看出白鸽脾气又上来了,也有点后悔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教白鸽说话,这个时机不好,影响人的食欲。   而且作为医生兼家属,一定要有耐心,就跟教孩子一样,除了引导,还得鼓励。   顾维立马先夸了白鸽一句:“别急,刚刚说得很棒,特别棒。”   白鸽刚冒起来的火气,被顾维一句话夸得消下去一大半,眼睛往上一挑,不太相信地看顾维,“嗯?”了一声,好像在问:“真的吗?哪里棒了?”   “真的,真的很好,很多人康复训练做很久,还是只能发出啊啊啊哦哦哦,”顾维一直观察着白鸽的表情,看出有效果,继续夸,“我们现在还没正式开始去做康复呢,这才几遍就已经会‘吱’了,粥字已经会了一半,很棒。”   几个很棒说得白鸽心情大好,嘴角开始往上翘,最后翘着翘着直接咧开嘴笑了,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有味觉的感受是真好啊,这回顾维煮的小米粥又香又甜。   白鸽很快喝完一大碗粥,这次都没用顾维督促,又心情大好地对着空碗底“吱”了两声。   “吱……吱……”   作者有话说:   吱…… 第40章 他的瘾,只是白鸽   鸽子不会说话,但会吱吱,白鸽自己对成果很满意,美了一整天,还给老林发微信吱吱两声。   老林问他家里是不是养仓鼠了,白鸽对着屏幕翻了个大白眼儿,说那声是他“吱”的,他正在学说话呢。   老林给他直接上难度,发过来一段绕口令让白鸽学:“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白鸽磨了磨后槽牙,也发了一段长语音过去:“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老林哈哈笑了半天,又损他:“你家仓鼠尾巴被夹了?”   正式去康复医院那天,白鸽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这感觉有点儿奇妙,31岁的人了,拎着包,包里装着纸笔,要去医院学说话,好像小时候背着书包去上学。   白鸽小时候成绩不咋样,他课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挨打,还有琢磨怎么不被打跟反击上去了,猫在墙根儿对着空气挥拳头的时间比写字的时间多。   顾维成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路上开车就不停叨叨。   “第一天去不着急,语言康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治疗师说,不要勉强自己。”   “觉得累了就休息,你包里装了两瓶水,饿了就去旁边的餐厅吃点儿东西。”   “学不会也没事儿,不要生气。”   顾维还想说一句别骂人,想到白鸽现在不会说话,就算是骂人别人也听不懂,顶多啊两声算是发泄了。   “也别打架。”   白鸽无语了,掏出手机打字:【我是去做康复的,不是二流子去学校上课】   顾维“嗯”一声说:“我就是顺嘴说一句。”   快到康复医院了,白鸽掰下副驾镜子照了半天,检查自己仪容仪表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的头发还很短,在床上躺着的那几个月,因为总是出汗,顾维不想他难受,中间头发长出来后还给他剃了一次,现在的长度依旧很短,还能看见青头皮。   白鸽划拉两把很短的发茬,又抬起下巴看了看,确定胡子也刮干净了,用手一摸很光滑。   “没问题,很好看。”顾维说。   白鸽扭头看了眼顾维,顾维在认真开车,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以前白鸽总会问顾维,我哪儿不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问的时候手脚都扒着顾维,还捏着女儿国国王台词:“你要是睁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一般这种时候是白鸽的调情,顾维不吭声,直接摁着人就干。   白鸽生气真闹腾的时候后槽牙能磨出火星子来,贴着顾维左耳朵说一句你没眼光,贴着他右耳朵骂他一句你可真无情,然后再张嘴咬他一口。   顾维急了,也顶多一句“你除了脸好,还哪儿好了。”   这话顾维说了不只一次,白鸽每次听都能乐,把顾维带着气的话挑挑拣拣摘干净里面的刺,自己再添点油加点醋,得到的结果就是──顾维夸他好看呢。   像现在这么认真,柔和,不带情绪不带刺不带气儿说他好看,还是第一次。   显然这个第一次顾维也不太习惯,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下搓了两把。   白鸽又对着镜子瞅瞅自己,噗嗤一声又乐了。   -   -   白鸽不能做电极刺激治疗,做针灸的中医顾维还在联系合适的,现在去做的是成人语言康复训练。   白鸽来得算早,登记之后就在走廊上坐着等。   顾维检查了白鸽手机,电量充足,音量调到了最大,打电话发信息都能听见,充电宝也带了。   白鸽推他去上班,这里也是医院,不用担心这担心那。   顾维嘱咐了半天,走了两步还不放心,又折回来:“有事儿就给我发信息,中午我过来接你。”   白鸽:【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就十几分钟的路,他走都能走回去了。   开始康复治疗的时候,白鸽才发现顾维早上的嘱咐一点儿都不算少。   医生检查了白鸽的吞咽能力,又用棉签伸进他嘴里检查他的舌头,拿出一沓图片让白鸽练习着说,西瓜草莓苹果花草树,棉签还一直在他嘴里,勾着他舌头捅啊捅,纠正他舌头的发音位置。   三四岁孩子会的东西,白鸽一个也说不出来,依旧只是啊啊唔唔,急得他呲牙挠头。   治疗师很有耐心,安抚了白鸽几句,让他不要着急慢慢来。   白鸽啊啊了一个小时,结束之后脸红脖子粗的,还出了一身的汗。   一上午没啥进步,白鸽一出治疗室就坐在走廊椅子上生闷气,嘴里呜噜呜噜骂了半天。   顾维给他发了信息,让他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来接他。   白鸽深吸几口气,自己抱着笔记本对着西瓜草莓苹果啊啊啊,后来啊的自己耳朵都快麻了,气得他把笔记本甩进包里,戴着耳机开始玩儿游戏。   没几分钟,一个小男孩儿坐在白鸽身边的椅子上。   白鸽看了一眼,小孩儿看着也就十岁,是个光头,脑袋上有疤,估计跟他一样,是术后失语来做康复的。   小孩儿坐得挺规矩,眼睛时不时往白鸽手机屏幕上看他打游戏。   白鸽把手机递给他,意思是如果他想玩儿给他玩会儿。   小孩儿一开始被白鸽的反应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了缩,看明白白鸽意思之后立马摆摆手,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挪了挪屁股,嘴里啊啊两声,意思是不想,又扭头看看走廊那头打电话的男人。   白鸽看俩人长相猜出那人是小孩儿他爸,打电话声音挺大,一直在骂人,说什么没进步,浪费钱之类的话。   白鸽能感觉出来,小孩儿好像很怕他爸,眼睛虽然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余光一直留意着他爸的动静,身体还会不自觉往他这边靠,白鸽也往他那头坐了坐。   打完一局,白鸽退出游戏打字跟小孩儿交流,小孩儿也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在上面写字。   小孩儿:【哥哥,你游戏打得真好,我爸爸不让玩儿】   白鸽看完哥哥俩字就笑了,继续打字:【不玩儿游戏好,好好学习】   小孩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伸到白鸽面前,意思给他吃。   白鸽笑笑,拿了个水果糖塞进嘴里,又打了两行字:【甜,谢谢你】   【不用谢,我妈给我的糖】   【我叫白鸽,你叫什么?】   【顾一鸣】   呦吼,白鸽看着小孩儿名字,眉毛往上挑了挑,跟顾维一个姓,白鸽的好感顿时又多了几分,在小孩儿脑袋上摸了一把。   小孩儿又给了白鸽一个棒棒糖,白鸽兜里没带啥能哄孩子的,还吃了人两块儿糖,问了小孩儿明天上午还来,想着明天来的时候买点儿小玩具什么的带过来。   小孩儿爸打完电话,骂骂咧咧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摊开,指着其中一个字:“来,快开始了,我们再来读两遍。”   男孩儿一下子变得特别紧张,小脸儿都白了,嘴里还含着块硬糖,没等到糖化完也来不及嚼,直接咽了下去,噎得他一直抻脖子。   白鸽把没开喝的矿泉水瓶打开拿给他,小孩儿看看他爸,没敢接,噎红的眼睛盯着纸。   “光看有什么用,说啊,读一下这几个字,我,我……”   “呃……”   “不是呃,是我,我,再读一遍。”   “呃,呃,呃……”   ……   白鸽一直留意着这对父子,几遍之后,男人不耐烦了,直接在男孩儿胸口上捣了一拳头:“都已经康复一个星期了,你知道做康复要多少钱吗?一个我字还不会说,天天浪费老子的钱。”   孩子一下被捶哭了,手心捂着胸口,但又不敢哭出声,用力抿着嘴唇,鼻子里低低地呜两声。   白鸽站起来,把小孩儿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机打了行字给他爸看。   【不要打孩子】   男孩儿读的时候,白鸽一直在旁边听着呢,一个我字发出呃,已经很接近正确发音了,按照顾维的逻辑,这就相当于会说一半了。   原来不是所有人会说一半就能被夸,男孩儿得到的是父亲的一拳头。   “你是谁啊?老子教育儿子,轮到你管我?”   白鸽准备继续打字,一个护士喊男孩儿名字,叫他进治疗室。   男人一把拽过孩子胳膊,用袖子随便擦了擦男孩儿脸上的眼泪,连拖带拽进了治疗室。   白鸽心里“操”了一声,骂了句“就会打孩子的狗比男人”。   -   -   白鸽一见到顾维,把刚刚的事儿噼里啪啦打字给顾维看。   顾维让他消消气,有的家属确实很没有耐心,又问他上午学得怎么样。   顾维听白鸽吐槽了一通,晚上回去买了西瓜草莓苹果,洗干净切好装在果盘里。   白鸽捧着西瓜,西瓜籽儿还没吐呢先“咿”一声,吃个草莓,嘴角还淌汁儿呢就“呲”一口,啃个苹果嘴里还嘎嘣嘎嘣嚼着也不忘“啊”一句,反正就是特别努力。   顾维等他吃完,给他示范:“嘴唇微微张开,上下牙也是快合上的,xi,舌尖顶着下牙发音,xi,西瓜。”   白鸽还是发不出来,顾维手心托起白鸽下巴,手指在他嘴唇上点了下说:“来,张嘴,舌头位置不对。”   白鸽张开嘴,顾维把食指伸进白鸽嘴里,指尖贴着白鸽舌尖拨弄了两下:“治疗师说得对,发音的时候舌头得先找对地方,现在舌尖贴着我手指,跟着我手指动,对,就这样,再往前伸一伸。”   白天治疗的时候,治疗师也会摸白鸽舌头,不过是用棉签弄的,顾维直接用手指头勾着他舌头,触感非常不一样,还绕了几分色气。   “再来一遍,”顾维手指从下往上勾了下白鸽舌头肉,“舌尖的位置要贴在下牙上,吐字的时候胸口里的气是贴着舌头往外出的,试着感受一下。”   白鸽正准备发音,一下就被顾维勾得直痒痒,再加上一直张着嘴,嘴里分泌了不少口水,嘴唇突然一合,裹着顾维手指头吸溜了一下。   顾维只感觉到手指被白鸽湿湿软软的舌头包着,白鸽嘴唇还抿着他手指骨节,跟被闪电噼里啪啦甩了一通一样,那个麻劲儿从指尖直接炸到身体里,把他轰得不轻,尾椎骨都哆嗦了一下,后背肌肉也紧了,小腹里面的东西也跟着往下哗啦啦地滚。   以前顾维也没少弄白鸽舌头,一般都是白鸽又骂他或者又咬他了,他想堵住白鸽的嘴,用玩具或者用手指堵着白鸽舌头不让他说话。   最后白鸽会用牙把他手指咬出牙印儿咬出血来才肯罢休,这回不是用牙咬,光是舌头,软软的,跟春天柳条上刚冒出来的小嫩芽是一样的触感,还多了一层温热跟湿润感。   教白鸽说话,顾维自己先教石更了。   等白鸽把口水咽下去,重新张嘴准备继续练习西瓜的发音,顾维一下把手抽了出来,转身进了浴室。   白鸽对着顾维背影“咿”了一声,教得好好的,怎么走了?他舌尖就快跟上顾维手指找到正确发音位置了,眼看着就能看着曙光了。   顾维得先洗个澡,白鸽这才刚好,不能剧烈运动。   每次顾维想到,白鸽生病的那段时间他往死里折腾白鸽,他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万一那时候白鸽脑出血,万一白鸽……   后怕是一种会延伸并且会持续很久的情绪,会在很多时候冷不丁冒出来,顾维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白鸽发现顾维洗澡用了快一个小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往浴室门上看了眼。   不会说话实在太闷了,这段时间白鸽的注意力全在说话上了,没注意顾维的反应。   等顾维洗完澡出来,白鸽用胳膊肘撞撞顾维湿乎乎的胳膊,把手机屏幕上的字拿给他看。   【这几个月,你的瘾,好了吗?】   顾维说:“好了。”   白鸽又打了一行字:【好了就好,以后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白鸽一直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好像是好了,现在好像又不好了。   前几个月顾维心里只想白鸽快点儿醒过来这一个念头,以前见到白鸽碰到白鸽就怎么都压不住的欲望,一下子就没了。   白鸽睡着了,顾维的欲望也被他一起拽进梦里去了。   现在白鸽好了,顾维死过一次的欲望又穿透冷冻的厚厚冰层,跟着白鸽一起醒了。   顾维想,他的身体一直都比他诚实。   或许从一开始,他的瘾,就只是白鸽而已。 第41章 乖,叫爸爸   白鸽第二次去医院做康复,就闹去了派出所。   话说起来有点长,他昨天吃人小孩儿两块糖,早上去医院路上特意买了小玩具跟零食,准备分给那小孩儿。   白鸽做完治疗按照昨天的时间在走廊上坐着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看到昨天那孩子,想着他今天可能是没来。   刚治疗完,这次除了舌头发麻之外还是没有什么进展,白鸽心里闷了一肚子急火,拎着包从步梯往下走,想下楼找个吸烟区抽根烟解解闷。   白鸽边下楼梯边掏包,烟跟打火机都是他趁顾维不注意,偷偷塞包里的,结果刚下到二楼就不走了,他包里什么都不少,就是翻不到烟盒跟打火机。   从他下顾维车那一刻开始,包就没离过身,根本不用多想,能拿他包的只有顾维。   白鸽站在台阶上,单手叉腰,舌头在牙尖上压着来回扫了一圈,撸了把头发倒吸口气。   要不说他俩睡了这么多年呢,别的不说,顾维是真了解他,他偷偷装烟,顾维偷偷拿。   怎么的,顾维是觉得他在外面买不着烟吗?   不过出去买烟的念头只在白鸽脑子里一闪而过,算了算了,顾维不让抽就不抽了。   他躺在医院的这几个月也一直没抽烟,醒了之后烟瘾确实比以前小了不少,除了不会说话特别烦的时候很想抽一根外,没有到不抽不行的地步。   就当戒了吧。   白鸽转身上楼,刚爬到他做治疗的那层楼拐角,就听到楼道消防口那有人说话。   “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快点儿,接着读。”男人的声音很粗暴。   “呃,呃……”孩子的声音很稚嫩也很恐惧。   白鸽听出来了,是昨天那对父子,俩人在楼道那练说话呢。   白鸽想着包里带的玩具跟小零食,准备分给小孩儿,结果刚走过去,就看见男人手一扬在孩子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那一巴掌劲儿很大,小孩儿脸瞬间就肿了,男人还指着孩子骂:“都多长时间了,还是学不会,你今天要是再不会,我们以后就不要学了,我去找他们退钱。”   白鸽一把拉过孩子,护到自己身后,手指头指着男人,瞪着眼大声呵了一声,用眼神儿警告他。   孩子捂着脸躲在白鸽身后呜呜地哭,男人伸手要去抓孩子:“你谁啊?这是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白鸽胳膊挡着身后的孩子,嘴里又“啊”了一声,一肚子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你个哑巴,啊什么啊。”   我是哑巴,你他妈就是畜生瘪三死男人,你这种男的才该打。   “拉着我儿子干什么,再拉我报警了,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   管你他妈是天王老子还是谁,白鸽心里骂,打孩子就是不行。   男人又扬起胳膊要扇孩子,白鸽拉着孩子转圈儿躲,男人那一巴掌扇在白鸽胳膊上了。   白鸽本来就一肚子火,被扇了一下瞬间就炸了,抬腿一脚踹在男人腿上。   要是以前,白鸽这一脚能把眼前干巴巴的男人踹出去两米远,现在他的体力大不如前,没有劲儿,那男的只是踉跄了两下,站稳之后握着拳头就冲着白鸽面门。   白鸽反应还算快,身体一歪就躲开了。   身后的男孩儿挣开白鸽的手,他不想牵扯陌生大哥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拖着他爸的腿不让他继续打人,嘴里还呜呜个不停,高高肿着的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眼睛都哭肿了还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男人可算是找到了发泄口,对着孩子又是一巴掌。   