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少爷的小花匠》作者:愤怒的萝卜【完结】   简介:   安乐的母亲是贺家的花匠。   高二那年暑假,安乐第一次来到贺家庄园,帮助母亲一同打理花园。   一次午后,他坐在花丛中睡着,却不小心听到贺家少爷贺锦年的秘密。   面容清冷的少爷发现了他,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跟你保证!”   安乐吓得红了眼眶,声音颤抖。   “你拿什么保证?”   安乐低下头。   他什么也拿不出……   “秘密。”   “我拿我的秘密跟你保证。”   贺锦年:“可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在贺锦年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安乐脱掉身上的衣服。   少年孱弱的身体在空中暴露无遗。   “这就是我的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   “我们……交换秘密。”   贺锦年盯着少年的身体,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薄唇轻启,“好。”   *   不久后的一次晚上,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夜闯下人房。   安乐从睡梦中惊醒,呆呆地望着站在门口被雨淋湿全身的贺锦年。   “再给我看一次。”   “看……什么?”   “你的秘密。”   安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已经交换过秘密了,不是吗?”   “那就再交换一次。”   安乐捏紧衣摆:“可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   黑夜里,贺锦年带着潮意的身体缓缓靠近,小心翼翼地,在安乐的发顶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这就是我的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   “接下来,我们……交换秘密。”   安乐大脑一片空白,捏紧衣摆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轻轻放开。   周围雨声淅淅沥沥,狂风吹打着树叶。   他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说:“好。”   ———————————————   高岭之花清冷攻x自卑敏感乖宝宝受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主角视角:安乐 贺锦年   一句话简介:先交换秘密,再分享爱   立意:消除偏见的不是隐瞒和谎言,而是爱和勇气 第1章   教学楼顶层的男厕所,不断传出一阵阵惊呼声。   没一会儿,一群男生勾肩搭背走了出来。   “这也太他妈难看了吧!”   “张哥你干嘛非要扒他衣服?恶心得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还不是他们班有人说他总是遮遮掩掩,怕不是少了个蛋?你张哥好奇呗。”   “哈哈哈哈这也太缺德了!”   “卧槽!你咋还拿手机拍照?”   “我发群里给没来的兄弟也看看。”   “你更缺德哈哈哈!”   *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下午,大部分学生陆续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学校。   安乐一瘸一拐地走向顶楼的电话机。   嘟——   嘟——   嘟——   电话被接通,是一道女声。   “喂?您好,请问哪位?”   “妈妈,是我……”   “安乐?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外公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外公很好,是我的事。”   “你怎么了?”   安乐顿了顿,随即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哽咽,“妈妈,我可以转学吗?”   “转学?为什么要转学,你跟同学打架了?”   女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安乐,我离开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别惹事别惹事,现在出什么事了你要转学?”   “再说了,你能转去哪里?木安县就那么一所高中,你难道要离开木安县去其他地方读书吗?”   “那外公怎么办?外公年纪那么大了,我又不在身边,但凡出点事谁来照顾他!”   安乐垂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妈妈……”   “又怎么了?”   “有男生把我衣服扒了,还给我拍了照,现在学校的人都知道我的事,他们都在说我。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妈妈你就让我转学吧,求求你了。”   安乐的声音越发急切,渐渐带着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儿子,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   “妈妈?”   “安乐,你知道吗?妈妈压力真的很大。”   “你弟弟赵程在锦城市最好的高中读书,你知道每学期的学费要交多少吗?那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高中毕业后你弟弟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读大学,这些都需要很多钱。哪怕我和你赵叔叔都在工作,供弟弟一个人上学也已经很吃力了。”   “你说你要转学,肯定要离开木安县吧,木安县附近的高中都是私立学校,学费一大笔不说,平时放学你住哪里?难道还要在学校外面给你租个房子吗?”   安乐有些着急地说道:“妈妈,我、我可以住校的!”   “你因为被男同学看了几眼身上的胎记就要闹着转学,你能住什么校?住校就是一个寝室一起住!一起睡!那你又会被人看见胎记,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转校?”   “这次我答应你了,以后你就会变本加厉。”   “不就是胎记吗?被看见又怎么了?同学之间对你好奇,开开玩笑,又没有打你骂你。”   “等到下学期大家再见面,他们肯定都已经忘了。”   安乐无声地流着泪,看着五分钟的通话倒计时。   “我知道了,妈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唉,没关系。妈妈还有事,就先挂了。下次说话做事之前多想想妈妈和外公,好吗孩子?”   “嗯……”   电话被挂断,安乐默默站在原地,拿着听筒的姿势一动不动。   楼下不时传来其他人的嬉笑打闹声,他却只想逃离。   其他人又在笑什么呢……   *   锦城市。   “怎么了?跟谁吵架呢?”   男人洗完澡出来,正好听见自己妻子和别人在电话里争执。   安芸不想在男人面前提及自己那个留在老家的儿子。   “没什么,推销保险的。”   赵立远拍拍妻子的肩安抚道:“这有什么好吵的,挂了就行。”   “儿子过几天就要放假了,暑假照顾他的阿姨你找了吗?”   安芸一愣,“这几天忙着花房的事,我一时给忙忘了!”   赵立远不满地皱起眉,“贺家的少爷就要回来了,主宅和别墅那边的花房都需要重新打理。管家今天找到我说,这段时间我们可能需要住在那儿。程程一个人在家,没人给他做饭,总不能每天点外卖,多不健康。”   安芸也开始着急,他和丈夫才应聘上锦城贺家的花匠工作,好不容易能在贺家做事,可不能出差池。   “那怎么办?之前的阿姨我联系过,都说是没时间。”   “要不、让程程奶奶来先照顾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合适的阿姨再让她回去?”   “不行!”赵立远立马就否决了,“儿子正是顽皮的年纪,别再把老人家气着了。”   “怎么会呢,安乐就一直是他外公——”   安芸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男人斜了眼妻子,也不说话,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赵立远抽了把椅子顺势坐下,又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话随着烟雾一同吐出,“那孩子今年也高三了吧,听说成绩很好?”   安芸苦笑一声,有些紧张,“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就听他外公讲,说是考过几次第一。但木安县那种小地方你也知道,教育落后,要是考咱儿子学校的试卷,安乐都不一定能及格呢。”   赵立远面上闪过一丝得意,“那确实,别看程程在学校排名不高,但要是放在其他学校,那也是能考前几名的。”   说完,男人话锋又一转,“不过那孩子竟然能在学校考第一,这我是没想到的。”   “他还没出过远阳市吧?要不暑假把他接到这边来玩几天?见见世面。”   安芸十分震惊,“接来锦城市?不行不行,他来这里干什么。又没有他住的地方。”   赵立远:“可以跟程程住啊,他们也算是兄弟俩,却没怎么见过,正好住一起培养培养感情嘛。”   安芸很不愿意,“只是安乐没怎么出过门,而且在乡下长大,怕不是把程程带坏了……”   赵立远摆摆手,“程程那么聪明,怎么会被带坏。”   “可是——”   安芸欲言又止。   见状,赵立远干脆说出自己的打算,“安乐从小就会做家务,等他来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他也能照顾儿子。”   一谈到是为了赵程,安芸就不好再拒绝。   “……你说的对,安乐来这边的话还能替我们照顾程程。那孩子在家就经常照顾他外公,做饭和打扫卫生这些方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赵立远:“是吧,省的我们再找保姆了。”   “这年头,锦城的保姆真是越来越贵……”   听着男人低头抽烟的碎碎念,安芸轻叹一口气,还是给自己父亲打了电话,通知他自己打算把安乐接来锦城市住一段时间的事。   外公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些年安芸再婚后就去了锦城市,没怎么回来过,安乐也没有机会跟妈妈生活。这回安芸主动提这事,外公还以为女儿是心疼安乐,打算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一段时间。   碰巧,他刚跟女儿商量完,就看见安乐回来的身影。   “小乐回来了!”   外公拿着电话往安乐的方向快走去,“你妈正打电话来说要接你去锦城玩呢。”   外公太过高兴,又加上安乐刻意掩饰,竟没注意到安乐走路的姿势不对。   “去……锦城?”   安乐原本垂着头,听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外公。   心中蹦起一根弦。   妈妈答应他转学的事了?   “是,你妈说打算接你去她那边,趁着暑假带你去玩一玩。”   “暑假……”安乐听完有些失落,“外公,妈妈没说其他的了吗?”   “说了。”外公拉着安乐的手往屋里走,咧开嘴角,“说是已经买好车票,后天就走!”   “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缺什么明天外公就带你去买。”   见外公一脸高兴,安乐将想说的话咽进喉咙,勉强笑了笑,“好,谢谢外公。”   外公佯装懊恼地拍拍头,笑着说:“瞧我这脑子,还得去取点钱,给你买个手机。”   “到了大城市,不比我们这儿,有个手机才方便。”   “之前说你给你买的,你还一直说不要。”   安乐低着头,任由外公拉着自己的手,心底的委屈被外公的絮絮叨叨冲淡了些。   “我都听外公的。”   *   两天后的凌晨,远阳站。   安乐照常穿着长裤长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拖着新买的行李箱,一手拿着新买的手机,踏上去往锦城的列车。 第2章   安乐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因为车次是凌晨,车厢里没什么人走动。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安乐将车票和证件顺手放在桌上,抬手将行李箱放在架子上。   等一切都收拾好,安乐才抱着书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也去锦城?”   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还带着刚睡醒的磁性。   安乐转头,只见说话的人跟他差不多大,留着寸头,用外套盖着上半身,眉骨有一道浅红的疤痕,模样倒是出奇的周正。   “嗯。”   安乐礼貌性地点头回复,紧接着默默将放在桌上的车票和证件放进书包里。   “是不是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寸头少年笑了笑,换了个姿势,将外套盖在头上准备继续睡觉。   只是没过几秒,外套下又传出声来,“你坐错位置了,6B在对面。”   安乐一惊,拿出书包里的车票,对比着座位号,果然是他坐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了。”   安乐连忙站起身道歉,拿起书包看向对面的座位,已经有人坐在上面了,现在又是凌晨,那人正在睡觉。安乐不好把人叫醒,又怕自己坐在别人的位置上,提着书包左右张望,一时不知该如何。   “他的座位就在我旁边,你先坐这儿,其他的等他醒了再说。”   寸头少年依旧用衣服盖着头。   “嗯好。”安乐点点头,这才放心坐下。   “谢谢。”   等寸头少年再醒来,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拉下外套,只见安乐正在给对面的人分饼。   听见动静,安乐转头看他,“你醒啦?是吵到你了吗?”   寸头少年摇摇头,单手直起身准备去洗漱。   等他再回到座位时,看见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圆面饼,下面用纸巾垫着。   安乐起身让他先坐进去。   “这是我在家自己做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寸头少年看也没看,拿起饼就咬了一大口,虽然是凉的,但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   见少年没有嫌弃的意思,倒是真的喜欢,安乐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你昨晚提醒我,对面的叔叔想跟他朋友坐一起,就跟我换位置了,幸好他也是去锦城市。”   见寸头少年没接话,只是大口的吃着饼。   安乐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太多惹人烦了。   寸头少年用纸巾擦了擦手,朝安乐伸出手。   “我叫林天。树林的林,天空的天。”   安乐连忙回握。   “你好,我叫安乐。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饼很好吃,谢了。”   “没事没事,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林天摆摆手,“我也去锦城市,我们这一车厢的,大概都是去哪儿的。”   安乐听完脸一红,他还以为昨晚林天偷看了他的车票信息。   林天靠在车窗边,“现在正是暑假,有去旅游的,打工的,你是去做什么?”   安乐没出过远门,一开始还很警惕,经过这么一遭,对林天的防备降了许多,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妈妈在锦城市,我去找她。”   林天瞧着对面的人,一米七几的个子,看着很瘦,长相却很乖巧,眼神很清澈,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巧了,我正好也去锦城找我爸。”   林天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个秘密。”   安乐偏头:“什么秘密?”   “我的亲身父亲是锦城市的大富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回我去锦城,就是去认亲的。”   “噗嗤——”   林天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男人笑出了声。   “小孩,你可别听他乱吹,要真是有钱人的儿子,还能跟我们一起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呢?得像电视里那样,坐私人飞机才对啊!”   “就是啊,我说大少爷,怎么连行李都不带一个?”   对面的男人起哄嘲笑,林天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跟他们一起笑。   安乐这才注意到林天身边除了一件外套什么也没有,想起林天才吃了一个面饼,安乐打开书包找了找,拿出一叠纸杯。   “你好像没带水杯,你要喝水吗?我这有纸杯。”   林天诧异地看了眼安乐,表情正经了些,伸手接过纸杯,“谢了。”   “不用谢。”   “我不带行李是觉得麻烦,我爸那么有钱,等我认祖归宗,一切都要买新的,你说是吧?”   安乐想了想,觉得林天说得很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林天有些震惊,“不是,兄弟你真信啊?”   “为什么不信?”   林天表情有些古怪,“你妈妈也是大富豪,你也是去锦城认祖归宗的?”   安乐摇头,“我妈妈就是普通人,她很辛苦,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爸呢?”   安乐一顿,犹豫了一秒,低着头轻声回道:“他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去世了。”   林天打了下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   林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俩挺像的,我妈也去世了。不过她是前段时间生病离开的,死之前才告诉我我的身世,说我亲爸是锦城市的大老板,让我去锦城找他。”   “但是有人不想我走,就一直关着我,我是悄悄逃出来的。”   安乐听完一脸同情,“怪不得你什么行李也没带。那你怎么吃饭?到了锦城市又住哪里?”   林天佯装无所谓似的耸耸肩,“到哪儿再说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当天就找到亲爹了。”   安乐想了想,把书包里剩下的一叠面饼递给林天,“我这儿还有一些吃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林天接过食物,眼角一弯,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谢啦!”   *   等到晚上,车厢里的人大多都已闭眼,安乐悄悄拍醒身旁的林天。   “林天?醒醒。”   林天觉轻,很快就睁眼清醒,“怎么了?”   安乐望了望四周,将一个米色的小布包递给林天,在他耳边悄悄解释道:“这里面有一些钱,不多,你拿着到了锦城市用。万一暂时没找到你父亲,也不会饿肚子。”   林天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安乐。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别开玩笑了,你妈要知道你把钱随随便便给一个陌生人,非得打你几顿。”   “这些钱都是我平时自己赚的,我能自己决定怎么用,我妈妈不会知道,也不会打我,你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我是笑你蠢。   这话林天留在心里,不敢说出声。   “不是,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陌生人钱?我们认识还没有24个小时吧,你连自己平时攒的钱都能拿出来?你这种人到了锦城市,还不得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你有这闲钱给我,还不如拿去给自己升个卧铺,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能过得舒坦点。”   说完,林天低头将小布包塞进安乐书包里,也不抬头看他,拿起外套盖着脑袋转向窗户的方向准备睡觉。   安乐呆呆地抱着书包,看了眼林天桌前被摆得整整齐齐地两个面饼和纸杯,低头抿住嘴,却不后悔自己的举动。   经过这么一遭,第二天的火车上,林天有意和安乐保持距离,脑袋一直偏向窗外,除了起身接水洗漱,其余时间都不像第一天那样跟安乐热情聊天。   到了傍晚,火车就要到站,车厢里的人都在准备收拾行李之际,一直沉默的林天突然拉住安乐的书包肩带。   林天不好意思抬头看安乐的神情,“那什么,昨晚我话说的重了些,你别介意。”   安乐摇摇头,“没关系。”   “但我说真的,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这样、待会儿还没出火车站身上的钱就该被骗完了!”   这样说着,林天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抬头看向安乐,却不想少年一脸平静。   “我说,”安乐缓缓开口,“你才容易被骗吧。”   安乐指向自己,“我看起来像是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吗?”   林天愣愣点头。   安乐一脸正经地说道:“我不是。”   “我比你想象的更警惕,我也不笨。我都说了,你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见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很好骗,我看啊,你倒是比我更容易被表象迷惑。”   “待会儿下了车,记得多点警惕心,不要被人骗了才是。”   林天一脸不信,低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给我钱?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安乐指了指自己的书包,“我这不是还没给吗?”   “那是因为我没要,我要是拿了,你自己攒的钱就都被我骗走了。”   林天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脸凶狠地盯着安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要真是有钱人的儿子,用得着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我打个电话写封信不就能叫人到家门口来接我了?”   安乐压下嘴角,“那你可真无耻。”   见安乐已经拿下行李箱准备排队离开,林天突然有些慌张,“虽然骗了你,但相逢即是缘。留个电话吧,也好以后联系不是?”   安乐笑着拒绝,“我怕自己被你骗得裤衩都不剩,还是不留了。”   “不是,你——”   林天还想说什么,安乐却已经被后面的乘客挤下了火车,天色昏暗,那颗不高的脑袋很快就融入人群当中。   林天孤零零地拿着外套站在墙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艹!”   他对着空气踢了一脚。   “我是傻逼吗?”   一阵凉风飞速掠过。   林天被吹得一激灵,郁闷地穿上外套,然后像往常一样,戴上帽子,双手揣兜,低头靠着墙走。   却在手伸进口袋里那刻,脚步一顿。   熟悉的米色小布包,表面微微鼓起来。布包的背面被塞了一张纸条。   缓缓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万一是真的呢?】 第3章   安乐刚出站,就被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吸引住目光。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脸上画着淡妆,五官秀气,但胜在身材高挑纤瘦。   “妈妈!”   安乐对着女人大喊一声。   他很少这样大声说话,但安乐实在开心过了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安乐本就长相乖巧,眼里都带笑的模样更是格外出众。   他一喊出声,就引得旁人朝他看去,见安乐笑得开心,一些路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女人却在看到路人的反应后微微皱起眉。   等到安乐拖着行李小跑到她面前,她才开口:“这里是锦城市,还是公共场合,你在家里那些大呼小叫的习惯得改改了。”   安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眼底是还未褪去的激动,他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平时很少这样说话。”   “是因为看见您,我太开心了。”   许是安乐的神情太过真挚,甚至有些烫人,安芸一时不敢跟他对视。   三年没见了,之前还和她肩膀一般高的安乐,现在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女人微微抬头看了看安乐,“你长高了。”   随即,她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弟弟比你小两岁,但比你要高一些。”   安乐正要接话,却被一道刺耳的喇叭声打断。   滴————   不远处的白色轿车里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大喊道:“接到人就上车。”   安芸连忙回应,“这就来!”   于是转头催促安乐,“快上车吧,你弟弟和赵叔叔他们为了等你到现在都没吃晚饭呢。”   安乐听完不免有些紧张,原来刚才说话的男人就是赵叔叔,妈妈现在的丈夫。   还有弟弟赵程。   虽然赵程是妈妈和赵叔叔的儿子,但安芸嘱咐过,安乐得把赵程当做亲生弟弟一样对待。只是从前安乐接触不到赵程,如今终于能当面看到弟弟,安乐不可能不紧张。   安乐赶忙放好行李打开车门坐好。   车上只有赵叔叔一人,不见弟弟。   他坐在后排,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现在正是暑期,男人穿了一件深蓝色Polo衫,身材健壮。   “赵叔叔您好,我叫安乐。”   “你好。”赵立远操控方向盘将车辆驶出火车站,通过后视镜瞥了眼安乐的模样,“不是说五点半到站吗?”   安乐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五点五十了!   他连忙坐直身子,“不好意思赵叔叔,我下车时排在队伍后面,出来的有些晚。”   “嗯。”   赵立远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主要是六点半程程就要放学了,现在正是高峰期,也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赶到学校。”   安芸立马转头朝安乐说道:“安乐,你也真是的,知道我和你赵叔叔在等你,快下车时就该早早在门口排好,让大人在外面等你像什么话?”   “得亏你赵叔叔不是计较的人。”   安乐很快低下头认错,“赵叔叔、妈妈,对不起,是我没想到这些。”   赵立远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你第一次出远门,不熟悉路,走得久了些也正常。”   “等过几天我就让程程带你在附近好好地玩一圈,熟悉熟悉锦城。”   安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叔叔,不用这么麻烦的。”   “这有啥!你都来了叔叔这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提。”   安芸突然出手轻打了下赵立远的右肩,“你乱安排什么呢?虽然说是暑假,但程程每天都要上网课,晚上还要去练琴,哪有时间带安乐出去玩。”   “而且安乐在乡下就是个安静在家不喜欢出门的性子,你非要他在外面待着,他也玩不高兴。”   安芸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安乐,“安乐,你自己跟赵叔叔说,你是喜欢出门玩的人吗?”   “赵叔叔,妈妈说得对,我确实不爱出门。”安乐微微一笑,“您要是让我待在外面玩,我反而觉得紧张。”   赵立远皱起眉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在家待着有什么好玩的。要我说,还得出去玩一趟才知道外面的好!”   “程程没空就算了,我请几天假,亲自带你出去玩!”   安芸无奈道:“我知道你是想好好招待安乐,可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不爱出门,你就别费劲了。”   “那怎么行?安乐大老远来一趟,咱们都不带他出去玩玩,那叫什么事!”   “安乐,快劝劝你赵叔叔,我真是拗不过他。”   安乐连忙拒绝,“赵叔叔,我更喜欢待在家里,您和妈妈就放心去工作吧,不用管我。”   安芸:“好啦!既然安乐自己说不想去玩,你也别管了。快到学校了,先给儿子打个电话,问他出来没。”   “哦对对!我这光想着安乐,都快把自己儿子忘了。”   赵立远给赵程打电话时,安芸就转头对安乐道:“你弟弟马上就出来了。他比你小,以前也没见过你,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多照顾他,不要太计较。”   安乐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车辆缓缓驶过学校。他们来得时间不算晚,学校大门附近的停车位却早已全被占完。   赵立远沉默地开着车,一时之间车上无人说话,安乐却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凝固。   安芸:“那就去北门吧,离程程教学楼近些。”   赵立远:“也行吧。”   一路上,两旁的车辆紧紧挤在一起,行驶许久也似看不见尽头。   安乐没有随意摇下车窗,只是透着淡墨色的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象。   赵程就读的学校是锦城市历史最久、教学资源最丰厚的高中,哪怕安乐远在几千公里之外,也曾听过这所学校的盛名。只是远远看着学校地石砌外墙,都能感受到这所名校的风姿。   车辆不知行驶了多久,竟还没有到达另一个门口。   安乐第一次知道,高中也能这样“庞大”。   终于到了北门,北门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他们在另一条岔路的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停了下来。   赵叔叔行驶得小心,听妈妈说,周围的车辆动辄百万,刮碰了可不好。   “安乐,我和赵叔叔先进去找程程,你就在车上待着,哪也别去,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见两人松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安乐望了眼远处起伏的建筑,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妈妈!”   安芸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安乐,“怎么了?”   明明妈妈眼神平静,面上也没什么情绪,但安乐却生生将险些要说出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们,注意安全,外面车很多。”   “嗯。”   没等多久,两人便都提着东西走了出来,安芸的肩上还多了个背包。一同出来的家长和学生还有很多,安乐从没见过弟弟赵程,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被夫妻俩围在中心,妈妈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他。   弟弟的个子比安乐高半个头,身材跟赵叔叔很像,健壮有气势,眉毛也很粗壮。他的衣着颜色也很显眼,踩着一双涂鸦球鞋,怀里还抱着一个紫色的篮球。   他一眼就找到自家车辆的位置,没等父母,大步走了过来。   安乐连忙往边上挪了挪,挺直背脊,等着和弟弟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想赵程径直绕过车头,打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安乐原本靠在右边,想了想赶忙挪到左边,这样弟弟转头就能看见他。   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朝着副驾驶的弟弟伸出手,“你就是赵程吧,你好啊,我叫安乐。”   “嗯。”赵程头也没回,从兜里找出耳机戴上。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等到赵叔叔和妈妈也坐上车,安乐惊奇地发现赵程也不怎么跟父母交流。   晚餐他们是在外面吃的,赵叔叔预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大多都是安乐没尝过的菜式。安乐喜欢每一道菜,好吃的、好看的、新奇的,他默默在心中记下,想着回去后也能做出来给外公尝尝。   对安乐来说新奇的一桌菜肴,对赵程来说却如同嚼蜡,他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开始玩手机打发时间,嘴里抱怨着累了想要回家。   赵程才考完试,累了一天想回去休息也属正常,安乐小声对安芸道:“妈妈,我们可以打包回去的。”   安芸听完拒绝:“我们家不吃剩菜的,不健康。”   “没关系,可以放在冰箱里,好多菜都没怎么动,不带回去也太可惜了。”安乐看着面前一桌子菜,眼里充满了心疼。   赵立远却摆摆手,笑着说道:“安乐真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孩子,不像程程,一点也不知道节约。”   “既然你想打包那就打包吧。”   安乐刚要应答,就听赵程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发出碰撞声!   他不耐烦道:“还回不回去了?等他打包完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不打包了不打包了!咱们现在就回去。”   安芸立马站起身附和,拿起包就要离开。   赵程偏头瞥了眼安乐,这才拿起手机往外走。安乐饶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惹弟弟不高兴了。   等终于到了家,赵程提着自己的背包走进最里的一间卧室,进去后就将门大力一关!发出震耳的碰撞声。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地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却听见耳边传来赵叔叔的声音,“安乐啊,叔叔先给你道个歉。”   安乐以为是因为弟弟的事,连忙摆手,刚想说是自己的错,就又听见赵叔叔说道:“原本是要把书房搬一下给你当房间的,可这书房一直是程程在用,他一直在学校,我们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动,就没敢乱碰,这不,你都来了,这书房都没收拾出来。”   安乐望了眼客厅,“没关系的叔叔,我可以睡沙发。”   “那怎么行!你来叔叔这儿玩,怎么能睡沙发?我原本想着让你跟程程凑合几晚,却不想这小子脾气怪着呢,一回来就关门,真是不懂事!”   “我想着,你要是不介意啊,储物间有一张弹簧床,可以暂时睡几天。”   “等明天啊,我就让程程去把书房收拾出来给你住!”   赵叔叔领着安乐来到储物间,储物间不大,一边是储物柜,一边堆着一些杂物,墙角放着一架弹簧床,已经铺好了床单和被子。   安乐:“这样就很好了赵叔叔,我睡这儿就行。”   赵立远张嘴一笑,“那行,就先委屈你住这儿。”   储物间靠着洗衣的小阳台,边上还有一个更小的浴室,虽然拥挤,但是对安乐来说却再好不过。   等赵叔叔和妈妈都离开后,安乐走到小阳台边,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轻轻地松了口气。   原来一个人出门,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也没有那么难。   他顺利到妈妈家了。   看了看时间还早,安乐拿出手机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公打了个电话。   嘟——   嘟——   嘟——   “喂?”   “是小乐吗?”   “外公,是我。我下午刚到的锦城市,现在已经在妈妈家里了,这才有机会给您打电话。”   “外公知道,外公下午就问过你妈,知道她已经接到你了我才能安心。你快跟外公说说,今天见到妈妈了,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   “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漂亮,对我也很好。还有弟弟赵程,他长得可高了。”   “赵叔叔晚上还带我们去吃了一顿大餐,都是好吃的,我都记下那些菜了,等我回来就学着做给外公吃。”   听见安乐的话,外公在电话另一头笑得合不拢嘴。   “我一个老头子,你总惦记我干什么?你啊,就趁着暑假好好玩一玩,把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遭,没吃过的东西都尝一遍。”   “外公您不知道,您想的这些赵叔叔和妈妈也想到了,他们都很热情,赵叔叔他一直说要带我出去玩。”   “那好那好,你走之前我还担心着,是外公想多了。”   听完安乐的话,知道他是真的开心后,外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小乐,你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晚上一个人想家了就给外公打电话,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公。”   “那你早点休息,坐这么多天的火车肯定累了。赶紧养好精神,才有精力出去玩不是?”   “嗯,外公您也要早点休息。”   跟外公打完电话,安乐弯起的嘴角才缓缓放下,他回到储物间,看到行李箱后才想起自己从家里带的特产。   他一拍脑袋,得赶紧拿出来给妈妈和赵叔叔他们才行!   偌大的行李箱,有一半的东西都是安乐跟外公一起做的肉干肉脯,还有在不同季节做好的果茶和花茶。安乐在家就将东西包好分装成三份,打算给妈妈、赵叔叔和弟弟每人一份。   虽不是什么值钱的、新奇的东西,但都是他和外公亲手做的,也都是精心从家里挑出来的最好的。   安乐抱着三份纸袋来到客厅,却不见人。   他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份打算先送给弟弟,正好可以跟弟弟道个歉。   他走到赵程卧室门前,意外发现门虚掩着,安乐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赵程的质问声。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哪来的土包子,竟然要住两个月?”   “我不同意!”   “赶紧让那个土货哪来的滚回哪去!” 第4章   安乐想要敲门的手停滞在空中,门后又响起妈妈和赵叔叔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考虑。”   “你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住在储物间好了,可别把人气走了。”   “别不高兴了儿子,妈妈待会儿就去跟他说,好不好?”   安乐不打算再听,小心翼翼地转身,快速离开。   回到储物间,拥挤的房间里没有桌子,安乐将怀里的纸袋放在纸箱上,蹲在堆叠的纸箱旁。   时隔几年见到妈妈的喜悦心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弟弟好像不喜欢他。   安乐反复回忆今天的事,反思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做错了,才让弟弟那么不高兴。   是不是没有下车去接弟弟?还是吃饭时动作太慢拖长了时间?或是……因为他没有及时从车站出来,让弟弟在学校等了很久?   安乐复盘着今天的一切,一时觉得自己哪里都做错了。   正想着,妈妈和赵叔叔一同进了房间,夫妻俩没有敲门,安乐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安乐,你在干什么?”   安乐连忙站起身,“妈妈,赵叔叔。”   “我……”   安乐转头看到放在一边的纸袋,拿起其中的两份递了过去,“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特产,都是我和外公自己做的,有茶、果干、肉脯——”   话被打断。   “好好好,你有心了。”   赵叔叔接过纸袋,顺手塞进一旁的柜子空隙里。   “安乐啊,你早点睡,明天呢,正好是周末,叔叔带你出去逛逛。”   安乐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叔叔,周末您就休息吧,不用特地带我出去的。”   “这有什么,你来了这儿就是客人,叔叔理应好好招待你。”   安乐明白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于是点点头。   却听见安芸问:“安乐,你带拖鞋了吗?”   安乐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板鞋,是他走之前外公特意给他买的,一路上安乐都很小心,没有让新鞋弄脏,屋子里他走过的地方肉眼看不到灰尘。   “我带了的,对不起妈妈,我忘记换了。”   赵立远笑着:“这有啥,以后记得就行。就是我和你妈妈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拖地麻烦了些,你不知道,这几年你妈妈的腰越来越不行了,弯腰久了就犯疼。”   安乐听完很是心疼,他一直离安芸很远,只知道安芸在锦城市工作辛苦,却不知道她身体的毛病。   “对不起赵叔叔,以后让我来拖地吧,你和妈妈工作都很累,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做。”   安芸看了眼安乐,点点头。   安乐低下头,想起之前在门口听到的对话,轻声道:“妈妈,赵叔叔,我觉得这间房很好。”   “搬去书房的话还要收拾,太麻烦,要不我还是住在这儿吧。”   安芸和赵立远转头对视了一眼。   赵立远顿时喜笑颜开:“那怎么行?你来叔叔家做客,怎么能住储物间?”   “都怪叔叔家太小了。”   “不过既然你想要住这儿,那就不搬了吧?”   安乐乖乖点头。   “嗯。”   储物间的小阳台连着一个小的浴室,很小,也没有窗户,但安乐却很喜欢。   他反锁储物间的门,拿着毛巾走进浴室,将浴室的门也反锁上,这间浴室应该是常年不用,天花板上的灯光都有些暗,新风系统也不好用,运作起来后很是嘈杂。   洗手台上有一面镜子,不大,却刚刚好照出安乐的上半身。   这间小小的、简单的浴室,安乐哪里都喜欢,唯独有些讨厌这面照出他模样的镜子。   安乐脱上衣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低下头往边上移了一步。镜子里的人消失不见,只有灯光照射下投映在墙壁上浅浅的影子。   淅沥的水声响起。   安乐不爱自己身体的模样,洗澡时却很认真,像是使劲搓揉后就能让那些难看的痕迹消散一些。   可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可能是有些想家,可明明在火车上时还没有这样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安乐便醒了,他静悄悄地洗漱好,站在阳台上望着天际。   清晨六点的天灰蒙蒙,高耸起伏的高楼大厦和蜿蜒修长的立交桥上闪着光点,远处湖泊上还能看见点点船影,锦城市还保留着许多古建筑,连绵的城墙后天空逐渐变蓝,太阳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染尽半边天空的金光。   安乐很少有机会站在这么高的楼层看太阳升起。   他的手机是临走前外公给他买的,虽说也算是智能手机,但屏幕分辨率很低,运行也不流畅,像素更是勉强入眼的程度。安乐对电子产品没什么要求,能用就行,他几乎不使用相机,但这次却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将眼前的景象拍了下来。   好漂亮的日出。   安乐心想。   可惜了,外公不在身边。   这样的景象,他很想同别人分享。   门外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思绪被猛然打断,安乐想起自己是在妈妈家。   他心中一跳,正想要将这样的风景分享给妈妈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这种景象,妈妈肯定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安乐走出房间,正好碰见赵立远洗漱完走出卧室。   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短裤短袖,安乐穿着长裤长袖。   “安乐,你起这么早?”   “赵叔叔,早上好。我在家也差不多这时候起床。”   安乐礼貌地笑了笑。   “您要做早饭吗?我可以帮忙。”   “诶,不用,楼下有早餐店,直接买就行。”   赵立远看了看手表,“既然你都起了,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吧。”   “啊?”安乐有些紧张,“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   “不用不用,就这么出去吧,什么都不用带。”   “可……”安乐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好吧。”   走到门口时,安乐还有些疑惑,“不叫上妈妈和弟弟一起吗?”   “他们还没起呢,起了也不想出门。怎么?还怕叔叔我把你卖了?”   “没。”   十分钟后,安乐跟着赵立远来到小区附近的广场。   这个时间点广场一片空旷,周围的商场也没开门,只有一两个环卫工人在一边清扫落叶。   夏日的晨风吹在身上也有些凉意,安乐习惯穿着外套,被风吹打后一阵哆嗦。   “这个广场平常还是很热闹的,大人小孩都能玩,白天有活动,傍晚还有集市,只是现在时间确实有些早了,没什么人。”   “不过这个时候菜市场的人还蛮多的,要不咱们去看看?”   安乐收回望向四周高楼的目光,朝着赵叔叔的背影点头,“好。”   “菜市场虽然离这儿远了些,但是哪儿卖的东西种类多,有些你弟弟爱吃的菜就只有那儿才有的买。”   “咱们小区楼下也有超市,但你妈妈总觉得超市里的菜没有菜市场的新鲜。”   “因为你来了,你妈昨晚还特意叮嘱我今天去远一点的菜市场给你买菜吃呢。”   安乐有些惊讶,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开心,“谢谢叔叔,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妈最牵挂的就是你和你弟弟了。”   “她辛辛苦苦工作,就是为了你和弟弟上学和生活。不然你外公一个人,年纪又那么大了,怎么能养活你?你说是不是?”   谈及外公,安乐心中一阵愧疚,“是。”   “你外公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上次你妈给买了几瓶进口药,花了她整整一个月工资。”   安乐低下头,这事他是知道的,外公心脏不好,多亏妈妈买的药。   “你弟弟也上高中了,他现在读的学校花销大,你妈妈还要为你和弟弟的未来考虑,所以平常很是节省。她昨天接你穿的裙子,还是你弟弟上初中时攒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呢!”   安乐心下一紧。   那条裙子很漂亮,很适合妈妈。   弟弟会攒钱给妈妈买她喜欢的裙子,而他……却从没给妈妈送过什么好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连妈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一直都很辛苦,我知道的。”   安乐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小。   赵立远转头看了眼安乐的模样,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就说最近吧,我们好不容易托人找了份新工作,能比以前多赚一点,这样你和弟弟的日子都能好过些。”   “只是新雇主是个要求高的,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不少,我们恐怕没空回来照顾你和弟弟了。”   “你妈妈心疼你,想着你来了锦城,肯定要让你过得舒坦,就打算请个阿姨给你们做饭打扫卫生。”   “可暑假的阿姨不好找啊,而且价钱还不低,你妈为了这事,简直愁的不行!”   安乐听完,越发觉得自己给安芸添了不少麻烦,试探着说道:“叔叔,可以不用请阿姨的。”   赵立远如愿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又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   “但要是不请阿姨,你和弟弟在家怎么吃饭?”   “我可以做饭。我在家就经常给外公做饭,还去过饭店后厨帮忙,学会了很多菜。如果弟弟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弟弟做饭吃,这样妈妈就不用请阿姨了。”   赵立远表情犹豫,“这可不行,你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心疼你的,她不会同意的。”   “真的没关系的叔叔,我能来锦城市就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只是做饭和打扫卫生,我在家也要做的。”   “而且我是哥哥,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   赵立远听完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安乐,叔叔没看错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赵立远高兴地拉着安乐的手腕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安乐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还是保持微笑没抽出手。   终于到了菜市场。   赵立远对这里很熟,一边走一边给安乐介绍。安乐在一家蔬菜店要了几张白纸,将赵立远的话都记在上面。   “以前你妈妈过生日你弟弟都会给她煮长寿面吃,你这当哥哥的可不能落后,要不今中午就回去试试,让你妈尝尝你的手艺?”   “好。”   安乐重重点头。   买完菜后赵立远就立即带着安乐往回赶,甚至忘记了吃早饭。而一到家赵立远就来到厨房开始教安乐如何使用工具。   安乐听得很认真,几张白纸写满了字。   安乐还默默记下三人爱吃的菜品和口味,等赵立远走后,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大桌菜。   每份菜的量不多,但很精致,三个人爱吃的菜都有准备。   赵立远尝了一口摆在自己面前的的清蒸鲈鱼。   “可以啊安乐,这蒸鱼最考验技术了,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合您胃口就好。”   赵程本来很看不上这个从乡下来的“哥哥”,也不打算吃他做的饭,可没想到做出来的菜卖相还不错,还有他爱吃的红烧肉和鸡翅。   他拿起筷子挑了一口肉,味道却意外地好吃。   红烧肉软甜,放了桂花添香,鸡翅用咸蛋黄裹过,清咸不腻。每样菜都很符合他的口味。   见赵程尝了一口后就坐下来继续吃饭,安乐心中松了口气,随即期待地看向妈妈。   安芸爱吃凉菜和清炒时蔬,安乐准备了凉拌秋葵和茭白豆腐,女人却一口没动。   他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却见原本埋头吃饭的赵程抬起头,伸手将自己面前的菜和安芸的菜交换。   “你生理期,吃冷菜对身体不好。”   弟弟的话一出,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赵立远在一旁斜着眼,宛如看好戏一般地笑着。 第5章   “瞧我这脑子,忘记告诉安乐了。还是儿子贴心,每次你妈有什么事,都是最关注的。”   “安乐啊,不怪你,叔叔不也忘记了?你快坐下吃饭吧。”   “嗯……”   安乐缓缓坐下身。   随后赵立远用筷子指着安乐,对其他人说道:“安乐今天主动跟我说,以后家里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事,就都交给他了。”   “程程,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什么想吃的和不想吃的要提前跟安乐说。”   赵程头也没抬,也没有回应。   但赵立远却不生气,自顾自地跟安乐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   安芸默默吃着饭,偶尔给赵程夹菜,也不曾开口。   安乐望着安芸,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安乐?发什么呆呢?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安乐被赵立远喊回神来,连忙回应:“都记住了。”   “还有阳台上的花,一定要按时按量浇水,那都是要送到贺家的,千万不能出问题。”   “我也是听你妈说,你在老家就帮着你外公一起种花,才放心把这活交给你干的。”   “我知道了叔叔,我会仔细的。”   周末两天,安乐在赵立远的眼皮底下学会如何打扫家里的卫生。   客厅有扫地机器人也有洗地机,厨房有自动洗碗机,阳台有全自动洗衣机。   不过按照赵立远自己来说的,他们不爱用这些电器,希望安乐能亲手做家务。   “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又都费水又费电,还弄不干净。”   “叔叔,我亲自来做就好。”   “好好好,这就对了!这碗还是得用手洗才放心。”   安乐微笑着附和赵立远,对于赵立远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尽数答应。   他不傻,知道赵立远不是真心为他好。   但只是一些家务罢了,其实就算赵立远不提,安乐也会主动去做。   他来锦城市,一是想要暂时离开家乡,更重要的,是想来见安芸。   他很少能有机会同安芸接触,这次暑假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很想安芸,如果能替妈妈分担一些,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毫无怨言。   可直到现在,安芸也没有单独找他说过什么。   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妈妈也不曾开口问他。   但她不是对所有人沉默。   她会主动询问弟弟心情好不好,一天的计划是什么。吃饭时会给弟弟夹菜,休息时会给弟弟送点心,睡前会站在弟弟门前关心问候。   其实对于安芸的不主动和也不关心,安乐早已习惯了。   他和妈妈,只有每年春节快要结束时才能见面。妈妈每次回到家,都是一言不发,最多待一个晚上便要离开。   这几年外公生病,妈妈买了许多药,也是尽了孝,所以便不再回来。安乐已经快三年没见过安芸。但关于安芸的一切,他都深深记在脑中。   他原本已经快要习惯妈妈对自己的漠视了。   如果他没有见过妈妈是如何同弟弟相处的话……   *   周一大早,安芸和赵立远便备好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最近的工作很忙,可能会留宿在雇主的家里,于是家里便只剩安乐和赵程。   这个点赵程还没有起,赵立远拉着安乐到一边反复叮嘱,就连一直都不怎么跟他开口的安芸也嘱咐了几句。   安乐听得认真,答应会好好照顾弟弟。   他不想让妈妈失望。   送走两人,安乐估摸着时间,打算在赵程起床前将早饭做好。   他其实并不清楚赵程的作息,但前两天的饭点赵程都会出房间吃饭。   按照赵程喜欢的口味,安乐煮了砂锅海鲜粥,准备再煎些蔬菜,还没等菜下锅,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安乐瞬间反应过来,往赵程的房间看去,果然已经没人了。   他有些着急,毕竟他也没有赵程的联系方式。   赵叔叔和妈妈离开前反复叮嘱让他照顾好赵程,要是赵程出门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又不再身边那就大事不好了。   安乐赶忙跑回厨房关了火,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尽管已经穿了长裤长袖,但只要是出门,他总要穿上外套才会安心。   可等他赶到小区外,附近早已没了赵程的身影。   安乐问了几个路人和保安,无果,于是只能先回家。   赵程毕竟是从小就在这长大的,对附近十分熟悉,出事的概率不大。反倒是安乐自己,盲目去找人的话,很容易迷路。   安乐回到家。打扫完卫生,他就会搬一个凳子到储物间的小阳台去,静静看着远方行驶的车辆。   安乐望着远方,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   嘟——   嘟——   嘟——   嘟——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喂?安乐?”   “妈妈,是我。”   对面明显顿了一下。   “什么事?”   “弟弟刚刚出门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担心——”   “程程的事你不用管。他和你不一样,程程喜欢运动,应该是跟朋友去打球了。你把饭做好等他回来吃就行。”   “好。那他中午回来吗?还是晚上回来?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要不还是——”   “好了!你自己看着弄吧,我很忙,能不能不要什么小事都来问我?”   安芸皱着眉挂断电话。   一抬头,就看见身穿黑白色制服的女仆抱着透明花瓶走了过来,她连忙转变之前不悦的表情。   女仆微笑着,“辛苦了,我来挑几株开得清淡些的花束。”   “少爷不喜艳色,这花房里过于娇艳的品种,都要赶在少爷回来前撤了去才行。”   安芸望着那些模样艳丽,却悉心照料了许久的昂贵花种,犹豫道:“可之前贺总说要多种些开得绚丽的花。”   女仆依旧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之前。现在少爷要回来了,庄园上下,自然是听少爷的。”   安芸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那好。”   想到之前自己和丈夫能被录用就是因为培育的花种多是艳丽夺目的,可这即将回来的新主人却不喜欢,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被辞退。   另一边,赵程不在,安乐自己对吃的没什么讲究,他饭量也很小,用了一天才把一小锅粥吃完。   直到傍晚,天色逐渐昏暗,赵程也还没回来。   安乐一直守着储物间的小阳台。   这是一个同家乡全然不同的城市。只有看着远方繁华的路段,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来到锦城市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赵叔叔说要带他游览整个城市时,他是期待的。   他想看看妈妈眼里的“天堂”。   如果这里是真的很好,那他就能理解妈妈。   理解她,为了如此美好的地方,选择离开,将他丢下。   安乐默默望着远处闪烁灯光的车水马龙。   从小阳台到远处立交桥的景象,是他对锦城最深刻的印象。如果这就是妈妈梦寐以求、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的城市,那安乐无法理解。   储物间紧靠着门口,滴的一声,开锁声响起。   门口响起一群男生嘈杂的打闹声。   安乐脑中的神经瞬间紧绷!   吵闹声将他的记忆拉回顶楼废弃的厕所。   他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双双胡乱撕扯衣服的手随着拳头落下,被木棍抵住的小腹,洒落在脸上的污水,和充满恶意的笑声……   砰!砰!砰!   砰砰砰——   赵程不耐烦地捶打着储物间的门,刚要开口喊人,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   奇怪的是,这回,乡下来的土包子没有像之前那样专注于他,反而将视线转向他身后的一群兄弟。   赵程身后的男生跟他一样,都穿着篮球服,衣服上还有汗水未干透。一群人揽着肩说笑打闹,也不曾给安乐一个眼神。   安乐语气有些诡异地平静。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赵程瞥了安乐一眼,不管安乐反应如何,他都不在意。   “我带朋友回来吃饭,你快去做饭。”   “好,有什么忌口的吗?”   “就按我的口味来就行。”   说完,赵程带着一大帮朋友走到客厅瘫在沙发上。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生趴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程哥,让人拿点水来呗?渴死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水。   男生诧异地看了眼安乐,转头对赵程说道:“你家这钟点工挺上道啊,哪请的?”   “为啥他年纪看着跟我们都差不多大,而我家只能请到大妈!”   闻言,安乐转头不解地看向赵程。   却见赵程一脸得意。   “我爸妈从乡下找的,说是家里穷,来打暑假工。”   “雇佣亲戚……不太好吧?”   赵程耸耸肩,“谁知道,他非要来,赶都赶不走。可怜他才让他留下来的。”   之前那位瘦弱的男生诧异地看了眼安乐,原本怜悯的眼神瞬间变成鄙视。   安乐压下嘴角,饶是他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众人探究和不屑的眼光也让他无法保持微笑。   给每个人倒完水,安乐回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果不其然,当他把饭做好端上桌后,赵程当这众人的面让他离开。   安乐站着没动。   “你见过哪个钟点工做完事还能在雇主家休息的?”   “哪来的滚回哪去,懂吗?”   “这脸皮也太厚了,为啥偏要待在程哥家?”   安乐这下可以十分确定,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很讨厌他。   但是安乐实在想不通,如果说是因为第一天见面没有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不要至于惹得对方如此讨厌自己。   安乐不再犹豫,在众人的吐槽声中离开。 第6章   他无处可去,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最后在路边的木凳上坐下,看向远处追逐打闹的小孩。   看到小孩,安乐想起之前赵叔叔带他去的广场。   当时广场附近没什么人,可赵叔叔说,到了下午和晚上,那里会十分热闹。   他寻着记忆的路线,如愿来到那天的广场附近,还没走近,便被热闹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吸引了注意。   这里果然很热闹。   一切都是安乐不曾见过的景象。   他抬头望着被灯光装饰的高楼和商场,斑斓的亮光在他眼中闪耀。   嘟——   嘟——   “外公,是我。”   “小乐啊!今天过得开心吗?你那边什么声音?听起来可是闹得很。”   “开心,我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附近都是人,很热闹。”   “这么晚了,人又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你可要小心了。”   “不会的,周围都是灯,把天都要照亮了。”   “把天照亮?那得开多少灯啊。外公年轻的时候也去过锦城市,哪有那么夸张。”   “外公,是真的,现在的锦城变化可大了。”   “好好好!外公信你。只要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不过现在这么晚,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安全,你妈妈和你赵叔叔他们也在旁边吗?”   安乐低下头,装作语气匆忙。   “外公,先不说了,附近有人表演节目呢,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好好,快去吧。”   安乐在广场待了许久,直到商场准备关门,人群逐渐消散,远处巨大的LED屏也开始熄灭。   等他披着夜幕回去时,那群男生早已离开。   餐桌上是剩下的残羹冷饭,客厅更是一片狼藉。安乐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开始收拾卫生。   而赵程就像消失了一般,不曾从房间出来。要不是关了客厅的灯后,看见他卧室门底传出的微弱光芒,安乐还以为赵程也走了。   第二天,安乐吃了昨天的亏,一大早便做好早饭守在客厅。这样赵程突然离开他也能发现。   等赵程穿着球衣出了卧室时,便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没有分给安乐一个眼神。   “你现在要出去吗?我做了早饭。”   赵程径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那中午回来?需要做饭等你吗?”   “或者晚上?晚上回来吃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安乐哑言。   等到傍晚,安乐又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吵闹声。赵程又带着昨天那帮人过来了。   安乐给他们做好晚饭,然后被赶出去,在外面等到凌晨,才回去收拾混乱的屋子。   一连几天如此,赵程每次都带着朋友讥讽安乐,以为安乐会因此受不了而离开,没想到安乐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   反倒是他白天不在家,安乐还落得清闲。   安乐并不在意赵程故意使出的小把戏,直到这天,赵程破天荒叫上了安乐跟他一起出门。   “我们打球没人送水,你过去帮忙。”   安乐照常在出门前穿上自己的外套。跟随着赵程来打篮球场,这里有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   这么一看,好像只有安乐是独自一人。   他坐在一旁的阶梯上,看着赵程和他的朋友打球,听他们不时发出欢呼或是遗憾声。   七月的太阳很毒,晒得安乐有些睁不开眼。   一道风声掠过!   安乐本能地避开,却还是被篮球擦破了脸庞。   丢球的人是故意朝着他的脸砸来的,被擦破的脸庞开始发热,隐约有肿起来的迹象。   “挺会躲的嘛!”   “程哥,要不叫他下来跟咱们玩两局?”   “他?得了吧,他这样子看着也不是个会打的。”   “所以我们要教他啊。”   安乐被喊到篮球场上,一群人围着他,眼里都是嚣张。   后背被突如其来的篮球击中!   安乐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   “看身后啊,打篮球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六路!”   安乐转头想看清出手的人是谁,肩膀就又被篮球击中!   “别光看后面啊,耳朵也要听球来的声音!”   他本能地护住肩膀和头部,大腿却被狠狠砸中!   他站在中间,围住他的人不停传球,打在他身上的篮球一个接一个。   这群人砸的部位都不伤及要害,只是痛,很痛。   安乐突然觉得自己真傻,他明明知道这些人都不喜欢他的。   可万一呢?   安乐带着伤先回去了,回去给一帮人做晚饭。   他先是去了菜市场。赵程和他的朋友们运动后饭量大,一连好几天给他们做饭,赵叔叔留下的买菜钱已经不多了。   买完菜,路过一家便利店,安乐进去买了两盒临期打折的牛奶,再去超市买了些还未熟透的香蕉。   等众人回来,安乐正在做饭。但听见声音后,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早早做好的香蕉奶昔端了出去。   一群男生,平时都不怎么爱喝这些,但安乐特意做成冰的,众人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些。   这些人本以为安乐被打了会生气,至少都做好了今晚没人做饭的可能。没想到安乐不仅做好饭,还给大家准备了冰饮。   “程哥,你家这个钟点工……”男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没问题吧?”   “他就是脸皮厚,怎么打骂都不走,偏要待在我家,烦死了!”   “有免费的保姆怎么不用?我看挺好。”   “好个什么啊,要是他赖你家不走,你也觉得好?”   男生打了个冷颤,连忙摇头。   安乐像往常一样做好饭出门,只是他不再去广场闲逛,在附近找个药店买了涂药。   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到了第二天,安乐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听见赵程不满的声音从未关好门的卧室里传出来。   “什么!头痛恶心?”   “不是吧你们两个,怎么会突然上吐下泻的?咱们这几天都吃的一样,你俩不会去外边偷吃了吧!”   “行了行了!缺人还怎么打?等你们好了再说吧。”   紧接着是赵程跟其他人的吐槽声。   安乐静静听着,一直不变的嘴角微微上扬。   开心。   连带着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   贺家庄园。   工人搭着梯子想要将花房外的藤蔓扯下来。   这些都是从国外移植过来的珍贵品种,说是清理,但花匠们是可以自己拿走的。   但工人只想赶快清理,动作十分粗鲁,看得赵立远和其他花匠很是心疼。   “别别别!小心点,别把根扯坏了,这好不容易搭好的。”   工人们充耳不闻。   “管家说了,这种花色大红大紫的品种,都要及时清理掉。”   女仆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喜。   这片开满粉色花朵的藤蔓墙是贺总特意找人种植的,所以前几天才没有及时清理掉。还是管家无意间看见,提醒了她。   穿着制服的女仆微微扬起头,对着几位花匠说道:“也许你们都是贺总的人招来的,但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雇主,那就是小少爷。”   “别说是贺总找人种植的,就算是贺总亲手种的花,小少爷不喜欢,你们也要及时清理掉。”   众人齐齐回应:“是。”   临走前,女仆特意看了眼安芸,对于她没有按要求做事很不满意。   等女仆走后,赵立远再也站不住,站在梯子下喊着让工人都停手。   “你们下来,我来清理,要让你们这么糟蹋,清理完,植物也被弄死了!”   女仆一走,工人也懒得跟赵立远费口舌,索性下来让他弄。   赵立远和其他两个花匠一起,拆的小心,看得工人很是着急。   “你们动作这么慢,我们待会儿不好交差啊。”   说着,就要自己上去清理。赵立远担心工人粗心又弄坏植物,手下的动作不禁加快。工人们见状也不好再抢。   一时之间,赵立远身体越来越倾斜,下面的工人也没及时看住,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快快快,快救人!”   众人及时扶住梯子,梯子上的赵立远却挂在了藤蔓上,他想要抓住藤蔓,可刚才工人们直接将茎剪断,几只快要断裂的藤蔓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赵立远直接滑了下来!   “哎哟!”   “我的腿——”   *   安乐收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   得知赵立远摔到了小腿骨,走路不便,可他又不愿意在这时候请假回去。   安芸只好打来电话让安乐在饭点送点补汤过去。   贺家庄园坐落在五环外的别墅区,远离市区,附近没有外卖,就算有,也不会让外卖员进入。   安乐赶忙将汤熬上,赶在饭点前两小时就出门。   要去的地方极远,而安乐不知道自己还会去送多少天,自然不能直接打车过去。   他在家查好攻略,坐了几十分钟的地铁,换乘了两站,又搭上了公交车,坐了半个小时后徒步两公里,又花了几十块打了个车,才堪堪到了别墅区的大门。   门卫拦住出租车,说是非别墅区主人登记过的车,其他车辆一概不许入内。   就连安乐也是在和安芸打了电话,给门卫证明后才能进入。   今天的太阳依旧毒辣,安乐第一次来,本就陌生,只感觉走了许久才到。   一路上,安乐已经见识过许多精致高雅的别墅建筑,本以为自己再看到什么也不会惊讶,但还是被眼前偌大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奢华庄园惊呆住。   白色的铁艺大门紧闭着,安乐站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去按了门铃。   “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我叫安乐,我是来送饭的。”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请你等一下,现在是换班时间,马上就会有人过来。”   “好的,谢谢。”   “不客气。”   说完,安乐看了看四周,走到墙外的一株香樟树下躲太阳。   这时,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安乐好奇地将视线移了过去。却不想黑色轿车逐渐减速,转弯行驶到了大门前停下。   安乐微微睁大双眼,抱紧手中的白色保温桶。   他不知道。   车内,正在假寐的少年微微偏头。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斑驳树影下的他。 第7章   安乐跟在保安身后,看着给他带路的男人紧张地擦了擦汗。   他不会自大到以为保安是因为自己才如此慌张。   走在前方带路的保安突然回头朝安乐笑了一下,“还是要多谢你刚好在这时候来,我才能及时赶到开门。”   “要是让车一直在门外等可就不好了。”   安乐提着保温桶,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为什么?这里的主人很严厉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刚上任,总要给雇主留给好印象才行。这庄园里许多员工之前都被辞退了,我也是才来,对雇主的脾气不了解。”   “很多人被辞退?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保安傻愣愣地挠挠头,“应该是什么豪门秘辛吧。”   安乐有些讶异地看向男人。   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一些女同事闲聊说的。”   应是为了感谢安乐,保安特意带着安乐走了一条人少又近便的路。   路上经过过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表面的红砖有些坑坑洼洼,跟奢华的庄园建筑格格不入。入口处的白色木门紧闭,边角处还有些掉漆,不像是住着人的房子。   安乐望着小红楼,“这里面也住人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阵子翻新的时候也没人处理这里,应该是不住人了。”   “反正这条路清静,一般是碰不到人的,别担心。”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明天你来应该还是我值班,我还给你带路,等你把路记住后,我就不带了。”   “麻烦您了。”   “没事儿,应该的。前面那个玻璃房就是了,你进去就能看到人。”   安乐点点头,“谢谢。”   “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姓李!名字嘛……我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不过他们都叫我李哥。”   “那我也叫您李哥吧。李哥您好,我叫安乐。”   “哦哦,好,安乐是吧……”   李哥有些迟疑,似乎不懂安乐的父母为何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安乐……安乐……安乐死……   他是个俗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跟死亡挂钩的名字,多不吉利啊。   李哥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别多想。贺家请的花匠都是读过大学的文化人,可能有文化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好名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对不对?”   安乐微微一笑,“对。”   *   安乐来到花房门前时,赵立远正在修剪花枝。他右脚缠着纱布,走路有些瘸拐。   安乐看了一圈,没有安芸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赵叔叔。”   赵立远转头看到安乐,眼里带着埋怨,“安乐来了啊!怎么现在才到?这都十二点了。不是早给你打电话了吗?”   “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转了好几次车,直接打车的话太贵了。”   赵立远赞同地点点头,“是,打车的话还污染环境,现在都提倡公共交通出行。”   “那你下次就记得早点走。”   “嗯。”安乐又看了一圈四周,问道:“叔叔,妈妈不在吗?”   “她啊,她在另一个花房。这里的花园和花房都多,位置又分散,怎么,你是想找她?”   安乐微微低头,“只是问一下。”   “行了,我也饿了。你过来扶一下我,去外面的木屋吃,花房里不能吃东西。”   “好。”   安乐将保温桶放在花房外的石板上,走过去搀扶赵立远。赵立远是真不客气,有人扶他,便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安乐身上,好让自己轻松些。   “你小心些,看着路。”   “嗯……”   安乐缓缓往前走,将赵立远扶进木屋后,又跑回花房外拿保温桶。木屋里有碗筷,安乐将汤盛出,又将菜和饭分好,给赵立远端来一盆水洗了手,男人才开始吃饭。   从上午打扫完家务,再到接到电话匆匆做饭赶来这里,安乐未曾喝一口水。   七月的天干燥,安乐悄悄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要一杯水喝,就听见埋头吃饭的赵立远开口:“安乐,叔叔这腿不太方便,那花房的花有些不能被中午的阳光直射,你帮叔叔帮到阴凉处吧。”   没等安乐说话,赵立远又长叹一声。   “其实我倒不是偷懒,我要是没受伤,这点事儿几分钟做就好了。”   “其他的还好说,我一个人慢慢做也能做完。”   “就是你妈,她心疼我,要是看到我没做完,肯定要来帮我搬,你说你妈本来腰就不好……”   “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就经常腰疼,怕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   “这女人啊,最怕的就是生完孩子不好好坐月子劳累过度了。”   “不过幸好,她生你弟弟那会儿月子坐得好,体质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安乐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辛苦赵叔叔了。”   随即便按照赵立远的吩咐开始搬花。等到赵立远吃饱喝足,安乐的花也搬完了。   他回到小木屋将碗筷洗了,提着保温桶准备离开,却又被赵立远喊住。   “对了安乐,正好现在没人,麻烦你帮我把那盆郁金香带回去,好好养着。悄悄地,别被人看见了。”   安乐有些不解地看向赵立远,但没多想。   “明天你来的时候,再顺便把家里那几盆白色的桔梗花带来。”   安乐:“要带几盆花的话,不方便坐地铁,可以直接打车吗?”   赵立远一顿,随即改口,“那你每天带一盆来就好,也不急。”   “……好。”   安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叔叔,您之前留下的菜钱不够了,还有来回的路费,我可能……”   赵立远面露烦躁,“怎么会不够?我给你留了一千块,这才几天?”   “弟弟带了朋友来家里,这几天买的菜比较多。”担心赵立远不信,安乐继续解释道:“我记了账的,明天就拿来给您看。”   “程程带朋友回来了?”   赵立远面上的不喜消散。   “那确实,能在程程那个学校读书的都不是一般家庭,他那些同学不一样,吃喝方面都有要求的。”   “辛苦你了安乐,你可得替弟弟好好照顾他的同学。”   安乐:“嗯。”   “不过我现在手上也没有现金。这样,你回去呢,去书房靠门的柜子最底层,那里面有一些现金,你先拿着用。”   “好,谢谢叔叔。”   赵立远摆摆手,轻松地说道:“对了,以后别记账了。有什么想买的直接买就是,没钱了就跟叔叔要。”   安乐没接话,只是缓缓低下头,“那叔叔我先回去了。”   安乐小心地抱着未开花的郁金香盆栽,按照之前来的路线离开。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前的院子里有一张玻璃小桌和两把黑色藤椅。   安乐身上有伤,又累,见附近没人,他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玻璃桌上,自己坐到一边的藤椅上,垂着头歇憩。   小楼的二层,书房的木门被轻轻打开又缓缓合上。   没一会儿,小红楼紧闭的白色大门被打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安乐被开门声惊醒,连忙站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盆栽。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发白的老人,他身穿深灰色羊毛马甲和黑色西装裤,戴着银丝边眼镜。   老人眼神温和,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   安乐抱紧怀里的盆栽,没想到这栋旧房子里还住着人。深知自己是打扰了老人,想要立即离开,又显得刻意和没礼貌了些。   “您好,我恰巧路过这里,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下,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安乐转看了看落灰许久的玻璃桌,一是有些哑言。   “我给您打扫了再走!”   安乐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一边的草地上,正要弯下腰去擦桌子。   老人快走上前,将安乐扶住。   他声音平和有力,“不用,是我忘记打扫了。”   “没弄脏你的衣服吧?”   安乐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打扰您了。”   老人轻轻笑了笑,“没有打扰,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你开口问好,你便先站起来要擦桌子了。”   见老人一脸的温和笑意,安乐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姓谢,是这里的管家。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乐。”   说完,安乐想了想,又添了句,“谢管家您好。”   管家点点头,笑着回应:“你好。”   安乐明显感觉管家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在他有些想要低头时,管家转身将手里的木箱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了安乐。   “天气这么热,先喝口水润润嗓吧,我听你声音有些哑。”   安乐伸手接过水瓶,“谢谢。”   他实在有些渴,自以为悄悄地检查了水瓶是否封口。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全被管家看在眼里。   确认没问题后,安乐才敢打开水瓶。凉水入喉,干涩的喉咙才终于不那么紧疼了。   安乐低着头舔舔湿润的嘴角。   “谢谢您。”   管家:“若是不介意,可以坐下再歇会儿。”   安乐捏了捏瓶子,“我没有介意,只是我该回去了,谢谢您的水。”   管家无奈一笑,“就算急着回去,也要先坐下来,让我替你看看伤口才行。”   安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不懂自己穿着长裤长袖,怎么还会被人发现身上的伤。   管家指了指安乐的左脸。   安乐伸手摸了摸脸庞,一阵刺痛袭来!   “嘶——”   昨天确实被人用篮球擦破了脸皮,但跟身上的撞伤比起来有些不值一提了,所以安乐自己都要忘了。   毕竟今天这一路走来,也无人提醒和关心他脸上的小伤。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的。”   安乐捏紧双手,虚心跟管家解释着。   管家拉开木箱,里面都是药和包扎工具。老人微微靠近,跟安乐保持了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小心地替安乐消毒、涂了药膏。   药膏很清凉,涂上去时伤口不疼,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安乐紧张的手微微放开。   “那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粗心了。”   说着,管家将盒子里的药膏递给安乐。   “这药拿回去用吧,免得下次又不小心摔伤了。”   安乐连忙站起身拒绝,“不用了,我下次一定会小心,谢谢您的好意。”   管家温和地笑着,动作却不容拒绝,将药膏平稳放入安乐手中。   “既然脸都被摔伤了,说不定身上还有哪里没注意到的地方也受伤了,回去后要好好检查看一看。”   “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   说完,管家笑着朝安乐点头,合上木箱往小红楼里走去。   安乐独自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水和药膏,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他不爱哭的。   被人扒下衣服拍照时都没有。   可今天的天气太热,喉咙太渴,脸上的伤也太疼。   所以他才哭的。 第8章   安乐抱着郁金香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赵程在不在,听见他还在卧室打游戏,安乐犹豫了一秒,还是抬手敲了门。   咚咚咚——   三秒后。   咚咚——   又过三秒。   咚咚咚——   安乐耐着性子,每隔三秒轻敲一次。估摸着十几分钟后,赵程打开门,一脸不耐烦。   这烦躁的神情和模样都跟赵立远很像。   安乐仔细看着赵程的脸。   虽说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他觉得赵程跟妈妈一点也不像,不温柔,也不秀气。   倒是他,和妈妈更像一些。   “你又抽什么疯,不是让你把饭做好放在厨房就行了吗?我自己会吃。”   安乐:“不是吃饭的事。我今天去见了赵叔叔,他腿受伤了。”   赵程抬起眼皮,“是嘛?那还能工作吗?”   “能,就是很不方便。赵叔叔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赵程嗤笑一声,“既然他自己都没跟我说,那你现在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是几个意思?”   “怎么?合着你觉得我是他儿子,他受伤了就该我去送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会担心,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赵程一脸莫名其妙,“你有病吧?打扰我玩游戏就为了说这个?”   安乐摇摇头。   “还有一件事。赵叔叔留的钱快用完了,他让我去书房拿钱,我想着拿钱之前给你说一声。”   赵程皱眉,“什么钱?书房里还有钱?”   “对,就在靠近门的第一个柜子下面。”   安乐带着赵程来到书房。   他刚要蹲下,却临时转头看向赵程,“要不你来拿吧,毕竟是赵叔叔的钱。”   赵程蹲下身将柜门打开,里面放着几堆现金,还有一些文件。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老爸的私房钱藏在这么不隐蔽的地方。   赵程拿出一叠现金,突然奇怪地看向安乐,“你自己怎么不拿?”   安乐指了指墙角,“那里有监控,我怕自己一个人拿造成什么误会。”   赵程没听安乐解释,只是看了眼监控后若有所思。   另一边,赵立远抽空拿出手机打开了监控。   见安乐走进书房时他面上一喜,谁知下一秒,就看见自己儿子也一同走到书柜前蹲下。   “妈的,这小子还挺精!”   安乐拿到钱后就准备出门购买明天的食材,赵程从中抽了几张走。安乐没阻止,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拿钱的全程,安乐都一直面对着监控。离开时,他将自己手里的钱一张张放在桌上隔空对着监控数了一遍。   赵立远说了让他不要再记账。   赵立远没说还好,既然这样说了,那安乐不仅要继续记账,还要记两份!   一个放在手机里,一个写在记账本上。   第二天,安乐按照赵立远说的,带上了一盆桔梗花。   家里的花被安乐照顾的很好。   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白色桔梗含苞待放,表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青绿,很是好看。   这次安乐有了经验,在靠近别墅区大门前的十几米就让司机停下。他抱着桔梗花和保温桶走过去。   今天值班的门卫换了一人,安乐要重新给安芸打电话证明身份。但不知为何,安芸的电话没接通。安乐一连打了几个都失败了。   他有些地紧张地看了眼门卫。   今天的门卫长相粗犷,眼神也格外凶狠。   安乐抿了抿嘴,解释道:“昨天是能打通的,昨天的门卫叔叔就放我进去了。”   “去去去!别跟老子废话。”   门卫举起手里的黑色棍子,朝一遍的草丛指了指,“自己站那儿等着去,别挡到车了。”   安乐转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黑色轿车要过门,安乐站的地方刚好挡到了入口的柱子。   “……对不起。”   安乐抱着盆栽往草丛边走。   贺锦年抬头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安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白色桔梗,微绿的白色花瓣轻拂过他受伤的脸庞。   坐在副驾驶的管家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少爷转头,也转过头去,刚好看到被赶去一边待着的安乐。   管家抬起手,示意司机停下车,他降下车窗,故作惊讶地开口:   “安乐,是你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安乐抬起头,发现车里坐着的人正好是昨天帮过他的谢管家。   原本低沉的情绪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谢管家?中午好,您刚从外面回来吗?”   安乐抱着花乖乖站在一边,询问的声音软软的,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和生命力。   “是的,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站在门口,是出什么事了吗?”   门卫见安乐竟然与谢管家认识,一脸惶恐,有些求助地看向安乐。   安乐没看到门卫求助的眼神,朝着管家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进去送饭,但是妈妈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   谢管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管家转头看向门卫,“这位少年是我的朋友,以后就不用登记了,让他直接进来吧。”   门卫听完连忙点头,满脸堆笑,“谢管家您的朋友就是这儿的贵客,自然不用登记。”   然后转头朝安乐鞠了个躬,小声道歉:“这位小兄弟,刚才没惊到你吧?真是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拿棍子吓唬你的。”   安乐:“没关系,你也是为了工作,我理解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您体谅。”   取得安乐原谅,门卫这才敢抬起头看谢管家。   见谢管家神色平常,门卫这才畏畏缩缩地退到一边。   安乐看见门卫的动作,很不理解。   谢管家看着有那么吓人吗?   他转头看向管家,却见老人依旧眼里带笑,很是温和。   “你是要去庄园里送饭吗?正好车里还有座位,我搭你一程吧。”   贺锦年安静坐在后排,听到管家的话后,放在一边的手抬起又放下。   安乐笑着摇头,“不用啦,我的盆栽不好放,还有这些汤,万一洒在车上就不好了。”   “谢谢您带我进来,我走路就行。”   管家一时没说话,想透过后视镜看看自家少爷的表情,却被贺锦年发现,黑色的挡板缓缓升起。   管家无奈地摇摇头,似是对安乐,又像是对自家少爷。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安乐礼貌性地微微弯腰,“好的,谢谢您。”   *   等安乐抱着桔梗花、提着保温桶到了昨天的花房后,却发现赵立远不在。   小木屋里也没人,安乐想打电话,但自己只有安芸的号码,而安芸的电话却打不通。   就在他打算离开去找其他人询问时,花房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安乐。”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乐惊喜地转过头,“妈妈!您怎么在这儿?”   安芸头戴编织草帽,一身长袖蕾丝裙,穿着与帽子同色系的围裙和长靴。   安乐喜欢妈妈的任何模样,看向安芸的眼睛也是亮亮的。   “我来给赵叔叔送饭,您吃饭了吗?”   “我今天带的菜很多,您可以和赵叔叔一起吃。”   安芸不喜跟安乐对视,避开他的视线,冷冷地说道:“他在花园,我带你去找他。”   “嗯。”   安乐提着保温桶跟在安芸身后,见她戴着手套拿着工具,便走近了些问道:“妈妈,我帮您拿吧?”   安芸头也没回,将工具换了只手拿,拒绝道:“不用。”   安乐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桶,“那妈妈,这里的饭您还吃得惯吗?刚好我现在每天给赵叔叔送饭,以后我也给您送吧。”   “不用,谁做的都一样。”   安乐压下嘴角,小声说道:“怎么会一样呢……”   安芸听见了,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安乐,“怎么不一样,你做的饭就格外金贵是吗?”   安乐被吼得一愣。   “你赵叔叔受伤了你很高兴是不是?我告诉你安乐,你来这里不是享福的!”   “你怎么回事?这才几天,你赵叔叔给你的钱你就用完了?我让你送饭,你居然还开口跟你赵叔叔要钱?”   安乐被骂得委屈,开口解释,“不是的妈妈,我要钱是因为弟弟——”   “关弟弟什么事!”   “我就问你一句!你赵叔叔说你昨天中午跟他要钱了,有没有这回事!”   安乐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见安芸一脸怒火,眼里尽是对他的厌烦,安乐心里有再多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他难过地看着安芸。   怪不得赵叔叔腿受伤了还要跑去那么远的花园工作。   怪不得一直在其他花房工作的妈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在安芸想要再次开口时,安乐抓住她的手腕快速地解释道:“弟弟带了很多朋友来家里,钱都用来招待他的朋友了,我这才跟赵叔叔要钱的。”   “妈妈,我没有乱花钱,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   安芸的怒火被硬生生截断,还未出口的骂声也被卡住,无处发泄。   她深吸了一口气,音量渐弱,语气充满了疲惫。   “安乐,妈妈真的很辛苦。贺家的事很多,要求也很严格。你赵叔叔还因此受伤了。”   “妈妈之前会错了意,没有按照吩咐做事,得罪了管事的女仆。”   “我现在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我很累,我真的不想再因为其他事伤劳伤神。”   “你能体谅妈妈吗?多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安乐听完安芸的话一脸心疼,“妈妈,我一直体谅您的。”   安芸摇头,“不,你没有。”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就知道气我。你就不能跟程程学学,让我省点心吗?”   “妈妈……”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可以每天留下来帮您的,我跟外公学了很多。”   “我昨天还帮赵叔叔搬了盆栽,还有家里的花,我都照顾的很好。”   安芸叹了口气,“再说吧。”   *   母子俩走到花园里时,赵立远正在很其他两个花匠闲聊。   赵立远看见安乐后眼里尽是探究,着想要看清他现在的模样。   “怎么了安乐?现在才来。”   “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是让你送饭不开心了吗?”   安乐连忙收起自己委屈的神色,抬起头对着赵立远勉强笑了笑,“没有不开心,是阳光太晒了,低着头好一些。”   赵立远接过保温桶,一打开,一阵香味袭来,连一旁已经吃过饭的两位花匠都不禁看向赵立远的饭菜。   “老赵,你可以啊,吃这么好?”   “要我说这儿子也有细心的,瞧这饭菜,做得多好,都把我看饿了。”   赵立远喝了口汤,笑着摆摆手,“就一亲戚家的孩子,乡下来的,送来大城市让我照顾着点。”   其中一人有些诧异,“乡下来的住你家?那得住多久啊?”   另一人嘲讽地笑笑,“我懂,穷亲戚,最是烦人。”   赵立远听完也笑出声,“都是亲戚,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们要是想,都去我家住也行。我都会好好招待!”   “那还是不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就是,我们可没那么厚脸皮。”   这三人一边指点着安乐,一边说说笑笑。安乐默默站在一旁,始终没听见安芸开口维护自己。   赵立远一边吃聊天还不够,见安乐站在一边,指着一旁的冬青树丛道:“安乐,正好你没事,帮叔叔们把树丛里的杂草都拔了。”   其他两人听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现在太热了,等我们再休息会儿,就自己去拔。”   安乐犹豫着没立刻去做,一路奔波还抱着盆栽,他有些累。   安芸站在赵立远身边,知道他最爱面子,开口对安乐说道:“安乐,听话。”   安芸一开口,安乐就是再不情愿也会答应。只好走过去,蹲下身徒手拔草。   其他两人见状朝赵立远道谢,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倒没有半分想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   花园别墅的三楼,画室。   管家正在替自家少爷处理颜料,却见沾着淡绿颜料的画笔直直戳在了画纸上。   管家连忙将掉落在画架上的画笔拿开,免得颜料蹭到少爷身上。   一抬头,却见自家少爷正望着窗户发呆。   管家将毁掉的画纸换下,一边固定纸张一边打趣道:“少爷竟然也会在做事的时候发呆。”   贺锦年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画笔起稿,只是这回下笔的力道明显比之前大了不少。   他淡淡开口,嗓音里带着不可企及的清冷。   “我竟也不知道,贺家什么时候都开始招收童工了。”   管家洗画笔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刚才贺锦年看的方向望去。   赫然看见在烈日底下埋头拔草的安乐。 第9章   安乐蹲在草地上,看似认真地拔草,实则是借着冬青树的遮挡休息。   他有时候会犯蠢,分不清好人坏人。   可现在他知道了,跟赵立远一起玩的都不是好人。   除了妈妈。   耳边传来赵立远的催促声。安乐要在他吃完饭之前把这里的草拔完,野草有些尖锐,安乐抓住草根,因为脱力,竟一时没能将草拔出来。   他刚要使劲,就被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阻止。   “小心,不要划伤了手。”   安乐抬起头一看。   是谢管家!   安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礼貌喊人:“谢管家。”   管家将安乐扶稳,关切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之前不是说过来送饭吗?”   还没等安乐回话,另一边反应过来的赵立远几人连忙走上前。   赵立远讨好地向管家解释道:“谢管家您好,我是新来的花艺师。前几天工作时不小心受伤了,他是来给我送饭的。”   “亲戚家的孩子,不懂事。见我受伤了,非说要帮忙,扰您眼了。”   “我这就让他走。”   说完,赵立远推了推安乐:“你这孩子也真的,都说不用帮忙了,非要捣乱,快回去吧。”   赵立远一个人“又说又唱”,倒是一副好人的模样。   安乐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谢管家,不知道要不要走。   赵立远正要开口催促,只见一直神情温和的谢管家收起了笑,轻飘飘地看了眼赵立远。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带丝毫情绪。   赵立远被看得一愣,话在嘴边却不敢开口。   “我在问安乐呢。”   安乐看着突然不说话的赵叔叔,意识到有些不对,开口解释:“谢管家,这位是赵叔叔,他工作时摔伤了,我就是来给他送饭的。”   管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可不是来送饭的吗?既然饭送到了,怎么又跑来拔草了?”   赵立远和其他两位花匠站在管家身后,拼命朝安乐使眼色。   安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因为……”   安乐张了张嘴,谢管家帮过他,他不想对谢管家说话。可妈妈也站在赵叔叔身边,朝他摇头。   谢管家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了笑,接着安乐的话说道:“因为他们玩忽职守,做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既然这样,那就辞退了吧。”   安乐震惊地看向管家。   谢管家依旧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很无情,“被贺家辞退的人,再找工作就难了。”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管家似乎是知道安乐要说什么,他摇摇头。   “成年人就该学会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毕竟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早就懂了。”   说完,管家转头看向赵立远。   “你说是吗?赵先生。”   赵立远连忙点头,“是。您说的在理。”   管家淡淡看了眼他腿上的伤,“既然受伤了,所幸就回家好好养着吧。”   赵立远脸色一僵,“谢管家,我没事儿!不用回去的。”   “你这又是让人帮忙搬东西,又是让人送饭的,可不像是没事的人。”   管家面上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行了,快回去吧,一直赖在这儿,倒成了你自己口中的穷亲戚。”   赵立远听完差点没站稳,还是安芸在一旁及时扶住的他。   管家偏头,“这位是……?”   安芸看了眼管家,见他是面向着安乐询问的,便自觉地没主动开口。   安乐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不大不小,却很坚定很骄傲,“这是我妈妈。”   安芸朝管家点头,“谢管家您好,我叫安芸,也是才来的花艺师。”   “这位是我丈夫。”   谢管家似是没听到安芸后面那句,只是笑着对安芸点头,“原来是安乐妈妈,您好。”   “现在午休时间,你赶紧去休息吧,下午才能好好工作。”   听管家这么说,虽然其他人被辞退了,自己的工作却是保住了。安芸狠狠松了口气,却不敢显露出来。   “是。”   说完,安芸扶着赵立远赶忙离开花园。   只留安乐和管家站在烈日之下。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安乐被妈妈遗忘这事。   所有人都走后,安乐才郑重地朝管家道谢,“谢谢您。”   但其实安乐很不解,“可您为什么要帮我?”   管家没直接回答,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安乐,你吃午饭了吗?”   安乐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管家会突然问自己这种事。   他摇头,“没有。”   “那你跟我来。”   管家转身,将安乐带进别墅。   安乐走到门边,看着别墅里光洁的地板,想起自己刚到妈妈家时犯的错误,没有立即跟上管家走进去。   管家:“怎么了?”   安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我穿个鞋套再进来吧。”   管家还没开口,大厅里擦拭摆件的女仆笑着朝安乐说道:“没关系的,不用换,您放心进来吧,就算没有人出入,我每天也会打扫很多遍的。”   管家脱掉手套,笑着对安乐说着:“你先坐哪儿休息会儿,有什么想吃吗?我现在给你做。”   “不用不用!”   安乐踏进别墅的地板。   “有面包吗,我吃面包就好。”   一身制服裙的女仆走过来给安乐引路,“上午刚烤了面包,请跟我来。”   女人领着安乐到了餐厅,将面包切好配上果酱和水果,摆好盘端给安乐。而管家走进厨房说要给安乐煮面。   安乐不好拒绝,在女人的注视下吃着面包垫肚子。   “谢谢您,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   “我姓李,是这里的女仆管事。”   “李管事您好,我叫安乐。”   李管事笑着点头,“你好,安乐。”   安乐突然想起之前安芸说自己得罪了这里的管事,所以工作量很大,每天都很累。   可能就是眼前这位李管事了。   虽然不知道妈妈犯了什么错,但安乐实在不忍心妈妈这么辛苦。   李管事面容亲切,看起来是好人,于是安乐壮着胆子,“李管事,我的妈妈和赵叔叔都是这里的花艺师。”   李管事虽然在屋里,但自然也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看向安乐,“嗯,我知道。”   “赵叔叔因为受伤需要送饭才让我来这里的,现在赵叔叔要回家养伤,我就不用来送饭了。”   “是的,这样你也能轻松些,不用顶着烈日跑来跑去,是好事呀。”   安乐摇摇头,“我不怕辛苦。”   他抬起头,望着李管事,眼里带着乞求,“那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我能不能进来帮妈妈的忙。”   李管事一脸犹豫,“这……”   安乐站起身,认真地说道:“我的外公也会种花,还会布景,我在家的时候跟他学了很多。而且我干活也快,可以搬好多盆栽。”   李管事很是无奈,但安乐低垂着眼角看起来实在可爱,叫人不忍心直接拒绝他。   “本来赵立远因为工伤要人送饭进来就是为他开了特例。”   “按照平时,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出庄园的。”   “而且这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就能决定的,就连管家说了也不算呢。”   安乐听完后又焉哒哒地坐下,“这样啊……”   “不过——”   李管事话锋一转。   “要是少爷能答应的话,那你就能过来帮你妈妈的忙了。”   安乐一脸迷茫,“少爷?”   李管事点头,“这里的事,自然是庄园的主人说了算。”   “那……”安乐有些犹豫,“他会答应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少爷心地善良,如果你好好跟他说,他应该是会答应的。”   正说着,不远处的楼梯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李管事朝安乐一笑,“正好,少爷来了。”   安乐抬头,看到来人的的模样时瞬间呆愣住。   他五官生得精致,黑色短发被精心打理过,英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里却尽是淡漠。   不只是生得好看,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只令人觉得高不可攀,不敢轻易接近。   安乐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自卑。   李管事走上前朝,着来人微微俯身弯腰,恭敬地问候:“少爷。”   安乐有样学样,赶紧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学着李管事的姿势弯腰鞠躬。   嘴里还没什么底气地、软绵绵地喊着:“少、少爷。”   贺锦年脚步一顿,尽管他早就看见了安乐。   这时,管家正好煮好面条端了出来。   看见贺锦年,他开口道:“少爷,正好切了水果,坐下来尝一口再上去吧。”   于是贺锦年就在李管事的暗暗震惊下,真的留了下来。   安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摆了一盘千层面,看得安乐很饿,却不知道能不能坐下。   管家在一旁替他倒上水,“快坐下吃吧。”   安乐礼貌地接过水杯,全程不敢抬头,管家给他准备的是一把钢叉,钢铁制的叉子碰到瓷盘会发出清脆的敲打声。   这别墅虽大,却安静地可怕,就连坐在对面的旁边、正在吃水果的人,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同样是吃东西,对面的一举一动就很优雅端庄。   安乐吃得越发艰难。   可更让他心急的是,对面的人盘子里的水果就要吃完了。   安乐趁着对方低头的时候悄悄观察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任何小动作都很明显。   就在对面的人将要叉上最后一块水果时,安乐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始介绍自己。   “少、少爷,您好……我叫安乐。”   贺锦年动作一滞,他放下手里的叉子,抬头看向安乐,声音淡淡的,“你好。”   见对面的人肯理自己,安乐稍微有底气了些。   “我的妈妈是这里的花艺师。”   “我来这里是来送饭的,但是过了今天,我就不能来送饭了。”   “可我想进来帮妈妈的忙,您能答应……让我以后也可以进来吗?”   见对面的人没反应,安乐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很可怕,他有点害怕,连带着肚子也没那么饿了。   特别是被他用那双充满淡漠的眼睛盯着时……安乐甚至想要打退堂鼓。   他埋着头,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可以。”   少年沉稳的声音传到耳边。   安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脸惊喜地看着对面的人,说话的音调也不自觉上扬!   “真、真的吗?”   “谢谢你!”   安乐高兴地站起来,对着李管事说:“李管事,他答应了!”   安乐太过高兴,没看到李管事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反倒是谢管家,站在安乐身边同他一起高兴。   “真好啊,安乐。以后你就能常来了。”   李管事在一旁看着,感慨道:“倒是许久没见过,管家您……笑得这么开心了。” 第10章   得到允许之后,安乐很开心。他迫不及待想要将此事分享给安芸,却得知安芸今天请假先回去了。   等他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随之一起的是赵立远的怒骂。   “他谢建城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辞退我?”   “不过是贺家少爷的一条狗而已,我可是贺总的人亲自录用的!”   安乐静静听着,在心里默默想到:原来谢管家叫做谢建城。   “他也是个不长眼的,帮着儿子跟他老子做对!迟早有他受的!”   赵立远被辞退,跟安乐也有关系。   不,安乐明白,在赵立远眼里,他被辞退肯定都怪自己。   安乐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敢进去。   要是赵叔叔知道他回来了,肯定会骂他的。   果不其然,赵立远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密,“还有那个小兔崽子!”   “要不是他老子怎么会丢了工作?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安芸的声音响起,“消消气,你还受着伤呢。”   安乐听完有些害怕,妈妈可能不会帮他,万一赵叔叔气上头了,打他怎么办?   安乐之前受的伤还没好透,他抬起手按了按手臂上的伤,很疼。   赵立远要是打他的话,只会下手更重。   安乐决定先在外面待一晚,等赵叔叔气消了再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外,将门轻轻关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安乐带的现金不多,周围的酒店又很贵,他住不起。只好来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饭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这么在外面过了一夜。   只是每当有人进店时,他便会被吵醒,浑浑噩噩过了一晚,没睡好不说,身上尽是酸痛。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安乐跑到菜市场买了许多菜。   妈妈要去工作,赵叔叔行动不便,而赵程不会做饭,所以想要吃饭只能靠安乐了。安乐想着,自己提前买好菜,回去就开始做饭,赵叔叔为了能吃饭应该不会打他。   可是他忘了,这里不同家乡,赵立远是可以点外卖的。   安乐提着菜回去时,正好碰到外卖员敲门,也正好,是赵程出来开门。   赵程一眼便看见了提着东西的安乐,他睁大眼睛,对着屋里的赵立远大喊:“爸!那小子回来了,就在门口!”   安乐心下一惊,为了不挨打,已经准备丢下东西跑了。   却不想屋里的赵立远叫赵程不要管他。   赵程看了眼安乐,“算你走运。”   等赵程回屋后,安乐才试探着走到门口。赵程坐在客厅拆外卖,见到他后很是厌烦。   “我说你可真是个扫把星,因为你,我爸工作都没了!”   “赔得起吗你?”   安乐没理会赵程的讽刺,环顾了一周寻找赵立远的身影。   只见没过一会儿,赵立远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腿上有伤,走路姿势很是艰难,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表情还有些……得意?   赵立远应该是认真打扮过的,梳了个背头,还喷了发胶。   “爸,你要出去?不吃饭吗?外卖刚到。”   “不吃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你自己吃吧。”   “什么事这么重要,饭都不吃了?”   赵立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秘密。”   赵程:“那你把饭钱先转我。”   赵立远拿出手机大方地转了笔钱过去,安乐不知道是多少,只知道赵程在收到后一脸狂喜。   “爸!你发财啦?”   “暂时没有,但也不远了。”   赵立远拿起自己的拐杖,得意地往外走去。只是在门口见到安乐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爽。   “我现在没空理你,等我回来,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安乐连忙退开到一边,让赵立远先走。   赵程不会跟安乐分享食物,安乐自己简单炒了个生菜就着剩饭吃。吃完饭,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安乐换了身衣服,就往贺家庄园赶去。   他昨天没来得及跟妈妈说这事,也不知道妈妈见到他来,会是什么反应。   安乐一时有些忐忑。   可等到他真的出现在安芸面前时,安芸却表现得很生气。   但这毕竟是贺家,她不好发作,只好安排安乐留在花房搬花。而她自己则是回了住处准备午休。   安乐一个人在花房干活。   他心里想着帮妈妈干活,搬花时竟一点也不觉得累。很快所有不能被直晒的盆栽都被搬到一边。   见时间还早,安乐寻了个姿势,靠着角落巨大的花柜闭眼休憩。   他在便利店待了一整晚,本就没睡好。现在又正值中午,周围的空气炎热,烫得安乐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安乐再次醒来,是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的。他缓缓睁开眼,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   安乐皱了皱眉。   是幻听了吗?   他竟然听见了赵叔叔的声音。   “贺大少爷,我可是听说,你这次回国,是因为你母亲秦珠华正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小道消息,不知真假,所以特意来跟您打听一下。”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质问道:“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谢管家的声音。   安乐听到两人的声音,刚想着要不要站起身,就听见赵立远嗤笑一声。安乐突然心脏狂跳!仿佛自己要是再不赶紧离开,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赵立远说道:   “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珠华似乎想要和你父亲离婚啊。”   赵立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贺锦年的神情。   见贺锦年一脸平静,似乎毫不在意。   赵立远早有准备,毕竟那人也跟他说了,贺锦年心性不一般,普通的事不足以威胁到他。   可要是关于继承权的事呢?   没了钱,他还能像这样满不在乎吗?   “看来你一点都不惊讶。”   “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你父亲离婚吗?”   说着,赵立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轻飘飘地说道:“因为她出轨的事被人发现了。”   “十六年前,你母亲和你父亲的弟弟就是在这里,瞒着其他人滚成了一团!”   “当时还没有什么花房,这里只是一个杂物间,他们就急不可耐地抱在了一起。”   “什么书香世家,什么秦家大小姐,还不是跟自己丈夫的弟弟搞在了一起?”   “不过他俩也绝对想不到,就在他们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时,杂物间刚好有人的相机留在那里忘记拿走了。”   “哈!他们出轨的视频就被录了下来。”   谢管家声音冰冷,直接打断了他,“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有那段视频!”   赵立远得意地转头看向贺锦年,见他皱起了眉,赵立远眼里更是得意。   谢管家猜到赵立远的目的,“你想要什么?”   赵立远趾高气扬地看向昨天还口口声声说要辞退他的谢管家。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一周之内,五千万转账,一千万现金,一栋记在我名下的别墅。”   谢管家听完觉得有些可笑,“一千万现金?你知道那是多少吗?”   赵立远有些恼羞成怒,“你管老子!”   “再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我就直接把视频发到网上,再发给每一个认识秦华珠的人,让她身败名裂!”   “你敢——”   “谢叔。”   贺锦年冷淡的声音响起。   “给他道歉。”   谢管家听完愣了一下,看向自家少爷,僵持几秒后,还是朝着赵立远低下头。   “抱歉,赵先生,之前是我多有得罪。”   赵立远看着谢管家,戏谑一笑。   “算你识相。”   “那我就再给你个忠告吧,贺少爷。”   “您最好仔细去查查,自己到底是不是贺江天的儿子?”   “我可真是替您担心啊。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贺家这么大座金山,您怕是最后连一分钱都拿不到手了。”   赵立远冒犯地抬手拍拍贺锦年的肩膀,看得谢管家眉头紧皱,贺锦年却一点也不生气。   贺锦年:“多谢关心,我会仔细调查的。”   “那就好,毕竟你母亲……现在还昏迷不醒,可得趁这个时候好好查查了。”   等赵立远大摇大摆地离开后,花房里只剩一片寂静。   过了半响,贺锦年才开口。   “找人盯着他。”   “是。”   谢管家有些犹豫:“那夫人的事……”   “暂时不用管,先去查当年贺江山是怎么死的。”   贺江山,贺江天的弟弟。也就是赵立远口中的,秦珠华的出轨对象。   “我这就派人去查。”   两人谈话之际,安乐躲在墙角,紧紧捂住耳朵。   他不听他不听。   可周围实在安静的过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安乐耳朵里。   幸好没过多久,他就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安乐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许久,直到四肢已经快要没了知觉,他才缓缓起身,冒出脑袋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不得了!   贺家少爷竟还没离开,而他身边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之前这人一直没开口,留下来的贺家少爷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更让安乐绝望的是,中年女人站的方向,正好面对着他。   “什么人?”   安乐才冒出的头瞬间收回,却还是被中年女人发现。   他躲回放置花架和盆栽的角落,不敢起身。   中年女人走了过来,见一个少年正抱着头缩在在角落,还有些发抖。   女人长相古板,眼神却很尖锐,也没有因此心软。她力气很大,像拎小鸡一般,揪起安乐外套的后领,将他带了出去。   “少爷,这人竟一直躲在这里偷听。”   “事关重大,我现在就把人带走处理。”   贺锦年一直低着头在看手机,似乎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听女人的话,他头也没抬,语气淡漠。   “不用,直接报警吧。”   女人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贺锦年,“少爷,这事关夫人声誉,报警的话——”   一直埋头缩着脑袋的安乐听到对方竟然要报警,吓得立马抬起了头。   “别,别报警!”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不知道你们会进来这里说话。”   听到声音,原本毫不在意的贺锦年抬起头,发现偷听的人是安乐后,他微微皱起了眉。   中年女人看不到贺锦年的神情变化,只一脸审视地盯着安乐。   “少爷,赵立远主动约您来这里谈话,这人又恰好躲在这里偷听,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贺锦年看向安乐。   安乐正被女人拎着后领,头发被揉得乱糟糟,圆润的眼角微微下垂,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几次偶遇,他都是这幅模样,还刚好都能碰上自己。   安乐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他确实偷听了,还跟赵叔叔认识。   但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没有骗人,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我也不知道你们会进来这里说话。”   安乐解释来解释去就这两句,毫无说服力。   中年女人死死抓着他,执意要追究下去。   “少爷,事关重大,我这就去禀告秦家,再把带人回去审问。”   安乐被吓得开始挣扎起来。   女人十分厌弃,“还想跑?”   她是练家子,一掌便将安乐狠狠按倒在地,抬起手就要给他个教训!   贺锦年用眼神警告中年女人。   “少爷,这件事关乎贺家和秦家,不能掉以轻心!您为何要阻止我?”   “我说了,让你报警。”   女人一时失语,“可……事关夫人的声誉啊少爷,怎么可以报警?”   “夫人她——”   女人刚要说话,抬头看到贺锦年冰冷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不对,心底涌上一阵恐慌。她想起刚才少爷看手机时的脸色,怕是知道了什么。   顾不上其他,女人连忙松开安乐,趁少爷没有发怒前离开。   安乐之前被人按倒在地上,手臂疼地不敢乱动,等女人走了他还没反应来,只是红着眼眶。   他很害怕。   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妈妈和外公?妈妈会不会丢掉工作?   可他又该怎么办呢?   “不能报警。”   “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能报警。”   察觉到有人朝他靠近。   安乐紧闭着眼,带着哭腔。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跟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安乐呆愣住,缓缓抬起头,看向说话的贺家少爷,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   安乐低下头。   他什么也拿不出……   他没有钱,也没有证据,嘴巴还笨,什么都解释不清。   他没有什么足够重要的东西能够跟贺家少爷交换,让他相信自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安乐看着自己挣扎时被扯的有些凌乱的衣服,那些可怕的、痛苦的回忆,瞬间席卷而来。   手腕处露出一块裸露的皮肤。   丑陋,却是他偷偷埋藏在心里,不愿被人知晓的秘密。   “秘密。”   安乐抬起头,乞求地看向贺锦年。   “我拿我的秘密跟你保证。”   贺家少爷面容清冷,眼神淡漠地俯视着安乐。   “可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安乐的眼眸瞬间染上水光。   他忍着痛意,艰难地、慢吞吞地站起身。   就在贺锦年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安乐快速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   少年孱弱的身体在空中暴露无遗。   大片的黑色印记宛如水墨缠绕在安乐雪白的皮肤上,从手腕到锁骨,从胸口到腰腹,从后背到大腿,有些像一块浓墨,铺满整块皮肤,有些如同水流,细长流淌在四肢。   可无论用如何细致和温柔的笔触来描绘少年身上的黑色印记,都掩盖不了它的突兀和丑陋。   对安乐来说,它更像是一块无法断续的污点,布满了全身,只能穿上最严实的衣服才能勉强遮挡。   黑白对比明显的皮肤却在那一块块青紫红肿的伤痕下变得不那么起眼。   新伤旧伤叠加在一块,青青紫紫,黑黑白白,安乐的身体像是一张画卷,被涂满了各种颜色。   “这就是我的秘密。”   比起贺家的秘密,他的秘密,要更加直观和不堪。   安乐注视着。   “现在你知道了。”   “我们……交换秘密。”   贺锦年盯着少年的身体,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薄唇轻启,“好。”   他话音刚落,安乐如同泄气一般,后退几步,一下子就跌坐到了草地上。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朝他涌来。   他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贺锦年,眼泪再也忍不住,雨滴般一连串地滚落。   “我不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也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贺锦年看着他一脸泪痕的脸。   半响。   “对。”   安乐止不住地哭,但他其实不难过。对于贺家少爷的反应,安乐莫大感激。   虽然看不懂他的眼神,但安乐知道,那里面没有讨厌。   母亲的嫌弃,外公的叹气,同学的厌恶和嘲笑。   在贺家少爷的眼里,这些情绪,都没有。   安乐哽咽着:“你叫什么名字?”   面容清冷的少爷垂下眼眸。   “贺锦年。” 第11章   赵立远失踪了。   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三万块钱,告诉安芸不能报警,也不要找他。   安乐回到家时,安芸正拉着赵程的手低声哭泣。   而赵程也眼眶泛红,满脸着急。   原来赵立远将家里的钱全都转了出去,只给母子俩留下三万块。   三万块,安乐和外公能用一年。而赵程一个夏令营的报名费就要三万。   “妈,怎么办?我爸怎么突然不见了,不让我们找他,也不能报警,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安芸拉着赵程安抚道:“别害怕,爸爸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可他把家里钱都拿走了!没钱我们怎么活啊?”   “你爸给我们留了三万,我那还存了点钱,够我们这阵子用了。等你开学,不,开学前,你爸肯定就回来了。”   “可他要是没回来呢?要是把钱都用了怎么办?那我学费还交不交了!”   安芸听得着急,“交啊!怎么会不交呢?就算你爸不回来,妈妈砸锅卖铁也要送你去学校读书的。”   下学期就是新的学年,赵程所在的高中费用昂贵,一年光是学费就要十五万,还不包括其他的费用。   安芸哭着跟赵程再三保证。   “妈妈就是再苦再累,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妈,我只有你了。”   安芸抱着赵程痛哭。   安乐沉默地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芸。   他就知道,妈妈是很好的妈妈。   只是妈妈有时候会忘了,他也是她的孩子。   若是以往看到这种景象,安乐是会躲在一边偷偷哭的。   可今天他的眼泪好像已经被流干了。   安乐已经要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贺家离开的。   他坐在地上哭,贺锦年就站在一边看着他。   不说话,人也不走。   也不提醒他穿衣服。   等安乐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哪怕他立马穿上衣服跑出贺家,也差点没赶上傍晚的最后一辆车。   出了这么大的事,安乐还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整夜,辗转反侧。但很奇怪,他睡得很好,甚至不能再好了。   第二天安乐早早起床给安芸准备了早饭。   赵立远不在,安芸再忙现在也必须要每天回家了。因为赵程害怕安芸也一声不响地离开,希望安芸每天都回家住。   落在安芸眼里,这是儿子对自己的满满依赖。所以哪怕这样每天来回会很辛苦,安芸也很愿意。   可这样一来在贺家的工作就不能按时完成了。家里的积蓄都被丈夫带走了,安芸必须要保住这份高薪的工作。知道安乐被允许可以去庄园帮忙,安芸提出让他代替自己,每天晚上留在贺家做收尾的工作。   若是一天之前,安芸主动找安乐帮忙,安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会尽一切努力做到最好。   但……昨天的事发生之后,安乐已经有些不敢再去庄园,更别说还要留在花房工作。   见安乐面露犹豫,安芸瞬间冷下脸。   “安乐,你不愿意?”   安乐欲言又止,“妈妈,我——”   “行,你不想去就算了。”   “不要你来的的时候你上赶着来帮倒忙,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不吱声了。”   “安乐,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为我分担过一丝一毫吗?”   “如果今天换做是程程,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会答应!”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孝顺、懂事,知道体谅我!而你呢?”   “你只会趴在我身上吸我的血!”   安乐很难过,也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马上答应。他明知道妈妈需要他的帮助。   “妈妈,我没有不想去,我答应您。”   安芸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安乐,你要学会体谅妈妈,你知道我的不容易。”   “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   *   安乐跟着安芸来到贺家。   他第一次来这样早,门口保安正在集体开会,花园、草地、喷泉,到处都是人在打扫布置。   安乐用书包背着换洗的衣物跟随安芸来到住的地方:花房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   庄园里有很多木屋,只是这一个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小。   这是一间被挑选剩下的下人房,一床、一柜、一桌,和一个老旧的浴室。   拥挤、昏暗又潮湿。   “不会住太久的,忙过这一阵就好了,你将就着住吧。”   “嗯。”   安芸交待完便很快离开没再管他。   安乐独自将木屋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原本有些荒废的木屋变得顺眼了些。所幸房间里有准备好的被子和棉花,新的还未拆封,安乐又自己带了被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谢管家的话。   傍晚,安芸离开庄园,把剩下的活都交给了安乐。贺家的下人有一个专门的食堂,安乐打了晚饭坐在角落。他要赶快吃完饭,赶在天黑之前去花园浇水。   谢管家就是在这时候来到食堂的。   “安乐?”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回家吗?”   见谢管家依旧温和,像以前一样关心自己,应该是还不知道昨天的事。   是了,毕竟他被抓到的时候谢管家已经离开了。   “谢管家。”   安乐站起身,礼貌地朝谢管家鞠躬。   谢管家几次帮助他,安乐实在不想他误会或是讨厌自己。   “我妈妈最近要回家照顾弟弟,我就想帮她分担一些工作,所以晚上留下来住了。”   “留下来住?”谢管家听完皱起眉。   见安乐有些紧张,谢管家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让你留下来住,只是你住在哪里?”   安乐跟谢管家描述了木屋的位置。   谢管家眉头皱得更紧,“那地方几乎要荒废,本打算过段时间就找人拆了,怎么能住人呢?”   一开始安乐说要来帮忙,管家只觉得这孩子孝顺细心。只是安芸自己的工作做不完,让儿子留下来替她做事,实在是不像话。   若是其他人,谢管家定就把人辞退了。   安乐似乎是也想到这层,小声地跟管家求情道:“谢管家,家里出了一些事,妈妈不得已才要回去。她白天工作很认真,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了。”   “我也不会偷懒的,一定会好好打理花园。”   谢管家无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你想,我可以给你换个住处。”   “没关系的,我已经打扫过了,我觉得那里很好,还安静。”   管家没再说话,那间小屋之所以会废弃,不只是因为潮湿狭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屋离少爷小时候住的红楼很近,一开始是禁止下人靠近的。   不过少爷回国后便很少去红楼了,应该不碍事。   而且之前少爷几次遇见安乐,都示意过他可以帮忙。若是少爷知道安乐在贺家留宿,应该不会介意安乐住在红楼附近的木屋。   这么想着,谢管家才记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别墅区换了送货员,不熟悉庄园的布局,把给少爷的蔬果送到了食堂后厨。谢管家要在少爷吃完晚饭前把蔬菜和水果送过去。   又因为跟安乐说话耽搁了些时间,谢管家只好请安乐帮他跑一趟。   “你腿脚快,小跑着去,把东西送到厨师手里就行。”   管家没说这时候正是贺锦年用餐的时间,所以等安乐抱着一包蔬果进到别墅里时,就看到贺锦年正坐在主位上吃晚餐。   安乐冲向厨房的脚步一顿,然后缓缓停下。   因为贺锦年也看到他了。   安乐很尴尬,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的,可实在是谢管家需要他帮忙……   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太礼貌。   安乐按住怀里冒出头的水果,小声朝贺锦年问好,“少爷晚上好。”   声音微弱,哪怕别墅已经十分安静,也要很仔细才能听见。   如此安静了好几秒。   “嗯。”   听到少爷理会了自己,安乐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谢管家让我来给您送水果。”   李管事正好端着甜点从厨房出来,看到安乐怀里的水果,“来的正好,把东西给我吧。”   “哦好。”   安乐小心地将蔬果递给李管事,李管事一只手半抱着东西,另一只手将甜点递给安乐。   “我先去处理水果,替我把甜点端给少爷,好吗安乐?”   “好。”   安乐接过甜点,是一小块冰淇淋慕斯,放了几颗蓝莓点缀。   他不曾吃过,只是这种甜点在锦城似乎很受欢迎,他见妈妈给弟弟买过。   所以不禁多看了几眼。   安乐将甜点放在贺锦年面前。   “少爷,您的甜点。”   “为什么还要回来?”   少爷淡漠的声音响起。   安乐却唰的一下红了脸。   昨天他哭完后便赶紧穿上衣服跑了。他当时觉得丢脸,甚至没有跟少爷打招呼,等到晚上才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反应那么激烈的。   他昨天跑得那样快,今天却又回了这里,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很善变?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因、因为赵叔叔不见了。”   “妈妈很担心,要回去照顾弟弟,我就留下来帮妈妈的忙。”   “亲弟弟?”   安乐诧异,没想过贺锦年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不是。”   “是赵叔叔和妈妈的孩子。”   贺锦年:“这样。”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嗯,这样。”   贺锦年问完话后就起身离开了。   等李管事切好水果端出来时,餐桌边只剩下安乐站在一旁,少爷已经不见人影。   “安乐,少爷走了吗?”   李管事走近后看到桌上剩下的甜点,有些不解。少爷下午才吩咐甜品师说晚上要吃,怎么一口没动就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少爷走的时候心情不好吗?”   安乐回想了一下,少爷好像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心情好坏。   “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心情不好。”   李管事点点头,“也是,食欲这东西,变得快。”   “对了,这道甜点没动过吧?”   “没有。”   李管事走到角落的餐柜边,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蛋糕包装盒。   “那安乐你想吃吗?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打包,你带回去尝尝。”   安乐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是甜点师刚做好的,味道很不错呢。我给你装上,你带回去要赶紧吃,不能放久了。”   “嗯,谢谢李管事!”   安乐小心翼翼地提着用丝带缠绕包装好的蓝莓慕斯。   开心!   他走在庄园的路上,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连带着他的心也暖暖的。 第12章   “安乐!待会儿下班了一起去逛超市啊?”   李哥是庄园的保安,安乐第一次来庄园就是他给安乐开的门。   自从得知安乐最近都要在庄园留宿,李哥每天傍晚都会找安乐一起出门溜达。   别墅区有专门的超市,里面的东西很丰富,但却要比外卖贵不少。超市里大多都是出来采购的保姆和送货员,还有就是像李哥和安乐这样过来逛着玩的。   除了能看到许多平时见不到的新奇东西,还能偷听到那些富人家里的八卦。   李哥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几,却最爱听这些闲聊和八卦。以前他一个男的不好总是扎在女仆和保姆们之间,现在有了安乐陪他,听得很是安心。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杨家最近找回了个男娃,说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哪个杨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做车企的那个杨家,不是说去年他们家给雇的人都送了一辆车吗?”   “那个杨家啊,那这男娃可有的享福了。”   “享福什么啊,我听说那个男娃日子过得可惨,在杨家过得跟下人一样,还要伺候其他少爷小姐。”   “啊?杨家那么有钱,多养个儿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对他?”   “那个杨总你们还不知道吗?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任老婆,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女儿。这突然找上门来的私生子,说不定是什么一夜情之后女方偷偷生下的。”   “杨总没发话自己就私自把孩子生下来,那杨总能喜欢吗?”   “你这话的,那真怀了还能打了不成?”   “要我看,那个杨总就是个渣男!太不负责了!”   李哥在一边听得认真,不禁好奇道:“那这男娃多大了?”   正在说话的保姆看了眼李哥,也不介意他偷听,“应该……”   女人看到站在李哥身后的安乐,“对!就他这么大的孩子吧,看着像是还在读书的年纪。”   李哥一脸疑惑,“都这么大了才找上杨家,那以前怎么不来认祖归宗呢?”   “说是他妈妈生病去世了,又被养父赶出家门,这才来锦城找杨总的。”   “那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是啊,听着真是造孽。”   李哥也跟着叹气惋惜,没看到身后的安乐神色凝重。   又听了几个八卦,李哥拉着安乐心满意足地离开。   “今天的八卦还挺有趣的,咱们明天还来吧。”   安乐走在后面没回答。   李哥奇怪地回头看他,安乐一直都有问必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安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那我们先回去吧。”   安乐反应过来李哥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回过神,“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安乐想起刚刚听到的事,心中有些不确定,但……万一呢?   他看向李哥,“李哥,你知道刚才她们说的杨家在哪里吗?”   李哥挠挠头,“我其实也才刚来,对别墅区还不熟悉,要不我帮你去问问?”   “麻烦你了。”   “没事,你在这儿等着。”   李哥又跑回超市找到还在聊天的女人们,问了她们杨家的位置。   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别墅区待久一些,熟悉之后迟早会知道,众人好心告诉李哥位置。又告诉他,普通人是进不去的,所以知道在哪儿也没用。   但安乐还是想要去看看。   但还没等靠近,便被门口的保安赶走,不准两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安乐不得已只好先离开。   李哥愤愤,“这杨家的保安神气什么?我守着贺家那么大片庄园都没他这么盛气凌人!”   “对不起啊李哥,害你被人说了。”   “哎呀没事,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李哥无所谓地摆摆手,随即疑惑,“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来杨家?”   “我……”   安乐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说。   “安乐!你这就太不给我面子了,虽然我爱听八卦,可我嘴巴很严的!再说了,你都叫我李哥了,我就是你兄弟,我们俩之间还遮遮掩掩什么?”   “对不对!”   安乐苦笑。   “我的一个……算是朋友吧,朋友,他也是母亲去世来锦城寻亲,所以我想知道在杨家的那人是不是他。”   “既然是朋友,那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行了?”   安乐一脸窘迫,“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那你朋友叫啥?我明天再帮你问问其他人。”   “他叫林天。”   第二天,李哥换了班后便直冲超市,果然,昨天那群人又在闲聊。   但是问了一圈,竟没一个人知道杨家找上门的私生子叫什么名字。这可把李哥愁得不行。   “没关系,问不到就算了,我改天去杨家问问。”   “可你再去,不怕被保安骂啊?”   安乐摇摇头。   “我就是想确认是不是他。”   虽然仅仅相处了几十个小时,但他是安乐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若是那人真是林天,真的过得那么不好,安乐也希望自己能帮到他。   虽然他好像也帮不了别人什么。   可安乐就是觉得,自己和林天都是独身一人来到锦城,本应该互相帮助的。   安乐找了个时间又去了趟杨家,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没问到,还被保安记住了。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来!   就在安乐不知道怎么办时,李哥值班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客人来访。   一位,来自杨家的客人。   来人是杨家的管家,今天是来庄园给贺家送请帖的。杨家大儿子即将订婚,邀请少爷三日后到杨家做客。   订婚的请帖其实很早之前就送到了各家,只是那时候贺锦年没有回国,杨家的请帖是送到贺总的手里。现在贺锦年回国,杨家也没有因此怠慢,赶忙着人订制好请帖送了过来。   尽管以贺锦年的身份,杨家儿子订婚,他大概率是不会亲自到场的,但杨家的礼数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李哥得知后赶忙让同事先代替自己站岗,然后跑去安乐工作的花房。   “安乐!安乐!杨家来人了!说是给少爷送请帖。”   “杨家的管家正跟谢管家聊天呢,你快去看啊!”   安乐听完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顶着安芸极其不满的眼神,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跑。   可惜等他赶到时,杨家的人已经走了。   谢管家手里拿着一个烫金的请帖,正准备进别墅。   “谢、谢管家!”   安乐鼓起勇气,在心中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上午好……”   谢管家转头,“安乐?”   “怎么来这儿了,是找我吗?”   安乐僵硬地点头,“嗯。”   “什么事?”   安乐说不出来,看了管家手里的请帖好几眼,心里想着该说什么。   管家注意到安乐的眼神,举起手里请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在好奇这是什么?”   安乐再次僵硬地点头。   想了想,安乐还是决定直接说,毕竟在他看来,谢管家是个好人。   “谢管家,我听说有人请少爷参加宴会。”   谢管家:“是,一户人家的儿子要订婚,送了请帖过来,邀请少爷参加。”   “那少爷会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率是不去的。”   安乐:“那……若是少爷人不去,还需要送贺礼吗?”   在安乐的家乡,因为结婚订婚被邀请的人都会贺礼,这里应该也一样吧。   “自然是要送的。”   “可谁去送呢?管家您去吗?”   “我要留下来照顾少爷的,应该会派其他人去送吧。”   安乐眼睛一亮,“谢管家!您看我能去吗?”   谢管家笑了笑,他是故意这么说。最近少爷总是独自待在屋里,也不说话,唯一开口的几次还是在管家询问他之后才回了几个短句。   知道少爷对安乐不排斥,谢管家便放安乐进了别墅,让他主动去找少爷。   “这些我都说了不算,要不我把请帖给你,你帮我给少爷。顺便问问他,可不可以让你去送贺礼?”   终于有机会去杨家,安乐欣然接过请帖,按着管家的指示走到三楼书房去找少爷。   只是当他人站在书房门口要准备敲门时,才想起要面对贺锦年的害怕。   安乐站在门口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先进去问了再说。   要是被拒绝,他就另想办法。   咚咚咚——   “进。”   安乐轻轻推开门,迈着小步子走进书房。   书房出乎意料地不大。四周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竟还有些杂乱,中间一张木桌,贺锦年戴着银边眼镜正在看电脑屏幕。   安乐还没见过少爷戴眼镜的模样,与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安乐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心跳得更快了些。   总是这样,每次见到少爷他都很紧张很害怕,心跳得很快。   等安乐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后,他已经盯着少爷的脸看了许久了。   安乐才平复了一点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少爷,我、我我是来送请帖的。”   安乐一时紧张地话都说不清楚。   因为从他进门起,少爷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电脑屏幕。   “什么请帖?”   “杨家送来的订婚请帖,邀请您去参加宴会。”   “嗯。”   应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贺锦年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安乐紧张地捏了捏衣摆。   嗯是什么意思?   这是去,还是不去啊……   安乐低头看着烫金的请帖,试探地问道:“那少爷您去吗?”   “去哪?”   “就是杨家啊。”   安乐怕自己刚才没说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杨家的大儿子订婚,邀请您去参加宴会。”   这回安乐说完,贺锦年却没再回话,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偶尔滑动触摸板。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击鼠标处理了什么,这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离开,取下眼镜,转头看向安乐。   安乐被看得紧张,连忙站直身子,走近了些,将请帖双手递给少爷。   贺锦年单手接过请帖,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管家叫你来的?”   “啊?”   安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少爷应该是在问他为什么会进来送请帖。   安乐摇摇头,如实道:“不是的,是我主动跟谢管家说想要来送请帖的。”   贺锦年偏过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请帖把玩。   “所以水果是管家让你送的,甜点是管事让你端的,请帖却是你自己主动来送的。”   安乐想了想,少爷说的没问题,于是点头。   “对。”   “那少爷……您去吗?”   贺锦年又放下请帖,“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安乐一时犹豫,“订婚……是喜事,别人邀请您,自然是该去的。”   “那就去。”   “啊?您要去?”   安乐不禁睁大眼睛。   见安乐一脸震惊,贺锦年反问:“不是你说的我应该去?”   “可、可管家说您不会去。”   安乐有些急了。   少爷去了他还怎么去?   贺锦年险些被气笑,“既然你这么笃定我不去,又进来送请帖干什么?”   安乐硬着头皮答道:“我以为您不会去,但是管家说那天要有人去杨家送贺礼,我本来是想来问您,能不能让我去送……”   安乐越说越小声,似乎也明白自己没什么底气。   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己想去。   贺锦年一时有些失语。   他重新戴上眼镜,视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安乐失望地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随即慢吞吞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书房。   贺锦年打字的手一顿,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等安乐从书房出来,管家早已在楼梯口等候多时了。   “安乐,少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安乐一脸难过,仔仔细细地将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管家。   “管家您不是说少爷不会去的吗……”   谢管家一时没吭声,惊讶于少爷竟然在里面跟安乐说那么多话。   “没事儿的安乐,以后还有机会。”   安乐摇摇头,心里难受。   他本想鼓起勇气拜托谢管家帮他去问问,只是谢管家也没见过林天,不能确定,而且谢管家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贺家,不好去问别人的家事。   三日后,安乐拿着大剪刀站在花园。   看着黑色轿车从车库出来,在别墅门口停下,载上谢管家和少爷,然后朝门口驶去。   中途还经过了安乐修剪的花园,从安乐面前驶过。   安乐低着头剪草,心里更难受了。   咔嚓——   圆润的冬青树被剪得缺了一角。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安乐抬起头,却见刚刚从面前驶过的黑色轿车又退了回来。   车窗被降下,露出贺锦年精致的侧脸。   他转头看向安乐。   “上车。” 第13章   安乐乖乖坐在车里,看看窗外移动的风景,又看看正闭着眼休息的贺锦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去了杨家。   他小声道谢,“谢谢少爷。”   贺锦年没回应,也不知道他听见没。   杨家主宅就在别墅区,开车很快就到了。隔着车窗,安乐就看见一群杨家人站在门口。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正在张望,看到贺家的车后,连忙上前。   门口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应该就是准新郎了,他挽着一个人面容娇艳的女人,两人齐齐站在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身后。   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大家说的杨总。   杨家人实在是没想到,只是出于恭敬所以在贺锦年回国后又邀请了他一次,贺家少爷竟然真的会来。今天杨家来的许多贵客,都是听说贺家少爷要来,才特意赶来的。   安乐好奇地看着众人。其他人却顾不上他,一脸笑意地欢迎贺少爷亲临。   其他人不在意安乐,杨家的保安却认出了安乐。保安一脸诧异,想不通安乐怎么是从贵客的车里下来的。   安乐自然也看到了保安探究的眼神,害怕再次被保安赶走,于是机灵地朝少爷身边靠了靠,紧紧跟在他身边。   贺锦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尾巴。   没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些。   今天是杨家大儿子的订婚宴,虽不是正式结婚,但众人都穿着礼服正装,就连贺锦年也穿了套黑色西装,只是没打领带。   安乐一进宴会大厅,就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然而少爷又是焦点,虽然其他人都不看他,但安乐总觉得不自在。   谢管家站在一边替少爷与人应酬,贺锦年只需要偶尔点点头。安乐想了想,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于是伸手拉了拉贺锦年的西装外套。   “少爷。”   贺锦年偏过头看他。   贺锦年一偏头,围着他的众人也纷纷看向安乐。   安乐瞬间紧张到不行。   他凑到少爷耳边,声音软软地乞求道:“我想去外面。”   贺锦年低下头,看向被安乐拉住的衣摆。   “去吧。”   安乐得到同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宴会厅,为了不引人注意,安乐跟着一个男酒侍去到后厨。   之前在贺家经常陪李哥去听别人闲聊,他自然对一些八卦集中地有所了解。   后厨的工作人员很忙,安乐趁机混了进去,洗碗房的阿姨们正围着水池一边洗碗一边闲聊。安乐低着头走到两个阿姨中间,拿走她们面前的盘子替她们清洗。   “哪来的小伙子,长这么乖呢!”   “是哦,你不说我都没认真看。”   “阿姨们好,我是刚来的。”   “你戴个手套吧,别把手洗伤了。”   “谢谢阿姨。”   安乐成功混进阿姨们之中。   阿姨们问了安乐几句家常,就继续开始闲聊八卦,安乐仔细听着,发现她们竟然在说贺锦年。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来杨家的客人格外多?”   “可不是呢,原本拟定的宾客名单可没这么多,又要重新准备盘子杯子,洗碗机都给转坏了。”   “我听说是贺家少爷来了,今天来的人都是来见贺少爷的。”   “是不是在北边有个大庄园的贺家?”   “就是那个!”   “那贺家岂不是比杨家还有钱?”   站在安乐身边的阿姨突然一瞪眼,“杨家怎么能和贺家比!”   安乐被吓了一跳,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能?”   他知道贺家有钱,可杨家也很富有。   阿姨伸出一只手指给众人解释:“这有钱人啊,也分三六九等。”   “别看杨家现在有钱生意做得大,还开了好几个公司。可杨家也就是杨总年轻时打拼出来,慢慢发展到现在的,这叫新钱。”   “而贺家,那可是从祖上就是达官贵人,家族世世代代就没穷过!有钱不算什么,得一直有钱,还有权有势才叫厉害呢。这种啊,就叫老钱。”   “什么新钱老钱,那不都是钱吗?”   “就是嘛!管它这钱是新是旧,那能买到东西的钱,就都是好钱!”   众人哄笑一片。   刚刚说话的阿姨哼了一声,不想同她们争论。   安乐见状靠近阿姨,带着感慨的语气,“阿姨,您懂的真多。”   阿姨看了眼安乐乖巧的脸庞,又恢复笑容,“那是!别说杨家,这片别墅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好厉害——”   安乐是真心觉得厉害,“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人对安乐的夸赞很是受用,“你问吧。”   “我刚来,听人说杨总最近找回了个孩子,有点好奇长什么样。”   阿姨突然放低声音,“你说那个找上门的私生子啊?”   “我也不清楚,所以问您呢。感觉您什么都知道。”   阿姨忍不住捂嘴笑笑,“哪有?”   “懂得比他们多一点而已。”   说完,阿姨又恢复神色,仔细说道:“那个新来的私生子可凶了!本来杨总没管他的,是小少爷看不惯他,想说给他个下马威,就……像电视剧那样,欺负欺负他,让他端茶倒水啥的。”   “结果那小子不是个好惹的,直接端来一盆凉水泼了小少爷一身!   “啊?”   安乐瞪大眼睛。   “可不是吗?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震惊。杨总知道后生气得很,就把他关屋里不让出门了。”   “说起来,他才刚到杨家第一天就被欺负,第二天反击,当晚就被关了,我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   “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想想啊,我好像听保安说过。”   女人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叫……林什么?”   安乐瞬间紧张起来,“林天?”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叫林天!”   确认真是林天后,安乐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知道他被关哪了吗?”   阿姨奇怪地看了眼安乐,“孩子,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想去救他吧,那个林天再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少爷,你就是个临时来洗碗的,去凑这个热闹干嘛?”   “被管家发现了,可是要被辞退的。”   安乐本来就不放心,听说林天被关起来,更想确认他过得好不好。   “其实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放心他才过来找他的。”   “阿姨您就告诉我吧……”   安乐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姨。   阿姨只看一眼心就要化了,“哎呀……行吧!帮人帮到底,我去找人问问,看能不能让你中午去给他送饭。”   “真的吗?谢谢您!”   安乐开心地要跳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女人。   女人笑着用手背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等阿姨回来,领着安乐到了厨房,“老赵,这孩子新来的,活儿少,你安排他去送饭吧,省得你还要专门跑一趟。”   被叫老赵的男人瞥了眼安乐,看模样是个安分的。   “行吧,那就让他去。”   安乐开心地朝阿姨和男人鞠躬道谢。   林天的房间在三楼,安乐从别墅后门坐电梯进去。房门紧锁,只有送饭的人才有钥匙。   安乐放下打包好的午饭,敲了敲门,提醒林天自己要进来了,这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却不想刚一推开门就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狠狠砸中腰腹!   里面冲出一个人影,撞开安乐后便要朝外面跑去。   安乐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林天本来要跑的,只是突然感受到拳头上的触感和想象的有些不同,他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安乐露出来的侧脸。   奔跑的脚步一顿!   林天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回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回去跪坐在地上。   看清了安乐的脸之后,他震惊地眼珠子既要掉出来!   “你你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天一脸惊喜!随即又突然哭丧着脸,“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打疼了?”   “哎呀我真该死,我以为你是其他人。”   他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以前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就总是下手没个轻重。   “你没事儿吧?你别吓我啊。”   “我真是个傻逼,也不知道看一眼再出手。”   林天急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直闭着眼缓痛的安乐听见声音睁开眼,声音微弱地阻止道:“没、没事……”   每说一句腰腹就更痛一分,安乐只好闭嘴。   林天跪在一边不知所措,挠了挠头。   他还是继续跪着吧。   缓了一会儿,安乐感觉好些了,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林天连忙搭手想要帮忙。   却被安乐猛地甩开手!   林天瞬间收回手,一脸歉意地看向面前的人:“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碰你。”   安乐也很尴尬,连忙解释,“没关系,是我的错。”   安乐收回手藏在身后,“我有点不习惯别人碰我……”   因为身体的原因,安乐很少主动与人接触,更别说与人有肢体接触了。他很不习惯,害怕碰他的人下一秒就会掀开他的袖子看到什么。   林天在这种事上格外神经大条,对此并不在意。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有很多话想问,但他刚刚才把人打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安乐看了眼满脸纠结的林天,仰着头微微一笑,主动解释道:   “我妈妈在附近工作,我来这边帮她忙,偶然听到别人闲聊说了杨家的事。我猜想可能是你,所以借着送饭的机会来看看,谁知道刚打开门就被你一拳打倒在地……”   林天听得又感动又内疚。   安乐捂着发疼的肚子,有些庆幸地说:“所以你没有骗我。”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还是留着寸头,头发长了一些,眉眼的疤痕也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乐。”   “平安快乐的安乐?”   “嗯。”   林天突然一脸正经。   “安乐,谢谢你。”   想感谢安乐的地方很多,一时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你帮了我那么多,还来这里找我。我真的特别感动特别开心,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儿,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只是你还费这么多心思来看望我,我还打了你。”   “我们还有机会做朋友吗?”   安乐听得入神,眼眶都有些发红。   朋友……   虽然他跟别人讲林天和他是朋友,但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同坐了一趟火车,也没说过多少话。   他之前还担心,林天会嫌他多管闲事。   “我没有朋友。”   安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天生丑陋、不堪。   “你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   “你以前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要是能早遇见你,我俩现在就是全宇宙最好的兄弟!”   安乐听得笑出了声,偏过头抹掉眼泪。   林天不再跪着,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   “你笑了。”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   “你好,朋友。”   林天笑嘻嘻地朝安乐伸出手。   安乐微微一笑,伸手回握。   “你好,朋友。” 第14章   回去的路上,安乐很开心。   他跟林天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等林天被放出门就去贺家找他玩。   谢管家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到安乐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有些好奇,“怎么了安乐?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很少有人主动关心好奇安乐的事,加上又是高兴的事所以安乐很愿意和谢管家分享。   “我今天交了一个新朋友。”   “这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谢管家转头看了眼少爷,又看看安乐,带着一丝打趣,“什么朋友啊,值得你这么高兴?”   “他叫林天,是我之前来锦城时在火车上遇见的,他来杨家认亲,今天被关在房间里。”   “我就去找了他。”   “他看到我以后很开心,主动说要跟我当朋友的。”   安乐跟管家分享着自己的新朋友,却注意到管家神色有些遗憾,   “您怎么了吗?”   谢管家叹了口气,“没事儿。”   “只是我还以为,安乐你的第一个朋友是少爷呢……”   安乐听完瞬间愣住。   “什、什么?”   “咦?难道不是吗?可我看安乐你和少爷相处的很好啊。”   安乐紧张地低下头,大脑一时不知该如何运转。   跟少爷当朋友?   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爷,聪明博学。”   安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弄得管家满头雾水。   他紧捏着衣摆,继续说道:“而且少爷每天都很忙,怎么会有空跟我交朋友?”   “我跟少爷就只是说过几句话,也不是很熟,所以我们不是朋友……”   安乐艰难地跟管家解释着,说完却不敢转头看贺锦年的反应。   谢管家悄悄看向一旁的贺锦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休憩,似乎都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唉,那是我误会了。”   过了好一会儿,安乐才鼓起勇气转头看向贺锦年,见他依旧闭着眼在休息,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汽车很快驶回了庄园,在别墅门口停下。   管家转头看了看,见少爷依旧闭着眼,怕是已经睡熟了,便没开口打扰。   跟司机和安乐打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先下车,留少爷一人在车里休息。   这车跟安乐以前坐过的车都不一样,之前上下车时贺锦年替他开过车门,现在贺锦年睡着了,安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门。   有些尴尬。   他想询问,只是谢管家和司机都已下车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冷淡声音。   “高兴吗?”   安乐身体猛地一僵,少爷不是睡了吗……   贺锦年早已睁开眼,一脸淡漠地看着安乐,“交到新朋友,不高兴吗?”   安乐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丝毫不敢抬头,嘴里却说着:“高兴。”   贺锦年问完就没再出声,替安乐打开了车门后,又闭上了眼。   安乐看着被打开的车门,突然没那么紧张了,本来半只脚都要踏出去准备下车的,想了想,还是坐回车上。   他转头看向闭着眼休息的贺锦年,“少爷。”   “谢谢您。”   贺锦年没理他。   “谢谢您带我去杨家。”   “还有之前,同意让我来这里帮妈妈的忙。”   安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偷听被抓住的时候,谢谢您原谅我。”   “怎么谢?”   一直没开口的贺锦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弄得安乐措手不及。   “啊?怎、怎么谢?”   贺锦年靠在座椅上,微微后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向安乐的眼神理智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还在闭眼休息的模样。   “不是说很感谢吗?”   安乐抬起脑袋看了眼贺锦年,“嗯……很感谢。”   他不安地捏住一旁的安全带,“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贺锦年一时没说话。   “你有什么?”   安乐瞬间露出窘迫的表情,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突然又想到什么。   “我从家里带了特产,少爷您要吗?”   “都是我和外公自己做的,很干净。”   说完,安乐又想起自己刚来时将特产交给赵叔叔和妈妈时,他们接过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以至于那些东西至今还被留在储物间的柜子上。   赵叔叔和妈妈都不会要的东西,少爷更加不会在意了吧……   安乐说完便后悔了。   “可以。”   安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少爷。   竟然答应了!   贺锦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眼神清冷,可安乐却开始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些以前,从没注意过的细节。   就像是面对一大座冰山。   以前看时总觉得冷风呼啸、寒冰刺骨,丝毫不敢靠近。   从没细想过,他明明穿得单薄,但每次不得已靠近时,却没感受到过一丝寒意。   *   因为要回去拿东西,安乐想要今天跟安芸一起离开。   但他早上突然消失,修剪花园的事落在了安芸头上,安芸本来就很不满了。现在安乐又要回去,不能留下来做收尾的工作,安芸很是烦躁,隐隐想要拒绝。   安乐不是没看见安芸的情绪,一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跌倒了谷底。   但他已经答应了贺锦年,安乐默默想着,这次就算妈妈不同意,他也要回去。   所幸安乐下午很认真,提前把工作做完,安芸这才没说什么。   可她似乎忘了,一开始,安乐只是来帮她忙的。   安乐回去了,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吃饭时赵程才出卧室,看到安乐后眼里闪过一阵厌恶。   “他怎么回来了?”   赵程不满地看向安芸,“不是说现在要节约吗?多一张嘴吃饭不要钱?”   “就因为说要节约用钱我夏令营都不能去了!”   “我那些同学都去了!就我一个人待在家里。”   安乐低头吃着面前的素菜和米饭,没接话。   安芸心疼地安抚着赵程,“等妈妈攒够了学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了,你再忍忍。”   赵程看着安乐就烦,“让我忍可以,但你要让他走。”   他拿起筷子指向安乐。   安芸不解,“你想他走去哪?”   “当然是从哪来的就回哪儿去啊,妈,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儿子吗?”   赵程下半年就要16岁了,还会这样跟安芸撒娇,有时候安乐总觉得他不像个高中生,更像是个顽皮的三岁小孩。   安芸很是为难,“程程!安乐要跟我去贺家帮忙的,不能走。”   “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不要这么任性。”   赵程皱着眉踢了脚椅子,一脸不爽,但也知道不能强求。   安乐一直沉默着。   回想起妈妈刚才拒绝的理由,心里的难过慢慢溢出。   他开始思考一件事,一件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事。   妈妈,是因为什么,才让他来锦城市的呢?   吃完饭回到储物间,安乐坐在小阳台望着许久未见的夜景,给外公打了个电话。   他跟外公讲了最近的很多事。   第一次尝试的甜品,别墅区里的超市琳琅满目,今天刚交的朋友林天……   安乐告诉外公自己过得很好,外公听完很高兴,嘱咐安乐也不能忘了要跟弟弟赵程搞好关系。   说起来,赵程也是外公的外孙,可外公却从没见过他。   安乐听完隐隐有些失落,可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外公提到了赵程吧。这让他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爱被抢走了的错觉。   “我知道了外公,您早点休息吧。”   挂完电话,安乐起身翻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有一个用纸袋包裹好的袋子,是安乐准备给自己的。   一旁柜子上还放着他送给赵叔叔和妈妈的特产,虽然他们没拿走,但安乐也不会把他们不要的东西给贺锦年。   这个袋子里是安乐以前晾晒的茉莉花茶和玫瑰花茶,从种子到开花,再到清洗晾晒,都是安乐一个人做的。   还有一些桃干,可以跟花茶一起泡水喝。   最下面是一包野生菌干,是外公带着安乐去山里采的。每一种都是安乐仔细挑选后装进袋子的。   安乐清点完后,再一一装好。   第二天,安乐早早完成清晨的工作,拿着用白色纸袋包装好的礼物来到别墅。   谢管家不在,只有李管事在前厅检查卫生。   安乐将白色纸袋放在身后,有些期待地问道:“李管事,少爷在吗?”   李管事走到门边,控制着音量,“少爷在楼上休息,可能还没起。”   安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因为在他看来,贺锦年应该是很自律的人,虽然现在还早,但在他的想象中,少爷这时候应该已经坐在书房里了。   李管事笑了笑,“少爷最近很忙呢,经常凌晨还没入睡,要是以前,这个时候少爷已经起了。”   说完,李管事好奇地看了眼安乐,自然也发现了他身后的白色纸袋。   “哦?是有东西要给少爷吗?”   安乐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管事,我能亲自给他吗?”   “当然可以啦,礼物自然是要亲手给的好。”   安乐乖乖站在别墅门口,“那我在这里等。”   “你上楼去等吧,我估摸着少爷应该也要起了。”   李管事牵起安乐的手让他走进来,拉着他往楼上走去。   “快去吧。”   安乐站在楼梯上很是为难,“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还在这里等吧,不急的。”   “没什么不好的。”   安乐连忙摆手,想要走下楼梯,“不了不了,还是在下面等吧。”   李管事突然轻笑出了声。   “其实我昨天都听谢管家说了,是不是谢管家在车上问你话的时候被少爷听见,少爷生气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给少爷道歉的?”   安乐瞬间意识到李管事说的是什么事。   谢管家误会他交的新朋友是少爷……   安乐渐渐红了脸,摇摇头解释,“少爷没有生气。”   “我今天不是来道歉的,是来道谢的。”   “好好好,没有生气。”李管事不再打趣,拍拍安乐的肩膀,“快上去吧。”   安乐拗不过李管事,被半推着上了三楼。   少爷的房间在书房的旁边。   安乐走到门口,还没准备好要不要敲门,卧室内一阵凉风穿过,门就自己打开了。   就在安乐还没来得及惊讶于少爷竟然没关卧室门时,视线便被房间外的景象吸引住了。   这是一间很开阔明亮的卧室,进门处正对着的地方没有墙面,而是一道道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窗纱被风吹得在空中缓缓游荡。   落地窗外,是偌大的阳台,方形的蓝色泳池在阳光下微微晃动,波光粼粼,如同星星般落进安乐眼中。   安乐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清澈的池水。   安乐没有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那天就去世了,妈妈是在难产中生下他的。   他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记忆。   唯一知道的,父亲是一名老师,他是为了救人溺水而死的。   有关父亲的东西都被妈妈扔了,唯一留下的,是一块游泳比赛的金牌。   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讽刺……   年幼的安乐曾拿着父亲唯一留下的金牌,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他的爸爸是大英雄。   安乐骄傲地戴上爸爸留下的金牌,瞒着外公打算去学习游泳。   所有的期待和自豪在充满厌恶的尖叫和哭闹声中被狠狠击碎!   一身黑色印记的安乐穿着短裤迷茫地站在小水塘边,大人的驱赶,小孩的喊叫,让他第一次认识到:   原来他是个怪物。   泳池里的清水微微晃动,就像在提醒安乐,不要忘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和丑陋。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巨大的自卑感将他淹没,无法呼吸。   安乐窒息地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过了许久。   面前再次落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哭?”   安乐蜷缩着身子,十分痛苦,却不得不承认。   “我是个……怪物。”   下一刻,安乐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不是。”   迷茫之中,安乐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个拥抱。   “谢、谢……”   他贪恋这种温暖,想要紧紧抱住这个主动来拥抱他的人。   然而身体因为缺氧怎么也使不上力来,四肢渐渐麻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安乐还拼命地想要抱住“他”。   可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巨大的窒息感朝他涌来,他被迫放开手。   却不知道,哪怕自己主动放开了手,身体也没有倒下。   他依旧被紧紧抱住。 第15章   一片沉寂。   耳边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好似世界上只剩他一人。   泛红的眼皮微微扯动,安乐没有睁眼。   垂在一边的手指触碰到身下柔软的面料,舒服的触感牵动他的思绪,安乐艰难运转的脑子一顿。   这不是他的床。   下一瞬,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过来。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轻风拂过,带着翻书声,几缕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暖意渐升。   安乐睁眼,微微偏头,什么也没有。   什么人也没有。   他缓缓闭上眼,昏迷前的那个陌生的拥抱就像是他痛苦到极致时的臆想。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起床?”   安乐猛地睁开眼,呼吸一滞。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他的胡思乱想。   他半撑着身子坐起,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贺锦年。   他端坐在床尾对面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是没看见安乐震惊的眼神。   “少爷……”   安乐低声呢喃了好几遍。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发现只是外套被脱下,身上其他的衣服还穿着。安乐赶忙下了床,将自己躺过的地方收拾平整。   被窝里还有自己残留的体温,安乐被烫得指尖发红。   他捏着被子的一角,想要将被套换下来,但又怕这样会冒犯。   只能站在床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了。   “少爷,我把——”床单给您洗了吧。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年带着磁性的清冷声打断。   “为什么要哭?”   安乐一愣。   卡在喉咙的话没说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贺锦年的问题。   他没想到贺锦年会问他。   很冒昧,很让人意想不到。   安乐不想说。   很不想。   他好像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安乐讨厌这样。   安乐偷偷想着,为什么不问一些很好的问题呢?比如……他会做什么菜?养过哪些花?或是考了第几名?   “什么……哭?”   安乐低着头站在床边,低声解释道:“我不记得了。”   拙劣的谎言。   贺锦年放下手里的书,没拆穿他。   房间里很安静,安乐还能听到阳台传来的泳池里水被风吹起的飘动声。   他看到桌上放着白色纸袋,没有被拆开的痕迹。   “那是给您带的东西,有花茶,少爷现在要喝吗?”   “我给您泡茶。”   半响。   “可以。”   安乐走上前半跪在木桌前,小心地为贺锦年冲泡好花茶,又戴上手套添了几颗蜜桃果干。   滚烫的热汽蜿蜒上浮,最后落在安乐前额的发稍上。   “少爷喝茶。”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揽过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太烫了。”   安乐点点头,“那就等不烫了再喝。”   他将桌面收拾好,“那,少爷我先走了。”   “我还要去帮妈妈的忙。”   安乐起身,没等贺锦年回应便匆匆往门口走去,途径他睡过的床。深蓝色的床单被铺的平整,只有安乐躺着地方有些褶皱。   点点褶皱犹如闪光刺得安乐不敢再睁眼细看。   离开的步伐加快。   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下——   安乐想到那个拥抱。   陌生而又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怪自己太贪心。   少爷。   不……   不对。   贺锦年。   安乐心跳加速,有些僵硬地转身,看向静坐着的贺锦年。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棉质长裤,黑色短发有些湿润,精致帅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深沉的眼睛却在看安乐。   安乐跳动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在想,原来贺锦年在看他。   “贺锦年。”   安乐轻轻抿唇,音色柔和,带着少年独有的清透。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这是安乐第一次看到贺锦年眼里流露出惊讶的情绪。   出乎意料地,下一秒就听到了贺锦年的回应。   “好。”   或许是贺锦年的神情太过认真,安乐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   “我哭……是因为我不会游泳。”   “小时候我去学游泳,被大家笑话了。”   “今天早上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外面的泳池,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哭的。”   说着,安乐有些后悔,埋着脑袋,“对不起,我不该骗人。”   “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会很丢脸。”   贺锦年:“不丢脸。”   安乐微微松了口气,他对着贺锦年的方向点头,“嗯……”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安乐可爱的发旋。   “我教你游泳。”   安乐再次震惊地抬起头。   “我不会笑你。”   安乐当然知道贺锦年不会笑话他,只是没想到贺锦年会主动提出教自己游泳。   贺锦年是个很好的人。   安乐这么想着。   他其实很担心自己学不会,或是表现不好让朋友感到厌烦,但还是鼓起勇气答应。   比起那些还没发生的点点担忧,更多的对未来的期待占据了他的心房。   不过贺锦年最近很忙,他告诉安乐等到他有空时会去找他。   “怎么找?”   安乐看着贺锦年问道。   “我、给你留个号码吧。”   “等你有空了,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安乐说完,眼睛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期待。   贺锦年有很多方法找到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将放在一旁的手机拿起,跟安乐交换了号码。   安乐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四个联系人。   外公,妈妈,林天,还有贺锦年。   在来锦城市以前,安乐没有手机,也没有自己的号码。   他羡慕那些接电话的大人。   大人们……总是在说话时手机铃声响起,然后就会停下正在做的事去接电话。   可能是朋友、亲人、同事,可能是好事、坏事、或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被安乐羡慕着的。   在以前的世界,没人需要他,也就没有不知何时会突然打来的电话。   没有电话,就意味着不被需要。   来了锦城市,外公不会主动打来电话,但安乐会经常打给他,让外公知道自己在被需要。   妈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每当铃声响起时,安乐就知道,自己在被妈妈需要了。   这会让他很满足,很庆幸。   现在他有了新朋友。   他在等林天的电话,在等贺锦年的电话。   都是跟他有关,与他紧密相连的事,他终于又被需要了。   这好像就是长大。   他像大人一样,记下认识的人的号码,在无法见面时通过手机联系。   “那我先走了。”   安乐握紧手机。   “我等你的电话。”   贺锦年看向安乐舒展开的眉眼,轻点头。   “好。”   直到安乐走下楼,他才发觉,贺锦年好像一直在说好。   在他们少有的几次见面里,他一直在说好。   【可以来庄园帮妈妈的忙吗?】   【可以。】   【要去杨家吗?】   【那就去。】   【自家的特产要吗?】   【可以。】   【可以成为朋友吗?】   【好。】   【等你的电话。】   【好。】   还有的……   他说要交换秘密。   贺锦年也说好。   安乐呆愣在原地,白皙的脸庞开始泛红。   “安乐,你终于下来了!怎么样?少爷喜欢你的礼物吗?”   李管事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人放下手里的花瓶,好奇地走向安乐。   “我看你这么久都没下来,还担心你呢。”   “咦?脸怎么有些红?是生病了吗?”   安乐赶忙捂住脸想要降温。   “没、没什么。”   “谢谢李管事关心,我没事的。”   李管事亲切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道:“快跟我说说,跟少爷聊得还开心吗?”   安乐回想了一下,从贺锦年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否高兴,但……应该是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不高兴,就是高兴?   安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开心。”   李管事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   随即就听安乐说道:“但少爷答应跟我当朋友了。”   “李管事,我又多了个朋友。”   安乐朝女人微微一笑。   却见李管事眼里尽是喜意。   “真的吗?安乐。”   “少爷肯定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跟少爷做朋友是自然的。”   李管事发自内心地少爷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分享给谢管家。   谢管家听了也很惊喜。   两人很关心贺锦年,甚至超出了普通的雇主和管家之间的关系。   那贺锦年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才会让谢管家和李管事真心实意地对他这样好。   安乐羡慕地看着开心分享着的两人,不自觉地跟着他们一起笑,沉浸在充满爱意和关怀的温暖氛围中。   *   然而,轻松的心情在安乐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泳衣时被打断——   不知道贺锦年什么时候会有空教他,但他应该随时做好准备才行。   可他没有泳衣,仅有的少得可怜的几套长裤长袖根本不适合游泳时穿。   安乐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原本潮湿凌乱的小木屋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因为住了人,摆放了一些被修剪丢弃的残花,看着倒有些温馨。   安乐拿出放在包里的钱。   五百块。   是离开前外公给他的。   别墅区的东西都太贵了,哪怕是买一件泳衣,五百块也不一定够用的。   而且他要节俭,安乐只能出去买。   第二天,安乐早早做完上午的工作,在午休的间隙询问安芸自己今天能否跟她一起离开,被安芸拒绝了。   “如果你这么闲的话就帮我多做一点事,而不是总想着出去玩。”   在安芸看来,安乐前两天才回去拿了东西。   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非要今天又回去?   况且安乐一回家,程程就会不高兴。   安芸清楚赵程不喜安乐,这几天儿子因为没能去夏令营跟她生气,她要是再把安乐带回去,赵程肯定更加不乐意。   “你有什么要带的?我明天给你带。”   安乐话在嘴边,不知怎么的,还是没说出口。   “没什么的。”   他觉得,妈妈肯定不希望听到他要学游泳的事。   安乐心里装了事,修剪花枝时分了心,食指被划伤了个口子。   他没有药和创可贴,没法消毒也没法包扎伤口,索性伤口比较浅,用清水冲洗了会儿便继续回去干活。   下午安芸又提前离开了,安乐蜷缩着受伤的食指给植物浇水。   朋友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   是林天。   安乐十分郑重地拿起手机接听。   “喂?”   “安乐!是我,林天。我被放出来啦,我现在就去贺家找你,你在门口等我。”   “我那个有钱的爹给了我一大笔钱,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大餐,好不好?”   “就去……锦城市最大的商场!”   “诶不对!看你想吃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电话那头,林天兴奋地跟安乐分享着刚被放出来的激动心情,询问他的喜好,计划他们要去哪里玩,   安乐只是听着,工作了一天的疲惫便已全然消散。   原来……接到朋友的电话是这样开心又幸福的事。   “林天,你能先陪我去个地方吗?”   一个小时后,林天和安乐来到司机介绍的泳衣店。   两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望着一墙的性感泳衣,呆愣地说不出话来。   安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怎么跟司机说的啊?”   林天不解地挠头。   “我就说的要去泳衣店买泳衣啊……” 第16章   两人跑遍了周围好几个商场,终于买到了一件不那么贵又合适的泳衣。   贴身的连体长裤长袖,还有宽松的短裤能够遮挡隐蔽部位的线条。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要买的是这种泳衣……”   安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   为了赔罪,林天带着安乐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安乐没拒绝,很开心地跟着去了。只是他觉得奇怪,还以为林天会怪自己的父亲,不愿用杨家的钱。   林天笑了笑,“你当我傻啊?有钱干嘛不用?”   “那是他欠我和我妈的……”   林天难得低着头有些落寞。   安乐刚要安慰他,就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他整个人一僵。   林天注意到安乐的异常,“怎么了?”   不远处,一身潮牌的赵程跟朋友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程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好一起去夏令营的,你怎么临时反悔?”   “还有,之前约你打球你也不去。”   “不行啊,今天这顿你请!”   “说得有理,必须程哥请!”   赵程转头看向巨大的玻璃缸里游动的鱼虾,又想到自己账户里的一大笔钱,答应地十分爽快。   “行啊!”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林天也听到这群人的对话,他坐到安乐身边,用身体挡住安乐,悄声问道:“你认识啊?”   “仇人?”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林天。   林天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人可准了。”   安乐摇摇头,“算不上仇人。”   “只是他们拿篮球砸过我。”   “什么!”   林天气得大喊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吓得安乐立马拉住他,“快坐下,你别激动。”   林天转头一看,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正好奇地望着他。他尴尬地坐下,忘记这里是餐厅不是大排档了……   “他们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别怕,我去给你报仇!”   “诶,别别别。”   安乐赶忙拉住林天,跟他解释了自己跟赵程的关系。   “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的弟弟。”   “没关系的,我已经不生气了,而且我之前悄悄报复过了。”   安乐告诉了林天自己故意给他们做了冰的香蕉奶昔,几个肠胃弱的第二天就上吐下泻,病了好一阵子。   林天听完一脸复杂地看着安乐。   “这也算……报复?”   “怎么不算?他们吐了好几天。”   “不过,”安乐奇怪地盯着赵程,“他哪来的钱请同学吃饭?”   安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拍拍林天的肩膀,两人一起来到前台,穿着制服的女生笑容得体。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安乐指了指赵程的包间,“那是我的朋友,他们过来吃饭,我想帮他们把账结了,请帮我算一下账单。”   前台笑着点头,“好的,请稍等。”   没一会儿,账单被打印出来,递到安乐手中,林天站在后面看了眼账单,都不禁咂舌。   “嘶——”   “这都吃啥了,要这么多钱?”   仔细一看,光是主菜,就有小青龙蓝龙虾各两只,黑金鲍三份,象拔蚌四盘,帝王蟹五只,深海东星斑六盘……   “吃这么多,他们是猪吗?”   前台不禁看了眼吐槽的林天,这也……不像是朋友啊。   林天赶在安乐之前开口,将账单退了回去,“不好意思啊,看完账单以后我们就后悔了,你拿回去吧。”   安乐震惊于赵程用钱之厉害。   他知道母亲偏爱弟弟,会给他很好的物质生活,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不同。   虽然与他无关,但只是看着账单,他就开始替母亲心疼。   哪怕安芸工资不低,这笔数目也不算小。   而林天则是遗憾自己拿了便宜爹的一大笔钱也不知道怎么用,他十分后悔,“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点菜呢?”   “不行!明天咱们还来吃!”   “我们也要跟他们点一样的!”   安乐站在一旁摇头,“不对……”   林天不解,“什么不对?”   赵叔叔把存款都拿走了,妈妈为了给弟弟攒开学的学费,已经在尽量节省,而赵程哪来的钱请朋友吃饭呢?   就在前几天,他还因为不能去夏令营而跟妈妈发脾气,而今天请客吃饭的钱都快赶上夏令营的报名费了。   安乐瞬间想到当初赵叔叔留在书房的那笔私房钱,当时他没仔细看是多少,赵程的钱……会不会是从那里拿的?   不怪安乐恶意揣测赵程,只是书房里的钱是当时安乐主动告诉赵程的,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遭殃的肯定就是安乐了。   “林天,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家里的监控录像?”   林天不了解这些,但他现在有钱,随便找个懂行的问问就行。   他们在网上找到一个电脑城的老板,那人让安乐想办法拍下摄像头的型号的品牌,然后提供摄像机的地址。   这些信息会泄漏隐私,安乐犹豫了。   但他必须搞清楚赵程的钱是哪来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是从书房拿的还好说,如果不是……   安乐想起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记得当时,赵叔叔跟贺少爷要了一大笔钱。算算日子,一星期也过去了,那是不是说,赵叔叔已经拿到钱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赵程的钱是拿到巨款后的赵叔叔给的?   安乐不敢再细想,但他不得不弄清楚,因为很明显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   *   为了早点查清这件事,林天直接将安乐送回赵家。   安乐没经过安芸允许就回来,被安芸批评了几句,但因为赵程不在家,她也没发太大的火。只是叮嘱安乐晚上待在房间里,不要再出来。   安乐趁机去书房查看摄像头型号,又记下IP地址,然后一并发给了电脑城的老板。   碰巧的是,赵立远似乎就是在这里下单的摄像头,因为之前登录查看视频的IP其中一个就在电脑城。   【安乐:其中一个?一共有几个?】   【老板:好些个呢,每次登录系统查看软件这边就能看到IP地址。】   【老板:最近的一次是两天前,在行滨州。】   行滨州,那是个离锦城市很远的海边城市。而能够查看监控的,除了电脑城,就只剩赵立远了。   老板将所有登录的时间和地址截图发给安乐,安乐注意到账号的登录号码,让老板去查记录,然而申请人的姓名却不是赵立远。   所以这是赵立远以别人的名义注册的手机号,还买下了这个摄像头。   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不暴露信息买下摄像头,但自从他拿着钱离开后,原本的号码就被舍弃。他现在用的应该就是这个偶然注册的闲置号码。   安乐又查看了监控,赵程早在很久之前就将柜子里的钱拿走了。但柜子里的钱远不足以让他如此豪迈地请同学吃饭。而且今天距离他拿钱已经过去了很久。   赵程突然有了钱,很可能是赵立远给他的。   赵立远背着妈妈偷偷联系了赵程?   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妈妈?   安乐对赵程的所有容忍和照顾都是建立在他是妈妈的儿子之上的,可若是赵程和赵立远背着母亲独自享乐,任由母亲一人为昂贵的学费发愁,他绝不会允许。   况且,赵叔叔的钱来得不正当。   那是敲诈勒索贺锦年得来的钱。   安乐想查清楚,不愿母亲被蒙骗。   于是第二天,安乐带着亲手做的果干去拜访了自己的“新朋友”。   他站在三楼的书房门前,手里还端着果盘。   敲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组织好语言。   咚咚咚——   “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没过多久。   书房门的把手转动,是贺锦年亲自给他开的门。   安乐连忙将果盘举起,挡住自己的脸,粉红的指尖还有些颤抖。   “少爷,我给您带了吃的,您要尝尝吗?”   贺锦年没说话,他站在门口,偏着头慵懒地看着安乐手里的果干。   紧接着安乐就听见一道很轻的声音。   “无功不受禄。”   安乐脸一红,这么说……好像是的,自己每次找贺锦年都是有求于他。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只是想给你分享好吃的。”   安乐越说越小声,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贺锦年接过果盘,不再逗他,转身回到书房。   “进来吧。”   安乐赶忙走进书房,再将门关好。   走进书房后,安乐注意到一旁的黄花梨条几上的插着几株桔梗花。他记得庄园里一开始没有这种花,唯有的几盆还是他带来的。   洁白的桔梗花旁,是一套精美的琉璃茶具,中间放着几袋花果茶包。   安乐不知自己是怎么的,心跳突然加速。   但转眼又想到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于是连忙拍拍发烫的脸。   安乐转身,看向正在专注的贺锦年,“少爷,您现在有空吗?”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贺锦年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个。”   安乐抿嘴,“也可能几个……”   “问吧。”   安乐回想自己那天听到的谈话,语气忐忑,“我知道我不该再提这件事,但是我很又想查清楚,因为这关乎到我的妈妈。”   “所以我想问您,上次赵叔叔找您要钱,您给了吗?”   流动的空气有一瞬间停滞。   贺锦年停下手中的事,转头看向安乐。   白皙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了几下。   “这算是秘密吗?”   安乐面露疑惑:“什么?”   贺锦年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算是吧。”   安乐微微偏头,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当即红了脸。   他心里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算秘密,我们是朋友,这种事是可以说的。”   只见贺锦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乐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朋友之间,都是无话不谈的,不是吗?”   眼神淡漠的少爷薄唇轻启,“是。”   “那你把钱给他了吗?”   “给了。”   安乐眉眼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他问贺锦年:“您都不生气的吗?”   “生气什么?”   “赵叔叔说那样的话,还要求你给他很多钱。”   “还好。”   安乐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可能知道赵叔叔在哪里,那我告诉你了,你会把他抓起来吗?”   贺锦年:“你希望我抓住他?”   安乐摇头,“我不知道。”   “赵叔叔如果被抓住,不能回来,妈妈就会一直需要我。可若是赵叔叔不能回来,妈妈就没有足够的钱供弟弟上学。”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希望赵叔叔回来。   这么说着,安乐抬起头看了眼贺锦年,有些羞愧,“我这么想,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坏?”   贺锦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安乐清澈的双眼。   半响,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不会。” 第17章   听到贺锦年这样说,安乐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还是把他抓起来吧。”   “他敲诈你,应该被抓。”   贺锦年垂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   安乐拿出手机,将早已编辑好的地址内容发送给贺锦年。   “我把地址发短信给你了,但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就在那里。”   “我会派人去查。”   安乐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赵叔叔被抓到后,会坐牢吗?”   贺锦年:“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后安乐还是会感得心惊。   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怪他。况且赵叔叔被辞退也是因为自己,安乐一时倍感愧疚。   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做法,一边提醒自己贺锦年也是受害者。   可赵叔叔怎么会突然就有那样的视频?又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在贺家发生的事?这样看来,他更像是被人利用了。借着他刚被谢管家辞退心中愤恨,好让他出面威胁贺锦年。   安乐这么想着,却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   “对、对不起……”   贺锦年表情不变。   “虽然你说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谈,但这件事,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好。”   “也不用内疚,就算你不说,赵立远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安乐点头,然后怯生生地朝贺锦年笑了笑。   贺锦年看得一愣。   安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第一次见您说这么多话,觉得好新奇。”   话一出口安乐就后悔了,他红着脸,又怕贺锦年会觉得尴尬,于是借口离开。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帮妈妈的忙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少爷再见!”   不等贺锦年回应,安乐便同手同脚地离开。   就在他要走出门时,沉默许久的贺锦年突然开口。   “安乐。”   安乐脚步一滞,他转过身,惊讶地看向书房里的人。   这是少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安乐:“少爷?”   贺锦年没看安乐,也没看电脑和文件,只是盯着盘子里的果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声音很轻,安乐低着头,感觉像是在听情话。   如果安乐再敏感些,或许能从这道轻声中听出一丝郑重和紧张。   “嗯,好。”   安乐不明所以,但耳尖却没由地开始发烫,“朋友之间是这样的。”   “是要叫名字的。”   贺锦年垂眸,“最近都会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教你游泳。”   安乐从刚才奇怪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然后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的事要紧。”   “抱歉。”   “真的没关系,你先忙,我什么时候时候学都不要紧的。”安乐掩去心中的落寞,朝贺锦年笑了笑。   “我该去花房帮忙了,就不打扰你了。”   安乐有些不自然地挥挥手。   贺锦年突然朝他伸手,递了个东西给他,“这个给你。”   很小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被贺锦年拿在手里,安乐走上前十分小心地接过,确保没有碰到贺锦年的手。   直到走出书房,安乐才有心思探究自己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摊开手心一看,安乐一时呆滞住。   这是一张白色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几只卡通外星人的脑袋。   创可贴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张卡通创可贴竟然是贺锦年的。   总是面无表情的少爷,私下竟然会喜欢印着外星人头像的创可贴。   巨大的反差让安乐觉得很有趣,他低着头在手里把玩创可贴,眉眼里都是笑意。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痕。   安乐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昨天下午修剪花枝时不小心被剪刀碰伤的,所幸伤口比较浅,没怎么流血,所以安乐也没处理。   况且,他自己后来也忘了这事。   所以少爷怎么知道的?   他看见了?   可是书房里他站的位置那么远,食指上的伤口还这么小,更重要的是,少爷明明都没怎么看向他,又怎么会察觉到他的小伤呢?   安乐看着自己快要结痂的伤口,又看了看印着外星人头像的创可贴,想了想,珍重地将创可贴放进衣服口袋里,不打算就这么随意用掉。   白天做事的时候,安乐时不时将手放进口袋摸一摸。   确保创可贴还在,也没有被自己弄脏,他才会放下心。   至于赵叔叔的事,安乐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妈妈说。   要是赵叔叔被人抓住真的要坐牢,妈妈该怎么办呢?弟弟还能继续读书吗?   可要是赵叔叔不见了,妈妈……是不是就会回到他身边。   安乐这么想着,拿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很坏。   巨大的内疚感和孤独感充斥他的心脏。   林天说得不对,他一点也不好。   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安乐近乎自虐地搓揉着自己食指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少了些负罪感。   他也很可怜的。   所以赵叔叔,能不能把妈妈还给我。   安乐低下头,羞愧的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   *   安乐心里有事,所以林天再次约他出去时,他拒绝了。   “对不起。”   安乐对着电话那头的朋友道歉。   “我给你带了果干,我自己做的,下次见面我就带去给你,好不好?”   林天一时没说话。   安乐掐着自己的伤口,心里紧张。   “扑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   “安乐,你怎么啦?”   “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你直说就行了啊,这有啥。你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你到底怎么啦?我听你的声音感觉你很低落诶,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还是有谁欺负你?”   “我们可是朋友,你遇到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百分百站在你那边!”   安乐捏紧手里的花枝,“我……”   “林天,朋友之间,都是无话不谈的,对吗?”   林天:“那当然了。”   “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在我这,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说着,还觉得不够有说服力,林天竖起手指对天大喊:“我发誓,我要是把你的事拿出去乱说,我就天打雷劈,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   安乐阻止道:“你别乱讲。”   林天沉默一阵,正经起来,声音坚定且沉稳,“安乐,发生什么了?”   安乐低下头,“这件事是个秘密,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   “那就说除这个秘密以外的事,跟你有关的。”   安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把赵叔叔的行踪告诉了一个人,赵叔叔如果被抓住的话,会坐牢。”   林天之前就知道赵立远失踪的事,也知道就是因为赵立远失踪,安乐的母亲很辛苦,这才让安乐去庄园帮忙。   “所以搞了半天,是赵立远做坏事卷钱跑了,而你偶然发现他的行踪,并且告诉了正在找他的那些人,对吗?”   安乐愣愣地点头,“对。”   “安!乐!”   林天突然对着手机啊大吼,吓得安乐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啊?”   “就……这?可是我——”   “你什么你!你惩恶扬善!你就是个大好人啊!”   安乐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林天嘟了嘟嘴,呢喃着:“吓死我了,一开始听你那么担心,我还以为你杀人了。”   安乐眼皮一跳,“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不就对了吗?你看,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所以为什么要内疚呢?”   “你怎么知道我内疚?”   “天哪!你的内疚之情都要沿着电话线传到我这边来了!”   安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啦,别再怪自己了,你没有错,你就是太容易心软。这样不好,以后会吃大亏的。”   “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帮你报复回去吗?就那群拿球砸你的小子们,今天他们刚好在球场,去不去?”   安乐犹豫着,“之前不是已经报复了吗?”   林天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上天啊,如果给欺负自己的人做冰的香蕉奶昔也叫报复的话,以后也请让别人这样报复我吧。”   安乐脸一红。   林天打趣完,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安乐,我已经让司机停在贺家门口了。”   “十分钟,你不出来的话,我就独自去球场给你报仇!”   “啊不对,我就亲自请他们喝林天版的香蕉奶昔2.0。”   说完,不等安乐反应就将电话挂断。   安乐听得一脸震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   贺家庄园很大,安乐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在十分钟赶到门口,想给林天打电话,跑到一半发现自己离开得太着急竟将手机忘在花房了。   安乐懊恼地拍拍脑袋。   等他跑到门口时都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而门口也没有杨家的车。   林天真的走了。   安乐张了张嘴,艰难地喘着气,心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轻叹一声,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打算赶回去给林天打电话,至少要叮嘱他小心,不要受伤。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跳出来!   “当当当——”   “啊!”   安乐吓得一掌推过去。   跳在空中想要制造惊喜的林天被推倒在地,捂着胸口一脸无辜地望着安乐。   安乐赶忙蹲下身去扶他,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伤到哪里没有啊?”   “吓死我了,我不知道是你。”   说着,安乐又推了把林天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林天很是委屈,“对不起……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安乐一时哑言。   “摔到哪里没有?疼不疼?”   谁知林天突然往后一退!单手撑地,绕着手臂在地上丝滑地转了一圈,结束后还摆了个pose。   “哈哈!一点事都没有!”   “新学的街舞,帅不帅?”   安乐苦笑,“帅。”   林天得意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咦,这什么啊?”   安乐正在帮林天拍打背后的灰尘,就听见林天惊喜地大喊:   “是外星人创可贴!” 第18章   “刚好擦破皮了,正好能用上!”   安乐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就听见创可贴被撕开的声音。   林天高高兴兴地将创可贴递给安乐,“你帮我贴一下。”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一笑。   “地上捡的东西你也敢随便用?”   虽然遗憾,但安乐还是接过创可贴,小心地在林天伤口处贴上。   他们站在庄园的大门处,安乐专注地拉着林天的手臂,林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样一看,两人十分亲近,氛围也很是温馨融洽。   黑色迈巴赫从另一边的道路驶来,停在庄园门口。   听到声音,安乐和林天都转过头去。   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下,是谢管家。   “下午好啊安乐,这位就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下午好,谢管家。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的林天。”   林天面对管家也不胆怯,很是大方,他十分自然抬起手搭在安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举起朝谢管家挥了挥。   “这位爷爷您好,我叫林天。”   谢管家表情不变,脸上依旧挂着常年的标准微笑,“你好,林天。”   却在视线扫过林天抬起的手臂时,笑容有些僵硬。   谢管家又看了眼林天抬起的手臂,那里贴着一张白色创可贴。上面的几个卡通外星人头像,是少爷小时候画的无疑。   寒暄几句过后谢管家便关上车窗,他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少爷,只见贺锦年偏着头,眼睛看着另一边。   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谢管家又想起林天手臂上的创可贴。   那样明显,少爷定是看见了。   林天和少爷没有交集,那创可贴必然是少爷给安乐的,安乐转而又给了自己的朋友林天。   谢管家又在心里重新审视了一遍林天,模样帅气,留着寸头,五官硬挺,却笑得很有感染力。   是个好孩子。   安乐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谢管家斟酌开口道:“少爷,朋友之间,是要多相处、多交流的。”   “有些事,您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贺锦年只默默坐着,没说话。   柔顺的黑色短发还有些潮湿,后脑的几缕发梢凝着水珠。   *   安乐眼看着黑色轿车进了庄园。不是贺锦年常坐的那辆车,所以少爷可能不在车上。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林天拉着赶去篮球场。   两人坐上杨家的车,林天兴奋地跟安乐分享着自己的计划。   “我已经找好了人,倒时候我的人主动跟他们PK,然后我打中锋,咱们不管别的,只做到两个字:报仇!”   “假借抢球传球去揍他们。”   “而且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安乐不懂篮球,“可这样不会犯规吗?”   “当然是要有技巧的,不能太明显。”林天眨眨眼,“别担心,裁判也是我找的人。”   “我还找了七个替补,犯规了下场就行。”   林天领着安乐来到篮球场,还是熟悉的场景,整个运动场有许多活动的场地,各类球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赵程和他的朋友们正在打球,他们没凑足十个人,打得不是很尽兴。   这也是林天提前安排的,不让他们凑齐人数。   林天知道安乐不会打篮球,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将自己的外套交给安乐让他穿上。   “你就待在那边休息,看着我们就好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会太过分。”   安乐来到一个角落,看着林天带着一伙穿着球服的年轻人找上赵程他们。   林天也只比赵程他们大两岁,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发育得很好了,从身高外貌上看不出太大区别。   不知林天说了什么,赵程一伙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一起比赛。   安乐仔细看了裁判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黑色篮球,上面有金色的字迹。   他不懂篮球,但也知道这一定很珍贵。   一群人各自站好位,裁判哨声一响,手里的篮球上抛,林天率先起跳,狠狠往前一扣!   篮球极速冲向对方的地界,同样争球的对面中锋起跳慢了一步,和林天前倾的身体撞在一起!   两人顺势倒地。   安乐看得一惊,刚要上前查看,却又及时清醒收回脚步。   一开始林天说得轻松,说什么借机冲撞他们,但安乐哪里知道,真正比赛时,是实打实的碰撞,想要将对手撞开,就要做好跟对方一起滑倒、自己也皮肉擦地的心理准备。   其他人按照林天的吩咐,多少只是在抢球时更用力和激烈些。   林天却不管不顾,每次伤到人都十分巧妙。就连对面也以为他是自带狠劲,不觉得他是故意的。   因为场上受伤最重,摔倒次数最多的那个,就是林天。   安乐躲在角落,看着场地中央伤痕累累,一遍遍摔倒、又一遍遍爬起来的林天,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早该想到的,林天跟他一样,来自远离锦城市的普通小镇。   林天跟篮球唯一的关系,就是镇上不重视体育的学校里,有那么几个篮球场。   而赵程和他的朋友们,从出生就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只要他们想,他们的老师可以是著名的职业教练,也可以是退役的篮球明星。   而此刻,林天站在原地抱着球不肯撒手,对方一群人配合默契地困住其他人,豺狼般盯着林天。   林天毫不畏惧,也没有退缩,手里的球快被抢走时他还想着能再多踩对方一脚。   僵持阶段,裁判吹哨上前,林天得空喘息。   他满脸汗水,四肢都是擦伤,却不忘对着安乐的方向自信一笑。   安乐眼眶渐渐发红。   林天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比赛结束后,赵程一伙人各自都带着伤一瘸一拐地离开。林天独自抱着黑色的篮球坐在球场中央,汗水一滴滴往下落。   一瓶水被递到眼前。   瓶盖提前被打开了。   林天愣了愣,随即抬起头,朝安乐感激一笑,“谢谢。”   “你真贴心,还想着给我送水。”   “他们都没有水,要自己去买。”   安乐蹲下身,看着往喉咙里猛灌水的林天,有千言万语想说,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言语匮乏。   “啊——活过来了!”   林天喝完一瓶水,干涩火辣的嗓子总算舒服了些。   他看见安乐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却当作不知道,骄傲地拍拍怀里的篮球。   “厉害吧?没输,奖品也没给他们。”   “我是来报仇的,要是最后还输给他们,赔进去一个篮球,那得多亏啊!”   “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帮你妈妈打理花房呢,我先送你回去吧。”   “晚饭我们就在车上吃吧,我让司机去打包了海鲜炒饭,还有果汁!”   “咦?果汁能和海鲜一起吃吗?”   “要不还是换成矿泉水吧,那样保险。”   安乐没说话。   他本想问林天,值得吗?   但在见到林天之后,看着他的眼睛,安乐却说不出话来。   林天低着头,艰难地起身,半边身体靠着安乐,两人搀扶着往外走去。   林天可以装作看不见安乐眼里的愧疚,却无视不了安乐泛红的眼睛。   “安乐。”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的钱只够买火车票,你看到我时,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给了我一个小圆面饼。”   说着,林天突然笑出了声,眼泪混着汗水一起流。   “为了感谢你,我告诉了你一个秘密。”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的亲身父亲是锦城市的大富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回我去锦城,就是去认亲的。】   “我想着,你要是信了的话,能多给我一个饼就好了。”   “然而你给了我好多好多饼。”   “多到,你自己都没得吃了。”   “所以安乐,那时的你,有想过值得吗?”   安乐看着林天腿上的伤痕,眼睛越发酸涩。   “这不一样。”   “可我觉得一样。”   “安乐,你的小圆面饼,是我吃过的最珍贵的东西。”   “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而你只是因为听到别人说我可能过得不好,就费尽心思想要来杨家看我。”   “我问过保安,他说他赶过你好几次。”   林天苦笑一声,声音哽咽。   “你肯定想问我,这样做,值得吗?”   “安乐,很值。”   “为你做这些,就很值!”   安乐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从没有人会如此坚定的告诉他,他值得拥有这么珍贵的情谊。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开始认为自己不配拥有了。   安乐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南方特有的清柔,连同他的长相,都让人觉得他是无害的、单纯的。   可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乐声音有些嘶哑。   “林天。”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你眼里这么好的我,从小到大,竟然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林天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安乐,在他脸上第一次看到自嘲的笑。   “我是一个怪胎。”   安乐卷起袖子,露出长着丑陋黑色胎记的手臂,胎记宛如黑蛇,在白皙的手臂上爬行缠绕。   甚至还不如真的黑蛇爬行那么美观。   “我的身上,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比这些更丑陋的胎记。”   安乐盯着林天,见他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也没有同情。   林天只是震惊,还有……心疼。   安乐忍住喉咙里的苦涩。   “如果只是这些,我还不至于被所有人排斥。”   “我外表丑陋,被人欺负,也是有人同情我的。”   “可我不甘心,我偏要去反击去报复别人。对于强大的人,我害怕所以一声不吭,装作不在乎。但每当我抓到一点机会能够报复回去时,我就会不顾一切只为让别人也受难。”   “我小气,我斤斤计较,对于别人施加给我的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报复回去。”   “赵立远做了坏事,我一查到他的地址就将地址告诉了别人。”   “我其实根本就不内疚!那些担忧和自责都是假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他的行踪我是一定要说出去的。”   “我就是想他被抓住!”   “我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被人讨厌和打骂后,却只敢躲在阴暗处颤抖,一旦得了势,我会毫不犹豫毫不心软地报复回去!”   “我卑鄙!阴暗!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安乐一口气说完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   他喘着气,倔强地看着林天,眼里是故作出来的凶狠。   林天先是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语气里尽是难过。   “安乐,有很多人欺负过你吗?”   安乐表情一呆,噙着的泪水滚落而下。   “什、么……”   “对不起啊,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但现在也不晚。”   林天傻傻一笑。   “你这么胆小,面对欺负你的那些人,肯定没能每个都报复回去。”   “现在你有我了,我们一起,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狠狠教训一顿!”   “好不好?” 第19章   赵立远被抓了,因为勒索罪被关在拘留所。   安芸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安乐就在旁边,他目睹了母亲从震惊到崩溃。   丈夫可能会坐牢,这是安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派出所也没有告知,安芸接完电话就哭了。   安乐不敢看她的眼睛。   “安乐,妈妈该怎么办啊?”   安芸脆弱地靠在安乐怀里,抱着儿子不停地抽泣。   安乐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   这是记事起,妈妈第一次拥抱他。   “妈妈。”   安乐颤抖着抬手,想要将母亲拥入怀中。   谁知安芸下一句,“你赵叔叔坐牢,会不会影响程程读书?”   “学校政审不通过,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安乐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发生这么大的事,安芸也无法继续工作了,她跟管家请了很多天的假,但花草的打理一日都不能缺人,别墅里每天都要新换的鲜花也要从花房来拿。   安芸这时候提出请假,还没有归期,其实也跟辞职差不多了。   幸而自上次谢管家辞退众多花匠后,就已经重新招聘了几位新人,这两天也已到岗。   安芸一走,安乐留下来也没有了意义。   谢管家想到这点,没有直接让安芸办理辞职。但他心知,安乐和自家少爷的缘分,怕是也就到这儿了。   安芸急着去派出所见赵立远,安乐留下来帮她把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好一并带走。   安乐清点着各种工具和设计图册,谢管家站在一边正对新来的花匠们吩咐事宜。   谢管家交代完,安乐也装好所有的物品。   两人一同离开花房。   谢管家要回别墅,安乐还要去小木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走在庄园的石板上,两边是打理精致的珍贵植种。   安乐对锦城市的印象又多了一个。   除了从储物间阳台能看到的车水马龙,盘旋交错的立交桥,再一个就是繁华庄严的贺家庄园。   安乐在这个别墅区见识到了以往的自己无法想象的富人生活。   只不过他现在就要走了。   但他不后悔,来锦城的这些天,经历了很多事,好的比坏的多。安乐觉得自己很幸运。   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和谢管家分离前,安乐乖巧地朝这位一直关怀照顾他的老人真诚一笑。   “谢管家,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谢管家面露惋惜。   他想说,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少爷的默许之下。   也许安乐真正该感谢的,是他家少爷才对啊。   可有些事,既然少爷自己不愿说,谢管家也不会多嘴。   他觉得可惜。   但缘分这事,不能强求。   谢管家很少替自家少爷做决定,可这次,他还是主动对安乐说道:“安乐,以后很难再见。”   “少爷最近很忙,你就不用再去道别了。”   “我会告知他的。”   “祝你和你的母亲好好生活,幸福健康。”   安乐被猜中心事,想要见面的请求堵在嘴边,听了管家的话也只能默默咽回肚子里。他不是不识趣的,谢管家不想他去见贺锦年。   这还是谢管家第一次拒绝他。   安乐低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谢管家说得委婉。   贺锦年是天之骄子,他是来自木河镇的怪胎。   今天一过,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不知道多年以后,贺锦年还会不会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曾是朋友?   总过交流不超过一百字的朋友……   安乐低着头自嘲一笑。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学会游泳。   贺锦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教他,他就要离开了。   心里骤然升起浓浓的不舍。   一时之间,安乐好像能够掰开自己的心,瞧见被藏在深处的、不敢见人的羞怯心事。   他有很多秘密。   这个关于贺锦年的秘密,是甜的。   “谢管家。”   安乐喊住正要离开的管家,声音沉静且温和。   “少爷为什么总是很忙,他平时都会做什么呢?”   谢管家轻叹一声,还是转身跟安乐说道:“少爷很早就开始接触家族企业的事务。”   “贺家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每一种行业少爷都要学习了解,最近的话,正在参与一个建筑公司的项目。”   “少爷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但每天也会抽空学习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这次回国是要庆祝老夫人的九十岁大寿,过完寿辰,少爷就会离开。”   安乐面露苦涩。   果然,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他的最后一丝念想落空。   “是要出国吗?”   “是的,少爷还要回去读书。”   谢管家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少爷应该也要去上课了,我就先走了,安乐。”   安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在促使他说点什么。   再多了解“他”一点。   哪怕被管家讨厌也没关系。   再多了解一点。   安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他鼓起勇气再次叫住管家。   这一次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谢管家,少爷、也需要在假期补课吗?”   谢管家本不想再多说,但听到这话也不禁觉得好笑,“不是文化课,是游泳课。”   “少爷最近在学游泳,老宅有专业的教练,少爷每天都会回老宅上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   他喉咙发紧,“可、少爷,不是会游泳吗?”   “三楼……明明还有泳池。”   谢管家:“三楼是当初家主派人装修的,在泳池装水也是为了测试恒温系统能不能正常运行。那泳池本来是要拆掉的,但少爷不常在庄园住,就没让动。”   谢管家无奈一笑,“少爷什么都会一点,唯独这个游泳……是完全不了解。”   “少爷小时候溺水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下过水,也不愿意学游泳。”   “没想到最近突然起了要学的心思。”   “少爷学什么都很快,这才不到三天,就已经很熟练了。”   三天……   安乐想到三天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贺锦年卧室里的泳池。   也就是那天,贺锦年亲口承诺会教自己游泳。   但他又说他很忙,让安乐等他的电话。   【最近都会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教你游泳。】   【抱歉。】   安乐心下震动。   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不能走!不能就这么离开。   他想留下来。   “谢管家,妈妈请假了,我以后还能留下来帮忙吗?”   安乐抬起头,语气坚定。   “我想留下来。”   面对安乐的突然的转变,谢管家很惊讶,但也立马答应了。   不过安芸一走,安乐也不好再去帮助其他花匠做事,管家不会特意给他安排工作。于是建议安乐可以留在别墅,接替李管事每天替换鲜花的工作,再者就是打理小红楼外的花草。   那里寻常都是管家亲自打理的,安乐不解为什么管家会突然交给自己来做,但为了留下来,他欣然接受。   决定留下来后,安乐将妈妈的东西收拾好后送回赵家。   回去时,安芸也刚从派出所回来。   警察什么也不愿意透露,说是一切都在调查中,但赵叔叔的罪名也基本成立了。   赵程得知后很是崩溃,吵着要见自己的父亲,而安芸则是在一边安慰他。   所幸,赵叔叔只是将家里的钱拿走了,却没有把钱用完,安芸拿回了部分存款。至少供赵程读高中是没问题的。但又要花钱请律师,事情很复杂,律师费高昂。这之间还有多方疏通关系,安芸一脸愁容。   安芸没能亲眼见到赵立远,连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她跟赵程解释了这件事之复杂,说自己也束手无策。   “程程,爸爸可能回不来了。”   赵程一脸惨白。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去坐牢。   “不行!不能这样!那我不就成了罪犯的儿子了吗?”   “妈妈,我那些同学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赵程越发着急,一边大喊一砸东西。   突然,他想起什么,冲进房间拿出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张纸。   “这是爸爸之前借着点外卖送到我手里的,他给我写了一些话,我当时太高兴了没注意看。”   “这上面一定还写了其他的什么。”   “一定写了。”   赵程一边说着一边粗暴地打开盒子。   安芸越听越不对劲,“程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爸之前联系过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联系你干什么?”   赵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偷偷和父亲联系的事暴露了,他拉住安芸的手,“对不起妈妈,我忘记告诉你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安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程,眼里闪过泪光。   “忘了?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会忘了?”   “程程,你怎么可以和爸爸一起瞒着妈妈呢?”   安芸一脸受伤,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程突然打断!   “能别计较了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爸爸回来!”   赵程焦虑地一直喘气,反复了看了好几遍纸张,除了一些叮嘱和关心,什么也没有。   赵程气得一把将纸撕碎。   “怎么会这样!”   “这下该怎么办?爸爸不能坐牢。”   “我不要一个坐牢的父亲……我不要!”   安芸看着几乎崩溃的儿子,心疼不已,什么也不想计较了,连忙抱住他。   “妈妈会想办法,妈妈会想办法的。”   抱着儿子痛哭一场后,安芸便出门联系人脉,至少要想办法能跟赵立远见一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程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愿出来。   可安芸离开前反复叮嘱安乐要照顾好赵程,至少让他把饭吃了。   安乐做好了午饭去喊赵程,赵程本就烦他,这时候自然更不会理他。   “那我把饭菜热上,你饿了就自己出来吃。”   谁知下一秒门就被打开,赵程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安乐。   “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爸要坐牢了,你是不是心里很痛快?”   安乐垂眸,“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程一把推开安乐,安乐肩膀碰到门框,一阵刺痛。   “别装了!”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因为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眼里全是虚伪和卑鄙,简直令人作呕!”   “你还好意思叫我弟弟,真让我恶心。”   “你是不是以为我爸坐牢了你就能骑我头上?”   “别白日做梦了,你这个土包子,哪来的滚回哪去吧!”   赵程走出卧室,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吃饭。   安乐默默看着他吃饭的动作。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吃我做的饭呢?   时间不早了,安乐还要赶回贺家庄园。他跟安芸打过招呼了,安芸现在没空管他,只要不惹出事,就随他去。   离开前,安乐还是没忍住,走回去对着赵程说道:“你不该那样跟妈妈说话的。”   赵程眼皮都不抬一下。   “哪样?”   “你很凶,还吼了她。”   “妈妈很爱你,你这样会伤她的心。”   赵程嗤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安乐,发现安乐眼神平淡,带着对他的不满和一丝隐藏的极好的讨厌。   若不是平时安乐都对他温声温气,眼里也尽是讨好,他一时还看不出安乐的变化。   赵程一愣。   “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安乐眼里看到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情绪。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你装的!你都是装的!你他妈根本没把我当弟弟!”   “你讨厌我!你比谁都恨我吧?你恨我抢走了她,你嫉妒我能独享她的爱!”   “这才是真正的你。”   赵程如同胜利般弯腰低笑。   他比安乐高半个头,16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得如同已经成年,他大步一跨,径直走到安乐眼前,微微低头,死死盯着安乐,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在看到因为自己靠近,安乐眼里没掩饰住的烦躁后,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眼神癫狂。   少年兴奋的声音犹如毒蛇,在安乐耳边响起。   “怎么不装了?”   “哥哥。” 第20章   安乐没理会发疯的赵程,转身离开赵家。   赵程见安乐竟然无视自己,呆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安乐人早就走了。   这下是真的一点都不装了。   赵程气得将餐桌旁的椅子全都踢倒。   安乐已经进了电梯,都还能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剧烈声响。他低下头乖乖给妈妈发送信息。   【妈妈,弟弟刚才已经愿意出来吃饭了。】   没过几秒,对面已读,但没回复。   安乐却已经很满足。   贺家庄园在郊区,要去到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繁琐。   公交地铁几次换乘,到了终点站只能打车,但这次安乐不是为了赵叔叔或是妈妈去的庄园,所以路费不能报销。   安乐打算走路去。   公交终点站距离别墅区大门有两三公里,而大门距离贺家庄园又有两三公里。   走到一半,路上的车辆已经几乎不见,两边是精心打理的绿化带,夏日阳光毒烈,安乐靠着路边的大树走。   没走几步,身影就会被树桩挡住。他又躲在阴影处,很难被人发现。   可偏偏就是被发现了。   黑色的迈巴赫靠边停下。   安乐不认识车,却记得车牌号,这是上次谢管家坐的车。谢管家还让车停下跟安乐和林天打了招呼。   不是少爷常坐的那辆车。   果然,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下,是谢管家。   “安乐,你好啊,是要回庄园吗?”   “刚好车上有空位,上来吧,载你一程。”   谢管家语气熟稔,像是完全不记得上午发生的事。   安乐很识趣,也没有再提,他感激地朝谢管家一笑。   “谢谢您。”   车门被缓缓打开,安乐一弯腰,赫然看见坐在里面的贺锦年。   “少爷?”   贺锦年嘴角微微向下,幅度很小,但安乐还是注意到了。   少爷不高兴。   他赶忙坐进车里,在心里斟酌着要说的话。   他想他可能知道贺锦年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没有叫他的名字吗?   可安乐实在不习惯,而且突然叫名字的话,好像怪怪的。   随即他又想到一件事,如果今天少爷在车里,那昨天应该也是在的。   不知道贺锦年有没有看到林天手臂上的创可贴。   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安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不是您常坐的车,我没想到您也在车上。那昨天下午,谢管家在门口跟我说话时,您也在车上吗?”   贺锦年看了眼安乐,没回答安乐的问题,只是反问他,“你知道我常坐的车?”   安乐点点头,“当然知道了。”   当然……   贺锦年低着头细细琢磨这两个字,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起安乐的问题。   “昨天我也在车上。”   趁着贺锦年低头,安乐顺势看了眼他的头发,柔顺的发梢还有些湿润。   是去上游泳课了吗?   安乐捏紧衣摆。   “那您看见跟我一起的男生了吗?他就是林天,我之前跟您说过的。”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你没有。”   安乐愣住,对哦。   他是跟谢管家说的。   贺锦年虽然也在车上,并且听见了。   安乐还是将自己如何跟林天认识、如何成为朋友的事复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感谢贺锦年带他去杨家。   “昨天林天来找我,但是我一不小心将他推倒了,害得他摔在地上把手臂擦伤。”   “你给我的创可贴我很珍惜,没舍得用。但林天又因为我的原因受伤,所以创可贴给他用了。”   “对不起啊,把你给我的东西给了其他人。”   贺锦年这才抬起头去看安乐。   他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却充斥着冷淡,盯着人看时只让人觉得多情又禁欲。   他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拒绝。   “为什么舍不得用?”   “你喜欢,可以再跟我要。”   安乐瞪大眼睛。   “……嗯?好、好啊。”   不过安乐食指上的伤已经好了,再要也没有理由。   回到庄园,贺锦年回去工作和学习,安乐去找李管事接手打理花瓶的工作,   李管事告诉安乐,别墅其他地方的花瓶装饰可以从每天送来的鲜花里任意挑选,颜色和外观搭配,与家居环境和谐即可。   除了三楼的书房和卧室。   那是少爷常待待地方。   “三楼只放白洋桔梗就行,不要送错了。”   安乐记下所有吩咐。   他没问为什么三楼只能放白桔梗花。   因为他猜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少爷一直都喜欢白桔梗花吗?”   李管事笑着摇头。   “以前少爷不在意这些,只要是素净的花种都行。”   “是前一阵子,从外面回来,突然说想要白桔梗的。”   “年轻人是这样的嘛,兴趣多样,变来变去。”   “安乐你呢?有什么喜欢的吗?”   安乐一愣,一时竟说不出来自己的喜好。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都行。”   李管事笑了笑,“那就是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   “人生这么长,你还年轻,总会遇到的。”   安乐点头,“嗯。”   *   夜晚,安乐收拾着自己的小木屋。   小木屋浴室的热水器坏了,所幸是夏天,用冷水也能洗澡。安乐喜欢这个小木屋,因为浴室里没有镜子。   安乐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贺锦年的电话。   铃声响起时,安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面对贺锦年时,安乐总会不自觉放低声音。   “喂……”   “是我,贺锦年。”   “我知道。”   “睡了吗?”   现在才晚上八点。   “没、没呢。”   “那你现在有空吗?我教你游泳。”   安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紧张,“现在吗?”   “嗯。”   安乐越发紧张,“需要我要做什么准备吗?我没学过,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不需要准备,我都会教你。”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泳衣。是去三楼的泳池找你吗?”   “不用,你出来就行,我在外面等你。”   “外、外面!?”   安乐呼吸一滞,心脏砰砰地跳,他快步走到门边,望着老旧的木门,然后轻轻一推。   月光下,深蓝色的夜幕里,贺锦年就站在他面前。   “你——”   安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贺锦年看着他,神情认真,语气依旧淡淡的,“我来接你。”   似乎自己是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给安乐带来多大的触动。   贺家庄园其实有露天和室内的泳池,而且都比三楼阳台的大,更适合练习。但安乐的工作范围不涉及到这些地方,也就不知道。他被贺锦年带进了别墅,来到三楼的卧室,阳台外的泳池边。   两人都没觉得夜晚在贺锦年卧室旁学游泳有什么不妥。   贺锦年的卧室色调偏冷,大多都是纯色。   而现在,浅蓝色的泳池里放着一个明亮的大黄鸭泳圈。   跟整栋别墅都格格不入。   安乐双手提着装泳衣的袋子,“那我……先去换衣服?”   贺锦年看着他点头,“嗯。”   “我能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嗯。”   安乐不自然地点头,转身去了于是换衣服。   浴室很大,地板上是灰黑色的大理石,正对门宽敞的过道,方形的大窗户下是一个浴缸,左边是矩形的悬空台面,上方是贴墙的镜子,靠着墙角的地方有一面全身镜,右边用玻璃隔开,是淋浴间。   浴室里除了镜子就是玻璃,安乐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紧张。   他走到墙角的浴缸旁,靠着窗户,这里唯一没有镜子和玻璃的地方,脱掉身上的衣服,换好泳衣。   哪怕泳衣长裤长袖遮住全身,还有宽松的黑色短裤,但紧身的上衣还是让安乐感到紧张。   他光脚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流畅的身体线条,眼底闪过一丝自卑。   安乐光着脚走出浴室。他右脚脚背上也有一道黑色的印记。所以他走路时有些不自然。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贺锦年的身影。   白色的窗纱被晚风吹得轻轻飘动,安乐走出卧室,一眼便看见坐在泳池边的身影。   贺锦年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他只穿着短裤,露出健壮白皙的上半身,哪怕坐着,安乐也能看到他腰腹薄薄的一层腹肌和优美的肌肉线条。   安乐不自觉背过手摸了摸自己偏瘦弱的腰背。   注意到贺锦年视线向下,正看着自己的脚背。安乐的脚也瘦瘦的,仔细看还能看清每一处的骨脉,白皙的脚背上黑色的胎记也愈加明显。   安乐走上前,在贺锦年身边蹲下,右手自然地放在脚背上,挡住丑陋的胎记。   他整个人蹲下后就没有坐在泳池边的贺锦年高了。   安乐需要仰着头看他。   “很难看吧……”   贺锦年垂眸,将视线移开,为自己的冒犯跟安乐道歉,“抱歉。”   “不难看。”   泳池靠岸的地方水很浅,刚刚过膝,贺锦年让安乐先下水适应。   安乐小心地走进泳池,温凉的清水掩住小腿,安乐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他继续往前走,抬起的手臂却突然被握住。   贺锦年跟着他,扶着他的左手小臂,“我扶着你,会安全些。”   安乐声音很小,“嗯。”   适应了一会儿,贺锦年引着安乐走入水更深的地方,浅蓝色的清水没过腰腹时,安乐还能保持镇定。   贺锦年一直扶着他的左臂,却在安乐右脚打滑时一把揽住他的右手手腕。   “没事!”   他声音沉稳,让安乐莫名安心。   直到水线直至肩膀,安乐觉得走的每一步都越发艰难,身体沉沉浮浮,他不知道下一步踩过的地方有多深,脖子以下全部没入水中,触觉也逐渐模糊。   他本能地去抓贺锦年的手,身体往他的方向靠去。   “有点、怕。”   安乐声音软软的,因为害怕不自觉带着一层撒娇的情绪。   “别怕。”   贺锦年单手环过他的肩膀,护着他往回走。   在碰到安乐的后肩时,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回避,贺锦年动作一顿,“你受伤了?”   安乐不明所以。   贺锦年拉着他上岸,表情有些严肃,“肩膀受伤了为什么还要下水?”   安乐很是无辜,“我没有——”   话到一半,他伸手按了按左肩,用手碰到的时候确实会疼。   是白天赵程推他,肩膀撞到门框了,当时很疼,但后来痛感减弱,安乐不怎么用肩,也就忘了这事。   安乐抿了抿嘴,“我忘记了,对不起……”   贺锦年没说话,将浴巾递给安乐后便离开了泳池。   安乐抱着浴巾,心里很委屈。   没一会儿,贺锦年就提着一个白色的小箱子回来了。   一打开,各种应急的医用品都一应俱全。   贺锦年:“我看看你的伤。”   安乐刚要走上前,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泳衣。   夜晚,阳台的灯光都是暖色,服帖地照在少年轮廓清晰的后背。   贺锦年转头,就看见安乐半脱着上衣,露出裸露的肩膀和半边后背,甚至还能看到隐在皮肉之下的清晰的脊骨线条。   右肩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几条拇指粗的黑色小蛇从墨团中爬出,隐入弯曲的腰腹之中。   没有黑色印记的皮肤透着苍白。   右肩有一团红紫,柔软的指腹触及伤处,带着药膏的清凉,安乐忍不住一抖。   “你身上有很多伤。”   贺锦年低着头给安乐涂药,说出的话却很奇怪。   “有人欺负你,如果你想报仇,可以告诉我。”   安乐一开始沉默,却在贺锦年的掌心触碰到自己的右肩时,忍不住开口,“你没有调查过我吗?”   贺锦年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   安乐仰着头看星星,“就像电视剧一样啊,有钱人只手遮天,五分钟就能查到一个人的生平。”   “生活不是影视作品。”   安乐面露失望,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这种情节是真的。”   “是真的。”贺锦年没有否认。   “但我不会对你用。”   安乐脸上的笑容消失,时间仿佛停滞,风声、水声、独属于夏日的蝉鸣,周围的一切声响尽数消失。   就连心跳,也因为害怕破坏这样的寂静而选择变缓。   “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你的事,我只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第21章   “哎呀!安乐, 你的手流血了。”   安乐修剪花枝时分了神,剪刀碰到拇指,划出一道刀痕。   李管事惊讶地捂住嘴, 连忙去柜子里拿急救箱,抓起安乐的手查看。   “伤口深不深?”   安乐后知后觉, 看着渗出鲜血的拇指,感到痛意, 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他低声解释, “不小心划到了。”   “你怎么了, 安乐?你好像有心事,要不去休息一下吧。”   安乐笑着摇摇头, “不用的。”   他只是……在琢磨一些事。   安乐已经记不清自己昨晚是如何离开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片空白的脑子和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贺锦年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李管事,少爷今年, 多大了啊?”   “下个月就十八了,你留在庄园, 刚好能赶上少爷成人礼呢。”   安乐惊讶地张开嘴, “那少爷上大学了吗?”   “没呢,不过快了, 今年秋季就入学。”   安乐想起谢管家说过的, 再过不久贺锦年就会出国的事。   “少爷要出国读书吗?”   “是呀,少爷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的。”   “他在哪个大学啊?”   李管事笑着说出校名,在她看来, 自家少爷读最好的学校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安乐面上也跟着笑,心里默默记下校名。   是很出名的学校呢,在离木河镇很远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 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那种。   安乐敛下心中的失落。   看似玩笑般地说出,“少爷这么优秀,一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李管事听完只管捂嘴笑,“不止女孩子呢,在国外的时候,男孩子更多。”   安乐讶异地看着李管事。   “那您……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安乐,你可是年轻人,怎么能比我们还老古董啊。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   “我倒觉得,管他是男是女,只要相配,少爷喜欢就行。”   “不过少爷长这么大,还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呢。”   话说到这儿,李管事回想起自己多年前陪着少爷刚出国那些的日子,又忍不住跟安乐分享起来。   安乐静静听着。   李管事的生活碎片里,有许多贺锦年的影子。   *   快到中午的时候,安乐突然接到安芸的电话。   本来安芸是不管安乐的,也同意安乐继续留在贺家帮忙,只要别惹事就行。   这是她昨天的原话。   但今天安芸又突然改了主意。   “我最近因为你赵叔叔的事忙前忙后,把程程一个人留在家,你回去照顾他。”   安乐哑言。   “妈妈,弟弟已经16岁了。”   “别说16岁,他就是26、36,也是需要照顾的。程程一个人在家,心情不好,你这个当哥哥的陪着点怎么了?”   “而且是程程刚给我打电话,说想要你回去陪他的。”   “你现在赶紧回去还能给他做午饭。”   安乐不懂,赵程明明很讨厌他,之前还嚷着要把他赶出去。   怎么现在又要他回去了?   “你留在贺家干什么呢?我又不在,你赖在那里不走不是叫人笑话吗?”   安乐被安芸的话刺了一下。   “可是妈妈,我已经跟谢管家商量好了,临时反悔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电话那头的安芸一顿,她其实不想放弃贺家高薪又轻松的工作,但因为最近的事不得已才离开。之前谢管家不知为何没有直接辞退她,要是安乐一直留在哪儿,说不定自己之后还能继续回去工作。   最近事太多了,一开始安芸没想到这层。经安乐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   安芸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可我也已经答应程程了。”   “这样吧,你先每天回去给他做一顿饭,其他的后面再说。”   “我知道了妈妈。”   安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照常关心起安芸。   他其实每天都想给安芸打电话,却又怕打扰她,今天安芸主动打来,安乐没忍住开口,“您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要因为忙就不注意身体。”   “赵叔叔的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或者,我可以给您送饭!”   “妈妈,你很少吃我做的饭,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在您——”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去给程程做饭,我的事你不需要管。”   “……嗯。”   安乐垂下头,“那妈妈再见。”   安乐没留在庄园吃午饭,要赶着时间回去。   恰好林天给他发信息约他出去,安乐告诉他自己以后每天都要回赵家做饭的事。   林天气得马上带着司机到了贺家庄园。   “这个赵程又发什么神经!故意折腾你是不是?”   “都怪我,我就该来阴的,套个麻袋把他嘴打烂,看他还敢不敢天天作妖!”   安乐被逗笑,扯了扯林天气歪的衣服。   “好了,今天你就自己先去吃饭吧。”   林天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安乐,“我还吃什么饭啊!我都气饱了。”   “我是来送你回去的,别担心,以后我每天都叫司机送你。”   “天气热不说,这里还是郊区,就算你不是冰淇淋,赶回去人也都要化了。”   林天走到安乐身后,推着他的背往外走。   “快上车吧,要是晚了,你那个没断奶的弟弟又要告家长了。”   安乐无奈一笑。   “我回去做蜜桃乌龙茶冻带给你。”   安乐的家乡盛产茶叶和水果,乌龙茶冻是他十分拿手的甜点。   “那我有口福了,你多放点糖,上次那个不够甜。”   “行。”   “但是先说好啊!不能让赵程看见,也不能给他吃,我不跟他吃一锅饭。”   安乐哭笑不得,“不会的。”   林天推着安乐,刚要上车,就看见身后的大门被打开。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出。   安乐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是老宅的车,专门来接贺锦年的。   这个时候离开,是去上游泳课吗?   安乐原本沉寂下来的心又因为这事开始跳动。   黑色轿车在安乐面前停下,只不过这一次,是后排的车窗被打开。   贺锦年直直看着安乐,“要出去?”   这话一出,坐在副驾驶的谢管家暗自发笑。   他竟不知道,自家少爷还有这样一面。   明明刚才就从李管事口中得知安乐要回家,还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像个小孩子。   安乐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贺锦年的眼睛,他借着点头将视线下移,“嗯……”   “有事,要回家一趟。”   “你家在哪?”   安乐报出赵家的地址。   离这里很远。   贺锦年却微微偏头,“正好顺路,我送你。”   安乐瞪大眼睛,“顺、顺路吗?”   谢管家也转头看了眼自家少爷。   贺锦年面不改色,“嗯。”   “顺路。”   气氛逐渐升温,安乐紧张地捏着衣角。   就在这时,他和贺锦年之间骤然出现一个脑袋!   林天插在两人中间,将安乐完全挡住,弯着腰朝车里的贺锦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伸出手,“你好啊贺少爷,我叫林天,是安乐的朋友。”   贺锦年没伸手回握。   “你好。”   这不是贺锦年一贯的作风。   林天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到贺锦年不太喜欢自己。   不至于吧,他们才第一次见诶。   但林天也不再意,他直起身子,习惯性地揽住安乐的肩,半边身体靠着安乐,笑嘻嘻地说道:“我听安乐提起过你。”   “之前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你来着,多亏了你,我和安乐才能见面。”   贺锦年看向林天搭在安乐肩上的手。   “你应该很忙吧,再顺路也没法把安乐直接送到小区门口,肯定要绕路。”   “就不麻烦你啦!我带了司机,专门来送安乐的。”   贺锦年没理会林天,只是转头看向安乐。   安乐顿时紧张起来,“那个、谢谢啊……”   “林天说得对,你这么忙,还是不麻烦你了吧。”   贺锦年表情不变,“嗯。”   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不高兴了。   比如谢管家。   比如……安乐。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安乐站在原地发呆。   少爷不高兴了。   是因为我没有上车吗?   林天神经大条,拉着安乐上了车。   两人坐上车后,林天升起挡板,突然低头凑到安乐面前。   原本在想事情的安乐突然看到林天放大的脸,见他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安乐迟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天皱起眉头,“安乐,你刚才好奇怪。”   “哪里奇怪?”   “你跟贺锦年说话的时候啊!特别奇怪,你突然声音就变了!又小又轻。”   安乐被说得脸一红,“没有吧……”   “我说话一直都那样。”   林天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吧,你平常说话不那样。”   安乐有些忐忑,“哪样?”   “就……我也说不上来,感觉你弱弱的小小的,像马上就要晕倒。”   安乐一时失语。   不过,要是林天都发现了,那贺锦年会不会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一时之间,安乐心中犹如巨浪在翻滚。   他眼里闪过被撞破心事的羞意。   安乐又捏紧了衣摆,犹豫着开口:“那个……我跟你说个事。”   还没开口,安乐就已经紧张起来,“但这是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林天点点头,“好。”   “你保证!”   林天坐直身子,举起手,装作一脸严肃,“我发誓。”   安乐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被自己揉皱的衣摆。   “我感觉……”   “只是感觉。”   林天一脸认真地听着,“嗯,你感觉。”   “我可能、有点喜欢贺锦年。”   “还有就是——”   安乐闭着眼,耳朵通红,用很小声的音量,飞快说道:“他可能也有点喜欢我。” 第22章   林天一脸严肃。   他一手撑着下巴, 做出思考的模样。   没一会儿。   “安乐。”   “我觉得你感觉错了。”   安乐抬起头看他。   “你其实不喜欢贺锦年。”   安乐深吸一口气,羞得眼角都有了湿意,他咬牙切齿地看向林天。   “哎呀!你先听我说完。”   “你看啊, 你一到贺锦年面前,整个人就特别紧张!是不是?”   “你跟他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 声音小的跟猫儿叫似的。”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安乐不懂,“说明什么?”   “说明你怕他啊!”   林天说完, 越发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   “我小学班主任, 人特凶, 还打小孩!我们班的人都怕他,见到他那是紧张地路都走不直了, 说话也半天蹦不出一个词来。”   安乐抿直嘴角, “不一样的。”   这下轮到林天不懂了,“哪里不一样了?”   安乐跟林天解释,自己还会莫名心跳加快, 莫名脸红。   林天急得不行,赶忙跟安乐解释自己面对班主任时也这样。   “还有贺锦年。”   “我觉得他也不喜欢你。”   这话一出, 安乐瞬间哑言。   “是、吗……”   “你看得出来?”   安乐这下是真难过了。   他偏过头, 鼻头一酸。   林天吓得连忙改口,“不对不对, 我其实也没怎么看出来。”   “虽然他看你的眼神里面什么也没有。”   “但保不齐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都藏在心里呢。”   安乐咽下嘴里的苦涩。   林天说出了他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   贺锦年……没有表情。   很怪。   安乐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只能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揣摩他的心意。   那样一张淡漠的面容,无论说出什么话来,也不会叫人误会吧。   安乐羞愧地低下头, 声音卑微。   “我觉得你说得对,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下林天闭嘴也不是、开口也不是。   他懊悔地打了几下自己的嘴。   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那个……安乐啊,你看你和贺锦年的事, 我也不了解,我随便说的,不能当真。”   “你给我讲讲他的事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安乐顿了顿,犹豫着开口,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底气。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事。”   林天连忙说道:“小事好啊!那就说小事。”   “他不介意我身上的胎记。”   林天心里想着这有什么?   贺锦年要是表现得很介意那才该死!   嘴上却附和道:“那这很有戏啊。”   全然不知,贺锦年第一次见到安乐的胎记和他第一次见到的,简直天差地别。   他看的是手臂,别人看的是全身。   但这是秘密,安乐不能说。   “他还关心我的伤势,给我涂药。”   林天点点头。   “他……明明不会游泳,但是承诺要教我。就自己先学,然后再教我。”   “嗯嗯,还有呢?”   安乐耳朵泛红,“他还会跟我说一些很暧昧的话。”   “所以你其实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你?”   说完林天就后悔了。   他头一次这么恨自己脑袋缺根筋,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安乐抿着嘴,“不确定……”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安乐摇头,“应该不知道吧。”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才知道。   “那就很好办了啊,”林天一敲掌,“你让他知道你喜欢他,然后看他的反应!”   安乐脸红得发烫,连忙拒绝。   “不、不行!”   “我不敢。”   “而且,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天瞬间变成情感大师,“哎呀,先试探嘛,又不是让你直接表白。”   “要是他有回应,你就挑明,要是没反应,你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安乐是真的喜欢上了,也想知道对方的心思,脑子一热竟然接了林天的话。   害羞地问道:“怎么试探啊?”   林天得意一笑,凑到安乐耳边说出他的计划。   安乐听完面露胆怯。   “这样会不会——”   “哎呀不会的!”林天打断安乐的话,“他要是有一点喜欢你,肯定会有回应的。”   安乐青涩地笑了笑,“那我、试试。”   林天放下挡板,对着司机报出了个地址。   开车的司机没听到两人之前的对话,听到要去的地方后对着后视镜朝林天露出一个“原来是同道中人”的眼神。   “少爷,之前没给您推荐错吧。”   汽车改道,很快来到目的地。   林天和安乐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   两人再次望向满墙的性感泳衣。   同上次相比,心态已大不同。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里的,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林天:“虽然我们就买泳裤,但这里的款式肯定更好看。”   说完,他拉着安乐去往二楼。   顺着楼梯向上的玻璃柜里摆放着镇店之宝:一条白色蕾丝边泳裙。   安乐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   二楼的泳装就专业化许多,在商场一楼,装修明亮大气,橱窗内当季新品的主题是跃动,看着就很正经。   林天选了一条白色短裤,放在安乐身上比划,刚好到大腿腿根。   泳裤材质轻软,内层是贴身的丝滑面料,外层的面料透气,稍微宽松些。若是下水,内层面料就会紧贴着大腿根,白色的布料也会变得逐渐透明,但因为外面又有一层,所以皮肉若隐若现,比直接露腿还要引人遐想。   “很好,就买这个!”   林天十分满意,他果然没看错,原本来到一楼看到都是专业的泳衣还有些担心,结果只是随便拿起一件短裤,就发现设计师这么多小心思。   安乐暗自咂舌,“会不会太短了?”   林天拍拍安乐的肩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得露腿,就套不出贺锦年的心思,知道吗?”   这个品牌的衣服不便宜,林天借着是自己出的主意,争着替安乐买单。   短裤放在车上,将安乐送回赵家后,约定好下午再来接他。   可等安乐回去时,却不见赵程人。   他忙着做好午饭,不懂赵程是什么意思。给安芸打电话让自己回来做饭,自己人却不在家。   果然是故意折腾他的。   这样的把戏根本不会让安乐在意。   安乐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为林天做了乌龙茶冻。   茶冻做到一半,安乐突然听见门铃声,手上的动作一顿。   入户门是智能锁,不管是安芸还是赵程都能直接进来,也不需要敲门。这里平时也不喜招待客人,安乐还没遇到过陌生人来敲门的情况。   他走上前,透过猫眼观察,赫然看见林天笑嘻嘻的脸。   安乐连忙打开门,“林天,你怎么——”   问到一半,突然看见躺在地上昏迷的赵程。   “他怎么了?”   “被我打晕了。”   安乐瞪大眼睛,“啊?”   林天撇撇嘴,“谁让他作怪故意折腾你。”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说来接你的,刚好看到他走在路上,就下车把他敲晕了。”   林天有些得意。   “放心,监控盲区,没伤及要害,神不知鬼不觉。”   安乐伸出一只脚踢了踢赵程,见他果然没反应。   “先进来吧,在外面让人看着多不好。”   林天拖着赵程往里走。   安乐蹲下身将赵程扶起来,“别这样,他衣服弄脏了不还是我洗吗?”   这下轮到林天瞪大眼了,“你还负责给他洗衣服!”   “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让我手洗,不过我都是趁他不注意丢洗衣机洗的。”   林天摇摇头,一脸惋惜,“可怜了洗衣机。”   将赵程安顿好后,安乐打包好茶冻交给林天,两人一起离开赵家。直到进了电梯,安乐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下一秒,他抬头,果然,忘了还有摄像头。   林天把人打晕的地方没有监控,可他是露着脸把人带回小区的啊!   这一路上可到处都是摄像头。   等赵程醒来后肯定会觉得奇怪,到时候报警可怎么办?   林天脸上露出做错事的尴尬。   “那、那怎么办?”   安乐只好带着林天折返回去。   *   等赵程醒来,他摸了摸酸痛的脖子,一抬眼就看见围在他床头的安乐和林天。   赵程无视安乐,转头盯着陌生的林天。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说着就要起身,安乐连忙按住他,“快躺下,你中暑了,需要休息。”   林天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赵程:“中暑?”   “这是林天,我在贺家做事时认识的熟人,他路过,刚好见你中暑晕倒了。”   林天继续点头,“然后我就把你送回来了。”   赵程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乐和林天一唱一和。   后颈一阵一阵的发疼。   他瞪大眼睛,生气地吼道:“我是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林天按住要发火的赵程,一脸真诚,“是真的!”   “我在贺家跟你妈妈,还有安乐都是一起工作的,你妈没事儿就拿出手机给我们看照片。”   “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是早就把你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安乐在一旁直点头,“是的,林天看到昏迷的人是你以后就赶紧给我打了电话问地址,然后亲自送你回来的。”   “你不信可以看监控。”   赵程张了张嘴,想要骂人又忍住了,不耐烦地质问两人:   “那我的脖子怎么这么痛?跟被人打了一样。”   林天一脸惊恐,“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中暑晕倒,而是有人把你打晕了?”   安乐也惊讶地捂住嘴,眼里有些着急,“那要不、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林天直起身子,“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危险了,报警吧!”   安乐后知后觉地点头,“对。”   “还是要报警。”   赵程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他今天出门是去拿父亲以前给他的钱,要是报警肯定就藏不住了。   父亲现在被关起来了,那些钱说不定来得不干净。   赵程掩在被单下的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卡还在。   他立刻放下心来,朝两人吼道:   “报什么警!我哪句话说要报警了?”   他一把抢过林天的手机,“要你多管闲事了吗?”   赵程厌烦地看了眼林天和安乐,“叽叽喳喳的吵死了,都给我滚出去!别待在我房间。”   “那我先和林天回贺家做事了,饭还热着,你饿了就出来吃。”   “滚!”   两人被吼骂走。   出了门,进了电梯,安乐才长舒一口气。   林天蹲下身抱着头痛苦懊悔,“我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撕烂他的嘴!” 第23章   林天将安乐送回贺家。   分别之际, 林天突然握住安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附到他耳边跟他说了一句话。   安乐听完微微瞪大眼。   “害怕的时候,就默念这句话。”   “嗯。”   到了晚上, 小木屋外传来敲门声。   是贺锦年。   安乐将白色短裤用纸袋装好,开门出去。   夜光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   贺锦年走得不快,似是刻意为了安乐放缓了步子。如果安乐想的话, 大步向前再走几步, 两人就能并肩而行了。   可他没有。   安乐走在贺锦年的斜后方, 跟他的影子并肩。   “少爷,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学游泳吗?”   贺锦年垂下眼眸, “嗯。”   “那要学到什么时候时候呢?”   “学到你会为之。”   安乐心脏猛的一跳, “那、要是很久都学不会呢?”   贺锦年脚步一顿,他停下来,转身看向安乐:“有我教你, 你会很快学会。”   安乐没听到想听的话。   到了三楼看见阳台的泳池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恰逢贺锦年突然接到电话, 他走到阳台另一边, 示意安乐暂时等等他。   安乐趁机去浴室换上了短裤。   光线充足的浴室里,明亮的灯光照在少年裸露的肌肤上。安乐腰腹有一块胎记很大, 颜色也很深, 同纯白色的短裤形成鲜明对比。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十分不习惯。   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不怕不怕。”   安乐扯了扯短裤, 低声给自己打气。   他不敢照镜子,依旧缩在角落里,想了想还是将浴巾披在身上才敢走出去。   安乐走到泳池边时贺锦年还没回来。   晚风轻轻地吹, 安乐顺势坐在台阶边,浴巾被整齐叠好放在一边。   阳台的灯没有全部打开,视线有些暗,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清水都变得温热了些。少年清瘦的身躯没入水中,黑白交缠的手臂搭在岸边,白色的轻薄短裤随着水流轻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出现,握住安乐的上臂,是温润的触感。   贺锦年只是看到安乐独自在水中,本能地靠近想要将他带上来。   哗——   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贺锦年愣了一瞬,忘记收力,安乐整个人都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抱了个满怀。   一冷一热的碰撞明明没擦出火花,却惹得安乐心里小鹿乱撞。   贺锦年及时护住安乐没让他摔到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被他抵挡住,手臂不免需要环住安乐的腰背。   他很快收回手,掌心却落下一片湿意。   贺锦年穿着白色短袖和浅灰色的棉质长裤。安乐一身的水,将长裤颜色染深,上衣也被沾湿。   安乐趴在贺锦年的身上,像是挨着一个滚烫的火炉,他被烫得发疼,却开始迷恋这种热度。   他缓缓起身。   贺锦年半躺在地上,胸前、腰腹、大腿上都被水打湿,他头发有些凌乱,震惊地盯着安乐没有说话。   这是安乐第一次在贺锦年脸上看到如此强烈明显的情绪。   发梢的水滴落下,打在安乐的脸上,他低下头,不敢去看贺锦年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又扯了扯湿哒哒的短裤,柔软吸水的面料紧贴着安乐的腿根不放。   安乐再次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怕,不怕。   他想起林天白天说的话。   【贺锦年喜欢你。】   【害怕的时候,就默念这句话。】   贺锦年喜欢我……   安乐鼓足勇气,刚要抬起头看贺锦年,面前的人却突然起身。贺锦年比安乐高半个头,站起身靠近时极具压迫感。   安乐呼吸一滞,不知道贺锦年靠近是想干什么。   一时之间他思绪乱飞,预想了很多情况,安乐最后一道思绪闪过后,他抬手捏住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的软肉。   如果……   只是如果!   他是要亲他的话,他不会躲的。   可贺锦年却没看安乐,只拿起一旁的浴巾披在安乐身上。   他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很是疲惫,“我突然有点事,今天就先不学了。”   “抱歉。”   说完,没等安乐回应,他便匆匆转身离开。   甚至是……直接离开了卧室。   时间仿佛静止。   安乐呆愣在原地,连风都感受不到了。   透明的玻璃墙上映现出安乐的身影。   晚间的灯光,照不出少年挺拔的身姿,却将那上面的黑色胎记显得清清楚楚。   安乐看着玻璃里的人。   “对哦……”   “你是怪物。”   “怎么忘了呢?”   *   安乐离开三楼的卧室时,朝另一头的书房看了眼。昏暗的走廊里,看不到书房流淌出的一丝光亮。   是贺家的门都太严实,连光也挡住。   安乐回到小木屋,潮湿的土壤味驱赶了他的睡意。   那条可笑的短裤被他扔在路口的垃圾桶里。小木屋和红楼的岔路口处,放着一个低矮的木质垃圾桶。   第一次见时安乐还在惊讶,庄园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这附近许久不曾有人踏足,也都荒废了,路边还长了杂草,只有靠近红楼的地方偶尔有被修剪的痕迹。   安乐思绪一顿。   他突然想起,红楼好像就是谢管家住的地方,所以谢管家才会亲自打扫周边环境。   路口处的垃圾桶虽然荒废了,但也算是在红楼的区域。   他难过归难过,但要是让谢管家打扫卫生时发现自己扔的泳裤……   那该多尴尬啊!   安乐越想越后悔,顾不上伤心,连忙跑出去想要将扔掉的贴身短裤拿回来。   然后就发现……   短裤不见了。   安乐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   他脑子一紧,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往外跳动。顾不上惊讶,安乐照着灯光,将小木桶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   什么也没有。   “天呐……”   安乐后退几步,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谁?   距离他扔掉短裤不过十几分钟,他后悔之后就马上跑过来了,这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   好好的短裤怎么会平白消失了呢?   而且,那是他刚穿过的!贴身的!还滴着水!   安乐左顾右看,一眼望去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这里离庄园的几幢大别墅都很远,其他工人也不住在附近。在这里的也就只有安乐和……谢管家?   安乐猛的摇摇头。   这个倒不可能。   可、还能是谁呢?   安乐又在附近找了半天,着实一无所获,只能怏怏地回到小木屋。   恰好这时林天打来电话。   安乐不好意思说自己短裤被偷的事。   好像也不能算偷,毕竟他已经扔了。   是拿。   安乐不好意思说自己短裤被人拿走了。   只能含糊地告诉林天没有成功,贺锦年突然有事离开了。   至于是真的有事还是假的……   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   “好个贺锦年,竟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硬的。”   “还来啊?”   安乐犹豫了,但没直接拒绝。   毕竟贺锦年只是人走了,好像也没有表现得特别讨厌吧……   安乐这么想着都觉得没什么底气。   但他的伤心已经被贴身短裤被拿的焦虑和担忧覆盖了。   露在心脏表面的是对贺锦年的一点喜欢和期待。   “别着急,我得好好想想。可能是我们没对症下药。”   “贺锦年这样都无动于衷……”   “难道他是纯爱党!”   “坏了!那我们这一步走得偏激了。看来下一步应该……”   安乐默默听着林天给自己出谋划策。   他分析着今天安乐没有成功的各种缘由,什么都考虑到了。   唯独没提的是……   安乐身上的模样难看,吸引不了贺锦年。   在林天的描述中,安乐很好很棒,贺锦年应该会喜欢,贺锦年也一定会喜欢!   安乐这样听着,开始唾弃自己还屡次三番为自己的胎记痛苦自卑的模样。   他真的好感谢林天。   林天总是夸赞他,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安乐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更好。   他突然打断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林天。   “林天。”   “怎么啦?”   “谢谢你。”   “哎呀这么见外呢。”   “你给我出谋划策,特别厉害。”   “你给的建议也都很好。”   “能认识你真的很幸运。”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朋友。”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阵,随即传来一阵慌乱声。   林天从被窝里跳出来,一边穿裤子一边往外跑。   “安乐你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你可别因为计划没成功就要轻生啊!”   “想想你妈妈,你外公,想想我!”   “你人在哪儿?我现在就来!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好吗,好男人多的是,我带你去找男模,贺锦年平替,给你点十个!”   “啊不!二十个!”   安乐油然而生的感动被林天一通话按了回去。   *   小木屋内,安乐艰难地跟林天解释自己并没有轻生的意图,说那些话只是有感而发。   而离小木屋最近的红楼。   漆黑的夏夜,暗红色的建筑散发着阵阵寒意。   红楼顶层的一角,一扇小窗微微发亮。老旧的窗户挡住了房间内大片的光线,事实上屋内的光本就昏暗。   屋内吊顶上的灯早已坏了,只有靠近窗边的地方放着一个简陋的台灯。   像是小孩子的手工品。   面容精致的少年倒在地上,汗水打湿了头发,挡住额头浮现的青筋。   这是第一次,他不再守着窗边的小灯   而是躲在角落里,想将那些隐秘的、丑陋的欲望一并藏入黑暗中。   可黑暗始终挡不住光明。   一块纯白的布料在黑暗中隐现。 第24章   一夜无眠。   临近天亮, 安乐才有了点点困意。   早上起来经过岔路口时,安乐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次路边的木头垃圾桶,依旧一无所获。   到底会是谁呢……   于是等到林天来接安乐时, 看到的就是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一脸疲惫。   林天刚想说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想到自己为了计划也几乎一晚没睡。   算了, 五十步就不笑一百步了。   “别担心了,我已经想到一个十分完美的计划。”   安乐虽然疲惫, 但还是打起精神听林天说话。   “什么计划?”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在这之前, 你能不能把贺锦年约出来?”   “约出来?”安乐有些惊讶,“我从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得想想了。之前是我的错, 我不了解贺锦年, 仅凭自己对男人的理解就让你去冒险,但这次不会了。我保证,只要我能再次见到他, 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一开始林天还不知道安乐对贺锦年的心思,也就没怎么关注贺锦年。现在林天知道了, 昨晚他突然回想起那天贺锦年的表现, 越发觉得不对劲。   林天照常将安乐送到赵家所在的小区。   “我下午一点再来接你。”   “好。”   “对了,这个给你。”   林天从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安乐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是六盒药。   “这——”   “是外公的药!”   安乐惊讶地看着林天。   “你之前不是说外公生病了吗?进口药很贵, 就换成普通药了。我那天去查了一下,刚好附近医院还有,就买下来了。”   “这里面的药不多, 因为一般都要提前预订,最快的要一周才能拿到。”   “这些你先让外公吃着,我已经预订了一部分, 下周再给你。”   安乐抱着纸袋,眼里充满感激。   “谢谢你。”   林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有什么好谢的。”   完了还不忘加上几句:“你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啊,想着要还我钱啥的。”   “你看,你之前在火车站给我的钱,我可没提过要还给你。所以你也不许提!”   “不然就不是真心把我当朋友。”   安乐苦涩一笑,被林天按住脑袋点头。   “那我待会儿就寄给外公。”   “我替外公谢谢你。”   “知道了,快上去吧,晚了你那个脑残弟弟又要发疯了。”   安乐挥挥手跟林天道别,拎着药袋走进小区,电话铃声响起。   竟然是外公打来的。   外公几乎不主动给安乐打电话,每次都是安乐打过去分享自己在这边的生活。   一想到可能是外公出事了,安乐心跳猛然加快。   “外公?是你吗?”   “安乐啊。”   “您最近还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看你最近都没联系外公,外公有些担心你。”   安乐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一算,他确实有好几天没给外公打电话了。   “对不起啊外公,我忘记了。”   “没事,只要你在那边过得好,怎样都行。只是你最近也不打电话跟我倾诉了,我就在想啊,我们安乐肯定是交朋友了。”   安乐看着袋子里的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想跟外公说自己的朋友。   就听见外公说道:“是不是跟程程?我猜也是。”   “你是个好孩子,程程跟你相处久了,自然是会喜欢你这个哥哥的。你们兄弟俩关系好,你妈知道了也开心。”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话说这些年我也没能见上程程一面,安乐,你跟程程关系好,有空的时候让程程也给我打个电话吧,我也好听听他的声音。”   安乐低下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落寞,嘴里却乖乖答应着外公的话。   “嗯好,等他有空了,我跟他说一下。”   “诶好!”外公明显高兴了不少,“但也不用勉强,他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嗯。”   “那你快去玩吧,外公就不打扰你了。”   “外公再见。”   外公挂断电话,安乐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外公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赵程了。   以前外公从不在安乐面前提他,因为跟妈妈有关的一切,都会掀起安乐的思绪。   安乐很感恩外公,也知道外公的不容易。   他在想妈妈的同时,外公肯定也在想念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他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安乐回到赵家,客厅里没人,赵程的房间传来微弱的说话声,应该是在和朋友打游戏。安乐没像以前那样询问赵程想吃什么,他在楼下超市随便买了些菜,打算随便给赵程做一顿饭出来。   但一想到刚才外公的话,安乐顿了顿,还是打算好好做。毕竟他有求于赵程。   到了饭点,安乐将三菜一汤摆好在餐桌上,替赵程盛好饭摆好筷子,还切了果盘好让他饭后吃。   赵程没让安乐叫他,自己主动出了卧室,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就开吃。   安乐坐在他的对面,离菜很远,也没有要去夹菜的意思。他提前盛好菜在一个小盘子里。   赵程不喜跟自己一起吃饭。   按他的说法,安乐是乡下来的,很脏,所以不愿与安乐吃同一盘菜。   眼见赵程已经吃饱喝足,安乐放下筷子,对着他询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赵程瞥了他一眼,叉着水果吃没说话。   “你长这么大应该也没见过外公吧,你想见见他吗?毕竟是你的亲外公,如果你现在有空,可以给外公打个电话。”   “你看行吗?”   赵程吃掉最后一块水果,抽出湿巾擦了擦手,才悠哉地抬起头看安乐,嘴角勾起。   “好啊。”   安乐一愣,没想到赵程这么好说话,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他语气带着欣喜,“那我现在就给外公打电话?然后你跟他说。”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条件。”   安乐打电话的手一顿。   他转头看向满脸都写着不怀好意的赵程,“什么条件?”   “你跪下,再给我磕个头,我就答应你。”   安乐缓缓放下手里的电话,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赵程一脸戏谑,“听不懂吗?”   “你给我跪下再磕个响头,我就答应给你外公打电话。”   “让我想想我该跟他说什么好呢?”   赵程作出思考的模样。   “哦!我想起来了,就说他外孙在锦城市放荡不知廉耻,卖屁股给有钱人!”   安乐震惊地看着赵程:“你在说什么?”   “你有病吧。”   “我有病?我他妈有什么病?有病的明明是你!”   赵程猛的站起身。   “我都看到了!你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就是昨天那个男的送你来的。还说什么一起在贺家工作,什么熟人。安乐,你恶不恶心啊?”   “我说你怎么天天往贺家跑,原来是去钓男人了。你他妈装得也太像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贱人。”   赵程盯着安乐,眼里尽是对他的不屑。   安乐深吸一口气,“你误会了,我跟林天只是朋友。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但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一个土包子有什么本事能让有钱人开豪车送你回来?我误会什么了?”   赵程大吼:“你敢说你留在贺家不是为了勾引男人!”   安乐被吼得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赵程捕捉到这一缕怪异的情绪。   “竟然是真的?”   赵程突然发笑。   “安乐,你也太他妈恶心了吧!”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让我给你外公打电话?我要是碰了你的手机都觉得脏。”   安乐忍住怒气,“那也是你的外公。”   “你在瞎说些什么?你个乡下的土包子死皮赖脸在我们家就算了,还想带着你那老不死的外公一起来吗?”   “赵程!”   “我说错了吗!一个你,一个你乡下的外公,还有那个买你屁股的男的,都脏!都恶心!”   “你们都去死——”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安乐怒视着赵程,“你别太过分。”   赵程捂着被打的左脸,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你他妈、敢打我!”   “我长这么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   “你一个恶心的卖屁股的同性恋,有什么资格打我!”   安乐又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些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赵程脸被打得发肿,“你他妈的……都好意思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常年打篮球,四肢修长身材高大不说,力气也不小,他突然撞向安乐,将人扑倒在地。   安乐一时没防备,后背狠狠撞在地上,疼得他一瞬间都没了意识。   等他缓过来,赵程正骑在他身上扒他的衣服,嘴里说着的话极为难听。   “你怕不是刚从男人床上下来的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乡巴佬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去勾引男人。”   赵程一边扯安乐的衣服,一边打算拿出兜里的手机拍照。   安乐瞳孔猛缩。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   安乐只觉得心都沉了下去。   在衣服被掀开的前一秒,安乐抓起地上的手机朝赵程狠狠砸去!趁赵程痛得发愣,安乐爬起来抽出一把餐椅就往他身上砸。   一下!又一下!   安乐砸得眼睛发红,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放轻。   但餐椅不重,边角也设计得圆润,砸在身上只疼但无法造成多大伤害。赵程用力抢过餐椅,一拳朝安乐打了过去。   赵程在同龄人中就算是个子高力气大的典范。寻常人挨了他几拳后这时候应该已经撑不住,连站立都成问题。却不想安乐忍痛能力极强,他虽然没有赵程力气大,但也不算小,毕竟从小需要干活的地方太多。   安乐忍住痛意反击回去。   安乐很少打架。   因为他知道,哪怕这次赢了一个人,下一次就会又多好几个对手。   根本打不完。   但赵程不一样。   赵程只有一个人。   安乐砸向赵程的拳头不算轻,他专朝痛的地方打,赵程也不甘示弱,寻着机会就会打回去。   两人在客厅按头打架,周围一片狼藉。安乐被打的浑身是伤,连抬手都剧痛无比,却还是不放弃想要打回去。   赵程擦掉嘴角的血迹,抬手挡住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安乐,趁安乐不注意掀开了他的衣服。   上衣被猛的一把卷到胸前,大片黑色的胎记冲击这赵程的视线。   “我操!”   “这他妈什么?”   赵程连忙松开按住安乐的手。   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厌恶和晦气。   “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怪胎吗?”   赵程连忙跑向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自己碰过安乐的手,他一边洗一边朝水池呕吐。   安乐拉下自己的衣服,趁着赵程在洗手艰难地起身,赶忙逃了出去。   离开前他还不忘拿起赵程的手机,一把丢进客厅没有鱼的鱼缸里。   安乐走进电梯,看着不断往下的数字,稍微安心了些。   他抬起头,电梯的顶部是一面镜子,安乐一边擦掉脸上渗血的地方,一边整理自己衣服裤子上的印记。   全身上下都是伤,别说走路,就连呼吸都是疼的。   小区外,林天咬着笔头,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计划,他要给安乐一个惊喜。   却在抬头时,看见浑身狼狈,满脸是伤的安乐。   林天瞬间僵在原地。   脸侧的伤口再次渗出血。   安乐感受到了,抬手擦掉,朝林天轻松一笑。   “没事儿,不疼。”   林天愣了一秒,气得踹向汽车的轮胎。   “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转身,大步往小区里走去。   “林天,你要去干什么?”   “去杀人!”   安乐拉住他,“你别冲动,这事我也有错,是我先动的手。”   “你他妈有什么错!”   林天红着眼朝安乐大吼。   “他凭什么打你!”   林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流。   “还是我送你来的,我要是能上去接你,你就不会被打了。”   “安乐,对不起……”   林天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地喊道:   “你该有多疼啊!” 第25章   “是, 很疼。”   “所以我们去医院吧,别去找赵程,好吗?”   林天胡乱擦掉眼泪, 闷着头带安乐去处理伤口。   知道安乐其实不愿去医院,林天便到药店买了许多处理伤口的药物。以前的他打架受伤是常事, 对包扎伤口很有经验。   将渗血的伤口用纱布包扎,其他红肿发紫的部位消了毒涂了药。   “你身上的伤……”   安乐摇摇头, “不多, 也不疼, 我自己回去擦药就好了。”   林天将安乐送回贺家庄园,一路上也不再替要去找赵程报仇的事。安乐微微松了口气。   “对不起啊, 总是让你担心。”   林天闷闷地摇头。   “跟我道什么歉。”   “你快回去休息吧, 明天也别去了。”   安乐垂眸,赵程已经看见了他的胎记,肯定也不想他回去。   “好。”   林天挥挥手跟安乐告别, 一脸平静。   安乐转身悄悄取下脸上的纱布,戴着帽子和口罩回到庄园。路过门口时, 是李哥在值班, 他看见安乐后照常跟他打招呼。   “安乐!今天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安乐压了压帽檐,“有点事耽搁了。”   李哥没看出异常, “那你快回去吧, 不然今天的工作就完不成了。”   “好,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李哥的话提醒了安乐,他现在一脸的伤, 实在是不方便见人,可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安乐每天的工作是替换别墅里的鲜花和打理红楼周围的花草。花草安乐早上就已经打理过,但花瓶里的水每天傍晚才会更换。   安乐不能顶着一张受伤的脸去别墅里帮忙, 会吓到李管家的。于是他又回到门口,同李哥要了李管事的联系方式。   李哥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安乐,不仅奇怪,“安乐,你不热啊?”   “今天三十多度呢。”   安乐一时哑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哥又自言自语道:“哎呀我真是,都忘了,你一直这样。大夏天的还要穿个外套,不怕热。”   安乐心下一松,“对,没那么怕热。”   安乐要到李管事的电话后就打了过去,他跟李管事解释自己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两天,李管事听完就答应了。   安乐打算先回小木屋给自己擦药。   因为腿部也有伤,他走得很慢,等到了小木屋,竟然发现门前站着一个人。   安乐脚步一顿,瞳孔微微放大。   “少爷……”   贺锦年顶着炎热的太阳,站在小木屋的门口。   “您怎么来了?”   贺锦年转过身,安乐一眼就看见他白皙的额头上被晒得发红的皮肤。   “为什么不找个阴凉的地方站着?”   贺锦年看了眼安乐的帽子和口罩,“你跟李管事请假,说自己不舒服。”   “我来看看你。”   安乐犹豫了一会儿,将编好的理由说出口,“我就是有点中暑,休息一下就好了。”   贺锦年点头,走到一旁阴凉的大树下,拿起放在那里的医药箱。   “里面有缓解中暑的药,你可以用。”   说着,他将医药箱递给安乐。   安乐站在原地,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手上也有伤。   安乐微微低下头,“谢谢您,只是我不爱吃药,太苦了,您还是拿回去吧。”   贺锦年提着箱子的手紧了紧,“昨天晚上,我——”   “没事儿!”   安乐打断他,“您很忙,我能理解的。”   安乐不想再提昨晚的事。   其实原本是没什么的,但刚才赵程的反应着实伤到他了。   安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在意有什么用?   就算贺锦年没表现出讨厌和恶心,也不代表他就会喜欢。   “您快回去吧,站在这里晒太阳也不好,我也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   贺锦年认真地看向安乐,没说话。   安乐朝贺锦年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小木屋。   贺锦年突然走上拉住安乐的手腕。   “安乐,我,”   “嘶——”   安乐没忍住一惊,本能地缩回手。   贺锦年收回手,“你受伤了?”   安乐转头,“不小心扭到手腕了。”   贺锦年再次看向安乐戴着的帽子和口罩,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你在骗我。”   安乐呼吸一滞。   贺锦年走上前,抬手想要拿下安乐的口罩。   修长的手指刚触及到安乐圆润的耳垂,却被安乐一把拦住。   安乐阻止他的那只左手的骨节上全都破了皮。   “你受伤了,为什么要说谎?”   安乐偏着头沉默,不去看贺锦年的眼睛。   “我只是关心你。”   贺锦年收回想要揭开口罩的手。   “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   见安乐不说话,贺锦年想到一个人。   “林天知道你受伤了吗?”   安乐声音有些嘶哑,“知道。”   贺锦年突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气淡淡地开口,“所以林天就可以知道,但我不能,是吗?”   安乐艰难地吞咽下口中的苦涩,“是。”   贺锦年抿起嘴,“为什么?”   这回轮到安乐沉默。   “如果我非要看呢?”   说完,他再次抬手去揭安乐的口罩。   安乐偏过头躲开,声音越发嘶哑,“因为不想让你看到。”   “这个理由够了吗?”   他一字一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很丑!很难看!”   “这个理由够吗?”   安乐强忍着哽咽,“所以算我求你,能别看了吗?”   “我会难受。”   安乐说完便不再假装,一瘸一拐地走进小木屋,将门关上。   贺锦年被留在小木屋外,他想过去敲门,却怎么也迈不开脚。他想打电话给助理,让人查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被理智按住。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利用权势,调查他人。   安乐躲进小木屋,洗了个冷水澡,伤口被水冲洗,带走几丝血迹。   安乐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也就没有处理后面的伤,将药膏胡乱在身上抹了一通便很快穿好衣服。   一直是这样的。   受伤了,一直是这样处理的。   安乐讨厌看自己丑陋的身体。   所以就连处理伤势时也不愿多看一眼。反正不管再痛的伤,时间一久,都能好。   想到赵程一脸恶心的模样,安乐缩在被子里,对自己竟然想要试探贺锦年的想法感到可笑。   不喜欢,肯定不喜欢。   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兴趣,也肯定会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感到后悔。   安乐捏紧被子,将自己盖住。   好难过啊。   为什么是他呢。   身上的痛意丝毫未减,安乐他蜷缩成一团,逐渐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桌上不断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安乐做了个很混乱的梦,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个不好的梦。听见手机铃声后,他心脏猛的一跳。   好似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   安乐走下床拿起手机。   发现妈妈从一个小时以前就开始频繁给他打电话。   还发来很多条短信。   安乐来不及看内容,赶忙将电话接听。   “喂,妈——”   “好你个安乐,你有本事了啊!”   “竟然联合起外人一起来欺负程程。”   “程程都被打得住院了!”   电话那头传来哭声和吼声。   “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你要这么对自己的弟弟啊!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赶快给我到医院来!给你弟弟道歉!”   安乐瞬间懵了。   他是跟赵程打架了,可他也受伤了,虽然疼,但不至于到住院的程度。赵程的伤比他轻多了,怎么会到了要住院的程度。   安乐听到电话里安芸哭着说赵程的手骨折。   他心下一震!   完了。   是林天。   安乐回想起离开时林天平静的模样,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他根本没有说服林天,林天肯定去找赵程报仇了。   安乐语气有些颤抖,“妈妈,弟弟现在还好吗?打他的人……”怎么样了?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程程被打得满身是血你知道吗?手也骨折了!”   “程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我给你半个小时,要是见不到你人,你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安乐心脏一阵绞痛,险些跪倒在地上。   一直以来,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筋突然断裂。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天都要黑了,庄园又在郊区,一辆车都看不到,安乐根本没法及时赶到。   但安乐没想那么多,他脑子一片空白,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要是晚了,妈妈就不要他了!   安乐心里焦急,连自己哭了也没发现。   他推开门,想要往外跑,却看到门外站着的贺锦年。   安乐没去想贺锦年为什么还会在,他冲到贺锦年面前,拉住他的手,带着哭腔乞求道:“贺锦年,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贺锦年眼神一紧,声音却温柔且坚定,“好。”   他扶住站都站不稳的安乐,“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送你去医院。”   安乐哭着张了张嘴,几近失语。   我妈妈不要我了……   贺锦年抬手擦去安乐脸上的泪水,却在看到他满脸的伤后,抬起的手微微颤抖。   司机很快来到小木屋外,一路压着草坪往外开。   安乐坐进车后神经也高度紧绷,嘴里执着地喃喃道:   “能开快点吗?”   “晚了就赶不上了。”   司机擦擦额头上的汗:“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就不安全了。”   安乐只能转头可怜地看着贺锦年。   贺锦年开口:“再快些。”   司机只好再次加速。   安乐紧张兮兮地盯着显示速度的仪表盘。   贺锦年靠近他,轻轻抬起他的小腿。   “安乐,你的脚踩到石子,流血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好吗?”   安乐没理会贺锦年的话。   嘴里不断嚷着让司机开快点,晚了妈妈就不要他了。   贺锦年拧开一旁的瓶装水,温柔地帮他清洗沾着灰尘和血的伤口,再用碘伏消毒好用纱布包扎。   左脚包扎好后,贺锦年抬起安乐右边的小腿,手刚碰到安乐的左脚,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像是老旧的机器突然被强制启动。   安乐躲开的动作十分僵硬。   贺锦年没阻止他,耐心地问他:“为什么要躲?”   安乐麻木的眼神渐渐清明。   他似乎是从痛苦和焦急中恢复了些理智。   声音嘶哑又轻微。   “难看。”   安乐抱着小腿蹲坐着,两只手一前一后放在右脚的脚背上,挡住印在皮肤上黑色的胎记。   贺锦年:“不难看。”   安乐偏着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骗人的话。”   贺锦年低垂着眉眼,将手轻轻覆在安乐的手背上。   他凑近,近距离地看着安乐,淡黑色的瞳孔里全是安乐的模样,明明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却好似什么情绪都有。   “不难看。”   “很漂亮。” 第26章   安乐听完表情不变, 却任由贺锦年将自己的手拿开。   贺锦年给他冲洗伤口,给他包扎。   “还有。”   安乐眼神呆呆的。   “还有什么?”   “还有伤口。”   贺锦年眼神一暗:“还有的伤口在哪里?”   安乐却偏过头不再说话。   车马上就要开到医院,安□□过车窗远远就看见医院的大楼, 他越发紧张,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准备下车。   要不是贺锦年拦着, 司机减速绕过人行道时安乐就会冲下车。   “安乐,注意安全, 好吗?”   安乐颤抖着扒着窗户, 一边摇头一边呢喃着妈妈不要我了。   “医院那么大, 你怎么找到你妈妈?”   安乐这才看向贺锦年,眼泪猛的下落。   哽咽道:“那怎么办……”   “要是迟到了, 妈妈就不要我了!”   贺锦年用纸巾替他擦掉眼泪。   “没关系, 因为我已经查到你妈妈在哪里了。等车停下,你就跟着我,我带你去找她, 好不好?”   “跟着你。”   “对,跟着我。”   等车停下, 安乐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可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 转头看车里贺锦年。   贺锦年跟着下车拉住安乐。   安乐很是着急, “走啊……”   “走!”   这时几个黑衣人跑来,其中一人手里抱着个盒子,见到贺锦年后连忙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给他。   是一双毛绒拖鞋。   虽然是夏天, 但能遮住安乐脚上的胎记,也不会露出一点皮肤。   贺锦年单膝下蹲,抬起安乐的脚给他穿好鞋。   “穿上鞋跑得更快, 就能更快找到她。”   安乐这才任由贺锦年给自己穿上鞋。   一旁的黑衣人眼里各种情绪,被墨镜遮住,纷纷低下头不再看。   贺锦年领着安乐来到赵程的病房。   安芸宠爱儿子,给他住的单人病房,安乐赶过去时,安芸正坐在赵程病床边哭。   赵程还在昏迷,一只手打着石膏,露出来的脸上全是伤,比安乐的脸上的伤还要严重。   安乐一开始急着来医院,真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去。   哭泣的安芸似是察觉到什么,一抬头,果然看到安乐站在门口。   “你还有脸过来?”安芸红着眼睛大喊:“程程都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说着,安芸抓起手边的玻璃杯就朝安乐砸了过去!   安乐没躲。   贺锦年及时将他护住,玻璃杯厚重的尖角砸到他的背脊,随即落在地上摔成几块。   安芸没见过贺锦年,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心思去探究这人是谁。她走过去抓住安乐的手将他往病房里拉。   贺锦年伸出手想阻止,安乐却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贺锦年抬起的手又放下。   安芸扯着安乐来到病床前,用手指着他的头:“看到没?你把程程害成什么样了!”   安乐呆呆地看着赵程脸上的伤,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警察都来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那个朋友打的人!程程做错什么了要被打成这样?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你一来锦城我儿子就被打了呢?”   “他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跟他说过一句重话,你倒好,竟然叫人打他?还下这么重的手。”   安芸死死掐着安乐的手臂,哭着喊道:“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你怎么这么坏啊!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安乐低着头流泪,不敢看安芸的眼睛。   安芸却一把薅起他的头发,怒视着质问:“说!为什么要害程程!为什么要害我唯一的儿子!”   安乐被妈妈的话刺痛,忍着哽咽解释:“我跟弟弟打架,我的朋友知道后,气不过,就打了他——”   啪!   安芸狠狠扇了安乐一巴掌。   贺锦年心下一颤,想上去,却见安乐突然跪了下去。   他只能站在原地,脚下犹如千斤重。   安芸拿起放在一旁的包,不停往安乐身上砸,一边打一边哭。   “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你知道吗!”   安芸蹲下身,抓住安乐肩膀,神情几近癫狂,“你恨我是不是?”   “你恨我把你留在乡下,你恨我对你不够好,你就报复我的程程!”   “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坏啊?你怎么这么坏——”   安芸捂着脑袋尖叫。   安乐颤抖着手去拉母亲,带着哭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妈妈,我错了。”   这句话刺激到安芸的神经,她突然恢复平静,冷漠地看向安乐。   “妈妈?”   “谁是你妈妈?”   “从程程受伤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你妈了。”   说着,她又尖叫起来,“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   “我只有程程一个儿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伤害我的程程!”   安乐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艰难地拉住妈妈的裙角,声音嘶哑。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跟弟弟打架。”安乐顿了顿,擦掉眼泪,赶忙起来为赵程整理被子边角。   “我现在就给弟弟道歉,我来照顾弟弟。”   “我照顾弟弟……”   安乐一边整理一边哭着央求安芸。   “妈妈你不是很忙吗?我替你照顾弟弟好不好?只要你原谅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是你妈,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安乐带着哭腔,“我错了!我错了!妈妈你别不要我!”   安芸使劲扯开安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止我,你外公也不会要你了”   “这都是你伤害程程的惩罚。”   “你这个怪胎,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你!”   安乐心尖被重重的一击,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大脑像是在被锤打,砸得他无法思考。   “不……”   安乐再也承受不住,硬生生晕了过去。   安芸冷眼旁观。   一只白皙有力的手臂及时出现,接住晕倒的安乐。   安芸皱着眉,“你又是谁?”   问完,她有些讽刺的意味,“又是安乐的朋友?”   “欺负程程让你们觉得好玩是吗?”   “我已经报警了,那个打人的已经被带走了,你也要试试?”   贺锦年俯身,将安乐打横抱起。   “安女士,我希望你收回刚才的话。”   安芸:“你说什么!”   “不要安乐的那些话。你这样说,安乐会很难过。”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是我生的,我想要就要,不想要,你还能逼着我不成?”   说着,安芸有些激动,“你也看到了,他跟外人联合起来打自己的弟弟,这样的人你还帮他说话?”   贺锦年看向安芸,眼神冷淡,“他已经同你解释过了,是他的朋友自作主张打的人,他并不知情。”   “那也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就不会被打。”   “安乐也是你的儿子。”   安芸讥讽一笑,“现在不是了。”   贺锦年低头看了眼脸上挂着泪痕的安乐,眼里的情绪不明。   他缓缓开口,语气冷淡。   “听说你的丈夫涉嫌诈骗被抓了,看在你是安乐母亲的份上,我可以安排你跟他见一面。”   “可既然你不再是安乐的母亲,那这见面也就不用安排了。”   安芸震惊地抬起头。   她找了许多人疏通各种关系花了一大笔钱,却只能得到一个不能见面的通知,而面前的年轻人不过刚成年,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安芸这才仔细打量起贺锦年,见他一身气质与穿着都不凡,不像是安乐能够结识的人。   “你是谁?你怎么能保证一定让我跟丈夫见面?”   安芸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已经信了贺锦年的话。   贺锦年没理会他,抱着安乐离开病房。   安芸想追出去询问,却被几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拦在门口。   其中领头的人声音粗犷:“少爷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其余的你不用知道。”   “做好少爷交代的事,自然就能安排你跟赵立远见面。”   安芸暗自心惊,望着那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的背影,想到自己刚才不顾颜面的打骂安乐,越发慌张起来。   要是安乐醒了怪她,不让那年轻人帮自己怎么办?   不可能!   安乐是什么性子安芸最是清楚。   等安乐醒了,她就去道个歉,服个软,安乐立马和她冰释前嫌,什么仇也不会记在心里。   只是安芸又惊讶于安乐竟然能认识权势这样大的人,那他在得知赵立远入狱,怎么不主动找那人帮忙?   安芸嗤笑一声。   果然是个白眼狼,肯定是因为心中记恨,才故意不帮忙。   看着她每天里里外外忙前忙后,求了不知多少人,嘴上说心疼她,可明明认识那么厉害的人物也不愿替自己去求情。   *   贺锦年抱着安乐来到车里,收到助理的消息后,又忙着往警局赶。   到了警局,贺锦年看了眼蜷缩在车里昏睡的安乐,有些迈不开腿。   黑衣人从另一辆车下来,拿着刚查到的资料引着贺锦年往警局里走。   “打人的叫林天,是望风企业杨家家主的私生子。”   “这个我知道,说说警察是怎么介入的?”   “林天打人时下手的确狠,但他还是有分寸。报警和通知安芸的另有其人。”   “我们查到,在林天打完人后又出现了一批人将赵程打骨折,附近恰好有一辆警车巡逻,就将林天抓了回去。”   “谁干的?”   “杨家小少爷,杨天宝。”   “他讨厌私生子,所以借此机会想把事情闹大,好让林天坐牢。也是他派的人故意加重了赵程的伤势,再去联系的安芸。”   贺锦年将资料还给黑衣人,面容冷淡地走进警局。   十分钟后,他带着林天出来。   林天被没收了手机,出来后便四处张望着,“安乐——”   贺锦年突然转身给了他一拳!   林天没有防备,拳头正中面门。   他趔趄几步,“你发什么疯!”   “你知道自己的莽撞行为给安乐带去多少麻烦吗?”   林天脸色一变。   “安乐……我是不是连累他了?他妈妈知道了?”   贺锦年冷漠地看着林天,没打算跟他解释。   “不要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去做蠢事。”   林天瞬间红了眼,他不敢想象安乐会有多难过。   听见贺锦年的嘲讽,他原本闷在心中的郁气更甚,恶狠狠地反驳道:“你懂什么?你最冷静!你最了不起!你遇到什么都面不改色,你这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贺锦年对林天的话丝毫不在意。   “我只是不会像你一样意气用事,做事不顾及后果。”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懂!”   “我本来也只是想教训一下赵程,我也知道不能让他发现,这样会连累安乐。”   “可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林天说着突然哽咽。   “这个孙子扯安乐衣服,还拍了照!”   “我找到他时他是想去修手机,好恢复里面的照片。”   “我他妈的怎么忍得住不揍死他!”   贺锦年也有些生气,他抓住林天衣领,“那这也不是你莽撞行事的理由。”   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痛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林天一把推开贺锦年,“你根本就不懂!”   “你根本就不能理解赵程的行为对安乐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看过安乐身上的伤吗?”   “他那么胆小,面对你时大气都不敢出的人。怎么会跟赵程打架?他难道想不到赵程会告状?想不到他妈会怪他?”   “可他还是动手了!是他先动手的!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天红着眼落泪。   “因为有些事对他来说,是比失去母亲更让他害怕的!”   “你根本不知道安乐经历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知道指责我!你是不是也去医院看赵程了?你怎么不再给他一拳!”   贺锦年:“我不知道,你就不能告诉我吗?你在警局门口这样大吼大叫是想再被关进去?”   林天被说得一愣。   他突然犹如泄气一般,坐到台阶上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安乐不会想让你知道的……”   贺锦年走过去轻轻踢了林天一脚。   “到底怎么了?”   林天红着眼看他:“你不是大少爷吗?怎么不自己去查?”   贺锦年低下头,没回答。   他承诺过,不会调查安乐。   关于安乐的事,他想要安乐亲口告诉他。   贺锦年耐心耗尽,将林天带出警局已是仁至义尽,便不再管他。   他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见后方传来林天的声音。   “我也没有调查过安乐,我们是朋友,他的事,只能由他告诉我。”   “但这件事不是安乐告诉我的。”   “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昨天下午,林天送完安乐后还是很生气,他本打算派人偷偷教训赵程一顿。因为他也知道,要是自己出手被赵程认出,会连累安乐。   开往赵家的路上,林天收到进口药的运输会延迟的消息,下周可能拿不到药。   可林天已经跟安乐许下承诺。   他记得安乐跟他说过自己的家乡在远阳市,林天就想着查查远阳市的医院有哪些,再看看有没有存货,如果有就联系医院将药买下来。   结果却不小心点进远阳中学的贴吧。   点开网页后,自动跳转到一个热帖,里面的学生在评选“校园最丑人物”,学生们的回帖五花八门,各种类型的人都有上榜。   直到一层楼回复道:   【要我说还得是胎记哥!那照片你们是没看见,恶心得我三天没吃下饭。】   下面的回复虽然很少,却让林天恨不得顺着网线撕烂他们的嘴。   【胎记哥?是那个高二的年级第一吗?好学生你们也敢提,不怕管理员删帖啊。不过那照片我看了,确实恶心。】   【艹哈哈哈哈胎记哥确实实至名归,但那照片我也看了,还好吧,我哥们儿喜欢这一款,对着照片lu了好几次。】   【什么照片还能把人看硬?求求照片,我也想看。】   【同求+1】   【要照片的加群就行,群里很多,管够哈哈哈,还有视频哟~】   林天大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着手私信发评论的人,成功加上了群。   然后就看到群相册里好几个账号上传的图片和视频。   他很愤怒,却很无力。   所以在得知赵程拍了安乐的照片后才会失控,丝毫不计后果地冲了上去。   林天交代完所有事,站起身来,走到贺锦年面前。   “安乐跟我说,你们是朋友。”   “贺大少爷,我就问你一句。”   “如果老子现在就要去远阳市让那群伤害我朋友的孙子付出代价!”   “你还会拦我吗?”   贺锦年低头看着林天手机上的图片,一直沉默。   林天嗤笑一声。   “你也不过如此。”   他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准备走人。   却被一只手按住肩。   “等等。”   林天回头大吼,“你他妈又要说什么?”   贺锦年看着他,一脸认真。   “我和你一起去。” 第27章   安静的小木屋内, 安乐缩在被子里沉睡。   系统自带的手机铃声响起,叮叮咚咚很是刺耳。   安乐果然被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渐渐回笼, 巨大的心慌朝他涌来。   铃声还在响。   手机就被放在枕边,很容易拿到, 简单的动作对安乐来说却很艰难。昨天受的伤痛在这一刻越发剧烈。   拿过手机一看,竟然是妈妈。   安乐身体一僵, 连忙接通电话。他半躺在床上, 拿着手机的手臂都在颤抖。   “妈妈。”   对面沉默了一阵。   “安乐, 你终于醒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对不起妈妈,我——”   “不用解释。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   安乐的心缓缓下沉。   “我收回之前的话, 之前是妈妈太过着急了, 一时生气上了头,才说出那样的话。你会原谅妈妈的吧?”   “安乐,你知道的, 我最近事很多,你赵叔叔被关了, 弟弟又受那么重的伤。我已经连续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所以一时激动,才打了你。”   “你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你都很乖, 也让我省心。你是我儿子,你的性子妈妈最懂,你肯定不会怪妈妈的, 对不对?”   安乐沉浸突如其来的幸福当中,他眼眶微微发红,没想到妈妈突然就原谅他了。   “我怎么会怪您呢……”   “您能原谅我, 我高兴都来不及。”   安芸松了口气,“你能原谅妈妈就好,好孩子,没有白养你。”   “那你快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也不用回家了,就留在贺家,你是不是有朋友也住在那片别墅区?”   安乐以为妈妈指的是林天。   “是有一个朋友。”   “那就好说,是朋友就好。你在贺家做事也不要忘了跟朋友搞好关系,知道吗?”   “我知道的,妈妈。”   电话挂断,安芸看向面前的黑衣人。   “你们也听到了吧?我已经跟我儿子和好了,见面的事,还要请你们家少爷尽快安排。”   黑衣人隔着墨镜看了眼安芸,点头。   “少爷答应的事自然会兑现。”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人?”   “已经派人去打理了,等通知吧。”   安芸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她忧虑地回到病房,赵程刚好醒来。   自然也听到她在病房外的话。   “妈,你跟安乐说了什么?”   安芸朝儿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就一些小事。他跟你打架也受伤了,我就让他最近都留在贺家,不准他来烦你,好不好?”   赵程皱眉。   “好什么啊!”   “他和他的朋友打伤了我,他一句道歉没有,还不出现,这算什么事?”   “程程,别任性,这件事关乎你爸爸。”   “什么意思?”   安芸跟赵程解释了事情缘由,赵程听完后也不好再提要求。   “好吧,不来就不来。不过有一件我很好奇。”   “妈,安乐身上的黑色印记怎么回事?也太丑了!”   “他腿上也有吗?全身都是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安芸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了。”   “我好奇啊!你给我说说呗?那到底是什么啊,胎记?”   安芸突然低下头,整理起一旁的东西,“自然是胎记,还能是什么?”   赵程撇撇嘴,回忆起那天看到的画面,“我还以为是什么传染病——”   安芸打断他,“不是病!别在那里瞎说!”   “您凶什么?”赵程一脸不解,“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为了安乐凶我?妈,您更年期到了吗?”   安芸反应过来立马给儿子道歉。   “是妈妈的错,妈妈最近压力太大了。”   “只是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知道吗?安乐毕竟是你哥哥,不要在背后谈论他的胎记。”   赵程偏过头,低声反驳:“谁想要这样的哥哥……”   *   另一边,安乐收到来自林天的信息。   林天跟他道了歉,十分后悔自己的举动给安乐带来麻烦,乞求安乐原谅。还说要去做一件大事赎罪,让安乐等他回来的好消息。   安乐捂着快速跳动的心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还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事情发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联系林天。但他丝毫没有要怪罪林天的意思。   他想跟林天解释,自己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担心林天又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想法,危害到他自己。   可电话打过去,却无法接通。   安乐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刚才妈妈说的让他与朋友打好关系的话。   安乐很是不解,妈妈明明知道是林天打了赵程,为什么还会让他跟林天搞好关系?   突然,安乐一愣。   他意识到,妈妈说的可能不是林天,而是指……贺锦年?   安乐回忆起昨天都所有事,   除开那些痛苦的、难过的回忆,有关贺锦年的所有,都令他耳红心跳。   安乐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外套被脱下来了,但身上的衣服没换。送他回来的人没擅作主张给他换衣服。   安乐狠狠松了口气,却也有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小失落。   现在是早上,他起床洗了个澡,给伤口随便抹了药后,顺便将被套换下才出了门。   他想,自己应该亲自去见贺锦年。然后说句谢谢。   自己昨天……还吼了贺锦年。   安乐站在小木屋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可真坏。   安乐怀着期待和忐忑,刚走到岔路口,正好看见谢管家在用帕子擦洗路口的木质垃圾桶。   他连忙小跑过去。   “谢管家,我来吧。”   安乐从拿起水桶旁的另一条帕子,弯腰擦拭。   谢管家直起身,锤了捶腰,“我老了,需要弯腰的活都做不好。”   “是我的错,我在打理花草的时候应该一遍把这垃圾桶也擦干净才对。还麻烦了你要特意来擦。”   他话音刚落,谢管家就笑出了声。   “安乐,你刚才说什么?”   安乐一愣,“我不该只管花草,忘记擦这个垃圾桶。”   谢管家又仰头笑了笑。   “你是觉得这个木头做的小桶,是垃圾桶?”   安乐歪头,“诶?不是垃圾桶吗!”   谢管家拉着安乐蹲下身,指了指每块木头边缘上的图案。   那图案不小,但因为刻得不深,又年份久远,落了灰尘,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安乐凑近一看,竟然是外星人小头!   “这——”   他转头看向谢管家,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少爷做的?”   谢管家笑着点头。   “少爷小时候住在红楼里,当时这周围是被栅栏围住的,我们不能直接与他接触。”   “少爷就亲自做了这个小木桶固定在路口,让我们把想给他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他会定时来这里查看。”   安乐听完瞬间愣在原地。   没过一会儿,他想什么,满脸通红。   “这、这个小木桶看起来旧旧的,我以为是废弃的垃圾桶,那少爷现在还会用吗?”   谢管家摇头。   “少爷回国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别墅那边,不回红楼,这小木桶我也是今早路过才想起来打理的。”   安乐狠狠松了口气。   幸好!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将短裤丢进小木桶里,短裤却不见了的事。   不会……是少爷看见了,所以将东西拿走了吧?   安乐心中羞愧不已。   完了完了!   这本来是少爷小时候用来放东西的小木桶,却被他当作垃圾桶,少爷看到时肯定很生气!   安乐十分尴尬。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是自己的短裤被变态偷拿走……   安乐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谢管家,少爷今天忙吗?”   谢管家摸了摸小木桶上的外星人图案。   “少爷最近都不在庄园呢,有什么事等少爷回来再说吧。”   不在庄园?   安乐一惊。   自从他来到贺家,每天都能见到接送贺锦年的车辆,还没有出现过离开几天的时候。   林天不见了,少爷也很忙。   安乐跟着谢管家回到别墅插花,觉得时间都变漫长了。   做完一天的工作,安准备先回小木屋。他身上还有伤,一直站着外面也很难受。   这回经过岔路口的小木桶时,安乐蹲下身,看着上面刻画的外星人,仔细观察,竟然每一块木板上的外星人都不一样。   安乐拿起手机拍了下来。   相册里还有上一次少爷给他的创可贴照片。   安乐对比着看了看。   创可贴上的外星人和小木桶上的几个很像,但表情变得更严肃了些。   小木桶上的外星人或睁着大眼睛或张嘴吃东西,相邻的外星人之间还有互动。创可贴上画的外星人却冷着脸,抿着嘴,各做各的。   安乐看得心里一暖,觉得很是可爱。   是因为长大了吗?   木桶上的刻画留着岁月的痕迹,安乐似乎能看到一个模样酷似贺锦年的小男孩坐在木桶前,用刻刀一笔一笔地画出不同模样的外星人。   安乐伸出手点了点外星人的脑袋,轻声问候。   “你们好呀,小外星人。”   “我叫安乐。”   “很抱歉朝里面扔了东西。”   “希望你们不要生气。”   一滴水突然砸在安乐的脸上。   安乐一抬头,越来越多的雨滴开始下落。   “下雨了……”   安乐忍着痛意快速跑回小木屋。   来到锦城以后,还没遇到过雨天。小木屋潮湿,安乐看着头顶的木头,十分担忧屋子会漏水。   一个小时后,果然不出所料,小木屋漏水了。   老家的屋子也会漏水,安乐见怪不怪,拿出盆子和水桶接住下漏的雨水。   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击打着小木屋看似脆弱的玻璃,屋内丝毫不隔音,像是睡在室外。   安乐躺在床上,关节处因为潮湿隐隐作痛,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跟贺锦年说谢谢。   他拿起手机,编辑着短信,想说的话很多,要感谢他的地方也有很多,删删改改,最后也只留了一句谢谢。   却在即将发送时犹豫。   “算了。”   还是当面说吧。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谢管家不知如何得知了安乐受伤的事,通知他下雨天就不用赶来别墅插花了,红楼外的草地自然也不用打理。   一切都等雨停后再说吧。   安乐待在小木屋里,没什么事做,他翻出从家里带来的试卷。他没忘记自己是个准高三生,之前都只能晚上抽时间练题,今天有了空闲,一整个白天他都坐在小木屋里。   光线不够明亮,凳子也没有靠背,坐深很窄,但安乐还是坚持做完了所有科目的模拟测试。   坐了一整天,本就不舒服的身体越发疼痛难忍,安乐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如有针扎似的脊骨终于缓和了些。   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屋外还在下暴雨。   潮湿的气息侵入安乐的心肺,扰得他思绪越发清明。   这样的夜晚总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安乐拿起手机,将编辑好的短信看了又看。   要不……还是发了吧。   毕竟不知道贺锦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唉……”   安乐关掉手机。   还是算了。   得当面说才行。   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屋外暴雨不止,滴水几近将灌满了接水的容器,安乐一手握着手机陷入沉睡。   轰隆隆——   一道惊天的雷声响起!   安乐被惊醒,心跳愈发加快。   刺眼的白光从窗户口打进来!   安乐被雷光刺痛眼。   他打开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一个小时前自己收到一条短信。   现在是凌晨三点,一小时前……就是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谁会在这种时候给他发信息呢?   安乐点开信息内容,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在睡之前不小心点到发送,信息对话框里赫然显示着十二点时,他给贺锦年发了个谢谢。   贺锦年是在凌晨两点回的自己。   【不必说谢谢,是我该说抱歉。】   抱……歉?   贺锦年怎么会有哪里对不起自己?   安乐感谢他还来不及。   因着这一条短信,安乐瞬间睡意全无。   屋外雨势渐小,下了两天暴雨终于有所停歇。安乐有心事,拿起伞准备出去走走。   一开门,冷风瞬间席卷而来。   安乐被扑面而来的寒意和雨水撞了个正着。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刚要打开伞,却在下一秒瞬间愣在原地。   他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少爷……”   “是你吗?” 第28章   距离小木屋几米的地方, 一道黑色人影站立雨中。   安乐又试探地喊了几句。   “少爷?”   丝毫没有回应。   但安乐十分确定面前实实在在是有人的。   “贺锦年,是你吗?”   那道身影终于动了一下。   “天哪……”   确定是贺锦年后安乐连忙打开伞跑了过去。   雨点滴答滴答地打在草地上。   安乐来到贺锦年面前,发现他全身都被雨水淋湿, 黑色短发软软地耷在额前。   安乐来不及问原因,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往屋里带。   却丝毫扯不动。   贺锦年站在原地, 似乎不打算进去。   安乐将伞举到他头上,替他挡住大部分的雨水, 全然不在意自己也会被雨滴打湿。   “快跟我进去吧, 再淋雨会感冒的!”   贺锦年微微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安乐。   夜里很黑,天空尽是乌云, 没有月光, 安乐也看不真切贺锦年的表情。   他只知道贺锦年的手腕很冷很湿。   安乐再次将人往屋里带,贺锦年还是一动不动。   “贺锦年!”   这一喊,贺锦年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将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递给安乐。   “这是什么?”   安乐接过袋子打开一看, 全是手机。袋子里有雨水, 手机都被浸在里面。   “礼物。”   安乐无奈地看着一袋子进水的手机,“好吧, 谢谢你的礼物, 我很喜欢。”   “那我应该回礼才对,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们进屋再说好不好?”   贺锦年垂眸,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雨声淅淅沥沥, 安乐没听清楚。   他凑近,“你说什么?”   贺锦年稍微大声了些。   “再给我看一次。”   安乐不解:“看……什么?”   “你的秘密。”   安乐顿时满脸通红,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他结结巴巴道:“之前已经交换过秘密了, 不是吗?”   “那就再交换一次。”   安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用贺锦年之前的原话堵他。   他低下头小声拒绝道:“可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贺锦年只能沉默。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可我想让你知道。”   安乐听得耳尖发红,心跳微微加速。   他捏紧手里的袋子。   “你的……什么秘密?”   过了许久。   又好似只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   黑夜里,贺锦年带着潮意的身体缓缓靠近,小心翼翼地,在安乐的发顶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这就是我的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   “接下来,我们交换秘密。”   安乐微微睁大眼,脑子一片空白。   雨伞不知何时掉落在草地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安乐只觉得一阵滚烫。   周围雨声淅淅沥沥,狂风吹打着树叶。   安乐清晰地听见自己说:   “好。”   *   漏水的小木屋里,灯光昏暗,安乐赤/裸着身体坐在床尾,一只养尊处优的手触上背部的皮肤,落下一片炽热。   “我只是想给你涂药。”   安乐低头抱膝,“嗯。”   “你受伤了,有些部位自己看不到。”   “需要检查。”   安乐捏紧手臂的软肉。   “……嗯”   安乐听着对方的话乖乖抬起手臂,放下腿,如同一只漂亮的玩偶。那只沾满药膏的手轻轻抚摸小腿内侧的软肉,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他检查伤势和涂药。   可那里明明不疼。   也没有伤。   突然,冰凉的小腿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安乐呼吸一滞。   安乐坐在床尾,看向单膝跪地的贺锦年。他面容依旧冷淡,漆黑的瞳孔却深得不可见底。   安乐屏住呼吸,微微抬起手,柔软的掌心靠近贺锦年的侧脸。贺锦年偏头,将脸放在安乐温热的掌心中。   好可爱。   安乐心里想着。   他微微起身,低下头的同时身体朝贺锦年的方向靠近。贺锦年仰头,呼吸交缠之际,安乐唇上一热。   贺锦年揽住安乐的腰,将他往怀里一带,温热的唇紧紧相贴,安乐心脏猛跳!   他不会接吻,却本能地张开嘴,任由滚烫的欲望进入自己口中。   唇舌交缠的一瞬间,安乐犹如触电般,身体一下子软掉,落进贺锦年的怀中。   那抹滚烫初尝甜蜜滋味,紧紧缠着安乐许久都不放。   “唔……疼……”   安乐一喊疼,它就慌张地退了出去。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环在安乐腰间的手臂收力,仿佛要将他按进身体里。   “我是第一次。”   安乐张了张被亲得发麻的嘴唇,眼角泛红。   怪不得技术那么烂……   贺锦年又凑过来,试探着亲了亲安乐的耳尖。   “对不起,弄疼你了。”   耳尖被亲得发烫,安乐却为此着迷。   他伸手环住贺锦年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没关系。”   “我很喜欢。”   腰间环绕的手臂再次一紧。   正当安乐以为贺锦年的吻会再次落下时,一条柔软的凉被盖在了他的身上。   “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嗯……嗯?”   安乐呆愣住,任由贺锦年用凉被将他整个人裹成粽子,然后放到被窝里。   “晚安。”   贺锦年将多余的被子盖在安乐头上,隔着被子亲了下他的脑袋,然后关上灯转身离开。   安乐视线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贺锦年离开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往小木屋外走的,外面还下着雨,他要去哪儿?   安乐心里突然很慌,他艰难地弄开裹着自己的被子。   打开床头昏暗的灯光。   一眼就看见贺锦年靠在床尾的背影,他坐在地上,脑袋耷拉下去,看着很是可怜。   安乐光着脚跑过去。   这才想起贺锦年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的雨,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安乐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想把人扶起来去换衣服,却发现贺锦年已经睡着了,抬手一摸额头。   “好烫!”   明明刚才还没有这么烫,人也好好的。   安乐赶忙将人扶起来放到床上,脱掉他身上潮湿的衣服。躺在床上的人呼吸粗重,体温越发滚烫,拿出体温计一量:38.5℃   安乐接了盆冷水打算先给他降温,用毛巾擦洗身体时,安乐一时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瞟。   这是一副如白玉般精致完美的躯体。   安乐伸出略显清瘦的右手,轻轻放在他覆着一层薄薄腹肌的小腹上,按了按,软软的,很有弹性。   反应过来后,安乐连忙拿起毛巾捂住脸。   他在做什么!   冰冷的触感传到脸上,安乐才想起这毛巾是刚给贺锦年擦过身体的。他又红着脸缓缓放下毛巾。   擦完身体再盖上被子后体温虽然没降,但床上的人明显没那么难受了。   安乐坐在床边,将贺锦年的脑袋放在腿上给他擦头发。   已经是后半夜,生病的人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出汗,安乐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水。等到破晓时分,床上的人呼吸终于平稳。   安乐守在床边,毫无困意。   他坐在地上,这样能够更好地看清贺锦年的脸。安乐抿了抿嘴,回忆起昨夜的触感,他将脑袋凑近,靠着熟睡之人的额头,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安乐长相乖巧,一双杏眼很是清澈,他歪着头看人时,像一只迷茫的小猫。   “秘密……”   “是喜欢我。”   “对不对?”   安乐将脑袋埋进双臂,露出的耳尖泛红。   “我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安乐这才敢露出一双眼睛,亮亮的。   贺锦年还在沉睡,左手垂在身侧,修长白皙的手指陷入米白色的棉被里。   安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   只不过是简单的指尖碰触,就扰得安乐心中小鹿乱撞。   时间好似停止,安乐默默感受着心底从未有过的甜甜的滋味。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剧烈的振动扰得人紧张又难受,他却甘之如饴。   他声音软软的,带着南方特有的轻柔。   “你亲我的时候好用力。”   “你是第一次接吻。”   “我也是。”   安乐将脑袋乖乖的靠在贺锦年身边。   “我喜欢你亲我。”   安乐再次凑近,带着满腔的喜欢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贺锦年的嘴角。   再退开后,安乐感受着发烫的脸,轻声问道:   “那你喜欢我亲你吗?”   安静的小木屋里,安乐晕乎乎地坐在地上,沉浸在巨大的粉红泡泡里。   寂静的环境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安乐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都没想,拿到手机时本能地挂断电话!   刺耳的声音终于消失。   安乐大口喘着粗气,一连惊恐地看向床头。   是闭着眼的。   幸好——   没被吵醒……   安乐狠狠松了口气,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来了。   他拿起手机刚想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对面又打了一个过来!   扰人的铃声再次响起。   安乐手忙脚乱地接通,将音量调到最小,光着脚跑出去接电话。   安乐一走,原本还在沉睡的人睁开了眼,清冷的眼眸带着暗色,毫无睡意。   他抬手,小心翼翼触碰着被亲吻过的嘴角。   过了许久,才将脑袋埋进安乐的枕头里。   寂静的小木屋里。   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喜欢。” 第29章   安乐走到小木屋的草地上。   连下了两夜的暴雨, 将空气中的烦闷一扫而去,地上还是潮湿的,安乐光着脚, 却不觉得冰凉。   这回他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是林天打来的。   安乐立马接通电话, 又走远了些。   “林天,是你吗?”   安乐询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安乐这才松了口气。   “安乐, 你这几天……还好吗?”   安乐没意识到林天的不寻常。   “我很好。”   “不过又没那么好。”   “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我很担心你。”   林天顿了顿,“我给你留了信息。”   “我看见了, 只是你没亲口告诉我, 我总是不放心的。”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听到这里,安乐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几天不联系,林天变得好沉闷。   “林天, 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了?”   林天隔着电话下意识的摇头, “我没事啊。我只是……”   “安乐,对不起啊, 我打赵程的事, 连累到你了。我听说你妈妈很生气,还因此怪罪你,我不知道——”   安乐打断林天的话, “之前你不是已经发信息跟我道歉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提?我要是真介意,就不会接你的电话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又怎么会怪你呢?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再说了, 我们可是朋友。”   林天沉默了一瞬,淡淡地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安乐走在草地上,湿润的青草轻吻他的脚踝,他心情更加放松了些。   “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天都去哪了?”   林天之前的短信里说过自己要去做一件大事赎罪,安乐一直很是不放心,可这两天分明无事发生。   电话那头,林天站在原地,垂着头,“安乐,贺锦年……去找你了吗?”   安乐被问的一愣,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他来找我了。”   林天听完更加紧张,连忙问道:“那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安乐脸一红,垂在一旁的手捏紧衣摆,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小木屋,迟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   “一些很平常的话。”   林天听完瞬间愣在原地,但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他如同泄气般往地上一坐。   “那就好。”   林天艰难地咽下口水。   安乐再迟钝,也看出林天有事瞒着他,“林天,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乐突然想起贺锦年这两天也一样不在贺家,“你这两天是跟贺锦年待在一起吗?”   林天没反驳。   安乐不解,林天和贺锦年是没有交集的,唯一能让两人走到一起的原因只可能是跟他自己有关。   可跟他有关的……安乐一时竟想不起来。   他在锦城的圈子极小,唯一惹出的祸就是关于赵程的事,可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那还能有什么事?   安乐低着头思考,身体突然一僵。   如果不是在锦城发生的事,那便是远阳市了。   安乐语气有些急切,“林天!你们——”   “对不起,安乐。”   林天打断安乐的话,一字一句说得越发艰难,“对不起……”   “这两天我跟贺锦年一直在远阳市。”   安乐垂在身旁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有些呆愣,“你们、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虽然是在问林天,但安乐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照片。”   安乐的心瞬间犹如掉入冰窟。   林天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语气明显慌乱了不少。   “安乐,我没有要调查你的意思。照片的事是我无意间点开你们学校论坛发现的,我真的很生气很难过!但我知道你肯定比我痛苦百倍千倍。”   “我也明白,这件事你连我都不愿意告诉。”   “肯定更不愿意让贺锦年知道。”   “可他妈的!那个群他妈的人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   “安乐,对不起。”   林天的最后一句话淹没在哽咽中。   “贺锦年是贺家的大少爷,他比我有能力的多。只有让他知道了,才能借他的势力彻底解决这件事。”   “现在那些人都受到了惩罚,那些照片和视频也都被删了。”   “安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安乐在听到欺负自己的人都已经受到惩罚后,呆愣在原地,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林天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贺锦年得知安乐被老家的同学欺负的事,没有犹豫地带着林天赶去远阳市为他报仇。贺锦年很有手段,他们刚下飞机,他的人就查到所有施暴者的名单,连带着传播图片视频和那个群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放过。   贺锦年很细心,没把事情闹大,让那些参与传播的人都吃了哑巴亏,连自己为什么被针对都不清楚。   而对于那些施暴者,贺锦年丝毫不手软,林天在一旁看着,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这些人是惯犯,不止欺负过安乐一人,贺锦年查出他们干的所有坏事,一并交给了学校和警察,这下别说是他们自己,连带着助纣为虐的老师和父母都一并吃了官司。   这件事牵扯了许多人,本该闹得轰轰烈烈,可贺锦年硬是没让这事传出一点风声。   “我这几天一直不敢找你,是因为我害怕,我知道我做的事伤害了你。”   “我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做了太多的错事,我现在就跟那些蛮不讲理的封建家长一样。”   “我意气用事,不顾后果打了赵程,你妈妈很生气,还迁怒于你。我没有及时出现跟你一起分担,我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安乐,你怪我吧。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只是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林天说完,弯下腰捂住了眼睛,遮住神情里的疲惫。   尽管安乐不在他的面前。   安乐沉默了许久。   清晨的风裹着潮意,拍打着他的身体。安乐站在湿润的草地上,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这件“天大的事”不再出现在夜晚的噩梦里,以至于,一开始,他甚至没能想到这里。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安乐仰起头,淡蓝的天空上还没出现太阳,孤零零飘荡的乌云和天空的组合看起来倒是不那么违和。   锦城的夏天很少下雨,这片天空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云朵,雨都停了,还赖在空中不走。   灰灰的一小块,要是有大风来,几个呼吸之间就能把它吹散。   可偏偏,太阳就是还没出现,大风也没有刮来。   安乐伸出一只手,瘦弱的手掌刚好能握住天上的那朵云,突然一道金光乍现!   早晨的太阳从天边隐现,几缕阳光跟着洒下来,扑向安乐。   阳光刺眼,迫使安乐低下了头。   安乐再次仰头,不顾刺眼的阳光,硬是要看清空中那朵倔强的乌云。   广阔的天空之上,什么也没有。   清晨的阳光是刺破乌云来到安乐面前的。   安乐半眯着眼轻轻一笑。   “林天,你知道吗?”   安乐的声音轻柔且平稳,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   “如果是昨晚,你告诉我这件事,或许会让我担心害怕。”   “可偏偏……是现在。”   就像这刺眼的太阳,若是早一些出现,或许还会刺痛他。   可偏偏是现在。   “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贺锦年来找我。”   “我好像,听见了他对我说喜欢。”   “林天,恭喜我吧。”   电话那头,林天低垂的脑袋终于缓缓抬起,他看向前方,赫然是贺家的庄园。   伫立在庄园中心的高大建筑如同休憩的猛兽,无不显露着庄园主人的权势与地位。   林天明白安乐意思。   安乐没有怪他。   他艰难地开口,不知道是否该为安乐感到高兴。   “恭喜你啊,安乐。”   安乐依旧微微仰着头,直面太阳。   听见林天的话,阳光终究还是刺痛了眼,眼睛酸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他是一只卑微的、阴暗的小老鼠,会躲在暗处悄悄观察每一个人。   但他从来都不是只敢躲在暗处。   他很大胆,敢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   有想要得到的,哪怕是会遍体鳞伤,被所有人指责,他也会去争抢。   因为如果不会争抢,生来就在阴沟的小老鼠就只能等死了。   他现在有了食物,但还不够,在暗处待久了,小老鼠也想要有光。   人人都有光。   安乐想,他就要去找那个最耀眼的,像太阳一样,最好是能将他的眼睛刺痛。   那样的光,定能把小老鼠家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照得亮亮的。   安乐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小木屋,他轻轻打开门,站在门口,望着木屋里的人。   贺锦年早已醒来,他站在屋里,看着安乐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贺锦年。”   安乐背着光,对着屋子里的人轻轻一笑,声音清澈而又坚定。   “和我谈一场谈恋爱吧!” 第30章   早晨的庄园, 太阳还没来得及登顶,庄园里的人已经开始工作。   一路上,都是低头弯腰忙碌的人。赶在温度最舒适的时间做完上午的工作, 等到升温时便能躲回房休息片刻。   安乐抱着一大捧白色百合往别墅的方向跑去,路过的地方掀起一阵轻风。   “年轻就是好啊, 我现在连抬个手都费劲。”   “赶快干活吧,现在的日子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我说真的, 我隔壁住了个老员工, 在庄园干了快十来年。听他说再过一阵子, 贺家家主就要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原来的管家,说是开车路过, 看见地砖上有根草, 都是要罚人的。”   “啊?可我们是谢管家招来的,是少爷的人啊,其他管家也能罚我们?”   “罚我们算什么?我可是听说, 那位管家连少爷都敢罚呢!”   两人的悄声对话结束,没被任何人知晓。   安乐抱着花来到别墅, 李管事正指导着其他女仆插花, 看见安乐后她欣然走过来。   “真是辛苦你啦安乐,还特地去门口拿。”   安乐微笑着摇头。   “没事儿, 天这么热, 也不好让姐姐们出去跑。”   正在插花的女仆们朝着安乐感激一笑。   李管事递来水和毛巾。   “快擦擦汗。”   注意到安乐还穿着长裤和外套,李管事拍拍他的肩。   “跑这么一趟,肯定热得很, 把外套脱下来吧,别热感冒了。”   安乐犹豫了一秒,还是脱下外套, 他里面穿着长袖,也没露出皮肤。   李管事挑选着送来的鲜花,安乐在一旁帮忙修剪,就听见李管事与他问道:   “安乐你有没有觉得,少爷最近奇怪呢?”   安乐手中的动作一顿。   “我觉得、还好啊,怎么了李管事?”   “就是从上周少爷出去了两天开始,回来后整个人都有点怪怪的。连吃饭时都会发呆。少爷以前可从不这样。”   安乐手中的动作变慢,他有些紧张,“是吗……”   “是呀!谢管家也说少爷跟他待在一起时经常发呆。只是少爷长大了,我们不好过问他的事,就是担心他。”   “安乐,我看最近你跟少爷走得越发近了,要不你帮我们去打听打听,少爷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旁的女仆听见了面露疑惑,不由得猜测道:“能让少爷这么困扰的事,看着像是谈恋爱了呢。”   李管事听完不禁笑出了声。   “少爷哪里是会谈恋爱的?每天那么忙。”   “再说了,少爷回国后就没怎么和同龄人打过交道,你让少爷跟谁恋爱去?”   女仆拿起鲜花晃了晃,指着安乐的方向打趣:“跟安乐呀!您不是才说了少爷跟安乐关系好嘛。”   安乐吓得险些折断手里的花枝。   李管事笑着拿走他手里的花。   “好了好了,别逗安乐,看把这孩子吓得。”   李管事将花瓶递给安乐。   “这个就拿去书房吧。”   安乐乖乖接过。   “要是少爷不忙,安乐你就趁机问问?”   安乐欲言又止,“可我不一定能问出来。”   李管事亲切地拍了拍安乐的脑袋,“没事,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也是正常的。”   安乐抱着花瓶离开,加速的心跳逐渐降缓。可一想到李管事的话,他就有些担心,毕竟他和少爷相处时,也没见过他会发呆。   这么想着,安乐到了三楼书房,他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敲门。   咚咚——   不过几秒,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贺锦年站在门后,亲自为安乐开的门,他伸出手十分自然地接过安乐怀里的花瓶。   安乐看着他的侧脸,眼睛亮亮的。贺锦年抱着花瓶站在门口,也低头一直盯着安乐。   安乐对着他甜甜一笑,随即想到什么,把人推进书房里后又连忙关上了门。   然后低声提醒着:“不是说了下次敲门你就喊进,不用自己来开门吗?被看见就不好了。”   贺锦年垂眸,敛去眼里的神色,语气闷闷的,“嗯。”   安乐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声音软软的,“你答应过我的。”   贺锦年回握住安乐的手,这才抬起头看他,“下次不会了。”   等贺锦年单手将花瓶放好,两人牵着的手都一直没松开。安乐将人拉到一旁的休闲椅坐下。   “你今天几点起的?”   贺锦年顺着安乐的动作坐在椅子上。   “六点。”   “现在已经十点了,算上晨练和吃饭的时间,八点开始工作的话,那岂不是快两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嗯。”   安乐按住贺锦年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先休息一下吧!”   贺锦年望着他,轻声答应:“好。”   安乐避开他的眼睛,有些无奈,“其实我是有事要问你。”   贺锦年点头,“嗯,你问。”   安乐顺手拉过一个小马椅坐下。   这小马椅原是放在一楼用作装饰的童趣家具,安乐初见时觉得好看新奇,不禁多看了几眼,第二天就发现这椅子被搬来了书房。   安乐将脑袋放在小马的头顶上,看着正襟危坐的贺锦年,不禁笑出了声。   “少爷,你是在紧张吗?”   贺锦年微微低头,声音冷淡又平静,耳尖却有些泛红。   “你想问我什么?”   安乐看着他,也不说破。   “刚才在楼下,李管事提到你最近总是发呆。”   安乐关切地看着贺锦年,轻声问道:“是跟我有关吗?”   两人的手还牵着,安乐能够感受到他说完这话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了些。   贺锦年垂眸,“不是。”   “是工作上的事。”   安乐有些无奈,“是吗?那是工作上的什么事呢?”   “一个项目,遇到了点困难,不过很快就会解决。”   安乐抽出自己被紧握住的右手,叹了口气。   “贺锦年。”   “你撒谎的样子真的很明显。”   贺锦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安乐,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   安乐以前总是觉得看不出贺锦年的情绪,可现在他才发现,其实贺锦年的心思很好猜。   譬如他紧张说谎时,虽然一脸镇定,但破绽也很多。但也这仅限于他们俩单独相处时,若是有其他人在场,贺锦年就又会变成那个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大少爷。   “到底怎么了?”   安乐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贺锦年微红的耳朵。   “我们在谈恋爱啊,有什么矛盾就要说出来,解决以后感情就会变得更好了不是吗?”   贺锦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们在谈恋爱。”   安乐点头,“是啊。”   贺锦年抿住嘴,“可跟刚开始不一样。”   安乐不解,“怎么会呢?哪里不一样?”   贺锦年没立刻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安乐。   “刚开始,你会亲我。”   安乐瞬间满脸爆红。   那天他回到小木屋说完那句话后,还没等到贺锦年的回答,他就亲上去了。   后来安乐逐渐恢复理智,每每想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就不禁感到咂舌。   随即安乐突然反应过来。   “等一等。”   “你、你这几天总是发呆走神就是在想这事?”   安乐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贺锦年眼里露出不解,像是在说:不然呢?   “我——”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   “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贺锦年看着安乐:“告诉你了,你就会亲我吗?”   安乐顿了一秒。   “为什么不呢?”   “那我现在——”   安乐打断他,“现在说晚了!不作数不管用了。”   贺锦年不说话了,连翘起的发梢都透着落寞。   安乐不忍再逗他,凑上前去,跟他靠得很近很近,然后轻声问道:“为什么要等我来亲你呢?”   “为什么不能是你主动来亲我?”   贺锦年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触碰安乐温柔的眼角。   他语气认真,不似在说玩笑话。   “安乐。”   “如果你拒绝我,我会痛苦。”   安乐靠得更近了些,“那怎么办?”   贺锦年抚摸着安乐脸的手力气更重了些。   安乐不顾被反复抚摸的脸,抓住停在脸侧白皙修长的一只手。   “要不我们拉钩吧?”   贺锦年任由自己的手被安乐抓住。   “拉钩?”   安乐眼里一喜,有些惊讶,“你没玩过吗?”   “我也没玩过。”   安乐兴致勃勃地教起贺锦年如何拉钩盖章。两人交缠着小指,大拇指贴在一起就是盖章完成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贺锦年耐心地听着安乐的话。   “不许变什么?”   “承诺啊。”   安乐笑了笑。   “我刚才在心里说,以后贺锦年要是想亲安乐了,就直接亲上去吧,安乐一直都会很愿意很喜欢的!”   “这个就是我的承诺。”   “已经拉钩盖章的事,一百年都不会——”   后面的话被堵住咽回肚子里。   贺锦年附身揽住安乐吻了上来,动作极尽温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破开柔软的阻碍舔吸着香甜的内里。   安乐被亲得不能说话,抬手环住贺锦年的脖子,两人身体靠得更近。   过了许久,久到安乐都觉得喉咙开始干涩,贺锦年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安乐仰起头轻喘着气,圆润的眼角微微泛红,舌头被亲得发麻,嘴唇也有些发红。   贺锦年垂眸盯着安乐,默默看他喘气,然后再次低下头轻舔着他红肿的嘴唇。   “我把你弄疼了。”   安乐乖乖仰着头,却没理会他。   贺锦年的动作其实不重,甚至一直都很温柔缠绵,只是他亲得太久太深,以至于哪怕动作再轻,从未被如此对待的稚嫩软肉也会经受不住。   更重要的是,抱着他亲的人嘴上说着心疼自己的话,却还想着往里深入。   “不可以,再亲会肿的。”   安乐伸手想捂住和贺锦年的嘴,却被含住了食指。   “你——”   安乐惊慌地收回手,瞪了他一眼。   他起身,推着贺锦年往书桌的方向走去。   “你该工作了!”   “我也要去做事了。”   贺锦年轻轻拉住他,“今晚帮你涂药。”   安乐听完又瞬间红了脸。   这几天贺锦年虽然没有主动亲他,每晚却会跑来小木屋,带着医药箱,美其名曰给安乐涂药。一开始安乐没拒绝,还稀里糊涂地答应让他每晚都来帮忙涂药。   安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只是每当月光洒下来,长相精致的大少爷提着医药箱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望着自己,语气认真地说要来给自己涂药时,安乐就无法拒绝……   只是此刻红肿的嘴唇正一阵一阵的轻轻发疼,似乎在埋怨安乐。   安乐抽开被拉住的手,眼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我的伤已经好了,以后就不用涂药了。”   “谢谢少爷。”   少爷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也不恼,抬眼看向安乐,语气平静,“不用谢。”   “伤好了,晚上就能继续学游泳。”   安乐瞬间呆滞住,他竟忘记了这事。   *   到了晚上,贺锦年如约而至。   以前学游泳时,晚上贺锦年也会来接安乐,只是总归今时不同往日。   夜晚的庄园,道路两旁是设计奇巧的路灯,白色灯光在地面上映射出花瓣重叠的模样。贺锦年牵着安乐的手慢悠悠的走着,另一只手提着棕色的纸袋,里面装着安乐的泳衣。   安乐看向身旁人的几近完美的侧脸,心脏怦怦跳动。   像这样的时候,两人都各怀心事,一路上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觉得路途沉闷,只盼望着这条路能更远一些。   到了卧室后,安乐像往常一样拿出纸袋里的泳衣要去浴室换衣服,却发现纸袋空空如也。   安乐满头雾水。   “我明明记得我是拿了放进去的,怎么会不见呢?”   贺锦年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你快帮我想想,你拎着袋子的时候感觉轻吗?难道真是我忘记放进去了?”   贺锦年没回答,只是开口道:“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走向衣帽间,没一会儿便带着一套墨蓝色泳衣回来。   是没有过于贴身,也不会过分宽松的款式,适合游泳也不会让人不自在。唯一不同之处是这套泳衣是短袖短裤,穿上后就会露出四肢,安乐没穿过这种衣服,有些不习惯。   但安乐极力引导自己去习惯这样的衣服。   忽略掉贺锦年那些再明显不过的笨拙小心思,安乐愿意穿给他看。   浴室的门被缓缓打开,安乐光着脚走了出来。   贺锦年只穿了一条宽松的泳裤。   安乐一眼就注意到他们穿的是同色系,版型也很像。   若安乐再细心些,就会看见衣角和裤脚边用同色系的细线绣上的小小外星人脑袋。   已经对水下环境有了适应能力,贺锦年开始正式教安乐游泳姿势。安乐学得认真,哪怕中途几次呛水也丝毫不慌,反应过来后就能很快调整好,多次练习便能形成肌肉记忆,脑袋还没意识到时,身体也会本能地动作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一点。   本以为贺锦年很自律,为人师时也依旧一丝不苟,没想到从安乐第一次开始呛水挣扎时他便要停止教学,让安乐上岸休息了。   “你自己学游泳时也是呛到水后就要上岸休息吗?”   “自然不能,呛水是新手常遇到的问题,只有克服后才能掌握正确的游泳节奏。”   “那为什么我要休息?”   安乐一脸认真地看向贺锦年。   “是因为在你心里,我们不一样吗?”   贺锦年眼神一紧。   “并没有。”   安乐伸出手温柔地扶平贺锦年微微皱起的眉头。   “既然没有,那就把我当作你自己一样对待。”   “好吗?”   贺锦年低下头,低声说道:“安乐,我们是一样。”   “但你难受时,我会心疼。”   安乐心里一软。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安乐双手环住贺锦年的脖子,跟他抵着额头,声音很轻,轻到若是有一阵风来,都会扰的人听不真切。   “只是……”   “或许你会想在水下吻我。”   贺锦年抱着安乐的手一僵,回答的声音有些嘶哑,“好。” 第31章   林天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由于安乐丝毫没有因为他自作主张打了赵程的事而怪他, 导致他闲了几天后心又痒了。   他提前买了护工的衣服,给自己和安乐穿上,又戴上口罩, 打算去医院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自从上次出事安乐便没再去过医院,主要是安芸不让他去, 安乐不好违抗母亲。但心里又想见她,所以也答应跟林天一起伪装去医院。   林天去看赵程的惨状, 安乐去见妈妈。   夏日的黄昏时分, 天边是大片大片晚霞随意泼洒的艳丽颜料。   林天站在贺家庄园门口等着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突然, 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林天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看去。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一辆黑色豪车正缓缓驶来。   林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退到一旁去, 让车先走。   黑色轿车却在他面前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是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林天扯出一个假笑, “呀!这不是贺大少爷吗?”   贺锦年跟林天待过两天,知道他的性子, 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   直接开口问道:“找安乐做什么?”   林天, “这是我跟安乐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贺锦年转头看了眼安分开车的司机, 随即下了车。他走到林天面前, 语气淡淡的,“我听安乐说你们周末要出去玩。”   林天面露疑惑,“嗯, 怎么了吗?”   “我也去。”   “哈?”   林天瞪大眼睛。   “不是!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去……”   林天指着他欲言又止。   贺锦年似乎只是通知林天一声,并没有寻求他的意见。林天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十分不爽。   正好这时候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瞧见他和林天都穿着同一套衣服,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盯着林天的衣服看。   如果眼神有实质温度的话,林天感觉自己能被灼出一个洞来。   “林天!”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安乐小跑过来,话是对着林天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贺锦年。   贺锦年伸出手帮他理了理因为跑步而凌乱的衣襟。   “你们要一起出去?”   只一句话,安乐就意识到贺锦年所指的是什么,他看了眼林天,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说这个啊。”   “我们打算去医院看弟弟和妈妈,但是又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就穿上护工的衣服伪装成医院的人。”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赵程已经出院了。”   林天突然凑上前,一脸震惊,“啊?”   安乐也有些惊讶,“那怎么办?”   贺锦年语气平淡。   “自然是不去了。”   赵程已经出院,那安芸也不会在,他们打扮成工作人员再出去也就没了意义。   安乐只好暂时跟林天告别,约定好周末再见。   *   李哥是庄园的门卫兼保安,也是安乐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李哥人很热情,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八卦。   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安乐没能再跟他一起去听女仆和阿姨们闲聊,李哥一个人脸皮?薄,生活的乐趣指数直线下降。   这天安乐得了空,傍晚时分跟着李哥一同去了员工食堂。几个男员工正坐在中间的桌子上喝酒聊天。   李哥拉着安乐坐在他们身后。   说话的几人看了他俩一眼,安乐十分有眼色的起身给坐在中间的男人倒了杯水。   “哥,喝口水。”   男人抬了抬下巴,“嗯。”   也不在意安乐和李哥两人的小耳朵。   照他的话说,这件事很快整个庄园的人都会知道。   “每年夏天,差不多七月底的时候,家主都会回庄园。”   “家主?你是说贺总?”   “我来庄园这么久,一直不见贺总,我以为这里就贺少爷一个人住呢。”   “你们才来当然不知道,这庄园是贺总年轻时特意用来做婚房的,毕竟我们夫人可是秦家大小姐。”   “说着也是奇怪,毕竟咱们来庄园这么久了,也就见过贺少爷,也不没见贺总和秦夫人呀。”   “具体我也不清楚,十年前我刚来庄园那会儿也只是远远见过秦夫人几次面,偶尔见到贺总回家,少爷更是很难见到。”   “后来少爷出国就没再回来,秦夫人也搬出了庄园,贺总几乎不回来,也就每年的七月回来住几天。”   安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贺锦年的家庭关系。在此之前,安乐不跟贺锦年聊自己的父亲,贺锦年也不曾讲他的父母。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掩埋自己的不光彩处。   甚至安乐一直以为,像贺锦年那样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连家庭也应该是完美的。   哪怕听到赵叔叔拿着所谓的视频威胁贺锦年,说那些诋毁他母亲的话,安乐也只觉得是假的。   可真正知道贺锦年完美的表面下残缺的家庭关系后,安乐只觉得心疼。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活有多煎熬。   说话的老员工虽然在贺家待了很多年,但对于主人家的恩怨情仇并不清楚,甚至只是窥见一点皮毛。他更了解的,还是那位一直跟在贺家家主身边的管家。   “说到这位李管家,那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十年前我刚到贺家时,他就已经在贺家待了许多年,是资历很老的管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被家主一直带在身边。”   “李管家的权利很大,也最懂家主心思,很多时候他做的事和说的话都是家主示意的。”   “与其说是李管家对下人严格,不如说是家主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这事就算我不跟你们说,过几天谢管家也会叮嘱大家小心的,毕竟若是在家主眼皮子底下犯了错,别说现在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还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工作生涯。”   其他人听完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接下来几天会百般小心,不被抓到错处。   他们都是七月之前谢管家提前回国为庄园特地新招的人。在他们进庄园以前,曾经的大多数员工都被辞退,新员工们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该多问。   可这次的事,着实是令人担忧。   其中一个新员工不禁开口问道:   “从前李管家想要惩罚辞退员工,自然是他说了算。可我们是谢管家招来的,等家主回来了,我们是该听谢管家的还是李管家的呢?”   这是个敏感话题,老员工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然是都听。”   “可总有两个管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吧。”   “是啊,要是一个让我往东,一个让我往西,我该听谁的呢?”   别墅的人大多都认识安乐,因为他情况特殊,年龄也小,不是正式员工却能留在庄园。   “就像安乐,谢管家同意他能留下来,可若是李管家回来后,不同意安乐继续留下,安乐可怎么办?”   安乐从一个旁听者瞬间变成话题中心,一群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   李哥看出安乐的不安,赶忙转移话题。   “是啊是啊,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情况,管事的经理让我穿皮鞋配保安服,这样才符合企业专业形象。可安保处的处长又要求我们穿运动鞋,说是出事时跑得快,能第一时间出现。”   “我穿皮鞋时被处长骂,穿运动鞋时又被经理扣钱,你们就说我难不难?”   李哥的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立马忘了安乐的事。   李哥继续笑着跟众人分享自己的窘迫经历,面对这么多比他年长的男人,他也很是犯难和害怕,不然就不会求着安乐跟他一起来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保持着笑嘻嘻的模样,背地里才伸出手推了推安乐,示意他先离开。   于是安乐悄悄离开了食堂。   心里却有些沉重。   安乐也深知自己本不该留在贺家。若是那位李管家真的回来了,肯定会发现自己的存在,那时候真的要自己离开,安乐也只能乖乖听话。   只是……   贺锦年在庄园。   安乐不愿离开。   要不就先消失?等李管家人走了以后,再回来?   安乐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不会给贺锦年和谢管家添麻烦,让他们出面跟李管家争执,以后也能继续留在庄园。   不过在这之前,安乐得问问贺锦年,他的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么想着,安乐一抬头,发现面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安乐惊讶地转头往回看,看到了熟悉却越发遥远的建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反路了。   这里安乐以前从没来过,毕竟他在庄园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几个花房之间和小木屋。其余的地方安乐也不好奇,因为庄园很大,经常待的地方安乐都没完全熟悉。而且也没有时间在庄园四处闲逛。   这不是安乐第一次在庄园迷路。   安乐摸了摸口袋想拿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走得太急,把手机忘在食堂的桌子上了……   不过他现在待的地方地势高且平坦,能够一眼望到庄园的其他建筑,安乐试探着往回走,却越走越远。   这地方很是奇怪,每棵树都长得一样,连落在地上的石头,现在大小都大查不查。   安乐越走越乱,穿过树林,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地上。   安乐从没在庄园见过这么空旷的地界。   周围什么也没有,并不符合庄园豪华精致的风格。   就连自己住着的被废弃的小木屋,屋外都种着一棵百年老树。   安乐围着草地转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眼见太阳就要下山,安乐开始慌张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算是记忆力不差的,生活常识也具备,怎么会糊涂到走错路,及时发现了后却离目的地越走越远,现在还被困在这一片草地上。   安乐看着围绕在四周极其怪异的树林,不敢再进去了。   这时,一道扰耳的嗡嗡声传来,忽远忽近,安乐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飞虫,可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下一秒,封闭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打通,耳边模糊朦胧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刺耳的搅风声伴随着剧烈的狂风一起袭来。   安乐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草屑和灰尘直直向他扑来。   安乐闭着眼睛往边上跑去。   一开始避如蛇蝎不愿再靠近的树林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安乐跑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躲下,狂风被大树的身躯阻挡安乐,这才得以喘息。   巨大的噪声和猛烈的风越发靠近,等一切都飙升到峰值才缓缓消减。安乐这才改,悄悄伸出脑袋往草坪上看。   果然这里不是什么与庄园格格不入的空旷草地,而是庄园的停机坪。刚才发出响声和制造狂风的也不是什么昆虫,而是一辆直升飞机。   这个时间点,又是在贺家的地盘,能够坐着直升机,降落在专门的停机坪上,来人的身份已经十分明了。   下一刻,飞机舱门被打开,上面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跟谢管家差不多的岁数,但身形更加板直,甚至到了有些死板的程度,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安乐瞬间就猜到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大家说的李管家了。   员工们十分畏惧的李管家,此刻正弯着腰,朝机门里面的方向弯腰鞠躬,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随时准备接应里面的人。   坐在里面的人还未出现,李管家的手就多了份文件,他稳稳接过,似乎早已习惯家主哪怕在下飞机的前一刻都在工作的状态。   就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直升机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衬衣的袖子被挽到手臂处,头发往后梳,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近乎完美的成熟面容。   那是一张跟贺锦年极为相似的脸,但男人的眼睛却更为冷淡,似乎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宛如一只冷血猛兽。   安乐害怕这种人,不敢再看,老老实实躲回大树背后,还不忘仔细检查有没有衣角和身体部位露出来。   但他躲藏的大树离那架飞机很近,如果有人往这个方向多走几步就能发现端倪。   这样分析着,安乐有些郁闷。   也不知道开直升飞机的人是怎么想的,降落前也不知道多看几眼地面确保安全,那飞机像是朝着自己的位置降落,要不是安乐躲藏及时,很可能就会因此受伤。   安乐躲在大树后想自己的事,错过了对整个直升机上的人的观察,也就没能发现,在男人下飞机以后,后面再无人出现。   也就是说,他在心里抱怨的驾驶员就是男人,这位在贺家地盘随意降停的家主:贺江天。   安乐蹲坐在草地上,隐约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再次大着胆子伸出脑袋看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应该是特地来接男人的。   安乐已经猜到男人的身份:贺家家主,贺锦年的父亲贺江天。   虽然是贺锦年的父亲,可安乐才听见别人说他对于贺锦年漠不关心,丝毫不在意,所以此刻安乐心情很复杂。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安乐又突进听见一阵脚步声。   安乐突然一阵心慌,,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果然,安乐一抬头,就看见了面无表情,且身材板正的有些死板的李管家。   李管家俯视着安乐,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冰冷的如同机器般质问他。   “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贺家的地盘,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安乐被吓得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迷路了……”   “前段时间庄园新招的员工里面没有你。”   听到李管家的话后,安乐暗自咋舌。没想到李管家竟然记住庄园里所有员工的脸?   要知道,安乐从来到庄园到现在,认识的人能记住名字和对上脸的也不过几十个,而整个庄园的员工高达数百个,大多都是才换上来的,李管家不仅能全部记住,还能在见到安乐时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贺家的员工。   但事实上,认出安乐不是贺家员工这事并不难。   毕竟安乐长着一张单纯的脸,不说让人过目不忘,也是见了印象就会令人深刻的。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不是贺家的员工,我的妈妈是这里的花匠,但是她最近请假了。谢管家心软,就答应我可以在庄园继续帮妈妈的忙。”   “我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是今天不小心迷路了。这片树林生长得奇怪,我怎么也走不出去,见到有直升机来才吓得躲在这里。”   安乐仔仔细细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却不想李管家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来历是否清白,只是例行公示一般。   紧接着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安乐有些不解李管家的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我叫安乐。”   李管家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安乐。   安乐立马继续补充道:“是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嗯。”李管家微微点头。   “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接你的车马上就会到。”   安乐掩饰住心中下的惊讶,朝李管家感激一笑。   “谢谢您。”   李管家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你要谢的不是我。”   安乐愣愣的停在原地,盯着一管家远去的背影,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又想起之前员工们聊天时说过的话,李管家是贺家家主的得力助手,他所做的事和说的话体现的都是家主的意志。   安乐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李管家在提点他呢。派人开车来接他的,不是李管家,而是贺家家主。   可安乐很是不解,贺锦年的父亲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突然,他心里一阵恐慌。   贺锦年不会把他俩的事告诉他父亲了吧?   怎么可能!   安乐赶忙摇摇头。   另一边,李管家来到黑色轿车旁。   墨色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男人禁欲且俊朗的侧脸。   他低着头看着腿上的文件。   声音沉稳富有磁性,却不含一丝情绪。   “说说,哪来的小朋友?”   李管家恭敬的弯腰,在男人耳侧回复道:   “说是花匠的儿子,临时留在贺家的。今天又恰巧迷了路,看见直升机后便害怕的躲起来。”   “名字叫做安乐。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第32章   寂静繁华的餐厅, 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主位。   面前是几道摆盘精致的冷菜。   他一手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品着带有果味的醇厚烈酒。   李管家如同一个人形机器,默默站在男人身后, 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整栋别墅安静得发沉。   平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贺锦年像往常一样下楼,看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男人占据。他表情不变, 单手拉开椅子在男人身旁坐下。   “父亲。”   男人没说话,举起酒杯轻轻喝了口红酒。   桌上只有一套餐具, 贺锦年坐下后, 面前仍然什么也没有。他抬眼看向李管家, 对方毫无动作,不是疏忽, 而是刻意而为。   “许久不见, 你倒是变了很多。”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他低头把玩着酒杯,杯口对向贺锦年。   李管家瞬间会意,拿出一个崭新的玻璃酒杯放到贺锦年面前, 姿势极为标准地为他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   “少爷,请。”   贺锦年皱眉, 没理会这个如同机器般的管家。   “我还没成年, 不喝酒。”   男人微微仰头,白色的衬衣隐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成熟的面容上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还没有成年……”   “可你最近的所作所为,让我以为你早已翅膀长硬,成为掌权人了。”   “原来, 还不过是个需要住在我的房子里,依靠我生活的未成年?”   哪怕是几个家族间早已内定的继承人,还未成长起来的年轻少爷在男人面前也不过如浪花一般, 一拍就碎。   贺锦年抬头直视着男人,眼睛如死水般沉寂,说出的话却意外地鲜活。   “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贺江天轻笑一声,如同没听见一般。   “你自己选的大学还不错,但专业不好。”   “我已经联系过学校,为你选了几个更好的,在那些专业里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不想挑。”   贺锦年面容冷淡,“也都不喜欢。”   “你们说过,不会干预我的生活。”   贺江天晃动着酒杯,望着远处,那是红楼的方向。   “我们是说过不会干预你的生活,但前提是你不犯错。”   “听说前阵子有个男人拿着一段视频来威胁你。”   “是关于你母亲的。”   “你母亲的私事被外人知晓,虽然你把人关进去了,但又同意让他跟家人见面。”   “若是这件事泄漏出去,你还在昏迷中的母亲不知会作何感想?”   贺锦年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声音嘶哑道:“犯错的人不是你吗?”   “要是母亲知道是你把这件事泄漏出去的,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李管家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长棍,沉闷的敲地声响彻,如同重击在心脏之上。   “少爷,慎言。”   贺江天摩挲着酒杯的一角。   “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是你父亲,是她的丈夫,怎么会主动把她的私事告诉外人?”   “你长大了,开始猜忌身边人了。”   贺锦年偏过头,不再看他。   “你母亲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你回来这么久没也不去看看她。”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说不定,你去看了,她就醒了。”   *   安乐被陌生的车送回庄园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墨蓝色的天空被滚烫的夕阳染红了边际。   另一头,一轮淡白色的弯月隐现。   安乐急着从食堂拿回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不在桌上,许是李哥发现后帮他拿走了。   他只好先回小木屋换身衣服,再去找贺锦年。不知道贺锦年联系不上自己,会不会着急?   安乐很想立马将自己遇到贺锦年父亲的事告诉贺锦年。   他赶回小木屋时,刚走到岔路口,远远就看见枝叶繁茂的巨大榆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乐眼里一喜。   话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贺锦年!”   安乐朝着人影跑过去。   贺锦年听见声音,刚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啦?”   安乐仰起头,眼睛亮亮的。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不知道,我刚才——”   贺锦年突然低下头吻住他。   安乐被亲的猝不及防,刚要开口问他却被趁机闯入舌头,他靠在榆树粗糙的树皮上,背部受力的地方被贺锦年用手隔住。安乐被亲的全身发软,却被紧紧抱住,脑袋又被单手扶起,使他只能仰起头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湿热亲吻。   贺锦年的动作不容拒绝,却依旧温柔,安乐也紧紧回抱住他,笨拙地学着伸出舌头回应。   夕阳缓缓坠落,火红的天际渐渐褪色,暮色加深,月亮高挂在空中,光亮越发清晰。   等贺锦年终于退了出去,安乐才得以喘息,他依旧被贺锦年紧紧抱在怀里,后背靠着树干,鼻尖萦绕着贺锦年身上独有的清香和淡淡的草木味道。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的怀里,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靠着,纤长清瘦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声音又轻又软。   “你怎么啦?”   “是不是不高兴了?”   贺锦年抱着安乐的手再次收紧,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声音沉闷,“嗯。”   安乐没见过贺锦年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那我陪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会。”   安乐抬手摸了摸贺锦年低垂着的脑袋。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贺锦年偏头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嘶哑。   “好。”   等到天色被水墨侵袭,月亮当空,安乐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脖子。   他望着微亮的月亮发了会儿呆,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   贺锦年没动,仿佛不曾听见。   “或许……”   “你今晚想留下来?”   刚才还犹如木头般的一动不动的人,现在主动抬起头,看着安乐。   “可以吗?”   安乐望着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便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也没有想要拒绝。   安乐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了。”   “只是,”安乐想了想,有些犯难,“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吧,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要不回别墅去拿?”   “不用。”   贺锦年拉起安乐的手往一边走。   “这里有。”   安乐不明所以,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往红楼的方向在走。   “那里不是谢管家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你的衣服?”   贺锦年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安乐的眼神里有些呆滞。   安乐很少见到少爷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他瞪大眼睛!   “难道不是吗?”   安乐想起之前谢管家说过的,这红楼是贺锦年小时候住的地方,安乐潜意识一直觉得现在这里是谢管家在住,也就没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可你不是住在庄园的主宅?怎么会也住在红楼?”   见贺锦年仍旧看着自己,安乐一时哑言。   “可——”   “我怎么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安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红楼外坐下休息的场景。   “我第一次来红楼时,就遇到谢管家从里面出来,他给了我水,还帮我处理了伤口……”   安乐越说越小声。   所以他才会以为这里是谢管家在住。   可如果不是的话,那……   “是你让谢管家出来帮我的吗?”   贺锦年垂眸,不好意思看安乐,“是我。”   安乐的脸开始发烫。   “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答案两人都心照不宣。   各自沉默了会儿,安乐才继续出声。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   “谢谢。”   贺锦年白皙的耳尖也微微发红。   “不用谢。”   两人拉着的手一路上都没松开,贺锦年牵着安乐进了红楼。   这是安乐第一次进来这里,之前谢管家曾邀请他进来休息,但那时才是初见,安乐觉得不妥便没进来。   现在被贺锦年牵着走进来,才有心思欣赏整个屋子的模样。   乍一看是复古简约的装修风格,但细看又会发现屋子里的家居无一不精致典雅,就连放在角落的摆件也格外独特。   红楼里面整体的色调偏暗,黑胡桃木成了主要的家具用材,每一层都装着水纹隔断,主要的门窗用了彩色拼接玻璃,敞亮的光线很难进入屋子里,哪怕进来了,也会被各种暗调的家具和隔断遮挡住。   安乐只觉得这里乍一看十分奢华精致,细看又典雅充满细节,只是看久了,便觉得有些压抑。   “这里没有灯吗?”   贺锦年走到墙边打开了屋子里的所有吊灯,依旧暗暗的,暖黄色的灯光看久了有些伤眼。   安乐只当是屋子老旧,灯光不亮了。   “谢管家说你小时候住在这里?”   “嗯。”   安乐握住贺锦年的手,“你一个人吗?”   “有时候我母亲会过来。”   贺锦年一脸平静,“但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   安乐没有继续深问,只是拉着贺锦年往楼上走。   “你住在哪个房间?带我参观一下好不好?”   他语气里尽是对未知和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期待。   “我还没来见过这样的老房子呢!”   贺锦年带着安乐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件和书房连在一起的卧室。   卧室不算小,但比起庄园主宅里的那些房间,略显紧促了些。但这里却被装饰的满满当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古旧的家具上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虽然看起来许久不曾住人,但却能看出这里曾经被精心布置过。   这里才是贺锦年的房间。   不像他在别墅三楼的卧室,空荡,寂静,充满无趣与孤独。   甚至有些危险。   毕竟一开始,贺锦年是不会游泳的,而那间卧室的阳台外竟然还装有一个泳池。   可见设计房间的人是多么不上心。   另一边的书房和卧室相连,安乐走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摆满了书籍和奖杯。   安乐起先还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走上前仔细看了下每一个奖杯的名字。   都是含金量很高的比赛。   “这都是你的奖杯吗?”   他眼睛发亮,转头崇拜地看向贺锦年。   贺锦年捏了捏安乐的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抿了抿嘴,面上是不在意的神色,嘴上却说着:“只是小时候得过的奖杯,不算什么。”   “我还有更多,留在国外,没有带回来。”   安乐挤进他怀里,仰头笑着看他。   “好厉害!”   说完,安乐抱住贺锦年,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你好棒啊!”   安乐抱了会儿他,转头时又看见窗外的景象。   “原来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外面!”   书房虽在三楼角落,但窗户的方向刚好对准红楼外的小花园,从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到摆放在花园的户外座椅。   “所以你就是从这里看到我的吗?”   “嗯。”   安乐扒着窗户竭力往外看,只觉得费力。   “这样真的看得清楚吗?”   “看得清楚。”   贺锦年将安乐留在书房,自己则回到衣帽间拿了套换洗的衣物。   等他拿完衣服返回书房时,只见安乐正捧着一个相框温柔注视着。   “在看什么?”   贺锦年走上前,看清安乐手里的照片。   是他五岁时参加慈善活动拍下的照片。   应该是为了呼吁保护环境。   年幼的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工作服,身上沾着泥土,他举着一个小树苗和一个铲子准备种树。   这张照片应是可以摆拍的为了,突出他的脸和衣服上贺家赞助的慈善机构名称。   “不过是摆拍的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安乐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可爱啊!”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把这张照片送我好不好?”   “小时候的你太乖了!我好喜欢。”   贺锦年指尖微动,面上却表情不变。   “你想要,当然就给你。”   安乐抱着相框爱不释手。   贺锦年见状,拉开座椅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都给你。”   安乐顿时亮了眼睛。   “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安乐小心翼翼地接过相册,一张一张翻开,照片有大有小,从襁褓中婴儿再到青少年,小时候的每个时期都留有照片。   只是每一张照片都是刻意拍下的,从镜头到构图都极为高超,却不带一丝情绪。   小时候的贺锦年还会乖乖对着镜头笑,等到越发长大了,就开始躲避镜头,眼里也不再露出任何情绪。   安乐扬起的嘴角渐渐放下。   相册的时间截止到贺锦年刚上初一。安乐曾听李管家提过,少爷是在读初中时出国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贺锦年穿着校服,手里捧着一个计算机比赛的奖杯,背后是祝贺他获奖的横幅和气球鲜花。   他看着镜头,眼里如同一潭死水。   就像是玩具店里的洋娃娃,精致漂亮,任人摆布,却没有自己的意识。   可怎么会呢?   这可是贺锦年啊。   他怎么会看起来如此痛苦呢……   安乐紧捏着最后一张照片,心中被苦涩灌满。   贺锦年一开始只是想给安乐分享自己的照片,但在相册翻开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照片里的他并不快乐。   若是被安乐看到,会惹他难过。   贺锦年伸出手想合上相册,却安乐抓住手。   安乐转头看他,“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够留下自己照片的小孩。”   “外公每天干活已经很累了,我也不好意思去烦他。”   “只是可惜,我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没留下。”   安乐垂下眼眸,语气里流露一丝遗憾。   贺锦年默默听着他说话,见他眼里落寞,不禁伸出手触碰他的眼角。   下一秒,安乐抬起头,笑着看他。   “你拍过那么照片,肯定有相机吧?”   安乐拉着贺锦年的手,撒娇道:“给我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贺锦年眼神一暗,轻轻抚摸着安乐的侧脸。   “好。”   书房的角落放着一个木制的除潮柜,表面是透明的玻璃柜门,柜子里自带着微弱的灯光,能够看清每一层摆放着的电子产品。   贺锦年拿出一个黑色的微单。   安乐好奇地接过相机,“这个可以自拍吗?”   “可以。”   贺锦年低下头帮安乐设置好,安乐举起相机,将脑袋凑近贺锦年的方向,认真地看着他。   贺锦年心中一动,微微低头挨向安乐,安乐靠着他,眼里带笑。   咔嚓——   快门键被按下。   真正属于安乐的第一张照片诞生。   那是和贺锦年的合照。   “我们找个时间把照片打印出来吧,你一张,我一张。”   贺锦年轻轻点头,“嗯。”   “明天就去。”   时间不早了,安乐也没让贺锦年领着自己继续参观这栋房子,只是拉着他往自己的小木屋走。   安乐的另一只手里抱着相册和相框。   一回到小木屋,他就赶忙打开自己的书包,将里面的题册和书拿出来,再将相册和相框用包花的纸封好,工工整整的放在书包里。   “这个我要带回家的。”   安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过了会儿,他又添了句,声音很轻,低到让人无法听清。   “带回木河镇。”   等他收拾好包里的东西和桌面,一转头,贺锦年已经洗漱完换好睡衣坐上床,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安乐被看得有些脸红,走上前拍拍贺锦年的肩膀。   “你快先起来,我把被套换一下。”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腕。   “不用换。”   安乐坚决摇头,“要换的。”   “你快起来。”   安乐推开贺锦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备用的床单。贺锦年站在一边看着他,等到安乐伸手去扯床单时,他学着安乐的动作帮忙。   安乐瞧他生疏的动作,有些惊讶。   “你竟然不会整理被套吗?”   贺锦年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回应,只觉得丢脸。   “没事儿,我教你。”   安乐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左手伸进被套里。   “摸到那个角了吗?用右手捏住。”   贺锦年抬起右手握住安乐放在被套里的手。   安乐心脏一跳。   他依依不舍的抽出手,有些结巴道:“笨、笨死了!是捏住里面的被子。”   “我知道。”   贺锦年乖乖站在安乐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抬手时便能将安乐拥入怀中。   “我只是想握住你的手。” 第33章   安乐好不容易换好被套, 洗漱完换好衣服,终于可以上床。   却又遇到个难题:   他的床太小了。   贺锦年乖乖站在床边盯着安乐,等者他的吩咐和安排。   明明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 安乐却觉得有些局促紧张。   “床有一点小,我们挤着睡吧。”   “嗯。”   安乐将枕头摆好, “那你睡右边,我睡左边。”   说完, 安乐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柔软的棉被盖住他的全身, 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安乐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眼神乖巧,伸出一只手拍拍床单。   “快上来吧。”   贺锦年没有养过宠物, 如果他有经验的话, 就会发现安乐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呼唤宠物上床睡的主人。   等贺锦年坐上床,安乐便熟练地关了灯。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口微弱的月光洒下来。   贺锦年睡在右边,身姿板正, 哪怕床很小,也没有挤到安乐。   屋子里静悄悄的, 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但不知为何, 安乐就是能感受到贺锦年的紧张。   夏日的棉被不厚,安乐裹着棉被滚向床的右边, 落尽贺锦年怀里。   贺锦年伸出手将他揽住, 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安乐将脑袋藏进棉被里,闷声说道:“我们就这样睡吧。”   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贺锦年低下头, 扒开包裹着安乐脑袋的棉被,啄吻着安乐的眼睛。   炙热柔软的触感从眼睛往下,安乐露出的半边侧脸被一一亲吻。   安乐闭着眼睛感受围绕在身侧的点点爱意。   一只灵活的手伸进被子里, 抚摸上安乐的后腰。   安乐惊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睁开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眨了眨,眼里带着害羞和紧张。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你还没有成年呢……”   安乐越说越小声。   贺锦年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那你呢?”   安乐眼睛转了转,语气有些不自然,“我也没成年。”   话音刚落,颈部传来轻轻的震动。   贺锦年轻笑了一声。   安乐耳朵感到一阵酥感。   他的下巴放在贺锦年的脑袋上,“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抱着你,不是要做什么。”   安乐的脸瞬间涨红。   幸好黑暗中没人能看见。   他一脸羞愤,裹紧被子想往外滚。   却被贺锦年一把拉住,剥开被子将只穿着睡衣的安乐从后背抱住,两人隔着轻薄的睡衣紧紧贴住,盖着同一条棉被,上面还残留着包裹安乐时留下的温热。   “安乐。”   “今晚我很开心。”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怀里。   周围都是粉红泡泡。   甜得险些令他窒息。   他小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是。”   长这么大,这还是安乐第一次和别人同床而睡。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紧张或者不习惯,安乐都做好失眠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再次睁眼后天已经变亮,太阳就要升起。   安乐瞬间清醒。   要迟到了!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起来,却发觉腰被揽住,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   安乐想要起身的动作僵住,躺在床上十分纠结。   “怎么了?”   贺锦年一向冷淡的声音此刻带着些磁性和低沉,安乐听得耳朵一红。   “我睡过头了。”   “要赶在九点之前选好鲜花送到别墅去。”   贺锦年抱住安乐的手收紧,将他按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   才轻声说道:“我跟你一起。”   安乐听完眼睛一亮,拉着他赶紧起床。   两人收拾好往花房的方向走,安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小心地问道:“会不会打扰你啊?”   “你白天都很忙的。”   他跟贺锦年从不在白天过多相处,这是安乐主动提出的约定。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不会。”   “最近没有之前忙。”   安乐被牵住手时身体一僵,左看右看,还是抽出了手。   “我们说好的,白天不能这样。”   贺锦年抿住嘴,掩去神情里的落寞。   “嗯。”   安乐见状也有些委屈。   低声恶狠狠道:“你不可以这样!”   “主动破坏约定的人不准表现得这样可怜!”   贺锦年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安乐:“那你可怜我吗?”   安乐瞬间就被迷得脑袋空空。   站在原地任由贺锦年靠近亲吻他的嘴角。   城池即将被攻破时安乐才反应过来。   他捂住嘴红着脸后退。   “你不准靠近了!”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隔着几米远走着。   距离一会儿拉近一会儿隔远。   安乐像个小炮仗,一靠近触摸到就会瞬间飞远,然后定在原地不动。等人再次靠近,又急哄哄地飞远。   *   与此同时,着急了许久的安芸终于得到通知,可以和丈夫赵立远见面。   她带着伤还没完全好的赵程来到看守所,但规定只能进一个人,她只好让赵程先留在外面,独自进去见赵立远。   许久未见,安芸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赵立远。   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为什么偷偷联系儿子却瞒着自己?问他做了什么事才被关了进来?怎样才能救他出去?   安芸心里有许多话,却在见到赵立远的那一刻全然息鼓。   她捂住嘴,眼泪潸然落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立远!”   赵立远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险些要睁不开,他能过来跟安芸见面还是靠人搀扶来的。安芸这才明白为何前几天那些人总跟她说还没到时机,需要准备。   原来需要准备的人是自己的丈夫。   赵立远刚被打,前几天还无法下床,今天稍微有些起色,便忍着痛意出来跟安芸见面。   两人隔着一层玻璃,都没说话,赵立远连呼吸都在发疼,安芸捂着嘴哭泣。   站在安芸身后的黑衣人抬手看了看时间,提醒道:“你们的时间不多,要抓紧。”   安芸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擦了擦眼泪,“立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啊?”   赵立远艰难地拿起听筒,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会撕裂开,他不敢说太快。   “贺——”   “贺、江、天!”   安芸仔细听着。   “贺江天?那不是贺家家主的名字吗?”   她和丈夫能够去到贺家当花匠,也是经由贺江天的人同意的。那是赵立远疏通许多人脉才找到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在贺江天的管家手下做事的助理的亲戚。   “你是说,你被抓进来都是因为贺江天?”   安芸声音有些尖锐,事情超出她的想象,她担心是丈夫惹上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她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救他出来了。   赵立远眼里显露出疲惫和悔恨。   在被谢管家辞退的那天晚上,他气愤不已,却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声称手上有贺家的把柄,只要赵立远愿意和他配合,就能从贺家少爷那里要一大笔钱。   一开始赵立远还不信,就算是真的,对方肯定也只是想把他当枪使。却不想第二天,手机里又收到一段视频。   那竟然是现任贺家家主的夫人和他弟弟偷情的视频!   对方还给他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不要借此威胁贺锦年,全在赵立远自己。   赵立远激动不已,想联系对方,却发现那个号码早已销号。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又加上才被辞退心中愤恨不已,就去找了贺家少爷。事后也的确拿到了一笔钱。   他提前拿家里的钱买通了一批专干走私的人,偷渡到一个小国家,打算先躲一阵子。赵立远一直想弄清楚当初给他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于是一边躲藏一边暗中调查,稍微有了些眉目之后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人袭击。   幸亏他早已被贺家少爷的人盯上,在他受袭时贺少爷的人出现和对方对峙,他才有命活下来。   转眼就被贺家少爷的人带进监狱,但也比在外横死的强,只可惜他刚入狱就被人盯上,故意派人每天殴打欺凌他,就盼望着赵立远能够自己先受不了而自杀。   只是不知怎的,现在他又有了和妻子见面的机会。   赵立远心中满是恨意,他已经知道背后害他的人是谁了,发信息的是贺江天的人,故意害他想要他命的人也是贺江天。   “我有……证、据!”   “程、程,知道,秦家……不会、放过!”   安芸一脸呆滞地听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找、贺江天!威胁……有证据!”   赵立远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急又愤怒。   他之前查到一些证据,虽不能证明发信息的人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秦夫人出车祸一事本就蹊跷,现下若有疑点指向贺江天,必定对他十分不利。   秦珠华不仅是贺江天的夫人,还是秦家的大小姐,秦老爷子爱女如命,若是知道这事,定然不会放过贺江天。   到时候,饶是贺江天事情做得再谨慎,也必定会被查出破绽。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他说不出来!   那些人似乎专门朝着脸上打!   看着越惨烈越好。   “证、据!程程!”   “威、胁——”   安芸一边哭一边拿笔记下赵立远的话。   “什么证据啊?跟程程有什么关系?”   “威胁谁啊?秦家?哪个秦家?”   赵立远深吸一口气,漏风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呕哑嘲咋声。   眼角落下一行愤恨的眼泪。   蠢女人。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安芸见丈夫闭着眼不再发出声响,哭得更厉害了,拿着电话筒不听朝里面说话。   她哭着劝说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跑出去跟黑衣人商量能不能换她儿子进来。   黑衣保镖见过那天安芸在医院哭喊打骂安乐的模样,本不想帮她,却又不知如何揣摩少爷的真实用意。   毕竟这女人是少爷心上人的母亲。   “行吧。”   安芸瞬间松了口气,赶忙擦掉眼泪出去换赵程进来。   赵程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比安芸要机灵的多,只几分钟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您是说,您入狱跟贺家家主贺江天有关,您手里的证据可以借此威胁他。”   赵立远青肿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可证据呢?”   赵立远将音量可以放低,“盒、子。”   赵程眼神一紧。   之前赵立远失踪时曾接着外卖给他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现金和卡,还有一张信纸。可后来赵程也看了那张信纸,只是一些叮嘱关心他的话。   赵程没看到任何线索,一气之下就把信纸撕碎了。现在那纸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您是说盒子里的那张信纸?可我当时得知您入狱了,一时心急,就把纸撕了。”   赵立远摆摆手安慰儿子。   不是盒子里的信纸,而是那个盒子。   他艰难地跟赵程解释,线索被上传在一个临时购买的社交账号的私密相册里,白色盒子的内侧用隐形笔写着账号密码,只要赵程登陆了账号,就会明白一切。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一定把您给救出来!”   赵程急哄哄地跟安芸回去,母子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个白色盒子。   安乐就是在这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安芸让他立马回来跟着一起找东西,但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安芸语气着急,还带着哭腔。安乐见不得母亲难过,着急的不行,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回去。   贺锦年及时拉住他。   “我叫司机送你。”   等到司机开车到来时,贺锦年还想跟着安乐一起去。   安乐连忙劝住他,“我自己能解决的,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花时间在关于你的事情上,不叫浪费。”   安乐知道贺锦年的父亲最近回到庄园,心里总觉得不安,他推了推贺锦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快回去吧。”   贺锦年站着没动。   今天是安芸探监赵立远的日子。   “你的母亲叫你回去,可能跟赵立远有关。”   安乐一愣。   “那……”   “所以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进去,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实在有些担心害怕,将贺江天的事忘在脑后,答应了贺锦年。   回到小区,安乐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原地。   家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一片狼藉,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安乐人到了,安芸才关上门悄悄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色的盒子。   赵程在一旁烦躁地翻箱倒柜,丝毫不对安乐抱有希望。   他甚至想着去垃圾场里找找看。   安芸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心存侥幸,万一安乐刚好知道,所以才把人叫回来问。   这不问不知道,安乐还真晓得那白色盒子在哪里。   那段时间家里的卫生都是安乐在打扫。   当时赵程气得把信纸撕碎,桌上的东西被他全部扫落在地。他撒完气就不管了,残局都是安乐在收拾。   安乐见那个盒子质量很好,就没扔,擦干净放在储物间里。   赵程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   “不是!你还真知道?”   安乐在母亲和弟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回到储物间,打开墙角的柜子拿出叠放在里面的白色盒子。   “是这个吧?”   安芸激动地险些要哭出来。   “是这个是这个!”   赵程拿到盒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刻在内壁的账号信息,对着光线仔细观察,果然看到了一串字母数字。   他立马拿出手机登录账号。   一打开相册里面就是收集的各种证据。虽然不能直接指明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赵程心下激动,又有些胆怯。   贺江天那是什么人。   哪怕赵程的同学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在说起贺家那样的世代豪门时,也自认完全比不上。   更别说要赵程带着没什么说服力的证据去威胁他。   可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   之前他偷偷去拿了父亲留下来的卡,回来后才发现卡已经被冻结。家里的存款虽然被父亲在入狱前还了一部分回来,但这段时间安芸花了许多钱打点人际关系。   剩下的钱要供他读完高中还远远不够,更别说以后他要出国读书的事了。   赵程沉默地看着相册里的证据。   斟酌了许久。   “妈,我们必须去见贺江天。”   “一定要想办法把爸救出来!”   安芸却十分犹豫。   “贺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万一,事情没办好反而害了你怎么办?”   “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他们贺家再有势力,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赵程一脸严肃,“我相信爸是被人利用了,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安芸见儿子如此孝顺父亲,心里万般滋味。   “好,那我们去试试看。”   可他们都没有门路直接与贺江天见面,也不知他的行踪。   安芸转眼就看到还站在屋里的安乐。   “安乐,你每天都在贺家,跟谢管家熟悉,能不能想办法问问他贺总的行踪?”   贺江天昨天才回的庄园,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急着离开。   安乐昨天刚好撞见这事,也不好瞒着母亲。   “他现下应该就在庄园里。”   “妈妈,您找贺总做什么?谁想求他帮忙放了赵叔叔?”   安乐站在一旁听妈妈和弟弟的对话,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赵程气哄哄地看了眼安乐,语气十分暴躁。   “你又在装什么?明知故问?”   “刚才不是都听见我们说的了吗?”   “我们手上有贺江天做坏事的证据,只要能见到他,就能把我爸救出来。”   安乐心里不赞同母亲冒险,可安芸被赵程哄得一愣一愣,全然同意他所说的话。   安芸抓着安乐的手臂。   “安乐,你快帮妈妈想想办法,能不能让我们去贺家见贺总一面?”   安乐愣在原地。   “妈妈,我也只是一个——”   “你为什么还没帮就开始拒绝!”   安芸激动起来。   “你不是认识好些个少爷吗?那天陪你来医院的那个人,他都有能力安排我跟你赵叔叔见面,自然能再帮我们一次。”   “你去跟他说,去求求他?”   安乐很是震惊。   他可是亲眼目睹赵叔叔勒索贺锦年,还出口讽刺他的,以贺锦年的立场,怎么可能主动帮赵叔叔和妈妈见面?   贺锦年没有理由这样做。   安乐不解,但当母亲的手抓住自己手臂时产生的痛感传向大脑那一刻时,安乐瞬间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是交易。   他一直以为之前的事过去,是妈妈原谅自己,主动跟自己和好了。   可现在仔细一想,才发现许多破绽。   妈妈根本没有原谅他……   是为了跟赵叔叔能够见面,才答应了贺锦年的要求,跟自己和好。   安乐只觉得眼睛酸涩。   可当妈妈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安乐下楼离开,贺锦年已经等了他很久。   坐上车后,安乐没敢看贺锦年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问道:   “我妈妈想见你的父亲,你可以帮我吗?”   “好,我明天就安排他们见面。”   贺锦年没问安乐见面是要做什么。   安乐也没有主动说。   只是伸出手去碰贺锦年。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贺锦年轻轻回握住他,声音温和:“没有。”   “跟你有关的事,都不叫麻烦。”   安乐这才怯怯地靠近,脑袋靠在贺锦年的肩膀上。   “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贺锦年轻轻把玩着他纤瘦的手指。   “可我喜欢你来麻烦我。”   安乐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下一个灼热的亲吻。   贺锦年没直接带安乐回去,反而是来到一家装修古旧的门店。   安乐看到满墙的相框和用于展示的老旧胶片机,便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昨天是他犯了蠢,还说要找时间将照片洗出来。先不说庄园里,就是红楼的书房都有那么多摄像工具,怎么会没有洗印机呢?   贺锦年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不提醒他。   “庄园里应该有直接打印照片的机器吧?”   “是有,如果你下次有需要,可以去书房找我。”   安乐不解,“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出来?”   贺锦年转头看了安乐一眼,那眼神很认真很炙热。   安乐被看得心脏一滞。   “怎、怎么了吗?”   安乐不自觉放低声音。   贺锦年:“这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安乐四处张望着观察,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找不出这家店的独特之处。   他们约定白天在外不能牵手,于是贺锦年就握住安乐的手腕往门口走。   “跟我来。”   安乐一时好奇,也没抽出手,跟着他去了。   走到门口,安乐才从布满鲜花藤蔓的墙面上看到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爱的照相馆   安乐看完,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无法想象贺锦年是如何打开手机搜索到这样一家店的。   这家店装修的很古雅,只是名字……   贺锦年拉着安乐往里走。   “网上的人说,许多情侣都来过这里。”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乐。   “所以我们也要来。”   安乐瘪了瘪嘴,忍住眼里的酸涩。   “嗯。”   安乐将昨天拍下的照片交给店主,让她帮忙冲洗出来。   店里有一面照片墙,上面是许多情侣的合照,照片背后是他们各自写下的承诺和祝福。   安乐将照片打印了三份。   一份给贺锦年,一份给自己,剩下的一张就留在店里,贴在照片墙上。   贺锦年低头看着安乐,“你写了什么?”   安乐立马挡住照片。   “不行不行,现在不可以看!”   贺锦年眼神无奈又宠溺,乖乖转过头去,不看安乐写的字。   墙上是一对对情侣留下的照片,他们将照片贴在这里,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大方展示自己的甜蜜恋爱。   安乐终于写好字,将照片递给贺锦年。贺锦年比他高,可以将照片贴到更好的位置。   贺锦年小心地接过,没有翻开照片去偷看。   然后抬手,将合照贴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   第二天,安芸独自来到贺家,如愿见到了贺江天。   贺江天住的地方跟贺锦年的住处距离很远,几乎算是分布在庄园的东西两边。   安芸不让安乐靠得太近,他只能守在庄园的大门,想等妈妈离开时,再问问她情况如何。   中午正好是李哥值班,安乐给他带了自己做的茶冻,感谢他帮自己拿回手机。只是昨天李哥来找他还手机时,恰好看到他和贺锦年在一起,安乐有些担心。   果然,李哥见到安乐的第一句,就是惊讶于昨天的事:   “安乐,你跟少爷关系真好!少爷还帮你剪花呢!”   安乐点头笑了笑。   不敢多说。   “你之前有个姓林的朋友,经常找你玩,最近怎么都没来了?”   “他家里有事,最近比较忙。等过几天忙完了就会来找我。”   李哥点点头,“这样啊。”   “上次你去杨家就是为了找他吧?我估摸他在杨家也不一定过得好。”   安乐一愣,不解地看向李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当保安的都有个群,今早我看群里说,杨家小少爷在别墅区的入口踹人。”   安乐瞬间紧张起来:“踹人?踹谁了?”   “你别着急啊,不是你朋友,就是一个司机被踹了。”   李哥瞧了瞧周围没有人,于是跑到屋里拿出手机。   “我这儿还有照片呢,你看,像不像之前那个你朋友的司机?”   安乐放大图片一看。   被踹的人果然是杨家给林天的司机。这位司机叔叔偶尔会加入安乐和林天的对话,还给他们推荐附近的好店,是很热心的人。   李哥:“我就想着你朋友的司机出示的话,你朋友可能也遇到麻烦了。”   安乐心下一沉,“谢谢你啊李哥,我现在就问问他。”   “你问你问,我先站岗去了。”   安乐走到一边,给林天打了个电话过去。   实际上他们每天都会通过短信联系,哪怕不能见面,也能知道对方还安好。   就在昨天晚上,林天还给他发了自己的晚餐。   安乐只以为他最近很忙,却没想到他可能是遇到麻烦。按照林天的性子,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会主动告诉他的。   安乐心里很是担忧。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林天模糊不清的呢喃声,像是刚醒。   安乐赶忙叫醒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边,询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天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   “你是说大叔被人踹了?”   “那不行!我得去救他!”   安乐:“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才刚醒。”林天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打算今天跟你讲的,没想到你先打电话过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天仔仔细细将昨晚的事告诉给安乐。   杨家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儿子,之前安乐还参加过他的订婚宴。一个二女儿,在国外读书。   最后一个小儿子,名叫杨天宝,年龄跟林天相似,最是娇蛮。他很讨厌林天,总是想着法子对付林天。   “我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你知道吧,可他特别烦人,天天在家里尖叫大喊。”   昨晚杨天宝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林天的错处,加上他平时就爱诬陷林天,本来杨父一直不把林天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但不好的事多了他也烦心。   就借着这个机会惩罚一下林天,顺便让自家小儿子舒心。   本来都要罚林天挨打关禁闭的,林天也懒得解释。   安乐很是生气,“什么叫懒得解释?你怎么能不解释呢?”   “任由别人冤枉你欺负你?”   林天嘻嘻一笑,“哎呀我皮糙肉厚的,就那点小处罚算不了什么。”   本来棍子都要打到身上了,杨父突然多嘴问了句一直给林天开车的司机大叔,询问林天平时都去什么地方。   司机大叔紧张,只记得最近的事,就说了前几天林天去贺家的事。   他站在大门的时候,刚好碰见贺家少爷的车。   司机大叔就看见贺家少爷下车跟林天说话的画面。   杨父看待林天的眼神顿时变了。   当晚,立马派人查他最近的行踪,发现林天前段时间竟然坐上了贺家的私人飞机。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们以为我跟贺锦年关系好,现在都捧着我呢。”   安乐狠狠松口气。   “总算是没被打着。”   林天十分理直气壮:“反正我全程都没说话,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就算事情暴露了,我也有理!”   “你没被欺负就行。而且就算你父亲去问贺锦年,他也会帮你圆过去的。”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他?”   “他巴不得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家里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安乐不解,“怎么会?”   “这样我就不会来找你了啊。”   “你是没看见,每次我来找你玩,他都黑着脸,要多不高兴就有多不高兴。”   安乐无奈地笑笑,“他就是那样的表情,不是刻意针对你。”   “他就是!”   林天说的起兴,激动地跟安乐讲述着贺锦年是如何在背后用眼神针对他。   等安乐打完电话,李哥才走过来询问他。   “你朋友没事吧?”   安乐笑着摇头,“没事,谢谢您提醒我。”   李哥笑着摆摆手。   “对了,你妈妈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出事了?你要不去看看?”   安乐转头,笑着看了眼李哥。   真切感受到他的“爱八卦”性格。   这边刚说完,一辆车就从庄园深处开了出来,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司机下了车,打开车门将安芸扶下来。   安乐看得一惊,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他快速扫了一眼,安芸身上都是完好的,没受伤,心里微微松口气。   安乐扶着自己的妈妈,关切地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妈妈,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安芸神情有些恍惚。   安乐扶着她说了好几句话,她呆滞的瞳孔才开始聚焦。   视线终于落在安乐身上,安芸看向他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安乐被看得慌乱,“妈妈,你怎么了?”   安芸猛地推开安乐。   “别碰我!”   安乐的手僵在空中。   他看向司机,神情着急,“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   贺江天的司机也跟李管家一般,如同人形机器。   “只是正常交谈,你母亲心理素质不好,回去多休息就能恢复。”   安乐将信将疑。   因为贺锦年的父亲的确看起来很可怕。   安芸将安乐推开,无人搀扶,腿又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膝盖都擦破了也没发觉。   司机没再管她,把人放下车便开车离开。   安乐蹲下身替她处理伤口,裙摆的布料沾在伤口上,安乐抽出自己卫衣外套上的绳子将裙摆绑了起来,至少暂时不会粘在伤口上。   “妈妈,我们先起来去处理一下伤吧,您不疼吗?”   安芸一脸呆滞,就这么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安乐心疼得不行,拿出纸巾小心地替妈妈擦掉眼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芸闭上眼不再看安乐,也不愿起身,就这么过了许久。   她再次睁开眼,看向安乐。   疲惫地开口:   “你赵叔叔回不来了。”   安乐对此并不惊讶。   “他要坐一辈子牢了。”   安芸麻木地流着眼泪,安乐怎么也擦不完。   “程程的未来也完了,他有个坐牢的父亲,这辈子也完了。”   安乐拉着女人的手。   “不会的妈妈,弟弟那么聪明优秀,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安芸突然拉住安乐的手,紧紧握住。   安乐心里酸涩,他希望妈妈与自己贴近,但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比起与妈妈亲近,她更希望妈妈快乐。   “妈妈……”   安芸抬手擦掉眼泪,像个小女孩一般瘪起嘴,央求地看着安乐。   “安乐,其实在妈妈心里,你比弟弟更聪明更懂事。”   “妈妈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耍了小脾气,怕你怪我当初不要你,才故意对你要求严格。”   “但妈妈知道,你心里不会真正怪妈妈的,对不对?”   安乐呆愣住,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妈妈……”   安乐紧紧拉住安芸,哽咽地问道:“您真的是这么想的?”   安芸笑着流泪,“当然了啊。”   她紧紧抱住安乐,像以前抱住赵程那样温柔。   安乐终于如愿待在妈妈的怀抱里,视线被眼泪模糊,他顾不上擦眼泪,抬手抱住安芸。   幸福到不知所措。   安芸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安乐轻轻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哭泣,安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妈妈此刻有多么痛苦和难受。   可他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乐,虽然贺总没能答应放赵叔叔出来,但他同意给家里一笔钱,我也能得到一份新的工作。”   安乐不明所以。   “有了这些,你和弟弟的学费就都有了着落,你说是不是?还有外公,以后外公生病再也不用担心医药费了。”   安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向安乐讲述着未来她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有多棒。   “可贺总为什么要帮我们?”   安芸眼角又落下几串眼泪。   她嘶哑着声音:“其实赵叔叔是被利用的,他做的事都是贺总指示的。现在事情败露了,贺总自然要补偿我们家。”   “你说对不对?”   安乐思考得艰难,“是这样没错……”   安芸抬手按住安乐的肩膀,跟他对视,红着眼睛说道:“你的那些朋友不是都在锦城吗?”   “等贺总给我们的钱到了,妈妈就把你的学籍转到这边来,让你在这里读书。这样你就能继续跟你的朋友们一起玩了。”   安乐有些不可置信,强忍住眼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安芸再次抱住安乐,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再把外公也接来,就我们四个人,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   安乐笑着流泪,不敢想象若真能实现,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只是弟弟暂时还没那么喜欢你,你可能会受点委屈,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暂时的痛苦和难过,也先忍一忍好不好?”   安乐连忙点头。   “妈妈你放心,我没关系的。只要是为了您和外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芸捂着脸痛哭。   “妈妈让你受委屈了。”   安乐赶忙为妈妈和自己擦掉眼泪,然后扬起一个笑容。   “没关系的!”   “妈妈,我现在就很幸福。”   眼泪再次落下,安乐笑着擦干净。   “一点也不委屈。”   安芸低下头哭泣,不敢看安乐的眼睛。   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到现在,这个孩子的眼睛就从没变过,依旧那么干净清澈,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也曾是她最爱的孩子。   说这些年没有过后悔都是假的,可后悔了又怎么样了?   反正伤害已经给出了,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安芸死死按住自己腿上的伤口,任由疼痛侵袭,让自己能更清醒。   她深吸了几口气,忍住喉咙里的哽咽,笑着看向安乐。   “只不过贺总有要求,让我们每个人都要签保密协议。”   “他已经派人去拟协议了,争取晚上就能拟好,你今天先跟妈妈回家,休息一天。”   “等到晚上,我们就一起去找贺总签字。”   “签了协议,以后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生活。”   “好不好?”   安乐乖乖点头,看向安芸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和欢喜。   “好。” 第34章   离开的路上, 安乐情绪平复,逐渐恢复理智,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合理。   贺总会给妈妈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但条件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提赵叔叔所调查的事,也要将手里的证据销毁。   看起来是很好的, 可安乐实在不懂,贺总跟他们家非亲非故, 遇上这种事不但不刻意针对, 还出钱帮他们……   虽然赵叔叔入狱, 但家里的情况不至于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况且贺总给的这一大笔钱已经超出帮扶的意味了,更像是在交易。   他跟妈妈说了自己的担忧, 却被安芸告知不需要担心。   “贺总是什么人, 贺家家主,有权有势,补偿我们也是因为你赵叔叔的事。”   “况且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家, 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不用担心。”   “可……”   安乐还是有些不安。   事情太过顺利了。   他曾远远见过贺江天一面, 看模样不是好相处的人, 也不像是会因为赵叔叔的事感到愧疚的人。   见安乐依旧低着头想事情,安芸只好将车停在路旁。   她转过身, 声音温柔地对着坐在副驾驶的安乐道:   “安乐, 你为什么会不相信妈妈呢?”   “你赵叔叔出了事,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赚钱,要供你和弟弟读书, 还要给外公治病,压力真的很大。”   “现在贺总主动提出补偿我们家,这不是互利双方的事吗?”   “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完, 安芸皱起眉头,作出生气的模样。   “你要是再这样犹犹豫豫,我就不带你去了,我带程程去!也是一样的。”   安乐连忙道歉,眼里尽是慌张,“妈妈我错了。”   “我不乱想了,我相信您。”   安芸暗自松了口气。   “好孩子。”   *   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安乐曾经只听别人提起过。   在大家口中,似乎只要能住进这里,就代表着一跃而上,成为了人上人。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声称是贺总的助理,领着安乐和母亲进到公寓中心,来到位于顶楼的大平层。   一进门,安乐就被远处玻璃窗上呈现的繁华夜景震撼住了。   刚来锦城市时,安乐认识的人不多,日常还不像现在这样忙碌,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储物间的阳台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象。   那时候能一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多是夜晚和清晨。安乐还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座城市的夜景了,可现在才知道,他曾经见过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远处,透明的玻璃墙如同消失了一般,清晰华丽的夜景犹如就在眼前。一眼看去,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竟望不到边界。   助理站在一旁,见安乐因为窗外的景象而沉浸其中时,也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安乐自己回过神,才发现助理和妈妈都看着他。   安乐不禁脸一红。   助理看出安乐的窘迫,十分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走近看。”   安乐连忙摆手。   “不用了,我们还是先签协议吧,先把重要的事做了。”   助理点头,“请二位跟我来。”   助理带着二人往里走进一间屋子,正中心是一张木桌,周围靠墙的是博古架和书架,没有椅子可以坐下。   一张协议被放在木桌上。   助理将笔递给安芸,安芸走上前拿着协议看了好半天才落笔签字。   协议的内容安乐也看了。   跟妈妈之前告诉他的一样。   “为什么只有一张协议?”   安乐不解地看着助理,又看看妈妈。   不是说好每个人都要签订保密协议吗?   站在对面对助理抬了抬眼镜,转头看向安芸,一直平和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安乐没有看到,他正看着安芸。   安芸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要严格保密,自然要万分谨慎。”   “你还小,没有成年,不能跟我签同一份协议。关于你的协议应该是还没拟定好,再等一等吧。”   安乐点头,选择相信妈妈。   安芸签好字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问助理:“贺总……还没回来吗?”   “贺总的行程是保密的,我也无法知晓。”   安芸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询问。   三人站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没人说话,气氛略显凝固。   不知为何,助理带他们来的这间屋子里一把椅子都没有,若是贺江天很快就出现倒没什么。   可男人刚才也说了,不知道贺江天的行踪。   安乐察觉到母亲的脸上露出些急躁,他悄悄抓住妈妈的手,想要安慰她。   被握住手的那一瞬,安芸明显身体一僵,她低着头没有看安乐。   安乐刚要开口,安芸却突然抬起头,将安乐拉到一边。   “安乐,这贺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怕是要久等了。妈妈有些累,我来的时候见楼下有咖啡馆,我想下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安乐点点头,“那我陪您一起去。”   安芸拦住安乐,“不用,你就这里等。万一贺总回来了,我们俩都不在多不好。”   “那等贺总回来了我就给您发信息,您再赶过来。”   “好,”安芸似乎松了口气,“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商量好后,安芸走到助理面前告知她自己打算先走。助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自己知道了,不干涉安芸的决定。   等安芸说完,他的视线便转移开,似乎对房间里的两个人丝毫不感兴趣。   安芸离开前又反复叮嘱安乐,让他留下来等到贺总回来才能离开。   “妈妈您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离开的。”   助理将安芸送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安乐一人。   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是贺锦年发来的信息。   他没有询问安芸找他父亲是要做什么。安乐没主动说,他便不问。   安乐是刻意瞒着贺锦年的。   安芸说要让他转学到锦城市。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与贺锦年能够相处的时光就更多了。   他想着,这算是惊喜吧。   下午安乐便告知贺锦年自己要跟母亲一起回家,今晚不会留在庄园。   而这时候贺锦年发来信息,告诉安乐他今晚会留在老宅,也不会回庄园。   安乐回了个“好”。   下一秒,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安乐看了看门口,助理送妈妈离开还没回来。他走到靠近窗边的地方,对着门口的方向,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安乐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些。   “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也不在庄园?你其实不用特地告诉我的。”   毕竟就算贺锦年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对面很安静,一点环境的杂音都没有,静的能听见翻书声。   贺锦年坐在老宅的书房里,翻动着手里粉红色的书籍。质量简陋的粉红色书本跟充满古韵与奢华的老宅格格不入。   但坐在中心位置的年轻少爷却极其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每一个字,听着安乐的话后,他拿钢笔勾画出其中一句话,在句子末尾打了个五角星。   “我在看一本书。”   “书上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友,要自觉向恋爱对象汇报自己的行程。”   安乐不禁脸一红。   “哪里来的书?你的书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贺锦年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十分认真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不是东西。”   “是爱情宝典。”   “书上说,只要严格遵守每一条,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安乐背靠着墙,眼里尽是笑意。   “那这的确是一本好书,为了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本书我也应该看看。”   贺锦年又拿起钢笔,开始勾画其中的细节。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   安乐耳朵发烫。   贺锦年停下笔,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即将要说出的话于他而言很难开口。   【爱情宝典第三十二条:大胆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   “安乐。”   “怎么啦?”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安乐心脏砰砰地跳动,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刚要开口回应。   房门没有关,依稀能听见一阵脚步声,是助理回来。   安乐赶忙直起身。   “我这里突然有点事,可能要挂电话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落寞,“嗯。”   却无人主动挂断电话。   安乐又等了一秒,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已经很烫了,还是对着手机悄声快速说道:   “我也想你了!”   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下一秒,助理便推门而入。   安乐本以为自己还要站在屋子里干等,却不想助理领着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套供人休息的沙发,助理示意安乐在此坐下,还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安乐站起身接过水杯。   “谢谢。”   “请您先在这里休息,贺总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助理像是打算离开。   这里是书房,地点特殊,安乐喊住助理。   “要不我还是出去等吧?”   “在门口,或是客厅。”   助理低下头,没有说话,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动作上却是不愿意安乐这样做的。   “贺总吩咐让您在书房等待。”   这话一出,安乐也不好再为难助理。   “那、好吧。只是这里毕竟是书房,要是有什么机密的文件……”   “贺总不常住在这里,书房也没有重要文件,请您放心。”   安乐只好又坐回去。   助理交代完便走了出去,安乐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在书房门口停下。   书房的门就这样大大敞开,助理守在门口,视线朝下,如同一个没有情绪的守卫。   安乐待在书房里,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   明明一切都很普通很平常,但却隐隐觉得不安。   突然,距离书房很远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是门被重重的合上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书房的门开着,安乐十分真切的听见了。他站起身,看向守在门口的助理,开口问道:“请问是贺总回来了吗?”   助理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到部分客厅的景象,而且他站在门外,能比安乐听得更清楚。   助理没有直接回答安乐的问题,依旧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说道:“贺总回来后自会见您。”   “您在书房等待就好。”   安乐十分确定有人进来了,但又不好闯出去看。   他现在明白这位助理站在门口是干什么的了。   是为了防止他走出书房?   安乐再次坐了回去。   他有些口渴,但没有喝助理倒的水。书房很安静,连带着这一层楼都没什么杂乱的声响。   而就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逐渐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人声。   听着像是从大门处传来的声音。   安乐微微偏头,想要听清外面是否有人在说话。   那道断断续续的人声音量越发大了。   但也只是偶尔才能听见一两个字样,只能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安乐一开始还想要竭力听清外面的对话,可那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断断续续,实在废耳朵,他所幸不再偷听。   就这样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外面断断续续的人声终于消逝。   安乐揉着有些发麻的肩膀,无奈叹了口气。   他一直坐着都很累了,而守在门口的助理却一直站着,想必比他更难受。   他往书房门口一看,瞬间瞪大眼睛。   门口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人。   安乐也等了许久,既然没人守着他,不如出去等。他十分确定门外是有其他人的,不管是不是贺总,出去见一面总比一直待在书房干等要好。   权衡好利弊,安乐站起身走出书房。   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转弯,迎面碰上了拿着浴巾和浴袍的助理。   安乐有些尴尬。   “我看你不在,以为你走了,所以才出来看看。”   助理脚步一顿,深深地看了眼安乐,然后很快掩去眼里的情绪。   “贺总已经回来了,马上就会跟您见面。”   “还请您先回书房等待。”   安乐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   没一会儿,助理就空着手回到书房门口。   安乐见他低着头,像是在对什么人弯腰敬礼,也站起身来。   下一刻,身穿浴袍的成熟男人出现在书房门口。   安乐之前只是远远见过贺锦年的父亲,记得他身型高大,脸上表情淡漠,眼神更为凌厉。   当时他害怕被发现,不敢多看,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男人上半身敞开的浴袍下露出的□□肌肉线条。   他头发还是湿的,但这并不影响活动。男人走进书房,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和檀香木混合的气息。   安乐微微低下头,没再直视男人的面孔。   贺江天坐在书房的皮椅上,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圈。   明明是他坐着,安乐站着,却给人一种他在俯视的错觉。   “你好,安乐。”   他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还带着一丝慵懒。   安乐不意外贺锦年的父亲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贺江天不是贺锦年,肯定提前派人调查过他了。   安乐恭敬地回应着,“贺总您好。”   贺江天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单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记载着安乐的无趣又艰难的十几年。   “今年多大了?”   安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十七岁了。”   男人翻看资料的眼神一顿,微微挑眉。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安乐紧捏着衣摆,“嗯。”   “第一句话就撒谎,不太妥当。”   贺江天突然抬头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被看得一僵,连忙低声解释道:“身份证上是十七岁。”   “但小时候登记身份时晚了一年,实际已经十八岁了。”   贺江天这才若有若无的点点头。   安乐说的这些,资料上都有,他只是例行问问年龄,却不想这孩子一开口就面不改色的撒起谎来。   在看到资料上描述着安乐曾经被同学霸凌拍下照片和视频,但相关的细节却是一点也查不到。   男人眼神一暗。   不是他的人真的丝毫也查不到,而是一天时间过于紧迫,想要短时间找到线索很困难。   但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男人一手搭在木桌上,轻咬着烟蒂。   “你母亲拿了我一大笔钱的事,你知道吗?”   安乐点点头,“知道。”   细长的烟雾在男人之间缠绕,贺江天微微勾起嘴角。   “知道为什么吗?”   安乐咽了咽口水,心里升起一阵怪异感。   “因为……”   “赵叔叔入狱了,妈妈一个人很辛苦,您心善,就主动补偿我们。”   “哦?”男人掐灭烟头,突然轻笑一声。   “看来你的好妈妈并没有跟你讲实话。”   说着,男人从资料中抽一张纸放在桌上,示意安乐拿起来看看。   安乐只是稍微走近,就看到上面熟悉的排版布局。   他心下一震,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诊断报告。   和被他藏在家里的那张诊断报告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那张是原件,被拿着看了很多次,边边角角都有留痕,已经有些旧了。而现在放在桌上的报告要更平整,明显是刚打印出来的。   安乐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诊断报告。还是他不停地做兼职卖东西,替同学写作业,想尽各种方法才攒到的钱。然后连夜买了火车票,背着外公偷偷去到全国最好的皮肤科医院。   他还小,也没有许多钱,去医院也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胎记能否被消除。   哪怕只是让它颜色更浅一些。   然后得到了一张这样的诊断报告。   如果人生有转折点的话,对安乐来说,一定就是那一天。   因为从那天开始,他才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虚假世界中醒来,然后真正意识到,他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比起真相,他宁愿得到的诊断书是胎记无法消除。   “你的遭遇令人惋惜,但我可以帮你。”   安乐拿起桌上的诊断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如果说给妈妈一笔钱作为补偿已经令人匪夷所思,那现在提出可以帮他,就更加不合理了。   安乐心底深处涌起强烈的不安。   一时之间,心里闪过许多猜测。   安乐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生硬,“您、为什么要帮我?”   贺江天轻笑着,“你觉得呢?”   安乐没开口,心里揣摩着各种可能。   贺江天放下手里的资料,静静地看着安乐左看右瞟,一双眼睛眨来眨去,脑子里的主意和想法就写在脸上,但又极力掩饰着。   胆小,谨慎。   像一只小老鼠。   但若能看透最外层的伪装,就会发现藏在里面的人对自己毫无惧意。   虽然脸上已经极力表现出慌张担忧的模样,但从见到自己到现在,身体的状态丝毫未变,生理上像是忘了做出反应。   这是连安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怪异。   安乐想了许久,还是将手里的诊断书放了回去,语气十分恭敬礼貌。   “谢谢您愿意帮我,但是您已经给家里一大笔补偿了,我们一家人已经对您感激不尽,不好意思再拜托您帮忙。”   “我今晚是跟妈妈一起来签保密协议的。”   “时间也不早了,不好打扰您休息,我待会儿签完协议就走。”   男人放在一旁的手轻点着桌面。   他望着安乐不停说着客套话的嘴,突然很想看看这只小老鼠真正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的协议我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想马上签字走人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拿。”   贺江天话说的直白,直接点明安乐的小心思,他语气不变,安乐却实实在在感受到对方像是在戏耍他。   安乐点点头,“那我先去拿协议,再过来。”   他走到书房门口时,门已经关上了。一开门,助理依旧站在门口守着。   看到安乐出来后,助理的眼里明显有些惊讶。   安乐原本没必要解释的,但还是开口道:“贺总说我的协议在门口的柜子,让我去拿一下。”   见安乐关上门就要离开,一直沉默着的助理也开口道:“我帮您去拿吧。”   安乐脚步一顿,转头朝助理礼貌的笑了笑。   “不用,我认得路,就不麻烦你了。”   助理看着安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止。默默低下头,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当好一个守着门的助理。   安乐循着记忆走出去,几个转弯后来到客厅,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件衬衣。   安乐不解地蹲下身将衬衣捡起,想放在一边,一抬眼,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凌乱衣物。   他手中的衬衣质感轻软柔滑,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木气息,安乐吓得将衬衣扔了出去。   地上散落的衣服有西装裤和内搭,但又不止,安乐注意到一条被撕碎的吊带短裙。   显然还有另一个人。   突然,安乐脑子一紧。   他终于意识到之前自己在书房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站在书房门口的助理,刻意被打开的书房门,阻止他出门。发出震响的关门声,又要让他听见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提前计划好,就是为了戏耍他。   安乐想起自己离开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贺江天是故意让自己来客厅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从安乐脑子里涌出。   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可能的!   这时,一道细长黏腻的呻.吟声响起。   安乐如同受惊的小鹿,打了个激灵。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   地上还掉落着那位女士的裙子,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会冒犯到她。   安乐也不想去拿协议了,想到离开前助理还说帮自己去拿。自己还拒绝了对方,现在想想就后悔。   安乐屏住呼吸,打算趁人还没有发现先悄悄离开。   可屋子里的那位女士明显是听到安乐之前的脚步声,断定有人过来了。   她扯着嗓子又叫了几声,那声音绵长又带着些沙哑,紧接着,安乐就听到她开口:   “贺总,是您回来了吗?”   “帮帮我……”   安乐听得头皮发麻,却不禁瞪大眼睛。   因为这是一道男声。   明明贺锦年的母亲还在世,也没有跟他的父亲离婚,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男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身。   赫然看见一个赤.裸着的,布满红痕的男性身体。   男生一只细白的大腿还挂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脚着地,软烂红肿的部位就这样张开着,正对安乐的方向。   里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物体,很粗,也很渗人。   安乐吓得后退一步。   那男生再次发出长长的呻.吟声。   “啊……”   “求您帮帮我~”   安乐捂住嘴险些要哭出来。   幸好男生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安乐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乐。   赤.裸着的男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只手撑着身子将将仰着的头收回来,安乐心下一凉,想赶紧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却不想男生朝他露出正脸后,安乐才看到他眼睛上捆绑着的黑色丝带。   “贺总?”   男生坐起身,身体里的东西随着动作流出,他却毫不在意,摸索着想要来到安乐身边。   安乐立马回过神,慌张地跑开了。   而男生也离他越来越近,安乐注意到他耳垂上的一小颗红痣,也看清了他的下半张脸。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安乐总觉得这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他赶回书房门口时,见到正抬头看着他的助理,呼吸还有些没能平复下来。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你之前说帮我去拿协议的话,还算数吗?”   助理直直看着安乐,在安乐抬头看向他之前低下头,平静地回道:“算数。”   “您稍等,我现在就去。”   安乐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客厅还有一个人没穿衣服的人,但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助理肯定比他清楚。   没一会儿,助理便拿着一个纸质的文件袋回来了。   安乐礼貌道谢,站在书房门口将文件袋打开,他要在进去之前先看一遍协议的内容。   放在里面的白纸才被抽出一半,安乐的动作就瞬间僵住。   他望着纸张上的几个大字,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微微低下头,“文件没有错,这正是属于您的协议。”   安乐只觉得眼睛开始酸涩。   瘦弱的手紧捏着文件的一角。   他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我……”   “我妈妈、她知道吗?”   助理抬起头,藏在眼镜背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自然。”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助理继续说道:“你母亲答应得很快。”   安乐心脏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死死盯着合同上的几个大字。   【包养协议】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刚才在客厅的男生有些眼熟了。   那个人的脸,跟自己很像。 第35章   安乐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甚至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害怕还是先难过。   复杂的情绪险些将他淹没。   他站在书房门口, 脑子快速转动着,他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安乐一手拿着文件袋, 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助理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安乐想往外跑, 突然开口,对着人恭恭敬敬道:   “贺总还在等您。”   安乐看向助理, 站在原地不想进去。   助理仿佛没看见, 走上前将书房门打开, 对着安乐弯腰的十分尊敬的样子。   “请。”   安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坐在书房的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向安乐, 眼里带着戏谑。   “不是说想马上签完字离开吗?”   “现在签吧。”   安乐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回道:“我不想签。”   男人似乎毫不意外。   他用手点了点桌上的诊断书。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治病。”   “只依靠你自己, 身上的印记永远都消除不了。”   “签完字,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明天就能专门来为你做诊断, 你的母亲也能拿到一大笔钱, 你们一家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都能轻易得到。”   “这种双赢的事, 为什么不答应?”   安乐望着桌上的诊断报告,只觉得浑身上下长着黑色印记的皮肤开始灼烧。   他灰暗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身上的这些“胎记”造成的。   而是他自己。   是他不自爱。   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可以随意践踏。   才让母亲丝毫不犹豫地答应将自己出卖。   才让这个, 只见过一面的贺总,认为这种事对他这种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安乐已经开始学习如何爱自己了, 在这些人眼里,他也依旧可笑。   “贺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虽然是夏天,安乐依旧穿着外套。   他一只手放在宽大的衣兜里,手机被设置了快捷键,如果事态发展到自己无法解决,他会打给那个唯一能够帮他的人。   男人面容成熟,英俊的侧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看向安乐的眼神高高在上,“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拿着同样的协议,对您的儿子说出您现在对我说的话。”   “您还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男人缓缓抬眼。   逐渐收起眼里的慵懒,从进入书房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安乐。   他逐渐收回挂在嘴角的笑,眼神越发凉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乐紧捏着兜里的手机,极力让自己不要紧张。   “我只是想知道您的答案。”   贺江天彻底收回笑容,看向安乐的眼神里的那点兴趣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发怒前的征兆。   像是在用餐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小老鼠,起初觉得眼睛亮亮的,虽然脏但极为有趣,不禁多看了几眼后想要占为己有。   等到真正靠近,却发现只能作为最低等宠物的老鼠竟然不知分寸,爬上餐桌,弄脏了自己的食物。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跟我的儿子相提并论?”   “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这份协议,就是你这辈子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但这种事决不会发生在我的儿子身上。”   “对于你,这是赏赐,对他,就是侮辱了。”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安乐平静地摇摇头,声音不大但却坚定。   “既然对于您的儿子来说,这是一种侮辱的话,那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签字的,也不想签。”   “如果您给我母亲钱的原因里包括了让我答应这件事,那请你收回给她的钱吧。”   “不管是给钱,还是治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您的要求。”   “我向您保证,除了这个门,我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会影响您的声誉。”   男人听完嗤笑出声。   “你以为,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出这个门吗?”   安乐看向男人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可我没做错任何事。”   贺江天看着安乐的眼睛,原本快要熄灭的兴趣再次燃起,他勾起嘴角,缓缓道:“你或许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从你把自己和我儿子放在一起对比的那刻,就已经错了。”   男人盯着安乐,高高在上的眼神,似乎笃定安乐无法逃脱。   而他对安乐的那点微薄兴趣,也成了对安乐的极尽施舍。   安乐人生的高度,最高,也不过都是与他有关的事。   不只是他,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用一举一动告诉安乐,有些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   哪怕只是被看上,也需要安乐费尽极大的力气,做到最好最完美,才能让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得到合理的解释。   若他什么也没做,就碰到了这样的“好事”,那所有人都会默认他走了大运,应该立即高兴得感激涕零。   这仿佛就是安乐的世界里的真理。   或者他们明明知道这其实根本不好,也不管安乐是否喜欢,但配安乐,绰绰有余了。   妈妈是这样。   贺江天也是这样。   但这些观点都是不对的。   有人曾告诉安乐:   【他们是平等的。】   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安乐突然松开捏紧手机的手,这一刻,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抬起头,用事实告诉面前的男人:他没有错。   “贺叔叔,您可能也不知道。”   “我和您儿子,正在交往。”   男人放在一旁轻点着桌面的手突然停住动作。   “你说什么?”   他依旧勾着嘴角,眼里的漫不经心却逐渐消失,眼神开始变冷。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安乐原地处理掉。   他想到安乐资料上那明显被处理掩盖住过的经历,就连他的人也找不到丝毫相关的消息。   若是贺锦年出手帮的忙,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贺江天看向安乐的眼神越发危险。   他那个儿子……   既然会帮忙做这种事。   那可真的是喜欢极了!   贺江天突然站起身,走向安乐,高大雄伟的身材极具压迫感。   安乐没有往后躲,但眼里的神情瞬间变得犹豫又担忧。   他一直都懂得如何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   示弱这件事,对安乐来说如痛家常便饭。   “贺叔叔。”   贺江天脚步一顿,这才注意到安乐对自己已经转变称呼。   好一个贺叔叔。   “他很喜欢我,我们感情也很好。”   “所以我想,您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儿子喜欢的人。”   他抬手掐住安乐的下巴,迫使安乐抬头看他。   “你在威胁我?”   安乐眨了眨眼睛,下巴被捏的生疼,陌生人的触碰让他产生的不适感比疼痛还难忍。   但表现出的却是慌张的模样。   “……我没有。”   “只是您是贺锦年的父亲,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你们之间有了嫌隙。”   “一开始不敢说是怕您知道后会赶我离开。”   贺江天的手再次用力,但明显眼神缓和了些,没有刚开始那样可怕了。   “现在就敢说了?”   安乐疼的停顿了一会儿。   “比起我自己,还是您与贺锦年之间的父子之情更重要,所以我才决定说出来。”   “不是威胁您的意思……”   贺江天凑近,单手掐着安乐柔软的侧脸。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把你让回去?”   “作为父亲,知道儿子有了小情人,怎么还会同意你继续留下来?”   “你就不怕我赶你走?”   安乐呼吸一滞。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害怕的。   听闻贺锦年的父亲要回来庄园,还有与他随行的李管家,是那么的严格和冷漠。安乐担心自己非员工的身份被发现后被赶出庄园。   一开始还想着要离开庄园躲起来。   后来贺锦年主动来小木屋找他,第二天送他去妈妈家,事情一多,安乐竟忘了提这件事。   直到自己央求贺锦年安排安芸和贺江天见面,贺锦年立马答应了。   还带着安乐去了照相馆。   这一切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到毫不掩饰。   所以在安乐开口前,他便考虑到了后果。   贺锦年的毫不掩饰,是不是就说明,哪怕他们的事被他父亲知道,也不会有影响。   再不济,就算他猜测错了。   也比什么都不说被强迫留下来要好。   安乐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他瞬间脸色一变,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贺江天似乎格外喜欢看他惊慌失措,说了些威胁的话后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滚吧。”   安乐得了自由,赶忙道谢后便匆匆离开。   助理早已不在门口守着,客厅的男生也不在了。   直到出了大门,进了电梯,真正到达一楼后安乐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有些腿软地扶着一旁的墙壁,手里紧捏着衣兜里的手机。颤抖着将手机拿出来,却发现手机早已关机了。   因为电量过低而关机。   这手机是离开前外公带他去镇上的一家很小很旧的数码产品店买的智能手机,跟外公的老年机一个价格,但是电量却掉的极快。   有时候看着能用很久,出个门的功夫便会电量耗尽。   安乐如同劫后余生。   他死死握住手机,快步走出这栋楼。   动作慌得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   出来后,天已经黑了。   这里是市中心,离远在郊区的庄园很远。开往庄园方向的最后一班公交会停留的站点离这里也很远。   安乐兜里带着两百块现金。   现在是晚上,刚过高峰期,打车的价格也比白天要高。   可他实在太想离开了。   这个地点不好打车,路上都是从车库开出来的私家车,安乐转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正好路过来时看到的咖啡馆。   大片透明的玻璃窗让店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暖色的灯光下,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坐在里面聊天,唯独没有安芸。   【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咖啡馆。   在妈妈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抚养他。   任他去死就好了,不要让他长大,也不要教他喊妈妈。   *   二十年前,木河镇花匠的女儿安芸跟城里来的大学生结了婚。   大学生无父无母,为了安芸便留在镇上当了老师。   他相貌俊美,为人温和,脾气也是极好的,镇上的人很喜欢这位新来的老师。   安芸更甚。   他们很快相爱,很快结婚。   人人都羡慕他们。   但安芸和小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向往更大的世界。她告诉丈夫自己人生的梦想和遗憾,诉说着所有的苦乐喜悲。   男人很好,鼓励自己的妻子参加高考,去上大学。   他为妻子联系了自己的老师,为她读大学存下一笔钱,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给妻子补课,教她学习。   安芸很有悟性,做的越来越好,却在备考期间怀了孕。   这是她和男人的宝宝,安芸甚至有了为宝宝放弃读书的念头,男人却让她不要担心,他会照顾孩子,安芸只需要读书。   所有人都支持安芸,她仿佛能看见新的生活和更广阔的世界在向自己招手。   可突然有一天,外面传来消息:   男人为救人险些丧命。   炎热的夏天,安芸挺着大肚子赶去医院,带着家里的存款,乞求医生救救自己的丈夫。   丈夫抢救,安芸受惊难产,一时之间所有的苦难全压在安芸身上。   她想,至少还有孩子。   可因为是早产,宝宝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安芸还没来得及从丈夫离世的痛苦走出来,就要面对一个随时生病的婴儿。   那时她刚生产完,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她的孩子很乖,很少哭闹,哪怕发着高烧,呕吐了,也不声不响,等到安芸发现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小病拖成大病。   家里的钱都被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当时存下的一笔去大学的路费,   正好这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如愿考上了大学。   是男人为她选的学校。   在锦城市,最好最发达的城市,却离木河镇很远。   安芸很痛苦,也很难抉择。   频繁生病的宝宝让她心力交瘁,这个曾经备受期待的孩子现在成了累赘。   外公不忍心女儿的未来被一个婴儿禁锢,劝她离开木河镇去上大学。   外公说他来照顾孩子,不管这孩子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关安芸的事,让她不要愧疚。   安芸不忍心,但是留下来的日子太苦了。   离开的那一天,宝宝又发了高烧。   这是安芸最后一次心软,她把车票卖了,打算换了钱去买药给孩子治病。   但临到头,她又反悔了。   她还是想去读大学,想去更大的世界。   她才二十岁,她的未来还很长。   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困住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找了一家便宜的药店,买了低价药。   许是她太过心急,想要赶紧离开,竟没发现,那家店有问题,那些药也有问题。   又或者她其实注意到了。   晚上,在商铺纷纷关门的街道,一家亮着昏暗灯光的狭小药店,稀疏的药品,脏乱的墙壁,和一看就极不专业的医生。   她守了孩子一整夜,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   发着高烧的孩子竟然真的好了。   雪白的一小团裹在襁褓之中,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乖乖的看着她。   不哭也不闹。   孩子伸出一只手想要妈妈抱。   露出手臂的那一刻,安芸瞬间僵住。   她颤抖着手剥开孩子身上的薄毯。   看到了长满全身的黑斑。   【这孩子以后就交给我来抚养,是死是活,都再与你无关。】   【你还年轻,就当自己没结过婚。】   【好好在大学读书,然后永远留在那儿,别回来了。】   【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外公从安芸怀里抱走孩子。   【离开前,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既然伤害已经给出,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想尽办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这辈子,就当妈妈对不起你。   下辈子,我们也不要再做母子。   我不配你做你的母亲,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就叫他安乐吧。】   安芸留下了从诊所买来的药。   若是能安乐的离去,对这孩子来说,恐怕才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活下来了,那他的一辈子,怕是与安乐二字,毫不沾边了。   安乐,安乐。   不如安乐。   *   安乐很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有妈妈的。   直到偶然一天,他看见外公拿着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默默流泪。   只一眼,安乐就认出了女孩的身份。   那是他的妈妈!   他开始偷听外公与妈妈的通话。   知道妈妈很辛苦,一直默默照顾着自己和外公。   他缠着外公问妈妈的事,背着外公记下号码,拿攒下来的钱跑到村口的小卖部用座机给妈妈打长途电话。   一开始他不敢说话,听说那头女人询问的声音,瘪着嘴巴流眼泪。   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安乐再次攒到打电话的钱,拨通熟悉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哪位?”   安乐依旧蹲在小卖部的墙角,认真听着电话里妈妈轻柔的声音。   安乐依旧不敢出声。   对面静默了几秒。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安乐,是你吗?”   那是安乐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   妈妈猜出他的身份,还叫了他的名字。   后来不知为何,妈妈每次跟外公通完电话,也会再跟他说几句话。   安乐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外公的手机铃声响起。   再后来,妈妈还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陪外公和他。   允许安乐可以主动给她打电话。   这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在安乐坚持不懈的央求和努力后得来的。   妈妈也从一开始见不到面说不了话,到现在,既然会将自己接来锦城,跟她一起住。   安乐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再努力一点,多坚持一些,就能离妈妈越来越近。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身上的胎记是吃错药导致的,他也没有怨恨任何人。   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妈妈爱他。   *   此刻,安乐望着面前的玻璃墙,映现出他此刻的模样。   墙里的人麻木地流泪,墙外的安乐却抬起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也许曾经的妈妈是爱他的。   但现在,妈妈已经不爱他了。   他说过,他是一只卑微的、阴暗的小老鼠。   没有爱,小老鼠就活不下去。   他想要回去找爱他的人。   很想。   安乐拿着仅有的两百块坐上出租车。   这是一笔对他来说巨大的消费。   但他不心疼也不在意,他只想赶紧回到庄园。   两百元不能让出租车开到别墅区,安乐披着夜幕独自走了回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从进入别墅区,再到走回庄园,从进入庄园,再到走进别墅。   本就遥远的路途,在今晚,变得比以往还要艰难。   似乎在告诉着安乐,奔向贺锦年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且漫长。   别墅里只住着贺锦年一人,今晚贺锦年回了老宅,这栋房子便空无一人。   安乐没有开灯,摸着黑走上三楼,来到贺锦年的卧室。   他走了很久,很累,出了好几次冷汗。   终于来到浴室,安乐打开所有的灯,脱光了身上的衣服,看着镜子里布满黑色印记的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   这不是胎记,却比胎记更让他痛苦。   这是妈妈留下的、不再爱他的证明。   *   这里没有安乐换洗的衣服,洗完澡,也只能光着身子走出浴室。   贺锦年不在,他的床却被铺得平整。安乐踩在雪白的毛毯上,掀起被子的一角,整个人躺了进去。   柔软的蚕丝被紧贴他光/裸的身体,呼吸间尽是贺锦年的味道。   就像是他在安乐身边,像之前那样,紧紧的抱着安乐。   安乐残破的心脏逐渐被暖意填补。   毛茸茸的脑袋陷入藏蓝色的枕头里,他乖巧地蜷缩在贺锦年的被子里,呼吸逐渐平稳。   也就没人会看到,枕头上被泪水打湿的一小片布料。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连庄园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起床工作,整个庄园也是静悄悄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入庄园。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贺锦年径直走向衣帽间,余光却看到了自己床上鼓起的一小团。   他脚步一顿。   一向清冷的眼里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他缓缓靠近,在床头蹲下。   床上的小团躲在他的枕头和被子里,露出一只耳朵和乖巧的侧脸。   贺锦年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床上人的头发。   很软,又像是在啄自己手。   所以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   心跳的频率逐渐变缓,每跳一下,都能鼓动他的胸腔和耳鸣。   汹涌的爱意在心中发芽,一个呼吸之间便能触及全身。 第36章   周身很温暖。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是贺锦年身上专属的味道。   安乐眼皮轻轻一动,没有立刻醒来。   周围熟悉的气息,让他倍感安心, 哪怕赖会儿床好像也没关系。   房间里安静地过分。   连带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水声也没了。   安乐脑子有些卡壳,像是猜到什么, 他心跳微微加快。   一睁眼。   就看到他想见的人。   贺锦年趴在床头,正专注地看着他。   见安乐醒来, 他眼里的淡漠消逝, 转而代之是极尽的关心和温柔。   安乐顿时红了眼睛。   昨天受的委屈和惊吓在这一刻全都化为眼泪掉落下来。   “贺锦年……”   “你怎么才回来?”   安乐伸出一只手, 想要拉住贺锦年。   贺锦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疼不已, 伸出手握住安乐, 想将他抱进自己怀中。   安乐坐起身,柔软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   安乐光着身子落进贺锦年温暖的怀抱。   贺锦年瞬间呆愣住。   他看向安乐睡过的床,又看向滑落的被子, 隔着一件衣服感受着安乐的体温,烫得他险些不敢触碰。   耳边是安乐轻轻的抽泣声。   贺锦年眼神一软。   拉起掉落在地毯上的被子盖在安乐身上, 隔着被子将他紧紧拥住, 抬手抚摸着安乐低垂的脑袋。   “对不起。”   “我来晚了。”   安乐紧紧抱住贺锦年,泪打湿他的领口。   “我好想你。”   安乐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贺锦年听得心脏一阵抽疼。   “我也很想你。”   安乐以为自己会悲伤很久, 以为自己会痛苦到无法走出来, 可是没有。   当贺锦年抱着他,因为他的痛哭而感到难过时,安乐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他为贺锦年心疼自己感到莫大的庆幸。   原来这么简单。   只要一点点的爱, 他就能立刻好起来。   他还是没有告诉贺锦年昨晚的事,贺锦年知道他不愿说,也没逼问他。   “我这样, 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累?”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只是这件事,太过难以启齿。   安乐也能够猜到,贺锦年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他没有必要再火上浇油。   况且昨晚离开前,贺江天也说过不准他将此事告诉贺锦年。   安乐总觉得,若是贺锦年知道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会,你不想说就不说。”   “我会等你。”   “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安乐靠在贺锦年怀里,天真地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   他总是这样,对于经历过的苦难,睡一觉起来便抛之脑后,不再计较。   却从没想过爱他的人此刻是什么感受。   也不是安乐大意。   他只是没经历过。   以往被欺负了,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外公,哪怕被外公知晓了,也会叮嘱安乐息事宁人,凡事多忍让,反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外公一直说,既然伤害已经给出,那便默默承受就好。   以后多加小心,避免了就是。   何必要去争个对错输赢呢?   所以安乐想不到。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说,贺锦年也不去查,他表现得不在意了,事情便就过去了。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所以他看不到贺锦年眼里的受伤。   *   安乐状态稍好了些之后,林天带着他出去玩了一天,他们选了个公园露营。   林天故意选了个贺锦年没空的日子。   上午有许多人带着宠物一起来,安乐坐在角落看着远处和宠物互动的人们,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林天正在捯饬烧烤架,一眼便看出安乐的心思,“想不想养个小狗小猫陪陪你?”   安乐眼睛一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算了吧,养了也带不回去。就算带回去了,我白天在学校,也没法喂它。”   这是安乐第一次聊到以后。   林天听出他的打算。   安乐还是会回到木安县读高中。   林天低下头,眼里有些落寞。他不想安乐离开,但却不能阻止安乐离开。   安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扫兴,他已经极力避免不提暑假之后的事,但还是不小心说出口了。   林天的落寞太过明显,安乐有些不知所措。   暑假结束,他就会回老家,林天会继续留在锦城,而贺锦年,也会如期出国读书。   这一切,不是早已各自默认了吗?   安乐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逗林天开心起来,结果一眼便看到蹲在墙角的一只小土狗。   那只小狗脏脏的,身上的毛却是黑白的配色,黑白交融。   像自己一样。   安乐觉得稀奇,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到那小狗竟叹了口气。   安乐歪头:?   他伸手戳了戳林天。   “林天,你看,那边有只小狗。”   林天顺势望过去,是有一只小土狗,脏兮兮的,胸口和四肢的白毛都混成灰毛了。   小脏狗,林天没怎么在意。   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只小狗做出叹气的动作。   林天:???   “狗也会叹气?”   安乐迟疑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老家邻居养的大黄狗也会叹气,安乐见过几次。   只是这一只狗……   叹气的动作格外人性化。   林天拿出手机搜索了下,狗的确会叹气,还有相关的视频。   可墙角那只狗不一样,它叹气的动作说不上来,就……很特别!   那神态、那表情,还有那动作,汇集在一只小土狗的身上,过于滑稽了。   安乐拿了块没有腌制过的鲜肉靠近那只叹气小狗。   小狗的毛还很浅,看着也小小的一团,应该年龄不大,没有狗妈妈在身边,很难活得下来。   小狗看见安乐靠近,也没躲,胆子大得不像话。   安乐将生肉放在一个塑料盘子上,朝着叹气小狗的方向推了过去。   小狗看看肉,又看看安乐,注视他了好一会儿。   安乐有种被审视的错觉。   他看着小狗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神奇。那不像是一只小狗的眼睛,更像是……   “哎呀!安乐!不能随意投喂流浪狗的。”   “快快快!收回去。”   林天突然窜出来,将安乐摆在小狗面前的大肉粒收了回去。   安乐看到小狗十分明显地瞪大眼睛,沉默地望着林天。   小狗似乎咽了咽口水,安乐能清晰地看见它皮毛下滚动的筋脉。   “一小块肉应该没关系吧,它这么小,还没有妈妈,太可怜了。”   小狗听见安乐的话直接趴在了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安乐。   安乐拿走林天手里的鲜肉,递了过去。   “没有毒,是安全的,快吃吧。”   小狗突然起身,跳上来叼起肉就跑。   小小的一团,跑起来像是脚底生风,一眨眼便不见了。   林天呆呆地望着叹气小狗的背影,喃喃道:“这狗真成精了……”   *   到了傍晚太阳快要下山时,林天便准备将安乐送回庄园。   “现在杨家那些人见我经常往贺家跑,以为我跟贺锦年关系好得不行,巴巴地向我献殷勤呢。”   林天没说的是,以前杨家的一个管家都能随口对他批评教育,告诉他要老实本分,别想不该想的,也不能招惹杨家真正的少爷小姐。   现在所有人都变了,每天回家也没人讽刺他,那个便宜爹还给他夹菜。   “你说……我是不是得跟贺锦年稍微搞好点关系?”   “他上次说周末要和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我刻意选了今天他没空的日子,他不会生气吧?”   安乐无奈地看了林天一样。   “万一其他人把事闹到他面前,他看我不顺眼就拆穿我,那我不就完蛋了吗!”   安乐听完笑出了声。   “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跟他说过这事,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他不会不管你的。”   林天长叹一声。   “希望吧……”   结果当天晚上,林天便被便宜爹带去参加了一个十分高级的宴会。   听说是贺家人主办的。   贺家老夫人再过不久就要满九十大寿,许多在国外的贺家人纷纷提前赶回来,就是为了给老太太祝寿。   今天回国的是贺江海一家,跟现任贺家家主贺江天是堂兄弟。   他们不在国内发展,一回来,贺家老宅这边便出面邀请了锦城众多名流,为他们引荐国内的人脉。   杨父白手起家创立车企,公司经营得十分成功,市面上也极有名气,到了这里却连中心圈子的边缘都靠不上。   不过,那只是以往。   今天,杨父特意带着林天往中心的圈子走去。   林天一开始以为杨父在闲逛,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举着果汁,好不惬意。   越走越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身边的人还都是生面孔,毕竟锦城市达官贵人那么多,他也不见得都认识。   可走到现在,好些个以往只在杂志封面和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此刻就站在林天面前。   林天震惊地看向杨父。   这便宜爹的公司是造了个宇宙飞船吗,能一下子挤进这么厉害的圈子?   下一秒,林天就意识到不对劲。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便宜爹不会是想着,借他跟贺锦年的关系套近乎吧!   林天如临大敌。   果然,杨父突然拉住林天端着盘子的手腕往更深处走去!   他声音中气十足,带着爽朗的笑意,“贺少爷!”   “久仰久仰!”   “一直听犬子说您相貌不凡,性格温和,又与他关系极好。”   “今日难得一见,果然夭矫不群,气度非凡啊。”   杨父笑着拍拍林天的肩膀,“快,跟贺少爷打招呼。”   林天险些要呕得吐血。   他看向站在人群中心的贺少爷,倒吸一口凉气。   贺锦年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是吗?原来在林天心中我是这样的形象。我与他私下相处时,从未听他如此说过。”   “我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没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不然怎么从没听他当面跟我说过这些话。”   “怎么会!”杨父听完大惊。   他只猜到林天可能和贺家少爷认识,并且关系应该还不错,就借着今天的机会好搭上贺家,哪怕不能有实质的好处,能够混个脸熟,对未来的发展都是极好的。   就算林天与贺家少爷关系没那么好,他也可以将罪过推到林天头上,再借由教训私生子的事,表明想要与贺家结识的初心。   宴会的主人是贺江海一家,他们刚回国,不像国内的权贵那样在意脸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计较。   却不想,林天不仅跟贺家少爷认识,还关系极好。   “贺少爷您怎么会这么想?林天就是嘴上不说。”   “他在家时可不这样。”   “总跟我们说贺少爷您人好,他对您也是敬佩不已,一直拿您当榜样的。”   杨父转头看向林天,极力跟他使眼色。   “快!跟贺少爷说说心里话。”   贺锦年从一旁的桌上端起一杯果汁,朝着林天的方向轻轻举起,默默等着他开口。   林天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对着众人表达自己对贺少爷敬佩之情。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脑子里夸人的次来来去去就那几个,绞尽脑汁把贺锦年夸了个底朝天。   “可以了。”   贺锦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保存好刚才的录音。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作为朋友,真是受宠若惊。”   林天想反驳,却只能在杨父的注视下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围着贺锦年的众人都是贺家长辈和兄弟姐妹,怎么会不清楚贺锦年的性子。见他如此有兴致,还有心逗弄朋友,纷纷暗自惊讶。   等到贺锦年离开,众人围在一起暗自交谈。   “这个叫林天的孩子是谁?跟锦年关系很好呢!”   “看着像是回国后认识的,我见他不像是富养大的,倒像是才被认回家的。”   “要不派人查查底细?免得叫锦年被骗了?”   “不可!若是被锦年知晓,他会生气的。”   “我见那孩子是个好的,也无需担心。”说话的女人面容华贵,盘起的乌发用翡翠点缀,一举一动无不优雅。   她拍拍身旁年轻男人的手背,“锦荣,去问问你堂弟,是怎么回事?”   贺锦荣明白母亲的意思,点头答应后便出去找人了。   他是在别墅背后的阳台找到两人的。   他出现时,林天正气得在原地跺脚,大喊大叫,却又奈何不得贺锦年。   “你是故意的!你公报私仇!”   贺锦年表情不变,“所以你就趁着我忙,偷偷带安乐出去玩?”   “什么叫偷偷?我们那是光明正大!你没出现之前,我想什么时候跟他出去玩就什么时候跟他出去玩。”   “安乐最近的心情不好,你让他跟你出去社交,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心情不好久是要出去放松啊。”   林天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不是!感情有你在的时候出去就是放松了,跟我在一块就是社交就是负担?”   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瞟了林天一样。   林天被气得险些气短。   以前总在想,贺锦年不爱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语言障碍?   现在知道了,还不如不说呢!   但这事也是林天理亏,贺锦年帮了他,他欠贺锦年一个人情。只是这人情欠的他实在不甘心!   “那什么!”林天语气软了些,“谢谢你帮我啊。”   “要不是你接话,我回去后肯定要遭殃的。”   “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贺锦年转头看他,“不用以后,现在就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林天一阵无语,“说……”   “明天周末,我要带安乐出去,你不准跟着我们。”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你、你别太过分!”   “我和安乐都约好了,是你后来非要插进来。你强行加入就算了,还要把我赶出去?”   贺锦年偏头,“很为难吗?”   “不然呢?”   贺锦年转身,看向大厅里正在与人交谈的杨父,淡淡地说道:“既然这么为难,我也只能告诉你父亲,刚才是我认错——”   “哎呀,行行行!”   林天气哄哄地看着贺锦年。   贺锦年点点头,拿出了手机,单手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林天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在干什么?”   贺锦年一开始没回应。   等操作完成后,将文件上传云端,才回应道:   “剪辑音频。”   林天皱眉:“什么音频?”   贺锦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说呢?”   林天脑子一紧,立马意识到是什么音频。   贺锦年把自己夸他的那段话录下来了!   “不是,你——”   贺锦荣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带着满眼的笑意走了过来。   “原来你们俩在这里,我找了许久。”   贺锦荣比贺锦年大几岁,他戴着一副眼镜,面容精致,眼神却极为温和。   年轻男人十分好奇地看向炸了毛的林天,又看看站在一旁一脸平静的锦年。   这画面很是有趣。   他轻笑出声。   “锦年,不跟堂哥我介绍一下?”   贺锦年表情不变,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堂哥。   这有什么好介绍的。   贺锦荣温柔地笑了笑,“跟我还这么见外?”   “我都看出来了。”   “你们俩这是在交往?”   “噗——”林天对着花坛喷出嘴里含着的果汁。   贺锦年被惊得咳嗽了好几声,险些没有站稳。   贺锦荣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是还在暧昧期?没捅破那张纸?”   林天赶忙擦擦嘴,用手指了指贺锦年这个语出惊人的堂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手,直接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对着男人竖起大拇指。   “你,牛逼!”   留下贺锦荣跟贺锦年面面相觑。   贺锦荣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帮给你朋友道个歉。”   贺锦年有些无奈,却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翻开了相册。   然后将手机屏幕面向贺锦荣。   “哥,这才是我喜欢的人。”   贺锦荣整个人一愣,没想到还真有!   他看向手机屏幕,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张合照。   贺锦年不喜拍照,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这是所有贺家人都知道的。   而现在,他的弟弟竟主动向他展示自己与另一个人的合照。   贺锦荣按住心底的震惊,将视线转向屏幕正中的少年。   是给给人第一印象很干净的孩子,面容清秀端正,眼睛很漂亮。柔软的黑发有些乱糟糟,像是被人用力揉过。   照片里的两人头挨着头,那孩子靠着锦年,眼里带笑。   是很纯粹的、不带一丝杂念的笑容。   而锦年看那孩子的眼神……也令贺锦荣深深触动。   “这是个很好的孩子。”   “有空的时候,带他出来跟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贺锦荣温和地看向自家堂弟,“就我和我爸妈,我们五个人,带出来让长辈们也看看。”   “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贺锦年没有立即答应。   贺锦荣也不急,没有逼他,只是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安乐。”贺锦年轻声开口,向兄长解释着自己喜欢之人的名字寓意,“是希望他一生都平安喜乐的意思。”   贺锦荣心下触动,“是个好名字。”   “锦年,安乐……”   “你们的名字很相配呢。”   贺锦年看着贺锦荣,神情是从未有过地认真,“不止名字相配。”   贺锦荣无奈一笑,“是,你们哪哪都是相配的。比如这相貌啊,也是很相配的。”   “性格也很相配。”   贺锦荣:“那你就难为我了,我没见过他,也不知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格。”   “您会喜欢他的。”   “叔叔和叔母也会喜欢的。”   贺锦荣欣慰地看着他,“这是答应了?”   “我回去问问安乐,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就带他来见你们。”   “好!”   “锦年,我先恭喜你。”   “也祝你和安乐,”贺锦荣犹豫了一瞬,“能够一切顺利。”   *   庄园。   安乐正在红楼的书房里写题。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安乐!是你吗?”   “李哥?”安乐有些惊讶。   “我在值班室找到你的电话,是这样,我有点不舒服,但是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可能是睡了。”   “你能不能过来先帮我值个班,我回去叫同事来顶替你。”   “就几十分钟,可以吗?”   安乐点点头,又想起这是在打电话,李哥看不到。   “当热可以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安乐赶到门口时李哥正痛得蜷缩在地上,“你总算来了,我的大救星。”   安乐赶忙上前把人扶起,“需要去医院吗?”   “老毛病了,胃疼,我顶班的同事才接到电话,赶过来还要有一会儿。”   “真是麻烦你了,安乐。”   “没事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还是不回去了,你没啥经验,大晚上的一个人也不安全,我就在里面躺着休息一下,等我同事来了我再走。”   “辛苦你要去门口帮我站岗了。”   安乐安顿好李哥,给他盖上保暖的小毯子,才换上保安的制服外套站在门口。   不远处亮起刺眼的车灯。   直到走近,司机也没有关上远光灯,照得安乐眼睛一阵刺痛。   一辆陌生的车停在庄园门口。 第37章   一个年轻男生从车里走下来。   他穿着短裤短袖, 露出修长白皙的四肢,打扮得很耀眼,从头到脚无不精致。   男生戴着口罩, 走到门口想要安乐给他开门。   “我是来找贺总的,快开门让我进去。”   安乐对李哥平时的工作也有所了解, 隔着铁门问对方:   “您好,请问有预约啊?”   男生的眼睛很大, 睫毛也很长。听到安乐的话后翻了个白眼。   “你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可是来找贺总的!”   “还需要什么预约吗?”   安乐有些为难, “抱歉, 只是按照规定没有预约我不能随意放你进去。”   “要不你给贺总打个电话?他同意了我再给你开门。”   男生沉默了几秒,死死地盯着安乐。   只是安乐人站在阴影处, 又穿着深色的保安服, 他看不清安乐的模样。   见安乐丝毫不为所动,男生自知理亏,等再久安乐也不会给他开门。   于是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安乐听见男生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声贺总。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安乐愣住。   因为这声音实在熟悉。   男生站在门外, 两边的路灯很亮,清晰地照出他的模样和身材。   他戴着口罩不好说话, 于是一边解开口罩一边对着手机那头的人撒娇央求。   “我就是想见你嘛……而且我人都来了, 你就不想我吗?”   “人家特意晚上来找你的,好不好嘛~”   “贺总~”   男生声音拉得老长。   他转过身, 安乐正好看见他耳垂上的红痣。   安乐这次终于确认, 他就是那晚在客厅的男生。   可安乐认识这个男生,这男生却不认识安乐,毕竟那晚, 男生的眼睛被蒙住,还将他错认为贺江天。   电话那头,贺江天也答应让男生进来。   男生挂完电话就朝安乐炫耀起来, 颐指气使地让安乐给自己开门。   他赶着去见贺江天,也没跟安乐过多计较,只是要求安乐带自己去贺江天的住处。庄园很大,房子也很多,他一次来,现在又是晚上,不熟悉路便很难找到人。   安乐很是为难,先不说他要替李哥留在这里站岗的事,就算不需要站岗,他也不想去贺江天的住处。   自那天以后,安乐就对贺江天和与贺江天有关的人避如蛇蝎。   白天他几乎不会在庄园晃荡,就是怕遇见不想见的人。   恰巧这时,来替班的保安赶来。   保安小跑过来,也听到男生的要求,连忙说道:“您好您好!是贺总的客人吧,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安乐朝对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男生跟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不肯走。   “不行。”   他伸手指向安乐,“我就要他带我去。”   保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清楚男生的身份,怕惹到不该惹的人,丢了工作。   “这……”   男生看都没看保安一眼,一直盯着站在暗处的安乐。   “说你呢!还不快过来带路?”   安乐不愿起争执,想着把人带到门口应该无事,于是从暗处走出来。   他戴着保安统一发放的黑色帽子,男生也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半边侧脸。   很白,很流畅的脸部线条。   男生皱了皱眉,想看清安乐帽子下的脸。他刚要抬手去掀安乐的帽子,就被一束车灯照亮。   黑色的汽车隐匿在黑暗中,跟他停在门外张扬的黄色跑车形成鲜明对比。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李管家从副驾驶下来,拄着木制的拐杖朝几人走来。   坚硬的木棍在石板上落下,发出清脆的敲打声,听得安乐有些不适。   “家主派我来接您,请上车。”   男生眼睛一亮,没想到贺江天会派管家来接自己,瞬间也不想跟安乐计较了。   李管家是家主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是不能得罪。   男生朝李管家讨好一笑,将跑车钥匙丢给安乐,然后美滋滋地上了车,准备去见家主。   安乐手里拿着钥匙,尽管一直低着头,却还是被李管家注意到了。   老人直直地盯着安乐。   就在安乐险些承受不住,想要抬头看过去时,那怪异的注视终于消失。   李管家拄着拐杖回到车上。   等人都走后,赶来替班的保安才敢上前跟安乐道谢。   “不好意思啊安乐,我原本是要跟小李一起值班的,今天有点事就先没来。幸好有你帮忙,不然就闯大祸了。”   安乐摇摇头。   “不用谢,既然你来了,就让李哥先回去休息吧。我见他疼得厉害。”   “好好好,只是要先想办法把门外的车挪走。”保安有些郁闷。   “少爷好像还没回来。”   “这车一直停在门口,到时候挡着少爷的路就不好了。”   安乐这才意识到刚才男生把钥匙交给他是什么意思。安乐将车钥匙递给保安。   保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我不会开车。”   “小李倒是会开车,不过他现在胃疼,不知道能不能行。你等等,我进去问问。”   几分钟后,保安一脸愁容地走出来。   “还是疼得厉害,站起来都费劲,别说开车了。”   安乐担心地看向躺在里面的人,“不是已经吃药了吗?为什么还没有见效?”   “会不会是严重了,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胃病疼起来是这样的,这小李的老毛病了。”   保安安抚地拍拍安乐的肩膀,“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   “去医院光是一个检查就要好几百,开得胃药十几块钱一颗,多不划算啊!”   安乐一时失语。   他哪能不知道这些,只是没想到李哥都疼成这样了也不愿去医院。   “还是去问问李哥吧,万一拖得更严重就不好了。”   保安摆摆手,“不用问,他不会去的。”   “去了还得请假,那今天的班不就白上了?浪费时间不说,全勤奖也没了。”   保安的反应有些冷漠,安乐一时急切,略显天真的话脱口而出:   “可赚钱,不就是为了能够健康快乐的生活吗?没了健康,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保安听完看向安乐,直接笑出了声。   “你小小年纪,看得还挺通透。”   安乐有些脸红。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孩。   他只是觉得……没什么会比健康更重要。   保安揉了揉脸,轻叹一声,“是这么个道理,什么都比不上健康。”   “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你说有这钱用到哪里不行,偏偏要用到看病上。还不是什么大病,忍一忍就过去的事,就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一眼不眨地给出那么多钱!那也太不值了!”   “健康,没那么重要!钱和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赚到钱,还有命花,其它的什么都可以放一边。”   安乐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有些傻,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可如果身体有缺陷,或者病痛缠身,就算有钱,也只是勉强活着,肯定不会快乐。”   保安被安乐说得有些脸红。   “哎呀……也不全是。”   “就是、怎么说呢?”   “可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吧。”   “身上的小病小痛能忍就忍,实在遇到大病啊,也就不治了,也不会拖累家人。”   “你年纪还小,身边的人也少。可等哪一天你有了很多在乎的人,你做事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   “你的钱,你的命,你的精力和时间,就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安乐看着保安:“您是指亲人吗?”   如果是对亲人,那安乐能明白,他也曾为了妈妈和外公,做了许多事,改变了许多决定。   他知道亲人之间那种斩不断的羁绊。   保安笑着看了眼安乐,摇摇头。   “我是说,那些能让你心甘情愿付出的人。”   “为这样的人受苦受累,亏待自己,才不会有怨言。”   “你妈妈对你不好吧?”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保安。   “哎呀,大家都看出来了。你说哪有当妈的舍得让孩子替自己干活,自己跑到一边休息的?一次就罢了,次次这样,还是在你高二暑假这么关键的时刻。”   “你要是觉得累觉得苦,就说明还是不值得,真正心甘情愿的付出可不是这样的。”   安乐抿了抿嘴,“我——”   保安连忙打断他。   “可别!”   “别说什么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讨她欢心的话。你这样做她确实是轻松了,也少了许多事,那你怎么还是觉得不满足呢?”   “骗其他人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骗了?”   “你做的这些啊,终归还是为了你自己。”   安乐心脏一震。   “你啊,就是还没有遇到能够让自己心甘情愿付出的人。”   “等你真正遇到了,就明白小李为啥不想去医院了。”   “一个是穷,再一个,就是因为有比自己的健康更在乎的东西。”   见安乐一直看着自己,保安笑着叉起腰。   “是不是觉得惊讶?我这么个大老粗,说出的话听着起来挺有水平。”   “可别小瞧我!”   安乐有些羡慕地看着保安,不禁感慨道:“您活得可真通透。”   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吧,我以前也不懂。后来遇到我女朋友就懂了。”   “她总带着我一起看书,给我讲这些道理,我经常听着,慢慢自己也能说出口了。”   女朋友?   安乐露出惊讶的神情。   男人看着四十多岁,他还以为早就成家了。   “怎么,中年人就不能追求爱情了吗?你可是年轻人,不能搞刻板印象的。”   说完,保安忍不住炫耀,“刻板印象这个词也是她教我的,她懂得可多了。”   安乐听着有趣,也跟着笑了笑。   “而且她还认识你呢!”   安乐瞪大眼睛,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己认识的中年女性。   “她在杨家做事,说是有一次杨家少爷订婚,她在后厨帮忙看见你的,还跟你说话了的。”   安乐瞬间想起来是谁,十分惊喜。   “那位阿姨竟然是您的女朋友!”   保安骄傲地拍拍胸脯,“那当然,我可是追了好久呢!”   多亏了那位阿姨,安乐才能有机会去送饭,才能跟林天见上面。   “这么说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   “有机会,下次我再介绍你俩认识。”   安乐笑着点点头,“好。”   “对了,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和小李一样,也姓李,大家都叫我老李。”   “那我就叫您李叔?”   “行!”   李叔笑着答应,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拿出兜里手机开始发信息。   “我试试看能不能在群里喊个会开车的过来帮帮忙。”   “安乐,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今晚辛苦你了。”   “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安乐也看了看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贺锦年只说今晚会去参加一个宴会,但没说不会回来,所以应该是要回来的。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再晚的宴会,这会儿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说不定再等等,安乐还能等到人回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您一个人站着也无聊,我留下来还能跟您做个伴。”   “您就当是我晚上出来透透气。”   李叔笑着点点头,“那好!”   等到李叔喊的人也赶了过来,安乐实在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他跟在两位叔叔身后,打算看他们把门外的车挪走后再离开。   新来的保安会开车,但只会开自己家里的车。平时保安们的工作内容也没有帮忙开车这一项,白天还有专门的司机帮忙。   可现在是晚上,司机也不在,   那位男生开来的车看着就不便宜,一眼望去,驾驶位那些按钮五花八门,保安连怎么启动都没弄明白,也不敢随意开动。   “这我可不敢开,你只说帮忙挪车,没说是这种车啊!”   “要是给人磕了碰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三人相对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远处传来车灯的亮光。   熟悉的车越来越近。   李叔走上去看了看。   “是少爷回来了?这下可怎么办?”   黄色的跑车就挡在门外,但庄园的大门很宽敞,其他车绕一绕也能进来。   只是这跑车刚好停在中间的位置,绕行难免会刮碰,更别说让少爷的车走侧门。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下,司机连忙下了车,跑到铁门前。   “怎么回事?”   李叔解释道:“家主的客人深夜拜访,走得太急,就把车停在门口了。”   司机看了眼旁边的跑车,“留钥匙了吗?”   李叔连忙点头,“有有有!”   安乐走上去把钥匙给司机。   司机没注意到他,倒是一直坐在车里的贺锦年注意到从暗处走出来的安乐。   他穿着不怎么合身的黑色保安制服,戴着一顶黑色帽子,暖白色的路灯照亮了半边雪白的侧脸。   贺锦年下了车。   正在说话的四人听到动静纷纷朝他看来。   今晚的少爷很帅。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高贵不可攀的气质。刻意打理过发型,柔软的黑色短发被梳起,抹了发胶,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本就精致锋利的眉眼更加成了焦点。   司机走过去同他解释了原因。   贺锦年却伸手拿过钥匙,坐进那辆黄色的跑车里,将车开到一旁的空地上。   安乐在贺锦年下车时便又站回了阴影处。   看着被熟练操控的跑车,稳稳当当地倒车停好位置,他低声开口:“少爷都会开车了吗?”   安乐明明记得,贺锦年才十七岁。   司机听到他的惊讶声,笑着解释道:“少爷在国外都是自己开车的。”   安乐跟着浅浅一笑。   “是我见识浅薄了。”   司机接着补充道:“不过以往有我在的时候少爷都不会主动开车,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远处的跑车上。   不得不说,在午夜,驾驶着这样一辆跑车的确很显眼。   安乐心跳微微加速。   他好像,渐渐发现了隐藏在贺锦年冷淡性子背后的,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张扬。   贺锦年又回到了原来的车上。   安乐被帽子和阴影挡住脸,又站在保安身后。这样的自己很不起眼,也不会有人注意,安乐确定贺锦年没发现他。   司机驾驶着车辆缓缓开进庄园。   虽然猜到是这样,但看着车辆渐行渐远,安乐还是升起一阵落寞。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能再大胆些。   应该再勇敢一点。   下次,下次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不想那么多,不再犹豫,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最头疼的问题已经解决,安乐也不必再留下来,他换下身上的保安制服,跟李叔告别。   打算独自走回小木屋。   刚离开大门没几百米,在一个拐角处,安乐被一双突然出现的手揽住腰!   整个人被拉近温热的怀抱中,背靠在一旁的石转墙面上。后背和墙面之间隔着一只手,替安乐缓冲掉大部分的力。   熟悉的清香袭来,安乐本能地仰起头。   下一秒,一阵温热覆上柔软的唇瓣,安乐伸手抱住身前的人,顺从地张开嘴,内壁的软肉被舔了又舔,舌头被紧紧缠住吮吸。   安乐被亲得浑身无力,身体有些要瘫倒在地的架势。   贺锦年一把将人捞起,抱着他转身,将安乐轻轻放在一旁的露台上。   没有预想之中的冰凉和坚硬,安乐单手撑在围栏上,摸到屁股下面垫着的西装外套。   安乐曾听李管事说起过,少爷一件西装的价格抵得上一辆车的钱。   如此昂贵的衣服,却被贺锦年用来给他当临时的坐垫。安乐坐在露台上,视线便高了些。他微微低头,俯视着贺锦年隐隐发红的眼。   安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面前人的眉眼。   这是两人独处时,安乐最爱做的事。   贺锦年生得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   安乐低下头凑近,在他的眼尾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等安乐后退时,贺锦年再次靠近亲了亲他的嘴角。   两人像是交换一般。   你亲我一口,我还你一下。   贺锦年的吻越来越往下,安乐锁骨被亲得发痒,他缩着脖子躲了躲,轻笑出声。   安乐拦住自己胸前的脑袋,有些好奇:   “你在车里看见了我吗?”   “嗯。”   贺锦年抬起头,看着安乐的眼睛,“你最耀眼。”   “哪怕站在角落里,戴着帽子低着头,我也能一眼看见你。”   