白鸽彻底忍不了了,上去一把撕开男人把他踹到地上,左腿压着男人身体,右腿膝盖顶着男人肚子,两手同时扬起来,左右开弓啪啪啪在男人脸上呼了十来个大嘴巴子。   顾维来接白鸽的时候没在走廊上看到人,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听到楼梯那头有声音,过去一看,几个白大褂跟医院安保在拉白鸽跟一个男人,旁边还有个孩子在哭。   白鸽出了一脑门汗,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头,脸色很不好。   白鸽也没想到,就跟人动手扒拉了两下体力就不够了,被保安一拉开,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心脏也突突直跳。   白鸽想坐地上休息一下,结果一屁股歪下去,直接瘫地上了。   顾维脸上的血色都吓没了,跑过去一把抱起白鸽:“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哪里难受?”   白鸽看到顾维,心想完了,顾维昨天还嘱咐他别打架,他今天就没忍住,趁机头一低,额头靠着顾维肩膀大口喘气,还掏出手机打字。   【我没事儿,就是跟人撕了两下。】他都没敢用打字。   顾维从别人一言一语里也已经捋明白了刚刚的事儿,又给白鸽检查了一下:“头疼不疼,晕不晕,眼睛花吗,能听到我说话吗,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白鸽摇摇头,他就是腿软,体力有点儿跟不上而已,别的没什么问题。   顾维打横抱起白鸽,把他抱到走廊椅子上休息。   “你现在还在恢复期,就跟人打架。”顾维声音拼命往下压着,听起来都快崩裂了。   【那男的打孩子,我正好看见了,你要是碰到了,你出不出手。】   “如果你身体好,你往上冲,我不管你,你现在什么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出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想想我?”   【好了好了,别凶了,我知道了。】   顾维心脏跳得比白鸽还快,手臂紧紧抱住白鸽,用力揽着他。   白鸽这才感觉到,顾维的胳膊在发抖,贴着他耳朵的呼吸又急又重,白鸽鼻头贴在顾维胸口上蹭了蹭,眨巴了两下眼,抬手回抱着顾维,手心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顾维胳膊用力扣着白鸽,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时候好像被抽空了,只剩下又苦又涩的气音:“你不能再出事了,不能再出一点事了,你知不知道啊,你快把我吓死了……”   -   -   男人报了警,白鸽也得去派出所。   调解的时候小孩儿妈也来了,要把孩子接走,肿脸的男人还在派出所里诉苦,说手术花了多少钱,康复花了多少钱,拉着孩子不让女人把孩子带走。   “离婚的时候你不愿意把孩子给我,现在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孩子是我们老顾家的,凭什么让你带走。”   女人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男人抬手就要还,旁边的民警一把摁住他手腕:“这里是派出所,当着警察面还想打人?”   “今天幸好你报了警,”女人说,“医院里有监控,我会告你家暴儿子,我会再找律师跟你打官司夺回孩子抚养权。”   女人抹干净眼泪,抱起孩子过来跟白鸽说了声谢谢,白鸽把包里的玩具跟小零食塞男孩儿手里,又在孩子头上摸了摸,男孩儿又掏出两颗棒棒糖给了白鸽。   签了和解书从派出所出来,顾维没着急开车,一直在车里唠叨白鸽。   白鸽知道顾维还在生气呢,他嘴里咬着棒棒糖,又拿出另外一个棒棒糖,要给顾维吃。   顾维不要,白鸽直接打开棒棒糖纸,把糖举到顾维嘴边,又用胳膊撞撞他,笑着哄他。   白鸽向来如此,认错服软的速度特别快,他跟顾维能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完全是因为白鸽这头像个弹簧一样,不管他俩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松了紧了白鸽都能把自己扯到最合适的长度角度。   顾维看着白鸽嬉皮笑脸的样儿,还是张开嘴含住棒棒糖,有糖堵着顾维嘴,白鸽耳朵终于清净了。   但是顾维没等到糖慢慢在嘴里化开,直接嚼碎咽了下去,一颗糖也没哄好,还要继续唠叨,白鸽打字给他看。   【那个死逼还骂我是哑巴,扇他都扇轻了。】   顾维一下就不说话了,他虽然每天都提醒白鸽语言康复不着急,要慢慢来,可是以前嘴皮子那么利索的人,现在突然不会说话了,他知道白鸽自己心里有多着急,白鸽做梦都在学说话,昨天晚上说梦话还在咿咿呀呀。   顾维眼睛移到白鸽头上,看着白鸽头上的疤,那是他用手术刀亲手开出来的疤,顾维看一眼心脏就是一抽,解开安全带,又一把抱住白鸽,在他头上吻了下,小声说。   “我们才不是哑巴,逼男人确实该扇。”   晚上顾维带着白鸽回家吃的饭,走的时候顺道接了乖乖。   白鸽一回家就逗猫玩儿,乖乖“喵”一声,白鸽也学着喵一句,发音非常标准。   顾维听到了还夸白鸽,说现在不光会“吱”,还会“喵”了,有进步。   白鸽听着高兴,抱着乖乖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一人一猫各占一头,撅着腚,人脸对着猫脸,喵来喵去。   顾维现在没有那么怕猫的,他已经找到了跟乖乖和平共处的方法,中间的桥梁是白鸽搭起来的。   白鸽喜欢乖乖,顾维也觉得乖乖比其他猫可爱一点,他知道那叫爱屋及乌。   几年前白鸽跟顾维提过要养楼下的流浪猫,顾维不同意,白鸽当时就放弃了要养猫的念头。   白鸽年前把乖乖带回家的那天,顾维心里很不舒服,哪怕他拎着行李箱要走,白鸽也没有要把猫送走的想法,铁了心要养猫。   白鸽的态度从来没那么强硬过,以前顾维离家出走,白鸽都会先给他发信息,说一句“回家吃饭”“给你留了门”“我想你了”“等你回来”,一看到白鸽信息,离家出走的顾维就会自己拖着行李箱回去。   更严重一点的矛盾,白鸽就发小视频跟裸照,特意露着胯骨跟半拉屁股,被子盖一半露一半,故意勾人。   但是因为乖乖的那次离家出走,白鸽什么都没给顾维发,顾维最后还是自己拎着行李箱回去了。   离家出走的第一天晚上,顾维回家吃饭,姚秋文看他心情不好,问他是不是跟白鸽吵架了,他说没有。   姚秋文是过来人,一眼就从顾维犹犹豫豫的表情里猜出来了,说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谁家锅底没有灰,想好好过日子,有一方就得学会先低头,你梗着脖子,他硬着头皮,最后硬碰硬可能真就散了。   离家出走第三天,顾维自己想通了,他跟白鸽的生活,多一只猫好像也没什么,他怕猫,但不是怕到会死的地步,既然不会怕死,那就是完全可以克服一下。   后来就在顾维以为自己就快要克服怕猫的问题的时候,下班回家发现猫不见了,当时他心里咯噔好几下,整个房子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猫,又跑去楼下找。   他想,小野猫性子野,可能是跑出去了,应该不会跑太远,顶多在小区里转转。   顾维那天晚上一个人在楼下找了好几个小时,小区所有绿化带跟小花园搜了一遍又一遍,只要听到小猫叫就跑过去看,扒开冬青树,但小猫花色不一样,楼道里也窝着一只,但大小不对。   顾维想了很多种白鸽回家后发现猫不见了的反应,他会很生气,可能还会以为小猫是他故意丢掉了,白鸽会跟他大闹一场,或者大打一架,更严重的,白鸽可能会因为一只猫跟他分手。   顾维找了半宿,在冬青树里蹭了一身雪沫跟枯草叶子回家,进门前还想好了要怎么跟白鸽说,他们可以一起去物业调监控查一查,如果真找不到,可以再养一只。   可是家门一开,不光猫不见了,白鸽也没回来。   顾维又下楼找了一圈,那一圈他不知道是在找猫还是找人,走到小区门口给白鸽打电话,听到白鸽在电话里说猫是他带走的时候,顾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但那口气没松到底,又反弹回危险高地。   白鸽抱着猫走了,白鸽要猫,白鸽不要他。   顾维那时候才意识到,他怕猫,但更怕白鸽会离开他。   白鸽逗够了猫,用粘毛滚筒在沙发上滚了一圈,脱了衣服去洗澡,顾维拆了个猫条,蹲在次卧地板喂乖乖。   乖乖现在也不怕顾维了,大摇大摆走过去,爪子还在顾维鞋上挠了挠,伸出舌头舔猫条吃。   白鸽一出来就看见顾维蹲在乖乖旁边,一只手在喂乖乖,另外一只手举在半空。   白鸽以为顾维怕猫怕出了应激反应,紧走了两步,刚一进门,就看见顾维举在半空中的手轻轻落下去,在乖乖头上摸了两下。   “乖乖,乖,叫爸爸……”   作者有话说:   乖乖:家人(猫)们,谁懂啊,之前冷脸瞪人,现在上赶着要当我爹…… 第42章 白鸽偷吃被抓包   乖乖很配合,对着顾维“喵”了一声,顾维又在乖乖脖子上摸了一把。   白鸽蹲在顾维旁边,抱起乖乖,也“喵”一声。   顾维指指白鸽,对乖乖说:“他也是你爸。”   白鸽心里说,对,我是你大爹,顾维是你二爹。   【你不是怕猫吗?现在不怕了?】白鸽问顾维。   顾维怕猫,还是四五岁刚记事儿的时候,他有次生病发烧,爸妈都不在家,外面下暴雨,又打雷又打闪,夜里迷迷糊糊被雷吵醒了。   窗帘没拉,小顾维一睁眼,看见卧室窗外阳台上趴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黑猫。   一个闪电打下来,黑猫一扭头,俩眼珠子直直瞪着他。   雨很大,顾维打开窗想让小猫进来,可是小野猫性子烈,防备心也强,顾维一伸手,黑猫抬起爪子就挠,顾维反应快,立马收回了手,睡衣袖子被挠破了。   因为发烧,顾维睡了好几天,有时候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好几次一睁眼都能看见那只黑猫直勾勾盯着他,做梦都是那只黑猫在不停挠他。   后来顾维每次看到猫,尤其是黑色的,都会生理性恐惧,浑身起鸡皮疙瘩,只想离猫远远的。   乖乖刚被白鸽带回来的那两天,顾维会努力避开跟猫直接接触,后来想,光避开也不是办法,克服恐惧的办法是直面恐惧,乖乖看他,他也一直瞪着乖乖,直到乖乖自己走开为止。   好在乖乖身上的毛不是纯黑的,这让顾维的恐惧没有那么深。   白鸽又学了声小猫叫,突然想起之前顾维说,等到春天的时候,让他学学小野猫是怎么叫的。   白鸽掏出手机,打了行字:【我叫得好听,还是乖乖叫得好听?】   顾维伸手,指腹贴着白鸽脖子前面凸起的喉骨上说:“你好听。”   顾维摸得心猿意马,也想起了那天的事儿。   白鸽带着十几个男模在白奇接风宴上闹了一场,他俩回家的时候拎了一箱子玩具,都没来得及进卧室,两个人一起砸在卧室地板上,把那些玩具都试了一遍。   那箱子玩具,到现在还在卧室柜子里放着呢。   那次白鸽的嘴始终被玩具或者别的东西堵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以前顾维总想堵着白鸽的嘴,不让他说话不让他骂人。   现在的顾维,只想白鸽能重新说话,怎么骂他都行。   其实白鸽的声音真的特别好听,不算特别低沉,贴着他耳朵脖子,不带情绪或者刻意勾他的时候声音很性感,是会让他冒出想掐白鸽一把的冲动。   白鸽的身体跟顾维高度契合,顾维很多时候都在想,他跟白鸽的身体早就已经互通了,他经常能在自己身上闻到属于白鸽的味道,他也能在白鸽身上闻到自己的味道。   他俩的声音稠度都是一样的,白鸽说话的时候连带着胸口都会震,尤其是在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还裹着浓浓的水气,能把顾维整个人浸湿泡透。   ……   想重新说话就得好好康复训练,睡前顾维给白鸽读故事书,练习个别词的发音,白鸽听故事就跟听催眠曲没啥区别,加上顾维正经读书的时候,声音特像广播里哄小孩儿睡觉的主持人,白鸽听着听着眼睛就开始发直,头也一点一点的。   被顾维发现,白鸽像是上课走神儿被老师抓包的学生,挺挺腰重新坐好,还吸溜了一下口水,用手背一擦,才发现自己没流口水。   “困了?”顾维笑了,也在白鸽嘴角那摸了一下。   白鸽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撑着眼皮搓了搓脸,指指故事书,意思是再练练。   顾维又读了一会儿,没过五分钟白鸽头彻底一歪,已经开始打小呼噜了。   现在白鸽容易累也容易困,睡觉速度也比之前快很多。   顾维把白鸽抱回房间,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给他掖好被子,自己去了浴室。   一个澡顾维洗了不少时间,上了床从身后抱着睡熟的白鸽,一闻到白鸽身上的味道,刚压下去的感觉又一下高高地腾了起来。   顾维没办法,又爬起来吃了药。   两个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隔这么长时间没做过。   顾维记得自己瘾最大的时候,不是刚开始跟白鸽那两年,那年夏天之后,他半年或者几个月才见白鸽一次,他想躲着白鸽,总以为熬过了那一次就没下次了,再熬一熬就不会再想见白鸽了。   他明明可以拉黑白鸽,但他没有,心里还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一分期待,但同时也会带给他一百分的痛苦跟矛盾,可那一百分,也拧不过那一分。   他只要一见到白鸽的人,或者电话里一听到白鸽的声音,顾维就知道自己这次又完了,下次下次又下次,他们拉拉扯扯了两年多。   直到顾维拎着行李箱,搬到白鸽这里住的那天开始。   刚住在一起的头两年,也是他们最疯狂的时候,那时候他俩几乎天天都做。   上一秒两个人还因为衣服乱扔鞋乱踢的问题吵架打架,闹得不分手不行的地步呢,下一秒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嘴就撕巴到一起去了。   白鸽上一分钟还在骂顾维洁癖龟毛事儿逼一个,下一分钟嘴唇就被咬破了。   有时候两个人正在沙发上你一拳我一脚,顾维撑着沙发边往下一沉,白鸽踹他腿也变了角度,往顾维腰上一箍,后续过程就从打架进化到别的生命大和谐上去了。   情绪好,做。   情绪不好,做。   吵架了,做。   和平了,做。   有时候只是无聊了,两个人都发着呆呢,视线无意间撞在一起,好,也做。   明明是在分手边缘一直徘徊的两个人,可最后徘徊的结果,是更热烈的碰撞。   白鸽从来都是直接的,舒服了就喊,什么好听的话都不吝啬,经常喊得顾维面红耳赤,不舒服就踹,也经常踹得顾维面红耳赤。   一般一晚上的第一次第二次俩人非常和谐,到了后面白鸽受不了了就会发脾气。   白鸽说:“你要是把我弄死了,就没人给你解瘾了,你就不能歇歇?”   顾维说:“你就算死,也得死我这儿。”   白鸽说:“在我死之前,我先把你榨干榨废,让你没法再去找别人。”   白鸽狠话会放,打嘴炮也厉害,但到最后总是连哭带骂,又踢又咬。   顾维一般不怎么说话,只闷头专心办正事儿。   “顾维你他妈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精力这么旺盛,你都不会累吗,迟早我把你那玩意儿跟那俩蛋噶了喂狗。”   顾维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扇白鸽屁股几巴掌:“在那之前,我先把你弄废。”   白鸽是真快废了,顾维也不停手。   白鸽又开始服软,眼泪都出来了,指甲掐进顾维胳膊里:“真要废了,你饶了我吧。”   ……   顾维吃了药,一想起之前的事还是不行,又爬起来进了浴室。   顾维一边洗澡,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白鸽身体能承受的时间。   还得好好养养身体才行,等到复查的时候出了结果再看看,得确保一丁点儿问题都不会有才可以。   -   -   因为白鸽在医院打架的事儿,顾维更不放心白鸽一个人去医院做康复,后面都是让他妈或者他爸陪着白鸽去医院。   白鸽总觉得这样太麻烦顾维爸妈了,他跟顾维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打架了,如果有事儿也不闷头往上冲,他会第一时间喊人或者报警。   顾维不放心,姚秋文也不放心,每天坚持陪着白鸽一起来。   姚秋文安慰白鸽:“他爸在公司里也不是那么忙,我成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儿,浇浇花养养猫,要么就打打麻将,待着很无聊的,而且,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总觉得是在麻烦我们。”   白鸽被那声“一家人”说得心里热乎乎的,原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什么都有倚靠的感觉会这么安心。   白鸽每天都能见到姚秋文,听姚秋文说了不少事,才知道之前很多次她去送饭,都是顾维打电话让姚秋文做的。   跟白鸽生活在一起的人是顾维,所以顾维最了解白鸽的状态,姥姥过世那段时间,顾维不知道他生病了,只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才胃口不好,让姚秋文做点儿清淡好消化的东西给白鸽送过去。   