安乐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   “哦……”   见安乐没什么反应,贺锦年继续说道:“我一进庄园便下车在这里等你。”   “我以为你会很快过来。”   贺锦年的语气带着些落寞,“可你一直在跟门口的两个人说话。”   安乐脸一红,“那是一起值班的同事,走之前自然要跟别人打招呼的。”   贺锦年放在安乐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可我在等你。”   安乐连忙解释:“我以为、你没认出我来……”   他看着贺锦年,“我还暗自决定,下次一定要第一时间站出来。”   “这样,你一眼就能看见我了。”   话音刚落,环在腰间的手再次收紧,安乐被贺锦年紧紧抱住,感受到他强烈而有力的心跳。   贺锦年声音有些嘶哑,“我好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安乐乖巧地靠在贺锦年怀着,轻声回应:“我也是。”   夏日的晚风轻拂,带着凉爽的冷意,安乐坐在风口,皮肤有些泛冷。   贺锦年将他从露台上抱了下来,一边为安乐整理衣摆一边低声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安乐点点头,“是该休息了。”   贺锦年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我今天很累……”   安乐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   “那今晚留下来跟我一起睡,省得还要走回去,太远了。”   贺锦年低下头,满意地在安乐颈窝里蹭了蹭,“好。”   两人都绝口不提红楼离小木屋只有一百米的路程。 第38章   安乐今天起得比以往还要早些。   因为他有些紧张。   昨晚贺锦年问安乐, 愿不愿意去见他的亲人。   不是见父母,而是他的叔叔和叔母。   安乐没想到贺锦年会将自己介绍给亲人,头脑一热便答应了。   贺锦年很开心, 抱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只是越到后面安乐才逐渐意识到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心里开始紧张。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甚至都没有什么适合的衣服。   安乐很晚才入睡, 尽管贺锦年反复安慰他让他不要紧张,就是普通的见面吃饭, 可安乐还是紧张。   他紧张得嗓子发涩, 难以入睡。等到好不容易有些睡意了, 不过两个小时后便又醒了。   彼时天还未亮,安乐侧躺在床上, 后背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向浴室。   之前原本小木屋的热水器坏了,贺锦年不知怎么就发现了,买了新的淋浴设施, 亲自给安乐安装好。   安乐细致地洗了一遍身体。   尽管昨晚已经洗过一次,但想到今天要见贺锦年的亲人, 便早早起来又洗了一次。   布满黑色印记的皮肤被搓揉的有些发疼, 仔细看偶尔一块白皙的皮肤下竟冒出了点点红斑,这是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   安乐已经习惯了, 对此见怪不怪。   他收拾好自己, 换上要穿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时贺锦年还没有醒。   他睡得很熟。   安乐曾听李管事说过,少爷睡眠很浅, 别墅里一点杂音都不能有。哪怕是电脑运行的声音,水管里水流流动的声音,多持续几秒都能扰得他不安宁, 立马从睡梦中清醒。   可安乐明明看到,和自己在一起的贺锦年总是睡得很沉,   安乐顾不上换好的衣服,隔着被子坐上床,缓缓躺下,靠在贺锦年身边。   他将头埋在贺锦年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平稳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嗡——   嗡——   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机发出振动。   安乐连忙起身将手机拿起,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屋外走。   不想自己的说话声打扰到贺锦年难得的好梦。   只是这么早,安乐想不到有谁能够给他打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安乐也有些诧异,竟然是李哥。   “喂,李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乐,对、对不起……”   原来李哥和李叔两人值的夜班,本来马上天快亮了,也到了要换班的时间,庄园西边的管事突然跑来说要带一个人走。   而西边就是贺江天所在的住处。   听管事说,昨晚一个年轻男生突然来到庄园,陪了家主一个晚上,直到刚刚才从屋里出来,嚷着要见昨晚值班的保安。   说是冒犯了他,很不高兴,要把人叫过去跟他道歉。   家主刚睡下,听到他的话也不在意,直接默许了。管事这才赶过来要把昨晚值班的人带走。   李哥胃疼了一晚上,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还是后来李叔告诉他的。   本来安乐就是为了帮李哥值班才惹上了这个人,现在对方要找人兴师问罪,李哥不好直接抖出安乐的身份,想着对方可能没有看清安乐的脸,于是跟着管事去见了家主的情人。   却不想直接被认出来是冒充,逼着他现在就打电话给安乐。   李哥站在门口看了看坐在里面的年轻男生,不停地跟安乐道着歉。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他们已经派人去查了监控,一下子就认出我不是你。”   安乐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认真计较,他回想着昨晚的事,只是一开始没有放人进去,也不至于让对方如此放在心上。   安乐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李管家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家主这边的人都在休息,都是管事派人查的。”   安乐松了口气,“那我要是不去会怎样?”   李哥顿了顿,“就是这边的管事已经在查昨晚的监控了,看到你离开之后,就想要知道你住哪,然后派人来找你。”   本来安乐住的地方就跟庄园里其他员工不在一处,大家只是知道他这个人,但是安乐具体住在哪里众人却不清楚。   李哥知道,但他没说出来。   但是那位男生偏不愿罢休,派人一个个查监控也要把人找出来。   安乐脑子一紧。   他想到昨晚自己走到一半就被贺锦年拉住的事。   不知道那地方也没有监控。   要是有,那他与贺锦年事不就被大家都知道了吗?   “李哥!你先托住他们,就说我马上就到。”   “能让他们别查监控了吗?”   李哥听出安乐语气中的担忧与着急,立马答应下来。毕竟原本也是因为他的事才连累了安乐。   挂断电话,安乐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不去吧,对方要是查监控就不好了。   去吧,要是为难他,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毕竟是贺家,安乐也猜到男生的身份,应该是很受贺江天宠爱的情人。对方想惩罚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简直轻而易举。   安乐站在小木屋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贺锦年。   他实在不想贺锦年知道,毕竟一想到那男生的脸,安乐就有些泄气。他犹豫之际,李哥那边又打来电话,说是快要到李管家醒来的时间了,让他抓紧。   安乐一咬牙,还是打算告诉贺锦年。   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贺锦年还在沉睡。安乐放下手机蹲在床头,伸手将贺锦年戳醒。   贺锦年睫毛微动,过了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看到面前早已“穿戴整齐”的安乐后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开口询问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怎么起得这么早?”   贺锦年抓住安乐的一只手,眼里是还未散去的睡意,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   安乐抿了抿嘴,伸出另一只手戳他,“你快起来。”   “嗯。”   贺锦年轻轻应了声,依旧闭着眼。   “我遇到麻烦了,你得帮我。”   话音刚落,刚才还闭着眼缓和睡意的人瞬间睁开眼。贺锦年单手撑着身子坐起,微微皱起眉头,“谁?”   安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了,但你不要亲自去。”   “好。”   安乐简要地跟贺锦年解释了昨晚的事。   贺锦年听完眉头紧皱,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派人过去跟管事讲,不要再追究。   安乐见状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如此简单。   在他和李哥看来天大的事,少爷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事情解决后安乐立刻接到李哥的电话,说家主的那位情人本来很不服气,一直嚷着要找人,但管事那边收到消息不愿意再查。他便说要去找家主,结果被李管家拦了下来。   “这下应该没事了。那男生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虽说脾气不好,但一见到李管家就吓得说不出话,应该不会再追究。”   安乐点点头,“那就好。”   解决完这事,安乐这才记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贺锦年也从浴室里洗漱完走了出来。   身上淡淡的清香被安乐在超市买的沐浴露的气味掩盖。安乐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你要洗澡就回去洗吧,我的沐浴露不好。”   “李管事说你容易过敏,要是用了不好就——”   安乐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抱住按进怀里。   沐浴露的香气和熟悉的清香交缠在一起。   “我很喜欢。”   贺锦年轻轻嗅着安乐颈间的气息。   “关于你的,就是最好的。”   安乐心里一暖。   说不开心都是假的。   贺锦年总是把他捧的很高很高,夸赞他,说喜欢他。好像安乐身上的优点多到说都说不完。   “我已经跟叔母和堂哥约好了时间,中午一起吃饭。”   安乐一顿,“去外面吗?”   “嗯。”   庄园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哪怕是吃午饭,也要早点出发才能不迟到。   “那我们要早点出发。”   贺锦年揉了揉安乐毛茸茸的后脑勺,“不用,他们会来接我们。”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贺锦年。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不是跟李管事她们约好今天要学习做蛋糕吗?”   安乐眼睛一亮。   “你怎么还记得?”   这是上周他走在路上顺口提到的事,没想到贺锦年记得这么清楚。   安乐还想着自己今天可能时间紧迫,赶不上跟大家一起学习了。   听李管事说那是花了重金请来的甜品师,在外面想要吃一次她亲手做的甜品都十分难得,更别说要跟她学习。   甜品师人很好,被贺家聘请后闲着无事,便提出抽空教大家做一些简单的甜品,能回去做给家人吃。   之前早早约好了时间,安乐很是期待,便想跟贺锦年分享这事,但又怕自己没接触过,学不好,所以只简单提了一句。   “你的事,我都记得。”   李管事知道安乐一个人,于是每天傍晚都会给他送一些面包当作第二天的早饭。   今天的是三个贝果。   安乐的小木屋里有一个小冰箱,是贺锦年从书房拿过来的。安乐从冰箱里拿出有些冰凉的贝果,用刀切开,抹了满满的乳酪,又放了些切碎的果干,一切都弄好后才将贝果包装好装进盒子里。   三个贝果,两个抹满了乳酪和果干,另一个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装在盒子里。   贺锦年要回别墅工作学习,安乐要去插花和学做糕点。   两人在靠近别墅的路口分别,安乐先进去,贺锦年再从另一个门上楼。   分别前,安乐拿出布袋里的餐盒,“今天的早饭。”   贺锦年乖乖接过,“谢谢。”   安乐心跳有些快,“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要是不习惯一定要跟我说。”   贺锦年点头,“嗯。”   比起别墅里大厨们特意按照贺锦年口味习惯制作的三餐,安乐用几分钟处理的面包实在不足以提说,但这是他自己观察过的。   有时候安乐早上在别墅跟大家一起修剪花枝时,会碰巧赶上贺锦年用餐,安乐会悄悄观察李管事都给贺锦年准备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安乐还是在心里记下,下次跟李哥去到别墅区的超市时,会买下货架上最好的乳酪。   这是贺锦年早餐的餐桌上最常出现的东西。   安乐发现他格外喜欢吃甜食。   这么想着,安乐跟贺锦年道别,带着自己的早餐离开。   他到别墅时,李管事还没来,只有几个女仆在挑选鲜花,没有开始正式工作。安乐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打开玻璃门走向露台,打算先吃完早饭。   从布袋里拿出餐盒的那一刻,安乐垫了垫,察觉到重量不对劲,动作一僵。   他不会是把自己和贺锦年的早餐搞反了吧?   安乐连忙打开餐盒,却发现里面一半装着酸奶碗,一半是烤好的三明治,安乐用手碰了碰,还是热的。   他一脸呆滞。   贺锦年是什么时候装好的?   另一头,贺锦年坐在餐桌前,吃着安乐为他准备的夹心贝果。   吃完早餐,贺锦年静静坐着,望着面前剩下的一个贝果,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是安乐原本打算留给自己吃的。   贺锦年盯着贝果看了许久。   安乐爱安乐,比贺锦年爱安乐,要重要得多。   贺锦年拿起桌上的贝果,起身,走出大门,朝着庄园的西边走去。   他一口一口,吃完安乐为他自己准备的早餐。   *   贺锦年人到时,贺江天还没有醒来。他昨晚睡得很晚,现在离他入睡也不过三四个小时。但贺锦年不知道,也不需要在意。   他人还没走进屋内,李管家便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   李管家穿着常年不变的燕尾服,从领结到皮鞋,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的。相同模样,相同尺寸,一样崭新,一尘不染。   “少爷。”   李管家站在门口,挡住贺锦年的去年,看似恭敬,眼里却毫无情绪。   “我来见我父亲。”   李管家微微偏头,做出回忆的模样,“家主今日并未跟少爷约定见面。”   “家主近日繁忙,现在还在休息,少爷下午再来吧。”   贺锦年表情不变,“那我就留下来,父亲什么时候醒我们就什么时候见。”   李管家沉默了几秒。   贺锦年眼神越发冰冷。   之前安乐情绪突然失控他虽然不能派人去查,但多少猜到与谁有关。那天之前他才安排了安乐母亲与自己父亲见面,当天安乐就出了事。   是谁的过错再明显不已。   只是贺锦年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安乐那么害怕,却又不想再提及。   李管事顿了顿,“少爷,今日别墅里不方便接待您。”   “家主带了人来,您留下……怕是见了会坏心情。”   贺锦年淡淡地看着李管家,“从你站在门口想要阻止我起,就已经是在坏我心情。”   李管家脸色一僵,低着头抱歉地笑笑。   如同机器人般常年面无情绪的李管家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贺锦年心越发的沉。   安乐遇到的绝不是小事。   或许,会超出他的想象。   贺锦年捏了捏拳头,又松开,忍住心中的烦闷。   语气冰冷,带着强烈的克制。   “让开。”   有一瞬间,李管家想要拿起自己的拐杖,像以前那样对着贺家的继承人敲响冰冷的地板,给予对方沉重一击,却在这个念头升起时立刻掐断!   李管家恭敬地后退一步。   后背升起一阵冷汗。   少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孩子。   现在,没有人能够像以往那样对待贺家唯一的继承人。   哪怕是家主,也不行。   李管家犹如承受了严重的打击,脊背瞬间弯了许多,此刻的他,才有了些年长老人的模样。   他走在前面,将拐杖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为少爷引路。   “少年请跟我来。”   贺江天跟贺锦年不一样,他喜欢住在一楼。他的住处也都是平层。   李管家领着贺锦年走过中心的花园,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来到一个精致奢华的院子。   “家主正在主屋内休息,少爷您可以先坐下休息,等家主醒了——”   李管家正说着,贺锦年就走上前敲响了门。   李管家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贺锦年。   咚咚咚——   咚咚咚——   贺江天睡眠也浅,贺锦年没怎么用力敲,不过两三声,屋内便响起男人成熟的声线。   “谁?”   “是我。”   屋内的人明显沉默了一瞬。   “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您。”   贺江天赤.裸着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咂舌。   “在外面等着。”   十分钟后,男人穿了身休闲的衣服打开门,“进来吧。”   等贺锦年走了进去,贺江天靠在门边看了眼一旁的李管家。   李管家顿时心生惶恐,低声解释道:“少爷没说原因,只是坚持要见您。”   末了,他还是补充道:“拦过了,但拦不住。”   贺江天嗤笑一声。   “贺家的少爷,你自然拦不住。”   贺江天将门重重一关!发出巨响。   李管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过了许久,确定里面的人暂时不会出来,周围也毫无一人时,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   只是手帕还没来得及装好,面前的门就被打开,贺锦年表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李管家连忙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几秒种后,屋内响起一道巴掌声。   “还不去把人给我送走!别让他看见!”   李管家匆匆离开,顶着一张印着巴掌的脸赶去侧厅。   之前摸不清家主的心思,所以才把人留下安排到了侧厅,毕竟庄园很大,如若不是有心寻人,少爷不会遇见那小情人。即使今天少爷恰好来了家主这里,也很难见到人。   他将人安排在侧厅,离正门隔得很远。   应该不会遇见。   李管家这样想着,还是不放心,通知各处的人将那小情人关在屋里。   等少爷离开后再送人出去。   可谁知吕辰辰因为找不到安乐人,这里的管事也不愿再帮他寻找,他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打扰贺总休息,于是想要自己去庄园里找人。   贺家庄园是当年贺总为娶秦家大小姐秦珠华特意修建的婚房。   庄园面积很大,装修极尽奢华。   吕辰辰也知道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毕竟昨晚他从门口到这里,也是李管家派人开车来接的他,路途之远,让人无法相信这竟然是在一个庄园内。   他的父亲也只是普通商人,小小的一个公司,在锦城市什么也算不上,而他竟然能攀上了贺家这样的高枝。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对于贺总来说是不一样的。贺总不仅将他带进公寓,还允许他来贺家庄园。昨晚他也只是试探地问问,没想到贺总竟然真的答应了。   吕辰辰可是听说,贺总本就不重欲,换情人犹如换衣服,大多都是一夜情。   而他待在贺总身边都一个星期了,贺总不仅没有厌烦,还对他越来越好。   说不定,他真的是特别的那个。   而贺总,就是爱上他了。   吕辰辰越想越开心,可一想到昨晚被保安拦住的尴尬就又有些生气,他一会儿气一会儿笑,脸上的肌肉都有些要抽筋的迹象。   他担忧地拍拍脸,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毕竟,贺总最爱的就是他这张脸。   这么想着,他直愣愣地往前走着,突然撞到一个人的背部!   吕辰辰被撞得往后跌了几步,对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刚要出口埋怨,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如雕刻般完美无缺的脸。   对吕辰辰来说,这张脸的完美之处还在于,跟贺总的脸十分相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更精致,又没那么成熟。   吕辰辰瞬间就猜到面前的人的身份:贺家少爷,贺锦年。   不好听的话卡在喉咙中,瞬间被吕辰辰咽了回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哪怕自己是贺总的情人,面对贺少爷,那也是不能够比的。   “你……你是谁?”   年轻男生故作单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额头。   贺锦年原本并未在意,打算直接走人的,却不经意瞥到男生的脸。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吕辰辰眼尖地发现贺少爷看自己的眼神不一般。   之前他跟着朋友好不容易求巴结一张上流宴会的邀请函,作为陪同进了贺总所在的宴会里,被瞧见时,贺总也是这样被惊艳的眼神。   没想到他儿子也这样。   吕辰辰压抑心中的激动,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么看着我的脸做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发现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举动时,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很炙热。   吕辰辰很聪明,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的眼睛很漂亮,表面看着也很干净,最能勾起男人的疼爱欲。   果然,对面的贺少爷突然有些激动,竟然突然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   吕辰辰很震惊,没想到传闻中沉稳神秘的贺家少爷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你干什么!”   吕辰辰做出挣扎的样子。   贺锦年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臂,越发收紧,“你是谁?”   “怎么会在这里?”   吕辰辰咽了咽口水,面露疑惑,“我叫吕辰辰,是贺总让我过来的。”   听到“贺总”两个字,贺锦年心中升起一阵苦涩。   “叫你过来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吕辰辰顿时满脸通红。   使劲挣脱开贺锦年的手。   贺锦年反应过来后也没想碰他,很快将人放开。   吕辰辰做出害羞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锦年心下一沉,“情人?”   吕辰辰歪头,刚要继续说话,就听见一阵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   李管家连忙赶了过来,发现两人已经见面,他有些心梗,却不得不上前。   “少爷。”   贺锦年偏头,死寂地看向李管家。   “他就是贺江天的情人?”   竟然直呼家主的姓名,李管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少爷,您误会了,还请您听我解释。”   “家主遇到他时,还未回庄园,也没有与安乐见过面,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李管家过于慌乱,说完这一段话后,脑子都有些浑浊。   周围一片寂静。   等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李管家惊慌地抬起头,贺锦年正冰冷地盯着他。   贺锦年眼神危险,“我有说过,跟安乐有关吗?”   “少爷,我——”   李管家全身冰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吕辰辰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逃离。   却不想贺家少爷突然转过身看向他,那张精致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吕辰辰吓得一点也不敢装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跟贺江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吕辰辰张了张嘴,如此难忘的日子他怎么可能忘记。   上周五的晚宴,贺总一眼就瞧见了他,并将他带回公寓。   “是在……”   他刚要开口,却看到站在贺家少爷后面的李管家,正威胁地看着他。   吕辰辰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管家代表着贺总的意思。   说了,得罪了贺总以后肯定没有活路,不说,得罪贺家少爷他也不会好过。   “我——”   吕辰辰张了张嘴,不敢说,也不敢不说。   他焦急地看向贺家少爷,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贺锦年有那么一秒种的愣神。   面前人的眼睛,让他回想起那天清晨,他从老宅赶回来,看到赤身坐在他床上的安乐,哭着跟他诉苦。   那时安乐的眼里,也是这样的委屈和害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没有这样腐烂的家庭,没有这样视人如蝼蚁的父亲,安乐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的事,也就不会受伤,不会难过。   贺锦年垂在一旁的手有些颤抖。   他好像,差一点,就要失去安乐了。   见吕辰辰没有说出具体的日期,李管家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证据,少爷若只是猜测,也不会表现得有多愤怒。   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为了贺家的颜面,少爷也不会太过发作。   他也调查过,少爷跟那个叫安乐的,认识不过一个月。在李管家看来,这只是小孩子之间觉得新奇的恋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李管家在心里默默分析着之后的人和事该如何安顿和解决,然后眼睁睁看着贺锦年转身离开。   李管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哪怕少爷近年来的确变了许多,但对于家主的敬畏还是留在骨子里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哪怕被各种冷待,心中如何的愤怒,也会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对长辈的敬畏隐忍下来。   这才是少爷啊。   李管家瞥了眼一旁抽泣的吕辰辰,想要派人将他接走。   就见吕辰辰一边抹眼泪一边指向他身后,“李、李管家,贺少爷他……”   李管家皱起眉。   “他往贺总的方向去了。”   李管家面露震惊,他猛地转头,已经看不到少爷的背影了。   “快!叫人都去后厅帮忙!”   李管家自己腿脚不便,没有年轻人腿脚利索,叫了管事带着人去追,他则派人去通知安乐。   “安乐?李管家您说的是谁?”   李管家这才发现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把安乐叫来干什么,看笑话?   再说了,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少爷是什么人?家主又是何等身份?父子俩顶多大吵一架。   只是一个普通人,再喜欢,少爷也不会因为他就和家主对峙。   “不用了,你们现在赶去家主哪儿,等着家主传话就行。”   “是。”   几个保镖得了命令便准备离开,却在快要跑出大厅时被叫住。   “等等!”   李管家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   少爷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少爷了。   回想起今天一早少爷的异常,这件事的后果绝对超出他的想象。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人叫过来?   “去找李管事,或者谢管家,只要是少爷身边亲近的人都行。问他们要一个叫安乐的人,就说跟少爷有关,他会来的。”   “是。”   李管家想了想,还是不忘补充道:“开车去接,越快越好!”   吩咐完这一切,李管家才领着其它人赶往后厅。   等他到了后厅时,家主所在的小院外已经站了一大群人。   幸好众人都没有先进去,而是待在门外等着家主开口叫他们。   屋子的隔音很好,又隔着院墙,众人都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管家看到院外的一圈人,懊悔地拍了拍胸口。   他真是老了,遇到一点小事便着急成这样,这件事再如何,也是贺家的家事,这么多下人围在这里像个什么样?   李管家将众人遣散,只留了一些心腹守在门外。   他独自推门进了院子,又将院门关上。   正对着门的主屋大门没关,看样子像是有人强闯进去的。李管家心中一紧,赶忙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整洁,家具也都整整齐齐,李管家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夸张。   少爷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跟家主动手,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担忧,真是可笑至极。   “家主。”   李管家对着屋内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少爷?”   也无人答应。   李管家站在原地默默等了会儿,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   一进内屋,崭新锃亮的黑色皮鞋就踩到一小片陶瓷碎片。   李管家动作一僵,浑身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和被打碎的家具。   他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步伐继续往前走。在卧室的床尾处,看到浑身是伤的父子俩。   一向高高在上成熟优雅的家主此刻赤裸着上身靠在床尾艰难地喘气,腰腹和肩膀都有长达几厘米的伤口,还往外留着血。   少爷衣服上也沾着许多血,一只手骨折,垂在身侧,脸上也被打得红肿,他表情依旧冷淡,盯着面前的地板,看都不看自己地父亲一眼。   李管家年纪大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遇到大事也无法平静地分析解决办法。   坚硬的拐杖轰然倒地。   李管家腿下一软,直接摊倒在地。   他红着眼睛,看向靠着墙角艰难站立的少爷,一行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贺江天听到动静,明白是李管家来了,他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轻笑一声。   喉间涌出一阵血腥味,嘴角溢出血水,他想擦掉,却连最简单的抬手的动作也做不出。   李管家直直地望着贺锦年,半跪在地上,喃喃道:“造孽啊……”   “造孽啊——”   “少爷!您怎么能对家主出手?”   贺锦年依旧盯着眼前的地板,眼睛一动不动。   对于李管家的话,他毫不在意。   “知道吗?”   一直沉默的少爷突然开口。   “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件事你没有参与。”   “我会连你一起打。”   李管家身体一僵,震惊地看着贺锦年。   贺锦年撑着墙往前走了几步,拳头上落下血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撕裂,但他丝毫不在意。   就像不在意李管家的话一般。   这个屋里的人,他谁都不在意。   他不在意李管家,不在意贺江天,甚至,也不在意自己。   一直闭着眼缓解疼痛的贺江天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贺锦年的背影。   “贺锦年,你有种。”   “为了一个男人动手打你老子。”   “想过后果了吗?”   贺锦年没理贺江天,径直走了出去。   贺江天忍住嘴里的血水,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后果。”   “从现在起,你可以滚了!”   “给我滚出贺家!别让我再见到你!”   贺锦年离开的脚步一顿,他转身,朝着贺江天冷笑一声。   “求之不得。”   *   安乐被李管家的人带到贺江天的住处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保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他,毕竟事先李管家也没细说。就在众人想要询问时,却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李管家。   少爷也是这样,突然冲了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后来李管家也进去了,也再没出来。   可若是没有家主和李管家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进去。   一帮人就这么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安乐更是不知所措,“你们、不是说少爷找我吗?”   “少爷呢?”   领头的保镖挠挠头,“少爷在里面。”   话音刚落,院子的大门就被推开。众人瞬间被吸引注意力,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安乐站在保安身后,没有他们长得高,只能从人群的空隙处往里看。   在看到浑身血迹的贺锦年的那一刻,门口一片死寂。   这些人都是家主的心腹,自然对贺锦年很熟悉,哪怕他现在的脸上都是青紫,留着血,众人还是一样就认出了这是少爷。   这里可是贺家,在家主的屋里,什么人敢在这里伤害少爷?   保镖们都是常年在刀尖上舔血,一眼就看出少爷身上的血不全然是他自己的。   众人此刻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院子里的人就只有家主和少爷,还有李管家。   不是少爷的,那就是其他两位的?   “少爷……您——”   领头的保镖一时说不出话来,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锦年皱了皱眉,厌烦地看了眼保镖,刚要开口讽刺,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明明看不到人影的脸,也听不到人影的声音,可贺锦年却突然心跳加快。   下一刻,他被人紧紧抱住。   “贺锦年!”   安乐带着哭腔,颤抖着抱住满身是血的贺锦年。   贺锦年垂眸,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抱住安乐,却在看到自己充满脏污的手后,停住了动作。   他声音很轻。   “我没事。”   “不疼。”   贺锦年还是没忍住抬手轻抚上安乐的脑袋。   “别难过。”   安乐却抱着他痛哭。   怎么可能不疼。   贺锦年的脸上都是伤,安乐也受过这样的伤,连说话都疼,怎么可能没事。   众人围在两人周围,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   贺锦年冷冷地瞥了眼领头的保镖,对方立马打了个激灵,跟周围的人使眼色,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安乐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贺锦年竟然跟他父亲打了一架,至于原因……安乐喉咙一紧。   是因为他……   安乐忍住心疼,赶忙擦了擦眼泪,拉着贺锦年离开。   “我们先走。”   贺锦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乖乖跟着安乐离开。   身上的伤口其实有些疼,时间拖得越久,倒是比一开始还要疼。贺锦年有些累,累到他想跟安乐说话,安慰他这一切和他无关,让他不要多想,可却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的意识逐渐模糊。   安乐已经极力放缓脚步,让贺锦年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向自己,却还是走得艰难。   保镖们都看着安乐和贺锦年。   安乐知道他们都是李管家的人。   若是贺锦年真的打了他父亲,那他父亲岂不是很生气?要是知道保镖在外面等候,还会允许贺锦年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吗?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把扶住越来越虚弱的贺锦年。   “我背你。”   可穿着外套不方便。   安乐单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露出布满黑色印记的双臂。   周围的保镖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有人面露疑惑,有人面露恶心,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刻安乐却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众人的眼神,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他只在意贺锦年。 第39章   贺锦年察觉到安乐的动作, 微微睁开眼,转头警告地看了眼那些保镖。   众人瞬间噤声。   安乐看不到身后人群的变化。   他背起贺锦年,将他带出昏暗的宅子。   *   贺锦年靠在安乐的肩膀上, 身上的血迹染脏了安乐的衣服。   他声音微弱,“对不起。”   安乐没回应。   他低着头, 落下的眼泪打湿了地面。   贺锦年垂着的右手轻轻蹭了蹭安乐的手臂。   动作很轻。   却是在安慰他。   “我被赶出贺家了。”   靠着安乐时,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疼了, 可意识却越发模糊。   贺锦年缓缓闭上眼, 在昏迷前小声呢喃着。   “你带我走吧。”   安乐走了几步便愣在原地。   事情变化得太快, 超乎他的想象。   他不知道该带贺锦年去哪儿。   这里没有属于他的地方。   安乐张了张嘴。   没说出口。   *   谢管家带着家庭医生朝安乐赶来时,安乐愣在原地, 不知该做什么。   他不敢耽误医生做事, 退后到一边。   一同来的还有李管事,她脸上不复以往慈爱的笑容,神情凝重地将人接过。   “安乐,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安乐藏住发红的眼眶, “李管事, 我能留下来吗?”   李管事为贺锦年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安乐……”   她转头, 眼里带着难过和震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谢管家闻言,看向安乐的眼睛里也带着不解。   安乐对于眼神格外敏感,他看出了不同以往的怪异。   果然, 下一秒,李管事站起身来,反复看了安乐好几眼。她拉起安乐垂在一旁的手, 轻声问道:“有人告诉我们说,安乐你和少爷在交往,这怎么可能呢?是假的对不对?”   安乐身体一僵。   他想转头去看贺锦年。   李管事抓住他的手再次用力收紧,“安乐?你跟我说,这是真的吗?”   谢管家也停住手下的动作,等着安乐的回答。   安乐忍住眼里的酸涩,“是真的。”   李管事瞬间松开握住安乐的手。   其实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毕竟是家主派人来传的消息,但真的见到安乐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李管事很想再问问安乐,这件事是谁先主动的。   但事已至此,再追问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是谁先主动,少爷已经接受了不是吗?   还为了安乐……把自己父亲打了。   “安乐。”   李管事颤抖着手替少爷擦掉手背上的血迹。   “你们这样——”   “是不对的啊。”   安乐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听着李管事的话。   紧急处理好贺锦年身上的外伤后,医生准备将人带回医院检查。安乐跟着众人一起离开,却在半路被拦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谢管家走到安乐面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少爷做错事,家主现在很生气,让少爷搬出主宅。”   “既然少爷不在庄园了……”   “安乐,你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   “虽然我们不说,但难保不会让老宅的人知晓。”   “主宅的老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少爷是她最喜欢的孙辈,要是让她知道,情况就对你不利了。”   “趁消息还没传过去,你先走吧。”   谢管家看了看远处小木屋的的方向。   庄园废弃的小木屋,就紧紧靠着红楼。谢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悔恨。   是他的错,他不该答应让安乐留下来。   原本只是见少爷对安乐感兴趣,想着让少爷能在国内交个一起说话的朋友。   却不想……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见安乐一直低着头,谢管家也不好说什么重话。   安乐也许是个好孩子。但他越界了,就是做错了事。   既然两个孩子都做错了事,再争论谁错得多一些,谁错得少一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就像李管事不再问安乐是谁先主动的一样。   谢管家和李管事是一直照顾着少爷的人,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询问。   似乎到了这一步,起因已经不再重要。   无论是什么原因,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   安乐被留在了原地。   “你好,请问你是安乐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安乐转过身。   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男人戴着眼镜,眉眼间透露着熟悉的清冷,但更有人情味,带着亲和的气质。   安乐闷闷地点头,“我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微微一笑,朝着安乐抬起手,“安乐你好,我叫贺锦荣,是锦年的堂哥。”   “他或许跟你提起过我。”   安乐有些惊讶,连忙伸出手回握,“你好……”   “他跟我说过的,本来是要今天——”   安乐话到一半,卡在嘴边,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贺锦荣面上带笑,是很温和亲切的笑,没有一丝假意。   他毫不在意,替安乐补充没说完的话,“本来是要今天见面的。”   “但现在计划被打破了。”   “都怪锦年,是他太冲动做了错事,吓到你了吧?”   安乐沉默了会儿,轻轻摇头。   “没有。”   没有做错事,也没有被吓到。   贺锦荣笑着点头,“那就好。”   “锦年提前给我打了电话,长辈那边我也解释过了。”   安乐抬起头,担忧地看向贺锦荣。   “别担心,我没说实情,只是说有事耽搁了,换了个时间。”   “要说,这次锦年也太冲动了些。我也在电话里劝过他,但完全劝不住。”   贺锦荣依旧笑着,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所以,安乐你能告诉我,锦年是因为什么才出手打了叔父的吗?”   安乐脸色一变。   贺锦荣连忙解释道:“如果不方便开口的话,我就不问了。”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如果我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就忘了吧,当我没问过。”   贺锦荣的过于礼貌让安乐有些不知所措。   从到锦城市以来,见过这么多的人,安乐第一遇到这么客气又尊重人的。   “不好意思,我……不太好说。”   贺锦荣笑着摇头,“没事。”   “这并不是我来的目的。”   “安乐,你想好带锦年去哪了吗?”   安乐一愣,惊讶地看着贺锦荣。   “你怎么会知道?”   这样一看,贺锦年打人前就知道自己会被赶出贺家了吗?   所以才联系了堂哥来帮忙?   “我、我还没想好……”   “而且他现在被谢管家他们带去医院了,就算想好了,也带不走人的。”   贺锦荣看了看空荡荡的道路。   “谢管家已经把人带去医院了?”   “嗯。”   “那我们得抓紧了。”   “抓紧什么?”   “抓紧把人从医院偷出来啊!”   贺锦荣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等做完检查,老宅那边肯定会派人把锦年带回去的。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把人带出来。”   “可——”安乐有些震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所以才要我来帮你,不是吗?”   贺锦荣抬了抬眼镜,神色认真,“安乐,你想好要带他去哪了吗?”   安乐看着贺锦荣,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事情很突然。   但有些答案,在问题还没有出现时便被安乐藏在了心里。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话。   安乐想着,他或许会鼓起勇气邀请贺锦年去木河镇玩。   那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是他的家,很普通,还有些破烂,安乐却很喜欢。   “我想带他……”   安乐顿了顿,坚定地回道:“我想带他去木河镇。”   “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有些偏僻,但空气很好,也很安静。”   贺锦荣没说话。   安乐声音不禁小了些。   “他……应该会喜欢的。”   “他喜欢安静。”   安乐说完,贺锦荣突然低下头,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下一秒,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前点了点。   安乐兜里的手机突然一声震动。   贺锦荣抬头看向他,示意安乐看看自己的手机。   安乐不解地拿出手机,赫然就看见弹出的机票订阅信息。   从锦城市到远阳市,三个小时后的飞机。   “这——”   “已经订好票了,现在就去医院把人带走,然后送你们去机场?”   安乐心脏忍不住狂跳。   有惊讶,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夹杂着担忧的期待。   “好!”   *   安乐一向是不喜欢去医院的。   尽管他生活的地方离传统意义上的医院很远,但每一次靠近,都是不好的经历。   可这一次,无关病痛。   或是说,无关安乐的病痛。贺锦年此刻躺在医院,身上应该是很疼的。   这么想着,安乐又开始心疼起贺锦年来。   “我们要不要等他做完检查?万一有什么问题呢?”   贺锦荣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路线和人员流动,一边摇头,“不用,只是打了一架而已,不会有什么。”   安乐只好点点头。   贺锦荣没让安乐跟他一起,而是算好时间和地点独自走了进去。   安乐则留在外面,等把人带出来后帮忙开一开车门就行。   等在外面的时候,安乐一直悬着的心稍微平复了些。   他有些恍惚,自己竟然就要回家了。   既然自己要走了,那是不是应该跟亲近的人说一声呢?   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实在是不好。   安乐心底升起一阵怪异。   突然,他身体一僵。   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他忘记告诉林天了!   安乐脸色一白。   自己这一走,估计是不会再回锦城市了。   之前来这里,也是因为妈妈的缘故。自那天的事以后,安乐就不再联系安芸,安芸也不曾主动联系他。   所以这之后,安乐也没有理由再来锦城了。   现在情况紧急,必须得赶紧走。   来的路上贺锦荣反复叮嘱了好几次。   安乐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若是因此就不能和林天好好告别,安乐就要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   如果说他本就是注定要离开,今天的事就是加快了进程。   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安乐拿起手机给林天打电话,想要跟他解释。   对面却已经关机。   安乐心下一沉。   林天平时手机不离手,更别说会有白天关机的时候了。   现在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小时,幸而别墅区和医院都靠近郊区的机场,赶过去还来得及。   可若是想要走之前跟林天见一面……却很难赶得上。   安乐不停地给林天打电话,将事情在短信里编辑好给他解释。   就在安乐焦急之际,医院后门的小铁门被打开,贺锦荣推着轮椅跑了出来。   “安乐!开门!”   安乐连忙将车门打开,贺锦荣粗暴地将人塞进后座。安乐震惊地看向他。   没想到贺锦荣面上温文尔雅,做起事来如此风格。   贺锦荣不好意思地朝安乐笑笑。   “快上车,后面有人追来了!”   安乐坐上车后才看到从小铁门追出来的一伙黑衣人。   “这么多人?”   贺锦荣抬了抬跑乱的眼镜,微微喘气道:“都是老宅那边的,来接锦年回去。”   “我骗他们说帮忙照顾,趁他们不注意就把人偷出来了。”   “顺便跟一个病人买了张轮椅。”   安乐有些疑惑,“买?”   然后安乐就注意到贺锦荣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空荡荡。   表没了。   安乐不清楚表的价值,但他知道一定不会便宜。   “谢谢您。”   贺锦荣摆摆手,“小事。”   这样一来,安乐本想赶回去找林天,可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贺锦荣车开得很快,却平稳。   察觉到安乐的欲言又止,他转头问道:“怎么了?”   安乐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能先不走吗?”   贺锦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没表现出来,车依旧开的平稳。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乐坐在后座,将贺锦年的脑袋稳稳放在大腿上,这是习以为常的亲昵动作。安乐没看到,。贺锦荣眼里的惊讶更甚。   “我在锦城市有一个朋友,如果就这么突然地走了的话,就不能好好地跟他道别了。”   “哎呀!”   贺锦荣一拍脑袋,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安乐连忙摆手。   “跟你没关系,是我应该提前说的。”   “我太紧张了,刚刚才想起来。”   贺锦荣:“你朋友住在哪里?我们现在去找他。”   安乐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样的话,还来得及去机场吗?”   “人在就行,航班什么时候都有,先去见你朋友,这事更重要。”   安乐点了点头,这回真心实意的露出了个笑容。   “谢谢。”   贺锦年一路都没醒。   幸好贺锦荣把人带出来的时候,还顺便把检测报告也都带上了。安乐端坐着,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   意外的健康。   却又是应该的事。   贺锦荣没直接开车到别墅区,而是在中途打了个电话。叫人开来了另一辆车,换了辆车后才又开去杨家。   可安乐却跑了场空。   林天不在。   电话没有接通,人也不在家里。   安乐顿时慌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杨家的保安,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不知道!也不是你能打探的。”   “赶快走。”   “别站门口。”   安乐被推了一把。   贺锦荣本来坐在车上等待,见此就下了车。   保安见他从穿着到气质都不凡,便不像刚才那么嚣张。   语气也恭敬起来。   贺锦荣见安乐一脸担忧,怕是不搞清楚朋友的下落是不会走的,于是打算带人进到杨家,亲自去问问。   安乐有些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但眼里的焦急是藏不住的。   保安进去通报管家的时候,安乐就在门口来回踱步。   一会儿看看门内有没有人出来,一会儿又瞧瞧车里昏迷着的贺锦年。   贺锦荣无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查看最近的其他航班,并给在机场等候的“两位”发送了新的信息。   【与朋友告别,请再拖延些时间】   下一秒,对面就回了信息。几乎是一直盯着手机在看。   【好,不着急】   【注意安全】   就在安乐等待之际,突然瞧见靠近大门的花园中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安乐眼睛一亮,靠在铁栏杆上开始挥手。   “阿姨!”   “这里!”   听到声音,站在花园中的女人转过头,眼尖地发现了站在门外挥手的安乐。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有些惊讶的跑了过来。   “是你啊,安乐,我记得你呢!”   “你怎么来了?是找林少爷的吗?”   “我有要紧事想见他,可他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家里,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阿姨疑惑的挠了挠头。   “咦?”   “不应该呀……”   “你不知道林少爷去哪了吗?”   安乐也面露疑惑。   他该知道吗?   “我上午碰见过他的,提着大包小包,说要跟你一起出去旅游呢。”   “啊?”   安乐一时有些结巴道:“他、他有说去哪里旅游吗?”   “说是去你老家玩。”   “叫什么……远阳市?”   安乐瞪大了眼睛。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贺锦荣也不禁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锦城市开往远阳市的飞机上。   林天坐在贺锦年给他买的头等舱里,刚吃完午餐,美滋滋地带上眼罩,准备睡个午觉。 第40章   得知林天没事后, 安乐才放心的赶去机场。   等快要到机场的时候贺锦年还没有醒来,安乐看过检查报告,知道他没有事, 于是便把人扶起来,不停地摇晃。   上飞机前是要过安检的, 人要是一直昏迷着可怎么能行?   贺锦荣虽然跟贺锦年这个堂弟关系很好,但见到安乐毫不犹豫的将人摇晃来摇晃去, 还是有些震惊。   终于, 赶在车停好前, 贺锦年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安乐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贺锦年声音有些嘶哑:“我们这是在哪儿?”   贺锦荣听见声音后,转过头笑着说道:“放心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们现在正在机场,就等着你醒来登机。”   安乐听见后附和地点头。   “你终于醒了。”   “多亏了你堂哥,他把你从医院里抢出来, 还帮我订了票。”   贺锦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抱住安乐。   “是帮我们订了票。”   安乐瘪了瘪嘴, 有些想哭。   他只是拉着贺锦年的手, 低声说着:   “你终于醒了。”   安乐走的匆忙,什么证件也没有带。贺锦荣却说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他带着两人进了机场, 在要过安检时, 本来都准备要告别的。贺锦荣突然说有个证件没有补齐,需要再回去一趟,于是想让安乐陪他一起去拿。   贺锦年刚醒, 还需要休息,就留在休息室等他们。   说完,贺锦荣深深地看了眼贺锦年。   贺锦年意识到什么后, 对着自己的堂哥点了点头。   安乐便乖乖地跟着贺锦荣离开。   “是什么证件?”   安乐看着手里的机票。   手续应该都已经补齐了。   “是一些补办身份证明的手续,忘拿了。虽然后面可能不会用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安乐点点头,在心中记下。   贺锦荣比安乐高,但走路时的步子不快不慢。   明显是刻意配合着安乐的速度。   “谢谢您帮我。”   贺锦荣转头笑着看了眼安乐。   “不用一直谢我,我也是在帮锦年。”   “如果不是他冲动做错事,也不至于连累你这么慌忙地就要离开。”   安乐摇头:“不是他的错。”   两人又回到了值机柜台。   贺锦荣上前办理手续时安乐就站在一旁等着他。   这时,一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女人突然走过,不小心撞向安乐。   她手里捧着的鲜花险些掉落在地上,幸好安乐及时将鲜花接住。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女人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接过鲜花   她面容姣好,音色温和细软,不紧不慢的。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看路,没把你撞疼吧?”   安乐摇头:“不疼。”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   她抬起头,看向安乐眼神很有分寸,没有上下打量,却让安乐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瞧了个遍。   女人理了理怀里的鲜花。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作为赔罪,这束鲜花就送给你吧。”   安乐连忙摆手。   “不用。”   “没关系的,也没有撞疼。”   女人轻轻拉起安乐的手,将怀里的鲜花塞给他。   “拿着吧,相逢即是缘。”   “你这是要去哪玩吗?”   安乐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办理手续的贺锦荣,又看看面前的女人。   女人气质温和,看着不像是坏人。   “我要回家。”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一个人吗?”   安乐一愣。   “不是一个人。”   “那是跟家人或者朋友一起吗?”   安乐沉默了一瞬。   心脏突然加速跳动。   “我……”   他抱紧怀里的鲜花,对着女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跟我男朋友一起。”   女人恍然的笑了笑。   “那很好呀,祝你们旅途愉快。”   安乐低着声音:“谢谢。”   “那就不打扰你了,有缘再见。”   安乐朝女人挥挥手,“再见,谢谢您的鲜花。”   离开前,女人有些好奇地问安乐:“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收到鲜花吧”   安乐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第一次。”   女人捂着嘴笑了笑。   “那可千万不能让你男朋友知道了,不然他会怪罪我吧。”   安乐脸一红。   “不会的。”   因为这其实也不算是第一次收到鲜花。   贺锦年之前是给他送过的,但安乐总说那不算是送。   安乐是养花人,花房里的话都是由他照顾的,那就算是他的孩子。   贺锦年把他的孩子摘下来送给他,应该……不算是送吧。   等在贺锦荣办理完手续之前,女人笑着跟安乐道别。   也是巧了,女人刚走,贺锦荣就办完了手续。   他瞧见安乐怀里的一大捧鲜花,笑着问道:“哪来的花?”   安乐看了看周围,发现女人已经不见了,于是解释道:“刚才有个姐姐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说是要赔罪,就把手里的鲜花送给我了。”   贺锦荣愣了愣:“姐姐?”   安乐一脸坚定:“对,姐姐。”   于是安乐就捧着鲜花回到休息室,跟贺锦荣道谢告别之后,敢在截止时间前上了飞机。   安乐抱着花束坐下时,心里还有些激动。   贺锦年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   安乐朝他笑笑。   “开心。”   “还有些激动。”   安乐将怀里的花展示给贺锦年看。   “我刚才碰到一位姐姐,这花是她送给我的,很漂亮。”   贺锦年点头,“这种事确实值得高兴,很难得。”   等到飞机要起飞时,安乐望着窗外的景象,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他会握住贺锦年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   贺锦年靠近他,一同看向窗外。   “那我陪你一起看。”   飞机渐渐升起,从上往下看,锦城市依旧是那么繁华。安乐看到些地标建筑,那些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来了锦城之后也没机会再看的地方,今天却一览无遗。   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安乐突然想起,若是给林天打电话打不通,大概率是因为他也在飞机上。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问道:“林天已经坐飞机到远阳市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贺锦年点头,“知道。”   “我给他买的票。”   安乐瞪大眼睛。   “怎么会?”   “你不是一直昏迷着的吗?怎么会有时间给他买票?”   说完,安乐就意识到,这肯定是在贺锦年打人之前做的事。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们要回木河镇了吗?”   “若是我临时换了个地方呢?”   贺锦年偏头想了想。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若是你临时换了个地方。”   “那就是林天倒霉。”   安乐一时哑言,无奈地笑了笑。   “谢谢你,还想着带林天一起来。”   “你们能一起到我的家乡去,我真的很高兴。”   贺锦年将头埋在安乐的颈窝,“能去到你长大的地方,我也很高兴。”   *   安乐下了飞机之后,刚走到出口,就看见浑身缠着大包小包,拖着两个行李箱的林天。   瞧见安乐和贺锦年之后,他兴奋的朝两人招了招手,大喊道:   “这呢!这呢!”   “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才来?”   林天的大嗓门随机吓到身旁的几位路人。   众人纷纷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依旧又挥手又上蹿下跳,朝安乐大喊。   安乐本想小跑过去,却被贺锦年抓住。   “怎么了吗?”   “我们先走,他自己会跟上来的。”   安乐眼睛盯着林天,身体却跟着贺锦年往外走。   林天停住大喊,恶狠狠的盯着贺锦年的背影。   “可恶!”   “刚刚还在心里夸你呢。”   他拖着行李追上两人,等走出了人群,贺锦年才渐渐松开安乐的手。   安乐转身跑过去帮林天拿行李。   贺锦年也跟在后面。行李到了安乐手上,下一刻便会被他接过去。   林天一开始本不想让安乐帮忙。但见贺锦年会提走安乐手里的东西后,便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都塞给了他。   “都给你弄。”   贺锦年将大件推回林天面前。   “自己的东西自己提。”   林天撇撇嘴。   突然,他认真地看了眼贺锦年。   “不对!”   安乐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林天绕着贺锦年走了几圈,摸着下巴说道:“贺锦年不对劲,他走路姿势不对。”   安乐:“没什么不对啊。”   林天又看向贺锦年的脸。   “你为什么要戴口罩?还戴着帽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安乐连忙拉住林天。   “这事我待会儿跟你讲。”   “他受伤了。”   林天瞪大眼睛,“还有人敢打贺少爷呢?”   贺锦年微微抬头,淡淡的看了眼林天。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也没说,但就是看得林天直咬牙。   林天提前叫好了车,就在停车场等候。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林天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呀,说是一起过来玩吗?为什么你俩什么东西都没带?”   安乐抱歉地看了林天一眼。   “这个我之后再给你解释,事情很复杂,我们是突然决定来的。”   “好吧好吧,不急。”   “我就是担心你。不过幸好是去你家,生活用品什么的,你家里肯定都有。只要你不缺东西,我就不操心了。”   “对了,你跟外公说没有,我们要来。”   安乐点点头。   “来的路上已经告诉外公了,他知道你们要来很高兴。”   “真的吗?”   “嗯嗯!”安乐眼睛亮亮的。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把同学带到家里来玩过呢,外公知道你们是我新交的朋友之后可高兴了。”   林天突然怪异地看了眼贺锦年,扯着嗓子大喊道:“哦——朋友啊——”   安乐被说得脸一红。   突然,林天意识到什么后,拿起自己的行李往停车场走。将东西主动塞到后备箱里,也不让人帮忙了。   他心里有些得意,但故意不说。   安乐和贺锦年也没问。   等到车要开到木河镇时,眼见周围人家越来越少,一路上都是大片的田地跟河流。   林天才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得意地说道: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我这个人呢,什么都不行,但就是尊重长辈。”   “这第一次见面,去到别人家里,这礼数可少不得。”   “虽然走得匆忙,但我还是给咱们外公带了许多东西,肯定有外公喜欢的。安乐,你到时候帮我看看。”   “要是外公满意之后,我还给外公带。”   安乐听完有些懊恼。   “我走的着急,之前给外公的东西都留在锦城了,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没事儿,我给外公带了就行,就说是咱俩一起买的!”   说完林天遗憾地看了眼贺锦年,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是可惜呀,有些人走得太匆忙,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带不说,也不知道给老人家送点见面礼。”   “空手就到别人家里去,要我说这怎么能行呢?”   安乐拉拉林天的手。   “别这么说。”   他看向贺锦年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是特殊情况,而且外公也不在意这些,你们能来外公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   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安乐肩上闭眼休憩。   林天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于是等到快下车时,对着贺锦年道:   “待会儿到家门口了,我分你点东西,就说是你给外公带的。”   “咱们第一次跟安乐的外公见面,也该留个好印象。我们都是安乐的朋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贺锦年看着林天,开口道:“不用。”   “我准备了。”   林天一脸不解。   “你准备了,你什么时候准备了?你不是空手来的吗?”   “提前叫人准备的。”   “你路上都在睡觉呢,哪来的时间叫人准备?”   “给你买票的时候。”   林天浑身一僵。   也就是说,贺锦年在告诉他要来安乐家里时,就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想想也是哦!   说不定自己还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安乐连忙补充道:“其实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要回家的。”   林天有些绝望的站在原地。   他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更可恨的是,一路上他竟然还朝着贺锦年洋洋得意。   林天一把捂住脸。   太丢人了!   三人到了安乐的家门口时,院子的木头大门敞开着,门口种着两棵桂花树。   院子里里面整整齐齐地种着各类植物和盆栽。   靠墙的地方有三颗果树。   一旁的凉亭上面架着葡萄藤绿色的小葡萄,一串串的在上面缠绕着。   院子不大,是木头和红砖水泥混合制成的房子。   进门处靠右手的一个小房子的窗上贴着白色的窗花,窗户被擦的干干净净。   墙外也都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   林天一眼就看出这是安乐的房间   他一把拦住安乐的肩膀。   “安乐,你的房间好小,睡得下我俩吗?”   安乐连忙点头,“睡得下的,里面只放了一张床,衣柜,还有桌子。”   说完了意识到什么,安乐转头看向身旁的贺锦年。   果然,贺锦年一直盯着他看。   安乐抬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睡得下我们三个。”   林天瞪大眼睛。   “我才不要跟他睡!”   林天音量有些大,惊到了屋子里的人。主屋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穿着马甲的老头从房子里跑出来。   “安乐!是你回来了吗?”   安乐连忙走上前:“外公是我。”   老人头发花白,个子不算矮,脸上虽然留着皱纹,但眼睛却很亮。他身材还算好,不瘦也不胖,走起步来还带着风。   他手里还握着从厨房里拿出的火钳。   看到林天跟贺锦年时,老人眼睛一亮。   “你们就是安乐的朋友吧。”   一直沉默的贺锦年走上前,礼貌地朝老人低头问好。   “外公您好,我叫贺锦年,是安乐的朋友。”   “哦,你好你好,你就是小贺啊。”   “你说你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   说完,外公朝着安乐解释道:“你还没跟我说之前,你的这位朋友就已经派人将东西送到家里来了。”   “买了一屋子呢,我收拾了好久才把东西全都放好。”   外公对大家一样热情,看到林天后也上前跟他握了握手,又拍拍他的肩膀。   林天在老人面前格外乖巧。   “外公你好,我叫林天,是安乐最好的朋友。”   外公捕捉到关键词。   “最好的朋友?”   他朝着安乐使了个眼神。   安乐笑着,没反驳。   毕竟按道理来讲,林天的确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外公。”   听到安乐的话后,外公明显对林天更加亲近了,嘴上却说着:   “都是朋友!都是关系好的!没有什么第一好和第二好的,是吧小天?”   林天笑得嘴都要咧开,连忙点头:   “是的是的!” 第41章   贺锦年也不跟他争, 只是站在一旁。   林天好奇地看向老人手里的火钳。   虽然养父对他不好,但他从小就住在城里,没见过这些。   “外公, 你手里的这是什么?”   外公闻言举起手里的东西。   “这个呀,是我用来放柴的。”   “这不是想着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吗?”   安乐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外公你去歇着吧,晚饭我给大家做。”   外公拒绝道:“哪能让你做?你刚回来, 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安乐摇头, “我不累。”   “你不累, 你朋友总会累吧。”   “听话,陪朋友聊会儿天, 外公去给你们做饭。”   僵持之际, 贺锦年开口道:“正好我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就当学习了。我们一起帮安乐做饭,外公, 你先休息吧。”   “我们还要在这儿待上许多天。”   “后面哪天你有兴致了,再给我们做饭也不迟。”   林天连忙附和道:“是啊, 我们有手有脚的, 哪能让您给我做饭?”   外公拗不过年轻人,只好笑着点点头。   “那好吧, 让安乐帮着你们一起做。”   “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我去镇上买。正好我傍晚还要赶去市集收一波种子。”   “晚上收摊时有些没卖出去的,会降价呢。我待会儿去就是捡了大便宜。”   林天大手一挥。   “那外公您去吧,等买完东西回来时, 我们就把饭做好了。”   “好好好!”   外公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安乐见着外公不同寻常速度的背影就知道肯定不只是去买种子那么简单,但他没拆穿,不好扫了老人的兴致。   安乐许久没回来, 检查了一下厨房的东西。   调料腌菜都没少,不过一个月,外公一个人吃,不怎么放佐料的话确实不怎么会消耗。   米和油用的也不多,但总归也是有变化,剩下的量也算正常,说明外公是好好吃了饭的。   安乐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唯一不好的是,厨房里堆着的柴火没剩多少了。   安乐离开时考虑的也没那么周到,当时柴火看着多,但实际用一用却消耗得极快,虽然是夏天,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够。   幸好安乐今天回来了,要是再晚些时间,外公就得自己上山去砍柴。   林天跟贺锦年都是没有做过饭的,两人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在一旁围观。   起先还帮忙洗菜烧火,等到后面洗一根菜叶子洗了半天都不见好,烧火的人也烧的干柴直冒烟,满屋子都是呛味。   安乐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把手的一个个交。   等到外公回来时,就看到林天如鱼得水的坐在灶前烧火,一脸地尽在掌握中。   而贺锦年站在铁锅前,单手拿着铁勺翻炒锅里的菜,香味和颜色俱全,看着就很有食欲。   外公眼睛一亮,对着两人竖起大拇指。   “你们城里来的孩子就是聪明。”   “干起活来比我们家安乐还麻利呢!”   安乐坐在外面洗碗,听到外公的夸奖后,无声地笑了笑。   等到饭菜都端上桌后,众人这才发现放在一旁柜子上的蛋糕。   林天挠挠头。   “今天是谁过生日吗?”   “哎呀,忘记准备生日礼物了。”   外公哈哈一笑。   “不是谁的生日,是为了庆祝你们俩的到来。”   外公端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林天跟贺锦年两人倒上茶。   “这是我们自己晒的茶,很好喝的,你们尝尝。”   贺锦年双手接过茶杯。   “外公不必这么麻烦。”   外公端起酒杯,“我是高兴的!安乐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你们大老远的来这儿玩,我高兴!就是我们这儿条件不好,怕是要委屈你们了。”   林天也端起茶杯。   “怎么会委屈呢?这地方空气又好,风景也好,外公您人也好,我简直是再喜欢不过了。”   外公:“希望你们来这儿玩得开心,玩得久一些。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不适应的就尽管告诉我。”   贺锦年:“来这里本是我们打扰您才对,您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被打扰到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   外公笑着摆摆手。   “不会的,不会的,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完,外公对着两人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拆开放在柜子上的蛋糕。   其实安乐和外公都不爱吃蛋糕。   家里离小镇中心很远,像蛋糕这种即食的食物平常很难吃到,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有理由去买。   但安乐和外公又都是两个人,镇上的蛋糕最小也只能做到八寸,没有一两人份大小的,买回来也吃不完。   这些年,外公和安乐两个人在家买蛋糕的次数屈指可数。   毕竟在两人的印象里,蛋糕是有很多人齐聚一堂时才会买来吃的东西。   家里常年不来人,偶尔妈妈回来时家里会买一个蛋糕,但总是无法吃完。   安芸不吃镇上这种劣质奶油做成的蛋糕。   贺锦年爱吃甜食,安乐是知道的,林天虽说不上爱吃,但偶尔也会买来尝尝味道。   但外公买的就是普通的小店里做的蛋糕,不管是外观还是口味都不算好,更比不上两人平时吃的甜品。   安乐一开始还担心两人吃不惯,又不好意思将东西剩下只能硬撑。   却不想大家一起将蛋糕分了分,最后竟然真的吃完了。   外公高高兴兴地走去厨房烧水,安乐看向贺锦年,又看看林天。   “好吃吗?”   贺锦年如实道:“说实话,口感一般。”   安乐了然一笑。   “那怎么还硬撑呀?”   “吃不下直说就行了,没关系的。”   “高兴,所以口味一般的食物吃到嘴里也变得比平常还要好吃了。”   安乐听得心里一暖,趁着外公还没有回来,碰了碰贺锦年垂在一旁的手。   吃完饭,安乐领着两人在附近转了转。   安乐和外公住的地方离小镇中心很远,周围也没什么人家,他们地处山林和乡镇的交界处。   在以往,这地方实在是方便了他们一家,既能种树又能种花。可现在社会发达了,这种地方反倒交通不便,资源稀少。   但胜在安静,周围的风景也很好。   木河镇的天空跟锦城的天空很不一样,木河镇的天很蓝,没有什么雨,空气里也润润的,哪怕是夏天,风吹过来时也十分的凉爽。   等到天色渐晚,安乐领着两人回到家里,外公正在编竹篓。   林天瞧着新鲜,拉着几人坐下来跟外公学习。   林天最热情,但手笨,怎么教也教不会。   贺锦年嘴上虽没说,但学起来却很快。   他还拿手机在网上找了些教程,现场给安乐编了几个小动物。   安乐拿着竹编的小蚂蚱,将几个大小不一的蚂蚱串在一起。   “好好玩。”   林天有些羡慕地看了眼。   贺锦年将身旁的几个残次品递给他。   林天撇撇嘴,“我才不要你的残次品。”   嘴上这么说,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林天还是悄悄地将残次品放回了自己的竹篓里。   说是残次品,但仔细一看,却是跟安乐手里的那几个一样。   外公入睡时间早,不过八九点,就要去歇息了。   他睡前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三人该怎么分配房间?   家里的院子很小,只有三个房间,外公一间安乐一间,剩下的一间是留给安云的。那间屋子常年不住人,但房间里也不会堆杂物,而是整整齐齐地铺着床铺,随时等着人回来住。   外公提出可以住到安芸房间里时,林天和贺锦年都拒绝了。   两人齐声说道:“我跟安乐睡就行。”   外公听得一愣。   “可安乐那房间太小了,床也小,三个人怎么挤得下?”   林天挠挠头。   “那也不好意思去到阿姨的房间,毕竟她是女生,我们是男生,我跟安乐挤一挤就好。”   “可安乐的床太小,实在是挤不下三个人。是我没考虑好,我明天就去镇上再多买一架床回来。”   “实在不行,衣柜里还有些凉席,要不然安乐睡地上,你俩睡床上?”   这话一出,林天和贺锦年都不禁有些发怵。   连忙出声拒绝。   安乐怕外公再说出些什么话来,连忙将他带回房间。   “外公,您就先去休息吧,别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   外公心脏不好,往常这个时候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也不好再耽搁。对于安乐他很放心,于是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安乐。   “那你得好好照顾你的朋友们,别让他们受了委屈,我们家条件不好,但是对待客人礼貌周到,都是应该有的。”   “我知道了,外公你快去休息吧。”   眼见安乐就要出去,外公及时叫住了他。   “对了安乐,外公问你个事儿。”   “您问。”   下午的时候,贺锦年见到外公时就带着口罩和帽子,外公当时没怎么注意瞧。等到后面吃饭的时候,他将帽子和口罩取下来,外公才发现贺锦年的脸上都是伤,那伤口看样子还像是今天才落下的。   “你能告诉外公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那孩子怎么一脸的伤?我看他手臂上、还有手掌上,都包着绷带呢!”   “没什么事,外公您别担心,他不是惹事的人。”   外公拍拍安乐的手。   “外公知道你不会跟坏孩子交朋友,你的朋友肯定也都是好孩子,只是担心他是不是惹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惹麻烦,不过这是他的私事,我不好说。”   “不好说就不说了,外公也只是担心,我们也不用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嗯,外公,你先休息吧。”   “不用太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送走外公之后,留下三个人挤在安乐的屋子里,面面相觑。   安乐不可能为了贺锦年就让林天一个人去打地铺。但贺锦年刚受了伤,安乐也不忍心让他睡在地上。   安乐自己倒是可以睡地上,但这样就要让林天和贺锦年睡在一起,就算安乐愿意了,那俩人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屋子里虽然小,但实在想睡下三个人还是能行的。   安乐许久没回来住,下午做饭时就已经将屋里重新打扫过一遍。睡前他又将房间的地面拖了一遍,然后拿出柜子里的凉席铺在地上。   本来安乐是想着贺锦年受伤还未完好,就让他在床上休息,自己和林天打地铺。   但贺锦年不愿意独自睡床。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安乐、林天、贺锦年三人一起躺在床旁边的地上,底下铺着凉席。   三人并头挤在一起。   *   第二天一早,林天醒来时身旁的两人都已不见了。   他穿着睡衣走出门,看到坐在门口替贺锦年擦药的安乐。   林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在安乐身旁蹲下,仔细地看着贺锦年身上的伤口。   “对了,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呢!”   “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还有点严重,跟人打架了?”   贺锦年点头:“嗯。”   林天一脸不解。   “稀奇啊,有谁敢打你?你出门不都是司机保镖护着吗?”   “在家打的。”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   “在家?谁敢在你家里打你啊?”   “不是别人打我,是我先出的手。”   林天挠了挠脸。   “你打别人……你打别人你自己弄一身的伤!”   “嗯。”   林天歪着头:“没打赢?”   “打赢了。”   林天叹了口气。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算赢?”   “你呀,下次打人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啊!你自己空手上去能有什么用?你看你现在浑身是伤,安乐担心得不行。”   贺锦年低头看着手臂上的擦伤。   “确实有些冲动,下次不会了。”   林天也顺势看向贺锦年身上有些狰狞的伤口。   “下次再想打谁,可以叫上我。”   贺锦年抬头看向林天:“可以。”   安乐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可以什么啊可以?下次不允许打架了!”   “能动嘴的,就千万不要动手。”   处理好伤口之后,赶在外公起床前,三人进厨房一起做好了早饭。   吃饭时,外公好奇地问大家今天的行程。   三人纷纷表示还没想好。   外公说让安乐带着两人去附近的景点转一转。   被林天拒绝了。   “景点什么时候都能去,我们先休息几天,在这附近看一看,也去瞧瞧安乐平时都在哪儿玩。”   “那好,你们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安乐平常都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去哪玩的。我年纪大了,也没法整天跟着他。”   “那今天就安乐带你们到处转转。”   安乐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后山林。   林子里什么都有。   昨晚做饭时就发现家里的柴不够了。正好现在家里有三个年轻人,安乐就想着带着林天一起去山上捡柴。   林天拿了把家里的斧子,激动得朝着空气挥来挥去。   “这也太帅了,平常就拿这个砍柴吗?”   安乐笑笑。   “那倒不是,我都是捡一些树上掉下来枯柴。”   “要是现砍的柴,还不太容易烧。”   贺锦年站在一边,看着装备好的安乐和林天,开口问道:“那我呢?”   安乐动作一顿。   “你……”   他无奈地看着贺锦年,本来是想让对方在家里休息的。   你伤还没有好,山上的路崎岖不平,万一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或者步伐太快,伤口撕裂了怎么办?”   “没有那么严重。”   “你不带我去,我会比伤口撕裂了,还要难受。”   安乐连忙捂住他的嘴。   “好吧好吧,那你跟着我们一起去。”   安乐在仓库里找了一个小背篓,那是他小时候外公给他做的。   “你背这个,到时候就顺便捡一点野菜,拿回来晚上当菜吃,你就不捡柴了。”   贺锦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   以前安乐都是一个人扫山。   虽然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乐趣,但没有三个人一起走时这么热闹。   这是他没经历过的,安乐一路上都很开心。   林天是个爱闹腾的,一直在跟安乐说话,逗他开心。   贺锦年虽然不常主动开口,但偶尔会跟着回应几句,犹如画龙点睛,逗得安乐直笑。   贺锦年受伤了不能干体力活,但是找东西的眼神却很好。发现了许多安乐和林天都忽略掉的好柴。   一时不能全然带回去,安乐乐便将柴堆到一处做好标记,等着下一次来捡。   林天捡得越发上瘾,只恨来的时候带的背篓太小,装不了太多枯柴。   时间没过多久,三人就已经超额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安乐让他们把东西放在山腰的田地旁。   外公在这里有一块地,他在旁边搭了一个小竹亭,不能遮风,只能稍微挡挡雨、遮个凉。   林天捡柴捡得一手都是灰尘,安乐知道后山有一条小河,便想着带他过去洗洗手。   林天惊喜地看着清澈的河水。   越往下走,水就越深,仿佛一个天然的游泳池。   林天看得眼睛发亮。   “这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呢!”   “安乐,你之前学游泳学会了吗?要不咱们下去游一游。”   安乐有些犹豫,他现在虽然是会游泳,但还没有在游泳池之外的地方游过泳。   这条小河他以前经常会过来,但从不会靠得太近,最多只会在岸边稍浅的地方洗洗东西。   林天这么一说,他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想要尝试。   毕竟一个月之前他还来过这里,那是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河水流动,然后默默留在岸边。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学会游泳。   林天看出安乐心里想要尝试,于是鼓励他:   “喜欢就下水试试看吧,而且有我在,贺锦年也在,我俩都会游泳,不会出事的。、   安乐看了看林天,又看了看贺锦年。   林天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贺锦年开口道:“想去就去试试吧,我在一旁看着你。”   “不会出事的。”   安乐心下一紧,咬牙决定下水。   林天欢呼一声,脱了鞋和袜子将裤脚挽起来,牵着安乐激动地往水里走。   贺锦年在岸边看着他们,发现有尖锐的石头就会出声提醒。   安乐一开始还有些害怕,河里水比泳池里的水更加冰凉,而且是流动着的,还有些湍急。   这种陌生又新奇的体验让安乐感到兴奋,他一开始紧紧抓着林天的手,到了后面渐渐主动放开,开始尝试独自往前走。   林天一直跟在他身边,贺锦年也按着安乐走的方向在岸边跟随。   瞧着安乐胆子越来越大,林天不再守着他,跑到岸边将裤子和衣服统统脱掉,只穿了一条裤衩,就往更深的水池中走了进去。   他在水池中畅快地游来游去,对着不远处的安乐挥手:   “安乐,你快过来试试。”   “这里面的水可凉快了。”   让安乐在浅水区走动走动玩一玩还好,到深水区的话,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贺锦年也不太赞同,对着水池里的林天说道:   “快上来吧,不安全。”   一股脑的下水是林天脑子一热,贺锦年提醒后他才意识到确实也不太安全。   毕竟这是山脚后的陌生河流,谁也不知道河里面有没有什么咬人的动物或是寄生虫。   “放心吧,我水性很好的,没喝河里的水,这就上来。”   安乐站在浅水区晃了晃小腿肚上的水,准备也跟着一起上岸。”   这时三人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喊声,有人就拿着喇叭对着他们三人喊道:   “快上来!”   “不能游泳!不能下河游泳!”   “没看到前头的标语吗?不能随意在山林的河流湖泊里面游泳。”   那人一边喊着一边朝他们跑过来。   安乐听得一脸懵。   他离开之前这附近还没有贴相关的标语,可能是最近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对着深水池里的林天催促道:“我们赶快离开吧。”   安乐匆忙上岸,还没来得及穿鞋袜,手里拿着喇叭的巡视员便越跑越近。   林天好不容易从水池里爬出来,眼见巡视员就要跑到跟前了。   他拿起放在放在地上的衣服,一时不知道该穿还是不穿。   林天:“怎么办?”   贺锦年一把将安乐背起,朝林天说道:“分头跑。”   说完,不等林天反应,便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林天瞪大眼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时,巡视员已经走到跟前,他拿起手机对着林天就是一顿拍   嘴里还说着当地的方言夹杂着普通话。   “哎呦呦,你个不听话的小孩!说了不准下河不准下河咯!”   “竟然跑到这么深的水池里来游泳?”   “这我不得好好照下来,再把你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这附近。告诉大家,这个就是不听教训的下场!”   林天连忙挡住脸。   “哎呀,我错了……”   “我不知道不可以下水。”   巡视员叉起腰,做出生气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学校天天都在说的安全知识!”   “你这个小孩子,肯定在学校里面就一直调皮捣蛋不听老师讲话,所以才会一放假到了家里就下河游泳。”   “必须要把你这个照片打印出来曝光,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第42章   林天趴在床上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这可怎么办呀?他不会真把我的照片打出来吧!”   “哎呦, 我好惨……”   “我、我好可怜——”   安乐跟贺锦年坐在床上,安静地望着他。   听见林天又叹了口气。   安乐他安慰道:“先不要难过,等下午我再去办事处看看。”   “说不定只是吓你的, 不会真的贴出去。”   “对不起啊,我们当时走得太快了, 把你一个人留那……”   林天一拍安乐的脑袋。   “这有什么?”   贺锦年转头看了林天一眼。   林天:“本来遇到这种事就该分头跑。”   “只是我倒霉,偏偏就被抓住了……”   贺锦年本来一直没开口, 听完林天的话后问道:   “你让他拍到脸了吗?   这话一出, 林天像是终于想起什么, 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他一脸骄傲的神情。   “要说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呢!全程把脸挡着一个眼睛都没露出来。”   “没让他拍到脸!”   安乐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如果没露出脸的话,就算真的把你的照片打印出来到处贴上去, 大家也不会认出来的。”   林天后知后觉。   “对哦……”   “都没拍着脸呢, 谁能认出来?”   他走下床,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拍脑袋!   “那就不叫事了啊。”   “这不解决了吗?”   他看向安乐。   “安乐, 你下午也不用帮我去办事处问人了。既然没拍着脸,那我也不用再担心。”   “是我太急, 一时没想到这点。”   贺锦年看着林天。   “你确定真的没有拍到脸?”   林天举起一只手发誓:   “我确定。”   “我全程捂着脸呢, 根本不可能拍到。”   安乐想了想,有些不放心。   “虽然没拍到脸, 但如果有熟悉你的人, 看到照片还是通过体型判断出来的。”   “而且拍照时你都没穿衣服,这照片放出去还是不太好的。”   “要是被熟悉的人看到,免不了要笑话你。”   林天挠挠头。   “应该没关系吧。”   “这里认识我的不就你们两个还有外公吗?其他人都不认识我, 更别说通过一张没有脸的照片认人了。”   安乐点点头,“这倒也是。”   林天坐下来拍照拍安乐的肩膀。   “哎呀,你就别担心了, 我这个当事人都已经不急了”   安乐苦笑一下。   “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   “真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中午过后,安乐还是到了办事处去找人。   虽然比林天先离开,但安乐远远地看见巡视员的脸。   安乐想着等找到人之后,跟对方商量着,诚再恳地道个歉,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把照片要回来。   林天到他的家来玩,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不说,总不好叫人家不好的照片给留下来。   日后总难免有麻烦。   可安乐寻了几个小时,附近大大小小的机构都走遍了,依旧没见到那位巡视员。   眼见太阳要落山了,工作人员也要下班,安乐只好先回家去。   *   晚上睡觉的时候,众人终于忍不住,不再三人挤在一起睡。   安乐的房间小,空间也窄,三人都在地上睡时拥挤不说,还不能翻身。   屋子里也没有空调,难免闷热。   安乐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我们换着睡吧?”   “今天林天你受累了,今晚你就睡床。”   “我跟贺锦年睡地上。”   “等到明晚,贺锦年睡床,我跟你再睡地上。”   “后天我再睡床。咱们这样轮着来,可以吗?”   地上的空间总归比床上的大。等到安乐睡床的时候,林天跟贺锦年不至于挤在一起。   于是两人终于同意。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三人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敲打声。   贺锦年睡眠最浅,瞬间醒过来。   安乐听到身边人的动静也睁开眼。   两人对视一眼,坐起身来。   安乐转头看了看还在呼呼大睡的林天,丝毫没有被打扰的迹象。   贺锦年最先走出屋子,安乐跟在他后面。   一开门就看见了堆满了整个院子的盆栽,还有一些带着泥土的植株。外公坐在最中央,仔细地洗着手里的瓦罐。   安乐连忙上前,“外公?这么早,您是在做什么?”   外公抬头看着两人笑了笑。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睡?”   说着,外公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是不是我声音太大,把你们吵醒了?”   贺锦年接话:“到点就起了。”   外公松了口气,“不是我把你的吵醒的就好。”   “对了,小林呢?他还没起?”   安乐:“他昨天有些累,今天多睡一会儿。”   外公点点头,“这样也好。”   “我给你们做了早饭,放在锅里温着呢。洗漱完就赶紧去吃吧。”   安乐:“外公,你还没告诉我,洗这些东西是想要做什么?”   外公嘿嘿一笑,将手边洗干净的瓦罐递给安乐。   “镇上有一家做瓦罐汤的店,本来要开的,结果今早我去散步时发现一群人在那搬东西。”   “说是老板临时有事,不在这儿开店了。”   “这瓦罐呢,也不值钱,要是运回去还没有运费多呢。”   “老板就把这些全都放在门口,准备要丢了。”   “我看着可惜,就想跟老板买一些来。”   “没想到老板心好,全都送给了我。”   贺锦年摸了摸手里的瓦罐。虽然粗糙,但总归是要用来盛汤菜的,没那么磨手。   “外公拿着这些瓦罐是想要用来当花盆?”   外公笑着点头。   “虽然大的植物装不了,但还有一些小的花草,还是可以装在这里面的。”   “我看这瓦罐的样子圆润可爱,倒是能卖给小朋友。”   “等我再多洗几遍,打磨一下,免得小朋友买回去把手给蹭破了。”   安乐默默将手里的瓦罐放了回去。   “那我吃完饭就来帮您一起。”   外公推了推他。   “哎呀,不用!”   “你吃了饭呀,就好好陪你的朋友吧。这些小事让我来做就行,反正我整天没什么事儿,你可不准跟我抢活!”   安乐无奈地看着外公。   “这么多瓦罐,你得洗到什么时候?况且还要将花草重新装到里面,一个人做不完这些的。”   安乐在院子里劝着外公。   贺锦年转身走回了屋子将林天叫醒。   林天被弄醒,让被子捂着头转身对着墙,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这一大早来干什么呢?”   “快起来。”   “就不起来!”   “吃完饭去帮外公干活。”   林天躲避的动作一顿。   “你们吃吧,我不吃饭,我待会儿直接起来干活就行。”   “我再睡五分钟。”   贺锦年听完点点头。   将手机拿出,调了一个五分钟的倒计时,并将铃声音量开到最大放在林天的枕边,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   安乐正在厨房热饭,贺锦年在一旁帮忙。   然后两人就听到了屋子里从来嘶哑的咆哮声。   林天捂着耳朵大喊:   “贺锦年!”   “我差点失聪——”   林天捂着发疼的耳朵匆忙地洗了把把脸,刷完牙,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厨房。   他一脸怒气地指着贺锦年。   刚要说什么,鼻尖萦绕着一阵淡淡的香气。   林天语气瞬间软下去。   “早上吃什么?”   安乐笑着将他的那一份早饭端上桌。   “虾仁炒蛋,面条,绿豆粥,还有之前离开时腌的小菜。”   林天眼睛一亮,都是他爱吃的。   瞬间不气了。   他一边嘴里塞着饭,一边问道:“不是说帮外公忙吗?怎么帮?”   安乐跟贺锦年纷纷转头看向他,面露疑惑。   安乐放下手里的碗。   “外公就在院子里啊,你没看见吗?”   林天挠挠头。   “起来的时候,没看见院子里有什么人啊?”   安乐连忙走出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刚刚还在院子里的。”   果然,安乐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空空如也。   不仅外公不见了,洗好的那些瓦罐,还有一些盆栽也不见了。   贺锦年走上前,轻轻握住安乐的手。   “去院子外看看,说不定在路边。”   几人走出院子,果然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拉货的三轮车。   车上摆满了瓦罐跟盆栽,空出一半的空间,应该是要放院子里剩下的那些稍长的树。   安乐望着车,上看下看,不禁问道:“外公在哪儿呢?”   “怎么搬东西也不叫我们一声?”   林天率先跑过去查看,围着车转了半圈,然后在车头处停下。   他指着地上大喊:“妈呀,外公摔倒了!”   安乐吓得赶忙跑了过去。   外公正蜷缩在地上,捂着关节处的擦伤。   林天蹲在地上,小心地将外公扶了起来。   “能动吗外公?会不会扯到伤口?”   外公语气有些虚弱。   “没伤到骨头,就是把皮蹭破了点,有些疼,我一直没缓过来,就躺在地上缓一缓。”   林天立即将外公一把抱起来,往屋子里走。   不仅是安乐,连外公都吓了一跳,低声感慨道:“一把年纪了,第一次有人这样抱我。”   林天将人放到屋子里的长椅上。   贺锦年早早回屋,将他的医药箱拿了过来。   三人都对处理伤口很有经验。   贺锦年蹲下身检查了外公的伤势,说道:“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些皮外伤,我先包扎。”   “待会儿你们就送外公去医院,我留下来把剩下的瓦罐洗了。”   外公连忙摆手。   “不用去医院,这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去医院多麻烦。”   林天劝说道:“外公,您年纪也不小了,该注意身体了。有时候摔一跤,看着没什么事儿,可万一有内伤呢?”   “要是硬拖着,这病越拖就越严重了,到时候更麻烦。”   外公还是不打算去医院。   “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破了皮而已。”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天一脸正色道:   “我们家之前有个邻居,是个70多岁的大爷,他还每天健身运动呢,身体看着好得很。”   “结果有一天下雨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是跟外公一样磕破了皮,包扎之后草草了事。”   “有人看到了也劝了一两句,让他去医院。”   “他也是拒绝了,拒绝的话跟外公您说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说什么……不去不去!我一把年纪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就是擦破点皮而已。”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当天晚上就脑溢血突发身亡了!”   “口吐白沫,七窍流血,送到医院的时候都晚了!”   林天语气严肃,说得认真。   话毕,众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林天摸了摸脸。   “怎么了吗?”   “我是哪里说的不对吗?”   安乐眼皮微微跳动,摇了摇头。   “没什么。”   “你说的很好。”   外公尴尬地换了个姿势躺着,轻声说道:   “就是下次能委婉些就更好了。”   “外公年纪大了,经不住吓。”   林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反正外公您就跟我去吧,有什么事儿有贺锦年帮你做呢,完全不需要担心。”   外公迟疑了几秒,抬头看向安乐。   安乐也担忧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劝道:“外公,咱们还是去吧。”   “你的身体不比从前,万一真有什么事儿没及时检查出来,到时候丢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呀?”   这话一出,外公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就去!”   安乐跟林天带着外公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后,果然有些问题。   这一摔看着没事儿,但身体内有些淤血,加上外公本来心脏就不好,具体情况还需要住院检查。   办理床位时,外公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林天跟着护士去办手续。   留安乐跟外公在原地。   见林天不在,外公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一个有些破的皮夹子。   里面全是现金。   外公数了数,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安乐。   “住院肯定要不少钱,你去跟医生说,我们就住最差的就行。有些检查可以不做的,尽量别做。”   安乐抿了抿嘴。   “外公……”   外公将钱放到安乐的手里。   “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娇贵,医生也就是说的吓人,其实也没什么。”   “以前还遇到过比这还危急的情况,最后不也没事吗?别担心,外公身子好着呢。”   “可那不一样。”   “您安心住院,好好养着身体。钱的事,就别操心了。”   外公有些惆怅地看着安乐。   “我怎么能不操心?我不操心,你可怎么办?”   “我都是要半截入土的人了,在我身上费那么多些钱干什么?”   “还有之前你寄来的那些药,都是进口的,你说是朋友帮忙买的,咱们就不好欠别人人情。未来都是要还的,这些不都是钱吗?”   安乐有些欲言又止。   外公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那两个朋友看着都非富即贵,家里面条件肯定都不一般。”   “但是安乐,你们只是朋友。”   “我们家比不过别人家。”   “有些事情上,本来就差了别人一截。”   “做人这方面就可千万不要再差别人一截了。”   “他们有钱是他们的事儿,跟咱们没有关系。”   “你也别想着跟那些朋友要钱,你这个年纪能交些朋友一起说话、一起玩,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别的不要再想。”   安乐乖乖点头。   “我知道的,外公。”   外公安慰地拍了拍安乐的肩膀。   “别因为我的事儿拖累了你们的感情。”   安乐连忙解释:“不会的外公,他们不是那种人,也不会这么想。”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   “我话说到这儿,听不听,怎么做,也都是你的事儿。”   “外公管不了你。”   安乐落寞地垂下眼,“外公……我——”   “安乐!弄好了!”   “有床位空出来了!”   林天拿着单子朝两人小跑过来。   安乐掩饰掉眼里的落寞,笑着站起身来。   “辛苦你啦。”   “那我们现在就先过去吧。”   将外公安顿好后,回去做饭已经来不及了。   安乐在医院外买了三盒便当送到医院里,三人简单地吃了个午饭。   外公要留下来住院,安乐肯定是要陪在他身边的。   家里就只有贺锦年一个人在帮忙洗瓦罐。   安乐乞求地看向林天。   林天瘪瘪嘴,在安乐耳边说道:   “好啦,我知道!我回去帮他。”   安乐感激一笑。   安乐今晚要留在医院陪床,他们来的匆忙什么东西没带,林天不仅要回去帮忙,还要在晚上将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带过来,省得在医院附近买。   等他匆匆赶回家里时,贺锦年已经将院子里的瓦罐通通洗干净晾好。   林天瞪大眼睛,在院子里来回巡视。   “这么快就全部做完了?”   “你不会是悄悄找人帮你做的吧?”   贺锦年没说话。   林天也只是在开玩笑。   不是他实在震惊。   贺锦年干活如此之快!   他蹲下身,拿起正在晾晒的瓦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竟一时丝毫都找不到错处。   他一边检查一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贺锦年坐在院子旁,轻轻的瞥了他一眼。   “我听得见。”   林天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   “贺少爷。”   “你可真是天生干活的料!”   “看这瓦罐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都能去当花瓶了!”   贺锦年低着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林天。   “你刚才说什么?”   林天不明所以。   “我说你干活干得好,天生就是干活的料!”   贺锦年一顿。   “下一句。”   “这瓦罐洗得干干净净?”   “再下一句。”   “都能当花瓶了?”   贺锦年微微偏头,想了想。   “你知道外公洗这些瓦罐是要用来做什么吗?”   林天回想起安乐说的话。   “在里面重新放些花花草草,然后拉到集市上去卖给小朋友。”   贺锦年拿起地上的瓦罐朝林天问道:   “你仔细看看这个,如果是你,你会买吗?”   林天认真地端详了一遍,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瓦罐的颜色也太丑了,跟鲜花一点都不配。”   “那你觉得怎么才配?”   林天见贺锦年神请认真,竟然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于是也认真思考了几秒,说道:   “怎么着,也得换个颜色吧。换个跟鲜花颜色搭配的,这样放在一起才不显得突兀。”   贺锦年稍微满意的点点头。   “你回来做什么?”   林天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转移话题的做法很不满意。   “安乐叫我回来帮你,顺便把药带着东西带到医院去,不然他今晚可怎么睡呀?”   贺锦年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去送。”   “你留在家里看门。”   林天想着贺锦年去的话,安乐说不定能开心些,于是点点头答应。   “好啊。”   等到贺锦年收拾好东西走出门,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一脸不服的朝门外大喊:   “不是!”   “我又不是狗!什么看门?”   “你才看门呢!” 第43章   傍晚, 外公吃了晚饭,有些昏昏欲睡。   到了约定时间,安乐走出住院楼, 在楼下花园等人。   结果却发现来的人是贺锦年。   虽然如果是林天来,他也很高兴。但见到贺锦年后他还是很惊喜。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 你受伤,需要在家休息吗?”   贺锦年抬手给安乐看了看伤口。   “已经快好了。”   安乐看着有些红点的纱布, 不禁沉默。   贺锦年笑着替他理了理衣服。   “今晚是要留下来守夜吗?”   安乐点点头。   “嗯。”   “外公一个人在医院, 要是晚上有什么事儿, 没人在身边的话不方便,我也不放心。”   安乐想接过贺锦年手里的东西, 却被贺锦年拒绝了。   “我留下来, 你回去休息。”   安乐笑着摇摇头。   “不用。”   “其实就像是在医院里睡一觉而已,而且外公自己行动也方便,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做, 不累的。”   “既然不累,那我也可以留下来。正好我身上有伤, 还可以在医院做个检查。”   安乐担心地再次抬起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还是伤口裂开了?”   “肯定是因为白天洗瓦罐时候伤口碰水了。”   安乐一脸自责。   “都怪我, 说什么让你留下来干活,都没考虑到你还受着伤……”   贺锦年无奈地看着他。   “明明是我自己提出来要留下来的。”   安乐拉起他的手, 将人带往急诊部。   “这个时候门诊都关了, 我们先去挂个急诊,再检查一下伤口。”   贺锦年乖乖跟着安乐,看着安乐帮他挂号, 带他去排队看诊。   等待的时候,安乐就坐在一旁替他检查伤口。   贺锦年坐在急诊部的门外。   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   有带着孩子来的母亲,有一起等待叫号的情侣, 还有搭伙来看病的中年人……   大多数人都是成双成对,一群人围在一起,但不乏还有些人是单独来的。   这是贺锦年没见过的景象。   以往他来看病时是不需要走这样的流程的,他也不会来这样的医院。   在他的世界里,看病不用挂号,也不用排队。只要他有需求,医生就会立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也没有时间能够坐下来,将事情浪费在什么都不做的等待上面。   安乐坐在他身旁,一会儿看看单子,一会儿看看屏幕上的名单。   贺锦年认真地看着他,移不开眼。   安乐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贺锦年微微摇头。   “没有,只是我想看着你。”   安乐被说的脸有些发红。   贺锦年转头看向周围,众人都有自己的事,没人在看他们。   他将外套抬起,挡住安乐和自己的脸。   朝着安乐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   一触即离。   外套放下后,贺锦年神情正常,安乐脸却红的不成样子。   他悄声提醒道:“这里是医院。”   贺锦年:“我知道。”   “可是我忍不住想要亲你。”   他靠近安乐,将头埋在安乐的颈部。   “可以吗?”   安乐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嗯。”   陪着贺锦年看了医生,因为急诊不能做检查,医生只是将伤口的纱布拆下来重新包扎了一次,又手把手的教安了,后续该如何护理。   安乐听得很认真。   尽管对这种事已经非常熟悉,还是将医生说的都牢牢记下。   贺锦年本打算带去安乐留下来,但检查完后天色已然有些晚了。   安乐若是一个人回家,他也也不放心。   于是没再强求,将东西送到,跟外公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回家之前,他在手机上搜索了一圈,找到最近的颜料店,买了许多颜料。   老板本来打算关门,却不想来了个大单。贺锦年买的颜料不便宜,他很高兴,晚饭打算出去吃,并承诺要加东西给贺锦年送到家门口。   贺锦年一脸平静地拒绝了。   等他回到家,院子里到处开着灯,林天坐在堂屋的中间,对着桌上的菜发呆。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站起身。   “你怎么才回来啊?”   贺锦年一愣。   林天有些生气。   “不是!你不回来吃饭也不说一声,我等你半天。”   这是林天第一次看到贺锦年对他露出愧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林天也不跟他计较,坐回椅子上端着碗自己开始吃。   他没有安乐那么会做饭,也就会炒个蛋炒饭,下个面条什么的。   家里没有剩饭,不能吃炒饭。他下了两把面条,本来打算等着贺锦年回来一起吃。   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林天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都坨了。”   贺锦年走进堂屋,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   林天吃面条的动作一顿。   “这是什么?”   “给你带的晚饭。”   林天再次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给我带晚饭?”   “安乐提醒的。”   “不过我只想到了带饭,忘了告诉你一声。”   林天心里情绪有些复杂。   他要是怪贺锦年吧,别人又给他带了晚饭。可他要是不怪贺锦年吧,贺锦年又确实把它忘了,害得他白白等了这么久。   算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桌上的袋子。   都是他爱吃的!   林天实实在在地又被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脆皮鸡?”   “还有马蹄粥!”   “还有烤鸭包!”   “安乐说的。”   林天抱着一盒子热腾腾的食物,感动的不行。   “我就知道!安乐真好!”   他一把将桌上的面条推开,开始吃贺锦年带回来的食物。   吃饭时,贺锦年就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沉默地看着他。   林天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你吃了吗?”   “吃了。”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在吃饭,你这样看着我,我很难吃得下。”   “赶快吃,吃完饭去附近打听一下最近的集市是什么时候。”   林天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去打听?你怎么不去?”   贺锦年面容冷淡,“我社恐。”   林天一脸无语:……   你反恐还差不多。   不过他也能想到贺锦年让他去问集市开市的时间肯定是想帮外公。于是快速吃完晚饭,拍了拍圆润的肚子,朝着附近的人家里走去。   安乐家住在小镇上最偏僻的地方,附近的人家本就很少,最近的也在几百米之外。林天远远地看见一栋亮着的小平房,于是抄着近路走了过去。   穿过田地时还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青蛙的脚。   吓得林天和青蛙同时大叫!   林天到了最近的那户人家时,他们的大门还敞开着,院子里和四周的房间都开着灯。   正对门的堂屋里坐着一群人,还为靠近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林天站在门口没进去,抬手敲了敲门。   “你好,有人吗?”   说话的声音小了些,一个中年妇女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到是陌生的脸孔,她有些警惕。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是隔壁的,过来打听点事儿。”   “隔壁哪家的?”   ”安建,他是我表爷爷!”   幸好林天问过安乐外公的名字,不然一时还不好说明身份。   中年妇女属实被林天的话震惊到了。   ”安建家里来的?怎么从没见过你?”   ”很多年的亲戚了,父母不怎么走动,我是前几天才来的。”   女人一开始还很警惕,听完林天的解释,便朝他靠近了些。   灯光下,林天的模样一览无余。   他剪了寸头,眉间有道淡淡的疤,五官周正,穿的也十分干净,正是家长们眼里可靠又帅气的典范。   “哎哟!好帅呀小伙子!”   女人瞬间不再警惕。   林□□他笑笑,提了提手里的果篮。   “给您带了点水果,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女人很是惊讶,连忙走过来邀请林天进屋。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我们跟安建几十年的邻居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林天将果篮递给女人,却不打算进门。   “姐姐我就不进了,我还有事儿。问完你我就走,这么晚也不好打扰。等下次白天有空,我再来拜访。、   女人捂着嘴笑。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你想问什么呀?”   “听说镇子上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赶集日,最近赶集的时候都是哪几天?”   女人一拍掌。   “你是想去镇上赶集吧!”   “这不巧了吗?”   “明天就是啊。”   “啊?”林天皱起脸,“明天就是?”   “那我要是想摆摊的话,需要提前联系管理人员吗?”   女人挠挠头,“什么管理人员?谁在管理?我是从来没见过。”   ”你是想帮安建摆摊吧?”   “他每逢赶集都会去镇上卖花卖草。”   “他这种赶集日才去卖东西的是没有固定摊位的,好位置都要早去抢的。你要是明天想去卖花,得早早赶过去,把摊位抢了才好。”   林天得了消息,将果篮送到女人手上,道谢之后便匆匆赶回家。   女人提着果篮,不停朝他招手。   “再来玩啊!帅小伙。”   屋子里的人本来聚在一起说话,见女人回来后,看到她手里的果篮都很惊讶。   坐在中间的男人开口问道:“哪来的果篮?”   “安建的亲戚来了,跟我们家小凯差不多大,过来问了点事,还给我们带了个果篮。”   女人笑嘻嘻地说!“太客气了!”   被叫做小凯的男生坐在角落,闻言抬起头。   一屋子的人都是常年在外干活的,皮肤都偏黄黑,只有男生肤色偏白,长相偏秀气,戴着一个白框眼镜。他眼角上翘,看着有些刻薄,但脸蛋圆润,涂着透明的唇膏,作出一副可爱的模样。   他本来远离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女人说的话,不禁开口询问:   “妈,你刚才说是谁的亲戚?”   女人对于儿子主动跟他说话的举动感到高兴。   “安建!就是安乐的外公。”   林天回到家,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贺锦年。   “明天就是赶集日了,位置都要靠抢,我们明天得早点到。”   “到那儿做什么?”   林天一脸呆滞。   “不是你说的要去集市上卖花的吗?”   贺锦年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买花了?”   “可是——”   林天回想起今天的所有细节。   贺锦年好像确实没有亲口说过要去卖花的事。   “虽然你没有说出来,但是我从你的眼神和行动里都看出了你有这样的想法!”   “是要卖,但不是明天。”   “那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不知道?”   “集市在哪里,你知道吗?”   林天摇摇头。   “不知道呀。”   “这些花的成本是多少?定价是多少?你知道吗?”   林天再次摇摇头。   “不、不知道。”   “赶集的人大多是什么年龄段,喜欢什么对什么感兴趣,周围的其他小贩有没有同样去卖花的,这些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去干什么?”   林天挠挠头。   “对哦,那我们去干什么?”   “那明天就什么都不做了?”   “明天打电话问问安乐集事在哪。然后我们早点赶过去,先熟悉熟悉周围,等到下一次赶集的时候再去卖花。”   林天听完越发觉得贺锦年说的有道理。   忍不住赞同。   “对对对,你说得对!就该怎么办!”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林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跟安乐打了电话,问到地址后拉着贺锦年赶去了集市。   赶集日的集市果然热闹。   还未走进门口,在沿着大门的路边, 就已经摆起了一长串的小摊。   当地的集市似乎很有名,连带着交警都出动了, 在入口处维护着秩序。   林天本来是抱着考察的心态,结果走了几步便被集市上各种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和食物吸引了去。   贺锦年没强制他, 自己按照计划往后走。   集市上卖食物和手工品的居多, 贺锦年走了一圈也没看到有卖花卉的。   贺锦年走到一家卖干货的小摊上, 买了一斤肉干,然后问摊主:“听说这里有卖盆栽和植物的, 你知道在哪吗?”   摊主收了钱, 朝角落一指。   “那儿!”   “来这儿买花的人少,他们都没有正式摊位,自己把东西放车上, 在过道卖。”   贺锦年走过去一看,是在一道狭小的巷子里。摊主们坐在墙边, 那些盆栽就被放在车上, 确实没有固定的摊位。   他走过去看了看。   都是些很普通的花草,比起外公院里的那些, 这里的花草表面上还沾着泥土, 没那么干净,不过量更大。   表面上也没有明码标价。   贺锦年走到一辆最大的花车旁,旁边拿起一盆不知名的鲜花问道:   “这个多少钱?”   摊主打量了一遍贺锦年, 瞧他身上也没个什么名牌,无所谓道:“看你。”   贺锦年微微歪头。   “看我?、   “嗯,看你你说多少就多少。”   贺锦年想了想昨天查的市场价, 估摸着说出了个数字。   “二十?”   摊主闭着眼点点头,对此很满意。   “那就二十拿走吧。”   贺锦年动作一顿,抿了抿嘴。   喊高了……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奇声。   “就这?”   “这花瓣都焉了,叶子也有破损。还有这花盆上面,都是土,脏兮兮的,提在手上都嫌麻烦。”   “就这样的,还要卖二十块钱?”   “我刚才在对面,也是这样的花,别人只卖十二!”   “品相比你这好多了。”   摊主立马蹬起眼睛,看向贺锦年身后的人。   “你怎么说话呢?我这品相好的不得了!我这都是最新鲜的,今天早上才运过来的。”   “就是……运的时候几个些不小心蹭了点!回去养个几天浇浇水立马就焕然一新。”   林天走了过来,将贺锦年手里的鲜花放了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这肯定不值二十!”   摊主转头翻了个白眼,没让林天看见。   “那你说怎么办吧?”   “要我说,二十把这四盆都给我还差不多。”   摊主瞪大眼睛。   “都给你?别说赚钱了,我连成本价都不止二十块。”   “都给你我还赚不赚钱了?”   林天做出了不屑的表情。   “你这个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嘛。”   “成本价不就几块钱吗?”   摊主有些生气。   “是几块钱。那鲜花种子,种植还有人工费,还有这盆栽,运费这不都要钱吗?五块钱跟六块钱都能一样吗?”   林天歪着头。   “所以你的成本价是六块?”   摊主闻言语气一顿。   明白林天是过来干什么了的。   “走走走!不买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眼见摊主就要拿起棍子敲打林天,贺锦年及时拿出手机转了二十过去。   响亮的收款声在巷子里回荡。   摊主的脸色这才好转。   贺锦年将鲜花的递给林天,转身离开。   林天抱着脏兮兮的花盆,连忙追了过去。   “哎呀,我也只是想帮你。没想到这个摊主脾气这么急,说几句就生气了。”   “想要问成本价,只需要问外公和安乐就行,不用一个一个找他们问。”   贺锦年停下脚步,看着林天说道:   “每个商家的情况不一样,他们的成本不代表就是外公的成本。”   林天有些尴尬。   “可是你昨晚不是提到这事儿了吗?我以为今天要来问问敌情……”   贺锦年又看了他一眼。   “那只是在举例。”   一个上午,两人将附近的摊位、人流量、还有顾客类型,都看了个遍。   晒了一上午,林天满头大汗的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抱怨几句,就看到满桌子的食物。   不仅有热菜,还有用来解渴的果汁和甜品。   林天眼睛一亮!   看到放在桌边的茶冻,他就知道这些都是谁准备的了。   他激动地跑向厨房。   “安乐!”   “安乐,你回来了吗?”   听见声音,安乐从灶前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   “你们回来啦!”   “肯定很累吧,我给你们放了冰水和茶冻,先吃一点解解渴。”   “饭待会儿就好了,还有最后一个菜。”   林天不急着喝水,围在安乐身边,帮他一起烧火。   他高兴地挨着安乐。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你突然又回来了?不用在医院守着外公吗?”   “要守的,给你们做完饭我就再打包一些,给外公送到医院去。”   “今天早上你们问我集市在哪,我就想到你们可能要去做事。现在正值暑期,出去一天回来肯定就累了,也没法做饭,就想着回来一趟给你们把饭做好。”   林天听完一把抱住安乐。   “还是你好!”   “你可不知道我今早可是收了大苦!”   安乐轻轻一笑。   做好最后一道菜,安乐盛了一些清淡的放在保温桶里,便匆匆赶去医院。   贺锦年陪在他身边,一起走出门。   眼见走的越来越远,安乐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送了,快回去吃饭吧。”   贺锦年摇摇头。   “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安乐抬起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是伤口又开始疼了吗?”   贺锦年一开始表情有些发愣,随即点点头。   “对,有点疼。”   安乐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又撒谎。”   “别想着陪我了,我一个人去很快的。”   “而且今天又检查了一些项目,医生说血块自己在消减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出院。”   贺锦年沉默了几秒。   “今晚我去医院照顾外公,你回来休息。”   安乐笑着摇摇头,拉起贺锦年的手,轻声说道:   “没关系的,在哪睡不是睡呀。家里没有空调,医院还凉爽些。”   “而且如果是我照顾的话,外公有什么需求也愿意说出来。”   “要是你们过去,别说你照顾外公了,怕是外公一直想着怎么招待你,反而你们俩都不自在。”   贺锦年有些不开心。   “那我陪你一起留在医院照顾他。”   安乐揉了揉他落寞的脑袋。   “好了,听话。”   “最多几天就回来了,好吗?”   贺锦年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我想了个法子,希望能帮外公多卖些盆栽出去。”   安乐眼睛亮亮的,好奇地看着他。   “那下次赶集日,我们一起去集市上卖?”   “好,等你回来。”   安乐看了看周围,正值中午,路上都没有人。   他走上前靠近贺锦年,亲了下他的嘴角。   “再见!”   他笑着转身,刚走一步,就被贺锦年一把拉住,拉进怀里。   安乐惊讶的微微张开嘴。   贺锦年低头,重重地亲了上去。   两人站在路边,贺锦年仅仅将安乐抱住,缠绵地亲吻。   林天蹲在门口,望着远处抱在一起的小情侣,一手托着腮,抬头望天,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贺锦年……”   “我真是服了。”   “占我好朋友的便宜。”   “还让我饿肚子。”   *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分工明确。   安乐留在医院照顾外公。   贺锦年跟林天留在家里,为之后的赶集日做准备。   早上,贺锦年会带着林天去到附近的集市观察学习。   中午和下午炎热的时候,就会留在家给瓦罐上色。   林天负责洗画笔和打扫卫生,贺锦年负责画画。   不过贺锦年只负责画,画什么、怎么改,都是让林天来决定的。   林天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看向贺锦年的眼神十分复杂。   有些骄傲、得意,还有些疑惑,不解。   贺锦年会拿出一个瓦罐和一株鲜花,搭配在一起问林天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林天看着这俩东西,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它们搭配起来更好看。   贺锦年却让他不要过多思考,仅凭第一眼的直觉和审美。   弄得林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知道贺锦年画技高超,自己提出的那些要求,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几笔就能画出来。   这些图案和颜色的搭配属实跟贺锦年这个人的气质有些不搭。   最后林天都开始不自信了起来。   “要不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不用,你的想法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林天看像贺锦年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你懂我?”   贺锦年摇头。   “不懂。”   “那你为什么这么认同我?”   “不是我认同你。”   “是那些赶集的小孩认同你。”   “我觉得好看的,他们不一定觉得好看。但你觉得好看的,大概率他们也会觉得好看。”   林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贺锦年照着他的建议继续低头画画。   林天坐在一旁,仔细琢磨着他刚才的话。   等到贺锦年画完所有瓦罐,人都走了,留下他需要打扫卫生时,林天看着一地的五颜六色的涂鸦,突然明白过来。   “不是!”   ”你什么意思啊?”   “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审美还停留在小孩子的水平?”   贺锦年洗完手走出来,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你说的。”   林天气的咬牙。   “你是没说,但你的眼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我的审美差劲!”   “为什么你会觉得小孩子的审美就是差劲的?”   “不要被世俗的观点所束缚。”   林天听完面无表情。   “是吗?”   “那你画画的水平也跟五岁小孩一样。”   贺锦年眼神一暗。   “不要侮辱我。”   林天瞪大眼!   “怎么到你这儿就是侮辱了?”   两人争吵之际——   不!   林天一人争吵之际,接到了来自安乐的电话。   外公检查结果良好,下午就能出院。   将外公接了回来,他身体还没有好透,需要在家里静养。   家里的花都是安乐每天回来做饭拿东西时顺便养护的,虽然没有以前养得那么好,但贺锦年跟林天平时也在帮忙,一切都准备就绪,哪怕放到集市上卖也是不差的。   最近的赶集日在后天。   安乐回到家后,第一时间被贺锦年叫了过去。   贺锦年拉着他,跟他讲这几天在家里所做的准备。   安乐看着瓦罐上极具童趣的可爱图案,十分惊喜。   “好可爱的瓦罐啊!”   “小朋友们肯定喜欢。”   “画的真好……”   屋子里也没人,安乐转过头,亲了贺锦年一口,小声夸赞道:   “你真棒!”   科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对此很是受用。   林天赶忙挤了过来,指着瓦罐上的图案道:“这些都是我的创意。”   安乐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也很厉害!”   安乐将瓦罐一个个摆好。   “那明天就可以把鲜花装在里边了。”   贺锦年点点头。   “后天就是赶集日,明天要把这些都装好。”   安乐站起身,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盆栽。   “有些花草太大了,这瓦罐可能装不下,怕是要分开装。”   “这些天你们俩辛苦了,明天我来装这些东西。”   贺锦年刚要说些什么,安乐打断他。   “放花的时候难免会伤到根筋,你们不懂这些,要是弄坏弄破了就不好了。”   “没关系,这些我都做习惯了,很简单的。一点都不累。”   贺锦年看着他。   “既然简单,那我也能很快学会,然后帮你一起。”   林天连忙凑过来也点点头。   “我也是,我也能很快学会。”   安乐无奈一笑。   “好吧好吧。”   快要到饭点了,安乐正要走出屋子去到厨房做饭,林天率先跑过去,替他先生火。   安乐一只脚刚夸出门,就被屋子里的贺锦年拉住。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   “怎么了?”   贺锦年从背后拿出一个瓦罐递给安乐。   “这个送你。”   安乐笑着接过。   “还专门送我一个吗?”   “我很开心——”   话说到一半,安乐看着瓦罐上的图案,突然愣住。   “小外星人?”   这外星人他在贺锦年给他的创可贴和红楼外的储物桶上都见过。   不过这上面的外星人跟之前的外星人都不完全一样。   创可贴上的外星人可爱,但表情严肃淡漠。   储物桶上的外星人还没有长大,神态活说不上活泼,但彼此之间有互动,眼神也没那么冷淡。   瓦罐上的外星人跟之前看的都不一样,它表情呆呆的,对着安乐的方向做出一个笑脸。   怀里还抱了一颗爱心。   安乐拿起瓦罐,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一开始准备在瓦罐上画画的时候,先画了这个。”   安乐捧着圆润的瓦罐伸出拇指,摸了摸外星人的触角。   “好可爱!”   “我很喜欢。”   贺锦年默默看着安乐,常年不变的表情突然微微抽动。   “安乐。”   他看向安乐,嘴角上扬。   露出一个外星人一样的微笑。   安乐呆在原地。   他望着贺锦年有些傻愣的微笑,眼眶不禁湿润。   见安乐眼睛发红,贺锦年立马收起嘴角。   “怎么了吗?”   安乐抿着嘴摇摇头,上前抱住贺锦年。   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开心。”   贺锦年伸手将安乐揽住。   “我也很开心。”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很开心。”   林天火都烧到一半,屋子里的两人一直没出来,他望着灶前熊熊燃烧的活力,将木棍一把戳进火里!   “戳贺锦年!”   话音刚落,一道阴影落下。   林天一抬头,就看见后锦年正站在他的面前。   林天:尴尬……   *   医生说外公不能干重活,也不能过度劳累,于是就给他抽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安乐忙着将鲜花分装,外公则在一旁指导贺锦年跟林天。   有了人帮忙,安乐动作比之前一个人做时快了不少。   很快就将所有瓦罐都装好花草,并且擦干净放在了车上,准备第二天早早赶去集市。   一般卖花卉植物的摊贩在赶集日是没有固定的摊位的,但不知贺锦年做了什么,跟在集市尾端的摊贩商量好,他们同意让出一个半米宽的过道来。   