姚秋文还说:“我能感觉出来,小维其实很关心你,但有些时候我又看不懂他,我每次跟他提起你,他的反应都有点儿别扭,你跟阿姨说实话,小维以前是不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白鸽真没想到姚秋文能想那么远那么歪,赶紧摆摆手,说顾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过去的那些事,白鸽也捋不清楚了,但现在,他跟顾维都在努力捋清楚现在跟以后的日子。   白鸽连续去医院做了一个多月的康复,加上每天晚上顾维都会带着他读书一小时,终于有了点儿成果。   现在白鸽会说一些简单的字跟词了,你,我,饿,渴,喝水,吃饭……有时候不用手机打字,连说带比划,顾维就懂他什么意思。   白鸽每天去做康复都能碰到之前那个小男孩儿顾一鸣,后面都是孩子妈带他去做康复的,孩子妈很有耐心,顾一鸣进步得很快,白鸽跟他整天都交换糖果跟玩具。   俩人成了好朋友,两个说话半吊子的人,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聊起天来还特别起劲。   白鸽还跟顾一鸣加了微信,经常发信息聊天。   有时候顾一鸣碰到不会做的数学题,还会拍照发给白鸽看,白鸽一开始很不屑,以为小学题能有多难,结果看了之后才发现,现在的小学题是真绕啊,白鸽手指头抠了半天也算不出结果来,只能去求助顾维。   顾老师先给白鸽讲一遍,白老师弄懂之后再嘚嘚瑟瑟去给小学生顾一鸣讲。   白鸽已经回公司上班,公司里只有老林知道白鸽不会说话,其他人都说,做完手术的白总变了很多,话少,高冷。   新产品研发会上,白鸽也是惜字如金,对于新品方案,白鸽就说“行”或者“不行”,认可的时候嗯一声,笑着点点头,不认可的时候皱着眉,摇摇头,一屋子人都在观察白总的微表情变化。   新产品确定好后,会议一散,白鸽立马拉住老林,噼里啪啦打字。   【晚上带我去吃烧烤,出院之后被顾维盯着吃营养餐,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   “你是不是又想喝酒了?”老林很警惕,“想喝酒我可不带你,要是让顾维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老林可是见过白鸽躺在床上一直不醒,顾维那个平静里透着疯癫的模样的,他那时候就觉得,生病的不只白鸽,还有顾维。   白鸽的身体躺在病床上,顾维的魂儿也躺在病床上。   “不喝酒,就撸点儿串吃,馋死了。”白鸽也没想要喝酒,能吃点串就不错了,他现在光想想就流口水。   “不喝酒行,那今天晚上就去呗,我知道一家烧烤店,麻小味儿特别好。”   白鸽给顾维发了信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跟老林一起。   顾维问他几点回家,白鸽估摸了一下,说尽量10点之前。   可算是能吃点儿开胃的东西了,白鸽一进烧烤店就点了两斤麻小,菜单上他平时爱吃的烤串都点了一堆。   老林叫了几瓶啤酒自己喝,白鸽说是不喝酒,但干瞅着别人喝也眼馋嘴馋,他喝不着也不能喝,只能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肉吃。   “想喝?”老林举了举啤酒瓶。   白鸽摇摇头,嘴硬说了个“不”字。   老林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特别夸张地哈了一声,特别欠地说:“想喝也不给你喝。”   白鸽打字:【你欠不欠,知道我不能喝酒,还拿酒勾我】   老林一个人喝了三瓶啤酒,自己过了瘾,也不再馋白鸽,把桌上没喝完的酒瓶塞到桌子底下,陪着白鸽干撸串儿。   白鸽坐的位置正对门口,顾维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垃圾桶,赶紧把自己桌面上扒的那堆麻小壳往老林那头推,伪装成这些在顾维眼里辛辣刺激伤胃伤肠又不健康的东西是老林一个人吃的,白鸽扒虾用的一次性手套也摘了,抽了好几张纸巾擦干净桌子上的油。   老林看着推过来的快堆成山的麻小壳都懵了,看白鸽慌慌张张的样儿,顺着白鸽的视线回头一瞅,心说,怪不得呢,原来是家里管事儿的来了。   顾维已经看见他俩了,老林冲顾维乐呵呵一笑,招了下手让他过来。   白鸽擦完桌子,甩了老林一眼,用眼神儿问他是不是他告诉顾维的。   老林冤枉啊,真不是他跟顾维说的,委屈得直挤眉弄眼儿,连连摆手撇清自己的嫌疑。   顾维腿长,几步就走过来了,白鸽正拿着烤玉米在啃呢,蹦出几个单词问他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顾维说。   顾维坐在白鸽身边,看看老林面前的那堆麻小壳,再看看白鸽。   “你没吃?”   白鸽摇了摇手里的烤玉米,说了声“没”,他吃得很健康。   白鸽今天穿的是件白t,胸口那崩了几个油点子特别明显,还有个麻小壳掉在腿上了,嘴角还沾了红油,他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顾维抽了张纸巾,给白鸽擦了擦嘴,又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干净衣服。   “想吃为什么不跟我说?”   白鸽心说,我跟你说,你能让我吃吗?   “偶尔一次可以,但是你躺在医院里那么长时间,出院后又一直吃得很清淡,一次不能吃太多这种刺激的东西,要不然肠胃受不了,小心肚子疼。”   “嗯,”白鸽点点头,“知……”知道了。   白鸽看顾维的反应,立马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斤麻小。   顾维不怎么吃麻辣的东西,戴了手套给白鸽扒虾,自己先尝了一个,不是特别辣才放到白鸽碗里。   白鸽要去厕所,顾维站起来想跟他一起去,老林抓住顾维胳膊叫住他:“你等等,我跟你说个事儿。”   老林喝下去的那几瓶啤酒已经开始上脸,没喝多但看着很像是喝多了,拽着顾维神秘兮兮说:“哥跟你说个事儿。”   顾维重新坐好:“林哥你说,什么事儿。”   “哥准备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老林又神秘一笑,拍拍顾维肩膀,压低了声音:“我让研发部开发了两款新产品,白鸽有一份,你也有一份,这个我都没跟白鸽说,到时候弄好了,我直接给你寄到家里去,保证全球独一份。”   顾维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只以为是老林喝了酒乱说的。   吃完饭从烧烤店一出来,白鸽就把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在我手机上装定位监控了?】   顾维一扭头,看了眼白鸽抓在手里的手机:“你发现了?”   白鸽瞪大了眼,半天之后才吐出两个字:“靠……你……”   还真装定位了。 第43章 情趣……白鸽   白鸽扒拉了半天手机,他手机屏幕上的软件图标很乱,下载的东西从来也不删,常用的几个都放在首页,其余用不着的也不怎么留意,他在隐藏页面的角落里找到的一个定位软件,还是个情侣定位软件。   白鸽磕磕巴巴问:“你……装……什么……时间?”   “你回去上班那天我装的。”顾维还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软件给白鸽看,“你看,我的手机上也有,你也可以看我的位置,这样很公平。”   公平个屁啊,白鸽心里说,他以后岂不是不能出来偷吃偷喝偷玩儿偷乐了。   白鸽在车里研究了一路,定位软件的功能是真全,实时定位,两个人的距离,在某个地点的停留时间,一天的行程轨迹都一目了然,还有紧急呼叫顾维的功能。   他想到之前顾维要把他绑起来关到地下室,觉得装定位这事儿像是顾维会干的。   算了,他想定位就定位吧。   白鸽也知道,自打他大病这一场,顾维现在看他看得很严,时时刻刻都绷着神经高度紧张,怕他术后会有不良反应,怕他出门打架,怕他不会说话着急上火,怕他出事,还怕他会丢会跑。   前几天白鸽在开会,漏接了顾维一个电话,等他再看手机,顾维的信息跟语音已经摞成了山。   以前俩人不怎么发信息聊天,现在每天都有说不完的废话。   顾维天天给白鸽读书听,有时候是故事书,有时候是别的,这两天顾维又拿回家不少新书,有几本是心理学方面的,白鸽扒拉出一本看了几天。   书上有一条说了,两个人之间说废话能增进亲密关系。   顾维经常给他发信息,几点到医院的,几点下班,白天干了什么,门诊忙不忙,中午吃的什么饭,路过医院花园,还会拍小花的照片给他看,然后再发语音教他“花”的发音。   白鸽一路没说话,到家之后顾维就说:“我是怕找不到你,担心你在外面会出事,我不知道正常人之间会不会给对方装定位,你如果不想,觉得没有隐私,也可以卸掉,只是以后别让我担心,得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得让我能找到你。”   白鸽没删软件,跟顾维说:【老林老婆也给他装了定位软件,所以正常人之间应该也会装定位。】   老林手机上确实有定位,是他媳妇儿给他装的,不是担心老林会在外面胡来,是因为老林太迷钓鱼,前几年钓得最痴的时候,经常为了打鱼窝等鱼,凌晨四五点就起床从家里出发,包里装上午饭,钓到半夜才回家。   老林媳妇儿怕他在外面出事儿,就在他手机上装了定位。   顾维也是怕白鸽出事。   正常人白鸽,正常人顾维,两个人都在认真琢磨怎么过正常日子。   可是光正常这个词儿,就够他们花时间慢慢磨的了。   白鸽不知道别的正常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但是他知道,不管他跟顾维当初是怎么开始的,他们这些年又是怎么一步步疯疯癫癫地拉扯来的,以后的日子不管如何,还是他跟顾维一起过。   白鸽病了一大场,顾维也病了一大场,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   毫不夸张,白鸽跟顾维早就已经长在一起了,血连着血,肉连着肉,骨头都是缠在一起的,解都解不开。   一个人疼了,另外一个也得碎一遍。   白鸽出院的这段时间,顾维经常会盯着白鸽看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目光全都补回来,眼睛一会儿飘得很远,一会儿又很近,里面堆满了不知道怎么安放的情绪,小心翼翼,紧张,后怕后悔,还有突然某一刻的一个激灵,好像很怕下一秒白鸽就会消失一样。   此刻顾维看白鸽的眼睛就慢慢深了,白鸽问他:【怎么这么看着我?】   “想多看看,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以前很少看我。】   “不敢看,我以前是在逃避。”   【现在敢了?】   “现在敢了,”顾维手指贴上白鸽眼睛,“看不够。”   白鸽笑:【现在说话好听多了。】   -   -   事实证明,偷吃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鸽晚上又是麻小又是烧烤,吃的东西油大盐重,吃到嘴里的那一刻确实解馋了,后半夜就开始肚子疼,胃里也一直火辣辣地发热。   白鸽是被疼醒的,他又困又难受,眯着眼跑了好几趟厕所。   顾维睡得很轻,他想到白鸽可能会肚子疼,晚上吃饭到最后,要不是他拦着,白鸽还准备再来斤麻小。   顾维找出肠胃消炎药,又冲了一大杯补液盐水给白鸽喝。   药难吃,补液盐水也难喝,白鸽仰头一口灌完盐水,眉头拧着鼻子拧着冒出了一口很顺溜的话:“这个水不好喝。”   顾维激动得眼睛都亮了,直接把喝完水的白鸽抱到床上去了:“你刚刚说了六个字,‘这个水不好喝’,还是连起来说的,真厉害,我们会说话了。”   白鸽被顾维一打岔,注意力也从发咸的舌根上转移了,盘腿坐在床上,两手撑着脚踝捏了捏,身体还前后晃了晃,清清嗓子又试着重复了几遍,但是没能再说一句完整的六个字。   真正强迫自己开始说话了,还是只会一个字两个字那么往外冒。   “不着急,”顾维在白鸽头发上搓了一把,“已经进步很多了。”   白鸽身体往后一仰,把自己砸在枕头上,他现在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烦躁了,哪怕说不出来,也不会再急得想骂人跳脚。   因为顾维一直在旁边哄着他呢,顾维像哄孩子一样。   白鸽有种错觉,自己好像在重活一次。   不是手术成功后的重活,是真正意义上的,从里到外又重新生长了一次。   在医院里刚醒的时候,顾维陪着他慢慢学着走路,慢慢学着嚼东西吃饭,现在也在慢慢学着说话,慢慢学着生活。   白鸽跟顾维一起,都在重新生长。   肚子又一阵疼,白鸽一翻身,整个人软啪啪地挪到顾维身边,额头抵着顾维脖颈,难受得直哼哼。   “嗯~疼……”   顾维撩开白鸽睡衣,手心贴上白鸽小肚子给他揉:“以后还偷吃吗?”   白鸽都这样了,硬是不说以后不偷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他的肠胃太脆弱,等到肠胃结实了,他还吃。   白鸽在心里说,下次你陪我去吃吧。   顾维好像能听懂他的心里话,揽着白鸽,继续给他揉肚子:“以后想吃跟我说,我陪你去。”   夜里已经没那么热了,白鸽怕闷,晚上睡觉窗户是开着的,细风裹着绸子一样的月光吹进来,软得人直往天上飘。   白鸽肚子已经不疼了,舒服得他靠着顾维又哼哼两声就睡着了。   顾维掌心还盖着白鸽小肚子,下巴一低,在白鸽头上亲了下:“晚安。”   -   -   白鸽公司新产品研发的那段时间很忙,每天做完康复就得急匆匆赶去公司。   新品设计图出来的时候,白鸽还发给顾维看了,问他的意见。   别的不说,在这方面,顾维确实有发言权。   他俩做的频率高,产品的体验要求也高,哪点好哪点不好顾维拉着白鸽一试就能感觉出来,很多新产品的修改方案,都是顾维给白鸽的灵感跟意见。   顾维看了几遍产品设计图,提了几个小意见,不可避免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这些新产品研发出来后要怎么用到白鸽身上。   单看这些男性用品,顾维其实并不感兴趣,它们单独存在的时候只是几团死物,勾不起顾维丁点儿欲望。   顾维感兴趣的,能让他大脑发冲身体地震的,一直都是这些东西用在白鸽身上时,白鸽在他眼底红着脸,迷蒙着眼大口大口呼吸的醉人模样。   新产品正式投产那天,老林的“礼物”也寄过来了。   那天顾维下夜班,早上回家的时候白鸽刚起床,俩人磨磨唧唧吃了早饭,顾维开车送白鸽去了公司,回来后跟快递员同时站在门口。   寄件人是老林,顾维没想到老林真给他寄了东西。   拆快递的时候顾维还在想,既然是他们公司做的产品,大概率是床上用的,老林还说是专门给他做的,顾维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专门给他的。   包装盒非常大也很隐蔽,光盒子就套了三层,顾维最后都拆烦了,才拆到最后一层。   等顾维看清里面的东西,两个眼睛都在往外突,心脏也在怦怦跳。   有一瞬间顾维还恍惚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大门,白鸽现在应该是在公司,他非常确定。   盒子里面还躺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白鸽”,顾维对白鸽的身体太了解,每一厘每一寸都不带差的。   盒子里面的“白鸽”跟他的白鸽一样,身高,体型,五官,手腕内侧的小痣,两条腿的长度,就连头发丝儿都一样。   顾维把“白鸽”翻了个身,西装后腰那收得窄窄的,衣服往下连接屁股的弧度轮廓也一样。   老林的礼物确实是全球独一份,是一比一的,硅胶的,极度仿真的……   白鸽。   情趣白鸽。 第44章 今日诸事皆宜   硅胶娃娃白鸽的身体数据不是现在的白鸽,是他生病之前,身体很健康很结实的时候的数据。   白鸽病了一场,现在瘦了不少,顾维心想,他的白鸽还得再好好养养才行,多吃点饭,多长点儿肉。   顾维坐在娃娃白鸽旁边,直接给老林打去电话,没等老林说话,他咬着腮帮子先说了一句:“不许再生产娃娃白鸽。”   老林知道顾维肯定是收到快递了,笑呵呵说:“那当然了,放心吧,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独家私密定制,白鸽的个人数据我都让他们删掉了。”   “不是……老林你是怎么想的,给我整个娃娃白鸽……啊?”顾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我也是替你俩想啊,白鸽出院那天我也在,我可都听见了,”老林的理由相当正当,“徐主任不是嘱咐白鸽了嘛,他现在不能剧烈运动,所以你俩在床上千万得悠着点儿,白鸽之前说过,你需求大,所以就定制了一个娃娃白鸽给你用。”   顾维听完都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能不管他的身体吗?”   “我知道你紧张白鸽,不过你俩那几年什么样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老林一想起来就是啧啧两声,“白鸽天天带一脖子牙印儿来上班,大夏天的还戴男士丝巾,哥是过来人,我懂,三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没个够的时候,送你个娃娃,是替白鸽分担下火力,你心疼白鸽,但真上来劲儿了万一再把持不住,所以……”   顾维没等老林说完,直接挂了电话,老林看着黑屏的手机,又摇着头“啧”了一声:“看吧,我就说年纪轻轻火气大吧。”   白鸽就算是身体最好的时候,顾维次数一多他也受不了,有一次一口咬住顾维耳朵尖,用牙狠狠碾了下说:“就算是有两个白鸽,也不够你那狗玩意儿愺的啊。”   这回真有两个白鸽了。   