放不了太多东西,但可以放下一张布。   上面能摆些小的瓦罐。   安乐有些崇拜地看向贺锦年。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般大家都不愿意有陌生摊位来抢生意,哪怕是不相干的。”   贺锦年看了眼林天。   林天有些骄傲地说道:“我答应明天一早去帮他们卸货,那些摊主年纪都不小了,力气也不行。我帮那一排四个摊位卸货,他们一人空出十多公分,加起来就是半米了。”   安乐顿时面露心疼。   “那我明天跟你一起。”   林天摆摆手。   “不用!一个小摊位而已,能有多少东西?我一个人轻轻松松搞定!”   说完林,天举起自己的手臂朝安乐露出他鼓动的肌肉。   *   第二天一早,外公也早早醒来,对着三人反复叮嘱注意事项,然后看着他们远行。   等到了集市,那四个摊主早早就在门口等待林天。   林天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了看远处堆砌的货物,又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集市,这终于明白过来。   集市里是不能开车进的,只能靠人走。   这些摊主本身位置在最末段,已经是很不占优势了,所以才愿意将摊位让出一部分给他们。   林天又看了眼身旁一车的货物,眼前一黑。   这么多东西,上午都过完了都不一定能全部搬得过去。   安乐也有些没想到会是这样,着急地走了过去,打算帮忙一起。   那些摊主以为林天要反悔,抓着他不准走,林天无奈,有苦也说不出。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轮子滚在地上的巨大摩擦声。   几人转头一看,贺锦年借来了几个超大的小推车。   众人一齐将货物运上小推车,朝着集市里赶去,安乐则负责把他们的瓦罐一并带过去。   几位摊主不是没想到要用小推车,只是每逢赶集日附近的推车都被借完了,也不知道贺锦年是如何借到的。   他们走过去想要打探。   “小伙子,你这小推车是从哪儿借来的?”   贺锦年表情平静,语气淡淡的。   “回答要半米。”   摊主们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什么米?”   贺锦年停下来看着他们。   “回答这个问题,就要让出半米的摊位”   众人纷纷一噎。   太黑心了!   赶在客人来到之前,三人将摊位布置好,小小的半米摊位上放着千奇百怪的瓦罐鲜花。   安乐按照高低颜色一一摆好。   贺锦年从带来的布包里拿出提前做好的价格牌,放在最前面。   每一种瓦罐都明码标价。   便宜的十块钱一个。   简直是不能再实惠了!   周围的摊贩卖的都是一些干货,例如调料,茶叶和果干。   这集市上还没有卖花卉的摊位。   其实这么久,一直没有花卉摊位是有原因的。   远阳市盛产花草树木,各家都自己养着鲜花。除了在景区卖给一些外地人,当地人都不会特意来买盆栽。   那些喜欢植物的,也都会在花店直接买了,不会来集市上人挤人。   况且集市上有些摊贩卖的植物还没有路边绿化带栽种的好看。   一开始外公准备将东西卖给小孩的想法是极好的。   因为大人是不可能买了。但小孩若感兴趣的话,就像买玩具一样,也会买一些回去养着。   其他摊主听说几人要卖花时,都是极其的不看好,但将东西摆出来后他们也觉得有点意思。   但也不过是有点意思罢了,才不值得花钱买。   一个摊主站在一旁,有些笑话的意味。   “脑子一热就想着来这儿赚钱了吧?”   “钱哪有这么好赚的呀!你们也是年轻,这东西在集市上卖不出去的。”   “最多也就吸引几个人,过来看几眼。还卖十块钱……两块钱还差不多。”   “两块钱嘛,我倒是能买一个带回去给我孙子玩玩。”   林天瞥了摊主一眼,翘起嘴角。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卖给小孩的。”   “卖不卖得出去,用不着您操心,倒是多谢您自——愿——赠——予——的摊位。”   “到时候我们发大财了,还多亏你呢!”   摊主不爽地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   七点半,集市正式开张。   早起的人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原本有些空荡的集市瞬间挤满了人,就连他们处在集市尾端的摊位前,也都站满了人。   旁边的摊主们忙着秤量和结账。   安乐他们各自搬了一个小马扎挤在一起,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林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他们怎么都不来?”   安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可能是小朋友还没有起床吧,现在还早,不着急。”   “就算真的也没卖出去,也没关系的。”   “我和外公平常也不靠着卖花生活,况且在这里卖花本就很难。”   林天皱起眉,做出思考的模样。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周围的摊位都支起一个顶棚,挡住了清晨的太阳。唯独他们的摊位没有顶棚,背靠着一棵大树没遮住摊位,倒是把脸给遮住了,刚好能乘凉。   突然,林天眼珠子一转!   他站起来,跑到小推车里翻来找去,拿出之前剩下的纸板,再用马克笔写下几个大字。   然后递给了贺锦年。   “给你。”   贺锦年接过,不解地看着他。   “做什么?”   林天一脸正经。   “揽客!” 第45章   这么早就赶来集市的, 除了老人,多是一些结伴的妇女。   她们走在一起。   夏季,若是其中一人买了桃子, 再看其他几人的手中,必定也提着装满桃子的塑料袋。   一群提着水果蔬菜的妇女们快要走到集市尽头。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脚步, 好奇地望向一个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摊位。   这种截然不同倒不是卖的东西有多稀奇。   用瓦罐装着植物,罐身上用颜料画着图案, 明码标价, 却比寻常卖花卉植株摊贩的价格要贵上一些。   远阳市盛产花卉和各类植株盆栽, 有专门的花卉市场,一般的零售商贩很难在集市上赚到钱。   可此刻, 女人却盯着不远处的摊位, 不再往前走动。   她身后的其他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怎么不走了?”   女人缓缓抬起手,指向站在摊位前的两个人。   “我不怎么识字,王姐你帮看看, 那两个小伙子举着的牌子——”   “上面是不是写着……免费辅导暑假作业?”   被叫做王姐的女人顺着方向看过去。   “好像是哦。”   其他人也注意到两人的谈话,纷纷看了过去。   “辅导作业?还是免费的?”   “谁啊?是老师吗?”   “走呀走呀!过去看看。”   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   林天见终于有人过来, 连忙走到摊位前热情招呼。   “瞧一瞧看一看咯!买盆栽就送免费作业指导!”   王姐家里有个刚上高中的孩子, 好奇问道:“真的免费吗?能辅导几年级?高中生可以吗?”   林天一愣,看了眼旁边的贺锦年, 他正被人团团围住问问题, 没时间理会他。   听安乐说贺锦年马上都要读大学了。   辅导高中生……肯定没问题啊!   林天瞪大眼,坚定地看向王姐,“可以!”   王姐轻松一笑, “那好啊,我家离得近,我现在就把孩子叫过来。”   林天赶忙拦住她, “等等!姐,要买我们的盆栽才能——”   王姐笑着拍拍他的肩,“我知道,我先把孩子叫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教题。”   其他人听见后也纷纷点头。   “那我也把孩子叫过来先。”   一群人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发信息,林天站在一旁,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姐那个上高中的儿子是最先来的,从包里拿出一张叠成块的试卷。   女人拉着自己的儿子靠近摊位,指了一个最便宜的盆栽,“就买这个了,待会儿帮我那个袋子装一下。”   林天还没来得及点头,试卷就被送到他面前。   “能帮我看看这一题吗?”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表情沉闷,肩膀也有些下垂,被母亲推到林天面前,低声询问他。   林天挠挠头,“你等等啊,我帮你问问。”   林天接过试卷小跑到贺锦年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快帮我看看,这个题怎么做?”   贺锦年低头看了眼林天手里的地理试卷,又看看林天,一时不禁沉默。   林天大感不妙,瞬间抓住贺锦年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不是大学生吗?不会做?”   贺锦年静默了一秒,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国外教材不一样。”   “这是政治题。”   林天瞪大眼,“那又怎么了?你、你在国外读书——”   “在外面读书就可以不关心国内政治了吗?”   说完,他小声嚷嚷着:“还大学生呢……”   贺锦年抿住嘴,也有些尴尬,“我还没入学。”   不算大学生。   安乐本来在收拾箱子里剩余的盆栽,一抬头才看见此时摊位周边已经围起了好些人。林天却拉着贺锦年躲在一旁,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很快分开,脸上的表情都不高兴。   “怎么了?”   安乐上前,一只手悄悄拉住想要走开的贺锦年,面向着林天,伸出另一只手接过林天手里的纸张。   “怎么会有这么多试卷?是谁不小心弄丢了吗?”   “这些都是我的,不是说免费辅导么。”   王姐的儿子在一旁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会不会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林天脸一红,深吸一口气想要道歉,却被安乐拦住。安乐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   “这是高一的题,我应该还有些印象。”   安乐抬头看向男生,“你带教材了吗?”   王姐的儿子半信半疑地将教材从背包里拿出来。   “这题书上没有,网上也查不到,我们老师自己出的。”   安乐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   “原来是这样,但这些题应该是相关知识点延伸出来的。”   安乐眼神温和,笑起来时像是清溪,缓缓流淌。   男生不自觉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他收起一开始质问的语气,微微朝安乐靠近,低声说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找不到对应的知识点。”   安乐偏头翻阅着教材。   “我大概知道在哪个章节,但具体你位置记不太清了。”   男生有些期待地看向安乐,“你也木安中学的吗?”   安乐翻书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秒,还是回道:“嗯。”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不是高一的吧?”   男生看向安乐白皙的侧脸,凑得更近道:“我要是见过你肯定会有印象的!你是高几的?哪个班啊?咱俩加个□□吧,我让我妈把这里的盆栽都买了。”   “我妈是幼儿园园长,这些盆栽小孩子肯定喜欢。”   安乐正要回应。   “安乐。”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乐发现贺锦年正盯着自己。   “又来了一个女生,需要你帮忙看题。”   贺锦年说完没有离开,只静静地看着他。   “哦,好……”   “我这就去。”   安乐将书翻到对应的页码,递给男生,“就是这里了,你先自己思考一下,我待会儿过来。”   “好吧。”   等安乐一走,没要到联系方式的男生转头看向贺锦年。   “那个……你好?”   面对安乐还能轻松地交流,可看向贺锦年时,男生总有种控制不住的怯意。   “你们是一起的吧,你刚刚叫他……安乐?你有他的□□吗?”   “我想跟他加个好友。”   贺锦年只盯着男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   “加好友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交朋友了,毕竟一个学校的,以后也好联系。”   贺锦年冷笑一声。   “他不加好友。”   男生奇怪地看着贺锦年,“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加?”   “你不给就算了,我自己问他要。”   说着,男生就要迈步走向安乐的方向。   贺锦年突然抬起手,把人拦住。   “我记错了,他是要加的。”   贺锦年看向男生,“你带手机了吗?”   男生惊喜地拿出手机,“带了带了。”   贺锦年微微垂眸,熟练地报出一串数字。   男生一边搜索好友一边感叹,“别人的□□号你记这么清楚,不会是乱说的吧!”   “要不你再说一遍?”   男生眼里满是怀疑,似乎下一刻就要找到安乐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号。   贺锦年面色不变,将数字重复了一遍。   男生这才点击手机,成功发送了好友申请。   *   有了免费辅导作业的赠送服务,盆栽卖得很好。   王姐的儿子想要王姐将所有盆栽买下来,被王姐揪着耳朵赶回了家。   但剩下的学生依旧很多,一开始将安乐忙得团团转。   等到发现一些纯理科题目和英语试卷贺锦年也能做时,安乐这才有了些喘息的功夫。   贺锦年一边帮忙解题,一边筛选试卷给安乐。林天就在一旁组织众人排队。   忙了一上午,三人一口水都来不及喝。   安乐从收钱的盒子里拿出一叠零钱。   “你们俩留在这儿,我去给你们买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天累得摊倒在一旁,但还是不忘说道:“好不容易赚了钱,不能这么浪费。”   “我们收拾东西回去吃吧。”   安乐笑了笑,“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吃个饭而已,这附近有专门给摊主准备的盒饭,不贵的。”   林天举起手,“那我要吃红烧肉。”   “好。”   安乐看向贺锦年。   贺锦年单手撑地起身。   他声音有些嘶哑。   “我跟你一起去。”   安乐顺手拉了把小椅子,将人按在椅子上。   “不用,你留在这儿休息,很近的,我一个人去很快就能回来。”   贺锦年摇摇头,张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安乐捂住嘴。   “喝点水吧。”   安乐将水杯放在他怀里。   “好好守着摊位,别让东西丢了。”   贺锦年低头看向怀里的水杯。   是安乐的杯子。   他单手握着水杯,乖巧点头。   “嗯。”   贺锦年望着安乐离去的背影,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   是他为刚才新下载的软件特地设置的提醒方式。   手机再次发出声响。   林天蹲在一旁数钱,听见声音后那草稿纸去戳贺锦年。   “你手机响了。”   贺锦年收回追随安乐的视线,低头看向手机。   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好友申请。   【你好,an、le?】   【我是今天上午那个问你政治的男生,还记得吗】   【跟你朋友要了你的号,加个好友吧。】   【你是几班的】   【通过一下,在忙吗?】   【我在跟我妈商量继续买你家的花,通过一下。】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轻点手机屏幕,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现在是吃饭的时间,对方发现申请通过后立马发了表情包过来。   是一只Q版的小猫,对着镜头打招呼。   贺锦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发来的一连串问候。   【你好啊,anle!不知道是哪个字就用拼音代替了。】   【我叫王宇天,高一六班的,下学期高二。】   【你哪个班的?】   【怎么不回我?】   【在吃饭吗?我家离得近,可以去找你。】   【你们摆摊很辛苦吧,下午还在吗?我可以来帮忙!】   贺锦年一手握紧水杯,一手拿着手机打字。   【不在】   【别找我】   王宇天看着手机里的回复,对着屏幕笑了笑。   【你在网上好高冷哦,跟现实中好不一样。】   【你给我讲题的时候明明很温柔的。】   【怎么一到网上还生疏了?】   【那明天呢?你们还会来摆摊吗?】   贺锦年抿住嘴,眼里十分不高兴。   【不会】   【好吧……那你们还卖盆栽吗?我可以想办法让我妈多订点!】   【不卖】   王宇天不懂,连忙询问。   【为什么?】   消息发送失败!   [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王宇天一脸懵逼。   他是说什么不好的话冒犯到对方了吗?   明明现实中那么好说话的一人……怎么一到网上,就变化这么大?   将两人的聊天记录翻回去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王宇天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吧……   看着对面冷淡的回复,又想起安乐本人温和的模样。   反差人设!!!   王宇天低下头,耳朵有些发红。   这种类型没遇到过,感觉更喜欢了。   *   安乐走到长街的起点,心里盘算着三个人的午饭。   这条长街名为七月街。   很久之前木安县盛产一种名贵的木材叫做安木。每年的七月都会有外地的商人来此选购木材,七月街也因此而得名。   从小,安乐每逢赶集日都会陪外公来七月街,哪怕能卖出几盆花也好。   但因为“胎记”的原因,安乐总是躲在外公身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的作用就是帮外公搬运东西和算钱。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摊主的身份,来到七月街。   安乐脚步渐渐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手臂上的印记。   现在正值夏日,大多数人都穿着短袖背心,安乐穿着外套却不突兀。因为林天跟贺锦年也都穿着外套,安乐问,林天就说摊位下很阴凉,一点也不热。   安乐微微低下头,数了数兜里的钱。   他打算买五个菜。   三荤两素。   再加个汤好了。   此时集市的入口处围着许多摊贩,为摊主和赶集的人提供午饭和小吃。   安乐选了家排队人最多的,心里默念着自己要点的菜。   轮到自己时,安乐没有停顿地将要点的菜说了一遍,语气宛如人机。一抬头,却发现摊主是他认识的人。   “安乐!”   “你怎么在这儿?陪外公出来摆摊吗?”   安乐一愣,“张姨?”   被叫做张姨的女人一边给安乐打菜,一边拍脑袋。   “哎呀瞧我这记性!你家亲戚来这儿玩了吧?”   见安乐面露疑惑,张姨笑着解释道:“就前几天,有个帅小伙儿,提着果篮来我们家问我赶集的日子。”   “说是你家亲戚。”   张姨一边帮安乐打包一边回忆。   “哎哟那果篮也不知道哪里买的,都是没见过的水果,咋还有绿色的小番茄呢?看着跟没熟似的,倒是甜的很呢!”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还有亲戚也在?”   安乐知道张姨的询问是出于好意,他笑了笑,却有些不愿回答。   “嗯……”   “这么多菜你也不好拿啊,这样,我让小凯陪你一起拿过去。”   话毕,安乐还没来得及拒绝,张姨就转身进了蓝色的棚子里,下一刻,一个戴着白框眼睛的瘦弱男生走了出来。   他脚步明显有些着急,却故作成不在意的模样,眼睛直直盯着安乐的脸。   齐凯望见安乐脸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和几分气愤。   只是一个月不见,安乐竟然比之前更白了些。   他每天都跟着父母出来卖饭,哪怕将自己捂得严严实,防晒涂了一层又一层,还是免不了被晒黑。   齐凯抬了抬脸上的白框眼镜,白嫩的手露了出来,他的手明显被保护得很好,细腻光滑,一点茧子也没有。   这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也是从小就一直干活做家务的安乐比不了的。   “安乐,你回来了啊。”   齐凯故作惊讶。   “当时听说你突然就去锦城市了,吓了我一大跳。”   安乐没回他,只是将桌上的饭菜提了起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也不重,我自己就能拿,帮我谢谢张姨。”   “我先走了。”   “别啊!”齐凯伸手抓住安乐的手腕,“说好了陪你一起去的。”   “你就让我帮你一起提吧。”   “不然我妈知道了,还以为我偷懒,会骂我的。”   “安乐,你也不想我无缘无故又因为你而挨骂了吧……”   一边说着,齐凯抓着安乐手腕的手微微向上动了动。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让安乐藏在衣袖里的黑色印记露出来一角。   安乐没注意到这些。   “真的不用,我去跟张姨说,她不会怪你的。”   齐凯再次伸手将安乐手里的米饭和筷子抢了过去。   “就让我帮你吧,本来好心帮忙,你为什么一个劲的拒绝啊?”   “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安乐还想说什么,齐凯已经拿着饭往前走了。   一边走一边问道:“要送去哪儿啊?你们家应该抢不到靠前的摊位吧?”   安乐只能跟在后面,“在里面。”   齐凯听完笑了笑。   “怎么你家亲戚来玩,你还带人家来摆摊啊?这么对待客人不太好吧。”   安乐也不解释林天的身份,“是关系很好的人,所以一起来摆摊。”   “哦,好吧。”   齐凯撇撇嘴,这是他喜欢的动作,会显得人俏皮可爱。   “对了,我妈说你家那个亲戚跟咱们差不多大,长得很帅,是真的吗?”   安乐回想起林天那张酷哥脸,点点头。   齐凯脸色高兴也不高兴。   “那他也在读高中吗?哪个学校的啊?”   安乐脚步一顿,有些迟疑,“我也不太清楚,他好像……没读书了。”   齐凯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什么啊。   原来是辍学的小混混。   怪不得呢……   哪个正经高中生还跑来远房亲戚家玩,假期不想着怎么提升成绩,反倒跑来摆摊?   原来是提前就业呢!   齐凯恢复了往常的傲慢神情。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去锦城市都干了什么呢?”   “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去著名的景点拍照?”   “其实我妈十年前就去过锦城市,本来说要带我一起去的,可当时我在上学,就没去。”   安乐摇摇头。   从妈妈的家到庄园,会穿过半个锦城市,许多名胜古迹和著名景点都穿插在路的两侧。   安乐不坐地铁的时候,有几次透过车窗看见过。   “没有特意去景点,但是有时候会路过,远远看见过。”   齐凯惊讶地捂住嘴。   “啊?没进去看吗?”   “那也太可惜了!”   “要是我啊,我一定——”   说话声戛然而止。   安乐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齐凯正愣愣地看着前方。   安乐这才注意到已经走到摊位附近了。   林天人不知踪影。   摊位上只剩贺锦年,站在树荫下,拿着水杯正在小口喝水。   而齐凯……正痴痴地盯着贺锦年。   安乐看见了齐凯眼里的惊艳和痴迷。   安乐承认,他不喜欢齐凯。   甚至可以说是反感。   明明比起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齐凯没有打过他,也没语气恶劣地骂过他。   可从小到大,在和齐凯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安乐总是会难受。   如果说他的生活如同站在一片火海中。   齐凯就是一根刺人的冰针。   明明是来帮他降温的,但却抵挡不住火焰,还刺痛了他。   以关心帮助的名义,深深扎进他的血肉中。   于是他转头,看向树下的人。   开口轻喊道:   “锦年。”   树下的人闻声立即抬起头。 第46章   看见安乐的那一刻, 淡漠的眼里才有了情绪,贺锦年直直朝安乐走了过来。   不用安乐开口,他伸手接过安乐手里东西。   紧接着拉起安乐勒出红印的手。   “我应该陪你一起的。”   贺锦年完全没看齐凯, 只是对安乐道:“我去叫林天,他刚才说要去附近推销盆栽。”   安乐点点头, “好。”   贺锦年一走。   齐凯惊讶地转过头,声音有些撕裂, 带着无法掩饰的捉急。   “安乐!你们认识?”   “这就是你家那位亲戚?”   安乐微微低头, 轻声道:“是朋友。”   “朋友?”   齐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喊完才意识到形象不好, 他扯出一脸假笑,装作没那么在意的模样。   “这、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交上新的朋友了?”   他放低音量, 试探地问出:“是在、锦城市交的朋友吗?”   “嗯。”   齐凯的假笑僵在脸上。   刚才那人从外貌到气质都不似寻常人, 如果是锦城市来的,那家里一定不普通。   怎么可能……   安乐不过是被一直没管过他的妈妈接去了锦城市,才待了一个月而已。   又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   那种人……竟然会愿意离开锦城市, 跟安乐来到木安县这种地方?   齐凯只觉得心在滴血。   凭什么呢?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他不像是会和我们这种人交朋友的类型,怎么会——”   林天的喊叫声打断了齐凯后面的话。   “安乐——怎么没有饭啊?饿死了……”   林天赶忙跑过来, 看见安乐对面还有个人, 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米饭。   “这是谁啊?来送饭的嘛?”   齐凯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本想出言讽刺几句,在看到林天的脸和身高后瞬间偃旗息鼓。   他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   “你好, 我是安乐的邻居, 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   “安乐来我们家买饭,饭菜太重了,我想着帮他提一些, 就一起过来了。”   林天闻言点点头。   “那谢谢你啦。”   “辛苦了,喝瓶水吧,刚买的, 还是冰的。”   说完,林天拿走齐凯手里的米饭,一手搭在安乐肩膀上,把人揽着往摊位走。   “我给你买了刚榨好的果汁,用盆栽跟卖水果的摊主换来的,没花钱。”   安乐轻轻一笑。   “是橙汁,我看着他现榨的,用了三个大橙子!”   “还送了一杯葡萄汁,不过我看那里面的葡萄好像有坏的……”   “所以我就拿去给贺少爷喝了。”   安乐停下脚步,“啊?”   “那他——”   林天笑得拍大腿,“哈哈哈哈哈他喝了一口直接吐了。”   安乐转过头,只见贺锦年已经摆好桌椅板凳,正坐在树荫下面无表情地喝水杯里的水。   见到林天过来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包纸巾直直朝着林天面门砸了过去。   “至于吗!”   林天轻松接住纸巾,撇着嘴,“安乐他打我。”   安乐无奈地叹了口气,谁也不帮。   几人说笑打闹,完全将齐凯忘在一旁。   齐凯站在远处看着三人的相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一刻,他眼圈泛红,语气哽咽地喊道:“安乐!我先回去了。”   安乐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齐凯站在原地红着眼抹泪。   他一时愣住。   一种无法名状的疲惫涌上心头。   林天也转身看去,朝着不远处的齐凯挥挥手。   “那你慢走哈!”   不等齐凯接话,林天赶忙拉着安乐坐下。   “快吃饭,饿死了。”   安乐被迫按着头吃饭。   齐凯挤了一会儿眼泪,见安乐不看他,拿纸巾擦了擦眼角,只得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回到摊位,齐凯身上出了点汗,弄得很不舒服,对着正在忙碌的母亲说了声自己要回去,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齐凯特地绕了路,从安乐的家门前经过。   果不其然,碰见外公正在院子里干活。   哪怕受伤,外公也闲不下来,顺手拿起一旁的竹条,打算编几个竹篮。   “安爷爷!”   齐凯对着门内的人甜甜地叫了一声。   “是小凯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快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齐凯笑嘻嘻地走进院子里,坐在外公的躺椅上,心安理得地接住外公送来的水。   “我今天跟妈妈一起出摊,在七月街碰见安乐了。”   “我才知道安乐已经回来了,所以一回家就过来了,想找他玩。”   外公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笑着听齐凯说话。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么热的天还帮妈妈一起出摊。”   “安乐是前才回来的,刚回来我就不小心扭到骨头去了趟医院,所以这几天忙得很,他肯定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你们一起长大,感情肯定好,一听说他回来你就上门来找他了。”   “安乐也是的,也不知道给你打声招呼?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说说他。”   齐凯笑了笑,“安爷爷你可别说安乐,我才不会怪他。”   “就是……”   齐凯做出有些犹豫的模样。   “怎么了?小凯。”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有两个男生也跟安乐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安爷爷,安乐他……是不是交新朋友了?”   “你说的事小天和小年吧。”   齐凯眼睛一亮。   “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想问问安乐的,但是他当时忙着和其他人讲话,没顾上我。”   外公立马跟齐凯解释起安乐与两人的关系,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比起才接触几天的林天和贺锦年,外公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齐凯更加放心。   在他眼里,齐凯和安乐是十几年的邻居和好友,哪怕自己不说,安乐也会把事情都告诉齐凯的。   毕竟从小,齐凯就是整个镇上唯一一个明知道安乐身上“胎记”的事,却依旧愿意跟安乐玩的小孩。   “算着时间他们也快回来了,小凯,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安爷爷家吃饭吧。”   齐凯推拒一番,如愿留了下来。   外公进屋子开始做饭,齐凯就坐在一旁搬个小板凳跟他聊天。   这一聊,倒是套出不少关于贺锦年跟林天的信息。   主要是贺锦年。   “您是说,那个叫贺锦年的男生,是带着一身伤来的?”   齐凯惊讶地捂住嘴,眼里满是探究。   “为什么会受伤?他难道……是惹了什么不好——”   “那倒不是,不过是因为什么才受伤的倒也没说。”   “我看的出来,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惹事的。”   齐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但也无可奈何。   很快,他注意到不远处桌面上与这个古旧的厨房格格不入的一些礼盒。   “安爷爷,那是什么?看起来不便宜呢。”   “那都是小年和小天来的那天带的礼物,都是贵重的,我一大把年纪了,也用不上。”   “放在哪儿没动,本打算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叫他们把东西带走才好。”   齐凯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盒子,“爷爷,我能过去看看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些东西呢!”   外公很是喜欢齐凯,要不是东西太过贵重,他需要还回去,按照以往,他都能直接送给齐凯。   “看吧看吧。”   齐凯装作好奇地样子将桌上的东西都看了个遍。   趁人不注意,拿出手机搜了搜价格,大部分东西搜索不出来,少部分能搜索出来的,价格都高得惊人。   齐凯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安乐这回认识的朋友,绝对不简单。   他捏紧手机,心里有千千万万的不甘心。   等他检查完东西,刚回到厨房,就听见外面院子传来声音。   是安乐他们回来了。   齐凯赶紧对着厨房柜子上的玻璃整理面容,又使劲抿了抿嘴唇,本来没有气色的脸看起来好了那么一点。   但没过三秒,又恢复原状。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跟着外公出去迎接众人。   *   安乐一推开院子的门,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堂屋门口的齐凯。   他靠着外公,正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   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小孙子。   安乐推门的手有些僵硬。   他的身后,林天跟贺锦年正在因为谁该去搬东西而拌嘴,两人争了一路,到家门口了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见安乐站在门口不动,林天不解地走上前。   “怎么啦?”   他走到安乐身前,将大门推开,先安乐一步走进院子。   “外公,我们回来了!”   “咦?”   林天注意到院子的里齐凯。   “是你啊,你就是中午那个帮忙送饭的人,你怎么也在这儿?”   林天边说着,边走了过去。   安乐默默地看着林天逐渐走远的背影,离齐凯越来越近。   他突然眼眶一红,冲上去想要将林天拦住。   他要阻止林天跟齐凯靠近。   他想要把林天留下来。   那是他的朋友。   不能!   不能再被抢走!   安乐猛地跑过去,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差点要抓住林天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重重往下坠落!   安乐闭着眼。   下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冲击力导致的摩擦将背后的伤口撕裂。   安乐被人紧紧抱住。   “别怕。” 第47章   “安乐!”   林天走到一半, 听见声音后回头一看,就见安乐摔倒在地上。   他赶忙跑回来。   “你怎么了!”   “有没有摔着?”   安乐被贺锦年护住,虽然没受皮外伤, 但膝盖磕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不断从腿部传来。   安乐一会儿抬头去看满脸焦急的林天, 一会儿担忧地看着贺锦年,心里满是愧疚。   林天急得蹲下身, 拦住安乐的肩膀去摇他。   “怎么不说话?”   “你光看我俩干什么啊!”   “你自己呢?摔倒哪儿没有?”   安乐依旧愣愣地看看林天, 又看看贺锦年。   林天呆呆地望着安乐, 然后也朝贺锦年看去。   “完了……”   “安乐摔傻了。”   贺锦年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林天,随即拿开他的手, 低头去看安乐的腿。   “是不是蹭到膝盖了?”   安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摇摇头,低声道:“不疼的。”   “撒谎。”   安乐不禁脸一红,有些不自在。   贺锦年熟练的靠近, 本想检查一下伤势,但一想到不远处还有人, 动作停下来。   他弯下腰, 将安乐一把抱起。   安乐小小的惊呼一声,将人紧紧抱住, 生怕掉下去。   贺锦年对着正要赶来查看的外公说了声要进屋处理一下伤口, 便带着安乐往院子旁的小屋走去。   林天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匆匆跟着离开。   “外公我也去看看!”   “你先吃饭,不用等我们!”   要是平时, 外公怎么可能会自己先吃,一定是要等几人都到齐后才会动筷。   可恰恰今天齐凯来了。   外公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小凯啊, 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面饼垫垫肚子?”   “咱们等他们都收拾好了再吃饭吧。”   齐凯毫不介意地一笑,“当然可以了安爷爷。”   “安乐好像摔得不轻,我也去看看吧。”   外公摆摆手。   “去吧去吧,你们关系好。”   “我去先把菜热一遍。”   齐凯笑着点点头。   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赶去小屋。   那是安乐的房间。   齐凯再熟悉不过。   “安乐!你受伤了吗?”   “我很担心你,你有没有事啊!”   齐凯嘴上说的着急,手里的动作也不慢,屋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乐——”   询问的话停在嘴边,齐凯和贺锦年正面碰上。   之前在集市上只是远远瞧见,已经让他惊艳不已。现在共处一个小房间,距离很近,近到他能全然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近到他能看清贺锦年衣服上的每个细节,从到头尾,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齐凯愣愣地望着贺锦年。   透过他,齐凯似乎望到了一个陌生世界的边缘。   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权力与金钱,只是进入它的门槛。   “谁准许你进来的?”   贺锦年眼神淡漠,带着一丝不耐。   这里不是贺家,不能掌控房间人员的出入,让这位大少爷感到不适。   更重要的是,就在一分钟前,他本来想给安乐处理伤口,却被安乐拒绝了。   安乐一瘸一拐地躲进里屋的小房间,留他和林天守在外面。   而下一刻,齐凯就闯了进来。   “我——”   齐凯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在看到贺锦年眼里的情绪,顿感不妙。。   完了。   没有留下好的初印象。   齐凯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我是来看安乐的,他刚才摔倒了,我很担心他。”   林天坐在一旁吃苹果,见状拍拍贺锦年的肩膀。   “他是今中午帮我们带饭的人,说是安乐的发小。”   听到跟安乐有关,贺锦年转过头,不再看齐凯。   “嗯。”   齐凯尴尬地站在原地。   “安乐他还好吗?”   林天无奈地摊开手,“在里屋呢,非要自己弄,不让我们进去。”   两人都不知道安乐这么做是为什么,但也不敢进去打扰。   齐凯只好站在一旁,跟他们一起等待。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得意。   他知道了!   安乐不让这两人进去,肯定是因为他身上的胎记!   齐凯可是知道,安乐从小到大,因为遍布全身的丑陋胎记,吃了多少亏,又失去了多少朋友。   这么看来,这两个安乐在锦城市交的朋友,也不知道他胎记的事?   齐凯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被放下。   他一开始还不能接受安乐去一趟锦城市就交了两个跟他们不同阶级的朋友。   可现在看来……   若是运气好,齐凯也想借着安乐的关系和这两位少爷认识。   若是运气不好……   那就都别交朋友了!   齐凯站在原地跟其他人一起等待安乐出来。   里屋的门一开,他便赶忙笑着迎了上去,想要跟屋里的人展示自己跟安乐的关系是很好的。   却不想,有人比他还要快。   林天听见声音便起身跑过去。   贺锦年早已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门一开,他便上前扶住安乐。   “怎么样?还疼不疼?”   林天不高兴地撇撇嘴。   安乐脸色有些虚弱,但还是微微一笑,轻摇头,“不严重,早就不疼了。”   齐凯站在一旁,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   笑容僵在脸上。   恰好这时,外公在门外催促大家吃饭。   齐凯跟在三人身后到了正厅,独自坐在方桌的一侧。   除了外公,无人理会他。   如果说林天和贺锦年是因为不熟的话,那安乐将就是故意的了。   是啊,这两人都只认识安乐。   安乐如何对他,这两人也会如何对他。   哪怕他嘴上说着是安乐的发小,但安乐对他这么冷漠,傻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对面的两人又怎么会愿意跟他熟悉?   齐凯在餐桌上插不上话,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安乐抢了风头。   齐凯紧捏着筷子,默默地看着安乐。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只是去了一趟锦城市,不过一个月,安乐就变了这么多?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众人吃完饭,安乐主动要收拾碗筷。   林天跟贺锦年起身将活揽去,推着安乐出来休息。   安乐出来时正好看见齐凯在跟外公说着什么。   外公饭后会犯困,离开前特意叮嘱安乐要把齐凯送回家。   “你们俩从小就好,齐凯一听说你回来就赶紧过来找你玩了。这么个好孩子,别因为交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知道吗安乐?”   安乐平静地看了眼齐凯,随即点点头。   “我知道了,外公。”   这一刻,外公和齐凯好似都忘了安乐膝盖上的伤。   他习惯穿着长裤,走路时伤口不断被摩擦,但安乐如同不知疼一般,默默地跟着齐凯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乡间的路上,政府才修了路,宽阔的水泥路两边是绿油油的庄稼地,尽头处是一家又一家的小院子。   安乐的家在这头,齐凯家却在另一头。   看似不长的路,安乐走了十几年,每走一次,都越发艰难。   安乐手里提着外公热情送给齐凯的吃食和小玩意儿,齐凯一身轻松地走在前头。   他微微张开双臂,感受着田间的微风。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后面的安乐,做出好奇的模样。   “安乐,你在锦城市交的朋友对你真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安乐抬起头,看向齐凯。   齐凯有些得意。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安爷爷都告诉我了。”   安乐听闻微微皱起眉头。   注意到安乐表情的变化,齐凯瞬间垮下脸。   “你果然变了。”   齐凯声音一变,不再故作南方人的轻软。   “安乐,我没惹你吧?一回来就给我摆脸色看?”   “我可是把你当好朋友看的,从小到大,除了我,谁还跟你玩?”   “现在交了新朋友就不想理我了?”   安乐脸色一僵。   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下一秒齐凯又变了脸色。   他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乐!”   “我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得。”   说着,他走到安乐身边帮他拿走一部分手里的重物,然后挽着安乐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是这么不经吓。”   “你的新朋友看起来都跟我们俩差不多大诶,他们都在锦城市读书吗?”   “那你呢?会转学吗?”   “我听说……你上学期,还想着要转学的?”   安乐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齐凯。   他是有过要转学的念头,但被妈妈拒绝了,这件事齐凯怎么会知道?   “你……”   “你怎么会知道?”   齐凯勾起嘴角,依旧笑嘻嘻的模样,“你别管,反正我就是知道。”   “所以你真的要转学吗?要转去锦城市?”   齐凯笑着问道。   揽着安乐的手却越发收紧。   如果安乐真的要转去锦城市,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齐凯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这种结果。   只是一想到安乐可能会一直留在锦城市,他都感觉要嫉妒得发疯!   安乐偏过头,看着远处的农田,连续几日的高温让周边的土地有些干裂。   “不会。”   齐凯眼睛一亮。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可舍不得你离开!”   “就是可惜了,你的那些朋友总是要回家的吧,以后你们见面就难了。”   “毕竟那些人,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对不对?”   安乐轻笑一声,抬头看向齐凯,“你说得对。”   齐凯近距离看着安乐的脸。   他的眉眼很精致,白皙的脸上带着齐凯也装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淡然。   他嫉妒他,鄙夷他,却又羡慕他。   那些无声的针对和伤害,都是他自以为是的炫耀。   “安乐,你的新朋友们,知道你的秘密吗?”   齐凯一脸担忧地看着安乐。   “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啊,不然他们会怎么想你?”   两人也刚好走到路的尽头。   齐凯的家就在前面,暗红的色木门敞开着。   安乐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里是从所未有的认真。   “所以小凯,你可以不要告诉他们吗?”   齐凯笑了笑。   眼里是从所未有的光彩。   “当然了,安乐。” 第48章   “小凯?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真是不巧, 安乐刚走,说是要去村口买水果。”   齐凯特意换了一套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还打理了发型。   他自然是知道安乐不在的。   他在家里的阳台上看见了。   安乐跟他的另一个新朋友一起离开的。   没有看到“那个男生”的身影, 所以他应该是留在屋里的。   齐凯笑了笑,“没关系的, 安爷爷,我就站在这儿等, 安乐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哎呀, 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你进去等。”   外公将齐凯招呼进院子里。   “想吃什么就尽管拿,我得赶着去给人还锄头, 你先自己待会儿, 我马上就回来了。”   “嗯,那您小心些,别走太急。”   齐凯笑着跟外公挥手说再见。   外公离开前还在心里想着, 齐凯真是个好孩子。   院子里只留齐凯一人,周围一片寂静。   齐凯对着木门上的玻璃整理了许久, 才期待地走上前敲门。   “安乐!你在里面吗?”   “是我, 齐凯,我来找你了。”   “你还在睡觉吗?我有话跟你说呢!”   说着, 也不管屋里有没有回应, 齐凯一把推开门。   贺锦年正在用电脑处理邮件,听到动静后转头,在发现是齐凯后, 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   从没有陌生人会闯进他的房间,昨天那次就暂且不谈,今天屋里只有他一人, 贺锦年有一种强烈的领地被冒犯感。   可又想到这人是安乐的发小,心里的不耐被强制压了下去。   齐凯自然知道自己冒然推门会使得贺锦年不开心,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有安乐在场,他连跟这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碰上安乐和其他人都不在,他可不能就此放弃。   齐凯做出一副惊讶和慌张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安乐在这里,我是来找他的……”   “是不是吓到你了?”   “真的很抱歉……”   他紧张地抿了抿嘴,泄气一般垂下头,十分愧疚。   贺锦年默默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在模仿谁?”   齐凯低下来的脸上充满了震惊。   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什么模仿?”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过几秒,额间落下一滴汗。   齐凯心里再也没了其它的心思,只想赶紧逃离。   果然,贺锦年也不理会他,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齐凯默默深吸几口气,颤抖着手摩挲了一会儿,摸到衣兜里的东西后,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跑得越快,他的心跳就越剧烈,他手脚发软,一边跑一边大口喘气。   恰巧,林天跟安乐刚买完水果回来。两人正坐在门口的小石头上说话,一道风一样的身影从面前掠过!   林天手里西瓜被打翻。   他一脸蒙蔽。   “什么东西?”   安乐认出那是齐凯的背影。   “没什么,可能是路人吧,有急事,走快了些。”   安乐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西瓜捡起来装好,又把自己怀里的半个西瓜递给林天。   “没事儿,你吃我的。”   林天嘴角翘起,拿起西瓜舀了一勺吃,“这还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谈个恋爱,要把我忘了呢。”   安乐看着他笑了笑,也没反驳,随即从竹篓里拿出来一个布包。   “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林天眼睛一亮,把手里的西瓜放在一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把布包接过去。   “给我的?”   “嗯。”   “什么东西啊,搞这么神秘?还用东西包着……”   林天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怀里,低声碎碎念。   安乐笑着看他,“我亲手做的,你看喜欢吗?”   布包里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保护着里面的东西不会被压变形。   那是一个用苇叶编织的机甲模型。   机甲的样式出自林天最喜欢的一部漫画。   他没给别人说过,只是有一次给安乐看照片时,不小心点到存着机甲图片的相册。   就几秒的事,安乐这就记住了?   林天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安乐撑着下巴轻笑。   “废了好大功夫呢。”   “这下开心了吗?”   林天瘪了瘪嘴,“你什么时候做的啊?你天天都那么忙,哪来的时间偷偷背着我弄这个?”   安乐没回答,只是说道:“不过草编的还是没有原型那么精致,好多小细节都——”   “可我觉得特别好!”   林天着急地打断他。   “比漫画里的原型都要好!”   林天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模型。   小时候看漫画时,就一直期望自己也能跟漫画主角一样拥有这样帅气的机甲。   八岁的林天没有这个机会,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实现了。   就像漫画主角一样。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他吃着西瓜,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却突然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甲。   林天将模型捂在怀里,突然笑出了声。   他小心地将模型包好,一手拿起地上的半块西瓜,得意洋洋地跑进院子里,直冲贺锦年所在的小木屋。   贺锦年正在打字的手一顿。   还没看见人,他就听见林天得意的笑声。   “哎呀哎呀!贺少爷忙着呢?”   说着,林天吃了口西瓜,“安乐给的西瓜就是好吃。”   贺锦年没理他,继续回复邮件。   “诶,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呗?”   林天将怀里的模型放在贺锦年的键盘上。   “安乐亲手给我做的,我也不太懂,你不是也会编这种小东西吗?”   “你帮我看看编个这个得花多少个小时啊?”   “应该还挺久的吧……”   林天贱兮兮地凑近,翘起的嘴角都能挂住半个西瓜了。   贺锦年看向键盘上的模型。   很复杂。   他斜了眼林天,很不开心。   林天冷笑一声,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哼!”   然后就抱起西瓜和模型,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开。   *   另一边,齐凯慌张地跑远,直到进了家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止不住地紧张害怕。   他用被子将自己盖住,躲在床角,颤抖着手拿出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的摄像头。   哪怕被贺锦年一句话戳中心事,他也没忘记这次的目的。   深呼吸几次后,平复好心情,齐凯起身,将视频导进电脑,把有贺锦年的那段视频单独截了出来,选了几张清晰的图片保存下来。   然后打开网页,登录进一个论坛。   这是一个十分小众的论坛,叫云京,里面的人却很活跃,齐凯也是偶然才得知论坛的存在。   云京创立之初,是锦城市的一群富家子弟为了好玩才建立起来的,平时也会在里面交流一些信息。   是独属于上流社会内部的交流工具。   后来有其它人恰巧进入这个论坛,发现里面好些资源和消息都是外界可遇不可求的,于是在圈外小火了一把。   论坛里也有一些内部的八卦和不好的言论,怕影响不好,几个被涉及到的家族派人将论坛清理了一遍。   自此以后,云京也开放出来,许多人闻名跑来注册,虽不像从前那样都是锦城市内部的少爷小姐,但由于注册需要资产证明,还有每个月高昂的会费,也是劝退了一部分看热闹的人。   能留下来的都是被筛选过的,论坛里也不乏一些想要钓大鱼,一举步入上流社会的人。毕竟云京偶尔也会有真的豪门进来回答问题或是发帖。   一些机构找准了机会,开始贩卖云京的账户。   齐凯的账号就是跟一个机构买来的共享账号,他每个月能上线的次数和在线时间都是被严格规定的。   整理好贺锦年的照片后,齐凯将早已编辑好的帖子发送出去。   【楼主有一个朋友,前阵子去锦城市玩,交了一个新朋友还带回来做客,听说对方家境不错,朋友对他很上心,都不怎么理我了……好担心朋友被骗,有人认识这人吗?】   帖子发出去后,齐凯还想着要不要顶一下帖,就收到了回复。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房子吗?光线好差。楼主说的朋友不会就是自己吧。】   【确实,照片里真的是楼主朋友的家吗?看着旧旧的。】   【先不说这人,我很好好奇楼主的账号哪来的?】   【好奇+1,怎么通过审核拿到账号的?】   齐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却被论坛里的人质疑身份,瞬间就慌了。   他颤抖着手打字回复,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下一秒,又有了新的回复。   【一群土鳖,也就这点眼界了,照片里最值钱的东西看不到?知道照片里那人手上的表值多少钱吗?】   【楼上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也是土鳖,也就看看表了。知道那人电脑里的网站界面是什么?资产不过十位数都进不去。】   【一群土鳖加俗物,眼界也就到这了。只有我看到了照片主人公那卓尔不群的超凡气质了吗?】   【哇,这还没有证明身份呢,有些人就开始舔了?】   【所以有人认识吗?出来给大家讲讲啊?】   【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看到话题被引正,齐凯稍微松了口气。   【我仔细看了下,感觉有点眼熟,但应该不可能。那位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楼主知道你这位朋友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吗?论坛不能直接说名字,你说个姓式开头字母吧。】   齐凯连忙回复这人:【H】   姓氏一出来,论坛里的人就将锦城市的几个H开头的家族拿出来一个个筛选,数量很多,大家都往炸裂的方向猜。   齐凯一眼不眨,仔细地盯着每一个回复,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而之前那个回复觉得照片里的人眼熟的账号突然私信了齐凯。   【照片里的人不会是姓贺吧?】   齐凯被突如其来的私信吓到,他没有直接承认。   【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看见齐凯的回复后,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真是他猜的那样?   怎么可能!   可照片里的人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他也仅仅是在宴会上远远地看了那位少爷一眼。   【好心提醒你,如果你拍的人真是姓贺,就赶紧去把帖子删了吧。那种人的个人信息是不能被公开的。】   齐凯皱起眉,刚要继续询问为什么,发出的信息就被拦截。   对面的人竟然已经销号了!   齐凯震惊地瞪大眼。   云京的账号很难注册,对面的人明显等级不低,会费都交了许多,竟然因为一个猜测就把账号注销了?   一阵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齐凯害怕了,他返回帖子,犹豫着要不要删帖。   毕竟这才几分钟,应该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吧?   就算贺锦年真是什么豪门大少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找上他,对不对?   谁知他刚点开自己的帖子,却发现早已被删除。   齐凯瞬间傻了。   难道是刚才有人聊到什么不该聊的了?   他找出之前回复他帖子的几个账号,想要询问,点开后却发现所有进入和回复过这个帖子的账号都被删除了……   齐凯呆愣住,他第一次知道账号还能被强制删除。   他不停刷新,刚才那么离奇的事,论坛里就没有一个帖子在讨论。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齐凯一惊,拿起手机,看到是未接来电,吓得他将手机一丢!   可铃声依旧在响,齐凯几乎要被吓哭,连忙将手机关机。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心脏怦怦跳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齐凯又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来的人是谁后,他愤怒不已。   “不是说了叫你敲门吗!敲门!敲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齐凯气得朝着女人大吼。   女人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小凯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妈妈吓到你了?”   张姨一脸无措地走上前,“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们老师给你打电话,我以为有什么急事,所以忘记敲门——”   齐凯一把抢过女人手里的手机,生气地看着她。   张姨自知理亏,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齐凯这才注意到电话正在通话中,他顿时慌张起来。   那他刚才吼人的话是不是被老师听见了?   他犹豫地拿起电话,将音量放低,“喂?您好。”   “齐凯。”   电话对面的是一道男声,声线沉稳,不带一丝情绪。   齐凯印象中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老师,他有些疑惑。   “请问……您是哪位老师?”   “我们调查到你于今天上午九点四十三分在远阳市木安县木河镇启山路163号拍摄了一段视频。”   “并将视频里的照片发布到云京论坛。”   这话一出,齐凯顿时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接下来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据你目前所知,我们少爷与你的那位朋友——”   “是什么关系?” 第49章   凌晨的菜市场, 菜贩们纷纷占好了自己的位置。   除了一些固定的摊位,还有一小部分流动的摊位是要靠抢的。   卖水果的肯定不想在卖肉的摊位附近,卖蔬菜种子的也不愿意落在卖水产鱼虾的摊位附近。   肉摊在木河镇的菜市场里是个不受待见的。   可今天, 卖鱼虾和猪肉的摊位之间被人硬生生挤出了一片空地。   与周围湿答答的地面不同,这片小小的空地很干燥, 周围用小木桩围了起来,木桩用棕色的麻绳缠连在一起, 表面画有不同的图案, 配色很清新柔和, 与周围格格不入。   卖鱼的老板将袋子里的牛蛙倒入巨大的塑料盆中,溅起一点点水花。   眼睛却盯着一旁的奇特摊位。   “这是要卖啥子哦?”   卖肉的老板摇摇头, 面无表情地开始宰肉。   “又不影响我赚钱, 管那么多。”   下一秒,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寸头男生提着两大包麻袋气喘吁吁地走来。   “都请让让!都请让让!”   “我这里面可是易碎品哈!”   卖鱼的老板好奇,移了移装牛蛙的盆子, 让出点空间来,“小伙子, 你是来卖啥的?”   “这么神秘哦!”   林天将东西小心地放下, “卖盆栽,大哥, 要买一个吗?”   卖鱼老板有些迟疑, “啥子盆栽哦?卖花花草草吗?”   “对,不过有些还没长大,都是幼苗。”   卖鱼老板听完一脸嫌弃“切——哪有什么意思?”   “这路边绿化带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 还不要钱,谁会花钱买这个?而且市里头多的是花卉市场,哪里要到菜市场买这些哦!”   卖鱼老板边说边指着林天笑, “你个年轻人不是本地的吧?你这东西在这儿卖不出去的。怕不是连摊位钱都赚不回来哦!”   林天撇撇嘴,也没理会他的嘲笑,而是将袋子里的盆栽一一拿出来摆好。   每排的第一个盆栽上都挂着木牌,上面清晰地标志着价格。林天又拿起宣传的纸板,立在摊位最前面。   刚把东西摆好,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一张十块钱的纸币出现在眼前。   林天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给钱的竟然是刚才的卖鱼老板。   卖鱼老板把钱朝他的方向递了递。   “咋的傻了?还做不做生意了?”   林天一脸不解,“你要买?”   “不然呢?”   “可你不是说傻子才买吗?”   卖鱼老板瞬间瞪大眼。   “你这小伙子别乱说话,我啥时候说了?我只是说你这盆栽不好卖而已嘛!”   林天犹豫着,没收钱,“那你还买?”   卖鱼老板将钱塞进林天口袋,转身蹲下挑选盆栽,“哎呀!就当给你开张了嘛。”   林天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块钱,庆幸自己一开始没有因为男人的嘲笑而回嘴。   毕竟安乐反复叮嘱自己,在他回来前,千万不能跟周围的人发生冲突。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大哥刀子嘴豆腐心,“谢谢了啊。”   卖鱼老板摆摆手。   他挑好盆栽回到自己的摊位,然后直直地盯着林天。   林天被看得发毛。   “怎、怎么了吗?”   一旁宰肉的老板突然冷笑。   “傻了吧?他这是暗示你呢?”   “别人都给你开张了,你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也帮他开开张呢?”   卖猪肉的老板冷冷地看了眼卖鱼老板,怪他,有些摊贩都不爱在这附近摆摊了。   卖鱼老板被说中心事,脸一红,“你这人真是的,好好砍你的肉不就行了?插什么嘴。弄得我好有心机似的。”   说完,他朝林天挥挥手,“小兄弟你别听他乱讲。”   林天在心中稍微松口气。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卖鱼老板是真的想帮他。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男人继续说道:   “也不用买太多,你也随便挑一样想吃的没在我这儿买就行!”   “看看我这几条江团鱼?可大了,才四十块钱一斤,来一条?”   老板拎起里面最大的一条鱼,期待地看向林天。   林天瞬间沉默。   有一种被背刺的痛感。   果然,这世上还是坏人多。   他瞪了眼老板,走到他的摊位蹲下,用夹子夹起一只龙虾和一个花甲。   “帮我把这两个包起来吧,都要了。”   这回轮到老板沉默。   他不高兴地将鱼丢回去,站起身来俯视蹲在地上的林天。   “小伙子,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林天将手里的夹子放下,擦了擦手,也站起身来。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露出手臂上肌肉,站起来后刚好能够俯视生在南方的卖鱼老板。   林天双臂交叉,微微扬起头,做出十分桀骜不驯地模样。   “那又怎么了?”   卖鱼老板停顿了两秒。   表情十分不爽。   而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他弯下腰,将林天选好的一只虾和一个花甲捞起来,不情不愿地称重算钱。   背对着林天称重的时候,他特意在装海鲜的塑料袋里多加了水。   林天看在眼里,也没计较,只是有点难受。   刚出来摆摊就被社会教育了。   人间没有真情在。   提着龙虾和花甲回到自己的摊位后,林天发现自己的小板凳下面压着十块钱。   离小板凳最近的盆栽却不翼而飞。   啥玩意?   又来!   他皱着眉左看右看,然后看到左边摊位的猪肉摊上,铁架子上正挂着一个小巧的盆栽。   林天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这位大哥,你……”   大哥忙着砍肉,甚至没抬头看林天。   回应的声音很冷酷。   “没别的意思,刚好摊位上缺个挂件。”   林天挠了挠头。   “不需要我帮忙开张了?”   大哥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下,他抬头看向林天,示意他往摊位后面看。   林天顺势看过去,都是一袋袋砍好的碎肉,塑料袋上还贴着标签和价钱。   一旁的零钱盒上已经被放了一些钱。   林天眨了眨眼。   不愧是大哥。   早就开张了。   *   另一边,安乐还不知道林天正在经历什么。   今日一大早,他们三个便出发来到菜市场准备卖东西。   林天先去占摊位,安乐和贺锦年去办理手续,顺便买好三人的早餐。   早餐店的周围都是一些卖水果和蔬菜的摊位。   安乐先是去菜市场的督查室填表登记,贺锦年负责去买早餐。   等安乐办理完手续出来后就看见贺锦年提着一大袋子的水果呆呆地站在门口等他。   这还是安乐头一回在贺锦年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   他忍住好笑,连忙走过去。   “这是买了什么?怎么这么多!”   安乐打开贺锦年手里的袋子,看见满满一袋的黑老虎果。   “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贺锦年抿了抿嘴,有些迟疑。   “这个东西叫做黑老虎?”   “对呀,你没吃过吗?”   贺锦年摇摇头。   安乐更加不解,“那为什么买这么多?”   贺锦年沉默了一会儿。   “水果店的老板说,不单卖。”   安乐听完的瞬间,便瞪大眼睛。   “好呀!这老板竟然骗到我们头上来了!”   他一把拉起贺锦年的手,接过他手里的水果,“跟我说在哪买的?我们去退钱。”   “这里是菜市场,又不是批发市场,哪有不能单卖的规矩?”   安乐一边牵着贺锦年让他带路,一边检查袋子里的果子。   幸好老板还算有点良心,给的品相还不错。   “对了,多少钱一斤买的?”   贺锦年脚步一顿,更加迟疑了。   “八十,老板说十斤起卖。”   话音刚落,安乐牵着他的手瞬间收紧!   “什么!”   安乐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说这一袋子老虎果花了八百!?”   贺锦年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   “安乐,我被骗了吗?”   安乐深吸一口气。   “这是明晃晃地坑你!太过分了!”   等到了贺锦年买水果的摊位,安乐把贺锦年留在几米远外的棚子里,独自提着水果去跟老板争论。   老板刚坑来的八百块还没来得及入账,就看到一个男生气冲冲地走过来。   手里提着的,正是十分钟前他卖出去的黑老虎果。   老板脸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个年轻人将水果重重的摆在摊位前。   十斤的老虎果落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道歉,退钱。”   安乐盯着水果摊的老板,一脸生气。   老板看到站在几米外的贺锦年,还想挣扎一下,一脸为难道:“你这……这是怎么了?我好好的做着生意,你情我愿的事——”   安乐平静地看着老板,直接打断他后面的话。   用远阳市的家乡话道:   “你这个黑心的老板,欺负他外地来的不懂是不是?这么小的老虎果也敢卖八十,还不单卖?”   “要不要我把监管叫来问问,什么时候菜场有这样的规定了?”   “看你这么熟练,被你坑的肯定不止一个两个,真该去举报,让专业人士来管管你们!”   老板被安乐一通话唬住,听对方熟悉的口音,妥妥的本地人……   这回翻车了,不知道那年轻人还有个本地人朋友。   老板一脸愁怨地收回自己卖出的水果。   “哎呀!退嘛退嘛……”   “说什么举报不举报的,我们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哦!一大早就来了,辛苦一早上了就赚了这么点钱,年轻人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嘛。”   老板弯下腰将袋子里的水果重新拿出来,露出的后脑勺点点银白色的头发,他动作也慢,大概是腿脚和腰都不太好。   可安乐不吃他这一套。   “八百块也叫一点钱吗?”   “只是让你退钱,没让你赔钱就很好了。”   “还有,你还要去跟我的朋友道歉。”   “他那么单纯,相信你才跟你做生意,你却这么骗他。”   老板脸色有些尴尬。   “哎哟!你这个年轻人不要这么欺负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嘛……”   “那大家都是这个价,是他自己要买的,又不是我逼着他买,什么骗人不骗人,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对不起嘛,行不行?”   安乐也没再逼迫老板,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看老板的厚脸皮程度,估计被拆穿一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过了几分钟。   贺锦年乖乖待在大棚下,看着安乐在几个摊位之间转悠,然后提着一个小的塑料袋回来。   袋子里有两个黑老虎果。   比贺锦年之前买的要大一些,颜色更加深红。   安乐将手里的水果递过去。   “给,这个应该会比之前的甜。”   贺锦年接过水果,好奇地问道:“这些花了多少?”   安乐笑笑,“十块钱。”   贺锦年瞳孔微微放大。   他其实一开始有察觉到自己可能被骗,但他也不在意。   只是安乐很气愤他被人欺骗。   不过现在,他也不开心了。   被人坑掉那么多倍的钱,显得他很笨。   在安乐心里……会不会笑他?   *   去往摊位的路上,安乐不再提这件事,仿佛没发生过一样,他笑着跟贺锦年介绍菜市场的各种。   贺锦年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安乐虽然没问,但他还是很想知道,贺锦年到底是为什么才会买下那么多的黑老虎果。   直到来到摊位上,将另一个黑老虎果分给林天时,林天惊得大叫。   安乐这才知道答案。   “我去!”   “恶魔果实!!!”   “安乐!你竟然买到了恶魔果实?”   “发生什么了?我们是穿越了吗?”   林天兴奋又激动,爱不释手的抱着“恶魔果实”,一边不停地摇晃安乐肩膀,眼睛发亮。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不是道具?”   安乐总算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只是当地的一种水果,吃了不会有异能的。”   林天突然笑出了声。   “我当然知道啦!你怎么一本正经地解释?”   “不会有人真以为恶魔果实是真实存在的吧?肯定是假的啊。”   “这水果就是长得像嘛!”   “哈哈哈哈哈不会真的有人信吧?不可能嘛!”   林天一边研究手里的奇特水果,嘴里一边嘟囔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   贺锦年默默站在一边听着,耳尖微微泛红。   恰好这时来了个路人,好奇地指着纸板上的宣传语。   “这上面写买盆栽有赠送服务,送什么服务啊?”   林天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应,眼前就被一个身影挡住。   贺锦年看着路人手里大包小包的蔬菜和生活用品,回道:   “可以帮忙提东西。”   路人一脸惊喜,“真的假的?我今天买的东西很多,也能帮忙提吗?”   “能。”   “那行!我买个盆栽,可你们谁来帮我提?”   话音刚落,贺锦年转身,指向身后的林天。   “他。”   林天瞬间愣住,一脸懵地看向贺锦年。   啥、啥意思?   咱们什么时候商量有这项服务了?   是他失忆了???   不过贺锦年的伤还没好透,安乐每天也很辛苦,林天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推辞,迷迷糊糊地提起一大堆东西跟着客人离开。   安乐只好留在在一旁整理摊位。   等林天走后,贺锦年才拿出自己的那份黑老虎果,用水洗了洗,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安乐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见状走过去帮忙打开,取出一小瓣剥开皮递给他。   “尝尝。”   贺锦年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对这种吃法有些失望。   安乐笑了笑,“还当是漫画呢?这是不能直接啃的。”   贺锦年拿过安乐手里的小瓣,剥开皮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   安乐期待地看着他。   “没味道。”   安乐听完轻笑出声。   “哎呀!你们在吃这个啊?咋想起买这儿玩意了?我们当地人都不吃的,都卖给外地游客了。”   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串出来!   安乐好奇地转头。   看到戴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生,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男生笑着看向安乐,“an!le!你还记得我吗?前段时间你们在七月街摆摊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呢!”   “你给我讲了政治题。”   安乐听完男生的话便有了印象,他笑着看向男生。   “是你啊,我记起来了。”   男生看见安乐的反应后有些难过,“哎,你怎么……怎么把我删——”   砰!   贺锦年手中紫红色的黑老虎果突然掉了出去,砸到一旁摊位的铁板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过这是在菜市场,还不至于引起众人的注意。   但转移安乐的注意力是够了。   安乐惊讶地瞧过去,见是贺锦年手里的果子掉了,便走过去捡了起来。   见安乐拿着果子在别的摊位一直没再过来,男生也不走,只想留在摊位等安乐回来。   这时,他转头看向贺锦年。   “你也在啊!”   “不好意思啊,刚才光想着打招呼了,没注意到你。”   男生笑着摸摸眼镜,有些不好意思。   贺锦年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奶住这儿附近,我刚好过来陪她,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摆摊。”   “对了,还要多谢你上次把anle的□□号告诉我,我才能加上他。”   贺锦年表情冷淡,“不用谢。”   “唉……就是,不知道为啥,他把我删了……我后面加了好几次也没再通过。”   “正好今天运气好遇到了,等他回来我得问问,到底是因为——”   “不用问了。”   贺锦年打断男生,“我知道是为什么。”   “啊?”王宇天一脸难过,“你也知道吗?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因为你冒犯到他了。”   “冒犯?”   没有吧……   王宇天在心里嘀咕着。   那天之后,他反复复盘当时的聊天记录,他保证自己说话很有礼貌分寸。   “我记得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那怎么办啊?能在家回来不?”   “看心情吧。”   “看心情?”   王宇天质疑地看向贺锦年,他怎么觉得这人说的这么不靠谱呢?   再者说,anle刚才看见他时态度也挺好的,不像是被冒犯了的样子。   “那、那行吧,反正我俩一个学校的,以后还能遇到。”   王宇天想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几天。   “再不久就开学了,应该很快就能再见到的。”   贺锦年默默站在一旁,听着男生的碎碎念。   呼吸突然一滞。   心底的苦涩渐渐弥漫。   平静的日常,就要掩盖不住底下的汹涌波涛。 第50章   王宇天觉得自己的运气有时候真的很邪乎。   你说他运气差吧, 今天又恰好遇到了安乐,安乐的朋友还帮他解了惑。   说他运气好吧,话说到一半就被赶走了。   看着贺锦年十分不好的脸色, 王宇天很识时务,确认了安乐的名字后, 还买了两盆小花走。   他呆呆地抱着两盆幼苗,面上不解, “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赠送服务也没了……”   他原本还打算让安乐帮忙提东西, 借机邀请他去奶奶家做客的。   “有。”   贺锦年抬眸看向对面的男生。   “我来帮你提。”   王宇天抽了抽嘴角, 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   他才不跟会突然变脸的人一起玩。   回去的路上,王宇天回忆着今天的事。   安乐的这个朋友不爱说话, 偶尔还会突然生气, 倒是跟安乐在网上的表现很想。   果然呢,不是一种人都玩不到一起。   难道安乐也会经常控制不住情绪?   只是碍于面对面,平时也不好发作吧。   王宇天想象了一下安乐突然生气的模样, 暗自笑出了声。   感觉还挺可爱的!   *   等到林天帮忙提完东西回来时,就看到贺锦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摊位前, 像个留守的空巢老人。   他好奇地跑过去, 在贺锦年面前蹲下,凑近脑袋去瞧他。   “你怎么了?哭啦?”   贺锦年平静地转过头, 掩去眼里的情绪, “没有。”   “那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丧着脸?”   “我没有。”   林天瘪起嘴,故作大声,在他耳边扯着嗓子, “还说没有?”   “你周围的低气压,让我恨不得马上穿件羽绒服保暖!”   贺锦年没接话,只是瞥了眼林天。   紧接着又高傲地转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林天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就多余来问这几句。   “整天耷拉个脸, 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   “你一直这样可不行……”   这话一出,贺锦年终于转头看向林天。   “整天?”   林天冷笑一声,“不然呢?”   “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天知道贺锦年的意思,是问自己怎么看出他不高兴的。   “其实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毕竟贺大少爷也不爱跟我玩,整天给我摆脸子。”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他一开始对林天确实有不喜欢。   “不过后来熟悉了嘛,虽然看起来表情是一直没变的,但还是能感受到细微的差别。”   “你情绪平稳的时候还好,可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特别明显!”   “有时候看着你突然情绪低沉,气得我都想抽你了!”   贺锦年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不可否认,林天感知情绪的能力很强。   “更重要的是,我都察觉到了,你说安乐能看不出来吗?”   “这下安乐不在,你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等安乐回来看到你的样子,又要偷偷难过了。”   贺锦年瞳孔猛缩,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林天看他的样子,有些无语。   “你不会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吧?”   “真气人!”   “你今天不想说也得说!你到底又为什么不高兴了?”   贺锦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林天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拉了把椅子也坐在贺锦年身边。   他低着头,小声说道:“不是我说风凉话。”   “你要是这样……”   “你们俩不会长久的。”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热闹的菜市场突然有了一秒钟的停歇,嘈杂声在这一瞬间仿佛消失了一秒。   卖盆栽的小摊在一堆买肉的摊贩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贺锦年,跟现在在他周围的人一般。   “我不高兴是因为——”   贺锦年看着摆在面前的小小的盆栽,终于肯开口。   “我一直在思考,要怎样才能长久。”   “可我暂时还没能找到答案。”   林天听完沉默了一阵,似乎是也没想到贺锦年就这么把心事告诉他了。   “其实——”   “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锦城市,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受伤,安乐都告诉过我了。”   贺锦年理解地点头,“我知道。”   “他会告诉你的。”   “你是他的朋友。”   林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似乎是有什么郁结,让他很是愁闷。   “我很不理解!”   “你看起来像是个聪明的,为什么做事这么冲动?你知道我听了这件事什么反应吗?”   “我是真的生气得想打你了。”   “贺锦年,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这可是跟安乐有关的事,你凭什么冲动行事?你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剧?你是在上演什么英雄救美的角色吗?”   “你是贺家的大少爷,你前程无限!你犯错了有人兜底,那安乐呢?”   “你还不高兴了?安乐有表现过自己不高兴吗?”   “就因为你,他要突然回来,以后可能都没法再回去,而且还要防备着不要被你的家人报复。”   贺锦年皱起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可你不就在伤害他吗?”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你可真是厉害啊,还敢打你爸,你觉得你爸是会因此记恨你还是记恨安乐?就算真的记恨你,也是报复到安乐身上!”   贺锦年一脸严肃,“我保证,没有人会——”   “你拿什么保证?”   林天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甚至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许你在做一些事上面确实很有天赋,但在做人方面,你简直是失败。”   “贺锦年,你太幼稚了。”   贺锦年也站起身,表情认真,“关于我父亲,我有办法解决,安乐不会被波及。”   “有些地方我确实是疏忽了,但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粗心。”   “我不是莽夫,不会做承受不住结果的事。”   “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去解决。”   林天看着贺锦年的样子,泼冷水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了。   可是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贺锦年,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林天默默叹了口气,“什么忙?”   “我想带安乐回锦城市读高三。”   林天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你带?你怎么带?”   林天心里有脏话,但是不好骂出口。   你他妈再过一个月就要去国外上大学了,把安乐独自留在锦城市?   林天简直被气笑了,“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贺锦年突然微微偏过头。   不远处,安乐正要往摊位走来。   他专注地看向安乐,轻声道:“我亲自带。”   “我不去国外了,我会留在锦城市,等他高考完。”   林天突然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贺锦年。   他压低声音,“你到底——”   “你到底懂不懂,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安乐肯定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所以不能告诉他。”   贺锦年将目光从安乐身上移开,郑重地看向林天,“我想请你帮我劝他,让他答应去锦城市读高三。”   林天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安乐,面露难色,“这他妈——”   “我能怎么劝?”   “我不能骗他!”   林天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狠狠心动了。   他本就不想安乐离开锦城市,因为贺锦年的错误安乐要提前离开回到家乡,林天本来是很难过的。可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安乐长期留在锦城市。   那岂不是,能经常见到安乐了?   更重要的是,安乐在家乡被同学欺负,本来就想要转学的,只是他母亲不答应,安乐也没有办法。   如果能借贺锦年的手,解决学籍的问题,那不仅安乐能如愿转学,林天也能经常见到安乐。   况且,贺锦年找的学校教育资源肯定比安乐现在的学校好。   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期,林天是真心希望,安乐不要被外界条件耽误。   他希望安乐能如愿考上最好的大学。   林天犹豫之际,安乐也拿着洗干净的黑老虎果回到摊位前。   他笑着看向两人,有些好奇,“在聊什么呢?”   林天跟贺锦年的交流都很单调,多是一些争执和拌嘴。   “你们俩可不准趁我不在吵架。”   林天恢复往常的模样,笑嘻嘻地回道:“我哪敢?”   “他可小气了,说几句就不高兴。”   果然,这话一出,贺锦年抿起嘴,也不再接话。   安乐无奈地摇摇头,将手里的果子递给贺锦年。   “放心吧,已经洗干净了。”   “这附近没有可以洗东西的地方,要出了菜市场才有。”   贺锦年伸手接过,“谢谢。”   林天这才注意到安乐手里的果子。   “你们都开始吃啦?”   他眼巴巴地望着贺锦年手里的“恶魔果实”,“怎么样?好吃不?”   其实安乐也给了他一个,不过被他装进包里了,林天很喜欢那果子的模样,不打算现在吃。   只是下一刻,贺锦年将手里的果子掰成两半,还贴心地取了一小块剥好递给林天。   “你尝尝就知道了。”   一瞬间,周围空气都静止了。   林天微微张开嘴,有些不可思议。   安乐更是一脸惊讶。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之所以会买两个果子,还买了那么久,就是要选出两个大小、颜色、模样都差不多黑老虎果,不然这两人肯定会暗戳戳比较。   至于只买一个,让他们互相分享?   那就更不可能了。   每天都少争几句,他都谢天谢地了。   诡异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萦绕。   幸好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   “安乐。”   安乐闻声转过头,见到来人。   “齐凯?”   “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凯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短裤短袖,粉色的宽松上衣配上白色的宽松短裤,露出白皙的四肢。   “我问过安爷爷,他说你来这里摆摊了,我刚好有空,就想着来帮帮忙。”   说完,不等安乐回应,他就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安乐身后的两人。   “真巧啊!原来大家都在。”   见贺锦年没有因为他的出现露出反感,齐凯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实则贺锦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为自己刚才生硬的讨好感到尴尬。   林天也一脸无语,没空搭理突然出现且印象不深刻的齐凯。   见大家不排斥,齐凯连忙走上前挽住安乐的手臂。   “安乐,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说。”   齐凯这话一出,林天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眼睛一亮,突然期待地看向齐凯。   “你是专门来帮忙的?”   齐凯笑着点头,看起来十分好说话。   “是。”   “什么活都能干?”   齐凯本就不是来帮忙的,虽然装得很好说话,但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给他派什么很难的活。   不过就算这些人不跟他客气,也不过是摆摊卖卖盆栽而已,能有什么难?   于是齐凯再次笑着点头。   “当然!”   “那太好了!”林天高兴地拍手。   “那这回你去帮忙提货吧。”   齐凯笑容有一瞬的凝固。   “提……货?”   “我们不是卖盆栽吗?”   他不知道的是,在林天身旁,一大堆装满东西的塑料袋,都是他即将要提的货。   “哎呀!这是我们的赠送服务。”   “你是不知道,现在市场竞争特别激烈,要是没有些特殊福利,怎么吸引客人呢?”   齐凯重新艰难挤出笑容,想要推辞一下。   却在下一刻,被林天赶鸭子上架,手里被迫提起两大包蔬菜和排骨。   “这两包提到东门靠近十字路口的杂货店里。”   “快去吧!”   林天高兴地拍拍齐凯的肩,“辛苦你啦!”   齐凯只能暗自咬牙,“没事。” 第51章   等到齐凯好不容易提完一趟东西, 就看见林天笑嘻嘻地提着另外两包塑料袋站在摊位前等着他。   “你总算回来了!快快,这儿还有好多呢。”   齐凯一时哑言。   “你不提吗?”   林天不赞同地看着他,“我要留下来守着摊子嘛!万一来客人了怎么办?”   “再说了, 你没来之前都是我提的。”   齐凯心疼地摸了摸被勒出红痕的掌心。   “那我跟你换,该你去提了。”   见齐凯不愿意, 林天也不好再逼迫他,只是失望地看着他。   “什么嘛……”   还以为来了个真心帮忙的。   齐凯见自己忙了一趟, 不仅没有讨到好印象, 反倒让人反感了。   他再次咬牙。   拼了!   他笑着拦住要提东西离开的林天, “我开玩笑呢!”   “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辛苦了一上午,我就是专门来帮忙的, 哪会因为这点活就退缩了。”   说着, 齐凯还不忘跟林天灌输自己同安乐的关系很好。   “我跟安乐一起长大,他小时候每天都要帮安爷爷干活,做好多事, 他一个人做不完,都是我去帮他的。”   齐凯苦涩一笑。   “所以我都习惯了。”   说完, 他提着东西离开。   想象着林天会这么看他?   林天听完齐凯的话, 注意力全在安乐身上了。   一想到安乐小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 还要每天帮外公干活, 真是个小可怜。   林天瘪了瘪嘴,有些难过。   倒是完全将齐凯抛之脑后。   齐凯愿意继续提东西干体力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他看到摊位上只剩林天一人时, 以为贺锦年跟安乐也跟他一样去帮人提东西了。   直到他再次提着几大包的蔬菜路过菜市场的一家面包店。   不需要走近,齐凯远远便闻到了面包的香甜气息。   这家店在当地开了很多年,店主的拿手绝活是做蛋糕胚。简单的材料和工艺, 他家做出来的格外好吃。   本就提了许久的重物,体力消耗很多,齐凯也开始饿了。   于是当他看到站在面包店买蛋糕胚的安乐时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一转头,那位贺少爷正乖乖站在店铺招牌旁等着安乐。   安乐拿了一个透明的塑料盒装了一小块热腾腾的蛋糕胚,右手拿着一个勺子。   他先是舀了一小块自己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很好吃。   然后才舀下另一小块喂给站在一旁等待的贺锦年。   齐凯呆愣地看着两人。   那位贺少爷就这么低下头,吃掉安乐喂给他的蛋糕。   这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吗?   齐凯想起自己接到的那通陌生却又威胁十足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让他接近贺少爷,弄清安乐与贺少爷之间的关系。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接触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比如安乐跟贺锦年其实不是朋友,只不过因为他掌握了贺少爷的把柄,贺少爷才不得不跟安乐周旋,装作是朋友的样子。   或者两人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需要暂时装作关系很好的模样。   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齐凯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那通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想要让他去探究什么?   搬了一上午的东西,期间林天又跟着提了几趟,才将所有东西都物归原主。   齐凯累得手都提不起来,只想赶紧停下来休息,然后立马吃饭。   至于一些其他的心思?那是一点都没有了。   终于等到可以吃饭了,安乐提前问好齐凯要吃什么。   哪怕很饿很累,齐凯也不忘身材管理,“清蒸鸡腿和生菜汤就行。”   安乐点点头,没一会儿就将所有人要吃的东西都买好带了回来。   齐凯饿极了,拿到自己的饭后就做到一边慢吞吞又急哄哄地吃了起来。   又饿,又要形象管理,真的很累。   等到吃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肚子里有点东西了,他才有精力去观察对面的三人。   这不看不知道。   齐凯望着对面的三人,一脸呆滞。   三个人吃着完全不同的东西。   林天抱着一大碗米饭,面前是满满两碗红烧肉和锅包肉。安乐喜欢吃素,面前是各种清炒蔬菜。   贺锦年不吃米饭,坐在一旁给自己剥虾,面前摆着几个从家里带来的紫薯球,用保鲜膜包裹着。   他每剥三个虾,自己才吃一个,安乐偶尔会从他碗里夹走一个,等到两人都吃完后,林天才会一股脑地把所有虾都赶到自己碗里。   这么看,贺少爷对林天也很好。   所以安乐也不算是特例?   至少在他刚才这么一会儿的观察中,齐凯觉得这位贺少爷对待那个叫林天的最好。   吃完饭,齐凯还眼睁睁看着贺少爷亲自剥水果给林天吃。   他忙着观看三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自己一只虾都没吃到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   等到晚上回去复盘的时候,齐凯才猛然想起来。   顿时恨得直咬牙。   太过分,干了一上午的活,连只虾都不给他分享。   还有那个林天,跟饭桶一样!一天挣的钱怕是都没他的一顿饭钱多。   当晚,那通来历不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齐凯不敢不接,把一天发生的事情都汇报给了对方。   齐凯留了个心眼,没有将安乐喂贺少爷吃蛋糕的事。   主要这也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再一个……他觉得有些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他还没有想到。不确定的事,他也不想告诉对面的人。   “就这些?”   “嗯,就这些了。”   “你要着重观察安乐跟少爷两人,那个叫林天的,不用管。”   齐凯心底的疑惑更重,但面上不显。   “好,我知道了。”   *   一连几天,齐凯上赶着到安家帮忙干活,就为了能多看看安乐跟贺锦年私下是如何相处的。   可跟他想的不一样,两人白天几乎很少交流。   虽然偶尔两人也会一起出去,但这种时候齐凯都是在做着林天派给他的活,根本没机会跟上去偷看。   一想到这儿,齐凯偷偷瞪了眼林天。   真讨厌!   这天,好不容易又遇到贺锦年跟安乐单独出门的机会。   齐凯暗自观察着两人,等人一走,他就跑到院子里跟林天说自己不舒服,要先回去。   林天也知道齐凯这几天来帮忙很辛苦,虽然力气小爱偷懒实际上也没帮上什么忙,但总归心是好的。   于是他大手一挥,十分热情地从储物间推出一辆有些破旧的自行车。   “那我送你回去吧!”   齐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哎呀,不要客气嘛,你也是辛苦了,我送你回去。”   齐凯假笑着推辞,“真的不用。”   “别跟我客气,上车吧,我送你。”   “不用!我就想走回去。”   林天执意要送他,齐凯再也装不下去,变脸比翻书还快,突然加大音量吼了一声。   “说了不用不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话音一落,一片沉默。   林天傻傻地望着齐凯,“你这是……”   齐凯反应过来,表情僵在脸上。   完了,没忍住。   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先走了!”   他实在装不下去,也想不出怎么解释,一脸慌张地跑走。   林天被晾在原地,不解地挠挠头。   “不是不舒服吗?”   “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齐凯慌张地离开,心里不停地骂着林天,只祈祷林天别在背后说他坏话。要是再次引起贺少爷的反感,那就不好了。   一想到贺锦年,齐凯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没事,他本来就是来观察安乐和贺少爷的,那个陌生的男人也说了,林天不重要。   这样想着,齐凯一边张望着寻找离开的两人踪迹,一边思考着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换个方法,毕竟借口来帮忙也没观察到什么,反倒是自己受苦又受累。   突然,齐凯思绪被打断。   他东张西望的动作一顿,运气极好地看到了远方拐角处凑在一起捡柴的两人。   贺锦年背着箩筐,用刀砍断一些落在地上的大型树枝,安乐蹲在他身边捡掉落在四处的小枝丫。   齐凯眼睛一亮,刚要躲进庄稼地里,打算偷偷跑过去听一下两人在聊什么。   可下一秒的景象,就让他直直愣在了原地。   安乐蹲在地上朝贺锦年展示自己捡到的枝丫,贺锦年弯下腰要将枝丫放进背篓里,恰好安乐朝他抬头。   然后齐凯就看到,那个总是一脸淡漠的贺少爷低下头,单手抚摸上安乐的侧脸,亲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他的动作还很熟练,像是这样做过许多次一样。   齐凯站在玉米地里,呆呆地望着远处的两人。   他僵在原地,盯着安乐的背影,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怎么……可能?”   他再次想起那天接到的陌生电话,对面的人对他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他。   【接下来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据你目前所知,我们少爷与你的那位朋友——】   【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齐凯红着眼睛看向远方,心里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哈!”   他自嘲一笑。   安乐啊安乐,你可真是了不起。   明明你什么都没有的。   可你偏偏又什么都有了……   齐凯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住想要尖叫大喊的冲动,眼泪还在不停地流,混着嘴角溢出来的血丝,从脸上落下,弄脏了衣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他痛苦地蹲下身,颤抖地啜泣。 第52章   一连几天, 齐凯都没再来说要帮忙。   林天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拉着安乐跟他讲了那天的事。   “安乐,我是不是又惹人讨厌了?”   安乐诧异地看向林天,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没有惹人讨厌,不要用又这个字, 你没做错。”   “齐凯他……”   安乐话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这样的, 有时候会突然生气, 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   林天放心地点点头。   “不过安乐, 他真的是你的发小吗?”   安乐再次诧异地看向林天,“怎么会这么问?”   “不是我在背后说他坏话哈,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感觉他不真诚。”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好像很讨厌你。”   “奇怪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安乐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从小到大总是热情帮自己忙, 从不介意他的身体缺陷,依然愿意跟他玩的“朋友”, 其实一直都是很讨厌他的呢?   安乐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 被伤了好多次,哪怕自己刻意去忽略, 强迫自己去忘记, 也无法再忽视的地步吧。   “是吗?”   “可能是错觉吧……”   “毕竟他每天都热心来帮忙了,不是吗?”   林天撇撇嘴,“就是这样才觉得奇怪嘛!”   安乐笑了笑, 也不再解释。   林天靠在安乐身边,两人坐在门外一起吹着晚风。   见时机正好,林天在心里组织着话术。   这几天贺锦年尝尝暗示自己, 林天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因为不想骗安乐,总是借口找不到机会。   但今天机会难得,外公出门了,贺锦年在房间里工作。   “咳咳!”   林天装模作样地扯了扯嗓子。   安乐转头看他,突然笑了笑,“有话跟我说?”   林天动作一僵,“你咋知道……”   “你这几天都很不对劲。”   安乐好奇地看着林天,“到底什么事?怎么感觉你像是不敢说一样?”   “还有你害怕的东西吗?”   林天挺直脖子,“当然没有了!”   “其实——”   林天突然加大音量。   “就是一点点小事!”   “我主要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就是……听听你的想法啥的,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安乐见林天拐弯抹角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伸手弹了他一脑瓜子。   “快说!”   林天捂住脑袋,将身子缩成一团,一些早就复盘了许多遍的话脱口而出,十分快速。   “安乐你想去锦城市读高三吗贺锦年说他可以帮忙解决学籍问题我俩还能进一个高中到时候我俩平时就住学校周末就搬出去租房子住!”   林天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捂着脑袋,紧张地等着安乐的回应。   只是身旁的人一直没有说话。   林天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缓缓抬起了头。   “安乐?”   安乐眼底划过一丝林天看不明的情绪。   “是锦年让你这么说的吗?”   林天摇摇头,“没呢!他就跟我说了可以帮忙解决学籍的事。”   “是我自己也想跟你一起去上学的。”   “安乐,我——”   “其实要是贺锦年不找我说这事……我是不打算去读书的。”   安乐听完一愣。   “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   “我高中读到一半就没读了,我成绩不好,不爱读书,养父也不想我上学花钱。”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反正我不喜欢读书!”   “但是我知道,读书很重要!”   “特别是对你,安乐。”   林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安乐,你一定要好好地读高三,不要被任何事影响,你这么优秀,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林天不知道,未来安乐发现自己骗他后会不会生气难过。   但他知道,如果他因为不想耽误贺锦年的一年,而耽搁了安乐的一年,他一定会后悔的。   贺锦年是贺家的大少爷,是贺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贺锦年的人生中,有很多这样的一年,而安乐的人生里,只有这一个。   贺锦年的人生不会因为这一年有任何影响,安乐的命运却会因此有巨大的改变。   就让别人都来骂他吧,他自私,他利用贺锦年,他虚伪又贪婪。   只是骂完他以后,就不要能再说安乐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值得最好的。   林天拉住安乐的手。   “安乐,你听我说。面子、尊严什么的,这一年就暂时忘掉。去锦城市读高三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你不要怕。”   “我跟你保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天就这样看着安乐,眼眶微微泛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乐。”   “你要知道,你现在拥有的所有。”   “都没有你的未来重要!”   安乐心脏猛地一跳。   “我——”   林天捏紧他的手,“我知道有很多顾虑和困难!”   “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安乐!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绝不能放过。”   林天突然靠近,将安乐抱住。   他靠在朋友的耳边,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本不该说出的话。   “没有人是永远可靠的。”   “除了自己。”   “安乐。”   “趁他还喜欢你,趁他还愿意,一定要利用好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是一次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绝对、绝对不能放弃。”   安乐静静地听着朋友在耳边的话。   林天抱着他,身体都在颤抖。   安乐抬起手,将林天抱紧。   他也靠在朋友耳边,轻声答应:“好。”   没有人是永远可靠的。   除了自己。   *   林天想要第一时间将安乐答应的事告诉了贺锦年。   等他赶到房间后,却发现本应该待在屋里的人不见了。   “安乐,贺锦年出门了吗?”   安乐也面露疑惑。   “我记得中午过后就一直在房间里的。”   “最近好像很忙,我想着最好不要打扰他,就没进去看过。”   “他不在吗?”   林天挠挠头,“电脑关着的,手机也没拿。”   安乐呼吸一滞,心里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恰好外公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连忙解释道。   “你们说小贺啊,我看见他了。”   “在外面的路口呢。”   林天不高兴,“出去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们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手机也不带……”   “他去外面干什么呢?”   “不行!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外公一边放东西一边笑着说道:“我看是在跟小凯聊天呢。”   “小凯是个好孩子,这些天一直过来帮忙。”   说到齐凯,外公又不自觉讲起他和安乐小时候的事。在外公心里,齐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孩,仿佛安乐能遇到这样的人,是天大的福分。   林天跟在一旁帮外公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听着外公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外公就这点不好,总是夸别人,说安乐不好。   林天插话道:“外公啊,要我说,还得是齐凯运气好,碰上安乐这么好的孩子!”   “你说齐凯他从小到大对安乐都那么好那么热情是为什么?”   外公接话:“因为齐凯是个懂事的孩子。”   林天撇嘴,“那肯定是因为安乐人好啊!”   “安乐要是不好,他怎么会心甘情愿跟安乐玩这么多年,还经常来帮忙?”   “这必然是因为安乐是个极好的人!”   “因为安乐很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对他很好。”   外公听完笑了笑。   “对对对,你说的对。”   林天察觉到外公语气里的敷衍,苦笑一声,低声道:“您怎么就想不通呢……”   不过没关系,他想得通就行。   这样想着,林天抬起头想要找安乐吐槽,却发现院子里早已没人了。   安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天一脸疑惑,“安乐呢?”   外公指了指门口。   “刚刚走的,应该是去找小凯他们了吧。”   “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突然出去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林天跑到门口张望,果然看到安乐在往路口的方向走。   林天默默看着安乐的背影,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追过去了。   安乐走的时候没跟自己说,肯定是有理由!有打算的! 第53章   贺锦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戴着一副白框眼镜, 脸蛋圆润,双手交织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对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 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就是为了能让贺锦年先开口询问他。   但贺锦年不吃这一套。   两人站在路口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齐凯等着人来问。   贺锦年却不在意他到底说不说。   他还能站在这儿, 完全是看在安乐的面子上。   毕竟外公天天念叨着,在他们没有认识安乐之前, 齐凯是安乐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按道理, 他应该对自己男朋友的发小态度好些。   所以他一直没离开。   终于, 齐凯先受不了,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好……我找你, 是想问一些关于安乐的事。”   齐凯抬起头, 露出担忧的表情,“安乐他……他最近好像变了,我有点担心他。”   贺锦年依旧沉默, 微长的睫毛轻轻一动。   齐凯沮丧地低下头,“他以前最关心自己的学习了, 每天要练多少题, 看多少书,学校有什么通知, 他都是最积极的。”   “可是这些天我每次跟他聊学校的事, 安乐都不怎么理我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安乐生气了?”   “还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安乐才不想提的。”   “你……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真的很担心他……”   贺锦年一脸平静, “不知道。”   见贺锦年终于肯理自己,齐凯低下头藏住表情,暗自窃喜。   “要是连你也不知道的话, 我也不知道问谁了。”   说着,他一脸凝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嘴里喃喃着:“不会吧。”   “难道是——”   话到一半,他猛地捂住嘴,做出震惊的表情。   贺锦年微微皱起眉。   “我想,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齐凯捂着嘴,眼眶有些发红。   “肯定是那件事!”   说完,他抬眼去看贺锦年,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是安乐的私事,他肯定不希望我告诉别人。”   “可要是大家都不问,没人关心他,我都不敢想象他会有多难过……”   “所以这话我只跟你说,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安乐会很难过的。”   “其实,安乐有一个秘密。”   贺锦年抬眼,看向齐凯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冷漠。   齐凯没察觉贺锦年眼神的变化。   “他一出生,身上就长了许多黑色的胎记。小时候还没有那么多那么深,但是越长大,身上的印记就越多越深。”   “安乐因为这件事很自卑,大家都以为他有传染病,不愿意跟他玩。”   “但我知道!不是那样的,安乐的胎记是天生的。”   “可其他人不听……也不相信。”   “上学期,我听说好像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安乐不想提学校的事,可能就是这一个原因!”   “你能……去问问安乐吗?我很担心他,怕他承受不了,做一些傻事。”   “就是不知道安乐会不会怪我,毕竟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你。”   “不过只要能确认安乐还是好好的,就算他怪我也没关系。”   齐凯一脸坚定地说道。   贺锦年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他不会怪你。”   齐凯眼睛一亮。   他担忧地抬起头,“真的吗?可安乐他……最讨厌——”   贺锦年打断他的假言假语,“他不会。”   “但我会。”   他看向齐凯,眼里不带一丝温度。   “你怎么会以为,在我面前诋毁完安乐,还能安然无恙地退身?”   “这种事,你没少做吧?”   贺锦年回想起外公对齐凯的各种赞美夸奖。   “朋友,发小……”   贺锦年语气变冷。   “真是讽刺。”   齐凯震惊地看向贺锦年,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以往……以往都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应该感到疑惑,去质问安乐是不是真的有满身的胎记,然后在发现真相之后厌恶地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行不通了……   齐凯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疯狂复盘这些天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突然,他动作一顿,一幅画面在脑中浮现。   是贺锦年低下头去亲安乐的画面。   齐凯愣在原地。   对啊,不一样了。   可就算他们是情侣……就、就那么喜欢吗?   齐凯抬头看向贺锦年,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别的情绪。   可只一眼,齐凯便浑身冰冷,僵在原地。   “你……你早就知道了?”   贺锦年皱起眉,但根本不回应他。   齐凯简直无法相信,他再也装不下去,“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几近崩溃,脸上满是不甘。   “你是锦城市来的大少爷!你有钱有势,什么也不缺!”   “你喜欢安乐,喜欢到能够忽略他那满身的恶心的胎记?”   “你要搞清楚,你们才认识一个月!”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就像我也不了解你一样吗?”   一道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齐凯一愣。   他呆呆地转过身,发现安乐就站在他身后。   安乐望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青筋浮现的齐凯。   安乐很少见到这样的齐凯。他一向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齐凯想到安乐刚才的话,突然冷笑一声。   “你在装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过知道了又怎样?   你知道自己在被我贬低,也知道自己的不幸都是我有意为之,知道我其实瞧不起你但又想利用你。   但那又怎样呢?   安乐,你的一生,本来是要永远被困在这座小镇的。   你的朋友,原本也只有我一个。   你没得选。   现在你有的选了,你有新朋友了,就想抛下我?   齐凯看着安乐,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安乐,我做错了事,惹你的新朋友不高兴了,你会帮我吗?”   齐凯走向安乐,对于他的犹豫很是不解。   两人靠近,齐凯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在安乐耳边问道:“你会帮我吗?”   安乐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不想帮。”   齐凯听完笑了笑,眼眶发红。   “你小时候,被镇上的孩子欺负,被孤立,妈妈让我多去找你玩,跟你说说话,你的外公来我们家求我的时候——”   他看向安乐,有些哽咽。   “我也不想帮。”   “可我不也还是去陪你了吗?”   他死死盯着安乐,“是谁?日复一日地陪你在路口等人?是谁在你难过的时候给你擦眼泪?又是谁去劝说你外公让你能去上学?”   “是我!”   “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现在我有难了,你却不想帮我了?”   “我们可是朋友!十几年的感情还不上和别人的一个月吗?”   安乐感到一阵巨大的疲惫,只是开口解释都让他心累。   他看着强忍眼泪的齐凯。   沉默了很久。   再次开口,安乐声音很轻。   “将胎记的事散播出去的人是你。”   “跟陌生男人串通,只要脱下我的衣服就可以拿到糖果的人,是你。”   “自己做错事诬陷给我让我退学的人,也是你。”   安乐平静地看着齐凯,突然一笑。   “这不是朋友。”   “这就是!”   齐凯瞬间崩溃,他大叫道:“这就是朋友!”   “安乐,不是说几句鼓励安慰的话就是朋友了!”   “这世上没有人了解你!只有我!只有我跟你说话!只有我跟你玩!”   “你怎么能不帮我?”   “你凭什么不帮我!”   齐凯越喊越崩溃,他看着安乐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   “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这话一出,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我要去告诉你外公!我要告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我要告诉所有——”   一只手朝齐凯的后颈砍去!   大喊大叫的人瞬间晕倒在地。   无人接住他。   林天一把抱住呆愣的安乐,然后怒气冲冲地瞪向站在一旁贺锦年。   “你发什么神经!”   “他跟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我隔老远都听见了!”   “你就站在这里听他骂人?你到底站哪边啊?”   然后林天就看见贺锦年抬起头,眼眶发红。   他心疼地看向安乐,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安乐,我……”   贺锦年脑子里全是齐凯的那些话,他心脏发紧,伸手去触碰安乐时都在发抖,生怕将他碰碎。   林天被硬生生推开,怀里的安乐被人拉走。   贺锦年轻轻抱住安乐,低声地道着歉,耳鬓厮磨。   林天叹了口气,蹲下身,伸手感受了一下齐凯的呼吸。   还活着。   *   当天晚上,外公收拾好一切,坐在主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做这么多菜?”   “小凯呢?要不要叫过来一起吃饭?这么多我们四个也吃不完。”   林天喝了口茶,没心没肺地说道:“他现在忙着呢,哪有空吃饭啊?”   外公面露不解。   贺锦年放下手机,解决了齐凯的事。   他看向老人,十分平静地说道:“齐凯被一所大学的人才储备机构特招,今晚就要去外地封闭训练。”   林天咧嘴笑了一下,“未来五年都不会回来了。一年备考,四年读书。”   外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是好事啊。”   林天接过话头,“不过咱们今晚倒不是为了齐凯。”   说完,林天看向安乐,用眼神询问他。   安乐朝着外公笑了笑,带着些苦涩。   “外公,我打算去锦城市读高三了,明天就走。” 第54章   外公是在机场送别三人的。   对于安乐的突然离开, 他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在听到这件事是由三人商量决定的,安芸并不知晓后,外公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反对, 但也不支持。   离开前,他拉着安乐说了好些话, 让他注意身体,好好学习, 不要被骗。   安乐安静地听着, 乖乖点头。   “到了锦城市, 要好好照顾你妈,还有你弟弟。”   “他比你小, 要是有什么矛盾, 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学会让着他。”   “知道吗?”   安乐沉默了一瞬,勉强对着外公笑了笑。   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公不知道在锦城市发生的事。   “还有你赵叔叔, 你到了那儿,也要尊敬他, 不要——”   贺锦年突然上前来, 打断爷孙俩的对话。   “安乐,该过安检了。”   “再不走, 就来不及了。”   他支走安乐, 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老人,突然开口。   “外公,安乐到了锦城市, 不会住在他母亲家里。”   外公不解,“总不能一直住在学校?”   “我在锦城市有一套公寓,离学校很近, 是为他准备的。”   外公此时还没能明白这话背后的用心。   “所以他不会见到赵程,也不会有矛盾,更不会让着他。”   外公惊讶地看了贺锦年一眼。   一直以来,贺锦年作为安乐的朋友,在他面前都是温和有礼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总不能一直都不见面……”   他还想着,安乐跟赵程关系好了,以后给安乐打电话时也能跟赵程说上几句话。   这个远在锦城市的孙子,外公其实是从没见过的。   自己女儿的孩子,不管是安乐还是赵程,他都是一样疼爱的。   贺锦年语气平淡,“您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赵立远入狱了。”   “现在赵家一团乱,安乐再回去也不太好。”   外公顿时身子一僵,他抓起贺锦年的手臂。   “入狱?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入狱?安乐知道吗?怎么没人告诉我?”   “不行!我得给安芸打个电话,我得好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公想要找安乐,可这时人已经过了安检,再也见不到人影。他想打电话,但想想还是得先给安芸打过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公当着贺锦年的面打给了安芸。   对面的人对此很不耐烦,女人不想再说这件事,更何况让外公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人帮不到她一丝一毫。   电话打完,外公弯着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贺锦年蹲下身安慰地拍了拍老人的肩,“外公,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安乐的。”   “至于赵立远的事,不会影响到赵程和安乐的母亲。”   “您不要太过忧心。”   “这件事,请您也不要再去询问安乐,他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他,也只会让他烦恼。”   外公擦了擦眼角的泪,连连点头。   “诶!你说的是,是我一时上头,没考虑好。”   “小贺啊,就拜托你照顾安乐了。”   “他一个人在省外,肯定不容易。我年纪大了,好多事也不清楚,只能让你多费心了。”   “我会的,外公。”   贺锦年安抚老人的情绪,林天就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这样的贺锦年让他觉得陌生。   为什么马上就要离开了,还要告诉外公这些?他明明知道,外公帮不上忙,只会徒增烦恼。   解决好一切,贺锦年跟林天一同与外公告别。   离开的路上,林天不赞同地看向贺锦年,“你……”   林天想对他说,你变了。   可转念一想,他似乎也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贺锦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锦年与生俱来的高傲和冷漠,让林天开始怀疑,贺锦年是不是真的能解决好这一切?   林天有些后悔。   自己联合贺锦年一起骗安乐,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了吗?”   见林天一直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天抿了抿嘴,“你这样,不太好吧!”   “安乐知道了,会担心外公的。”   贺锦年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如果外公也是真的关心安乐,就不会告诉他。”   “你不说,我不说。”   “外公也不说。”   “那安乐就不会知道,不是吗?”   贺锦年盯着林天,开口询问。   林天被看懵了,“是这样没错……”   过了几秒,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帮你保密了?你休想!”   贺锦年一脸平静,“刚才。”   “我*&%!”   林天低下头暗骂。   他不再理会贺锦年,抢到他之前过了安检,找到安乐后,拉着人坐在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他要联合安乐一起孤立贺锦年!   *   飞机起飞又降落,穿越几千公里,终于到达锦城市。   上午还在家乡的小镇,中午就到了这座极具现代化的城市。   安乐望着远处的航站楼,有一种不真实感。   刚下飞机,就有人在不远处等候。接送的车辆早已准备好,不需要排队等候,也不需要搜索导航。安乐坐在车里,默默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这个城市有许多面。一个月前,安乐独身到来时,看到的是属于他的一面。   而现在,安乐再次到来,看到的是属于贺锦年的一面。   贺锦年带着他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公寓。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提前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冰箱也被塞的满满当当。   甚至还有准备给林天的房间。   “你们俩的学籍都会被转到同一所学校。”   “这里离学校很近,你们可以一起住。”   安乐收拾到一半,突然发现有一个视野极好的阳台。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看到不远处那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学校。   他知道这个学校,锦城市最好的高中。   也是赵程所在的高中。   曾经的他只能隔着车窗窥看其中的一角,现在却站在高处,俯视整个学校。   贺锦年默默地跟在安乐身后。   他先是注视着安乐。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安乐。”   “关于我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安乐慢半拍似的摇了摇头。   “不需要再道歉。”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贺锦年静默了一阵。   “其实办理转学手续没那么麻烦,原本是不需要提前这么久就来锦城市的。”   “但下周二是我的生日。”   “安乐。”   贺锦年的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   “你会为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安乐一愣,心跳有些加快。   “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呢?”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想要。”   “那都想要的东西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贺锦年无声地笑了笑。   没再回答。   *   贺锦年安顿好一切后,甚至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话,就被守在门外的保镖叫走。   等再回来,却告知安乐临时有事需要离开。   林天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赶紧走!”   安乐不好过多询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贺锦年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安乐,像是在等待。   他在等,安乐先开口问他。   是什么事?多久能回来?   可安乐没有。   他很乖。   很有分寸。   也很有距离。   “怎么了吗?”   安乐不解地望着贺锦年有些失望的表情。   “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吧。”   贺锦年哑了一瞬。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一旁的保镖有些着急,大着胆子提醒,“少爷,老夫人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里,还说再不回——”   “哎呀,还说这么多干什么,赶快走吧!”   保镖感激地看了眼林天。   林天率先将人推到门外。   “慢走不送,拜拜。”   说完,大门砰得一声被关上。   门内只剩一阵静默。   林天靠在门上。   突然,他叹了口气,不解地看向安乐。   “安乐,你不会好奇吗?”   安乐微微偏头,“好奇什么?”   “就是……贺锦年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见什么人?你都不好奇吗?”   安乐一时没说话。   “贺锦年知道你的所有事,但关于他的事,你却好多都不知道。”   “这也太不公平了!”   林天露出疑惑的表情。   “真的不会好奇吗?”   安乐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天挠了挠脑袋,十分想不通。   不过这么一看,都怪贺锦年,是让他那么多事,还那么神秘的?   突然,林天想到什么。   “说起来……安乐,你之前在庄园的时候,有见过贺锦年的母亲吗?”   不怪林天思维跳脱,只是一谈到豪门,他就联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拿着钱驱赶自己儿子喜欢的人的妈妈。   【这里是五百万的支票。】   【拿着钱,离开我儿子。】   林天这种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这样俗套的剧情。   所以他才突然想到,要是贺锦年的母亲知道贺锦年跟安乐的事,不会来找安乐谈话吧?   毕竟这种豪门少爷的母亲总觉得自己儿子是最好的,不管是谁跟自己儿子在一起都是高攀,都是别有心机。   林天的话瞬间让安乐回忆起被藏在心里的秘密。   那时的他躲在花房午休,却不小心听到了赵立远威胁贺锦年。   虽然他不是有心偷听的,但关于贺锦年母亲的事,他都是从赵立远嘴里听来的。   安乐刚想开口说自己知道,但一想到最开始自己和贺锦年的约定。   他答应过他,要保守秘密的。   “我……”   他看着林天期待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天瞬间了然,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但不能说?”   安乐一愣。   “这么聪明的吗?”   林天得意地嘴角上扬,“随便猜的。”   “虽然不能说,但稍微透露一点点也不行吗?”   林天可怜巴巴地看着安乐,“他妈妈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安乐想了想,之前赵立远曾说的。   贺锦年的母亲,出了意外,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   安乐有些别扭地开口,“暂时……应该不会。”   林天安心地点点头,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要是她来找你啊,你可千万不要单独见他,一定要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   “反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才行。”   “而且要比贺锦年都先!”   安乐笑着看他,“嗯。”   林天这才稍微满意。   “林天。”   “怎么啦?”   “谢谢。”   林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算啥……”   “能跟你成为朋友,真好。” 第55章   古朴而清雅的小院, 穿着旗袍的白发老人逗着怀里的小猫。   “这回电话打通了吗?”   白发老人身边的管家恭敬地点头。   “打通了,锦年少爷接的。”   “说是现在就过来。”   白发老人将怀里的小猫往草地上轻轻一丢,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不用了。”   “让锦年直接回主宅吧。”   “正好趁今天晚上, 叫上大家都来聚聚。”   “是。”   管家将乱跳的小猫抱起,弯着腰轻手轻脚地离开。   *   夜晚, 深蓝色的天空上繁星点点。   贺家主宅伫立在半山腰,整座山一片漆黑, 没有一户多余的人家。   唯独山腰的庄园, 灯火通明。   主宅的后厨, 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这可能是整座宅子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但除了偶尔的碰撞声和油滋声, 整个后厨都很安静。   仆人们走路时踩在地毯上, 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   偶尔走到地板上,也是小心又谨慎,绝不发出稍大的动静。   身穿制服的仆人们排着队将手里的盘子放到对应的少爷小姐们面前。   坐在主位上的白发老人面目慈祥地看向自己的重孙和重孙女们。   老人对重孙辈们格外喜爱, 用餐时他们的父母都在另一边的宅子,只有小辈们能在她的院子里留下用餐。   其中最让她满意的, 还是坐在她右手边的贺锦年。   许久不见, 她注意到贺锦年额角处皮肤淡淡的色差。   几乎是难以分辨,但逃不过她的眼睛。   “锦年?”   贺锦年闻声抬起头。   “太奶奶, 我在。”   老人疑惑地盯着他的额角。   “你是受伤了吗?”   贺锦年没隐瞒, 他知道瞒不过去。   “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些皮,已经好了。”   老人不满地摇了摇头。   “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摔跤。”   贺锦年没反驳, 但也不解释。   “是。”   僵持之际,餐桌上突然响起一道餐具碰撞的声音。   老人微微皱眉,这声音对她来说太过刺耳。   注意力被转移, 她没再继续盘问贺锦年。   看着一桌的重孙和重孙女们,老人想起今日的正事。   “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们商量。”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不解。   太奶奶现在虽不像以前那个掌权整个贺家,但家里大小事务还是由老人说了算。   什么事,还能让太奶奶跟他们商量?   一般都是直接派人通知到父母辈,然后命令他们去做。   一个满头红发的少年率先开口。   “太奶,能有什么事还需要问我们意见吗?您直接决定不就好了?”   老人摇摇头,“这回不一样。”   “要你们自愿才行。”   众人皆是一愣。   原来太奶奶知道他们以前被迫做事都是超级不情愿的啊!   一个留着寸头的女生埋头吃着米饭。   她的头发就是太奶派人给她剪的,说是大师算过了,留长发影响家里的官运。   她都想好了,待会儿不管这女人说什么,她都不愿意!   “锦城一中是你们太爷爷的父亲接手创办的。原本只是贺家用来给小辈们开蒙的学堂,你们太爷爷的父亲将学堂开放,请了许多老师,开始招收一些其他家的子弟。”   “而后你们太爷爷当家之后,才真正有了创办一所中学的心思。”   “这么算起来,从贺家建立学校至今,也有近百年了。”   “虽然是贺家在办的学校,但你们大多数人也不在一中读书。”   太奶奶遗憾地叹息一声。   “也是刚好遇上我的九十大寿,才难得都回来一趟,不然,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你们一面。”   一个混血的蓝眼少年笑着开口,“太奶奶,若是您想,每年夏天都可以办一次十八岁生日宴会。”   太奶奶微微仰头轻笑。   “明年,正好是锦城一中建校一百周年,我找大师算过了,要是能有贺家的子孙留在一中,且能在大考中拔得头筹。”   “未来几十年贺家的气运都会集聚在锦城。”   “以往你们天南海北地跑,整个家都要散了。”   “正好趁着这个百年难得的机会,谁愿意主动留下来?”   太奶奶眼神犀利。   “这不仅是为你们自己,也是为了整个贺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尤其是寸头女孩,她低下头,暗自咂舌。   太奶被封建迷信毒害了,祸害他们的外表不够,还要摧残他们的心灵。   留下来读高三,还必须考第一?   傻子才读!   最开始出声的红发少年此刻满脸忧愁,他望了望周围的众人。   完了……   就那么几个年龄合适的,但有些人一看就不会留下来。   做什么都各项全能的堂姐,贺满矫。一拳能打十个他!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跟着自己老师到世界各地当战地记者。   让她留下来读高三?可能吗?   一出生就被钦定为贺家未来唯一继承人的堂哥,贺锦年。早年就在国外读书,每天课程都被排得满满当当,两眼一睁就是学,学经济学管理学法律学历史学艺术……   就这样还能抽出时间管理分公司,这样的狠人,让他坐教室里上课考试?可能吗?   有个混血的表弟……   虽然跟他一样都是17,但只是看着聪明,实际成绩比他还差,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的人,还指望他考状元呢?   红发少年绝望地捂住头。   不会真的让他留下来吧……   他补药上学啊~   要不让他亲哥来?虽然他哥已经快三十了,但三十岁正是闯的年纪,重回高中读个高三,正好体验一下青春的感觉。   实在不行让他爸妈回来读也行啊!   五十岁也是闯的年纪。   “贺天遥。”   太奶奶意味深长地看向捂头装死的红发少年。   “你有什么想法吗?”   贺天遥哭丧着脸,打算被迫自愿留下来。   他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我……我留……”   “我留下。”   一道平静且从容的声音。   自信,又足够谦逊。   太奶奶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她脸上的笑容一僵,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右手边传来时,太奶瞬间不平静了。   “你说什么?”   太奶奶微微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失控。   她看向自己最喜爱、最看好、最被寄予厚望的重孙。   “你要留下来?”   不止太奶奶,在座所有人都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最前方的贺锦年。   “是。”   “我觉得您说得很对,多年来,整个贺家聚少离多。又恰逢一中建校百年,作为贺家子孙,我理应留下来,就当是为贺家之后的几十年积福了。”   太奶奶一口气憋在心中。   想阻止,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可这种事——”   这种事怎么轮得到你这个继承人来做?   贺家的小辈众多,不说旁支,就说本家,也有好几个年龄合适的能够留下来。   贺锦年的时间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可有些事大家暗地里能体会得到就行,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太奶奶不好直接拒绝,只是沉默着。   站在她身旁的管家突然直起身,给在座的少爷小姐们添水。   到了红发少年这里,管家刚靠近,贺天遥就笑嘻嘻地拿起杯子主动接水。   没想到贺锦年跟脑子坏了一样,竟然主动要留下来?   哈哈哈!他解放了!   以水代酒,祝贺自己逃离魔窟。   “谢谢谢谢,多倒点。”   管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往杯子里倒了空气。   贺天遥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是太奶奶派人点他呢……   “我——”   他丧着脸收回杯子抱在怀里,生无可恋。   没办法,他只好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朝太奶奶的方向晃了晃。   “太奶奶……”   “嗯?”   刚刚还在神游沉默的太奶奶瞬间有了兴致,她用鼓励的眼神看向红发少年。   “天遥,你有什么想法吗?”   贺天遥的音量依旧小声地跟蚊子一般。   “我想留下来读书。”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你说什么?太奶奶听不清楚,大声点。”   贺天遥看向四周的其他人,大家都略带同情地望着他。   除了……贺锦年。   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贺天遥嗓子有些发紧,完了,这下两头不是人。   “我、我想留下来读书!”   太奶奶听完微微一笑,她转头看向贺锦年。   “锦年,你看,现在天遥也想留下来。”   “大师说了,只留一个就行,你们都扎堆去读高三,自己的事还做不做了?”   “你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不能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就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不过既然你们俩都有想法……”   “这样吧,我明天把大师叫来,让他给我算算,你和天遥之间——”   “谁更适合留在锦城。”   贺天遥瘪起嘴,欲哭无泪。   还需要大师算吗?   肯定是他啊,没跑了!   贺锦年听完点头,似乎并不在意结果。   “既然是大师提出来的,那就让大师来做决定。”   “我没意见。”   太奶奶再次满意地点头。   她笑着看向桌上其它小辈们。   一个个长得漂亮帅气,都很乖很守规矩。   太奶奶很满意。   “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吧,我也要先去休息了。”   “你们继续吃,吃完饭可以多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说完,太奶奶起身准备离开。   众人纷纷起身,目送着她离开。   等她人一走,整个大厅又静默了一分钟。   贺锦年起身,对着众人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下次生日聚会再见。”   众人纷纷回应,挥手的挥手,微笑的微笑,道别的道别。   “再会再会。”   “你先忙。”   “下次见啊锦年。”   贺锦年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太奶奶走了,他再一走。餐桌上瞬间热络了起来。   红发少年贺天遥第一个出声。   “卧槽!我真是倒了大霉!为什么是我——”   “我不要上学啊……”   其他人纷纷讨论了起来。   “锦年是咋回事?怎么主动提出要留下?”   “少爷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太让我感动了,以后他当家,我很放心啊!到时候天天在家躺着收钱。”   “你也太没上进心了吧,我打算站着收钱。”   “一群猪,真以为他是为了咱们?锦年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啊。”   “反正他怎么打算都没用,留下来的人是谁还用猜吗?肯定贺天遥啊。”   贺天遥对着众人翻了个白眼。   “你们礼貌吗?”   其他人停下讨论,同情地看着他。   “你先别在这里嚎叫了,赶快去告诉你爸妈吧。”   “就你那智商,还想考第一,你知道锦城一中有多少学霸吗?你去考倒数第一还差不多。”   “别刚好撞上贺家发展不好的时候,到时候太奶奶找人一算,发现是你在影响贺家气运,直接把你抓去祭天。”   贺天遥僵在原地。   不是开玩笑。   听起来很离谱,但一想到是太奶奶,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到时候他没考到第一,不会真的被拿去祭天吧!   贺天遥抓着自己满头的红发,有些崩溃。   “我不要祭天啊~”   “我也不要上学……”   “呜呜呜呜我好惨。”   他哭着跑了出去。   一路跑过院子中央的荷塘。   突然,他脚步一停,前面有个人。   “堂哥?你不是走了吗?”   “站在这里干什么?”   荷塘很大,中间的凉亭和周边都有暖黄色灯,贺锦年站在一片柳树下,掩盖住自己的身影。   这里刚好是监控盲区。   “你想留下来吗?”   贺天遥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肯定不想啊!堂哥!你能救救我吗?”   “我不要上学,也不想祭天……”   说着,贺天遥吸了吸鼻子,细致地抹去眼角的泪珠。   “我有个办法,你想听吗?”   贺天遥眼睛一亮,“想想想!什么办法?”   他好奇地靠近,想要听堂哥说悄悄话。   下一秒,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贺天遥只觉得整个人被推了一把,等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在池塘里了。   他挣扎了一会儿,想要游到岸边,却被守在岸上的贺锦年一个眼神劝退了。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对视良久。   贺天遥突然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教导。   【天遥,你记住,像我们这种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话说的太明白。】   【要用行动,用眼神,让对方去悟。】   以前的贺天遥不懂,傻傻地问父亲,“那要是对方没悟到呢?”   当时,父亲听到他的话后,表情有些难受   【那就不足与谋。】   这一刻,贺天遥停下挣扎,他游荡在水中,望向贺锦年那双淡漠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什么。   “救、救命啊——”   “我掉水里了!”   “来人啊!救命啊!”   静谧的夜晚和庭院,一道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离荷塘最近的仆人最先听到,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赶了过去。   一群人打着灯,拿了许多急救的工具,生怕这位落水的少爷出事。   大厅里的其它少爷小姐闻声都赶了出来,瞧见落水的是贺天遥后,纷纷上前帮忙。   贺天遥装作脚崴了的模样,躺在担架上无病呻吟。   余光瞥到管家赶来,了解到情况过后就回去禀告了太奶奶。   贺天遥心脏怦怦乱跳,他望向一开始贺锦年站的位置,此刻早已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悟得对不对……”   *   消息很快传到太奶奶这里,老人坐在书房,查看着重孙辈里适龄的孩子的资料。   听闻贺天遥无缘无故崴脚掉进荷塘,她不自觉地皱起眉。   同时,留在其他宅子的父母们也接到自己人的消息,听到太奶奶的打算,众人都眉头紧锁。   各自叫回自家的孩子。   书房里,太奶奶翻找着资料,管家站在一旁替她记录。   没一会儿,一栋装修风格混杂的别墅里传出一道道惊呼。   “No——”   “Wyh me!”   “不是贺天遥吗!”   蓝眼的混血少年崩溃地抱着母亲大喊。   “妈妈我不要上这里的高中——”   “那些题我一个都不会!太!难!了!”   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心疼,又恨铁不成钢。   “这么简单都不会做吗?”   “你怎么就遗传了你爸那个笨脑子呢?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爸,早知道就找个会读书的。”   “你现在也不会受这种学习的苦了。”   一旁金发蓝眼的帅气男人委屈地看着女人。   女人没理会男人,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他儿子是真笨,再学十年也考不了第一。   “对了,你刚刚说一开始选的是贺天遥,怎么又突然换人了?”   混血少年连忙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自己母亲。   听完她的话,女人沉思了一阵。   别墅里瞬间安静,没人敢打扰她思考。   过了会儿,女人眼神逐渐清明,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不一定对,要不要试试?”   少年连忙点头。   “可能有点疼……”   “啊?什么有点——”   话说到一半,女人拿起书架的奖杯对着少年的手臂就是一砸!   “啊!”   然后连夜大张旗鼓地,全家出动,去了医院。   消息很快传到太奶奶的书房,管家面无表情地划掉混血少年的名字。   然后拿起电话打给下一个候选人。   *   早已闭馆的武馆突然灯光大开。   年过六十的馆长硬生生被喊了起来。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哪个小兔崽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找人办事不知道看时间吗?”   早已换好便装的女生站在擂台上,一脸坚定地看着馆长。   “打扰您了,真是抱歉。”   她一个眼神,身旁的保镖提起一箱现金打开放在馆长面前,“请您笑纳。”   馆长一脸不解,“你想干什么?”   女生用护具护住重要部位,“请您揍我一顿,打到四肢不能动弹,但又不伤及根骨。”   “又要毫无痕迹,就像是平白无故摔了一跤。”   馆长弯腰合上箱子里的钱,“这是大晚上的,来找打了?”   不过半个小时,又有人受伤的消息传到老宅。   管家顿了顿,再次划掉名字,将电话打向下一个候选人。   *   坐落在市郊的一座温馨的小房子里,脸蛋圆圆地小胖子一边抽泣一边做题一边背单词。   “abandon,abandon,abandon……”   “呜呜呜呜呜笨嘴!快学啊——”   坐在他身旁,身材丰腴又带着些圆润的女人边哭边晃自己老公的肩膀。   “你快想办法啊!”   “再这么学下去儿子就要瘦死了——”   男人揽住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边哭边学地儿子道了句歉。   “对不住了,儿子。”   说完,他拎起自家儿子的脑袋往墙上一撞!   世界瞬间安静—— 第56章   清晨的贺家老宅, 各部门的仆人早早起来,有条不紊地安静处理事务。   贺锦年到达老宅时,大师早已在会客厅等候。   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待, 见贺锦年到了,连忙上前迎接。   “少爷, 这位就是老夫人从坤山请来的大师。”   “大师是老夫人一位老友介绍的,轻易不出山, 能够请到大师很是难得。”   “前不久, 大师还为老夫人解决了一个风水难题。”   贺锦年朝大师点了点头, 示意问好。   大师站起身来,对着贺锦年微微屈躬。   “贺少爷。”   打完招呼, 两人分坐在两边, 等待老夫人。   管家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   看样子是不认识的。   没一会儿,太奶奶梳妆好, 从侧门走了进来。   她身形有些单薄,穿着微微宽松的蚕丝旗袍, 满头白丝疏得精致利落。   “久等了, 大师。”   大师连忙站起身,对着太奶奶鞠躬, “老夫人。”   太奶奶坐下, 看向右手旁的贺锦年,眼里满是怜爱和欣赏。   “这就是我最优秀的重孙,贺锦年。”   “锦年这两个字, 是我丈夫亲自为孩子取的,就是希望他的人生能够永远充满无限的希望与机遇,幸福, 完美。”   “大师,你明白吗?”   大师笑着附和道:“当然,少爷的人生,定然能同老夫人期望的那样。”   太奶奶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清茶。   遗憾地摇摇头。   “不,你不明白。”   大师一顿,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管家跟贺锦年。   随即,他低下头,“还请老夫人解惑。”   “今天叫大师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算算,你之前说的……”   “贺家需要选一个晚辈出来,留在锦城,借学校的气运,为贺家积福。”   “本来我心中自有人选,但从昨晚开始,每一个我钦定的候选人都不约而同地遇险或是受伤。”   “现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锦年了。”   “事情蹊跷,大师你看看,是我们贺家冲撞了什么吗?”   大师点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蓍草、龟甲和铜钱,净手后就拿出纸笔开始算卦。   他一边算一边记录,卜辞早已熟记于心。   这期间,屋内的众人除了呼吸,再没有其它动作。   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许久,大师突然咳嗽了几声。   管家立即上前为他倒水,大师摆摆手,闭着眼平复了一会儿。   再次睁眼,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贺锦年。   太奶奶瞬间露出不满,“大师?”   大师转向太奶奶,“老夫人,在您选择候选人之前,贺少爷是否主动说过要留下来的话?”   太奶奶脸色有些不好看,“是。”   “那就对了。”   “之前,卦象显示,贺家的晚辈中有众多人选,均可留下以身为引,为贺家祈福。”   “可如今离上乾下,是大有卦之势,说明这人选必须要获得众人的支持与拥护,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选人了。”   “而锦年少爷,正是唯一的,能被选择之人。”   太奶奶听完紧紧皱起眉头。   “哪有这样的事?”   大师低着头没接话。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贺锦年坐在一旁,听完后才缓缓开口。   “太奶奶,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我已经提出主动留下来,您也不用再纠结了。”   “不过一年时间,对我的人生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太奶奶一脸的不赞同。   “况且我若留下,接下来的一年也能多陪陪您。”   太奶奶偏过头,“我不需要你陪。”   “太奶奶。”   贺锦年微微叹息一声。   “我有些累了,能借此留在家里休息一年,也是我想要的。”   这话一出,原本还满脸不赞同的太奶奶瞬间被说动。   她惊讶地看向自己最优秀的重孙,生来就是要接班贺家的。   “你——”   话在嘴边,太奶奶突然想起什么,又觉得说出来伤人。   还是罢了。   “再说吧。”   太奶奶挥挥手,她靠在黄花梨的圈椅上,似乎很是疲惫。   “你们先走吧,容我再想想。”   等人都离开后,太奶奶闭眼沉思了许久,才缓缓睁眼,对着一直守在身旁的管家道:“跟江天联系一下,让他尽快回老宅一趟。”   贺江天不仅是贺锦年的父亲,还是贺家现任家主,年仅四十便能接受整个贺家的产业。   太奶奶之所以这么喜爱贺锦年,对他寄予厚望,也有贺江天的原因。   毕竟在贺锦年出生以前,贺江天也是太奶奶最喜爱、最欣赏的孙辈。   “是。”   管家恭敬点头,就要离开去联系,又被叫住。   “再派人去查一查,锦年回来的这一个多月都接触了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   “不管有没有异常,都一一做好记录再整理汇报给我。”   “我这就派人去办。”   说完,管家有些犹豫,“不过锦年少爷身边的人都十分谨慎,若是派人调查少爷,被发现了……”   太奶奶揉了揉额头,“那就不要让他发现。”   管家无奈苦笑。   “是。”   主宅之外,贺锦年与大师并排往外走。   两人之间隔的距离不远不近,没有刻意亲近,也能看得出来不太熟。   一路上都没有交流。   直到快要走出老宅,已经能看见停在大门口等待接送的车辆。   贺锦年才轻声开口。   “多谢先生愿意助我解困。”   “答应您的事,已经在办了。”   大师提着自己老旧的布袋子,长叹一声。   “其实……今天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   他正视着前方继续走,没有为贺锦年停留。   老宅的所有仆人,都是老夫人的眼线。走在路上跟贺锦年交流,其实已经有些逾矩了。   “老夫人对您寄予厚望,我就为您算了算留下来的这一年的卦象。”   “我跟老夫人说,您是唯一的,可以留下来的人。”   “不知您是否理解这话的意思?”   两人离出口越来越近。   男人的话在贺锦年耳边,也越发清晰。   “也就是说,接下来您选择的这条路——”   “您也是唯一的,坚持走完的人。”   贺锦年脚步骤然一顿,他有些呆愣。   “不可能!”   男人没有与他争辩,只留下一个背影,缓缓离开。   *   贺江天收到老夫人的消息时,刚准备上飞机,随即通知秘书推掉所有会议,转头回了锦城市。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领带被扯下,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个,因为赶路而微微凌乱的发型,这一切不仅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男性魅力。   老夫人坐在院子里等他,见到气质成熟的孙子时,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贺家卓越的基因,在贺江天跟贺锦年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看着他们,老夫人就想到自己丈夫年轻时的模样。   是真的很像。   不论是样貌、气质,还是能力。   “江天来了,快坐下歇歇。”   贺江天将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奶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笑了笑,“没事奶奶就不能找你了吗?”   不过老人也没绕弯子,随即就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告诉了贺江天。   “锦年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你们父子俩见过面没?”   贺江天拿起茶杯在手里把玩,“见过几面。”   “工作再忙,事情再多,也要抽空关心关心他。那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下属。”   贺江天低垂的眼里一丝嘲意,“嗯。”   “锦年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他心志坚韧,不会轻易喊苦喊累,定是发生了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不说,我也不强迫去问。”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你若是知道些什么,现在就告诉我。”   贺江天听完皱起眉头。   “不用查了,这件事我会解决。”   老人察觉出不对劲,“解决?我倒想听听你要怎么解决?”   “既然您不想他留下,那就打晕带上飞机,把人送回去,派人守着,没有许可不能回来。”   贺江天放下茶杯,露出的小臂坚实有力。仿佛在说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人的事。   老人生气地看向他。   “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还当他是以前那个五岁的小孩子吗?以前秦珠华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管着他的,结果呢?”   “现在好不容易过去了,你竟然还想再重蹈覆辙?”   贺江天对此毫不在意。   “过去?”   “奶奶,您真觉得那些事过去了吗?”   “有时间调查他,不如多请几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您说我没把他儿子,他也没把我当父亲。又何必装作父子情深?”   老人被这通话噎住,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僵持了许久,只换来了她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我不查了,就由他去吧……”   贺江天玩味一笑,“还需要我替您将人打晕送回国外吗?”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   “对了,秦珠华最近情况如何?”   贺江天嘴边的笑容消逝,“不知道,没关注。”   “毕竟夫妻一场,你有空也该去医院看看,不然秦家那边闹起来,两家人面子上都不好看。”   “奶奶,您猜猜,如果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人是我,秦珠华会来看我吗?”   老夫人一愣,“那倒不会。”   “可若是一直不闻不问,也不太好。”   “既然你不愿意,就让锦年去走一趟吧。”   “他的外公外婆,应该也想他了。”   贺江天点点头,“都听您的。”   话说到这里,老夫人遗憾地看向自己的孙子。   “当年的联姻,终究是害了你们两个。现在锦年也长大了。若是你现在喜欢的人,我也可以出面去秦家,先把这婚离了,再让你娶个喜欢的回家。”   贺江天听完瞬间来了兴致。   “什么人都可以吗?”   “只要是要你喜欢的。”   贺江天轻笑一声,“男人也行吗?”   老夫人脸色一僵。   “自然不行!”   “奶奶,我都四十了。”   老夫人被气得脸色发红。   “别说四十,你就是五十、六十!也别想娶个男人回来!”   贺江天低下头,戏谑地勾起嘴角。   不知道奶奶知道自己最喜爱的重孙也喜欢男人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让他想想,什么时候说呢?   老夫人的九十大寿?   还是……某人十八岁的成人礼上? 第57章   贺锦年离开的当天下午, 林天就吭哧吭哧跑回杨家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他倒是没有什么高傲的倔强:不拿杨家一分钱,认为不是靠自己双手得来的都不属于他。   他轻轻地来,又满当当地走。   能够拿的都拿走。   几个箱子都装不下, 就差叫个货拉拉把自己用过的东西都搬空。   杨天宝是杨家最小的儿子。他本就厌恶私生子,对于林天这种成功住进家里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被赶出去的, 最是讨厌。   见林天竟然还连吃带拿,气得他直跳脚。   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指着在搬东西的林天大骂。   杨家的下人都不敢吭声。   之前杨家家主偶然得知林天竟然与贺家少爷贺锦年交好, 对这个私生子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一开始不闻不问, 只要惹了杨天宝生气,就会把人关禁闭。到后来零用钱增加了好几倍, 各种新款电子产品和衣服鞋子也是不要钱地送。   林天想要什么, 一句话的事,当天就有人亲自送到房间门口。   因此杨天宝再和林天有矛盾,众人也不再偏袒, 只能装作没看到,谁也不帮。   杨天宝巴不得林天赶紧走, 但见他还带走那么多东西就气不打一出来。   以往也不是没有私生子住进来又被赶走的, 多数人还留着属于穷人的可笑的自尊。   哪怕已经穷途末路,也不愿意拿杨家的施舍。   但这个林天不一样。   他格外的贱。   见林天还竟然还想拿走厨房的餐具, 杨天宝顿时惊得眼珠子要跳出来。   人怎么可以没有下限到这种程度?   “林天!你给我放下!”   “你还要脸吗?连家里的盘子筷子刀叉你也要拿?”   “这么想捡破烂, 怎么不把垃圾桶也一并带走?”   林天顿时眼睛一亮。   “对呀!房间里的垃圾桶也得拿走。”   听说那垃圾桶还是个大牌,外面用皮革包裹着的。   “到时候拿到二手网上去卖,又能多赚一笔!”   林天喜气洋洋地朝二楼的杨天宝挥挥手。   “多谢提醒啊。”   杨天宝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但他也没阻止。   因为林天带走的都是他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在杨天宝眼里, 林天就像一个病毒,凡是他碰过用过的东西,都不干净了。   就算林天不带走, 等人一离开,他也会让人丢掉的。   杨天宝看着楼下林天忙碌的身影,突然冷哼一声。   搬就搬吧。   他待会儿就派人把那些东西全都划烂!然后再一把火烧了!看林天还怎么卖!   等到林天把所有东西搬上车准备离开时,杨天宝才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此时林天还嬉皮笑脸地在跟杨家的司机握手道谢。杨天宝看着就来气,搬他们杨家的东西,还用他们杨家的司机。   仔细一看,还有一人也来了。   杨天宝认识那个男生,听说是林天新交的朋友,暑期在贺家庄园打零工。   正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穷人跟穷人玩。   “哼!”   杨天宝高傲地走过去,身后还带着一个保镖,打算当场把林天辛辛苦苦搬了一下午的东西全烧了,气死他。   “站住!”   司机已经坐在驾驶位准备就绪,他喊住正准备上车的两人。   “谁让你们走的?把车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是我家的,你不能带走。”   说完,他指着指着司机大喊:“不准走!你敢开车我就让我爸扣你工资,再把你辞退了!”   司机一脸为难地看向林天。   此时,杨天宝身后的保镖也走上前堵住两人的去路。   林天埋怨地看向杨天宝,刚要说什么,突然瞪大双眼,大叫一声:“卧槽!蜈蚣!”   他震惊地看向杨天宝,用手指着他的右肩,“刚才有条巨大的蜈蚣从你肩膀上爬过去了!”   杨天宝瞬间皱起眉头。   他讨厌林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开始他欺负林天时还没人给林天做主。   林天拿这种事来骗他,报复他。   神经,他现在已经不会信了!   杨天宝刚想出口讽刺,却看见林天身后的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生,在看了自己一眼后也微微瞪大眼,小声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   杨天宝身体一僵,顿时觉得背后有些痒意。   一股寒心的凉意从脚底升起。   保镖看见对面两人惊恐的表情后,也转过身去看自家小少爷。   杨天宝见保镖都转过身来,心中越发害怕。   突然,一阵风袭来,腰间如同有什么爬过,杨天宝恶寒地一抖,随即开始朝保镖尖叫。   “快滚过来把虫子拿开!”   保镖着急地上前,手抬起又放下,没看到大蜈蚣,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   一主一仆在门口慌乱找虫,林天趁机拉着安乐上车。   “大叔!快走快走!别担心,不会连累你的。”   司机放心地踩下油门。   瞧见杨天宝还在找虫子,大喊大叫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   林天降下车窗伸出脑袋,对着他大喊:“骗你的,根本没有蜈蚣!”   杨天宝瞬间松了一口气,刚要反击,就听见林天继续道:“其实是蜘蛛。”   “要在你身上生宝宝咯!”   “啊啊啊啊啊!林天——你这个贱人!”   杨天宝越发崩溃,哭着跑回别墅打算脱光衣服洗澡。   成功惹怒杨天宝,林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心地挽住安乐的手臂。   “谢谢你安乐,多亏你来陪我一起搬东西。”   “不然我就被欺负了……”   安乐哑然失笑。   “不用谢!”   安乐给司机的地址在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的街区,这里人很少,安乐提前借了一个小推车帮林天搬东西。   司机下车帮忙搬行李,望着附近的建筑,看起来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少爷,您就住这儿附近吗?”   “感觉……不太方便啊。”   “您具体住哪儿啊,我帮您把行李一起搬上去吧。”   林天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抬起头,“不用麻烦,你先回去吧。”   司机一直跟着林天,此时突然的好心也是很正常的。   “没事,您要是在锦城一中读书的话,肯定就在那附近住了,这里离锦城一中还有些距离,我还是帮您送过去吧。”   林天脑子一紧。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安乐走上前拦住司机的动作。   “辛苦您了,不过我们现在还不回去,东西放在这里就行。”   见安乐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拿走,林天看自己的了脸色也不太好,司机有些尴尬。   “那行,我就先走了。”   “少爷你需要用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等司机一走,林天脸色有些凝重。   “安乐,我从没跟他说过我离开杨家是要去读高中。”   “就连杨天宝也不知道。”   “肯定是杨建告诉司机,派他来打探消息的。”   杨建就是杨家家主,也就是林天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贺锦年要帮忙搞定学籍的事,杨建作为监护人肯定会被联系。林天倒不怕杨家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住哪里。而是他现在的一切都跟安乐挨着。   他被暴露没关系,就怕安乐因此被牵连。   想了一会儿,趁安乐还没反应过来,林天不想在他面前宣扬这些消极的情绪,随即搭上安乐的肩膀,“算了算了!”   “不想这些了。”   “我们回去吧。”   等林天将行李都搬回贺锦年给他准备的房间后,才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安乐……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   安乐正在替他收拾衣柜,闻声走了过去。   “怎么了?”   “你看这门——”   林天话说到一半,将门关上,然后从外面反锁上。   “你发现不对了吗?”   安乐不解,“门有问题吗?”   安乐站在门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伸手去开门,但是锁住了,开不了。   “挺结实的啊。”   林天从外面将门的锁打开,然后打开门,一脸懵逼。   “你还没发现吗?”   安乐摇头,“我不懂……”   林天指着门口的把手,“这、这门的锁怎么能是从外面锁着的!”   “那我要是在房间里睡着了,不怀好意的人路过把我锁在门里面了怎么办!”   林天说着说着,语气难过。   安乐试着反锁了一下,果然。   他安抚着林天,“不会的,这里只有我和你,我怎么会把你锁在里面呢?”   “难道是安装的时候弄反了?”   林天生气地翘起嘴。   安乐走到自己的房间面前,没有装反,是正常的。   还有一间客房,安乐也走过去试了一下,好好的。   林天跟在他身上,突然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安乐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贺锦年不会这么无聊……吧。   傍晚的时候,贺锦年提前找好的阿姨来到公寓,看到安乐跟林天在做卫生,连忙将两人拦住。   她手里拿着刚买的蔬菜和肉,准备给两人做饭的。   阿姨人很好,听说他们住进来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给两人做饭。怕他们饿了,还提前带了些家里做的点心。   这套房子还没开过火,阿姨拒绝了两人的帮忙,独自在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出来。   安乐想了想,拿出手机询问贺锦年是否还会回来。   对方秒回,说可能回不来。   等到第二天,贺锦年依旧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安乐想到之前在庄园的时候,贺锦年每天是真的很忙。   哪怕是在老家的那段时间,贺锦年每天也要处理很多事情。   只是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不过才十多天,安乐好似已经习惯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他的日子。   所幸还有林天。   贺锦年不在,他是最高兴的。   拉着安乐在附近转了一圈,想要先熟悉环境。   这里不像之前安芸所在的小区,小区距离锦城一中很近,所以这里的房子都被在读的学生们提前预定了。   整个小区是看不到悠闲的小孩和老人的,几乎都是同龄人。   偶尔会有一些阿姨提着生活用品大包小包地路过,或是一些家长来看望。   两人走出小区,来到最近的一座湿地公园,十里河滩,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搭着帐篷或者铺着餐垫在草地闲聊打闹。   安乐这才发现林天曾带自己来过这里。   林天很高兴还记得这些,拉着人介绍公园里的植被,当时可是做了攻略来的。   到了下午,两人打算回去的时候,安乐一个眼尖,看到了公园外的路边,一个穿着吊带裙的长发女生怀里抱着一只黑白配色的小狗,像是在等人。   小狗的背部是黑色的,肚子和四肢都是白绒绒的,它缩在女生的怀里,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警惕什么。   安乐看得笑出声。   他竟然在一只小狗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情绪。   林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喜一喊,“我们见过这只狗的!”   “就那天,咱俩来这里野餐,这狗还在旁边叹气来着。”   “当时你喂他肉吃,我还让你别喂来着。”   “我看网上都说不能随意投喂流浪动物。看他那么小一只,脏兮兮的,还以为活不下来了呢。”   “没想到,这是被收养了?”   安乐看着远处被人紧紧抱住的小狗,轻轻一笑。   “原来是它。”   在外面走了一天,直到晚上林天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安乐回去。   洗漱完后,林天本想着挨着安乐一起睡,但等他洗完澡安乐已经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   林天遗憾地抱着枕头打道回府。   安乐太累了,甚至没来得及跟林天说声晚安。   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安乐几乎分不清时间地点。   他不喜欢用空调,夏日的夜晚不算凉快,但安乐却没觉得热。   一阵清风拂过,安乐才发现屋里的窗户竟然是打开的。   有风就不那么闷热,难怪睡得这么好。   可他明明记得窗户是关着的。   也许是林天来过。   困意还没过,安乐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醒来,他扯了一下被子,打算换个姿势睡。   只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僵住。   安乐这才注意到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第58章   “锦年, 是你吗?”   安乐紧张地坐起身,虽然看不清脸,但勉强能看出窗边人的身形。   “嗯。”   贺锦年的声音很轻。   他坐着的身体没有动, “吓到你了吗?”   说完,他懊恼地垂下头。   “对不起。”   安乐意识到不对劲, 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了过去。   他缓缓靠近, 在贺锦年面前蹲下。想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贺锦年一开始没说话, 直到安乐抬起手, 轻抚他的侧脸。他偏着头,紧紧挨着安乐递过来的手, 这是两人唯一接触到的地方。   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   安乐一愣。   贺锦年……哭了?   安乐顿时心一紧, 他抬起贺锦年的脑袋,果然,月光下隐约可见一双通红的眼睛。   安乐第一次有种完成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自己没醒来之前, 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了多久?   安乐声音有些颤抖,“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难过?”   贺锦年偏过头, 似乎是不想安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安乐心疼地将他的脑袋又掰回来。   “贺锦年!”   贺锦年突然起身, 将蹲在地上的安乐抱住。安乐身体不稳,直接坐到了地上。   两人抱住后, 安乐才发现贺锦年的体温有多冷。   他一把抓住贺锦年露在外面的手臂,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坐了多久?”   贺锦年不开口,只是抱着他。   安乐没办法,只好将人推开。   然后他就清楚地看到, 被自己推开的贺锦年,眼圈更红了。   安乐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伸手掐住贺锦年小臂的软肉。   果然,贺锦年疼得往后一缩。   “很疼吗?”   一直不说话的贺锦年才点了点头。   安乐这才意识到, 不是做梦,是真的。   他连忙起身打算将灯打开,两人一直摸黑说话也不是个办法。   结果刚要有动作,就被黏上来的贺锦年又抱住,安乐被按在了地上,紧紧抱在怀里。   安乐再次去推他,这回的姿势不好用力,推了几下没推开。   问贺锦年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说。   安乐有些生气,于是也不再哄着他,冷着声音,“贺锦年,起来。”   抱住他的人收了点力。   安乐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突然凑上来!   “嗷——”   安乐被贺锦年的额头撞到眼睛,他捂着眼睛轻声痛呼。   下一刻,自己捂眼睛的手被扒拉开,一股柔软的潮湿覆了上来。   安乐顿时僵住全身。   对面的人如同小狗般,舔了舔安乐被撞过的地方,然后往下舔舔安乐嘴唇上的软肉,最后重重地亲了安乐一口。   像是在要奖励一般。   安乐一开始还很疑惑,被亲过之后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抓住贺锦年乱动的脑袋,凑上去将人吻住。   贺锦年果然对安乐毫无防备,安乐十分轻易地进入他的唇舌之间。   但只一瞬,安乐就退了出去。   贺锦年本能地想黏着安乐,却被安乐轻轻推开。   趁着对方还在发愣,安乐连忙起身,将床头的落地灯打开。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床边的一小块地方,贺锦年坐在地上,靠着床尾,可怜兮兮地看着安乐。   安乐看着他那明显不清明的眼睛,实实在在地确定了。   贺锦年喝醉了。   安乐抿住嘴,不太高兴,“为什么要喝酒?”   问完,对面的人没反应。   安乐也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说话也不是故意,不能怪他。   无奈,安乐只好走上去将人扶起来。   “不能坐地上,你已经有些感冒了,先去床上躺一会儿。”   贺锦年被安乐拉住时,便抬起头一直看着他。眼见安乐要将自己往床上带,他坚定地拒绝了。   那样的动作和语气,安乐仿佛看到他清醒时的模样。   安乐很是不解,“为什么?”   突然想到自己这样说喝醉了的贺锦年大概率不会理自己,于是安乐组织了一下语言,换了更加温和的语气。   “你不想上床,跟我一起睡吗?”   贺锦年这才点头。   “那就走。”   安乐抓住他的手臂,可人依旧站在原地不肯走。   “为什么不愿意上床呢?”   贺锦年回答的声音很小,但安乐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因为没有洗澡。   安乐有一瞬间的哑言。   “你……”   “你真的喝醉了吗?”   “不会是装的吧?”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贺锦年,对方毫不避讳地也注视着他。   望着那双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单纯又乖巧的眼睛,安乐有些心软了。   他没见过贺锦年这样。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喜欢。   “好吧。”   安乐带着人来到浴室。   “你自己洗澡,今晚就不喝醒酒汤了,你洗漱完就乖乖睡觉。”   说完,安乐也没有离开,一直站在浴室门口。   面对一个喝醉的人,安乐不会放心把人独自留在浴室。   而站在浴室里的人,傻乎乎地抬头去看天花板,刺眼的光照的他眼睛生疼。   安乐把灯开小了一点,有些心疼,“傻不傻?”   贺锦年低下头,一时没动作。   安乐等了一会儿,想到什么。转身去衣帽间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条浴巾。   “好了,有换的衣服了,可以洗了吗?”   果然,贺锦年点点头,乖乖脱衣服准备洗澡。   原本白皙的上半身因为喝了酒,胸口处有些微微泛红。就在贺锦年手碰到腰间时,他突然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安乐,脸上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这副模样看得安乐发笑。   “怎么啦?”   贺锦年抿了抿唇,小声道:“你不要看。”   安乐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为什么?”   贺锦年头埋得更低,“不好看。”   安乐笑了笑,没有动。   贺锦年见状也没办法,只好转过身,背对着安乐。   当着他的面,脱下了裤子。   安乐在他有动作的时候就微微偏过头去,看着墙上的镜子,镜子里只能看到贺锦年的上半身。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几分钟后,水声停止。   洗完澡的人站在花洒下发愣。   安乐看不下去,走进浴室将浴巾递给他。   “快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手里的浴巾一直没有递出去。   安乐看向镜子,里面的人也不见了。他一惊,吓得连忙转头,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墙角。   安乐狠狠松了口气,将浴巾递过去,只是一不小心,看清了全身。   他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你怎么不穿衣服!”   安乐下意识地出声。   贺锦年明显被安乐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到,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无辜。   安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他走上前拿浴巾将人裹住。   “自己擦一擦,把睡衣穿上,然后刷牙。”   “会不会?”   贺锦年点点头。   洗完澡的他,头发被薅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额头,眼睛亮亮的,专注地看着安乐。   安乐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还是有些脸红。   见小狗一样的人乖乖望着自己,安乐心里一动,仰起头亲了贺锦年一口。   “真乖。”   明亮的浴室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贺锦年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安乐盯着他发红的耳尖,有一瞬间的呆愣。   等贺锦年穿好衣服,安乐给他吹干头发,然后把人带到床上。   没等安乐安置,对方就先选好安乐原来躺着的位置,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   安乐偷偷笑了笑,没拆穿他。   安乐睡在另一边,跟他紧挨着,然后关上灯。   房间瞬间一片漆黑。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原本平躺着的安乐侧着身子,看向身旁的人。   “你睡了吗?”   贺锦年没回应,像一开始那样。   透着月光,安乐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那双微动的睫毛。   安乐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什么时候清醒的?”   躺在身旁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安乐突然伸出手,捏住装睡的人的耳朵。   “耳朵暴露你了哦。”   贺锦年无法,只好睁开眼。   他有些尴尬,扯了扯被子。   “刚才。”   安乐没质问他为什么要装醉,只是贴近,靠在他的肩膀上。   “跟我说说,好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要喝酒?”   贺锦年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黑暗里,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庆幸安乐提前关了灯。   “我今天……”   贺锦年也转过身,将安乐抱住。   “我今天碰到一个大师。”   “他给我算了一命。”   说着,贺锦年将头埋进安乐肩窝。   安乐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脊。   “嗯,然后呢?”   “结果不太好吗?”   贺锦年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些嘶哑。   “很不好。”   安乐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心跳越发加快。   “他说什么了?”   贺锦年没说话。   “是关于我们的吗?”   安乐明显感到,在问完这句话之后,抱着自己的手臂越发收紧。   “他说,接下来的一年。”   “我会选择一条路。”   “而在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贺锦年声音越发嘶哑。   “没有你。”   安乐停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   “是么……” 第59章   漆黑的房间, 沉寂了许久。   安乐再次开口,他是笑着说的,哪怕没有人会看见。   “也许他说的, 是其他的事呢?”   “接下来的一年,你不是要出国读书吗?”   “这样的一条路, 自然是你一个人走的。”   “或许,他说的就是关于读书的事。”   贺锦年默默听着安乐话, 眼睛酸涩。   “对, 就是读书的事。”   他十分不舍, 紧紧挨着安乐。   面上却装作轻松。   “本来找这位大师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占卜关于我读书的事。”   贺锦年这么说着, 心中却好似在滴血。   他很难受, 也很慌张。   “安乐,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叔叔和叔母吗?”   安乐点点头。   “当然记得。”   贺锦年在国外的这些年,一直是由谢管家和李管事照顾的, 唯一真心关心他的贺家人便是他的叔叔和叔母,还有他们夫妻的儿子, 贺锦年的堂哥:贺锦荣。   “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们吧。”   贺锦年突然这样说道。   他似乎是灵光一现, 抱着安乐坐起身来,认真地看向安乐。   “你之前答应过的。”   安乐确实答应过, 可在本该与他们见面的日子, 贺锦年为了他跟和江天打了一架。   最后只能靠着堂哥贺锦荣带着两人回到远阳市。   安乐不自觉地有些恐慌。   “明天——”   “会不会太快了?”   “你的叔叔和叔母应该很忙吧?要不先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贺锦年摇头。   “不用问,他们会有空的。”   安乐还是有些担心。   “就算有事也没关系,推掉就是了。”   “安乐, 跟你见面才是头等大事。”   安乐愣住。   黑夜里,贺锦年看不见安乐的情绪变化。   “还是先问问他们吧。”   “有空的话,我们再见面。”   贺锦年许是察觉到安乐的兴致不高, 也没再说,“好。”   安乐顿了顿,“对了,你回来以后,去过庄园吗?”   “没。”   “只在老宅住了一晚。”   “那你有跟谢管家他们联系吗?”   安乐一直没有说,在贺锦年因为打架受伤昏迷后,赶来的谢管家和李管事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和贺锦年分开。   他知道谢管家肯定很后悔,后悔当初可怜他所以帮了他一把,让他留下来……   贺锦年点点头。   “有报平安。”   “他们知道我没事。”   安乐有些欲言又止。   “那谢管家,有让你回庄园吗?”   贺锦年愣了一下,“没。”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还没正式地跟谢爷爷他们介绍我们的关系。”   “等我们先去见了我的叔叔和叔母,就回庄园去见他们。”   安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里是害怕的。   但他又不愿意拒绝贺锦年。   他很确定,他是喜欢贺锦年的。   贺锦年也喜欢他。   可这种喜欢让他开始有压力了。   如果说在贺锦年为了他跟自己父亲大家之前,跟他一起去见叔叔和叔母,安乐是很愿意的。   可这件事之后,安乐就有些怕了。   他很想跟贺锦年说,要不然,缓一缓呢?   过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再见面呢?   可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那多时间。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贺锦年就要出国了。   等下次再见面,他们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对方?   安乐不知道。   *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   安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一向起得很早,今天也是如此。等他转过头,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被子被紧实地盖在身上。   安乐伸手摸了摸,没什么热度,看来贺锦年很早就起了。   等他洗漱完走出房间后,刚一开卧室门,就听见厨房传来林天的惊呼声。   “我也去!你是说我吗?”   “你在开玩笑吧。”   “贺锦年你说话啊!”   “你唬我?”   “没有,说真的。”   “不是吧!”   “你给我弄紧张了……”   安乐听着林天上蹿下跳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贺锦年正在煎蛋,林天跟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天听见声音第一时间端起煎好的鸡蛋和热好的牛奶。   “安乐!你醒啦!洗漱了吗?”   “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早餐。”   贺锦年煎蛋的动作一顿。   安乐笑着接过盘子和牛奶,“谢谢你们,辛苦了。”   贺锦年将煎好的鸡蛋全都放进盘子里,分给了林天一半。   等林天吃了一口后恶心地就要吐出来。   他拿起筷子指着贺锦年,一脸痛苦,“庶子,你拿盐巴害我!”   贺锦年冷笑一声,没理他。   他等到安乐吃完早餐,将盘子被子丢给林天让他去洗,然后拉着安乐的手,郑重地说道:“我已经联系过叔母了,他们今天正好有空,我们约好在中午见面。”   “你觉得可以吗?”   安乐有些惊讶,“这么早?”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半,你六点就联系他们了吗?”   “叔母有晨练的习惯,对她来说不算早。”   “况且早点联系,他们也有准备的时间。”   安乐一时哑言。   该提前准备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   “我感觉有些突然,我不知道到时候该说些什么。”   贺锦年紧紧握住他的手,“什么都不用担心,叔叔和叔母人很好,不会为难我们。”   “况且之前早就约好了要见面,只是因为意外推迟了。”   安乐笑得勉强,“那好吧。”   贺锦年看出安乐的不自在,“林天也会去。”   还在厨房洗碗的人听见两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笑嘻嘻地凑过来。   “没错!我也要去哦。”   安乐顿时瞪大眼,总算高兴了些,“真的吗?”   贺锦年点点头。   “毕竟是一场正式的见面,有我的亲人,也要有你重要的人在场才行。”   安乐望着贺锦年真诚的眼睛,释怀一笑。   “好。”   *   快到中午,安乐很快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发。然后跟贺锦年一同站在门口等待林天。   过了好一会,林天才满急匆匆地从房间跑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   安乐看着林天身上陌生的白衬衣,有些稀奇。   他还没见过林天穿这么正经的衣服。   “很好看,非常帅!”   林天满意地理了理头发,“我就知道。”   坐上车后,林天还有些激动和兴奋。   他不停安慰着安乐,叫他不要紧张,只是一次见面而已,什么大风大浪他都见过,交给他就行。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舒缓他的情绪。   现在这个车里最紧张的就是林天了。   原本安乐还有些不自在,看到林天这副模样,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几人约定的地方在一家餐厅。一进门,入眼帘的是一片精致的园林,穿着中式制服的服务员领着三人走过好长一条路。   林天感觉自己的情绪都被磨灭了的时候,终于到达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有走廊和小池塘,中间的屋子大门敞开,两边各自站着服务员。   他们一踏进院子,屋里的人也走了出来。   然后安乐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女人,盘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正站在门口朝自己招手。   安乐微微瞪大眼睛。   “我见过您。”   与此同时,林天望着面前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青年,也瞪大了眼睛。   “我也见过你!”   女人跟贺锦荣相视一笑。   她走到安乐面前,笑着伸出手,“你好啊,安乐,很高兴——”   “再次见到你。”   安乐轻轻握了上去,一触即分,很有分寸。   “阿姨您好。”   贺锦荣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天,“原来是你,你也来了啊?”   林天破天荒地正经起来,没有回嘴,礼貌又得体。   他记得这人,之前在宴会上见过,是贺锦年的堂哥。   “堂哥你好,我是安乐最好的朋友,陪他一起来的。”   说完,他朝着身旁的女人伸出手。   “阿姨您好,我叫林天,是安乐最好的朋友。”   女人捂嘴一笑,跟林天握上手。   “你好林天。”   “你跟安乐一样,都别叫我阿姨了,叫叔母吧。”   安乐一愣,想要转头看向贺锦年。   女人却抓住他的手。   “哎呀,安乐,怎么称呼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看他干什么?”   “我——”   安乐有些犹豫。   林天突然凑近,一把揽住安乐的肩膀,带着他朝着女人弯腰鞠躬。   “叔母好!”   安乐被带着一起喊道,“叔母好。”   女人笑着回应了。   她很是喜欢林天和安乐,走到两人中间将他俩分开,一手挽着一个进了屋子,安置着众人都坐下。   “本来说邀请你们来家里做客的。”   “只是我爱人还在外地,不能及时赶回来。不过没关系,他这会儿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这里离机场近,约在这里,他就能第一时间见到你了。”   安乐受宠若惊。   “辛苦叔叔特地赶回来了。”   女人笑着摆摆手   “这算什么辛苦?”   “倒是安乐你,肯定很不自在吧?别紧张,我和你叔叔都知道你和锦年的事。”   “我们都很替你们开心呢。”   “对了,正好趁着你叔叔还没回来。”   “快给我讲讲,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现在到哪一步了?接吻没?”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叔母!”   “妈!”   “阿姨!”   对面的三人纷纷站起身,三脸不赞同地看着女人。 第60章   叔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反应这么大。”   “还年轻人呢, 这么经不住问。”   她笑着揽过安乐的肩膀。   “再说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是吧安乐?”   安乐顿时如临大敌。   “我——”   恰巧, 这时候远处的大门进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男人跟贺锦荣长得很像,俊朗的面容上戴着一副银边眼镜, 怀里抱着一束花。助理跟在他身后拿着公文包,走到大门口时便停了下来。   男人大步走上前来, 带着一身文雅的气质。   “很抱歉我来晚了。”   他先是看向安乐和林天的方向, 冲他们点头微笑。然后径直走向叔母, 俯身弯腰抱住她。   “亲爱的,今天依旧很漂亮。”   男人将怀里的鲜花递过去。   叔母笑眯眯地接过。   “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我正在问安乐问题呢, 你一来,我们都没法说悄悄话了。”   男人顺势坐在女人身旁的椅子上,打趣道:“那我走?”   “你们聊完我再进来。”   桌上众人发出一阵轻笑声。   打趣完, 男人笑着看向叔母身旁的安乐和林天。   他先是注视着安乐,“你就是安乐吧?”   安乐礼貌地点点头, “叔叔您好, 我是安乐。”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天。”   安乐说完, 没看到一旁的林天深深地看了眼自己。   林天也点点头, “叔叔您好。”   “你们好。”   这时,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   “上次本来约好要见面,但事发突然, 见面就被取消了。这是为你准备的见面礼。”   “希望现在送给你的话,还不算太晚。”   安乐也知道再推辞不好,礼貌接过。   “谢谢叔叔。”   他看向身旁的女人, “谢谢叔母。”   这样的礼物,叔母肯定也参与准备了。   叔母一手托着腮,期待地看着安乐,“快打开看看,喜欢吗?”   安乐缓缓地打开盒子。   林天也好奇地凑上来,靠在他的背后,跟安乐一起看。   是一只铂金手表,蓝色日辉表盘,蓝宝石水晶透盖,搭配了一条海军蓝编织表带。   做工精致又不过于成熟,正适合安乐这个年纪。   林天眼睛一亮,“哇!好亮的表!”   安乐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相笑。   “很独特的表盘,颜色也很好看。。”   “谢谢叔母和叔叔,我很喜欢。”   叔母见安乐十分大方的姿态,收下礼物后也不扭捏,眼里多了几分满意。   “你喜欢就好。”   “不过可惜的是,我没能提前知道林天也要来,没能及时准备礼物。”   “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去逛街。林天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来买单。”   林天笑着摆摆手。   “不用了阿姨,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吃东西。待会儿我能多吃几道菜,比什么礼物都强!”   叔母听完笑了笑。   “那行,你再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多加几道菜。”   “好。”   林天顺势接过餐厅经理递来的菜单,给自己点了一碗炒饭。   所有人都入座后,一道道已经备好的菜陆续被一队穿着制服的侍者端上来。   这是一家做淮扬菜的餐厅,但安乐依旧在餐桌上看到几道自己家乡的美食,一些调味的配菜都是这个地方和这个季节没有的。锦城人也不爱这种口味。   除了这些,桌上的其它菜从食材、口味到做法,都是安乐喜欢的。   可见这背后的用心。   叔母拿起公筷给安乐夹了一块白芦笋。   “尝尝这个。”   安乐在众人注视下吃下碗中的菜。   他记得这个季节是没有白芦笋的。   叔母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安乐笑着点头。   “好吃的。”   安乐没看到,对面三个姓贺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贺锦年看着桌上那盘与其他菜格格不入的炒芦笋,一眼就看出这是叔母亲自做的。   有了安乐对自己厨艺的肯定,叔母更加高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开始跟安乐分享自己做饭的趣事,说几句后就会引到安乐身上。   问安乐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最拿手的菜是什么?谁又是最喜欢吃他做的饭的人?   简单几个问题,叔母将安乐的童年经历和人际关系了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靠自己脑补也能想象出是什么情况。   不过安乐并不因此觉得自卑或是不好意思,反而平静地分享着。   叔母越发满意。   她一开始对安乐的认可都源于锦年。   锦年喜欢的人,必然是很好的。   但实际两次接触下来,叔母对安乐开始有了些独立这个原因之外的好印象。   两人聊天时,其他人也会偶尔加入进来说几句。   整个餐桌都越发热闹和亲近。   贺江城对安乐的态度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但听着众人的对话,他眉眼偶尔也会舒展开来。   作为贺锦年的叔叔,他对于贺锦年的关心不仅因为这是家里的小辈,很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贺锦年自身的优秀。   贺锦年是贺家未来板上钉钉的唯一继承人,再过几十年,贺江天隐退,贺锦年就是家主。   说不上什么时候,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要仰仗自己的侄子了。   贺家的产业和权利网涉及到各行各业,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旁支的一兴一衰,也会被家主每个阶段的决策影响。   贺江城不像妻子,没有那么多主动了解安乐的欲望。   他只需要顺着贺锦年的心意即可。   至于这个叫“安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十分在乎。   更何况,他是一个思想极其开明的人。   尊重自由恋爱。   这时,本来在隔壁屋子修整的助理突然走到门口,朝男人示意,有重要的消息。   贺江城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我先出去一下。”   叔母面上不显,但嘴角的笑容幅度开始减小。   “去吧,快点回来。”   贺江城出去接了个电话后便很快回到餐桌上。   叔母递给他擦手消毒的热毛巾,“什么要紧的事?这么着急处理?”   贺江城没直接回答,只是看了眼一旁的贺锦年。   “不是什么大事,先吃饭吧。”   众人继续之前的话题,贺江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安乐。   有些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刚才接到老夫人身边管家的电话,竟然听到了“锦年要休学一年,留在锦城读高三”这种离谱的话。   老夫人想让他再劝劝锦年,但估计也不怎么抱希望。   其他人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贺江城看着桌上其乐融融的画面,比谁都清楚。   锦年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一个多月的男生,硬生生斩断自己的人生计划。   他观察着安乐,想知道这个男生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或许是贺江城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安乐很快察觉到,他转头朝男人礼貌一笑,然后继续跟其他人的聊天。   这时,堂哥贺锦荣开口。   “对了,安乐,过几天正好是锦年太奶奶的九十大寿。”   “你和林天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宴会,到时候会有很多活动和一些节目,你们应该会喜欢。”   安乐有些讶异,贺家老夫人就要九十大寿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贺锦年并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件事。   “谢谢您的邀请,但是不用了。”   安乐看向贺锦年。   “下周锦年要过生日,我下周再去吧。”   “我也不认识太奶奶,就这样去不太好。”   堂哥宽慰道:“没关系,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就当是以锦年的朋友的身份,过去玩玩也好。”   “过不久你们就要开学了吧,锦年也要回国外读书,能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   安乐无奈一笑,不知该如何推辞。   林天见状插话说自己怕生,也不敢去人多的宴会,两人还要准备开学的事宜,还是不去为妙。   堂哥也不好再劝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从他开口邀请安乐起,贺锦年就一直没有说话。   察觉到贺锦年的情绪,堂哥立马换了个话题。   等到饭后,叔母拉着安乐和林天往外走,叔叔跟在三人身后给叔母提包。   贺锦荣叫住贺锦年。   “锦年,能留一会儿吗?想跟你聊聊。”   贺锦年表情淡淡的,沉默地望着堂哥。   “你不高兴,在我邀请完安乐以后。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贺锦年微微低头,皱了皱眉头。   “我没跟安乐讲太奶奶的事。”   “那正好,邀请安乐跟他的朋友一起去寿宴,也能让太奶奶见见你新交的朋友,不是吗?”   贺锦年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贺锦荣,“你明知道我跟安乐不是朋友的关系。”   堂哥听完也皱起眉,露出不解。   “那又怎样?”   “难不成你还能在太奶奶的寿宴上说:‘大家快看,这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贺锦年冷声反驳,“当然不会。”   堂哥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还不算太离谱。   紧接着他就听见贺锦年用一种熟悉的冷淡声说着头脑发热的话。   “别人的寿宴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主场。”   “我要在我的十八岁成人礼上,向所有人宣布安乐的身份。”   堂哥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贺锦年却一脸认真。   “我喜欢他,自然要告诉所有人。”   “就这么简单。” 第61章   “锦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堂哥眼神复杂。   “我一直以为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是个头脑清醒的聪明人。”   “锦年,跟我们说说你跟安乐的关系还可以。告诉所有人,那就太过了。”   “你不该是这样冲动的人。”   堂哥不赞同地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   问完这话, 堂哥似乎也意识到不妥。   他沉思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不管发生了什么, 这么快就宣布你跟安乐的关系,都太快了。”   贺锦年听着堂哥的话, 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冲动, 可他等不了。   这几天脑子里各种混乱的想法不停地在冲撞。   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是, 门后,安乐不知什么时候返了回来。   安乐本不打算偷听两人说话。   他刚要推门进去, 就听到门后传来自己的名字。   安乐推门的动作一顿。   直到他听完贺锦年说的话, 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就算你不听我的,也要听一听安乐的想法吧。”   “这事你跟安乐说了吗?”   “他也同意了?”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本不想回答。   堂哥无奈地叹了口气, 带着乞求的语气,“锦年……”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堂哥一愣。   “锦年, 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也要征求安乐的意见。”   “万一他不想呢?”   贺锦年却不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一片沉寂。   门外, 安乐浅浅的呼吸放缓,心上犹如压下一块重重的石头。   脑子逐渐变得迟钝, 他扶着墙,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院子。   林天坐在院子外游廊的围栏上,看到安乐空着手走出来, 他蹦蹦跳跳跑过去。   “不是去拿外套了吗?没找到吗?”   安乐抬手摸了摸手臂。   他穿着长袖,遮住了身上的“胎记”,“没……”   “算、算了吧。”   林天拉住安乐的手腕, 刚想说他陪安乐再去找一遍,就看到贺锦年跟贺锦荣两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贺锦年手臂上搭着安乐落下的外套。   “幸好,贺锦年给你拿了。”   安乐闻言转过身,贺锦年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外套忘在房间里了。”   “现在要穿吗?”   “气温有点高,我先帮你拿着吧。”   安乐看向自己的外套,点点头,“嗯好。”   贺锦年带着林天和安乐跟堂哥一家告别。   刚才离开消失不见的叔母突然跑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大红包,一左一右分别塞进了林天和安乐的手中。   “第一次见面,怎么能没有红包呢?”   “不准拒绝!都好好收着,这是叔母一点心意。”   “特别是林天,第一次见面没能准备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拿着钱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说完,不等林天和安乐反应,叔母将两人往车上推。   “快走吧!咱们下周见。”   几人说好,下周都会参加贺锦年的成人礼。   回去的路上,林天不愿意单独坐在副驾驶,挨着安乐坐在后座。   三人都挤在后座,林天满意地靠着安乐呼呼大睡。   贺锦年轻声跟安乐聊着今天的聚会,询问安乐的感受。偶尔讲一些自己和叔母一家的事。   “我十岁的时候就出国读书了,身边只有李管事和谢管家。后来叔母他们搬到国外,得知在同一个国家,叔母他们又搬了一次家。搬到我所在的城市。”   “偶尔休息日或者过节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会来陪我。”   “我在国外遇到不少事情,解决不了的,就会找叔叔帮忙。”   安乐伸手握住贺锦年垂在一旁的手。   “你的父母……不会管你吗?”   贺锦年将头靠在安乐颈侧,“管。”   “会有命令和任务。”   “但是不帮助。”   安乐轻轻摸了摸贺锦年的脑袋,“那肯定很辛苦。”   贺锦年垂眸,轻声道:“是啊……”   安乐愣了一秒,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司机开了一段路后,将贺锦年送到目的地。贺锦年还有事要处理,不会跟安乐他们一起回去。   贺锦年下车离开时,安乐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锦年。”   安乐的声音很轻。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贺锦年一开始有些迟钝,他转身看向安乐。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安乐眼中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急迫。   贺锦年突然俯下身,重重吻住安乐柔软的唇。   他的声音温柔又眷恋。   “注意安全。”   “晚上见?”   安乐抿了抿唇。   “……你也是。”   贺锦年抬手捏了把安乐的脸,转身离开。   留下安乐沉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到了晚上,安乐守在客厅等待贺锦年回来。他想跟他谈谈。   但贺锦年太忙了。   安乐等到半夜,只在迷迷糊糊之中,察觉到他好像回来了。   等到第二天,安乐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到了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度刚好的被子。   手机里和贺锦年道歉的留言。   他说自己太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希望安乐不要再等他。   安乐不傻,不会一直待在门口熬夜等人回来。   他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息。他开始起得很早,下午就吃晚饭,到了傍晚就躺上床睡觉。等他睡醒起来,刚好是凌晨。   安乐看了看时间,才三点。   他起身洗漱,然后带上一本试卷坐在了阳台上,吹着晚风,朝着门口的方向。   直到天微微亮,太阳就要出来,安乐才抬手关了落地灯。   试卷已经做完好几张,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安乐站起身,拿着试卷回到卧室。   路过窗边的沙发椅时,安乐顺手将撩了一把搭在靠背上的薄毯的流苏,流苏轻轻晃动,位置被打乱。   可能是今天太忙,贺锦年没能有时间回来。   安乐默默算着日子,依旧坚持改变作息。   他每天都在凌晨醒来,然后独自坐在阳台上等待天亮。   林天有时候熬夜,看到安乐醒来,就会跑到他身边陪他。   “你说贺锦年今天会回来吗?”   “我问过他,他说很忙,所以不确定。”   “那咱们不等了呗。”   “要等的。”   安乐低下头。   “我有事想跟他当面讲。”   林天趴在沙发上,撇撇嘴。   “真傻。”   安乐笑了笑。   “很重要吗?如果是要紧事,那就给他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好像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林天乞求地望着安乐。   “要不别等了吧。”   安乐看着他,却有些笑不出来。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让他每天焦虑不已,担心又害怕。   可另一方面,这件事又不那么重要。   不然,为什么到今天,贺锦年都不曾主动来问问他是否愿意公开呢?   安乐心里有事,却无法告诉林天。   他有一种害怕自己误会了的羞耻感。   若是贺锦年只是当着自己堂哥的面随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呢?哪怕安乐深知贺锦年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陪我了,快去睡吧。”   “不要,我今晚就睡客厅了。”   安乐无奈地看着林天。   林天冲他讨好地笑,“要不安乐你教我几道数学题呗?”   “我熬夜熬过头了,睡不着,你讲数学给我听,我肯定立马就能睡着!”   “……”   安乐只好拿起一张数学试卷。才分析了一个题干,就看到林天瞬间闭眼陷入熟睡。   安乐无声地笑了笑。   他回到房间,打算将卧室里的薄毯拿出去给林天用。   却突然发现,昨天被自己打乱的流苏,现在却恢复了原状。   安乐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整齐的流苏,心跳开始加快。   有人来过!   贺锦年回来过!   安乐没有直接去询问贺锦年,他立刻调整了自己的作息,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的作息时间。   这天他等到很晚,却依旧不见人回来。   安乐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   直到流苏的位置再次改变。   安乐突然意识到,贺锦年只在自己休息的时间回来。   可他明明不在家,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多变的作息?   这个房子里,知道安乐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醒来的人,也就只有安乐自己了。   安乐挫败地坐在窗边,怎么也想不通。   卧室门被敲响,林天大大咧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安乐,你今晚还熬夜不?咱们出去吃宵夜吧。”   安乐思考的动作一顿。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林天……   安乐僵硬地抬起头。   “林天……”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是林天……”   “可是为什么……”   林天敲了敲门,奇怪安乐为何一直不回应,他挠挠头,“难道睡了?”   下一刻,门就被打开。   安乐站在门后。   林天没注意到安乐眼里的异样,只是问道:“安乐,你是要睡了吗?”   安乐喉咙有些干涩。   “嗯。”   “我就不吃宵夜了。”   “你是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吧。”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嘴馋了,也不是非要吃。”   “明天吃也行!”   “安乐你今天不打算熬夜了吗?”   安乐摇头,“不熬了,太累了。”   林天有些心疼,“既然累了就先去睡吧。”   安乐点点头,“嗯好。”   林天站在门口,看着安乐缓缓关上门准备休息。   紧接着,安乐关门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向林天。   “林天。”   林天好奇地看着安乐,“怎么啦?”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那当然了!”   林天拍拍胸脯,“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离不弃!”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吗?”   林天微微歪头,有些懵。   “晚安?”   安乐轻轻一笑。   “好吧。”   “晚安。”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那是!” 第62章   安乐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假装入睡。   过了许久,就在困意真的来袭时,卧室的门被缓缓打开。   来的人脚步声很轻。   安乐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他没有开灯, 也没有直接靠近,只是停在窗边, 透着月光看着安乐。   看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安乐听见轻微的衣物摩挲声。   他坐在了窗边的沙发椅上。   然后不再动作, 只是这样安静地、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人。   安乐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他突然想起那天分别之际, 他喊住贺锦年, 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的时候,贺锦年的神情。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这么多天不见, 也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贺锦年好像吃定了安乐的性子, 知道安乐不会那么直白地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在生日那天跟所有人宣布他们的关系。   可他又害怕,害怕听见安乐的拒绝。   所以他躲着安乐。   可他又会想念。   所以他偷偷回来见他。   安乐蜷缩在被子里, 突然,额间一软。   贺锦年不知什么时候起身, 从窗边来到床头, 在安乐的额头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安乐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晚安。”   “明天见。”   他起身离开,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安乐拉起被子, 将头埋进枕头里,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睛一酸,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难过。   *   明天就是贺锦年的十八岁成人礼。   今天上午, 他终于有时间回来跟安乐见面。   他带回来好几套西装,是很久之前特意找人给安乐订做的。顺带还给林天准备了两套,供他选择。   安乐这才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林天跟贺锦年的关系变好了。虽不至于如同兄弟一般搭肩握手,但比刚认识那会儿要好太多。   贺锦年将衣服整理好挂在安乐的衣帽间,将每一种类型的衣服都一一分类好,如何洗护护理都贴心地写了下来。   “也不是一定要穿西装,你想穿什么都行。”   “只是今天刚好做好了,我就都一遍拿过来。”   说完,贺锦年转头看向安乐,看他没什么抗拒的表情。   “你穿什么都好看。”   “只要你能来,我就高兴。”   贺锦年待了两个小时就要离开。   生日宴会是在今天晚上举行,能参加宴会的长辈都是贺家的重要人物,和一些血缘关系亲近的同辈,他要提前回主宅做准备。   到了凌晨一点零一分,就是十八年前贺锦年出生的时间。   哪怕这个时间对许多人来说很难熬,无法适应,但没有一个人会离开。都会强迫自己清醒地留下来。   只为留下来亲自给未来的贺家继承人送上生日祝福。   离开前,安乐再次喊住贺锦年。   “锦年。”   “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贺锦年离开的动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转头看向安乐,有些不解,“没有。”   “怎么了吗?”   安乐轻轻一笑,“那就好。”   “毕竟今晚是你很重要的日子。我怕有什么事,但你忙忘了。”   “既然没有,那就好。”   “是我多虑了。”   贺锦年也朝安乐微微一笑,他不怎么笑,不真心的笑容会让嘴角的幅度略显僵硬。   “安乐。”   “晚上见。”   “好吗?”   安乐笑着点点头,回答的声音温柔,“嗯,晚上见。”   贺锦年波澜不惊的眼里露出明显的轻松和期待。   “那我先走了。”   “好。”   安乐再次看着他离开,强忍住苦涩和眼里的酸意,才能让眼泪没有在贺锦年离开前就掉落。   暂时分别后,安乐回到客厅,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直到林天兴冲冲地跑出来。   “安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刚才贺堂哥问我们需不需要跟他一起。”   安乐低着头没说话。   林天瞬间察觉到安乐情绪不对,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放轻声音,“安乐?”   “你怎么了?”   “不高兴吗?”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安乐突然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林天。   他缓缓开口:“为什么要和他一起骗我?”   林天瞬间僵住。   “我——”   “你知道他要在生日宴会上做什么吗?”   “知、知道……”   安乐脸色一白。   “为什么要瞒着我?”   “林天,我很害怕,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林天险些哭出来,“我、我是知道,我就是怕你不同意。”   “所以我不敢说。”   毕竟你肯定不愿意贺锦年为了你放弃出国读书留下来。   安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他要在今晚跟所有人宣布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林天一愣。   宣布关系?   不对啊!   贺锦年不是这样跟他说的啊!   他明明是说,让自己帮他躲着安乐,他要在今天跟安乐坦白未来的规划,告诉安乐他会留下来。   林天的注意力瞬间被另一件事吸引。   宣布关系……   还要告诉所有人?   林天不用细想,脑子里出现了一大堆宣布关系后会出现的问题,现在可不是对外宣布关系的好时候。   不行!   绝对不行!   林天越想越着急,“这可怎么办啊?”   安乐沉默地看着林天慌乱。   林天心里愧疚又委屈,他伸手去拉安乐,“安乐……”   安乐叹息一声,没抽出手。   “我不去了。”   林天愣住。   “不去了?”   “是……不去生日宴会了吗?”   “嗯。”   林天一时哑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锦年确实是做错了,但罪不至此。   那可是他的成人礼。如果安乐真的缺席了,以后会后悔的。   林天回想起这么多天,从知道贺锦年的生日到现在,安乐根本没有出过远门。   偶尔散步都有自己陪着。   可以说,安乐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他突然意识到,安乐……好像根本没有给贺锦年准备生日礼物。   林天还在猜想,安乐已经站起身。   “我要出去一趟。”   “我陪你一起!”   林天瞬间跟着站起来,眼神急切。   “我——”   “我送你去。”   安乐一开始不说话。   林天瘪起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知道错了……”   “对不起。”   安乐抿住嘴,闷闷地说道:“原谅你了。”   林天眼里一喜,脸上展开笑容。他心有余悸地跟在安乐身边。   “咱们要去哪儿啊?”   安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贺家庄园。”   林天不理解,“不是说不去参加生日宴会了吗?”   “而且宴会是在贺家老宅,不在庄园啊。”   安乐点头,“对,所以我们去庄园。”   “可——”   林天还是想不明白,“去那里做什么?贺锦年又不在,你妈妈也不在那里工作了。”   “去见一个人。”   安乐拿出自己从家乡带来的茶叶。   林天也不敢多问,能跟着一起去他已经很满足了,一路上都黏着安乐,生怕安乐又想起自己骗他的事,一个气不过就把他丢下。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林天跟着安乐一起下车,试探地问道:“安乐,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吗?”   他没忘记,一开始自己说的是送安乐来。   安乐点点头。   “我早就不生气了,你别这么小心翼翼。”   安乐越温和,林天就越愧疚。   他急于想弥补自己的错误,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转的,突然想到一个很怪异的点。   他眼珠子转了又转,心虚得不行。   “你先等一下哦,我拿个东西。”   只见林天又钻进车里,捣鼓了好半天才钻出来。   安乐好奇,“拿了什么?”   谁知林天突然一脸涨红。   “我——”   “没拿什么啊!”   “没、没找到我要拿的东西。”   安乐探究地盯着他,“不准再干坏事了。”   林天连忙摇头又摆手。   “不干了不干了!”   *   安乐提着准备好的礼物走到庄园门口,保安站在门口的小亭子里。   不是李哥,也不是李哥的同事。   而是新面孔。   “您好,请问谢管家在吗?可以帮我传一声话吗?”   保安转头,“有预约吗?”   安乐摇头,“没有。”   保安有些为难。   “真是不好意思,但还是请您帮我传达一声。我叫安乐。谢管家听到我的名字后也许会见我。”   保安沉思了几秒,点点头。   “好吧。”   只见他走进保安室打了个电话,很快便小跑出来,直接给安乐开了门。   “快请进吧。”   “谢管家在西边的小花房,他说你知道位置,直接去那边找他就行。”   “麻烦你了。”   林天连忙跟上,笑嘻嘻地朝保安挥手,“辛苦了哥!”   许久没有来庄园,安乐边走边看着周围的景观和装饰,和之前大不一样。   越靠近主宅,越能感受到不同。那种细腻的、淡雅的装饰,一看就是李管事的手笔。   安乐突然想到,可能是因为贺锦年的生日,庄园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为他庆祝。   安乐到达小花房时,谢管家正在将花架上的花卉往下搬。   他脱下了西装外套,挽衬衣的袖子,脚下的梯子支撑着整个身体。   “小心!”   安乐跑上前,将梯子扶稳。   谢管家放下手里的花,低头看向梯子旁的安乐。   “你来了啊。”   谢管家扶着梯子下到地面。他拍了拍梯子的支架,“不用担心,看起来细,实则很结实。”   说着,谢管家看向安乐身后的林天。   林□□谢管家微微弯腰打招呼,“您好。”   谢管家点点头,“我记得你。”   “都别站着了,先坐下喝口水吧。”   谢管家领着两人走到一旁的花桌旁坐下,给安乐和林天都倒了水。两人站着双手接过。   “谢谢。”   “都坐吧。”   安乐刚坐下,就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   “谢管家,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点茶叶。”   “我问过锦年,他说这是您和李管事会喜欢的茶。”   谢管家听到贺锦年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让你费心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茶?”   安乐笑了笑,但有些勉强。   其实之前跟贺锦年约好,见了叔叔叔母之后,就一起来庄园见谢管家和李管事,但那天贺锦年临时有事被叫走,后来贺锦年一直躲着他,这件事就被耽搁到现在。   但安乐显然不能直接说出原因。   “自从再次来到锦城,就一直想找机会拜访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谢管家没有接过礼物,只是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是怕我知道你和少爷关系后,会对你有偏见,所以不敢来见我,那大可不必担心。”   “我只是一个管家而已。”   “少爷喜欢谁,想要做什么,都是少爷的决定。我没有权利干涉。”   “所以你不用特意来讨好我,也不用在意我的看法。”   这话说完,林天一脸幽怨地看着谢管家。   安乐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您误会了。”   “我是真心感谢您曾经给我的帮助。”   “我第一次来庄园那会儿,是给在花园工作的叔叔送饭。当时正值中午,我身上都是伤,又累又渴,走到一半还迷路了,是您突然出现帮助了我,给我了水和药膏。”   “之后几次困境,都是您出手帮忙。”   “真的非常感谢您。”   谢管家面上笑了一下,“不用谢我,我之所以会那样做,都是少爷示意的。”   “我也只是揣测少爷的心思罢了。”   安乐抿住嘴,沉默了几秒,还是保持住微笑。   “还是很感谢您。”   谢管家点点头,没接话。   气氛有些尴尬,林天心里难受,悄悄伸手戳安乐,想带他走。   安乐面上不显,安抚住林天乱动的小手。   谢管家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要是想走就走吧。”   “今晚是少爷的成人礼,你们应该都会去吧。”   “时候不早了,老宅离得远,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   安乐没问为什么谢管家没去。他知道,如果能的话,谢管家定然不会错过贺锦年这么重要的日子。   安乐没有走。   谢管家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不去生日宴会。”   谢管家微微皱起眉头,但没有多问。   “随你们。”   安乐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谢管家。   “其实我今天来找您,是想问您一些关于锦年的——。”   谢管家突然抬起手,制止了安乐继续往下说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少爷的事,请你亲自去问他。”   “我说了,我只是一个管家。”   “再者,我也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谢管家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一秒都不多待。   留下安乐和林天两人,孤零零地守着桌上没送出去的茶叶。   林天欲言又止,瞪了眼谢管家又担忧地看向安乐。   只见安乐也突然站起身,朝着谢管家快要离去的背影喊道:“谢爷爷!”   谢管家离开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安乐加大音量,“不是我要这样称呼你,是锦年。”   “他在我面前是这样称呼您的。”   谢管家明显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安乐没有去追,只是留在原地,喊出自己的话。   “我想一定是因为,您是真正关心、爱护他的人!”   “您一定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   “可是——”   安乐突然眼眶一红。   “我发现他好像生病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只知道,他现在很痛苦。”   “谢爷爷。”   “求求您帮帮锦年吧!”   “他在向我们求救……” 第63章   贺家庄园是贺家家主贺江天特意为妻子秦珠华修建的。   庄园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无不按照秦珠华的喜好来设计。   很少有人知道,秦珠华极其厌恶丈夫贺江天,连带着他送的庄园, 也很讨厌。   幸好,他们很快有了孩子。   秦珠华立即派人在庄园深处修建了一栋小红楼, 作为她和孩子生活的地方。   孩子很优秀,继承了两人的所有优点, 甚至更好。   但秦珠华不是特别满意, 因为他还不够听话。   “他认错了吗?”   面容精致华贵的女人翻看着手里的珠宝图册, 随意地问了一句。   重金聘请的教育专家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道:“还没有。”   “锦年少爷性子倔强, 强行逼迫……可能会适得其反。”   女人身旁的中年妇女一个斜眼瞧过去。   “宋老师, 你的学生是少爷。”   “还轮不到你来教夫人如何做事。”   秦珠华又翻了一页图册,白玉般的手指轻点额头。   “原来宋老师这么关心我家小年,弄得我都有些不忍心叫你离开了。”   宋老师抬起头, 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   “离开?秦夫人,我有点不能明白您的意思。”   “您要辞退我?”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不要逼迫锦年少爷的话?   她可是贺家老夫人亲自为锦年少爷请来的老师。   秦珠华转头看向一脸屈辱的宋老师, 露出很不理解的表情。   她声音很轻很慢。   “宋老师,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刚来贺家没几天,就能拿到钱离开。”   “真是奇怪……”   “这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事吗?”   秦珠华依旧感到疑惑。   她看着宋老师的眼睛里除了一点点疑惑, 就再没其他情绪。   旁人的感受和尊严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看不见。   也不屑去了解。   “哎呀, 我忘了……宋老师是教育家。”   “教育家都是很清高的。”   宋老师有些恼怒,“你——”   可女人毫不在意她的情绪。   “对了,宋老师。”   “我听说锦年很喜欢你?”   “课后还会邀请宋老师留下来看他的画。”   宋老师听完皱起眉, 不禁开口替贺锦年解释。   “秦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德育老师,少爷对待我同其他老师一样, 并没有什么特殊。”   “之所以在课后将我留下,是因为少爷恰好得知我的丈夫是一名漫画家,才将画稿给我看。”   宋老师解释的时候,秦珠华依旧翻看着珠宝画册,甚至没有抬头看她。   听到宋老师丈夫的身份后,秦珠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   “漫画家么……”   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那宋老师一定能经常看倒许多优秀的漫画作品了?”   宋老师点头,“是。”   “阅读一定量的漫画读物,也能帮助我更加顺利走进一些孩子的内心世界,了解他们所想,才能同他们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   秦珠华捂住嘴,“原来是这样伟大有无私的目的。”   “那宋老师你觉得,我儿子的画怎么样?你同他交流了,看到他的内心世界了吗?”   “你给我说说,他每天在想什么?”   宋老师沉思了一瞬,犹豫着说出她的看法。   “锦年少爷……不怎么主动提及自己的想法,我至今也只是与他交流一些绘画作品的心得。”   “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寻找自由。”   秦珠华突然轻笑出声   “哦?怎么看出来的?”   “从锦年少爷的画里。”   宋老师回想起那孩子递给她的画。   贺锦年画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设定奇异的外星人。   虽然种类怪异,但每个外星人的模样都不具备尖锐的攻击力。   贺锦年给自己外星人赋予了柔软的肢体。   它们可以从任何地方来,也可以从任何地方离开,不惧水火,能够生活在大海湖泊中,也能躲在火山岩浆里。它们有不同的形态和颜色,许多地方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便是每个外星人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飞船。   他给笔下每一个外星人都设计了一辆可以去到任何地方都飞船。   唯独他自己,始终被困在这小小的红楼之中。   宋老师将自己这些天的发现和感受一字一句地讲给秦珠华听。   她也是做母亲的,所以能够理解秦夫人爱子心切,过于严苛的管理方式。   但她还是很想劝一劝秦夫人。   告诉她,她的孩子需要自由。   “哇,宋老师不愧是教育家!”   秦珠华听完后直接站起了身,朝着一旁的垃圾桶走去。   “听完你的话之后,我简直醍醐灌顶!”   “原来,我一直都做错了。”   宋老师惊讶地看向秦珠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没想到秦夫人这么听劝。   “您也是爱子心切。”   “不!”秦珠华打断宋老师的话。   “我错得太离谱了。”   “我一直以为,只要控制住他的人,就能让他乖乖听话。现在我才明白,就算是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宋老师点点头,“是这样的。”   “老师,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成长是无法被抑制的。”   “反而越压抑,越强大。”   宋老师连连点头,“是。”   “所以——”   宋老师的话再次被打断。   “所以直接摧毁就可以了。”   秦珠华笑着说道。   她走到垃圾桶边上,弯腰捡起了里面的东西。   宋老师这才注意到,那个皮质的名牌垃圾桶里,装着一叠厚厚的画纸。   那是锦年少爷珍藏在床底下,用自己做的木盒子收好,偶尔才会拿出几张交予她看的画册。   此时此刻那些画纸的边角皱起或有裂口,明显是强硬塞进垃圾桶时弄破的。   宋老师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将画纸从垃圾桶里拿起。   女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当着众人翻垃圾桶的举动,只是懊悔地说道:“哎呀……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小孩子闲得无聊拿来解闷所以画的。”   “就想着,多布置点任务给他的让他忙起来,就没时间搞这些无用的东西了。”   “多亏了宋老师你,要不是你,我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东西对他那么重要。”   “刚刚萌芽的……丰富的……精、神、世、界?”   秦珠华捏起几张画纸,丝毫不感兴趣上面画着什么,而是转头微笑地看着宋老师。   “我理解的对吗?宋老师。”   宋老师震惊不已,她被秦珠华的言行举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   宋老师痛心疾首,“你可是他的母亲!”   秦珠华突然捂住嘴,一脸惊讶。   “是啊!”   她后知后觉,懊恼地用手轻点额头。   “我可是小年的妈妈,自然不能做伤害他的事。”   “不然等他长大了,会怪我的。”   秦珠华说完,突然看向宋老师。   宋老师心脏猛得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袭来。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宋老师替我去一趟吧。”   秦珠华将捡起来画纸递给宋老师。   “就麻烦宋老师,在离开前,帮我这样一个小忙了。”   宋老师几乎要被气得吐血。   “都是做母亲的,你也不希望……你的女儿在学校被坏人欺负吧?”   秦珠华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宋老师沉默地站在原地,她气得几乎要晕厥,却不敢出言斥骂。   这个秦珠华就是一个疯子。   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如此冷漠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命?   过了许久,宋老师蹲下身,强忍着不适,捡起了地上和垃圾桶里的所有画纸。   秦珠华让她当着锦年少爷的面将画纸都烧赶干净,然后从一个专业者的角度来点评他的作品。   告诉他,以前那些夸赞都是迫于他的身份,实际上,他的作品一文不值,毫无意义。   让人看了,十分恶心。   “让人看了,十分恶心。”   宋老师恍惚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红楼外的草地上。   锦年少爷被人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画集被烧掉。   而她站在一叠灰烬面前,才将最伤人的话说出了口。   瞬间,一身冷汗袭来,宋老师不敢去看贺锦年。   可那孩子全程都没有发出一句不满的声音,宋老师心中更加愧疚。离开前,她没能忍住,转头看向被按在草地上的男孩。   她以为那孩子会痛恨她。   可他没有。   他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画集被烧毁的那一刻,连恨都变成了灰烬,随风消散了。   *   小红楼的顶层,有一个阁楼。   阁楼不大,只堪堪能放下几件家具。阁楼又很大,因为每到夜里,它就空荡得厉害。   此时已接近黄昏,阁楼的光线不好,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阁楼没有接电,就算有,墙顶上也只剩一个被打碎的吊灯。   男孩坐在窗边,借着黄昏的光,将手里的木板和纸板黏在一起。   他拿出偷偷准备好的电线,穿插进去。   一个台灯的雏形完成。   等到夜幕降临,他按下开关。   黑暗中,一团微弱的光亮起,照亮男孩布满泪痕的脸。   *   贺锦年缓缓睁开眼,掩去眼里的不明情绪。   他抬手关掉闹钟,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还有四个小时,就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他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西装,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带,开门而去。 第64章   安乐坐在小木屋前的草地上, 望着远处十字路口的小木桶。   他还记得刚来庄园那会儿,他误以为路口的小木桶是装垃圾用的,还往里面丢过东西。   后来看到谢管家在擦拭, 才知道那其实不是垃圾桶,是小时候的贺锦年用来装东西的。   是他亲手做的, 还在木桶上面用小刀刻划出外星人的脑袋。   【少爷小时候住在红楼里,当时这周围是被栅栏围住的, 我们不能直接与他接触。】   【少爷就亲自做了这个小木桶固定在路口, 让我们把想给他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他会定时来这里查看。】   当时谢管家说这些话,安乐并没有细想, 现在回想起来, 才发现好多怪异之处。   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将自己的孩子困在专门为他修建的小楼里?   谢管家告诉安乐,贺锦年儿时是没有朋友的。   安乐最懂那种感受。   就像是被这个世界割裂开, 找不到归属感,所有的东西都不真实。   “安乐, 我们……”   “我们要去贺锦年的生日宴会?”   林天坐在安乐身边, 小心翼翼地问他。   安乐看着息屏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贺锦年依旧没有向他坦白, 哪怕临近宴会, 他也不曾询问自己的意见。   “我不知道。”   安乐迷茫地望着远处困住贺锦年的小红楼。   对于贺锦年,他是心疼的,也是喜欢的。   可他实在不知道, 自己要不要去。   “我该去吗?”   安乐眼里一痛。   他不想承认,在听到贺锦年母亲的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   那样的父母, 那样的家族,连贺锦年都无法摆脱的牢笼,他真的要靠近吗?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贺锦年出国读书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该去吗……”   安乐无神地喃喃道。   *   手机里许多未读消息,他看向置顶的对话,空空如也。   【出发了吗?】   他在对话框里打出这句话。   像是在催促对方一样。   不太好。   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锦年少爷,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贺锦年收起手机,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马上。”   管家领着贺锦年往内宅走。   贺锦年微微皱起眉。   “现在去内宅做什么?宴会不是要开始了吗?”   贺家老宅很大,宴会在东苑举行,一来一回会浪费很多时间。   管家恭谨地弯腰解释,“老夫人只说是有要紧事要同少爷说,有外人在的话,不方便。”   贺锦年心里装着事,根本不想应付老太太。   “什么要紧的事偏要现在说?”   他担心万一安乐到了,自己却不能及时出现。   “这我就不清楚了,少爷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贺锦年今天格外烦躁。   “突然想起有东西没带,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管家连忙说道:“少爷要那什么东西?我派人去拿就是了。”   贺锦年没理他,转身原路返回。   他急着去门口等待。   管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站在原地等待。等了许久,一直都不见人回来。   恰好此时,老夫人催问他怎么还没到时,管家突然意识到:他被少爷骗了……   管家这才急哄哄地跑去找人。   *   今晚的贺家老宅灯火通明。   能够被邀请参加贺锦年成人礼的,无不是贺家的重要人物。除了寿星本人可能会邀请朋友,其他人都不会私自带上男伴女伴。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家人,也互相认识。   直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满脸惊喜地从一脸造型夸张的跑车上走下来,他穿着设计感极强的白色西装,里面的真丝衬衣领口很低,露出修长的脖子和锁骨。脖子上还系了一个立体花颈带。耳垂上的一点红痣给他增添了一丝媚意。   同其他人严谨庄重的西装和礼服相比,男生像是来参加时尚晚宴的。   而不是贺家未来继承人的成年礼。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皱起眉,“那是谁?”   “锦年邀请来的朋友?”   管家提前跟所有人打过招呼,锦年少爷会邀请自己的朋友前来。   “看着不确定……”   “管家呢?怎么没过来接人?”   众人猜测之际,只见男生从车里拿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男生暗自窃喜,他将邀请函交给门口的管事,然后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管家不在,一位女管事上前询问,“请问是锦年少爷的朋友吗?”   男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不是。”   不过很快就是了。   他得意地想着。   “是贺总邀请我来的。”   管事一愣,在场的都是贺家人,从商从政,多多少少都沾点生意,都能被称作贺总。   可面前这人如此张扬,想必背后之人肯定不简单。   今天是锦年少爷的成人礼,有资格带人进来的,除了锦年少爷,也就只有“那位”了。   管事瞬间明白,“您是家主的客人吧?”   男生高傲地扬起下巴,如同一只漂亮的孔雀。   “是。”   “家主正在北苑议事,可能——”   管事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家主的人走了过来,声称要将男生带走去见家主。   男生眼睛一亮!   他大喊道:“贺总已经到了吗?他在哪儿?”   “您跟我来。”   于是,保镖当着众人的面将男生带走。   所有人都知道贺江天邀请了一个与宴会毫不相关的年轻男生,也看到了他特意派人将男生叫到身边。   年轻男生,也就是吕辰辰,他紧紧跟在保镖身后,心里怦怦直跳。   真是太惊喜了!   虽然之前突然被贺总看中包养,可只过了一周贺总便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贺总又叫上他去到贺家主宅。   只是那天出了意外,贺家少爷贺锦年见到他后突然变得很激动,没过多久他就被管家赶了出去。   本以为再也和贺总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前几天贺总的助理突然联系他,还寄给了他一份邀请函,让他在今天晚上来到贺家老宅。   更是要求他要“好好打扮一番”。   其实吕辰辰猜到贺总可能在利用他做什么,但那又怎样呢?只要能攀上贺家家主,让他做什么都行。   吕辰辰见到贺江天时,他正站在荷花池的凉亭中,手里拿着一只毛笔。石桌上铺满了宣纸,贺江天只是随意勾勒几笔,纸上的画便宛如活了过来,下一秒就要冲出纸张。   “贺总~”   “我来啦。”   吕辰辰夹着嗓子,讨好地说道。   贺江天没抬头看他,“好好说话。”   “是……”   吕辰辰有些尴尬,但他不气馁。   “这些都是贺总您亲自画的吗?画的真是太好了!”   贺江天轻笑一声,“喜欢吗?”   吕辰辰连忙贴上去,靠得很近,但没有贺江天示意,他不敢有肢体接触。   “喜欢!贺总的就是最好的。”   “那我送你一副怎么样?”   “好啊好啊。”   吕辰辰看着桌上的画,其实分不清楚好坏,他随便指了一幅山水画,“我觉得这幅画最好看!”   贺江天转头看向吕辰辰,眼里带着玩味。   却在看到他的脸时,瞬间皱起眉。   “谁让你化妆的?”   吕辰辰被贺江天吓到,脸色一白,“我——”   “不是您派人通知我要好好打扮的吗?”   贺江天拉住他脖子上的丝带,手上一用力,吕辰辰瞬间被勒得满脸涨红。他睁大双眼,满是恐惧,泪水滚落下来。   “穿得倒是挺骚,只不过这样,就不像他了。”   贺江天松开丝带,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吕辰辰被扇倒在地。他大口喘着气,害怕地往角落里缩。   “贺、贺总。”   “把妆卸了。”   吕辰辰连忙爬起来,跑到一旁的扶梯处,就着池塘里的水,将自己脸上的妆洗干净。   可恨他买的都是防水的化妆品,几乎要把脸搓烂了,上面的妆才堪堪没那么明显了。   他笑着抬起头,“贺总,我洗干净了。”   贺江天也不为难他,伸手将他拉起,摸向他有些红肿的脸。   “真是苦了你了,疼不疼?”   吕辰辰忍住眼泪,摇摇头,“不疼。”   “真是个乖孩子,我得好好奖励你才信。”   说完,贺江天一把撕开吕辰辰身上的衣服。   “啊!”   半边胸膛和腰腹露了出来,吕辰辰很是惊讶。虽然他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但这是在贺家老宅,还是室外,今晚是贺家少爷的生日宴会,老宅有很多客人。   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到……   他还好,就怕影响贺总的声誉。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贺总肯定第一个把他扔了。   “贺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贺江天笑着解开吕辰辰脖子上的丝带,蒙住他的眼睛。   虽然很多地方都很像,但只要看过那双眼睛,就不会再将两人联系到一起了。   吕辰辰的眼睛太丑,全是愚蠢和贪婪,还是盖起来才好。   贺江天衣冠端正,反而是他怀里的男生,全身被剥光了,只有一根白色的丝带将眼睛蒙住。   随着贺江天炙热的手掌下移,男生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贺江天将人抱起放在石桌上,坐在一桌子画纸上。男生被推倒在桌上,对着贺江天展开身体。   过了一会儿,身上抚摸着的手离开。   “贺总?”   下一刻,温热的小腹上传来一股凉意。   有些软,又像是液体和什么东西的结合物。   “贺总!”   男生敏感地一抖。   贺江天一把按住他,“别动。”   “不是说喜欢这幅画吗?”   “我帮你画在身体上,然后送给你,怎么样?”   贺江天弯下腰,充满磁性的声音在男生耳边响起,吕辰辰脸一红,娇羞地点头。   “好啊。”   贺江天直起身,眼里尽是戏谑。   没一会儿,男生的腰腹,脊背,前胸都画满了黑色的墨迹,手臂和大腿内侧缠绕着一根又一根粗壮的黑墨。   等到所有的墨迹干完,吕辰辰缩了缩有些冷意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粗暴地翻过身,一把拖下石桌。   双眼被蒙住,只知道有一只粗大的手将他的头摁在石桌上,脸被转向凉亭入口的方向。若是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脸。   一半身子被压在桌上,一半被身后的男人紧紧贴住。   没有任何前戏,他痛呼一声!   但心里却激动得要发疯。   贺江天之前只用工具玩他,从来不自己上,这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面的变化。   以为贺江天终于愿意碰自己,他不再害怕被人发现,尽情地大叫。   没想到又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闭嘴。”   声音也不像。   这幅放荡的样子也不像。   吕辰辰只觉得身后的人动作险些将他身体撕裂。   他强忍住出声,又被人死死按住,痛苦与愉悦交杂,让他忍不住地流泪。   白皙的身体上布满了一道道墨迹,缠绕着四肢和腰腹,没被画脏的皮肤上布满红痕。   男生被迫扬起修长的脖颈,又因为被按在桌上,只能露出半边侧脸默默流泪。   *   贺锦年一边往正门走,一边盯着手机。   安乐还没有联系他,也许是在路上,或者已经快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的安乐是这样的。   贺锦年不断地说服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路过一片荷花池时,他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贺锦年皱起眉,他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的凉亭,似乎有人。仔细听到那声音是在做什么之后,他脸一黑。   什么人,敢在他的生日宴上做这种事?   他走上前,刚打算叫人来处理,就看见站在凉亭入口处的贺江天。   贺江天也看见了他,眼里笑意更深,他朝贺锦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并用嘴型无声地说道:“生、日、礼、物!”   贺锦年面露恶心,本不想理会,他刚要转身离开,贺江天比他先一步退后。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浑身布满黑色印记的少年正被一个保镖压在石桌上暴力侵|犯。   他被人捂住嘴和眼睛,痛苦地呜咽,露出的半边侧脸被泪水沾湿。   贺锦年瞬间僵住,犹如坠入冰窟。   然后一刻不犹豫地,红着眼冲了过去。   “安乐!”   他带着哭腔,绝望地冲向他的“爱人”。 第65章   贺江天不知从哪拿起一杯红酒, 他对着贺锦年的方向举杯。   “成年礼物,喜欢吗?”   话音刚落,酒杯就被打翻!   红色的液体泼洒出来, 溅了他一脸。   贺锦年撞开他,一拳打向压着男生侵犯的保镖。   保镖不敢和他硬碰, 被打后连忙从男生的身体里退了出去。   男生赤裸着身子趴在石桌上,还没搞清出为什么身后的人突然停止, 下一刻, 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瞬间愣住, 第一反应竟是这人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好事。   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抱怨,就被面前的人颤抖地抱住。   “安乐!”   “安乐, 是你吗?”   “不怕不怕, 我来了,不怕。”   贺锦年不敢去看男生的脸,赶忙脱下西装外套将怀里的人盖住, 然后紧紧抱在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他哭着道歉, 身体逐渐麻木到不能动弹。   “对不起……”   “我错了。”   “都怪我不好。”   痛苦到不能呼吸。   巨大的悔恨将他淹没。   怀里的人突然一动。吕辰辰余光瞥到被推倒在地的贺江天,吓得一惊, 连忙推开抱住他的人。   “啊!你谁啊?”   “有病吧你, 抱我干什——”   吕辰辰抬起头,这才发现抱住他的人是贺锦年。   “贺、贺少爷?”   贺锦年红着眼,被推开后, 他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人。   不是安乐。   他后知后觉地低声喃喃道:“不是。”   “原来不是……”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贺锦年捂着发疼的胸口,青筋暴起,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庆幸。   他紧张地抓住吕辰辰的手臂, 用力搓揉,发现只是墨迹,能够擦掉,他一遍又一遍的确定吕辰辰的脸和身上的墨迹。   “不是!”   “你不是他!”   贺锦年庆幸地捂住眼睛,苦笑着流泪。   “你不是……”   保镖十分有眼色地爬起来绕过贺少爷,跑到一旁去搀扶贺江天。   贺江天烦躁地推开保镖,“裤子穿上。”   保镖脸一红,低头去穿裤子。   贺江天扶着柱子站起身,看着地上狼狈不已的贺锦年,轻笑出声。   “怎么样,我送的礼物。喜欢吗?”   贺锦年低着头自言自语,根本不理他。   贺江天做出难过的表情,“不合乎你心意吗?”   “唉,假的就是不行。”   “看来下一次得送个真的才行。”   这话一出,原本还低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贺锦年突然抬起头,他盯着贺江天,眼里尽是厌恶和痛恨。   贺江天已经很久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样强烈的情绪。   他越发觉得有趣,刚要出言讽刺几句,只见贺锦年猛然起身,一拳揍向他的太阳穴!   贺江天被打得头昏脑涨,险些要倒在地上。   贺锦年趁机抓住他的衣领,将人往池塘边拖拽。然后按住贺江天的头,往水池里灌。贺江天被突如其来的池水呛住,使劲挣扎想要起身呼吸,贺锦年用膝盖抵住他的背脊,一手抓着头发,一手用来阻止贺江天逃脱。   贺江天奋力挣扎,好不容易能抬起头呼吸道新鲜空气。   “你他妈想死——”   咕噜咕噜——   一阵噗通声,贺锦年再次将自己的父亲再次按进水池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贺江天挣扎,眼神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吕辰辰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喊大叫,见保镖上前阻止贺锦年。吕辰辰也跟上去拉住贺锦年的手臂,不准他伤害贺总。   贺锦年被迫放开手,形势瞬间翻转。   贺江天一脚踹向他,让保镖将人按住,抓住他的头往木桩上撞!   一丝血迹从贺锦年额头流下。   吕辰辰吓得连忙放开压住贺锦年的手,保镖也惊得心跳都要停止。   贺锦年趁机翻身,一个肘击让保镖瞬间失去意识往后倒去。贺江天龇牙咧嘴地走上前将贺锦年拖起也按进一旁的水池中。   他没给贺锦年挣扎的机会,气红了眼,一心将人死死按在水池里。   贺锦年一个用力,将背后的人拖拽进水池!贺江天落入水池中,贺锦年按住他的头不让他浮起来呼吸,贺江天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拉住贺锦年,也将他拖入水池里。   父子俩都争着能让对方的整个身子没入水池中,最好能当场淹死。   管家因为被老夫人催促,着急找到锦年少爷回去复命。他派了许多人一起找,找到了就给他打电话,得赶紧把人带到老夫人那儿。   可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   管家着急地在老宅乱蹿,然后就在后院的荷花池边,看到正在互相置对方于死地的父子俩。   那一刻,管家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通知老夫人,一边大喊着叫人来帮忙。   眼见家主就要被锦年少爷按在水中窒息而死,管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恐慌地下水去救人。   “少爷啊!手下留情吧!那可是你父亲——”   管家帮忙困住贺锦年的身体,让家主能够有机会浮上水面喘息。   看见贺江天浮起来深吸一口气,管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贺江天一把按入水中!   他困着锦年少爷,将他按入水里是最省事的,能毫不费力地连累贺锦年。   管家痛苦地挣扎,连忙放开困住贺锦年的手。   果不其然,贺锦年一浮上去就报复地将贺江天按下去,贺江天一入水就没了力气,管家也才得了机会浮上水面大口喘气。   他被吓得赶忙游到池塘边,艰难地爬上岸。   附近有人终于赶过来,管家连忙使唤人下水将两人分开拖上岸。   没想到一上岸父子俩还是不肯放过对方,又打了起来,拳拳到肉。周围的人不敢上前阻止。   因为先阻止锦年少爷,家主就会找到机会痛击对方,先阻止家主,锦年少爷就能瞬间找到机会还手。   两人打得不相上下,众人没能找到机会阻止。直到之前被打晕的保镖悠悠醒来,跑上前帮贺江天按住了贺锦年。贺江天毫不留情地拳打过去。   淡灰色的大理石板上渐渐被血迹染脏。   管家哭着上前想要帮贺锦年,却被贺江天骂走。   “今晚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帮忙,我连你们一起打!”   “谁敢帮他?”   “全家都给我一起去死!”   众人瞬间噤声。   管家没有家人,哭着跪在一边央求贺江天手下留情。   贺锦年被打得呕血,他艰难地抬起手拉住管家的衣角。管家以为少爷想跟他说话,靠近想要听,却被保镖以为是来帮忙的,一脚踹开。   等管家再转头,就看见自己放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正被贺锦年拿在手中。   他大惊,下一刻,贺锦年单手将笔帽打开,握住钢笔刺向贺江天的眼球!   贺江天没来得及反应,幸亏保镖及时发现,将他往后一拖!钢笔堪堪划过他的侧脸,瞬间出现一道血痕。贺江天僵在原地,心中后怕不已,若是刚才那一下没有躲过去,他的眼睛就废了。   “你找死!”   贺江天气急败坏,刚要反击。   “都给我住手!”   老夫人终于带着人赶了过来。   管家看到救世主,跪在地上不停地掉眼泪。   终于他妈的来了。   老夫人一开始以为只是父子俩起了争执,但在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迹的贺锦年时,她惊得险些倒地。   “锦年?”   老夫人慌张地跑上前,一抬头,贺江天全身湿透,身上也都是伤,姿势怪异地靠在柱子上。   “我的老天爷……”   老夫人捂着胸口,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这到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老夫人,收到消息的其它贺家人也都赶了过来,看到互殴的父子俩,众人都震惊不已。   有人上前扶住老夫人,“奶奶,先找医生过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老夫人点点头,“快!去喊医生。”   一个红发少年突然蹿出来,将倒在地上的贺锦年扶起来,小声问道:“堂哥,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贺锦年迟缓地摇摇头,一些严重的伤口处还在流血。   贺天遥瞥了一眼,惨不忍睹,他轻嘶了一声,拿出手帕将严重的伤口按住。   “手机……”   贺锦年动了动嘴唇,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贺天遥一开始没明白,他弯下腰凑近,“堂哥你说什么?”   “手机。”   “手机?”   贺天遥一脸不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手机?”   “手机……”   “好好好,我给你找手机,你手机在哪呢?”   贺天遥这才注意到堂哥没有穿外套,他四处巡视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属于贺锦年的西装外套。   只是……   “奇怪?那是什么?”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贺天遥走到角落一把拿起贺锦年的西装外套,这才看到躲在阴影处的吕辰辰。   “是你!”   贺天遥震惊地大喊一声。   其他人纷纷朝他看去,也看到了□□的吕辰辰。   众人都是一惊。   老夫人望着吕辰辰布满暧昧痕迹的身体,更是气得不行。   “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   “快来人!立马把他给我赶出去!”   老夫人气得心脏直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是我带来的。”   贺江天被保镖扶起来坐在石凳上,在场只有他一人是坐着的。   他不屑地看向倒地不起的贺锦年。   “不过是带个人进来玩玩,没想到被这小子撞见了。”   老夫人皱起眉头,“江天!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随便带人进老宅?”   “你这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当的?”   “若是锦年因此气愤才跟你起了争执,那你也不冤!”   老夫人故意这么说着,以为贺江天主动说出这事也是想大事化小。   虽然这个原因传出去不好听,但今天这事传不出去,也没人敢议论贺家人。   老夫人心里担忧,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没想到下一秒,贺江天又继续开口。   “那倒不是。”   老夫人眼皮一跳,警告地看向贺江天。   贺江天完全不怕老夫人,指着贺锦年,取笑道:“您肯定还不知道,他啊,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呢。”   “恰好他的小男朋友跟我找来的人长得有些相像。”   “他一激动,冲上来就打我。”   贺江天无奈地摊开手,做出一副极其无辜的模样。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同性恋!”   在场的其他人震惊不已,太多槽点,不知道先惊讶哪一个。   他们看看贺江天一脸玩味的表情,又看看满身是伤的贺锦年,再看看几乎晕厥的老夫人,只觉得荒谬至极。   老夫人突然腿一软,直接往后倒去,众人慌忙接住人。   管事拿着水和药喂给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手直抖,她痛心地看向贺锦年。   “锦年,你说实话,你真的——”   老夫人话到一半,实在不忍心问下去。   她怕是真的,那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   贺锦年没看她,只是挣扎着起身,拿过红发少年手里的西装外套。   外套已经完全湿了。   