顾维围着娃娃白鸽转了两圈,找出胶带把箱子重新封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把娃娃放哪里才好,扔是不可能扔的,还得好好收起来,用也是不可能用的。   老林的脑回路顾维弄明白了,但老林不明白他俩的情况,能让他上火的是早上打着哈欠喝着粥,说话还不流利的白鸽,不是假娃娃白鸽,比例再精准也不是。   顾维最后把一人高的大箱子拖到柜子里立着,跟那些玩具放在一起。   顾维又想起老林说给白鸽也准备了一份,立马发信息问白鸽。   “老林给你送的是什么?”   白鸽正在看季度报表呢,一看顾维的信息,把报表一扔,往身后休息室门上看了眼,那个一人高的箱子还放在里面呢。   顾维怎么知道老林给他送东西了,白鸽心里犯嘀咕,顾维不光在他手机上装了定位,难不成还在他办公室装了监控?   白鸽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连发财树都没放过,扒拉开仔细检查。   顾维一直没等到白鸽回消息,又发过来一条:“不会是个娃娃吧?”   白鸽问他:【快说,你把监控装哪里了?】   “是个好主意,我下次在你办公室里装个监控。”   【是个娃娃。】白鸽老实说了。   果然是个娃娃,老林纯粹是顺手,原本老林只做了个娃娃白鸽,但是做都做了,就顺便按照顾维的数据也做了个娃娃顾维。   老林还跟白鸽说,真人不好掌控,但娃娃好掌控啊,快了慢了,爽了疼了,都在自己手里把握着呢。   顾维一想到白鸽可能会用假娃娃,牙都快磨碎了,反应也很激动:“把那个娃娃烧了,剪了,扔了,焚了,搅碎。”   【那个娃娃是你。】   “那也不行。”   白鸽可以玩玩具,但必须得在顾维眼底下玩儿。   真顾维可以,娃娃顾维不可以。   【我没打算用,】白鸽已经能想到顾维额角暴青筋的模样了,又故意逗他,【但是可以看看产品做的怎么样,后续我们会接私人订制,比如质感,手感,软度硬度什么的,需要用户体验跟反馈,用来收集数据。】   “不行,我现在过去找你。”   白鸽不逗他了:【逗你玩儿呢,我不用娃娃,赶紧睡觉吧,我还有会要开。】   顾维洗了个澡,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给白鸽发信息:“想你。”   【还不睡?】   “明天上白班,晚上再睡也行,想你。”   【大白天的想啥。】   对方正在输入……那几个字一直晃了半天,最后顾维发过来一句:“想-你。”   白鸽冷不丁被那三个字砸得脸一热,以前他跟顾维的骚话都是在床上说的,门一关,被子一盖,两个人嘴对嘴,急眼的时候什么都不管了,更不会害臊。   现在隔着屏幕,那感觉反而不一样了,白鸽手心贴着脸摸了几下,确实热得发烫。   白鸽一直都知道自己脸皮特厚,要不然也不会跟顾维拉扯那么多年,没想到他的厚脸皮也有承不住情话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情话不是他一次次不甘心的试探,是真的落在地上的回应,扎扎实实往他心口上戳过来了。   【等等,我们不是分手了吗?】白鸽理智回笼,一手捂着发热的脸,一手打字,【分手了还做,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行。】   顾维又输入了半天,发过来一句:“那就等我们和好后,也得等你身体再好一点。”   -   -   白鸽手机上的定位软件从来没打开过,下午开完会,手指头不小心戳到了,心血来潮,想看看顾维在哪里。   顾维刚上了夜班,下午两点应该是在家里睡觉才对,但定位显示顾维在医院。   但不是他上班的医院,顾维在市精神卫生医院。   怎么去那了?看朋友?   白鸽给他发信息:“你在哪儿呢?”   顾维过了一会儿才回:“在家呢。”   他骗人。   顾维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白鸽站在路边,嘴唇抿着,脸色很不好,显然已经盯着他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来了?”顾维快跑了两步,把手里的东西卷了卷想藏起来,但发现口袋不够,只能在手里攥着。   白鸽说了俩字:“定位。”   白鸽抽出顾维手里的东西一看,是顾维的检查单。   心理科,男,顾维,32岁……   【你不说在家睡觉吗?怎么来这儿了?】   顾维揽着白鸽腰,要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就是来看看。”   白鸽站在原地没动,他现在就想问清楚,手指头打字速度飞快:【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顾维看白鸽那么紧张,赶紧实话实说,“只是看看心理医生,想缓解下那些……瘾。”   【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你生病的时候,好了,现在,好像又不好了。”中午跟白鸽发完情话短信后就更不好了。   白鸽记着徐主任说的不能剧烈运动,所以一直也没那个心思,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注意力都在语言康复上。   顾维说他的瘾好了,白鸽也就真的以为顾维已经好了。   以前顾维只要想了就会抓着他来,“鬼压床”都压了无数次,经常把他从梦里做醒。   他没想到,顾维现在这么能忍,而且还没让他发现异常。   【看医生多久了?】   “今天刚来。”   【医生怎么说?】   “说可以缓解。”   【为什么骗我?】   “你还在恢复期,怕你担心。”   【你是我的医生,你觉得我这段时间恢复得怎么样?】   “除了不会说话,其他都很好。”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顾维是白鸽的医生,当然知道白鸽恢复得还不错,他担心的问题,一直都是他后怕的那部分——   曾经他在白鸽身上不停地恶劣撒野,失控时在白鸽身上不管不顾弄出来的疼。   有路人骑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绕,顾维圈着白鸽腰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胳膊护着他躲开行人。   路边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白鸽跟着顾维上了车,上网翻翻黄历,又说:【今天天气好,日历上也说了,今日诸事皆宜。】   顾维说:“你有想做的事吗,我陪你去。”   【有,我想做,缺个人,现在回家。】白鸽把手机屏幕上打好的字举到顾维眼前,眼睛也直直盯着他。   家门是撞开的,卧室门也是撞开的。   乖乖在阳台上睡得正香都被吵醒了,毛茸茸的脑袋一歪,只看到两道卷在一起的残影从主卧门缝里钻进去了,它不知道那两个爸在干什么,看起来猴急。   顾维努力克制自己,手上动作是温柔的,落下去的吻也轻,怕弄疼白鸽,也怕白鸽不舒服。   隔了半年多,最后还是白鸽先急了,磕磕绊绊说:“你没……吃饭?”   以前白鸽要是这么刺激顾维,顾维只想着把白鸽凿穿算了,现在哪怕忍得快疯了,心里也一直记着一个准则——要温柔一点。   “顾维,快点儿……”白鸽又催他。   顾维浑身的血都在沸,刚想进一步,听到白鸽一次性说了五个字,又停了。   都这时候了,顾维还真能忍得住,还有心思教白鸽说话,一下下哄着白鸽。   “我想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好听。”   “比小野猫叫的好听。”   “宝贝,再说一句话给我听听,好不好?”   “再说一句。”   白鸽胀得难受,一口咬在顾维肩膀上,没使劲儿,很快就松开了,睁开湿乎乎的眼睛:“别磨叽,快点儿。”   “有进步了,”顾维嘴唇贴着白鸽嘴唇,来来回回不停地磨,“会说六个字,很棒。”   早知道在床上教白鸽说话这么快,顾维也不用憋这么久了。   “我是谁?”   “你是……顾维……”   “你是谁?”   “我是……白鸽……”   “你是白鸽,我的白鸽。”   白鸽都快被顾维磨死了,他能把话说顺溜,完全是急的,胸口一起一伏,锁骨也跟着一凹一紧,尾椎骨迸裂的感觉顺着脊梁往头顶钻。   前面难受,后面难受。   白鸽手臂勾着顾维脖子,半眯着的狐狸眼里情绪盛得满满的,眼角还挂着两点眼泪,睫毛湿哒哒的,看人的时候魅得又红又艳,能吸人魂魄。   顾维的魂魄确实被白鸽吸走了,一丝丝都不剩,他真快疯了,终于不再忍,腰一落,低头吻住白鸽的唇。   已经是夏末,顾维舌尖上烧着最浓烈的话,包着白鸽心口,含着白鸽耳朵,说好听的给白鸽听。   “白鸽,我爱你。” 第45章 维哥,哥……   这是顾维第二次说“我爱你”,那三个滚烫的字刚钻进耳朵里,白鸽心里那块空荡飘摇了那么多年的缺口,一下子就被填满了,满到不停往外溢,白鸽咬着顾维肩膀,蹭了顾维一身。   原来爱人之间的情话比酒精还烈,也作用得更直接,让人着迷,更容易上瘾。   身体高涨的时候,白鸽眼角挂着的泪珠子一下滑了出来,脖子一转,在顾维嘴唇上吻了下,说话更流利了:“再说一遍,没听够……”   顾维吻掉白鸽眼角的眼泪,伸出舌头舔了舔,白鸽的眼泪是咸的。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俩人办正事儿的时候,顾维还不忘教白鸽说话。   顾维发现了,在床上教白鸽说话效率很高,白鸽的话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想快还是想慢,疼了还是爽了,都要白鸽自己说出口。   “很棒,”顾维一直夸白鸽,在他嘴唇上亲了又亲,“会说话了,下面也很棒,你也说一句。”   白鸽嗓子都哑了,他声带在这一小时里的劳动力比他一个星期都多,咽了口口水,又咬了顾维一口。   顾维疼得嘶了口气:“狗牙还是那么利。”   白鸽红着眼瞪他:“你那狗玩意儿也利。”   “那你觉得,现在的狗日子,过得怎么样?”   “很好,”白鸽说,“继续保持。”   顾维一直想着白鸽现在的身体,所以不敢放肆,一次就抱着白鸽去了浴室,好好给白鸽检查了一遍,前前后后都没落,又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晕不晕,会不会想吐,累不累,还把着白鸽手腕数了数。   “跳得很快。”   “废话,”白鸽掀起眼皮,呼吸还有点儿重,喷出来的热气带着水雾又潮又湿,“刚做完,心跳肯定快。”   没一会儿白鸽湿哒哒的胳膊肘捣了顾维一下,问他:“分手……又做了……这算什么?”   顾维想了想说:“算我们厉害,算我们是正常人。”   白鸽一下笑出了声,头朝着顾维一低,让顾维帮他洗头。   白鸽头发长了,现在不露头皮,已经看不出来那条疤。   顾维在白鸽头上亲了下,他现在很爱亲白鸽的头,每个吻都是在虔诚祈祷,他的爱人要平平安安。   顾维手指插进白鸽头发里,指腹摸了摸那条疤:“疼吗?”   “不疼。”白鸽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可我想起来,还疼。”   “已经好了,”白鸽闭着眼说,“以后……更好。”   把人洗干净,顾维用浴巾把白鸽一裹抱到床上,顾维又里里外外仔细收拾完,白鸽一小觉都睡醒了。   两个人都不想在家做饭,去了白鸽最爱的一家餐厅吃饭,回去路上顺道去了趟白鸽公司,把白鸽放在公司休息室的娃娃顾维抱回了家,跟娃娃白鸽放在一起。   “你怕我,偷用?”白鸽抱着胳膊,看着柜子里那俩人高的大箱子。   “怕。”   白鸽手心托着下巴摩挲两下说:“想试。”   “我真人就在这儿呢,”顾维把白鸽的脸转过去面朝自己,“你想用就用我,那个娃娃,想都别想。”   白鸽啧了声:“娃娃的醋,也吃。”   顾维咬着字说:“吃。”   自打顾维知道在床上教说话快,后面俩人一星期一次,白鸽复查结果出来一切都没问题,两个人就加到一周两次。   白鸽说话越来越流畅,已经能说长句子了。   顾维总是故意磨白鸽,他也一直想着白鸽不能太累,所以每次都很慢。   这些年早就习惯了疯狂激烈的白鸽,突然的慢节奏就是在折磨他。   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碰坏了,一个急得脸红心跳,白鸽都不知道有瘾的是顾维还是他了。   白鸽被顾维磨得实在是烦了,抬腿就踹他:“不来了,你到底行,还是不行,烦死了。”   顾维一把抓住白鸽小腿,不管白鸽发牢骚,光是能听白鸽说话心里那层满足感就快冲破了。   “我行。”   “行就快点儿。”   “不着急。”   “我着急,”白鸽鼻子里喷出口气,一口咬住顾维,“我特别着急,手术都结束半年多了,复查结果,很好,你再不快点儿,我就要疯了。”   “那叫声好听的我听听。”   “叫什么?”   “叫哥,你记得你小时候叫过我哥。”   白鸽胳膊勾着顾维,软乎乎地喊人:“维哥,哥,你快点儿啊……”   ……   -   -   白鸽跟老林周末约着去钓鱼,顾维休息也跟着去了。   老林是个老钓鱼佬了,一到河边又是选位置又是看太阳,鱼竿一落就入了定,但他忙忙活活一上午只钓上来几条小鱼。   白鸽也稀稀拉拉钓上来几条,顾维一个新手,还是第一次钓鱼,本来只是想陪白鸽出来散散心的,甩鱼漂都是跟老林现学的,鱼竿随意握在手里,坐在白鸽身边找话头跟他聊天,河里的鱼却一条接着一条咬顾维的钩。   老林往顾维网里一看,倒吸了口气,好几条大鱼在顾维渔网里扑扑腾腾,看着就让人眼红。   老林羡慕嫉妒啊:“你中彩票,我会替你高兴,你一个新手,第一次钓鱼就库库上鱼,简直是在打我这个老钓鱼佬的脸啊,我不高兴。”   白鸽安慰老林,拍拍他胳膊:“别激动,新手保护期而已。”   下午返程的时候,顾维把自己钓的鱼分给老林一半,老林让他俩去家里吃饭,顾维说今天就不去了,他们俩早就跟姚秋文说好了,钓了鱼就回家吃饭。   钓鱼点在顾维买的房子附近,顾维开车带着白鸽,特意从郊区房子那边绕了一圈,车停在门口路边。   白鸽以为顾维想去林子里上撒尿,但顾维停车之后一直没动,还问他:“这边环境怎么样?”   “环境好,有山有水,空气好,还临河……”   白鸽说到一半,突然扭头看向窗外:“ 你买的房子,在这边?”   “嗯,右边那栋就是,山楂树已经开始结果了,不过现在还是小青果,再过一个月就要红了。”   白鸽降下车窗,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附近的房子很少,独门独院的二层房子就立在树荫里。   太阳快落山了,暮色掺了水一样从天上洇下来,罩住了半边山半边屋。   顾维买房子的时候就给白鸽发过照片,心境不一样,亲眼看见也不一样,虽然隔得有点儿远,中间还有绿化树挡着,白鸽还是能看见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山楂树上的小绿果子嘀里嘟噜结了满树,他都能想到果子熟了之后一串串的红色得有多喜人。   “我就是带你来看看,你如果不想进去,我们就不去。”   白鸽还看着院子:“等山楂熟了,我给你做糖葫芦,我再给你裹糖吃。”   顾维本来想直接带白鸽进去,姚秋文电话打过来,催他们回家,问顾维钓了多少鱼。   白鸽脑袋往驾驶位凑了凑,顾维直接把手机给他:“你说。”   白鸽接过电话:“阿姨,我们钓了很多,红烧,清蒸,鱼头汤,酸菜鱼,都够。”   “就等你俩的鱼了,”姚秋文笑着说,“晚上回来我们吃全鱼宴,配菜我跟他爸都准备好了。”   白鸽又跟姚秋文说了半天话,现在他说的多了,经常能把姚秋文逗得乐半天。   晚上一家四口正在厨房里弄鱼,门铃响了,姚秋文擦擦手去开门,外面是他们邻居母子俩,白奇跟他妈。   白奇妈先打了声招呼,白奇也笑得规规矩矩:“阿姨您好,好久不见了。”   “哎,是好久不见了。”姚秋文应了声,他不知道这母子俩来干什么,站在门边跟他们说话,也没有要让人进屋的意思,嘴上挺周全的,毕竟邻里邻居。   白奇妈说:“我来是想问问,你家养了小猫是吗?”   “是啊,小野猫,性子野得很。”姚秋文嘴上这么说,想起那俩小猫崽子,脸上的笑都真了不少。   “那你们家的小猫崽送不送人养啊? ”   “就两只,我们准备自己养,不打算送人了。 ”   白奇妈是来问猫的,白奇不是,他四处看看,眼睛定在院子里顾维的车上。   “阿姨,我看见维哥的车停在院子里,维哥回家了吗?”   “你找他有事啊,可以直接打他电话就行。”姚秋文把话又甩给白奇。   白奇尴尬一笑:“那什么,我还听说,白鸽不会说话了是吗,他现在成哑巴了?”   姚秋文脸色立马变了,她一直都不喜欢这家邻居,除了路上碰见了,对方主动找她说话,实在没办法她会答两句之外,平时从来不跟他们来往,表面上他们在跟你笑,嘴里的话总是阴阳怪气,这次说得更难听了。   姚秋文也不知道白鸽跟白奇之间的事儿,她只记得小时候见过白奇带着白鸽玩过,她以为不管父母怎么样,哥俩的关系可能还不错,所以因为白鸽这层关系,姚秋文每次见到白奇,面上看得过去,但她是真不喜欢这个白奇。   白鸽耳朵好使,出客厅找东西,隐约听出是白奇的声音,嘴里骂了一句,摘了身上的围裙扔给顾维,嗖一下就往外跑。   顾维不知道他怎么了,把围裙往他爸身上一搭,转身跟着跑。   “你慢点,别跑,那么着急,看见什么了?”   “看见烂人了。”   白鸽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白奇妈说:“别怪我多嘴,顾维多好的孩子,怎么跟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白鸽在一起这么多年,白鸽那张嘴太毒了,现在不会说话,纯粹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啊,我说话难听,你别介意哈。”   白奇也加了一句:“阿姨,维哥他这么好的人,他适合更好的,总不能跟个哑巴生活一辈子吧。”   “谁是更好的?你吗?”姚秋文一点都不客气,“有些人的嘴不会说话就应该缝起来,还不如哑巴呢。”   “我……”   “阴阳怪气什么,还有你,”姚秋文又指指白奇妈,“一把年纪的人了,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就不要说了。”   姚秋文彻底不做面子工程了,直接抬手撵人:“走走走,以后别在我面前晃,也别在我面前说我们孩子一句,说顾维不行,说白鸽也不行。”   白鸽跑到门口,揽着姚秋文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对绿茶母子。   “谁说我不会说话的?造谣啊?”   白奇没想到白鸽也在,想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嘴角抽了抽:“你也在啊,你会说话?”   白鸽冷哼一声,看着白奇妈说:“造人谣,烂舌头。”   女人脸都被气绿了,老厚的粉底都压不住,抬手指着白鸽:“你……”   “你什么你?”白鸽又把视线落到白奇身上,“还有你,造人谣,烂几把。”   顾维没憋住笑,在白鸽身后噗嗤一声,姚秋文也没忍住,他家就缺一个会骂人的,她骂不出口,老顾不会,小顾也不会,白鸽这一下就骂爽了,她畅畅快快吐了口气。   “都听见了吧,我们孩子不光会说话,这嘴皮子多利索啊,可会说了。” 第46章 情书   顾维从老妈跟老婆中间挤出去,一胳膊揽一个,扭头大声喊他爸。   “爸,倒盆开水出来,要沸的。”   老顾动作麻利,立马端过来一盆滚开的热水,白鸽反应快,带着姚秋文闪到一边。   顾维接过开水盆,直接对外泼了出去:“滚,白鸽就是最好的。”   邻居母子俩紧忙往后退,又喊又叫地扭头跑了。   大门一关,白鸽还教顾维:“很棒,之前教你怎么分辨绿茶,看来你已经学会了。”   顾维点点头,姚秋文也很认真地接了话:“学到了,原来这就是绿茶。”   老顾听不懂,问了一嘴:“什么绿茶,哪个产地的绿茶,好喝吗?”   白鸽学着顾维,做了个用开水泼人的动作说:“叔叔,不是喝的绿茶,是要用开水泼的茶。”   老顾似懂非懂,回厨房继续弄鱼去了,四个人做饭很快,一桌全鱼宴很快上桌。   家里的两只小猫崽儿养得肉乎乎的,已经能吃鱼肉了,姚秋文特意弄了两碗水煮鱼给俩小猫吃。   都是乖乖的崽,毛色有一半像乖乖,脸型长得比乖乖圆乎好看。   姚秋文抱一个,顾良平抱一个,白鸽也稀罕,拿着猫零食逗俩小猫,戳戳这个又摸摸那个:“下次把你们爸带来,让你们父子仨一起玩儿。”   这俩小猫伸出爪子碰碰白鸽,还在他手指上舔了舔。   “小猫崽儿你怕吗?”白鸽握着小猫爪子,扭头问顾维。   顾维蹲在白鸽身边,也握了握小猫爪子,不是黑的,他说“不怕”。   晚上顾维跟白鸽留在家里过夜,等白鸽睡着之后,顾维给赵项明发信息,让他查一下白奇一家三口,从他家公司到三个人的私生活,一丁点儿都不要落,贱到家里来了,这口气忍不了。   赵项明有路子,没几天就给了他结果,这一家三口的事儿可太多了,白奇最近被人带着染上了毒瘾,经常跟人聚堆偷偷吸。   白奇爸妈身上的事儿就更多了,两个人都是老赖,行贿,偷税漏税都是小事儿。   白奇跟人聚众吸的时候被抓了,连吸带藏,有他判的。   白奇爸妈到处托关系找人,有天大清早被一起带走了,房子也很快被法院查封拍卖。   白鸽听说的时候,高兴地拍了半天手:“好,真是恶有恶报。”   顾维在白鸽头上搓了两下说:“以后再回家吃饭,不会有绿茶邻居了,清净。”   顾维周末要值大夜班,连上24小时,白鸽在家没事儿干收拾家,好习惯还得继续保持。   鞋放好,衣服该洗的洗,扫地机器人一直在拖地,白鸽带着乖乖里里外外擦完,又用粘毛器把沙发好好滚了一遍。   白鸽在杂物房里翻出了顾维之前买的帐篷登山杖冲锋衣,跟旅行用品放在一起的还有几本旅行地理杂志,南南北北世界各地都有。   白鸽坐在地板上,随手翻了几页,杂志上很多景点都用笔圈了出来,旁边空白处还做了标记,是顾维的字迹。   顾维的字很养眼,笔力沉稳行云流水,那些标记写得很仔细,密密麻麻都写满了——   哪座山风景最好,几月份去最合适,哪座雪山适合滑雪,哪个小岛适合冬天度假,哪片海适合潜水海钓,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行程几天最合适。   还有一家海岛酒店用五个红色星号特别标记了一下,旁边写了日期,是白鸽生日那天。   白鸽现在知道了,顾维当时准备这些东西,是真的打算跟他一起去爬山看海,那家海岛酒店是他喜欢的那家。   顾维做标记的部分,白鸽全都看完了,还用手机拍了照。   他把旅行手册还有旅行用品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想着以后如果想出去旅行了,就从顾维做标记的地方里选一个。   他俩以后日子长着呢。   收拾书房的时候,白鸽从抽屉最底下扒拉出来一堆东西,跟那些带着期待的旅行用品不一样,抽屉里的是一些不吉利的东西,他的遗照,还有托律师交给顾维的信。   白鸽当时拍遗照的时候是抱着会死的心拍的,虽然在笑,但心如死灰,笑里藏着很多遗憾跟绝望,留着不吉利,他找了把锤子把相框拆了扔进垃圾桶,照片也撕了。   不吉利的东西不留着,以后他要跟顾维多拍点好看的照片。   那封信压在最下面,白鸽一看封信的边边角角就知道顾维肯定翻过很多遍,里面的信纸皱皱巴巴,有几块地方像是被水泡过。   水渍是圆形的,好像是顾维哭的。   白鸽想想心就抽抽了几下,手指在那几个被眼泪洇过的地方摸了摸,心里想,等顾维下班了,他好好亲亲他抱抱他。   遗书白鸽也撕了,白鸽想重新给顾维写一封信。   白鸽的字不好看,他找了一沓草稿纸,自己先在草稿纸上练了练,上一次给顾维写信的时候也是,想着是最后一封信了,得好好写,草稿纸废了一沓,不光是因为字丑,上一次他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写的,好几张信纸写到最后都不能要了。   他想跟顾维说的话太多,写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那封信他写了两天。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新生重活,白鸽自己在草稿纸上打完草稿,工工整整抄了一遍。   亲爱的顾维:   我的爱人,顾维。   现在我写爱人这个词儿的时候,我心里已经不发虚了,这个词稳稳地落在我身上了。   上一次给你写的是信,也是遗书,我看了一遍都觉得不吉利,你忘了吧,我再给你重新写一回,把上次信里说的都抹掉,重新盖一层新的,你想记就记我现在给你写的。   这次的信是重活一次的白鸽给你写的,应该不算信,算情书。   我是大小伙子上花轿,头一回给人写情书,没有经验,手生,你也别挑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以前老跟你说,我从小就喜欢你,这话都是真的,小时候是羡慕的喜欢,长大了,是让我上火着急,吃不好睡不好青春期老做梦,盖着被子蒙着头想着你鹿的那种,很热很热的喜欢。   等等,情书里写这个会不会太糙了?哎呀,算了算了,我反正也不是什么文明人,那时候情绪冲,脑子里确实就这些玩意儿。   反正给你写的情书总不会拿出去展览,我给你写,你偷偷看。   那时候你不理我,我就只能在角落里偷偷看你,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要。   我就想,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不能是我的呢?   当初咱俩是怎么开始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就不掰扯了,好像怎么都掰扯不明白。   咱俩两条乱麻绳缠在一起这么多年,以后也得头对头脚勾脚这么缠着,缠一辈子。   以前的事儿就不说了,我就想跟你聊聊以后。   咱们两个狗东西互相咬着咬着,还真学会了过日子,这么多年,这段时间我最开心最畅快了,有家,家里还有你的感觉是真好啊。   以前我们没能一起做的事,你都在陪我一件件做,学着给我做饭,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出门,你会送我上下班,带我回家见父母,互相在融入彼此的朋友圈。   公司里的人现在都知道我家里的那位“娇”是谁了,前台小姑娘前几天还跟我开玩笑,问我“老板娘今天怎么没接你下班啊?”   以前他们起哄,我都会找个理由,说家里老板娘没空,说的话我自己都虚,那天我语气特硬实,我跟小姑娘说“老板娘今天上夜班,我明天早上得去接他下班儿”。   那种感觉,比喝了两斤二锅头都上头,说完以后我自己都晕乎乎的,你放心哈,我没再喝酒了,以后也不喝,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我现在找到了比喝酒更上瘾的事了,死过一回,好好陪着爱人一天又一天,最让我上瘾了。   我也不知道以后咱俩会过什么日子,但我知道,不管过多久,过成啥样,你都得在我身边。   还有好多事儿想做,以后时间很长,顾维你好好陪我一起,吃饭,睡觉,喝水,养猫,收拾家,看日出,爬山,看海。   你每天都叫我起床,再也不是幻觉了。   要是我们以后闹别扭了,就吵一吵或者干一架,有火就发出来,也别憋着。   我要哪儿做的不好,你就跟我说,你做的不好我也肯定给你说。   既然说到这里,我就先提一个,前几天你被猫抓了一下是不是没跟我说?自己偷偷打疫苗去了?我昨天翻抽屉看见你的疫苗单了,家里孩子犯欠也该收拾,你收拾不了找我嘛,我招儿多,对付人好使,对付猫也好使。   以后我跟你,加上乖乖,咱仨好好过,努力过出个样儿来。   有时候想想吧,不管是疯日子,狗日子,还是正常日子,最重要的是跟我过日子的人。   手已经分过一次了,意思意思得了,老名不正言不顺地做说不过去了。   再好好说一遍。   我爱你,顾维。   得了,天儿不早了,趁着夏天还在,我们在一起吧!   白鸽留。   白鸽把情书放在床头柜上,一个人睡就是不如两个人踏实,半夜迷迷糊糊醒了,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两点,有条未读信息,是顾维十一点多给他发的晚安。   白鸽搓了搓眼,给顾维发消息:“下夜班儿回家在楼下买几个手工牛肉大包子。”   顾维回得很快:“好,回家给你买。”   白鸽发:“再带碗小米粥,想喝。”   顾维回:“小米粥我回去给你现煮,我现在很会煮。”   白鸽夸他:“棒得嘞,抱抱。” 第47章 我老婆不让   顾维盯着手机屏幕笑了半天,旁边的医生都注意到了:“顾医生,什么事这么开心?”   “家里的开心事儿。”   顾维回了个小熊抱抱的表情包,白鸽没再发新的,应该是睡着了。   早上一回去顾维就买了牛肉大包子跟小米,去厨房煮好粥,轻手轻脚开门进了卧室。   白鸽睡得四仰八叉,睡衣都没穿,被子被他蹬到床尾,两条腿压着,肚子也露在外面。   顾维拉着被子给他盖好肚子,白鸽做着梦呢,感觉有人动自己,又一脚踢开被子。   顾维在白鸽腿上轻轻拍了下:“就知道蹬被子,天已经不热了。”   白鸽梦里被人拍了一下很不爽,皱着鼻根咕哝两声。   顾维听不出来他说了什么,把被子给他重新拉好,在白鸽脸上亲了下,转身去浴室洗澡。   床头柜上的情书,顾维洗完澡才看见。   看见信封上白鸽写的“顾维亲启”四个字,浑身的血一下都往头顶冲,心脏揪到嗓子眼儿,堵得他头晕眼花差点儿站不稳,他又想起了白鸽托律师给他的那封信。   律师给的不是信,那是遗书。   现在他看见信封就害怕,顾维捏着信封,手指头都捏白了。   顾维坐在床头,摸摸床上睡得正香的人,牵着白鸽的手,确定白鸽就在他跟前儿才敢打开信看。   这次不是遗书。   是情书。   顾维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往身体里吸。   白鸽说了,让他以后记情书。   白鸽说了,他们以后好好过。   白鸽还说,趁着夏天还在,要跟他在一起。   顾维把信收好,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处发泄,揽着白鸽亲了半天。   大白鸽没醒,顾维先把小白鸽亲着含着给弄醒了。   白鸽顺着模糊的渴望一挺,猛地一睁眼,手心一把扣着顾维脖子,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   “大清早,你,嘶……”   顾维直奔要害,白鸽掐紧了顾维后颈,很想把他直接摁到身体里。   人醒透了,很快又跌了回去。   顾维全咽了,舔了舔舌头,下巴枕着白鸽肩膀:“情书太甜了,所以我想尝尝情书‘里面’的味道,也是甜的。”   “甜吗?那下次你再给我弄。”   “你想几次都行,”顾维又趁机提要求,“情书多给我写几封,夏天还在,我们在一起呢。”   白鸽咯咯直笑,推了顾维一把:“赶紧去漱口吧,说话都黏黏糊糊的,也不嫌脏。”   “一点儿都不脏,甜着呢。”   吃早饭的时候白鸽夸了顾维半天,说他小米粥煮得香,又进步了。   他又说起过两天的工作安排,他要出趟差,见几个大客户,一次性要跑三个城市。   顾维听他要出去还不太放心,白鸽说不是他一个人出差,他还带着销售部两个,一个是林晓琳,还有一个是赵光霁。   白鸽一说名字,顾维全都记得,林晓琳是之前见客户被下药,后来住在他们医院里的那个姑娘。   赵光霁印象就更深了,白鸽之前想把乖乖送人的就是他。   “要去多久?”   “得跑三个城市,飞来飞去,合作谈得顺利也得小十天,慢的话得半个月,看情况,我们只订了去的机票,回来得根据情况现看。”   十来天要带的换洗衣服就不少,要出发的前一天顾维找出家里最大的一个行李箱,先给白鸽装了十几条内裤跟袜子,常备药跟应急用品也没落。   好在三个城市之间距离不远,都在南方,那边天气比家里要热一点。   顾维翻了翻天气预报,那边雨水多,雨伞也给白鸽装上了。   白鸽盘腿坐在床沿上,看着顾维帮他收拾东西,手里抱着果盘叉着吃,时不时往顾维嘴里塞个橘子瓣儿,剥个小葡萄。   “在外面一定要注意,”顾维边吃边嘱咐,“现在这个天忽冷忽热的,吃东西也要注意,还有,不许喝酒。”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顾维都唠叨半天了,白鸽又往顾维嘴里叉了块火龙果,堵住了顾维的嘴。   等顾维收拾完,白鸽也吃饱了,右腿一伸,脚指头勾了勾顾维肩膀,脚心直接贴着顾维胸口:“十天,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顾维拖着白鸽脚顺势凑了上去:“那今天多来几次。”   白鸽现在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顾维天天盯着他吃营养餐,偶尔带他出去改改口解解馋,身上长肉了,也不会动不动就累。   但第三次的时候,白鸽还是没劲儿,又开始踢顾维:“不行了,要死了,顾维你慢点儿。”   顾维停了,一下捂住白鸽的嘴,他现在听不了“死”这个字,哪怕在这时候也不能说。   “不许说死,以后都不许说这个字,我听不了。”   白鸽眨巴眨巴潮湿的眼睛,贴着顾维手心点点头,还伸出舌头在顾维手心里舔了下。   顾维手心一麻,松开了手,低头亲他耳朵:“听到了吗?以后不许说死。”   “听到了听到了,以后不说死,”白鸽勾着顾维,两个人脖子贴着脖子磨来磨去,“我好好活,好好陪你。”   顾维亲了下白鸽头说:“鸽子长命千岁。”   -   -   白鸽手机上有定位,但一到出差的酒店,还是先给顾维发了定位跟房号,这是他走的时候顾维要求的。   晚上客户安排了饭局,客户要点酒,白鸽拦着,他现在不能喝酒,林晓琳自从上次出事之后也不再喝酒,赵光霁酒量不行,白的只有几口的量。   “陈总,晚上的酒就不喝了,我们仨都不能喝。”   “白总说笑了,”客户还要坚持,“我听说你们那边的人都能喝,今天我们舍命陪君子。”   “不用舍命也能陪,”白鸽语气很诚恳,“我们不是跟陈总客气,大老远的,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诚意多少跟喝酒多少没关系,陈总也是爽快人,咱不整那虚的,再说是真不能喝,特殊情况。”   “真不能喝啊?”客户生怕白鸽是客气,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白鸽没说自己做了个大手术不能喝酒,在这种场合上说了,干什么说什么都放不开,还可能把人给吓着,后面两天还得谈合作呢,双方都畏畏缩缩的,生意也谈不痛快。   白鸽在心里努力搜刮着拒酒的正当借口,突然想到老林之前酒局上常用的一个很管用,他直接拿来套用在自己身上:“医生说了,是真不能喝,我正在备孕呢。”   白鸽话一说出来,林晓琳跟赵光霁对视一眼,俩人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想到经常去公司接白总下班的那位,心里想,你们俩谁生啊?   客户听完哈哈笑了:“怪不得呢,白总既然在备孕,我就不硬让了,之前我备孕的时候,我老婆也不让我喝。”   “嗯呢,可不嘛,”白鸽笑得像是找到了知己,“我跟陈总一样,我老婆也不让我喝,看得老严了。”   白鸽吃过饭,回房间刚洗完澡他“老婆”就打来了视频。   白鸽握着手机走来走去,镜头很晃,一会儿晃到湿漉漉的脖颈,一会儿晃到睡袍领口大敞的胸口,镜头晃得顾维眼睛发愣。   顾维隔着屏幕,摸着白鸽下巴问他:“吃过饭了?”   “刚吃完,这边的菜挺好吃,下次咱俩来玩儿的时候也来吃。”   “下个月有假期,到时候陪你出去玩儿,天气怎么样?热不热,下雨了吗?”   白鸽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把窗帘跟窗户一拉,镜头一转对着外面:“又热又潮,外面正在下雨呢。”   “热也别蹬被子。”   白鸽关好窗户,打开空调上了床,枕头立起来贴着后背,靠着床头跟顾维说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白鸽很快看出顾维眼神儿变了,白鸽太熟悉,顾维眼底在冒火,隔着屏幕都发烫。   白鸽在屏幕里顾维的眼睛上敲了几下:“来瘾了?”   顾维贴近了手机,声音低低地敲过来:“想。”   “那怎么办?”白鸽拖着调子,眼珠子一转,“要不……你先用用家里那个娃娃。”   “不用那个,”顾维眼皮都往下一压,声音闷闷的,“就这样。”   白鸽故意问他:“就哪样啊?”   “你忘了吗?之前你出差,我们也隔着手机,你手机镜头往下一点,我看看小鸽子。”   白鸽兴头也上来了,后背往下一滑。   “再往下一点,”顾维说,“手机镜头歪了,只能看到床单。”   “这样呢?”白鸽调整了下手机角度,“这样看见了吗?”   屏幕不稳,顾维什么都看不清:“带蓝牙耳机了吗?”   “带了。”   “你连上蓝牙耳机,然后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或者椅子上,找个镜头能照全的角度,我想看着你的脸,还有全身。”   床边就有沙发,手机立在上面角度正好。   白鸽侧躺在床上,脸朝着沙发上的手机。   耳机直接塞在耳朵里,音质太好,顾维的呼吸直直往里冲。   白鸽想到刚刚饭局上用的拒酒理由,断断续续跟顾维说话:“你知道,我酒桌上,用的……什么拒酒理由吗?”   “什么理由?”   “我说我在备孕呢,我老婆不让我喝酒。”   顾维头发发麻,身体也绷紧了,一下就把屏幕里白鸽的脸给弄脏了,声音很哑:“好,大鸽子生几只小鸽子给我……” 第48章 以后都听你的   白鸽一直都知道说什么能让顾维最快,白鸽下床拿过手机,眯着眼看顾维,舔舔嘴角说:“我还没有呢,怎么办,你太快了。”   白鸽到现在还记得呢,当初顾维说他太快,还说什么再不济找个老中医看看。   “你故意的。”顾维眼睛通红,看样是还没够。   “嗯呢,我故意的,”白鸽把手机往下一扫,“你看看,我现在怎么整,总不能一直立着吧?”   白鸽还想跟顾维再浪几句,电话响了,视频中断。   看着屏幕上林晓琳的名字,白鸽赶紧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好,盖完才想起来这是电话,对面看不见他什么样。   林晓琳问白鸽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夜宵,她跟赵光霁准备出去逛逛,听说这边的夜市很热闹。   白鸽还没彻底缓过来呢,掩饰性咳嗽两声说自己有点儿累,已经准备睡了,让他俩自己去玩儿。   林晓琳电话一断,客户的电话又来了,跟白鸽扯了半个多小时。   中间这么一打岔,白鸽已经不立着了,再跟顾维开视频,顾维正在喂猫呢。   顾维摸摸乖乖脖子,把手机对着乖乖,让它跟爸爸打声招呼。   乖乖很乖,扭头对着手机里的白鸽喵了一声。   “乖乖,乖哈,”白鸽点点屏幕上的小猫头,“在家不许欺负你爸,听到了吗?”   乖乖又喵一声,白鸽又跟顾维说:“你们爷俩好好相处。”   顾维说“知道了”,把手机转回自己脸上:“忙完早点儿回家。”   白鸽转着脖子想了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你以前常跟我说的。”   “知道了,忙完就回家。”   白鸽出去一个星期,顾维觉得家里一天比一天冷清。   下班回去客厅里漆黑一片,家里空空荡荡,喂完猫,他自己随便煮碗面,煮面的方法还是白鸽之前教他的,软硬是合适的,但是盐总会放多,咸了他就往碗里加了点儿开水,又淡又寡地凑合着吃,要么就是叫外卖,叫的还是白鸽喜欢吃的。   顾维对食物的欲望并不高,这些年白鸽喜欢吃的东西,他也都喜欢。   好在跟乖乖相处得还不错,每天晚上乖乖还会在家门口等着他下班。   白鸽去的前两个城市,见的前两个客户都非常顺利,没用三天就把合同签了,飞到第三个城市,跟第三个客户的第一顿饭,看对方的反应合作意向很高。   白鸽估摸了下时间,订了三天后回家的机票,结果第二天再见客户,对方说公司另外一个负责人跟他意见不一致,两个人还想再商量商量。   白鸽看得明白,对方是想继续往下压价,他心里有自己的最低价位,又谈了一天,对方还是不给个痛快话。   后来老林给白鸽打电话,说他得到消息,这个客户不光在跟他们谈,同时见面接触的还有另外一家公司,客户在两头压价。   另外那家同行公司白鸽也很了解,每次他们公司研发出了新产品,对方会立刻模仿出差不多的产品出来,但产品质量跟材料又是天差地别,白鸽还跟他们打过维权官司,说是同行对头都是抬举他们,顶多算是盗版低劣产品。   白鸽没想到客户既想要他们的产品质量,又想要盗版低劣产品的价格,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到了第三天,客户在饭桌上还磨磨叽叽想拖着他们,说词一套又一套,白鸽彻底失了耐心,直接挑明前期几个月的联系维护就当是认识新朋友,如果真想要低价格,可以直接找对方公司合作,不用两头都吊着。   客户没想到白鸽他们消息这么灵通,一下急了,说立刻回去跟另外一个负责人再商量商量,让白鸽再多等一天。   白鸽说他的机票是明天下午的,不想再跟他们磨来磨去浪费时间,这次就当是白跑一趟。   客户拉着白鸽还想说价格的事,白鸽后面电话也懒得接。   当天晚上,就有个男人来敲白鸽房门,打扮得溜光水滑很精致板正,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一见白鸽就笑得一脸热情。   说热情已经远远不够,是直勾勾的荡漾,脸上就差写着“我是来勾引你的”。   “白总,久仰久仰。”   对方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跟白鸽说明了来意,是客户安排的人,一来表明想要继续谈合作的意向,二来是想跟他道歉。   这个城市靠海,男人说想带他出去玩玩,晚上想陪白鸽喝两杯,如果晚上聊得好,还可以继续,还有第三个目的,客户还是想继续压价。   啧,白鸽没想到对方竟然来色诱这么一出。   “我不喝酒,夜景也已经看过了,回去跟你们李总说,不必如此,想合作就真心实意谈,不用整这一套有的没的。”   白鸽关上房门就跟顾维说了,当天晚上顾维一直不挂视频,白鸽困得直打哈欠。   “困死了。”   “开着视频睡。”顾维说。   “怎么的,你担心我经不住诱惑啊?”白鸽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白鸽翻了个身,故意说:“我承认我这人好色。”   顾维脸色立马变了,手机都拿近了,白鸽也不管顾维挂不挂,闭上眼就要睡,睡着前还嘟囔一句:“但我只好顾维的色。”   -   -   机票是下午的,客户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白鸽,合同是中午签的,三个人跟客户吃了午饭直奔机场。   飞机快落地的时候,白鸽身上一直在冒冷汗,说不清是胃还是肚子,一直隐隐发疼。   白鸽一开机就收到了顾维的信息,说他已经到了,在出口等他。   白鸽刚拿到行李箱,胃里就一阵绞着拧着的疼,他把行李箱往赵光霁身边一推,转身往洗手间跑。   白鸽吐了,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眼泪鼻涕直流,胃酸呛得他嗓子辣辣的疼,太阳穴也疼,两条腿发软没劲儿,眼睛也直往外突,出来后趴在水池里洗了半天脸。   白鸽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当初他就是因为恶心呕吐头疼才去医院检查的,是不是又复发了?   很快他自己又否定了,不会不会,他前段时间刚复查完,顾维说了没事。   赵光霁进来找人:“白总,你没事吧?”   “没事儿。”白鸽捧着水漱了口洗了脸,掌心撑着水池边深吸几口气,感觉好一点了才跟着赵光霁往外走。   赵光霁看白鸽脸色发白,伸手要扶他,白鸽摆摆手,吐完感觉好点了,走路没问题。   林晓琳看白鸽出来,举着刚挂断的电话说:“顾医生说他到了,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打到我这边来了,我说你去了卫生间。”   白鸽掏出手机一看,确实有顾维的未接电话,他刚刚吐的耳朵嗡嗡响,没听到电话铃声。   白鸽一手拨电话,一手要去拖行李箱,赵光霁说他帮忙拉就行,白鸽专心给顾维打电话。   顾维老远就看出白鸽脸色不对,白鸽头发湿哒哒的,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像是不舒服。   白鸽本来想着上车之后再跟顾维说,顾维绕开接机的人群跑过来,手心往他额头上一贴,托着他下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时候人的意志力就是这么崩塌的,没人问没人关注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什么,可是身边的人只要一心疼就彻底不行了,本来白鸽吐完已经感觉好多了,现在胃里那点隐隐的酸胀感又被放大成了痛感,身上慢慢恢复的力气又泄了个干净。   白鸽鼻梁一酸,一把抱住顾维,浑身骨头都压在顾维身上,额头往顾维肩膀上一贴,闭着眼用力吸了口气:“想你,特别想。”   白鸽头上有水珠也有汗,衬衫后背也透了,顾维揽着白鸽腰,用手给他擦干脸上的汗跟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顾维又在白鸽额头上试了试,不热,把着白鸽手腕数了数脉搏,很快。   “跟我说说,是不是哪里难受?”   人来人往,有不少人看他们,林晓琳跟赵光霁走到旁边等,没过去打扰。   白鸽没那个力气关注路人的眼光跟视线,顾维的注意力都在白鸽身上,更不在意旁人的视线。   白鸽声音闷在顾维怀里,一半是真难受,一半是撒娇。   “刚刚下飞机取完行李就吐了,可能是胃,也可能是肚子,我也说不好,头也疼,但不是头里面疼,就太阳穴突突的,吐的时候耳朵里嗡嗡响。”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顾维拿了白鸽行李,带着他去了停车场。   一上车顾维又仔细问了问,有些人做了开颅手术后会晕车晕机,但白鸽去的时候不晕机,这几天一直飞来飞去,也没有异常,那就应该不是单纯的晕机。   “顾维……”白鸽扭头望着顾维,“你说是不是,复发了?”   “不会,”顾维语速很快,“我们才复查完,没问题的,别瞎想,中午吃了什么?”   “客户带着我们吃的海鲜。”   “可能是海鲜闹的胃不舒服。”   “可是我之前吃海鲜没事儿,而且晓琳他俩也没事儿。”   “可能就是这次吃的不对你胃了,刚吃过海鲜又立马去坐飞机,”顾维在白鸽头上摁了几个地方,问他疼不疼,白鸽都不疼,顾维确定不是头的问题,“别担心,不是复发。”   顾维带白鸽去医院做了更详细的检查,确实不是头的问题,只是胃炎,医生给开了药。   结果一出来,白鸽彻底放了心,只要不是复发就好。   一到家顾维擦干净行李箱,把白鸽这段时间出差来不及洗的衣服都放进洗衣机里,盯着白鸽吃完药,又带着他去洗澡。   白鸽自打说话利索之后,话比以前还多,洗着澡也一直跟顾维说个不停。   路上碰见了什么人,去哪玩儿了,都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他还给顾维爸妈跟老林他们都带了礼物,他拎不过来,很多都用快递寄的,过几天就到。   白鸽说什么,顾维都认真听着,偶尔应两声。   白鸽不管去哪,顾维都跟着他,看着白鸽喂猫,看着白鸽给客户打电话,看着他给林晓琳发语音说自己检查结果没事儿。   药效起了作用,白鸽一身轻松,他一扭头,发现顾维一直盯着他在看,顾维眼底来不及收回去的疼,一下子就淹透了白鸽。   从见到白鸽看出他不舒服开始,顾维表现得很冷静,现在白鸽才发现,顾维心里并不平静,他甚至一直都在害怕。   不是一点,顾维很害怕。   白鸽走到顾维身边,张开手抱住他,拍拍顾维后背:“我没事儿,真的,别害怕。”   顾维用力搂着白鸽,下巴贴着白鸽脖颈不停蹭,想把自己的不安蹭掉,两个人都抱出了汗也不撒手。   很长时间之后,顾维终于吐出口气:“我再也经不住吓了,你得好好的,你得好好陪着我才行。”   “别怕,我好好的呢,”白鸽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就是胃不舒服而已,以后你让我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不让我吃的,我坚决不吃,打死也不吃了,好不好?”   白鸽又往顾维怀里拱了拱,哄着他说:“以后我都听你的,在外面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在家里,你好好照顾我。”   作者有话说:   放心吧,鸽子不会复发的,这辈子都不会复发的   【我们快完结了宝子们,这两天一直在医院,因为家里人要做个大手术,得一直在医院里陪护,还剩几章了,完结前隔日更,不会拖很久的宝子们,七天左右就能完结,作者鞠躬】 第49章 求婚   睡觉前白鸽为了吃药喝了一大杯水,半夜被尿憋醒了,一睁眼,听到耳边顾维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腰也被顾维搂得特别紧,用后背就能感觉出来顾维的心跳很快。   白鸽的尿意一下子憋了回去,他想翻身都翻不了,只能往后转转脖子:“怎么了?”   顾维听白鸽说话,以为是自己把白鸽搂太紧把他弄醒了,手臂松了松说:“做了个梦。”   “什么梦?”白鸽这回能翻身了,手心贴上顾维胸口,从上往下慢慢给他捋,想把他的心跳捋稳。   “我梦到,你飞走了。”   前段时间顾维总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到白鸽走了,梦到白鸽躺在病床上一直不醒,梦到白鸽手术失败,白色被单盖在他脸上,梦到白鸽的葬礼跟遗照,还有大雪跟乌鸦。   顾维已经很久不做这种噩梦了,搂着白鸽的手臂又加重了力道,生怕怀里这只鸟扑棱下翅膀就真的飞走了。   “我能飞哪去?梦都是反的,”白鸽摸摸顾维的头,又往下摸摸顾维的腿,“顶多从顾维头顶,飞到顾维脚边,围着顾维飞。”   白鸽一句话,就把顾维说安稳了,鸽子只在他身边飞。   顾维一直不撒手,白鸽用胳膊肘怼怼他:“你先放开我。”   “不放。”   “你再不放我就要尿床了,”白鸽还故意往前挺了挺肚子,蹭蹭顾维,“尿你身上吧。”   顾维还抓着白鸽:“尿吧。”   “别闹了,”白鸽笑着在顾维身上蹬了一脚,“真要尿了。”   顾维不再闹他,松开白鸽,白鸽一出溜就下了床,拖鞋找半天才趿拉上,嘴里还嘟囔:“哄你哄的尿泡子都要炸了。”   顾维开了灯,看着白鸽笑,还伸手在白鸽小肚子上摸了下:“炸不了。”   白鸽上厕所顾维也看,不光看,还下床跟了上来,白鸽转了身,背对着浴室门口:“你还没完了,上厕所也看。”   “又不是没看过。”   “滚犊子,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   “好,我不看你。”嘴上这么说,顾维眼睛没挪一点儿。   白鸽上完厕所洗完手,躺在床上舒服地直呼气,顾维手脚又扒了上去,搂着白鸽把人翻过来,让他脸朝着自己。   俩人现在睡觉不是背对背,但是白鸽睡觉一直不老实,翻身蹬被子说梦话还乱打人,顾维都是箍着他手脚才行。   顾维揉揉白鸽胃:“还难受吗?”   “好了。”   顾维又揉揉白鸽小肚子:“肚子呢?”   “肚子也好。”   “过几天我过生日,你陪我一起?”   白鸽睁开眼,摸黑看着顾维:“你想怎么过?”   顾维在白鸽头上亲了下:“院子里的山楂熟了,你给我串糖葫芦吧。”   顾维生日那天正好轮休两天,两个人中午回家跟顾维爸妈一起吃了饭,下午抱着乖乖,开车去了郊外的房子。   能住两天,白鸽还想打包行李,顾维说不用,那边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卫生他也一直让人定期打扫。   夏天是热烈,秋天是丰收。   上一次隔着一点距离,白鸽看得不清楚,这次车一开进大门,白鸽就看见了那两棵满满登登挂着小红果子的山楂树,白鸽下了车直奔过去,别的什么都不管,先摘山楂,两只手加两个口袋都不够装,直接扯着衣服下摆往上一兜当口袋用。   顾维看看白鸽在树上忙忙活活的手,又瞅瞅他露着半截的腰,本来想进去拿个盆或者篮子来装,还是先走到白鸽身边,左手环着白鸽腰捂着他肚子,右手一抬,帮白鸽够不着的那根树枝捞了下来。   白鸽手速很快:“真多啊,这两棵树真旺。”   “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两棵树才决定要买的。”   白鸽咦了一声问:“不是因为有地下室吗?”   “地下室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白鸽咯咯笑开了,摘满了衣服兜,他随便拿了一个大山楂果,在手心上一擦就要往嘴里送。   顾维一把抓住他手腕:“洗洗再吃,多不干净啊。”   “不干不净,吃了……”话说到一半,白鸽眼皮一撩看看顾维,他想起来自己刚答应了顾维,以后吃啥都听顾维的,“行,洗干净再吃。”   还没吃到嘴,白鸽一想到干吃山楂的那个酸味儿,舌根就已经开始淌酸水了,洗完一口咬下去,眼睛都酸得眯成了缝。   “糖买了吗?”白鸽边吸溜口水边问。   “买了,冰箱里放着呢。”   白鸽洗了一把山楂抓在手里,边吃边在房子里到处转,仔细打量这栋顾维买来想要关他的房子,院子里跟大门上的监控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房子的防盗窗也很结实。   白鸽顺着厨房窗户,往院子里一指:“这个院子很大,我以为你得在院子里养两条大狼狗,我一跑狗就追我。”   “那时候真想过,”顾维说得很实诚,他那段时间甚至在挑选狗的品种,“有人靠近,狗也能提个醒。”   “嘶……”白鸽被山楂酸得直倒牙,斜眼看顾维,“你是真行……”   别的不说,房子里所有的家具跟摆设都是白鸽喜欢的,顾维甚至买了个酒柜,不过现在酒柜格子不是用来放酒,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摆件。   还有一间房是专门给乖乖准备的猫窝,里面各种猫玩具,乖乖一进去就跳到猫爬架上撒欢儿。   主卧很大,床也比他们现在住的大不少,白鸽躺上去翻了几个身,他睡姿再差也没事儿,他们两个人可以随便打滚儿折腾。   衣帽间里挂满了两个人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最里面还藏着隐蔽的小空间,要推开一道隐形的玻璃门才能进去。   白鸽伸头往里看,足够隐蔽也足够宽敞,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空间是干嘛用的?”白鸽四处看,“放杂物的?”   “不是,用来放我们那些小玩具的。”   白鸽夸他:“面面俱到。”   白鸽从手心里捏了个山楂递给顾维,顾维光看白鸽吃就酸得不行,他没拿:“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裹了糖的。”   白鸽嘴里的山楂刚咬下去,勾着顾维脖子就亲了上去,酸舌头顶开顾维嘴唇往里搅,那口山楂顾维是勾着白鸽舌头吃完的,连最后那点酸汁儿你一口我一口吞了个干干净净。   过了半天白鸽才松开顾维,嘴角还泛着水润润的光,他舔了舔问:“酸吗?”   “不酸,没吃够。”   顾维确实没吃够,拽着白鸽又亲了回长的,一口酸山楂,硬是被两个人亲得甜滋滋的。   这次的糖葫芦是两个人一起做的,顾维处理山楂,白鸽熬糖,糖葫芦一做好,白鸽举到顾维面前:“这回你再尝尝。”   顾维咬了一个慢慢嚼,以前都是白鸽硬往他嘴里塞,酸是真的酸,甜也是真的甜。   白鸽也咬了一个,举着竹签上剩下的两颗山楂说:“咱俩现在就穿在一根竹签上,生日快乐,顾维。”   顾维吃完了,捧着白鸽下巴又亲了一下:“你快乐吗?我想要你快乐。”   白鸽说得干脆:“我快乐。”   顾维趁机问:“那想去地下室看看吗?”   顾维情绪外露的时候,就跟小孩儿一样,很容易就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所有,白鸽眼瞅着顾维眼底迫不及待的期待在往高处堆。   白鸽以前就爱逗顾维,现在也爱,挠了挠头,看起来很难为的样子:“算了吧,你之前说要把我关地下室。”   “不关,”顾维语气很着急,“咱俩现在都是正常人。”   顺着楼梯台阶往地下室走,壁灯一盏一盏亮着,顾维走在前面,白鸽一脚一脚跟在他身后,明明是往地下走,但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往坚定的光明处落脚。   地下室门推开的那一刻,白鸽的鼻子先有的反应,他闻到了浩浩荡荡很浓很霸道的花香。   跟他梦里的不一样,地下室不潮湿也不阴暗,吊顶灯又亮又暖和,没有老鼠蟑螂蜈蚣,墙根也没有发霉生斑,更没有酸烂的腐败味。   相反,白鸽像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地下室精心装修过,地上铺了满满的玫瑰花,一整片红。   没有枪,只有玫瑰。   白鸽不敢迈脚,生怕踩坏了哪一朵:“你这是买了多少花?”   “我也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白鸽看有的花上还挂着水珠呢,“今天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让赵项明帮忙的,”顾维拉着白鸽手往前走,“在我们来之前的半小时刚弄好。”   白鸽站在花堆里,跟做梦似的:“那我如果真不愿意跟你下来,你不是白准备了?”   顾维想到那个可能性也觉得有些遗憾:“如果你真不愿意下来,我下次就在别的你愿意去的地方准备,卧室,或者客厅。”   白鸽想了想说:“我以为你会说,直接把我绑了然后扛下来呢。”   顾维被闷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点点头说:“是个好主意。”   两个人走到中央,顾维拿起最大的那一捧玫瑰花,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特别认真地站在白鸽面前。   “你早怎么不说正式一点,你自己打扮得板板正正,我就随便穿了件衣服,”白鸽嘴上叭叭个不停,手上忙着给顾维正了正衬衫领口,又扯扯自己衣服下摆,“你看看,我刚刚摘山楂还用衣服兜的,这里还沾了山楂梗。”   “你穿什么都好看,”顾维帮白鸽拍掉衣服上沾的山楂梗,又从兜里掏出装了一整天的戒指盒,顾维手指上的戒指一直都戴着,戒指盒里面只有一个,是当初白鸽做手术前摘的。   “这个地下室,之前是想把你绑过来,让你哪都去不了。”   “那现在呢?”   “我现在还想绑着你,想绑一辈子,”顾维想的一直都没变过,“用最正常合理的方式,白鸽,我们结婚吧。”   白鸽插科打诨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心里那股马上就要奔出来的情绪,一把接过顾维手里的花。   红玫瑰是真红,不用血染也足够的红。   他又低头闻了闻,香,很带劲的香气,从鼻子冲到身体里,然后攻城略地。   怀里抱着花,白鸽看着顾维手上捏的戒指,刚刚吃下去的山楂酸跟糖衣的甜都聚到眼眶上了:“我以为你把戒指弄丢了,我前几天还在家里找过,没找着。”   顾维捏紧了戒指:“我一直收着呢。”   白鸽看顾维一直傻盯着他看,就是不动弹,歪着头看他,伸出手甩了甩:“愣着干什么,我当初是怎么给你戴上去的,麻溜的,一会儿还得去煮长寿面呢。”   顾维拖着白鸽手心,把戒指快速套上白鸽手指,一直推到指根推不动了为止,他摊开手,手背对着白鸽,自己手上的戒指贴着白鸽手上的戒指撞了撞,金属碰撞出叮叮两声。   顾维快乐地说:“以后我应该只会做美梦了。” 第50章 随20箱小玩具   美梦就是眼前人,顾维过了个很美的生日。   吃完长寿面,两个人一起去地下室整理那一大屋子的玫瑰花。   花实在是太多了,白鸽都无从下手,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左手一捧花,右手一捧花,闻闻这捧又闻闻那捧说:“原来浪漫之后还得收拾屋子,怎么没人跟我说?”   顾维也坐在白鸽旁边,膝盖碰碰白鸽大腿:“那一瞬间叫浪漫,瞬间之后的叫生活。”   白鸽喜欢顾维的这个总结,这就是他以前想象中的跟顾维的生活。   爱人之间值得记忆的浪漫瞬间有,会无形中一点一滴往身体里刻的细水长流也有。   这才叫过日子吧。   脚心着地,一步一步,抬头是阳光,转身有爱人,很踏实,很滋润,还有无限盼头跟渴望的日子。   大部分花都被白鸽插在灌满水的瓶子里,能摆花的地方都摆了,不管他们站在哪,一打眼都能看到红艳艳的花,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香透了。   还有一部分放在阳台上,白鸽说要晒成干花,也不管成不成,反正扔是不可能扔的,他舍不得。   乖乖猫爬架跟笼子周围也插满了花,乖乖觉得稀奇,一开始还有点儿懵,蹲在地板上看了半天,又绕着猫爬架走了几圈儿,最后直接跳上去用嘴叼两片花瓣儿,再用爪子挠一挠,喵喵个不停。   剩下的最后一捧,白鸽抱到主卧浴室,浴缸里放满水,摘了花瓣往里扔,他说要泡个玫瑰花浴。   花瓣浴泡了,正经事儿也是要办的。   浴缸里的花瓣扑出来涌到地板上,左边一堆右边一片,有的花瓣还沾在两个人湿漉漉的皮肤上,白鸽从头到脚都带花。   白鸽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身子被顾维捞在怀里。   顾维拉着白鸽往水里一沉,身上的花瓣被震下去被水冲走,顾维托着白鸽往上一起,水里的花瓣找不到落脚点,又迫不及待挂上来。   顾维咬着白鸽嘴唇,说着他后面的打算。   “结婚照要拍,我要洗很多张,放在床头,书房,墙上,还要设置成手机屏保,我爸妈那边的房子里也要摆,等找个时间,再带他们一起去拍全家福,乖乖也带着。”   白鸽说话断断续续,喘一口气,往外蹦一个字:“拍,洗,放……”   从浴室到窗边,白鸽手臂上还沾着花瓣,贴着玻璃窗的手指一会儿曲一会儿直,戒指上始终闪着光点,白鸽嘴边哈出来的白气在玻璃窗上氤开,一层白模糊了白鸽的眼睛。   房间里的窗户很大,白鸽不放心四处看。   “窗帘……没拉……”   “不用,”顾维咬着白鸽肩头肉,过了半天才松开,“这里很隐蔽,附近没有人,除了天和地,没有人会看到。”   黑暗里层层堆叠的远山浪一样往他们这边来,眼看着就要扑过来把他俩给淹了,白鸽呼吸都难,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手指胡乱抓,窗户都被他拧开了。   白鸽手臂一下伸了出去,身后是热的,吹进来的风凉丝丝,冷热两重天快把他整个人撕开了,胳膊往后抓着顾维,快碎了的人又被顾维稳稳托住,顾维怕白鸽被凉风吹感冒,又快速把窗关上。   等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白鸽才看清,远山一直稳稳地立在那,成了浪的是他跟顾维。   两个人在小院儿住了两天,过了两天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俩的日子。   山楂太多,都被他们做成了山楂罐头,想着给身边人都分点儿。   白鸽边做边吃,顾维一直在旁边看着给他控制着,山楂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回市区那天早上,白鸽还有点儿恍惚,乖乖蜷在他怀里睡得很香,他也困,打着哈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维开车很稳,不是早高峰路上很通畅,他摸摸白鸽头,让他睡会儿。   白鸽顺着后视镜看了眼:“等你休息,我们再过来住几天。”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反正开车不用很长时间,以后聚餐带朋友一起,前面那条河可以钓鱼。”   “下次叫上老林一起,”白鸽说,“去钓鱼。”   顾维先把乖乖送回家,又把白鸽送去公司。   时间还早,白鸽在路边买了早饭,跟顾维在车里吃完,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白鸽才下车。   下车前白鸽还使坏,在顾维大腿里子靠根的地方抓了一把,抓完他就下车溜了,都忘了搬后备箱准备带到公司去的山楂罐头。   顾维喊他他都不回头,等到看不见白鸽人了,顾维升上车窗,自己嘀咕一句:“你等晚上回家着。”   晚上白鸽得加班,前面签的那三个大单,正式开始忙了。   顾维十点来接白鸽,搬了不少山楂罐头,一部分放在茶水间冰箱里给大伙儿吃的,还有几瓶是单独给老林带的,让他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老林听到他俩聊天提到了结婚的事儿,立马说明天就让研发部的人定制一些适合他俩的产品,他要随二十箱小玩具。   白鸽转头问顾维:“那个衣帽间连接的小房间,能放下二十箱吗?”   顾维估摸了一下,说得很肯定:“能放下,如果放不下,就再单独弄个房间。”   -   -   领证那天是个大晴天,姚秋文特意找人算的好日子。   头天晚上顾维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好几次放在床头的资料夹,身份证,户口本,三张红底结婚照合影,什么都不缺。   白鸽好几次都快睡着了,被顾维折腾醒,他手脚扒着顾维,不让他再动。   “证件齐全,不会丢,人也齐全,不会跑,明早我们七点出发,就算是路上堵车,八点钟也能到,现在老老实实给我睡觉。”   闹钟定的六点,白鸽被吵醒嘟囔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顾维在白鸽脸上亲了下,起床先去厨房做了早饭才回房叫白鸽。   天冷之后太阳出来得晚,白鸽以前不怎么赖床,可能是现在有人愿意哄着了,以前没有的毛病偶尔也会冒出来,眯着眼嘟囔半天,说不想起床。   顾维夹着白鸽胳膊把他抱到床边,拿起旁边的衣服给他穿:“今天要去领证,不能去太晚,要不然还得排队。”   白鸽闭着眼说:“放心吧,你没看新闻吗,现在结婚的人少了,离婚的多。”   顾维在白鸽脸上拧了一把:“今天是好日子,你给我清醒一点,不许说离婚。”   “知道了知道了,”白鸽这次真清醒了,在脸上揉了两下,“只结不离,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阿门,上帝保佑,主保佑……”   顾维看着白鸽又是双手合十点头又是在胸口画十字,他看笑了:“你祈祷都祈串了,这些不是一家的。”   白鸽搓了搓眼睛说:“我这叫广撒网,只要有一个好使就行。”   “能保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顾维认真看着白鸽,“我们俩好好过。”   白鸽也看着他,认真点头:“嗯,好好过。”   出门前顾维又检查了一遍资料夹,什么都不缺,还是白鸽拽着他出门的。   两个人是第一对到的,还真跟白鸽说的一样,就算不是第一个到,也不需要排队,结婚的人真不多。   登记窗口工作人员手里的钢戳盖下去的那一刻,很重很沉的声响在两个人耳朵里化开,好像两个人的心里也被盖了个戳,打上了对方的印记。   从民政局出来,顾维拍了两个人的结婚证发给了他爸妈,光发给爸妈还不够,他又给赵项明发了一张,给朋友发了也不够,万年不发朋友圈的顾维,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没有配文字,很快下面就是一排排恭喜。   白鸽带着顾维先去买了黄纸跟姥姥生前喜欢吃的东西,带着他去给姥姥上坟,两个人一起跪着给姥姥磕了三个头。   白鸽把两个人的结婚证摊开给姥姥看:“姥姥,今天天儿好,是个好日子,我跟顾维领证了,您放心,鸽子不是一个人,鸽子又有家了,我跟顾维很好,顾维爸妈对我也很好,朋友也很好。”   “今年做了个大手术,不过已经好了,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啥啥香,烟酒也都戒了,我现在特别健康,特别平安,特别快乐。”   三个特别,白鸽说给姥姥听,也是说给顾维听的。   顾维一直牵着白鸽的手,等白鸽说完,顾维又给姥姥磕了三个头:“姥姥,我是顾维,您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白鸽,您以前宝贝着的孙子,以后我也会好好宝贝着。”   姚秋文跟顾良平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等他们一回去,一人给他们一个大红包。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白鸽笑呵呵接了红包,塞自己兜里。   顾维扯扯白鸽胳膊,小声说:“已经领证了,是不是得改口了?”   白鸽这才反应过来,他以前一直在想,有爸妈是什么滋味儿,以后他也是有爸妈的人了,立马改了口:“爸,妈……”   姚秋文跟顾良平同时哎了声,拉着他俩去餐厅吃饭。   有了顾维这一个家人,白鸽就有了一串儿家人。   鸽子有窝了,还是又大又暖和随便他扑棱的窝。 第51章 婚礼   一家四口吃过午饭又在茶室聊了一下午,商量俩孩子后面婚礼的事儿,小到婚礼请柬手捧花宾客要喝什么酒,大到婚礼场地各种流程,一家人商量了半天。   顾维其实早就联系了几家婚庆公司,场地也都提前在网上看了不少,问了白鸽的意见后很快就确定了。   晚上两个人直接住在家里,白鸽在浴室里洗澡,顾维就靠着门边看他,姚秋文说一会儿上来给他俩送热牛奶,顾维才忍住没跟进去一起洗。   白鸽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往花洒旁边站了站,歪着脖子看顾维:“洗澡你也看。”   提起这个顾维相当有话说:“你以前也爱看我洗澡,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白鸽一下笑出了声,还特意转了个身面朝顾维,挺了挺腰说:“看吧看吧,合法了已经,随便你看。”   顾维被白鸽挺肚子那下闹得心痒痒,刚想进去就听到了敲门声。   顾维去门口接了牛奶,姚秋文往里看了眼,没看到白鸽还问了一句。   “白鸽呢?”   “他洗澡呢。”   “我不打扰你们了,喝完牛奶早点睡哈。”姚秋文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顾维把牛奶端进来放在桌子上,白鸽擦干身上的水,里面空着,腰上随便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一手掐在腰上,一手端起牛奶杯仰头干了,那姿势跟闷二锅头一样,豪放是挺豪放,但他喝的太快嘴角往下漏了点牛奶。   白鸽赶紧伸出舌头舔掉,舔完发现顾维没喝,端着牛奶一直在看他。   白鸽又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我脸上还有奶吗?”   “舔干净了,”顾维指腹贴着白鸽嘴角蹭了两下,“就是单纯想看你。”   白鸽哎呦了一声,调子里拐了好几个黏黏糊糊的弯儿,他摸摸自己下巴,然后特别不要脸地说:“是不是沉迷我这张盛世美颜无法自拔了。”   顾维现在很实诚了,点点头说了声“是”,又说了句“特别沉迷,特别无法自拔”。   白鸽长得是真的稀罕人,身体慢慢恢复之后脸上的光彩耀眼又回来了,以前的顾维是自欺欺人,蒙着自己眼睛遮着自己耳朵,好像这样就能屏蔽掉关于白鸽吸引人的一切。   现在随便一眼,都稀罕得要命。   有证之后还是不一样的,顾维去医院还装了一兜子喜糖,见人就分几个,他听着恭喜就高兴,平时很严肃的顾医生笑了一天。   有没见过白鸽的,说想看看人,顾维给他们看了照片还不够,让白鸽晚上下班早的话来医院接他一下。   白鸽现在已经能开车了,晚上一下班就直接去了医院,快到顾维他们办公室门口了,半路被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拦住了,那人好像认识白鸽,老远就叫了声白先生。   白鸽站住脚看了看人,只觉得那人有点儿眼熟,但是不记得在哪见过了,心里还想是不是他之前住院的时候见过。   顾维他们科室的?   白鸽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应了声。   男人问他:“白先生还记得我吗?”   “那个,”白鸽挠挠头,“大夫您贵姓啊?”   男人说:“几年前我们见过。”   几年前?这个白鸽是真的没印象了。   顾维一回来就看见白鸽跟个男医生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说话呢,等他看清那位穿着白大褂的长相之后,大步走过去,一把牵住白鸽的手。   “崔济,你在这干什么?”   “顾医生,”穿白大褂的男人干笑两声,“你还没下班呢?”   顾维搂着白鸽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还掏出兜里仅剩的两颗喜糖分给崔济:“对了,这是我们的喜糖,我们结婚了。”   崔济接过喜糖,看看顾维,又看看白鸽,说了声恭喜。   白鸽是被顾维拽走的,白鸽边走还边回头看:“刚刚那个医生是谁啊?你反应这么大。”   “你忘了?”   白鸽更懵了:“我应该……记得他吗?”   顾维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把当初的场景给白鸽描述了一番。   “当初崔济去过我们家,你穿条内裤光着腿站在家门口跟他聊过骚,你还跟他说,你的尺寸不比我的小,保证让他欲罢不能,要不是我把你拽回来,你俩就要加微信深入了解了。”   顾维这么一提,白鸽可算是想起来了,刚刚那男的追顾维,跑到家里送花,被他三两句撩骚的话给弄得掉了头转了向,不追顾维了,红着脸要加他微信说要互相了解下。   白鸽乐了半天,光看顾维的脸色,就知道顾维应该是在心里记了很久很久,所以才这么在意。   “我早都不记得了,”白鸽撞撞顾维肩膀,“你还记得啊?这么小心眼儿……”   “我当然记得,”顾维说,“我头上都快绿了,心眼儿大不起来。”   -   -   婚礼的事又多又繁琐,顾维什么事都会亲自来,酒店定好了,场地确认了,手捧花是白鸽喜欢的红玫瑰,请帖名单也是他自己手写的。   白鸽的字不好看,顾维写请帖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看无聊了就摸摸这碰碰那。   顾维右手写字,左手被白鸽把在手里玩儿。   “你的字真好看。”白鸽夸的是顾维的字,眼珠子却放在顾维手指上,夸完还在顾维手背上摸,摸完还拍了两下。   白鸽拍完自己先笑了,想到他俩这样特别像电视剧里大老爷逛花楼调戏人的画面。   顾维的手指又长又好看,白鸽从指腹捏到指根,又从指根捏到指腹。   捏着捏着白鸽色心就起来了,攥着顾维手指又含又咬,桌子底下的腿也不老实,脚上的拖鞋往旁边一蹬,脚指头刮着顾维脚踝,又往上蹭他小腿。   还剩二十多个请柬没写,顾维想把剩余的写完,但是根本顶不住白鸽这么勾他磨他。   平时哪怕白鸽什么都不做,他都把持不了一点儿,现在更不可能忍得下去,他把请柬摞在一起抱到旁边椅子上,捞起白鸽把人抱到书桌上,身体一挤贴在一起。   顾维咬了咬白鸽脖子前面的肉,嘴唇贴着他喉结说:“还没写完请帖呢,你就开始浪。”   “你跟我一起浪,咱俩浪完再写,”白鸽使劲往后仰着脖子往顾维嘴里送,两条腿圈着顾维,“先来点儿有趣的事。”   两个人只要一黏糊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再抬头天都黑透了,剩下的请柬顾维等白鸽睡了才写完。   婚礼那天已经是深冬,天早就冷得不能再冷,但是一直很怕冷的白鸽觉得这个冬天每天都是热热乎乎的,因为有人在他身边温着呢。   两个人换好新郎西装站在镜子前,顾维一抬头,盯着镜子里的白鸽看傻了眼。   两个人身上穿着一样的白色西装,挺拔高傲的白色到了白鸽身上只是锦上添花的衬托。   白鸽真的像只白鸽,身上的羽毛洁白,干净,漂亮又缱绻。   顾维忍不住在白鸽身上摸,从头发开始一直往下,额头,鼻子,嘴巴,下巴,手指最后隔着衣服点在白鸽心口上。   白鸽的心跳顺着顾维指尖往里爬,顾维整个人被电得麻了又麻。   顾维看着白鸽的眼睛像两锅开水一样,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在两个人眼前晕开,又铺了层晃人眼的迷幻。   “白鸽?”顾维叫了白鸽一声,想确定是现实。   白鸽应他:“嗯,在呢。”   快到时间了,化妆师进来叫他们:“顾先生,白先生,我们时间快到了,得化妆了。”   顾维回过神儿,给白鸽整理了下衣领跟胸口的新郎胸花。   他们都不用化妆师怎么捯饬,感觉化哪里都多余,最后化妆师就给他们弄了下头发。   两个人十指紧扣牵着彼此的手,顺着铺满了红玫瑰的长廊往宴会大厅中央走。   白鸽步子迈得很小,今天也是顾维说的美好时刻,他想把耳朵里的音乐,鼻子里的花香,还有身边的顾维都记深一点。   “我以前,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顾维手心很热,手也越攥越紧:“别人有的,我们也有,以后你可以什么都想。”   白鸽手指在顾维手心里挠了挠,他没说话但顾维也知道白鸽是在回应他。   来的宾客很多,恭喜声没断过。   外面在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争着抢着往玻璃窗上撞,好像也想进来凑凑这场好不容易的热闹。   给宾客敬酒的时候,只有顾维杯子里有酒,白鸽杯子里的酒被顾维换成了凉白开。   洞房里只有顾维喝多了,眼睛通红,白鸽问他,为什么他杯子里的酒不一起换成白开水。   顾维说,结婚要有结婚的样子,他的酒是给两个人喝的。   白鸽勾着顾维脖子,捞着顾维舌头就使劲儿亲,想把顾维身体里的酒也吸进自己身体里。   一个人醉着一个人醒,最后溺在醉生梦死里沉沦的还是两个人。   那年的白鸽往顾维欲望满盛的身体里放了把野火,烈火冲天冲地,两个月的时间把他们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烧得没有退路拱着他们往前。   那些曾经被烧黑烧焦的地方,又被他们一点点刮干净了,春风再吹,暗痕伤疤上疯长了一层无止无尽的新绿。   那些炽热新绿此刻在两个人身体里撒野叫嚣,喊着叫着现在的畅快。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完结章周四晚上更 第52章 完结章   老林真随了20箱玩具,还都是大箱,直接用货车拉到白鸽家里去的,白鸽在家里放十箱,在市郊放十箱子,两边都填得很满。   光看包装以为都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一打开里面的盒子,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电动的非电动的各种东西,摞起来看颇有气势,但那气势歪到天边儿去了,还带着颜色。   有一箱是前段时间公司刚开发的新品,白鸽拆开一个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很有分量。   老林还在给白鸽发语音:“新产品你俩试过之后说说感觉,有要调整的建议就提出来,下次好升级产品功能。”   白鸽左手一个小玩具,右手一个小玩具,用脚指头摁着手机语音键盘给老林发:“送个结婚礼,你还布置上任务了。”   “你俩比那些产品试用员好使多了,”老林的评价非常客观且直白,“谁都比不上,你俩能顶一个团。”   “谢谢林总肯定,”白鸽欣然接受,还有点儿嘚瑟,“我这叫干一行,爱一行。”   老林立马“哎”了一声,截断他说:“不不不,打住,你是先爱一行,才干一行的。”   白鸽笑了半天,又在心里补充,他是爱一个人,才干这一行的。   只是结果跟他的初衷不一样,他当初做这行是想解顾维生理上的瘾,没想到最后这些玩意儿都被顾维反过来用在他身上了。   顾维下午有个急诊手术,晚上很晚才回去,他猜白鸽应该早就睡着了,进门都轻手轻脚的。   客厅亮着灯,电视也开着,白鸽确实睡了,他是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的,一条腿高高抬着搭在沙发背上,一条腿耷拉在地板上,睡裤秃噜着堆在膝盖那,露着漂亮流畅的小腿肉。   乖乖盘在白鸽头顶睡得也很香,一人一猫看得顾维瞬间忘了一天的疲惫,心里只剩下拿不成块儿的柔软。   顾维一走近,还听到白鸽在打小呼噜,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嘴唇还抿了抿。   家里地暖很热,白鸽袜子也没穿,顾维在白鸽翘着的脚心上挠了一下,白鸽收回腿,翻了个身继续睡。   顾维无声笑了,蹲在沙发边,手臂从白鸽脖子底下伸过去,直接打横把人抱回卧室,给白鸽裹好被子又看了半天才舍得去浴室。   顾维洗完澡才看到床脚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的小玩具都拆封了,大喇喇地摆在那特别显眼。   顾维以为白鸽自己在家用了小玩具,膝盖一弯压在床上,隔着被子在白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谁让你自己在家偷偷玩儿的?”   白鸽被莫名其妙拍了一巴掌,腿一蹬,叽里咕噜说了两句梦话,听起来应该是脏话,很不好听。   顾维手从被沿缝里钻进去,往白鸽那一摸,还是干涩的,看来是没用过。   顾维想错了,又在白鸽屁股上揉了揉,贴着他耳朵轻声哄了哄:“乖。”   又是打又是揉,耳朵里还一直有人在说话,白鸽还是被顾维给弄醒了,他眯眼看了半天才确定不是梦,顾维下班回家了。   “你回来了,”白鸽半天才掀开眼皮眨一下,胳膊一抬搂着顾维脖子,把他头往下压在自己胸口上,下巴贴着顾维脖子磨了磨,边磨鼻子里还边哼哼,“抱一下,现在几点了?”   白鸽睡衣领口歪了,顾维在白鸽胸口那上亲了下说:“12点多了,你继续睡。”   白鸽本来是困的,但那点敏感被顾维一亲,立刻醒了大半,他想起那些玩具,手往床边一指:“去,把那些洗洗。”   “怎么,”顾维手往下摸索,“想玩儿了?”   白鸽眼睛嘴角一起往上扬:“一起试试新产品,老林给了任务呢,让我们试试好不好用。”   两个人试了不少新产品,顾维握着白鸽跟小玩具,擦在一起比了比:“还是小白鸽好看,还有温度。”   他这一句话启发了白鸽,白鸽立马来了灵感:“对啊,可以做几款可以升温的产品,肯定会很受欢迎。”   “你还真当成任务了。”顾维又捏了把小白鸽,掐出了一把水。   两个人重新洗过澡,躺在床上,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但谁都没睡。   白鸽问了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有瘾的明明是你,为什么每次这些玩具都只玩儿我啊?”   顾维说:“因为我的瘾是你,不是那些玩具。”   顾维现在的瘾好多了,两个人的频率依旧比普通情侣高一些,但相比之前好了很多,顾维也一直想着白鸽的身体,不敢太折腾他。   虽然他们频率降低了,但顾维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   事实是,他现在特别满足。   这些年顾维一直无法正视心理上对于白鸽的瘾,所以生理上才会那么需要白鸽。   只是心里不见底的深渊,生理上再满足也填不满。   现在顾维知道,白鸽是他生理跟心理上真正的双重渴望。   ……   -   -   年底冬天一冷,神外科的病人就多,白鸽公司里的工作也要收尾,两个人都忙。   忙里偷闲,也能抽空去市郊那边住个一两天。   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要多,白鸽特意没清理院子里的雪,堆了好几个大雪人,胖嘟嘟的一墩一墩落在那,雪人压得结实还浇了水,冻得邦邦硬,只要不刮大风,雪人能挺很长时间。   白鸽回回都在顾维认真堆雪人的时候偷袭,团个雪球往顾维身上砸,要么就是助跑几米往顾维后背上跳,两个人一起摔下去拱进刚堆起来还很松软的雪人肚子里。   整个世界雪白一片,白鸽跟顾维也是白的,两个人躺在雪地里仰面朝天大口喘气,还躺出了天长地久白头到老的感觉。   白鸽是玩儿高兴了,但是头发上脖子里全是雪沫,雪一化衣服都是湿的,顾维担心白鸽会着凉,只好晚上盯着白鸽泡个热水澡才让他上床睡觉。   这个年顾维特别重视,早早就带着白鸽置办各种年货,一家人的吃穿用准备得很齐全,看到什么就买什么,连家里三只猫的新年东西也都准备了。   白鸽放假那天抱上乖乖就住到顾维家里去了,陪着姚秋文跟她的几个老姐妹打麻将,他认识的人比顾维认识得都全。   过年那天顾维不值班,年三十早上两个人去给姥姥上完坟,回去正好跟爸妈一起包饺子。   顾维洗了好几个硬币,生怕白鸽吃不着,包了硬币的那几个饺子单独煮了一锅,每个人盘子里都有。   白鸽一会儿吐个硬币,一会儿又吐个硬币,桌子上哗啦啦响,吐到最后一个,指指桌子上的硬币:“你是不是作弊了?”   “是天意。”顾维说。   “人为的天意。”   “人为的天意更好。”   一家四口年夜饭吃了好几个小时,中间还热了一遍菜。   白鸽明明没喝酒,最后美得像醉了一样,趁着那个“醉意”上头,举着饮料说了不少吉祥话,最后总结下来还是姥姥当初对他的希望,一家人新的一年都平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平安健康快乐,他们都知道这六个字有多美好又有多不容易,桌子底下白鸽没拿筷子的那只手,始终被顾维攥在手心里。   到了晚上白鸽的美劲儿还在,自己照镜子都能笑半天,他现在是只好鸟儿了,血肉重新长了一遍。   顾良平跟姚秋文晚上熬不住,十一点多就回房间睡了,三只猫也睡得早。   顾维跟白鸽窝在床上开着电视看春晚,但放春晚也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电视上。   白鸽握着手机在回拜年短信,公司群里发了几个红包,又给老林家孩子跟秀儿家孩子发了个大红包。   顾维歪着头看白鸽打字,白鸽回的信息都差不多,最后顾维就看白鸽聊天记录的背景图,是他跟白鸽的结婚照,两个人穿着白西服并排站在一起,镜头没拍到的地方,他们十指紧扣,影子在玻璃门上交织相融。   白鸽回完信息,躺在床上打滚,姚秋文跟顾良平给的压岁红包就压在他们枕头下面,白鸽滚到自己枕头上枕枕,又滚到顾维枕头上滚滚,最后拉着顾维一起滚。   滚累了两个人头贴着头躺在一起,白鸽说起去年过年的事。   “去年年三十,你是不是半夜回来了,趁我喝醉睡着,还闹我一次。”   “嗯,是回来了。”顾维往白鸽嘴里塞了个橘子瓣儿,自己也吃了一个,白鸽边说话边吃,嘴角淌了点橘子汁儿,顾维用手指给他擦干净。   白鸽咽了嘴里的橘子,又往顾维身边靠了靠:“那天我跟爸喝酒喝多了,还以为是梦,我好像听到你跟我说了很多话,但是我不记得了,当时你跟我说了什么,你再跟我说说。”   “去年说的是去年的,”顾维手指插进白鸽头发里,摸到了白鸽头上的疤,指腹贴着那道疤从这边捋到那边,最后掌心直接扣着白鸽后脑,“今年要重新说。”   白鸽被他摸的直痒痒,咯咯笑了两声,想往旁边躲,但被顾维搂着根本躲不开,还越靠越近。   白鸽索性把头拱进顾维怀里蹭,把那个痒痒劲儿蹭掉之后,翻了个身,认真看着顾维,清了清嗓子说:“那你说新的,我听着。”   12点钟声敲响,坠进新的一年,世界是新的,身边的鸟还是那只鸟,身边的人还是那个人。   回头看一路疯着的来时路,摇摇欲坠薄如纸,却怎么都破不了,浑浊不清连污带泥,但谁都没能逃过。   现在的新世界,坚固,干净,盛大,装得下过去,也迎得起未来。   顾维握着白鸽手,在他戴戒指的那根手指上亲了下,平时要说好听的话,过年了更要说好听的。   “我的瘾,我的爱人,我的白鸽,新年快乐,永远陪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正文我们就先停在这里啦,看了眼章节号,好巧卡在52章(真的好努力在找糖啊哈哈哈哈哈)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一直陪着鸽子跟顾维成长,一路磕磕绊绊,好的不好的都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以后他们只会更好。   宝子们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在评论区里留言,能写的我都尽量写   vb:久陆久陆,逢年过节的小剧场应该会发在这上面,一起来耍呀。   再求个作者专栏收藏,久陆鞠躬,感谢感谢。   【另外,推推新文,下一本写《包办婚姻出真爱了》,是先婚后爱,闷骚攻x明骚受,在作者专栏里,求个收藏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