他跟贺江天起争执时,吕辰辰为了帮贺江天忙,用西装外套把他的头蒙住,他视线受限,才会让贺江天有机会反击。   外套也掉入池塘中,口袋里的手机沉底。   “现在几点了?”   贺天遥抬起手腕看向自己的手表,“快十二点了。”   贺锦年突然一阵心慌。   安乐来了吗?   他是不是已经来了?   他想去找他,可身体疼得不能动弹。   他看向周围的贺家人,生气的太奶奶,还有不怀好意的贺江天。   “不行。”   贺锦年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掌控不了。   “不要来!”   “不要过来!”   贺天遥看着堂哥疯了一般自言自语。   “堂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要来?”   “不要来……”   贺锦年眼皮越发沉重,沾了水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   他好想见他。   他真的好希望他能在。   “安乐……”   “我好想你。”   可你不要来。   哪怕此刻,我真的很需要你在。 第66章   “安乐, 我们……”   “要不我们别去了吧。”   安乐转头看向林天,眼里迷茫又挣扎。   林天拉住他。   “其实——”   林天一咬牙,“就算不去, 贺锦年也不会怪你的!”   “他很喜欢你的!”   “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跟你生气。”   “况且是他先做错了不是吗?他都没跟你商量,就擅自做决定。”   安乐张了张嘴, 刚要说什么。   一直黑屏的手机终于发出震动。   有人给他打电话。   “喂?”   安乐迟疑地接起。   “安乐,我是贺锦荣。”   “堂哥?你怎么给我——”   “很抱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安乐犹豫了一瞬, 还是说出实话,“我在贺家的庄园。”   贺锦荣有些惊讶, “你没来老宅?”   安乐抿了抿嘴, “没。”   他不知道怎么跟堂哥解释自己的行为。   “那太好了!”   “什么?”   安乐微微瞪大眼睛。   “今晚老宅出了一点事,这个生日宴会可能暂时办不成了,既然你没有过来, 那今天就别来了。”   “老宅这里不安全,庄园也是。”   “你赶快回去, 躲起来。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出门, 知道吗?”   安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   发生什么事,能够让生日宴会取消?   只愣了一秒, 他立马反应过来!   “锦年!是不是锦年出事了?”   堂哥沉默了一瞬, “对不起,安乐,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不过锦年现在很安全, 他没有事,你不要太过担心。”   “你先离开庄园,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还有事, 就先不跟你说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打这个电话。”   安乐听到对面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在叫贺锦荣的名字,他才被迫挂断了电话。   贺锦荣挂断电话,走进后院,乌泱泱地围了好些人,险些就要打起来。   秦家的人不知如何得知了今晚的事,立马派了人要接自家少爷回秦家。   秦家老爷子竟然也亲自到场。   秦珠华出了车祸还在昏迷当中,秦家人拿女儿当理由,执意要将贺锦年带回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锦年本来被珠华教得好好的,就是你们贺家人从中插手。”   “我好好的外孙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医生已经到了,正在房间里替贺锦年处理伤口。秦老爷子赶来时,贺锦年脸上都是血迹和伤痕。   他一把推开贺家的家庭医生,让自己带来的医生给贺锦年处理伤势。   贺老夫人被秦家人气得险些吐血,她派人守在门口,不准秦家人进。   秦家带了许多保镖,一群人围在一起,剑拔弩张,形势十分危急。   “都别争了。”   “他哪也不去。”   贺江天光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和一道道伤痕,“人我要带回庄园。”   贺江天这个做父亲的,才跟自己儿子往死地打了架,现在说要把人带回家……   秦家和贺家瞬间不吵了,将矛头对向贺江天,不同意他带人走。   “别担心,我没想要报复。”   “我已经想好了把人关哪了。”   “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   老夫人质疑地看着贺江天,“你打算把人关起来?”   “关哪儿?”   贺江天低头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满不在乎地说道:“红楼啊。”   “小时候他犯错不就一直被关在那儿吗?”   “当时——”   他抬起头,突然笑了一下,“你们不是都很同意吗?”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两位老人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老夫人皱起眉,“我不同意,锦年已经长大了。再把人关起来算什么事?”   秦老爷子却是冷笑一声,“我觉得挺好。”   “只要不留在贺家,去哪儿都行。”   再者说,红楼本就是秦珠华为贺锦年建的,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能的?   秦老爷子性格刚硬,也不觉得,只是小孩子犯错了被关几天,能有什么心理问题?他以前就不赞成这些贺家人大惊小怪,非要把人送去国外治疗。   如今亦然。   都要成年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做出这样的错事,就是再被关几天,又怎么了?   “就这样定了!”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人带回秦家。”   “你自己选吧。”   老夫人气愤地看着秦老爷子,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无知!”   “简直无法交流!”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贺锦年被人带走。   老夫人不放心,派了自己的管事和一大批保镖跟上去。   秦家人不甘示弱,带来的人也全都跟着回了庄园,打算守着贺锦年。   众人争执之际,角落里的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保镖默默走开。   *   安乐接到贺锦荣的电话后,便急得团团转。   他担心贺锦年,却又明白自己不能直接去贺家老宅,那样只会给别人添乱。   可他实在担心。   他拉着林天,眼眶发红,慌乱地不知所措。   他甚至,没有办法去联系贺锦年的其它亲人朋友。   安乐这才意识到,堂哥是主动给自己打的电话。若是没有这通电话,这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想,也无法联系到贺锦年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通陌生的电话再次打来。   安乐连忙接通,“喂!”   “安乐你好。”   对面的人声音沉稳,不像是同龄人。安乐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少爷的手下,我们之前见过,在医院。”   “我、我记得!”   “那好,请你听我我。我是少爷的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今晚老宅出了一点意外,少爷可能无法及时跟你联系。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需要接你去一个地方,你现在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安乐愣了一下。   他看向一旁的林天,林天冲他点点头,眼里很是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安乐紧张地拿着手机,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锦年他怎么了?”   “安乐,请马上告诉我你的位置,我需要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安乐也有些激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瞬,“少爷他很好,只是暂时被一些事缠身。”   “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少爷会亲自告诉你的。”   “亲自……告诉我?”   安乐愣住。   “是的,我是来接您去跟少爷汇合的。”   “现在,请先告诉我你的位置,好吗?”   “我在庄园这里。”   “那好,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现在过去接你。”   闻时,也就是贺锦年的保镖兼助理,赶到庄园时,周围空无一人。他刚准备给安乐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来了,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偷偷摸摸走出一个人影。   林天快速跑到车窗边,朝着闻时挤眉弄眼。   他很谨慎,没有先开口,如果闻时是一个路人,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神经病,不会将他和安乐联系在一起。   “安乐也跟你在一起吗?”   林天没直接回答,“你先证明身份。”   闻时也不生气,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   林天凑过去一看,只一眼,就确定了闻时是自己人。   那是一张赵程躺在病床换药,痛得眼泪横流的照片。   “这是我揍得那次?”   林天有些心虚,他记得自己好像下手没有那么重……   闻时点点头,“喂了安眠药,半夜趁着他睡着我又进去揍了一遍。”   林天瞪大眼睛,看向闻时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   “敢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闻时。”   “时哥!”林天握住男人的手,“我叫林天!”   “很高兴认识你。”   闻时再次点头,“我也是。”   “快叫安乐出来吧,我们该走了。”   “好勒!”   林天转身,朝着马路对面的草丛挥了挥手。下一秒,一个白色的团子就钻了出来!   安乐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两人跟前。   一上车,安乐就着急地问道:“闻时哥,我们要去哪儿?”   “锦年真的没事吗?”   “他什么时候会跟我汇合?”   “我现在能给打电话吗?发信息也行!”   闻时透过后视镜看到安乐泛红的眼睛,“现在最好不要联系少爷。”   林天有些气愤,“到底发生了什么?贺锦年有时间通知你,为什么不先跟安乐说一声。”   “接到堂哥的电话时,安乐都要被吓死了。”   闻时微微低头,“抱歉。”   安乐拉了拉林天,朝他摇摇头。   林天翘起嘴,很不情愿地闭嘴。   “不好意思啊,他也是太着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时平稳地开着车,“没有。”   “还是要多谢你这种时候能够来帮我们。”   “锦年他……”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安乐强忍住难过,“他有跟你说什么,要带给我的话吗?”   闻时再次看向后视镜的人。   他不擅长与人交流,也不知道少爷平时是如何跟安乐相处的。   就算想编,也编不明白。   “抱歉。”   安乐愣住。   “什么都没有吗……”   见安乐眼眶越发红,马上就要哭出来。闻时突然升起一阵危机感。   他不会害得少爷跟安乐分手吧!   “那个——”   “好像是说了。”   安乐瞬间憋回眼泪,凑上去问道:“他说什么了?”   林天也好奇地凑近。   两人同时盯着闻时,闻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   “抱歉,我有点忘了。”   林天再次瞪大眼睛,“忘、忘了?”   “这都能忘?”   林天转头看向安乐,发现他神情凝重。   安乐轻声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本不会有人跟我们汇合,对吗?”   闻时没回答。   林天也意识到不对。   “停车。”   “我要去找他。”   闻时顶着巨大的压力,没有理会。   “停车!”   “让我去找他!现在!马上!”   安乐突然哭出声。   “我到底算什么?能不能不要什么都瞒着我?”   “这样我真的会很难过!”   哧————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闻时猛得踩下刹车。   他转头看向安乐,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抱歉。”   “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安乐平静地擦掉眼泪,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闻时却将车门锁了起来。   林天夹在两人中间,急得团团转。   他不想安乐担心难过,但也不想安乐去找贺锦年。   那样太危险了。   僵持之际,对面的路上突然出现一束光。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处驶来。   车辆很快就经过了他们,速度很快,掀起一阵疾风。   安乐抬眼看去,发现还有其他的车跟在后面,每一辆都开得极快,间距都不大,十分危险。   数十辆车疾驰而过。   突然,安乐心脏漏了一拍!   他转过头,看向其中一辆飞速驶过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确定。   “放我下去。”   “我要下车!我要去找他!”   闻时震惊地看向安乐,不明白为什么安乐会知道少爷就在刚才的那辆车里。   “为什么你会——”   闻时一个愣神,林天找准机会扑上前打开车锁,安乐从另一边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不等闻时反应,林天也跟着跑下车。   “安乐你等等我!”   安乐没等,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眼泪又不合时宜地流了下来。   林天很快追上安乐。   发现安乐在哭的时候,他费尽脑汁想要安慰他。   安乐边跑边哭,林天就一边追一边劝说,“安乐我跟你说,你别太难过!”   “贺锦年肯定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   “说不定他是在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脑子滚进池塘然后就昏迷不醒了呢?”   *   两人跑下车后,闻时没有立刻去追。   他坐在车里点了根烟,从没这么郁闷过。   不追吧,要是安乐出了什么事,等少爷醒来知道了,他也不用干了。   追吧,又对安乐不公平,要是安乐因此跟少爷分手,等少爷醒来知道了,他也不用干了。   “呼——”   闻时默默吐出一个烟圈。   下一秒,他启动车辆,一脚油门踩下去!瞬间掉头!   安乐和林天跑了许久的路,闻时全力加速几十秒就赶上了。   他轻松超越两人,一个摆尾!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   车尾冒出危险的白烟,车辆横在两人面前,挡住去路。   林天走到安乐身前将他挡住。   闻时打开车灯,照亮道路两旁的树丛,他缓缓降下车窗,嘴里还叼着根烟。   “上车。”   “我送你们过去。” 第67章   李哥是庄园的门卫兼保安。   今晚本不该他值班, 但人刚躺下,就被管事叫醒,说要派他去庄园门口守着。   不仅是他, 其他同事也纷纷被叫醒起来工作。   李哥被分到离员工宿舍最远的北门。   不过北门是小门,附近都是树林草丛, 没什么人,他要是累了打个盹儿, 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这是平时, 今晚情况不同。   因为今晚值班的人除了他, 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保镖。   比他高,比他壮。   不知道今晚是发生了什么, 一下子来了许多保镖, 守在庄园各处。   都是大晚上出来加班的,没想到还有鄙视链。那两个保镖一个和贺家老宅的,一个是秦家的。   秦家是书香门第, 医学世家。贺家从商从政,自祖辈起就是有权有势的家族。   于是秦家的保镖瞧不起贺家的保镖, 贺家的也不屑与秦家的站在一堆。   于是李哥就被两人留了下来, 负责查看监控。   其他两人各自巡逻附近的一片区域。   李哥靠在监控室的门口,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   月亮不见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能看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晚真倒霉。   这么想着, 下一刻, 额头就被什么东西砸中!   不疼。   但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什么东西!”   李哥往四周了望了一圈。   没有树,没有鸟,也没有风。   他没当回事, 但闻声的两个保镖立马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表情严肃,作出戒备的姿势。   李哥尴尬地的摸了摸额头。   “没什么,可能是有个小虫子飞到脸上了。”   保镖们皱起眉, 看向李哥的眼里尽是不满。   秦家那个:“能不能专业一点?”   贺家这个:“别大惊小怪。”   李哥连忙点头赔笑。   “对不住了两位哥,我下次一定注意。这就改!这就改!”   等两人离开,李哥揉了揉额头,委屈至极。   他是真的觉得有东西砸到他脑袋了才大叫的。   这么想着,下一刻,额头再次被陌生物体砸中!   李哥瞪大眼睛。   这回他忍住,没有大叫。   反而是低头寻找打到自己额头的东西。   果然,在不远处的地板缝隙中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硬球。   李哥环视了一圈,在另一个方向也找了同样的小硬球。   他蹲下身,将小白球捡起,对着光捏在手中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两个小球都是纸揉成的。   他疑惑地打开小纸球,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写了什么。   结果一打开,还真有!   更令他惊讶的是,纸上的内容就是写给他看的。   只两三秒,李哥快速看完小纸团上的字,立马将纸条收起来藏进口袋里。   过了一会儿,他装模作样地绕着监控室走来走去。   巡逻的保镖注意他,用眼神询问。   李哥跑上前,笑嘻嘻地说道:“哥,这么晚你也辛苦了,我替你巡一会儿吧。”   “你进屋里喝点水休息会儿吧。”   保镖想了想,答应下来。   “辛苦你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辛苦。”   李哥朝着保镖原来巡逻的路,越走越远,等走到离监控稍远的地方,他才压着声音,试探地喊道:“有人吗?”   脚边被一个石子击中。   李哥朝着石子的方向走去。   “安乐,是你吗?”   安乐躲在庄园外的花丛中,和李哥隔着一扇铁栅栏,栅栏上是尖刺,铁杆上缠绕着电网。   安乐悄悄探出头。   “李哥,我在这儿。”   李哥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家读书了吗?”   安乐面露尴尬,“又回来了……”   “李哥,你能放我进去吗?”   李哥一脸为难。   “哎呀,安乐。不是我不想放你进去,是今晚这形势实在不太好。”   “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现在庄园里到处都是保镖。”   “就算我把你放进来,你也会被人发现的。”   “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你怎么解释?”   说完,李哥不解地皱起眉。   “不对啊,安乐。我记得你不是跟少爷关系挺好的吗?你怎么不直接走大门?”   “我联系不上他。李哥,你看到少爷了吗?”   李哥摇摇头。   “没有。”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少爷出事了?”   安乐一顿,“我也不知道。”   “要不你先放我进去,让我进去看一眼,然后告诉你?”   李哥长叹一声。   “不行的安乐,你就别为难我了……”   “要不你过几天再来?”   安乐失望地将自己藏回树丛中,只露出一个沮丧的脑袋。   李哥不知道的是,此时,树丛中还有其他人。   林天和闻时一左一右趴在安乐身边。   见安乐谈判失败,闻时比了个手势。   启动B计划!   林天点头,小声地分配任务,“我来解决左边这个,闻哥解决右边那个,安乐你就负责这个叫林哥的。”   安乐坚决不同意,拉住两人不让他们起身。   “那两人是专业的,你们打不赢!”   闻时默默举起手,“我也是专业的,我能打赢。”   林天不服气地翘起嘴。   “我从小就会打架了,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   闻时看向安乐,“你要是担心自己打不赢那个叫李哥的保安,那我先替你解决他,再去解决右边那个。”   “不可以,他是好人。”   林天一把掐住安乐的脸,小声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选他还是贺锦年?”   “我——”   安乐话被卡住。   就在闻时打算起身借力翻进墙内一拳打倒李哥时,李哥望着树丛里那只落寞的脑袋,还是心软了。   “好吧好吧,我放你进来。”   他了解安乐,知道安乐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坏事。   不只安乐,林天和闻时都是一愣。   安乐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李哥。   李哥一脸严肃,“但你要跟我保证,不能做坏事。”   安乐连忙摇头。   “不会的。”   “还有,”李哥有些苦恼,“要是不小心被逮到了,不准把我供出去!”   安乐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会的不会的。”   李哥没直接给安乐开门,那样就太大张旗鼓了。况且周围都是监控。   他走回监控室,借着喝水的机会,将其中一段围栏的电网关掉。然后赶忙走回原来的地方。   “好了,你赶紧翻墙过来。”   “能行吗?要不要帮忙?”   毕竟这围栏还是很高的,就算关了电网,没有借力,一般人很难翻进来。   李哥担忧地望向安乐躲藏的地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趁其他保镖不在走过去帮忙。   谁知下一秒,树丛里突然钻出三个人来!   李哥瞬间震惊到合不拢嘴。   “你——”   “你们——”   三人极有默契地互相帮忙,一眨眼的功夫,三个人都顺利翻了进来,朝他道了一声谢后便匆匆离开。   只剩李哥独自站在冷风中,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   三人蜷缩成一团,在庄园的树丛中来回穿梭。   闻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带路的安乐。   他没想到,安乐对于潜伏和躲避这么在行。   “我之前在贺家当花匠,这边的花花草草,还有小树丛,我都打理过的,所以很熟悉。”   “这么厉害?”   闻时是真的有些没想到。   他一直以为安乐在贺家就是做做插花的工作。   “少爷竟然舍得让你做这些粗活?”   林天听完一脸气愤,“哼!这个贺锦年,就知道压榨劳动人民!果然是资本家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闻时和林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渣男!   安乐连忙解释道:“不是的,那会儿我跟少爷还不熟。”   “他也没有理由要特意帮助我。”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妈妈工作的范围,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天撇撇嘴,“安乐,如果我是你的雇主,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不忍心让你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在花园工作了。”   闻时听完也想象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安乐点头,“确实。”   林天和闻时再次对视一眼,瞬间惺惺相惜。   安乐埋着头给两人探路,没有再多解释。   关于他和锦年的许多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讲。   就像负责打理花园这件事。   安乐心里其实是很乐意做的。   因为这片花园正对书房的阳台。   也就是说,如果贺锦年在书房的话,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正在修剪花枝的他。   他每天早早过来给植物浇水。   白天会修剪枝丫。   傍晚还会再浇一次水。   其实有时候不需要浇那么多水,也没有那么多植物需要修剪。   但安乐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花园。   没有人知道,偶尔他干活累了,停下动作擦汗时,会趁机抬头看向对面的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十次里能有六七次,少爷也会刚好站在书房的窗边透气。   那段时间谢管家总说,少爷最近很喜欢这片花园的风景。   特意表扬了安乐,认为是他将花园打理得好。   安乐的心在怦怦跳动。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太过疯狂,所以他不敢想,也不敢说。   *   再次走到了曾经修剪植物的位置,突然,安乐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向对面三楼的阳台。   书房的窗户无声地大开着。   这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破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爱意流了出来。   安乐恍然。   如果他的喜欢是偷偷的,悄无声息。   那么其它的呢?   那些守在他床边无法入睡的夜晚,是否也是他在同自己询问:   你愿意吗? 第68章   安乐带着两人绕着小路来到小红楼附近。   三人躲在大槐树后面的灌木丛中。   漆黑的夜晚里, 也不明显。   看守的人比想象的要多,不仅在门口有保镖守着,四周也有巡逻。   几乎不可能接近。   闻时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 终于摸清这些人的行迹规律,趁着众人的视线都没有看向这里时, 灵活地爬上了前方的大槐树。   他动作轻巧利落,连树叶都不曾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又过了许久, 闻时爬下树, 重新躲回花丛中。   他面色凝重。   “情况不太好。”   林天“啊”了一声。   “有多不好?”   “如果说只是外面人多, 我们还有机会混进去。”   “但据我观察,红楼的每一层都有人守着, 走廊、楼梯, 连拐角处都有保镖看守着。”   “三楼的第四个房间。”   闻时指过去,“那里应该就是少爷所在的房间。”   “灯是关着的,少爷肯定还没有醒。所以想要传消息给少爷让他帮忙, 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只靠我们自己,根本没办法闯进去。”   林天趴在地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   “要不明天再来?”   林天试探地看向安乐。   “反正……贺锦年如果醒来的话,一定会跟你联系的。”   “安乐, 咱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来的路上, 闻时已经将今晚的事告诉了安乐和林天,三人都知道贺锦年受伤因为什么。   若是安乐此刻被发现,定会引起秦家和贺老夫人的注意。   闻时也不赞成。   “林天说得没错, 今晚没必要冒险。”   安乐低下头。   他蹲在灌木丛中,尖细的树枝刺向他。   林天起身揽着肩安抚他。   闻时躺在地上,沉默。   两人都在等着安乐放弃, 然后打道回府。   终于等到安乐抬起头。   “谁说没有办法?”   *   凌晨三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红楼。   震耳的雷声惊起!   暴雨倾泻而下!   贺锦年猛得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   他艰难地起身,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床头的时钟。   【3:05】   贺锦年心中一沉。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寻找自己的手机。   但是没有。   没有一丝犹豫,他匆忙拿起一条棉质长裤穿上,赤裸着上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贺锦年推门的动作一顿。   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他还未出生时,秦珠华就为他建了这座红楼。   如今他已成年,却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此刻红楼里亮如白昼,每一处都开着灯,每一处都站着人。   和小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   发现门被打开,所有人齐齐转过头,盯着他。   守在门口的保镖戒备地看着他,“少爷?”   贺锦年认出这些保镖不只有贺家的,还有秦家的人。他捏紧拳头,用力时却牵扯到肩膀的伤口。   他疼得皱起眉。   “我的手机呢?”   “您的东西都留在老宅,老夫人说了,等您什么时候养好伤,就可以亲自去拿。”   贺锦年没接话,只死死地盯保镖。   保镖被盯得有些发怵,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见保镖不像是在说话,贺锦年对着他伸出手。   “你的手机呢?借我用一下。”   “少爷您要手机做什么?”   贺锦年不耐地看向他。   保镖顶着巨大的压力,“实在抱歉,少爷。家主吩咐过,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能进来看您。”   “您……自然也不能联系其他人。”   贺锦年冷笑一声。   突然,趁其不注意,他一把撂倒面前的保镖,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玻璃碎片,将尖锐的角对准保镖的眼球。   “手机给我!”   其他人都是一惊,纷纷愣住,不敢轻举妄动。   “少爷您先冷静。”   被挟持的保镖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尖锐玻璃,“少爷,可我没有手机啊!”   “是啊少爷,我们只有对讲机,手机只有队长才有,我们上班是不能玩手机的!”   “那就叫你们队长过来。”   贺锦年死死握住玻璃碎片。   “慢一秒,你的眼睛就别想要了。”   队长收到消息时正在大门口巡查。马上就是下半夜,到了需要换班的时间,此刻又赶上暴雨,他必须盯着,不能出差错。   蓝牙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还没听完,队长便赶了过去。   “锦年少爷!”   队长带着一群即将换班的保镖跑上楼时,贺锦年已经将周围的人保镖通通打倒在地,手上还挟持了一个。   其他人捂着痛处蜷缩在一边,贺锦年状态也不太好,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   他脸色发白,提着手里的人质,向队长要手机。   队长看着眼前的一幕,高悬着的心微微下落。   什么啊……   吓他一大跳。   他还以为,少爷是以自己的身体做威胁,结果只是一个普通背景的保镖。   队长无奈地看向贺锦年。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   贺锦年皱起眉,厌恶地看回去。   就是这种眼神,恶心至极。   不管他做什么,在有些人眼里,永远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不重要,也没有意义。   队长微微抬头,朝着贺锦年的方向,示意保镖们上前阻止他。   不止贺锦年,连同保镖们都是一愣。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向队长,“老大,可少爷手里还挟持着……”   队长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保镖都是后来的,可他不一样,他早早就跟在了秦夫人身边,对于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熟悉不过。   看着冷漠罢了。   实则根本不够狠!   队长突然大声开口:“田越!”   他喊的是被挟持的保镖的名字。   “让少爷动手!要是真的伤到眼睛,我自费赔你一千万!”   田越瞬间瞪大眼睛,对于失去眼睛的恐惧没那么深了。   队长抬起手,轻轻打了个手势。   其他人齐齐冲了上去!   贺锦年瞬间被压制,手里的玻璃碎片也被夺走。   保镖们不敢太过用力,可不使点劲用困不住贺锦年,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口处渗出的血更多了。   队长深深皱起眉,眼里多了一丝慌乱。   “快去叫医生来!”   “给少爷重新包扎。”   贺锦年被扣住双臂,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队长知道他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再次叮嘱道:“都把人给我看好了!”   说完,队长无奈地看向贺锦年,“少爷,您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已经很晚了,好好回房间休息,好好养伤吧。”   “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   贺锦年微微抬起头,看向队长的眼里丢失了所有的情绪。   “耍脾气?”   “所以到现在,你们都还觉得我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陈叔,有哪个小孩子耍脾气,会想要溺死自己的父亲的?”   贺锦年盯着队长,眼里如一潭死水。   男人不赞同地看着他,“别说气话了,小年。”   “快回去休息吧。”   贺锦年垂着头,任由保镖将自己抓回去,也不反抗。就在转身之际,他一把推开身旁的保镖,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打算顺着楼梯的栏杆滑下去,逃离这里。   但他受伤了。动作不如以前灵活,唯一依仗的,就是这些保镖都怕他受伤,不敢下重手。   贺锦年即将跑到楼梯口,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按住!   队长抬膝,毫不留情地朝他腹部撞去,贺锦年闷哼一声,轰然倒地。   他痛苦地咳嗽一声,捂着肚子,疼得睁不开眼。   队长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少爷,是您逼我的。”   贺锦年趴在地上,嘴角嘲讽地向上扯了扯。   其他人看着被队长打倒在地的少爷,唏嘘不已。   整个红楼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砰砰!砰!   哗啦————   书房的方向传来刺耳的破窗声!   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明显。   队长的蓝牙耳机再次亮起。手下传来消息,怀疑有人闯入。   队长的脸色再次一变。   “先带少爷回房间!”   “其他人跟我去书房。”   贺锦年被几个保镖扶起,他疼得无法动弹,更别说走路。这也是队长放心只留下几个人看守他的原因。   保镖见贺锦年实在痛苦,就想要将他打横抱起,贺锦年厌恶地拍开对方的手。   “滚开!”   “我自己能走。”   贺锦年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推开所有人,慢吞吞地朝房间走去。   突然,书房的方向再次传来一阵哄闹声。   下一秒,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刚刚还亮如白昼的红楼瞬间变暗,黑得看不清五指。   保镖们都是专业的,迅速背靠背集结起来,拿出身上的照明设备。有一人刚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就被踹了一脚,直接原地翻了个跟头,手电筒也被抢走。   不是所有人都随身带着手电筒,此刻谁先打开光源,谁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攻击的人。   “什么人!”   “先保护少爷!”   “少爷在哪?”   “让守在外面的人带红外眼镜进来,其他人先别轻举妄动,保护好少爷!”   贺锦年也一时无法适应黑暗,感受到周围的混乱,他贴着墙艰难地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   慌乱之中,他被人推了一把。   伤口被撕扯开,贺锦年疼得捂着胸口,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那群蠢货一边推搡着他,一边大喊着保护少爷。   贺锦年感到好笑,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黑暗总能轻易撕下人的伪装。   贺锦年垂下头,眼睛酸涩。   他很痛,也很委屈。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搭住他的肩膀。   贺锦年本能地侧身将其甩开!   “别碰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   不知又从哪出现了一只手,想要拉住他的小臂,那只手还有些湿润,贺锦年烦躁地躲开。   他左躲右躲,混乱之中,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一只同样带着湿意的手,温柔地抚住他的侧脸。   紧接着,他唇上一软。   面前一片漆黑,他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好似什么都看见了。   “锦年,十八岁生日快乐。”   一道轰耳的雷声响起!   耳边的嘈杂声瞬间静止。   贺锦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泪悄然滑落。 第69章   有人在靠近。   一只冰凉的手再次袭来, 按住贺锦年的肩膀。   “少爷!生日快乐!”   闻时将手里的红外眼镜递给自家少爷,一拳打倒听见声音赶过来的保镖。他身手极好,黑暗中能视物的情况下一打五没有丝毫问题。   贺锦年护在安乐身前, 一手拿着眼镜。   手臂再次被一把抓住,一个身影从面前晃过, 挤在他和安乐中间,一身水汽扑面而来。   “贺大少爷, 祝你生日快乐啊!”   说完, 林天将藏在兜里的东西塞进安乐的口袋。   贺锦年低下头, 默默戴上眼镜,看到眼前的一幕, 他无声一笑。   恰逢此时, 红楼的门口被撞开,一群戴着红外眼镜和照明设备的保镖闯了进来。   “在三楼!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挟持了少爷!保护少爷!”   书房里,队长带着的那批人也赶了过来。   林天被吓得一激灵,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肾上腺激素飙升, 一脚踹开面前的陌生人。   闻时朝他打了个手势。   “我们先走一步!”   两人默契地跑开, 一眨眼便不见踪影。   “我们也走。”   贺锦年抓起安乐的手。   安乐没说话,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身上的伤口犹如消失了一般, 贺锦年感受不到疼痛, 拉着安乐跑到了走廊角落的一个小屋子里。   小屋没有灯,但不影响贺锦年的动作。   他对这里很熟悉。   突然,他手里的动作一顿, 额头受伤的地方传来剧痛。   只一秒,又恢复原状,贺锦年站起身, 没有显现出来。   “安乐,帮我把墙角的的椅子搬过来。”   “好。”   椅子并不轻,安乐将椅子搬到指定的地方。   “你先站上去。”   安乐听话照做。   “能摸到天花板吗?”   不知为何,这间屋子的天花板比外面的要低不少。”   “能。”   “靠近窗户的一边有一个隐藏的把手,你按住一边,另一边会翘起。”   安乐果然摸索到把手,“真的有!”   “你往下拉,小心一点,可能有灰。”   安乐将方形的木板拉开,才发现顶上是空的。   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折叠的梯子,安乐将梯子放下。   “你先爬上去。”   “嗯。”   安乐沿着梯子爬上中空的阁楼里,然后转头,看向下面的贺锦年。   “你不上来吗?”   “当然要。”   贺锦年将椅子归位,沿着梯子缓慢往上爬。   安乐有些着急,他仿佛听到走廊外那些人的脚步声。   “你快点!”   快爬到顶时,贺锦年突然放开一只手,吓得安乐险些叫出声。   他伸手,朝着安乐的方向。   “安乐,帮帮我。”   不知怎的,明明只是让自己搭把手。安乐却不禁眼眶一红,他连忙俯身拉住贺锦年,用尽所有力气将他往上拉。   终于,等到贺锦年也爬上来,安乐快速将梯子收好,木板拉起,将一切都恢复原状。   原本还有一点光线的阁楼瞬间变得漆黑,哪怕有红外眼镜,也完全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既然眼镜不再起作用,安乐顺势摘下眼镜。   他抬起手,能够感受到贺锦年就在自己面前。   安乐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贺锦年的手,他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住。   贺锦年有些无力地靠在阁楼的柱子旁,任由安乐握住自己的手。   他很想紧紧回握住,可身体的力量正在流失。   “锦年?”   安乐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安乐一直都是这样,软软的,又很坚韧。   贺锦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身上各处的伤口就开始撕扯着他。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忍不住的委屈。   “你亲亲我。”   “安乐,你亲亲我……”   安乐心里一软,他凑上前,找到贺锦年额头的伤处,对着渗血的纱布轻轻一吻。   感受到安乐的气息,贺锦年微微偏头,朝着安乐的方向靠近。   “再亲一下。”   安乐又亲了一下。   不等贺锦年再开口,安乐又亲了亲他的眼睛,还有鼻尖,耳朵。   贺锦年红着脸,等着安乐再亲他。   “还有吗?”   “还有的,”安乐心疼地触碰到他胸口的伤,“要等到你好起来。”   贺锦年动了动手指,想反握住安乐,却使不上力。   “我明天就能好。”   安乐一时没说话。   贺锦年奇怪地抬起头,想要感受他的情绪。   小阁楼不大,但也不是完全密封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会透入月光进来。   安乐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望着小窗的方向,能稍微恢复一点点视线。   “这里是哪里?”   安乐坐在贺锦年身边,感受着身下冰凉的木板。   “一个小阁楼。”   安乐能闻到阁楼里腐朽的木头气息,他隐约看到,小窗边有一张床。   “这里也会住人吗?”   安乐实在想不通,贺家竟然会让仆人住在这种地方,未免有些太过分。   这里空间狭窄,光线极差,进出也不方便。只是在这里坐了一小会儿,安乐就有些不舒服,心中微微压抑。   “偶尔会。”   “偶尔?”   安乐不能理解。   “嗯。”   贺锦年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疼痛,自虐般地放任不管。   “偶尔……犯错的时候,就会被关在这里。”   黑暗中,安乐意识到什么,血液有一瞬间的凝固。   握着贺锦年的手渐渐收紧。   感受到安乐的紧绷,贺锦年抿住嘴,他不喜欢这样。   “安乐,你帮我去找个东西。”   “就在窗户旁边,靠近角落的地方。”   “好。”   安乐循着微弱的光源爬过去。   小阁楼很矮,不足以让安乐站起身,而且顶板是一个尖角,安乐只能弯着腰爬行。   很快,他来到窗边,顺着墙壁摸索了一阵,在墙角找到了贺锦年要的东西。   安乐一开始没感受出这是什么。直到他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拖出来,放到窗边,隐约看到是一个蘑菇状的的物体。   “这是什么?”   安乐一边问着,一边搓了搓指尖。   手指和掌心都很干净,没沾上一点灰尘。哪怕是常住的房间,角落里都不免有一点灰尘。   可安乐从中间爬行到角落,顺着墙壁摸索,这一路,皮肤跟地板墙壁接触了许多,却一点灰尘都没沾上。   说明有人经常来。   还细心地打扫了。   安乐心中一痛。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东西回到贺锦年身边。   “我找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台灯。”   贺锦年一手捂住发疼的腰腹,“这里没有通电,也没有灯。”   “这个台灯可以亮很久。”   安乐举起手里的台灯。   “可是看着小小的,真的能照亮整个屋子吗?”   “嗯,能照亮。”   一开始是不能的,至少六岁的贺锦年手工接好的电池,是不能照亮整个屋子的。   但是十八岁的贺锦年,精心研制拼接好的台灯,却能够亮很久。   “听起来好厉害。”   安乐没有打开开关,只是摸索着台灯的形状。   “摸起来感觉很奇怪,是木头做的吗?”   “不对。”   安乐换了个地方摸了摸,“感觉是纸板?”   贺锦年轻轻一笑,“是纸板和木板拼接的。”   “木板是你自己找来的吗?”   “对。做公益活动时陪着其它小孩子做手工,偷偷带回来的。”   “好聪明啊,锦年。”   “纸板呢?是自己做的吗?”   “嗯,用看过的书,打湿弄碎层压在一起,等干透了就能做成纸板。”   “原来是这样做的。”   “那医药箱呢?医药箱在哪里啊?”   “医药箱在——”   贺锦年瞬间噤声。   黑暗的小阁楼一片寂静。   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安乐将手里的台灯放在两人之间,找到开关,轻轻一按。   咔哒——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亮起。   安乐不顾刺眼的光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贺锦年靠在木柱上,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垂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己。   安乐瞬间红了眼。   “对不起……”   贺锦年垂下头,认错的速度很快。   “不要生我的气。”   *   安乐很快找到阁楼里的医药箱,将渗出血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都是皮外伤,只是痛,不会伤到骨头。”   安乐包扎的手一重,贺锦年吃痛,不再给自己找补。   见贺锦年一直捂着肚子,安乐拿开他的手,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红发肿。   安乐轻轻一按,贺锦年疼得往后一缩。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   “我醒来以后想要离开,他们不让我走,就打我……”   语气里是极尽的委屈。   安乐听完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他们打你?”   贺锦年抬眼,扯了扯嘴角,脸色很是难看。   “安乐,我是不是还没有给你讲过我母亲的事。”   安乐一愣。   他之前找到谢管家,就是为了贺锦年母亲的事,下午的时候谢管家跟他讲了一些。但更多的细节……   安乐摇摇头。   “她对你很不好吗?”   安乐看向贺锦年,眼里充满了心疼和怜惜。   贺锦年本来想说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但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什么。   “嗯,很不好。”   “她虐待我。”   “我的母亲……有精神病。”   安乐听完十分震惊。   这么大的事,谢管家也没跟他说啊!   “谢管家没告诉你,是因为他不知道。”   “这件事是一个秘密。”   “只有我和我的父母,我们三个人知道。”   贺锦年面不改色地说着。   他没有说谎。   在他心里,秦珠华是个神经病。在贺江天心里,秦珠华是个疯子。而在秦珠华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病。   所以关于“秦珠华有精神疾病”这件事,世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并且三人都深信不已。 第70章   “她不让我出门。”   ……   “也不让我交朋友。”   ……   “我没有休息的时间。”   ……   贺锦年讲到一半, 抬起头,才发现安乐看自己的眼神里是满满都是怜爱。对自己的心疼仿佛能够化成实质,滴出水来。   贺锦年一顿。   说过头了……   “其实还好, 也没有、那么惨。”   安乐突然扑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就这么贴在他怀中,隔着衣服, 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温暖包围了他。   贺锦年愣住。   “其实还好……不可怜。”   “小时候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安乐抱得更紧了。   贺锦年回抱住安乐, 嘴角压不住, 伤也不疼了。   手摸到安乐的侧腰, 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手。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   “这是什么?”   安乐一愣,从贺锦年怀里退了出去。   “怎么了吗?”   安乐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 这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了一个圆形的小罐子。   “咦?”   安乐突然想起, 在和林天分开前,林天好像是往自己口袋里放了东西。   但当时情况危急,他也没有来得及查看。   “好像是林天给我的。”   安乐不设防地将盖子打开, 一阵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安乐凑近一闻,隐约闻到了川芎的味道。   川芎是一种中药材, 有着很特殊的清香味, 能够治疗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家里的后山就有这种药材,安乐小时候常跟着外公去山上采摘, 所以对此很熟悉。   应该是用来消肿缓痛的药膏。   安乐拿起罐子看了一圈, 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产品说明。   三无产品?   安乐又想了想。   应该不是。   林天还是很靠谱的。   产品说明也许是在外包装上。   安乐抹了一小块在手臂上,之前爬窗偷偷进来时撞到了手臂。   药膏被抹开附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更神奇的是, 没一会儿,膏体就乳化成了水油一般的液态。   手臂上的肿痛感好像真的消退了一些。   安乐只有自己用了没事后,才放心给贺锦年用。毕竟贺锦年身上的伤到处都是, 比自己的严重多了。   贺锦年靠在木柱旁,望着安乐,“你在涂什么?”   安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这个小罐子里的。”   贺锦年一把抓住他的手,拿着纱布将药膏擦干净。   “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往身上涂?”   安乐撅嘴。   “我知道啊,这是一种药膏。”   “给我看看。”   安乐将手里的小罐子递给贺锦年。   只一眼,贺锦年就认出这是什么。   犹如拿着烫手山芋般,他猛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开。   安乐不高兴地打了一下他的手。   “你丢了干什么?我还要继续涂呢。”   “你——”   贺锦年红着脸看安乐。   然后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会不会太快了?”   “你还没成年呢……”   安乐一愣。   “这跟我成没成年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早就成年了。”   贺锦年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可你身份证上明明没有——”   安乐笑着打断他。   “我的户口是出生后很久才去登记的。”   “当时外公不小心说错时间了,虽然没有再改,但外公说不算数。”   “我去年秋天就成年了。”   “认真算起来,我还比你大一岁,你该叫我哥哥的。”   安乐说完,发觉贺锦年一直偏着头,耳朵发红,不敢看自己。   “怎么了吗?”   “我是说什么——”   突然,安乐一顿。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成年、药膏、进展太快……   “等一下!”   安乐连忙捡起贺锦年丢开的小罐子,举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贺锦年有些犹豫,迟疑了一秒才点头。   安乐举着药罐的手有些发紧,“这不会是……”   贺锦年别扭地清了清嗓子,低下头不看安乐,仿佛有些害羞。   “润滑用的啊。”   “你不是知道吗……”   他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安乐心上。   安乐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他连忙否认着大喊:“我不知道!”   喊完后安乐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屏息凝神,生怕自己的声音引起楼下保镖的注意。   紧接着,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张地将手里的小罐子扔了出去。   贺锦年身体一僵。   视线顺着小圆罐滚动的轨迹,他抿了抿嘴,有些失落。   原来是不知道的吗……   他压住心里的苦涩,偏过头不再看。   安乐如坐针毡,回想起贺锦年刚才的话,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这下安乐心中更加慌乱。   怎么办……   “对不起啊,锦年。”   贺锦年靠在木柱上偏着头,没有理会。   安乐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角,以往他们有矛盾时,拉拉衣角就能和好。   可今晚贺锦年只穿了长裤,没穿衣服,他赤裸着上半身,一半胸膛被纱布包扎住。   安乐手伸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即,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贺锦年的心口。   “不要生气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锦年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转头看向安乐,“哪个?”   “啊……?”安乐有些没懂他的话。   “我不知道,”贺锦年盯着他,“你说的‘那个意思’到底指什么。”   安乐脸一红。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没什么。”   “先不说这个了吧……”   贺锦年再次一把抓住他收回去的手。   死死地盯着他。   安乐有些急。   “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我们讨论这个做什么?”   贺锦年突然直起身,有些惊讶,带着试探的语气,“没伤就能?”   安乐被问得呼吸一滞。   他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不知道……   安乐想象了一下如果真的发生——   光是想象画面就让他有些面赤耳红!   好像、也不错……   安乐咬住下唇,使劲闭着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没注意到贺锦年越等越丧气。   贺锦年突然松开拉住安乐的手,退回到木柱旁,一个人靠着冰冷的柱子。   “其实也没什么。”   “对我来说都一样。”   安乐这才注意到贺锦年刚才在说话。   他先是往后退了退,才抬起头去看贺锦年,以免对方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红。   “你刚才说什么?”   落在贺锦年眼里,就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安乐一开始沉默,然后离他更远了一点。   他手放在腰腹的纱布上,隔着纱布捏住自己的伤口。   身体上的疼痛能让心里的难受不再那么明显。   “我说,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也没有多想。”   他看着面前的柱子,嘴硬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谈柏拉图式的恋爱。”   “对我来说没区别。”   安乐听得目瞪口呆。   “我自己反正是没有这方面的强烈需求。”   “我也没有多喜欢这种生理上的互动。”   贺锦年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十分不自然。   “反正……我们就,偶尔亲一下就行了。”   话音刚落,额头上就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贺锦年抿住嘴,一脸淡漠。   心里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说得太宽泛了……   早知道就说亲嘴了。   上天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   下一刻,他唇上一热。   安乐主动靠近亲他。   贺锦年直直愣住。   安乐拉住他的手,跨坐在他的怀里,细细地亲吻着。   安乐的声音软软的。   “不想要柏拉图式的恋爱。”   贺锦年垂眸,看似淡漠的眼里尽是光彩。   他忍住上扬的嘴角。   “随便你。”   安乐无声地笑笑,咬住他的唇瓣。   “我很想要很多和你肢体上的接触。”   “想让你多抱我,多亲我。”   “不是偶尔一次,是经常这样,最好是每时每刻。”   “我太贪心了,可以满足我吗?”   贺锦年只愣了一瞬,紧接着抱起安乐的腰将人摁在怀里,主动加深这个吻。   *   与此同时,林天狼狈地从草丛里滚出来,跟着闻时在马路上狂奔,好不容易甩掉一大群保镖,又惨兮兮地原路返回。   “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不是狼入虎口吗?”   “是羊入虎口吧。”   “我是狼嘛。”   闻时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抱怨了,赶快躲起来。”   “他们找不到人又会回来的。”   再次躲在庄园外的灌木丛里,林天趴在草地上,期待地望着红楼的方向。   闻时一边联系手下的人过来支援,一边观察庄园里有没有人逃出来。   林天瞥了他一眼,瞬间明白闻时返回来的目的。   “别等了,他们俩今晚不会出来的。”   “我们先回去吧,等明天他们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闻时打字的动作一愣。   “你怎么知道?”   林天摸了摸下巴,骄傲地翘起嘴角。   “这个嘛……”   那个药膏可是他做了好多攻略,还做了用户调研,对比了许多同类产品后选出来的。   本来是想等到什么时候安乐突然在这方面有需要了,可怜巴巴地向他询问时,他就能把东西拿出来。   然后收获安乐和贺锦年的崇拜。   昨天下午,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心神一动!   脑中有个声音催促他,一定要把这东西带上。   可昨天一直没有见到贺锦年,他还以为自己这东西白带了,没想到啊,晚上就接到贺锦年出事的消息,凌晨就赶过来帮安乐偷偷溜进去见他。   分别时,他又灵机一动!   把这东西放进了安乐的口袋里。   贺锦年到现在都没有把人带出来……   他斗胆猜测,他的药膏肯定是派上了大用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额咳咳咳咳——”   闻时看着不停大笑的林天,像在看一个傻子。   “林天。”   “你有没有想过。”   “他们才交往不久,要是有一方不愿意,那情况该有多尴尬?”   笑声戛然而止。   林天收起笑容,僵硬地躺回草从中。   “千万别说那东西是我放的。”   “……” 第71章   安乐睁开眼时, 感受到身下一片柔软。   入眼的是干净精致的房间,和小阁楼完全不一样。   “醒了?”   安乐闻声望过去,发现贺锦年正站在窗边熨衣服。   脸上的伤口隐隐有要结痂的趋势。   “现在还早, 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乐摇摇头。   他缓缓撑起身子,想不明白贺锦年是如何在受着伤的情况下, 将睡着的自己带离小阁楼的。   “这是哪儿?”   “我的卧室。”   安乐紧张地朝门口望去。   贺锦年停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坐在床边, 安抚着安乐, “这里很安全, 不用担心。”   安乐忙着起身下床,一掀开被子, 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换成了材质更加柔软的睡衣, 只是裤脚有些长,他瞬间猜到衣服的主人是谁。   “我的衣服……”   昨晚,两人话说开后, 没一会儿安乐便开始犯困。但他是冒着大雨翻窗进来的,身上都湿透了。   直到安乐打了个喷嚏, 贺锦年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 等他回来后,安乐已经靠在木柱旁睡着了。   “已经洗干净烘干了, 现在就能穿。”   贺锦年起身, 走到窗边拿起自己刚熨好的衣服。   “你先换衣服洗漱,我去准备早餐。”   刚准备离开,衣角就被拉住。   他转头, 看向安乐,茶色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   安乐仰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帮我穿。”   话还没说完, 刚刚还准备离开的人突然凑上来,将安乐压倒在被窝里,强势地吻住他的唇。   一边亲安乐一边还不忘帮他换衣服。   安乐被摸到痒痒肉,不禁轻笑出声。   “不准亲!还没有洗漱呢。”   贺锦年轻轻舔了舔安乐的唇肉,嘶哑着声音道:“我帮你洗漱过了。”   安乐不笑了,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   话被极尽缠绵的亲吻吞没。   *   等太阳微微升起,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时,安乐才洗漱完毕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贺锦年跟在他身后,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下次还可以找我。”   安乐踏出的脚步一顿。   这感觉怪怪的。   穿戴整齐从房门里出来,被房间主人拉住说‘下次还找他’这种话……   感觉再发展下去,就要快进到救风尘了。   安乐这般想着,跟着贺锦年走到楼下,才发现昨晚的保镖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闻时和他的手下。   “闻时哥?”   闻时点点头,“早上好,安乐。”   看到熟悉的人,安乐轻松了不少。   “你还好吗?昨天晚上多亏有你的帮忙,你和林天没受伤吧?”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   安乐对着闻时微微一笑。   “对了,林天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啊……”   闻时回想起林天扒着自己哭天喊地,央求自己别把他抖出来。   于是他摇摇头。   “他先回去休息了,昨晚熬到很晚,估计还在睡觉。”   安乐点点头,“确实,苦了他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   眼见安乐开始找手机,闻时忍不住制止他。   “要不先别打了,等他睡醒会联系你的。”   安乐一愣。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凭安乐对林天的了解,他不会因为休息被打扰了而不高兴,反而会因为安乐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而生气。   “可是——”   安乐刚要跟闻时解释林天的不一样,就被闻时刻意转移了话题。   “先吃早饭吧。”   “对了安乐,待会儿少爷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你能陪他一起去吗?”   “我突然有点事,可能陪不了少爷。”   安乐才不信这么多保镖,都找不到一个有空的人陪贺锦年去医院。   但他没拆穿,只是点头,“当然了,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医院。”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贺锦年坐在餐桌旁,默默听着安乐的话,往自己和安乐的盘子里又添了一块煎蛋。   今天早上胃口格外好。   早饭吃到一半,一个保镖突然走进来。   “少爷,老夫人特意从老宅赶过来,说是想跟您聊聊。”   安乐看向贺锦年,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见安乐盯着自己,他突然朝安乐笑了笑。   猝不及防的笑颜晃得安乐愣了一瞬。   “别担心。”   他伸手覆住安乐的手背。   “我去见太奶奶一面,很快就能回来。”   安乐乖乖点头,“好。”   “快去吧。”   贺锦年起身,在安乐额间落下一吻后,跟着保镖离开。   贺锦年离开,安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他快速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坐在餐桌上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闻时正盯着自己。   安乐疑惑地摸了摸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闻时摇头,“没。”   “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   “对。”   “哪里奇怪?”   “你和少爷。”闻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你俩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吧。”   “怎么相处起来,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安乐有些紧张,“这样……不好吗?”   闻时耸了耸肩,“不知道。”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觉得奇怪。”   眼见安乐表情越发凝重。   闻时话锋一转,“哎,我乱说的,我又没谈过恋爱,你别被我绕进去了。”   “不过安乐,我真的很好奇,你和少爷是怎么认识的?”   “总不能是你在花园除草栽花,少爷路过,一眼看到你,就突然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就喜欢上了吧。”   安乐不知道如何回答。   虽然也没有这么草率,但……实际情况也很难让人信服。   他总不能说,自己和少爷的第一次正式认识,是因为自己偷听到少爷和别人的对话被发现了吧。   “也没有这么离谱,不过真实情况很复杂,我不太好说。”   “要不你去问他吧?”   闻时站起身,“我可不敢。”   说到这儿,闻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回椅子上。   “安乐,你别看少爷总是一脸冷漠,不爱笑,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模样。”   “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的很喜欢。”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有你出现的场合,少爷的注意力一定在你身上。”   安乐一愣。   他确实从没注意到过。   “所以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喜欢上了对方?”   “在见到你之前,我都无法想象少爷会喜欢一个人。”   安乐听完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的话……”   “大概是第一次见他时,就有点喜欢了吧。”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生活在木河镇。十几年来,除了有一年远赴外地看医生,我再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安乐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寡淡的犹如白水。   “仔细一想,以往十几年的每一天,好像都差不多。”   在差不多的地方,做着差不多的事,见差不多的人。   “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的生活。”   “毕竟我对未来的所有幻想,都是建立在我考上大学、走出木河镇之后,能够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也只是看一看罢了,我从没想过走进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所以就算后来到了锦城市,我也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多了些高楼大厦,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可直到遇见他,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有些过于完美了。”   “他不会因为我的贫穷轻视我,也不会因为我的缺陷歧视我。”   “他会原谅犯错的我,哪怕我们还不认识。也会主动帮助我,哪怕他不会获得任何好处。”   “而这些,都是在他见过最真实、最丑陋的我之后,还愿意去做的。”   “比起一开始的一点喜欢,对现在的我来说,更多的感激。”   “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他。”   “我的人生开始有彩色了。”   说着,安乐有些害羞地朝闻时笑了笑。   闻时被安乐周身的粉红泡泡围绕,也跟着一笑。   “原来是这么好的开始。”   他竟不知道:原来……少爷是这么热心的一个人……   这也许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闻时看着安乐,想到什么,突然有些心疼。   “安乐,你知道少爷母亲的事吗?”   安乐点点头。   “知道。”   闻时认真地看着安乐。   “那你知道吗?她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秦夫人做事狠辣,独断专行,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不过幸好,她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一直在昏迷当中。”   “只能祈祷,她永远不要醒来。”   “不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醒过来,而少爷又恰好不在你身边时,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都可以找我帮忙。”   “少爷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   “他想要守护的人,也是我想要保护的。”   “所以拜托你——”   “一定要平安健康。”   “不离不弃。”   安乐愣在原地。   平安健康。   不离不弃?   “为什么是——”不离不弃呢……   闻时看着安乐,眼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因为我希望,除非是少爷主动说分开,否则,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放弃。”   “少爷的喜欢很珍贵。”   “请你一定不要辜负他的真心。”   安乐抿住唇,放在两侧的双手撑在座面上,熟悉的压力让他有些难受。   他觉得自己真傻,对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剖析自己的内心。   但他却忘了,对方之所以帮助他,都是因为贺锦年。   “我不答应。”   安乐缓缓抬起头,直视闻时的眼睛。   “这是我的恋爱,也是我的人生。”   “要不要喜欢、要不要分开,应该由我说了算。”   “谢谢你对贺锦年‘喜欢的人’如此上心,但帮忙就不用了。”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闻时惊讶地看着安乐,一时哑言。   安乐没理会他的情绪。   “不过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闻时。”   “我不是什么‘少爷想要守护的人’。”   “我有名字。”   “我叫安乐。”   “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谢谢你对我真诚的祝愿。”   “我会一直平安快乐的。” 第72章   精致的花园中, 老夫人穿着一身淡绿色套裙,银白色的头发挽其,戴着翡翠做的首饰。   听到脚步声, 她放下手里立体雕花的茶杯。   “小年来了。”   “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   贺锦年看着太奶奶,见她一副平常的模样, 好似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挺好的。”   太奶奶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见贺锦年一直站着和她讲话, 她如同往常一般亲昵地招招手, “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坐。”   贺锦年坐在了离她最远的对面。   太奶奶脸有些僵。   她低下头, 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有些无奈。   “作为你的亲人, 在你十八岁生日这天, 都没能好好护着你。还让你遭了许多罪……”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只是小年,你要知道,我派人跟着你回来是要保护你的。”   “真正想要伤害利用你的, 是秦家人。”   “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在你爸那里受了委屈,就转头跟着秦家走了。”   贺锦年眼神淡漠, “我不会。”   “那就好。”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太奶奶见贺锦年态度不变, 心里很是满意,她望着远处争相竞放的花丛。   “既然我都来了, 那就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吧。”   贺锦年沉默了一秒。   “不必了, 太奶奶。”   太奶奶不赞同地看着他,“你都还没有问过他,怎么能替他来做决定呢?”   “还是说, 你已经非常了解他了?”   贺锦年盯着太奶奶,没说话。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请求了。”   “毕竟, 若不是你喜欢,我也不想见那孩子。”   贺锦年皱起眉,他很不喜欢家里人对安乐有意无意的轻视。   “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想和贺家人有纠缠。”   “哦?是吗?”   太奶奶轻笑一声,“就是不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贺锦年眉头皱得更紧。   太奶奶有些小得意,姿态都舒展了些。   “你先别怪我,我可没有派人去查他。都是你父亲告诉我的。”   “他早就准保好了资料,拿到我面前不过是想要我对你生气。”   “但是我不会。”   贺锦年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小年,就当是我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了。”   “我不会管你和那个孩子之间的事。”   “你已经成年了,做什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接下来的一年,无论你要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   贺锦年注意到太奶奶话里的陷阱。   “一年?”   太奶奶也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淡去。   “一年还不够吗?”   “我给你一年时间。”   “但是一年以后,你就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尽自己该尽的责任。不能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   “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贺锦年没说话。   “你先不要着急拒绝。”   “你仔细想想,你只需要现在答应我的要求,眼下大部分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而一年之后,要不要听我的话,不还是由你决定吗?”   “就算到时候你毁约,我也无能为力。”   太奶奶耐心地跟贺锦年分析其中的利弊。   “我承认,你比你同龄人都优秀,但若是我执意要干涉,你一定会受影响。”   “不仅你,那孩子也会受到不小的压力。对于他来说,高考是很重要的,你也不想他的高三因为你受到影响吧。”   贺锦年看着太奶奶,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为什么?”   太奶奶笑着,“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解决方法对你毫无益处。”   “若是我现在答应你,一年之后反悔了呢?您就这么确信我会照做?”   太奶奶摇头,“我不是相信你。”   “我是相信男人。”   “相信青春。”   “相信纯粹的爱恋。”   “你和他,不会坚持太久的。”   “也许用不到一年,你们就腻了。”   “反而是我越反对,你们就越觉得这种感情伟大至极,哪怕为了争一口气,也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何不先当个好人,任由你们自己分崩离散?”   太奶奶说完,微笑着看贺锦年。   “所以小年,要答应我的要求吗?”   贺锦年缓缓站起身,看着太奶奶。   “不答应。”   “不论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好了。我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建立在这种荒谬的约定之上。”   “这是我的人生。”   “能坚持多久,会走到哪一步,这些都不需要别人来评价。”   说完,他没有理会太奶奶微怒的神情,转身离开。   直到人越走越远,远到几乎看不到背影时,一直站在阴影处的管家走上,为老夫人添了茶水。   “夫人,生气伤身。”   “锦年少爷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年轻人,总要经历这一回的。”   太奶奶端起茶杯,“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轻抿了一口红茶。   管家看向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怒气早已消散。   “可刚刚少爷明明拒绝答应您的要求——”   管家话到一半,放下手中的茶具,“夫人您是想通了吗?不再管少爷了?”   “我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   管家沉思了一瞬,“您是怕……少爷怨您?”   老夫人点点头。   “这种事,谁插手,谁就是在跟小年为敌。哪怕几十年后,他坐上家主的位置。”   “权势地位到手的那一刻,不会感谢插手的人,只会认为这些人毁了他的爱情。”   “不能让小年恨我,哪怕那个时候——”   老夫人突然一顿。   “我早就入土了。”   “只希望,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我这个太奶奶的时候,都是好的印象。”   “那就够了。”   管家明白地点点头。   “那这件事咱们就不管了吗?”   老夫人看了管家一眼。   “当然不是。”   “我们不管,有的是人想管。”   “秦家不是很想带小年回去吗?那就让他们去做这个坏人好了。”   管家不解,“可秦家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还没有行动?需要我在背后推一把吗?”   “是需要在背后推一把。”   “不过不是推他们,而是,推她。”   老夫人盯着某处的开得极好的茉莉花,嘴角微微勾起。   “你还记得,这庄园为什么会种这么多茉莉吗?”   管家点头,“自然是秦小姐喜欢,家主特意在婚前派人在庄园种满了茉莉。”   只不过,后来秦珠华都让人一株一株拔去了。   只剩下零零碎碎一些弱苗,长了这些年,偶尔还能在庄园的夏季看到茉莉盛开。   想到这儿,管家突然一僵。   “夫人,您是说——”   管家有些紧张,心跳不禁加快。   “对。”   老夫人望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茉莉。   “通知医院的人,把药停了吧。”   “锦年现在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   “她可以醒来了。”   管家呼吸一滞,没想到老夫人会选择让秦珠华来控制少爷。   “是。”   *   贺锦年走回红楼的路上,手机发出振动。   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他拿出手机,站在原地将邮件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最后才点击删除。   云端删除后,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少爷,资料已经删除完毕了。”   “嗯。”   贺锦年梳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信息。   他之所以会回国,一是遇上太奶奶九十大寿,需要贺家子孙都回来祝寿。但他却比其他人都回来的早,只因为在五月份,他的母亲秦珠华发生了一起车祸。   哪怕车祸后第一时间被送到医院,秦珠华也只是恰好被抢救过来,但一直是重危的状态。   亲生母亲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贺锦年不得不回国。   毕竟,他是打算回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可他一回来,就得到秦珠华病情稳定下来的消息。   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她也变成了植物人。   所以贺锦年一直没有去看过她。   就在他刻意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时,赵立远,也就是安乐母亲的现任丈夫,找上了他。   赵立远声称自己手里有秦珠华出轨的证据,并借此勒索贺锦年。   对于秦珠华的事,贺锦年并不太在意。她的过去,她的名声,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本不想去查。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安乐也被牵扯其中。   安乐在午睡时不小心偷听到他和赵立远的谈话,是被秦珠华身边的管事发现的。   虽然他当时将人打发走,但担心会节外生枝,所以才将事情彻查了一遍。   他必须要弄清楚,赵立远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一开始,连赵立远自己都不知道,他收到的那些消息是谁发给他的。   后来手下偶然查到赵立远背后之人跟贺江天有关,但相关的证据不多。   直到刚才,手下的人发给了他一封邮件,上面清楚地记载着贺江天的一个助理所有的行踪和转账信息。   甚至还查到了,这人与秦珠华的车祸有关。   如果说秦珠华的车祸是贺江天的手笔,那他有没有派人去散布秦珠华年轻时出轨的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狗咬狗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将证据模糊一下,放给秦家的情报网吧。”   “得赶快一些,要是动作慢了,就不能马上看到这样的好戏了。”   “是。”   电话里的声音平静且沉稳。   对于贺锦年的决定毫不意外。   “已经处理过了,秦家马上就会发现这件事。”   贺锦年轻叹一声,心情变好了些。   他挂断电话,一朝着红楼走去。   安乐还在等他。 第73章   安乐陪着贺锦年来到医院时, 恰好看到门诊楼门口放着许多立体的广告牌,顶上还拉了横幅。   似乎是来了许多国内外有名的专家,到医院进行学术交流和实地考察研究。   每天还会有专家到不同的科室随机做门诊。   极有名的医生的照片和个人介绍被做成了海报放在门诊楼的大门两侧。   安乐一眼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医生。   那是国内十分有名的皮肤科专家。中学时, 安乐攒了好几个寒暑假打工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 去到那位医生所在的医院看病。   他想知道,自己的“胎记”能不能被消除掉。   医生很专业, 也很负责, 尽管安乐说那是自出生就有的胎记, 但他还是给安乐做了全方位的检查。   只是做检查,安乐就花光了攒下的所有钱。   最后得知:那不是胎记。   是错服药物过量导致的副作用, 因为时间太久, 在体内累积太深,治疗起来很困难。   要花费许多钱不说,还不一定有效果。   安乐记得, 他是拿着医生的诊断报告,哭着回家的。   如今这位鼎鼎大名的医生就在这家医院, 安乐默默盯着那张海报, 心里万般滋味,无法言喻。   贺江天曾找出自己当年的检查报告, 承诺会帮忙联系医生给自己治病。   他当时拒绝了。   但不是立刻就拒绝的。   说不在意是假的。   说不心动也是假的。   怎么会不想呢?   从记事以来,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为了这些胎记,流了多少眼泪。   贺锦年发现安乐的异常。   “在看什么?”   安乐转头去看贺锦年。   最终, 他轻轻一笑。   “没什么,发了会儿呆。”   “我们走吧,到哪去检查?”   “在里面, 可能要走一会儿。”   安乐这才发现住院部后面还有几栋楼,没有其它部门楼栋那么高大,有些分散,外面还有栏杆将四周围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贺锦年怎么会来这样一个大型的综合医院。这里人多,就算贺家有特权,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插队吧。   原来是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医院在这之后。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但这里面的人更少,更安静,也更方便。   两人一走进,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帮忙领路。   甚至不用贺锦年开口解释,工作人员就能知道他们要去哪些地方,做什么。   贺锦年做全身检查时,安乐主动提出要出去透透气。   他走出房间,在走廊游荡了一会儿,一个病人都没有。偶尔有个医护人员路过,都会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陌生人的询问让安乐很不安,他摆摆手,转身走到更加隐蔽的角落,背对着可能路过的其他人。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跟他说话。   恰巧这时,安乐看到几个医生结伴朝这栋小楼走来。   安乐站在三楼的窗户前,看到了那位熟悉的医生走在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身旁,和其他几个医生一起,有说有笑。   走在中间的老医生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步伐有些慢,但仍是走在最前面的,其它几人都围绕着他。   安乐心神一动。   那位熟悉的医生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能让他如此尊敬的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安乐做点什么。   有很多事,是等不来的,只能自己主动去争取。   眼见着一群医生走进这栋小楼。   安乐深吸一口气,赶去了一楼。   等他出电梯时,那群医生刚好走到走廊尽头,进了一个房间。   安乐追上去,站在会议室门口徘徊了一阵。   他想了想,回到前台,问道:“您好。”   前台很早就注意到了安乐,她点点头,做出倾听的模样。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刚才路过的那几位医生,请问他们会开门诊吗?”   前台愣了一下。   安乐有些紧张,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是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他们吗?我想让医生帮我看一看……”   说到最后,安乐声音越来越小。   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提的莫名其妙。   “您是说王院长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他身边跟着一个医生,姓陈,是国内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前台没有取笑安乐的局促,反倒是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您具体指的是谁,但刚才经过的,都是国内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最近医院有学术交流会,还有专家门诊。”   “恰好今天王院长回来了,专家们正在开交流会。”   “看诊的话……今天可能不太行。”   安乐心一沉,但也没有特别失望。   他本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那明天呢?或者后天?专家们什么时候有空呢?”   前台打开电脑上的系统,摇摇头,“最近三天的预约都已经满了。”   “每位专家每天接诊的数量很少,主要还是集中在开会和交流。”   安乐越发紧张。   他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那三天以后呢?我可以预约之后的时间吗?”   前台遗憾地看着安乐。   “很抱歉,三天之后,这次的交流会就截止了。专家们就会离开。”   “如果您需要问诊,可以预约每个专家所在医院的诊号。”   不过这些专家来自世界各地,想要再次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能是安乐眼里的难受太过明显,前台也有些触动。   她关切地问道:“请问您是生病了吗?我可以现在帮您预约医院里其它的医生。”   前台不理解。   能够进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怎么会因为见不到医生而烦恼。   但她还是主动问了安乐是否需要帮忙。   安乐朝着前台微微低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我不是这里的客户。”   “我是跟着,”安乐顿了顿,“陪我朋友一起来的。”   前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确定安乐的身份后,她没有轻视,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其实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用你朋友的账号。”   安乐笑了笑,随即恢复原状。   “没事,不用了。”   “谢谢你。”   安乐转身离开,打算回到三楼。   贺锦年的检查应该也要做完了。   进电梯前,安乐再次看向走廊深处的会议室。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心里那种难以喻言的情绪,叫做不甘心。   *   叮——   电梯自动打开。   安乐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贺锦年。   他身姿挺拔,却犹如背靠深渊,整个人被阴影覆盖。   他呆住,一时竟忘了走出电梯。   直到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贺锦年才跑上前来,将电梯门挡住。   安乐惊呼一声,连忙走出电梯将人拉到外面。   “你在做什么?这样很危险的!”   安乐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有些后怕。   幸亏电梯门反应速度还算快,不然贺锦年的手就会被铁门重重夹住。   “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贺锦年一开始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等到安乐放下他的手,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   “我检查完出来时,找不到你。”   安乐一愣。   “我……”   “你答应过,说要在外面等着我。”   “可你却不见了。”   贺锦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安乐。”   “我找不到你。”   安乐一时失语。   他眼里露出歉意。   “对不起,我只是——”   “我刚才去了一楼。”   说完,他连忙补充道:   “但是我也很快就回来了,不是吗?”   安乐自知理亏,说完觉得不妥,有些后悔,想要撤回。   却不想,贺锦年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   “你很快就回来了,所以没什么。”   说完,他话锋一转。   “安乐,你去一楼做什么?”   安乐再次愣住。   他想到前台说的话。   自己想要求见的专家现在没有时间见他,而之后的几天,专家们的预约也都满了。   下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次遇到这样宝贵的机会。   安乐知道谁可以帮自己。   可是真的很难开口。   奇怪的自尊心又在作祟。   帮忙解决母亲的工作,帮忙带他去杨家的聚会,帮忙处理转学手续和住宿。   现在,又要要求他帮自己约见医生。   安乐突然没有那么想见医生了。   如果医生说治不了,那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抹灭了。   如果技术进步,研究有了新进展,医生说能治好,又怎么样呢?   他没有钱,也没有时间,要如何坚持这样长久的、昂贵的治疗?   一旦告诉贺锦年这件事,不就是变相的让他替自己寻找医学资源,让他为自己的缺陷来买单。   安乐眼睛一酸。   他不想这样。   他不要这种单向的付出。   他想要单纯的恋爱,他想要互相平等的相处,想要长久健康的关系。   他想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来锦城市读高三,是他的私心,他没能坚守住。   读书和高考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也是必须要做成功的事。   可胎记……   比起贺锦年,这困扰他一生的胎记似乎又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锦年很喜欢他。   他是知道的,也能深刻地感受到。   他也很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安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种被爱意和温暖包围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这样浓烈的喜欢能够一直伴着他。   于是安乐看向贺锦年,眼眶一红。   “锦年。”   他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讨厌身上的胎记。”   “我想去看医生。”   “你能——”   “你能帮帮我吗?”   安乐眼里带着乞求。   但他知道,贺锦年一定会答应的。 第74章   贺锦年呼吸一滞。   他上前一步, 将安乐抱在怀里,有些激动地说道:“当然了。”   “只要你想,我们马上就去看医生。”   “我一定找到最好的医生。”   安乐回抱住他, 将脸埋在他的肩颈,“谢谢。”   贺锦年揉了揉安乐毛茸茸的脑袋, 带着宠溺地语气,“跟我不用说谢谢。”   “只是——”   “这种大面积的整形手术可能会很痛。”   “我们需要先联系医生, 多去几家医院对比方案。”   安乐愣住, 他张了张嘴。   贺锦年以为他被吓到了, 连忙道:“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果恢复期你觉得难受, 我们可以先休学一段时间。”   “国外的整形技术更加成熟, 我现在就派人先去联系医院。”   “我们一个一个去试。”   “一定会找到适合的解决方案。”   贺锦年双手捏住安乐的手臂,认真地注视着安乐,跟他保证会制定出最好的手术方案。   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 安乐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   贺锦年高兴之余,又急切地想把事情做好。可这件事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松解决的。他不停地跟安乐保证虽然会花一些时间, 但结果一定能让安乐满意。   他要做得很好。   因为这样——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 当安乐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都能像此刻一样, 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会完美地解决安乐的所有烦恼。   等到贺锦年再三保证完, 安乐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可我要看的不是整形医生。”   “我也不需要做整形手术。”   贺锦年一愣。   “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了许多有名的皮肤科医生。”   “我想去看皮肤科。”   贺锦年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   “好,那就去找他们。”   他拉住安乐, 准备进电梯去到楼下。   安乐连忙说道:“可是那些医生现在正在开会,没有时间。”   “接下来几天的预约也都满了。”   安乐说完,再次感到棘手。他抬头, 看向贺锦年,却发现他表情平静。   “就这个原因?”   “嗯……”   贺锦年微微歪头看着安乐,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   “我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他再次拉起安乐的手,带着他走出电梯,“走。”   “我们现在就去。”   安乐乖乖跟在他身后,望着贺锦年的背影,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带给自己的厚重的安全感。   谢谢。   但对不起。   安乐在心里默默说道。   *   跟前台确定了在会议室里的都是哪些人以后,贺锦年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安乐留在原地,听得不太真切。   但依稀听到了许多医院的名字,还有“捐款”、“资助”的字眼。   安乐偏过头,不再去细听。   其实想要听清楚,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他不敢听。   他害怕自己清晰地知道贺锦年对他的付出。   贺锦年打电话时,前台也在偷偷观察两人。   本来还有些同情安乐,但一看到他的朋友后,之前的那点同情全变成了羡慕。   真是太帅了!   “你朋友对你很好诶。”   安乐听到前台小声地跟自己说话。   他对着前台笑了笑,有些勉强。   旁人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觉得愧疚。   等到贺锦年打完电话回来,他轻笑着看向安乐。   “已经谈好了,我们走吧。”   安乐点点头。   前台也看向贺锦年,贴心地问道:“需要替您的朋友预约医生吗?”   贺锦年熟练地拉起安乐的手,“不用了。”   他牵着安乐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离开前,他看向前台,“我们不是朋友。”   前台愣住,第一反应是尴尬和害怕,担心自己得罪了人。   这里的会员她都惹不起。   但她又看向两人牵着的手,心里疑惑却不敢表现出来。   道歉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就看到贺锦年举起和安乐牵着的手,朝她晃了晃,“没看出来吗?我们是情侣。”   “这是我男朋友。”   前台“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止前台,安乐也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贺锦年,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前台。   他对着前台歉意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   然后拉着贺锦年慌张离开。   贺锦年任由安乐拉着自己走,突然想逗逗他,“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说我们是朋友?”   “我就这么拿出手吗?”   他靠近,贴在安乐的背后,“我让你觉得丢脸了?”   安乐脸一红,忍不住笑着推开他。   “哪有?”   “你很好。”   “只是总不能随便碰到个人就拉住他说:看,我俩是情侣。”   “这也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贺锦年正色道:“我倒觉得,这样很浪漫。”   安乐无奈地一笑。   “那好吧。”   “那下次再见到陌生人,我就拉着他,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你是我男朋友?”   贺锦年看着他,轻轻一笑。   “那我会很开心。”   安乐听完,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愧疚。   两人说话之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安乐看到,曾经见一面都难求的陈医生此刻正笑着朝他们走来。   “是贺少爷吗?”   贺锦年点头。   陈医生看向安乐,“那您一定就是贺少爷的男朋友了。”   “安乐是吗?”   安乐点点头,“陈医生,您好。”   陈医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贺锦年也看向安乐,似乎在思考为何安乐对陈医生有印象。他看向陈医生,见对方年近五十,虽然长相端正气质成熟,但也没有特别突出。   心里的危机感稍减。   安乐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您很有名。”   他也不认为就算自己说了,陈医生还会记得自己。   还不如不说。   陈医生笑笑,“那我们先进去吧,其他专家都在。”   “还有王院长,院长从医近六十年,很有经验的,什么疑难杂症都看过。”   安乐跟着进了会议室,如愿见到了专家。   坐在最上面的老人,也就是王院长,微笑着走下来。他朝贺锦年点头问好,然后第一时间看向了安乐。   苍老的声音平稳有力,他笑着拍拍安乐的肩,让他不要紧张。   安乐没有犹豫,脱掉自己的外套。   贺锦年在一边,伸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   安乐里面穿着短袖,他将袖子撩到肩膀上,露出整个手臂。   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墨色痕迹。   连续的,不规则的。   众人都是医生,看到安乐的手臂后都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惊讶。   王院长抓起安乐的手臂,用手摸了摸,“皮肤表面光滑平整。”   他按住一块黑色的皮肤,使劲搓了搓。   “颜色很深,分布紧密,不像是只存在表皮。”   “倒像是从皮下长出的。”   其他医生也在观察,“会是色素沉淀吗?”   “不清楚,要先检查才能知道。”   王院长看向安乐,“只是手臂上长了吗?”   安乐摇头,“身上都有。”   王院长观察了下安乐,“脸和手倒是没有?”   “这些地方没有。”   “这种情况多久了?”   安乐一顿,“从小的时候。”   这话一出,众人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倒没人说出“怎么小时候不找医生看”的这种话。   他们当医生,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如果早前就有条件和机会,谁还愿意拖到现在?   只有陈医生,他看着安乐手臂上的黑色印记,眉头深深皱起,联系到刚才安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他突然灵光一闪。   记起来了!   虽然这些年遇到过的病人数不胜数,各种奇葩的疑难杂症见得多了。但那个暑假从外地赶来的十五岁少年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会记得,自己在闲余饭后,跟身边的人讲了那个孩子的事。   还没成年,独自一人揣着一包纸币,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跟黄牛买了预约好的号,一进来就说自己想除掉身上的胎记。   他让对方脱掉外套,却不想那孩子全身都是胎记。   这么多这么密集的胎记,他从业以来,还没见过。最后查出来果然不是胎记,而是错服过量药物导致毒素积累。   那孩子命大,那些不好的物质都转移到皮肤上了,没有伤及内脏和血液。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记得那孩子是哭着离开的,检查花光了他的所有钱,只留下零星的几十块,他要用来买票做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回去。   哪怕见惯了众生百态,陈医生偶尔还是会替自己的病人感到难过。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跟他的女儿一般大。   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听说那孩子在学校的成绩很好,看病的钱有一部分是学校给的奖学金。   而他的女儿,对读书不感兴趣,成绩很差。他已经做好送女儿出国的准备,不希望她以后受高考的苦。   可那孩子……   带着满身的“胎记”,未来不知道会如何。   他的人生,是那种可以被一眼望见结局的。   哪怕他学习成绩很好。   哪怕他有超乎同龄人的坚韧和毅力。   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了。   陈医生从回忆里出来,他看向安乐身旁的贺锦年,眼里情绪复杂。   就在十分钟前,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所在的医院都接收到了一批很可观的捐款。院长亲自打来电话同他们联系,捐助人指定将资金用于他们科室的建设和研究,还有医护人员的个人待遇。   捐助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们立即停止现在的研讨会,去见一个病人。   陈医生此刻很是感慨。   如果这个病人只是一个寻常富豪家的孩子,他还会心里觉得有些郁闷,有一种被资本和金钱控制的不适感。   但若是面前这个叫做安乐的孩子。   他脑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了:   人生,是真的很奇妙。 第75章   肉眼是无法判断出结果的, 医生们带着安乐做了一系列检查。   陈医生虽然已经认出了安乐。但想到安乐没有主动提及,可能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以前的事。   只是,在做检查计划时, 又添加了几项血检。   王院长看向他,“测这个做什么?”   陈医生笑了笑, “看着不像胎记,万一是体内的毒素累积呢?”   王院长点点头, “确实, 毒素积累也可能会影响到皮肤表面。”   这话一出, 其他人只是默默修改了检查方案,只有安乐, 他转头看向陈医生。   陈医生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陈医生发现安乐在看自己, “怎么了吗?”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   这时,贺锦年听见声音也转头看了过来。   陈医生对着两人解释道:“我以前遇到过一个病人,身上也有类似的印记, 他一直以为是胎记,实则是毒素积累。”   “所以我就想到, 或许你也是同样的状况呢?”   安乐这下确定, 陈医生可能是认出自己来了。   他点点头,“谢谢您。”   陈医生笑了笑, “没事。”   *   检查做了很久, 等到终于出结果时,天已经黑了。   一些检测结果一天还不能拿到分析报告,但就凭现有的一些资料, 医生们基本可以确定病因。   安乐坐在休息室,手里拿着和三年前一样的诊断报告。   不过这次,医生们查出了错服的药物名称。   那是一种治疗感冒和炎症的药, 十几年前在乡镇里流行了一阵子。见效快但副作用极大,极易过敏,很多人当时都吃出了问题。   相关机构很快就回收了市面上所有这种药物,发现是一些小作坊非法生产的。   各单位监管没到位,当时轰轰烈烈进行了一次大的改革,医生们对此印象很深刻。   “还不止,药物里应该还有其他成分。”   “应该是和其它不合格药物放置在高温环境中,导致的变质。”   “体内的毒素量也很不正常。”   “应该是还过量服用了。”   “这本不就不适用于婴幼儿,更别说变质过量了。”   医生们围在一起讨论病因和解决方案。   安乐坐在一旁,看着手里复杂的分析报告。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视线逐渐被模糊。   下一秒,右手被握住。   安乐抬起头,发现是贺锦年。   “锦年。”   “我在。”   贺锦年蹲下身,温柔地注视着安乐。   安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贺锦年一愣。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你会觉得很烦吗?我的很多事。”   贺锦年轻轻地替安乐擦掉眼泪。   “怎么会。”   “我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你?”   贺锦年伸手,将安乐抱进怀里。   “以前一定是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对不起啊,安乐。”   “没能早点遇到你。”   安乐再也忍不住,缩在贺锦年怀中哭出了声。   *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现在同三年前不同了,科学在进步,关于常年的毒素残留消除问题,有了新的突破。   王院长的师弟在国外的一家制药公司,近几年专门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王院长当即联系了他的师弟,得知现在已经研发出一种可以消除毒素的特效药,但是效果因人而异。   由于不是专门针对安乐之前服下的药物残留的研究,效果可能更要大打折扣。   但对方表示,只要贺家愿意带资,也可以改变研究方向。   贺锦年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了。   安乐听完有些不可置信。   没想到身上的印记,是真的有可能被治愈。   他笑着笑着就又哭了出来,但害怕再被人看见,觉得自己一天哭太多次,会惹人烦。   安乐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跑到楼梯间默默哭泣。   这是高兴的眼泪。   这是他人生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坐车,而是手牵着手走路离开的。   他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没有过能牵着手在街上散步聊天的时候。   安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贺锦年看着他明媚的笑颜和充满期待的眼睛,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你高兴,我就高兴。   贺锦年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句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乐,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眼。   他想要安乐一直这样开心。   “王院长是说要把药寄过来吗?”   安乐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国外寄快递应该会很久吧?”   贺锦年看着他低头算数的模样,心里一软,轻声说道“不用寄。”   “我会亲自带回来。”   安乐一愣。   “可是那里很远——”   安乐突然想到,那个研究所所在的国家跟贺锦年的大学是邻国。   “我忘了……”   “你要开学了吧。”   安乐刚刚还开心着,想到这里后情绪开始低落。   “其实不用那麻烦的,寄回来也行。”   “你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开学肯定很忙,不用特地回来的。”   贺锦年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动作很是温柔。   “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你的事更重要的。”   “安乐。”   贺锦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安乐有些笑不出来,心里苦涩。   他不想要什么惊喜。   一想到他们即将分别,连胎记能被治好带来的喜悦都被冲散了。   *   离开学还有五天。   安乐已经能从阳台看到学校里偶尔有工作人员进出,打扫和布置校区,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做准备。   贺锦年是今天的飞机。   他带着闻时,还有谢管家一起离开。   安乐来到机场送他。   他发现贺锦年几乎没有带什么行李。   “还是要带一些衣服吧。”   这话一出,安乐就后悔了。贺锦年从小在国外长大,比起锦城市,他更熟悉国外的家。况且他不是寻常人,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   贺锦年一直看着安乐,对于这种关心和问候很是受用。   “不需要。”   “我很快就回来了。”   安乐不解。   “我会赶在你开学之前回来的。”   安乐连忙摇摇头,“不用那么急,你先做自己的事就行。”   贺锦年也学着安乐的样子摇摇头。   安乐一顿,不知该笑还是改气。   他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   “不准学我。”   贺锦年突然凑近,亲了亲他的嘴角。   “等我回来。”   安乐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好意思,“嗯。”   说完,他也主动靠近,将贺锦年抱住。   这时,安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咯手。   他从贺锦年怀里退了出来,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贺锦年摸了摸口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你说这个?”   安乐瞬间瞪大眼睛。   “这不是——”   这不是那晚林天偷偷塞给他的润滑膏吗?   安乐顿时红了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锦年。   “你是出国读书的,你、你带这个出去做什么!”   “这过得了安检吗?”   “而且你一个人,你带它干什么?”   安乐越说越急。   “你——”   “你太过分了!”   他生气看了贺锦年一眼。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罐子,“不准带!”   贺锦年眼里带笑,安静地听着安乐的话。   他想跟安乐解释:不是因为要出国,所以将东西带在身上。   而是,自那以后。   他不管去哪里,都会将这东西随身戴着。   他知道这很可耻,也很不体面。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   “对不起……”   贺锦年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忏悔的模样。   安乐还是不能理解,难过道:“你带这个想干什么啊?”   贺锦年抬起头,用着认错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着,一直在带在身边,等你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马上拿出来。”   “这样的话,你不会那么疼。”   安乐瞬间僵住,大脑一时宕机。   等反应过来,脸红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谁需要了……”   安乐紧张地同手同脚,推着贺锦年往安检的方向走。   “你给我快走。”   贺锦年低下头轻笑一声。   分别前,安乐站在原地打算看着贺锦年离开。   却不想已经走远的人突然又折返。   安乐替他感到紧张,“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贺锦年抿住唇,表情有些不好,“嗯。”   “什么东西啊?”   “是护照吗?还是机票忘了?”   “谢管家他们呢?会不会被他们拿走了?”   安乐着急不已,没想到贺锦年却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愣住。   “啊?”   “你什么东西会在我——”   话说到一半,安乐瞬间反应过来。   “贺锦年!”   安乐简直被气笑。   “你还走不走了?”   贺锦年抓住安乐的手,拿走了他身上里的小罐子,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安乐的手双手被擒住,贺锦年微微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他好几口。   “我们每天都要打电话发信息。”   安乐也忍不住回吻了他一下。   “好。”   “我等你回来。”   贺锦年再次将安乐抱住。   安乐悄悄伸出手,摸到他口袋里的小罐子。   想了想,还是没有拿走。   *   秦家投资的私立医院,住院部,最顶层。   偌大的顶层,有着各类最先进的医学仪器。不必离开这里,从检查到手术再到术后护理,不必离开这里,就能完成所有的项目。   病房位于顶层的中央,只有一间。   装修精致的病房里,从门口到病床前,都守着专业的保镖和护工。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她的皮肤雪白,头发也被打理的很好。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没有一点植物病人的迹象。   就像是一个健康美丽的女人正在午睡。   护工走到窗前,将窗户稍微打开了些,打算透透气。   一阵清风吹了进来。   昏迷的女人眼皮轻微一动。   下一秒,她缓缓睁开了眼。 第76章   安乐打开信息, 发现收到了运营商的短信。   有人给他充了一大笔话费。   他不怎么用社交软件,与身边人联系,他更喜欢发信息和打电话。   但在来到锦城之前, 安乐没有自己的手机,只有他主动给妈妈和外公打电话。   他从没接到过属于自己的电话。   安乐对能够接电话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羡慕。   贺锦年知道。   所以他经常给他发信息, 空闲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   贺锦年要坐很久的飞机,安乐算着时间, 在距离到达时间的前半小时订好闹钟。   他想着, 可能会接到锦年的电话。   等他醒来, 手机有五条未读信息和两个未接电话。   原来是飞机提前到达了。   安乐一条一条看完未读信息。   然后起身坐好,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安乐听到东西被放下的声音。   “喂?”   安乐试探地出声。   “安乐。”   贺锦年的声音低沉。   “你已经到了吗?”   “嗯, 已经到之前住的地方了。”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了,我没接到电话。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贺锦年轻笑一声。   “我猜也是,那现在睡醒了吗?”   安乐放松了些。   “没有特别清醒。”   “本来还想睡的, 但是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后,瞬间不想睡了。”   安乐顿了顿, 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 小声说道:“我更想跟你说话。”   “锦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贺锦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听到安乐的话, 低垂的眼里露出一丝温情。   “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我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个很有趣的东西。”   贺锦年将手里的木制品包起来,小心地放在一个黄花梨盒子中。   那是一对手工雕刻的外星人模型。   他小时候最先想到的两个外星人形象, 叫小蓝和小黑。它们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一同去往太空冒险。   “等我回去的时候,就把它们带给你。”   安乐突然想起来, 还没见过外星人们的立体模样。   “好。”   小蓝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拟态外星人,跟传统意义上的外星人很像。小黑是黑色的小章鱼,生气时会变大,他碰过的东西都会沾染上墨汁。   小蓝跟小黑一起玩,也会被沾上墨点。   但小蓝还是愿意带着小黑一起去探险。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贺锦年轻抚着小蓝手臂上的黑点,“我想把它送给你。”   “希望你会喜欢。”   安乐笑了笑,“小蓝吗?”   “不。”   贺锦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是小黑。”   “我把小黑送给你。”   “那好吧。”安乐笑着答应,“我一定会喜欢小黑的。”   “哪怕会被沾上墨点。”   “我也愿意跟他玩。”   贺锦年安静地听着安乐的话,抬手捂住心脏。   一股暖意穿过,心脏在快速跳动。   *   贺家老宅。   老夫人正坐在花园逗猫。   管家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   “夫人,明年的捐款清单出来了。”   “嗯。”   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看着办吧。”   管家一顿,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老夫人看。   “这是准备给少爷学校的捐款,今年的已经捐出去了,只是明年……”   “若是少爷来年不回学校,我们还需要再继续捐款吗?”   老夫人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她惊讶地看了管家一眼。   “你在想什么?”   “你真的以为,小年能够留在锦城市读高三?再考个和那孩子一样的大学,毕业即结婚,幸福的过一辈子?”   管家一愣。   “那倒没有。”   “只是,少爷明年还不知道会去哪里……”   老夫人摆摆手。   “捐款不用停,小年很快就会回去的。”   管家思索了半响。   “可少爷已经在办理国内的学籍,国外的休学手续,也已经在办了。”   “一些手续罢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决定不了什么。”   管家点头,“是。”   老夫人抬起怀中小猫的爪子,摇了摇,“秦珠华怎么样了?”   “秦家将医院封锁,任何人都不能去到顶层,我们的人也被换走了。”   “看样子大概率是醒了。”   老夫人有些感叹。   “秦珠华这个人啊……”   “在让所有人都痛苦这件事上——”   “总是不会叫我失望的。”   *   “安乐!你收拾好没?”   林天兴冲冲地跑进卧室。   “还缺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去买吧。我衣服都换好了。”   安乐将开学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在一起。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住校的话,很多东西都不用带了。”   “哎呀!我们就出去去逛逛嘛!”   林天拉住安乐的手臂,摇来摇去。   “好不容易贺锦年不在,你又有空,都不陪我出去玩。”   “出去玩是可以的,但是总不能天天去电玩城?”   安乐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天。   林天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玩什么了……”   “我好久没去学校了。一想到要读书,我就开始难受。”   “而且之前的摸底测试,我就没有一道题是会的!”   林天痛苦地嚎叫一声。   “我就该去读初三,而不是高三。”   “不对!我感觉初三我都读不了。”   安乐只是看着他笑。   他跟林天约定好了,等到开学之后,就会请老师来给林天补课,安乐也会帮他学习以前落下的知识。   林天赶紧趁着这几天还没有开学,抓紧最后的时间疯玩。   但越玩越无聊,越玩越焦虑。   安乐刚要出口安慰他,手机就发出振动。   有电话打来。   安乐记得现在贺锦年那边还是凌晨,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安乐一下子紧张起来,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拿起手机,看到屏幕时突然愣住。   这个号码……   他曾经最熟悉的。   安芸的号码。   林天抬头,发现安乐一直没有接电话。   “怎么啦?谁的电话?”   安乐收紧拿着手机的手。   “我妈妈打来的。”   林天是知道安芸把安乐卖给贺江天这件事的。   “她——”   不好听的话卡在嘴边,毕竟是安乐的母亲,林天还是忍住了。   “她给你打电话做什么?别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安乐盯着手机屏幕,想了好一会儿。   曾经心心念念母亲能主动给他电话,现在终于得到了,他却一点也不快乐。   直到拨打时间太长,电话自动被挂断。   安乐悄悄松了口气。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谁知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过来。   安乐心猛得一跳。   “安乐!”   林天突然站起身,将他的手拉住。   安乐看向林天,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心软,落在朋友眼里,会让他失望的。   “我没有要接的意思。”   说完,安乐低下头,将电话挂断。   并将安芸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林天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安乐竖了个大拇指。   “你真的长大了,安乐。”   “这样很好。”   “你更加爱自己了。”   *   另一边,安芸发现自己的电话被挂断,再次打了过去,却发现被拉黑了。   她转头,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打不通……”   “是吗?”   秦珠华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一个眼神都没给安芸。   “那我也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说完,秦珠华朝着安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让人倍感亲近。   “一个小时之内,我见不到安乐——”   “那你以后也不用见你儿子了。”   安芸崩溃地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别!别!求你了——”   “我现在就去找他!我现在就联系安乐!”   安芸颤抖着手拨通父亲的电话。   很快就接通。   “爸!”   她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哭着喊外公。   “你能联系到安乐吗?你让他接我电话好不好?”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他,小程出事了!你快让安乐救救弟弟!”   外公那边传来一阵巨响。   老人明显是被安芸的话吓到了。   “你别着急,你先慢慢说,你把事情讲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安芸瞪大眼睛,大喊道:“没时间解释了!快让安乐接电话!”   “我儿子我就要没命了!”   “我儿子!我的儿子不能出事啊!”   安芸急得跺脚,边哭边喊。   外公连忙挂断电话,给安乐打了过去。   安乐可以不接安芸的电话,但不能不理外公。他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喂?外公?”   “安乐!你现在立马给你妈打个电话!”   安乐愣住。   “外公?”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突然——”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外公打断安乐的话,语气也很着急,他捂住心脏,“你为什么不接你妈的电话!”   “你弟弟出事了,你妈现在正找你呢。你快打个电话过去。”   “可是外公,我不,”   嘟————   电话被挂断。   安乐拿着手机,十分不理解。   林天也听到了通话的内容,皱起眉头。   “你妈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赵程惹到什么人又被打了吧?”   安乐摇摇头,叹息一声。   林天也知道安乐很为难。   “要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吧?”   “我看外公那样子,不管不顾的话,他心脏怕是又不好了。”   安乐将安芸拉出黑名单,打了回去。   “喂?”   “安乐!”   安芸激动地接通电话。   “安乐是你吗!”   “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安芸拿着手机忍不住地啜泣。   “求求你安乐,求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   “他会死的!”   安乐心下一沉。   “赵程?他怎么了?”   “他——”   安芸愣了一秒,她看向坐在一旁悠闲哼着歌的女人,忍住眼泪,骗安乐道:   “你能不能先回来。”   “安乐,你先回家好不好?”   “妈妈需要你。”   似乎是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已经狠狠伤透安乐的心。   安芸连忙补充道:“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我求求你了安乐!”   “帮妈妈最后一次好不好?”   安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母亲的哭声实在凄惨。   他犹豫了许久。   好吧,妈妈。   就这最后一次。   今天过后,我再也不欠你的了。 第77章   “安乐?”   林天疑惑地看向安乐。   “我得出去一趟。”   “我知道, 我陪你一起去。”   安乐点点头。   “好。”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这样你妈就不敢作妖了。”   林天举起拳头。   “她要是再敢算计你, 就算是你妈妈,我也不会客气的。”   “那我先谢谢你?”   “不客气!”   安乐将林天的拳头放下。   “还是先去看看吧。”   两人走到小区楼下时, 林天突然一阵心悸。   “等一下!”   他拦住安乐。   “我们就两个人进去吗?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安乐一愣。   “应该……不会吧。”   安芸虽然之前的确做了一些很离谱的事,但她终归还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权势, 也不会为了安乐专门请很多人在家蹲守。   而且他听电话里安芸的声音, 不像是装的。   可能真的遇到危险了。   这时, 安芸的电话再次到来。   林天将手机拿走毫不留情地挂断。   他们来的路上安芸就一直打电话催安乐过来,从一开始奔溃哭泣求人, 到后面险些要忍不住, 就差骂安乐动作慢了。   林天十分不爽。   “我们明明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安乐叹了一口气。   他不接安芸的电话,下一秒外公就会打过来询问他原因。   “我们先上去吧。”   林天皱紧眉头,“我还是不放心。”   “要不这样, 我从楼梯间上,你坐电梯去。”   “你把手机放兜里, 我们俩保持通话,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挂断。”   “如果不小心挂断你就立马打回来,三十秒之内收不到回电我就闯进去救你。”   安乐见林天面色凝重, 虽然不想恶意揣测安芸的动机, 但不得不防。   他点点头。   “好,如果电话挂断,我没有及时打回来, 那肯定是出事了。”   “你放心,我肯定马上闯进去救你——”   “不行。”   安乐拉住林天的手腕。   “不要进去救我,你直接报警。不要以身犯险。”   “林天, 我不希望因为家里的事连累你。”   林天皱起眉,“报警?等到警察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安乐也严肃地看着他。   “没得商量。”   “否则你就别跟我上去了。”   “你回去吧。”   林天想说的话被卡住。   “行吧……”   他低着头,作出失落的模样。   心里却想着,千万不要出事才好。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就算闯进去了,安乐也只能秋后算账。   “好好好,我们快走吧。”   “不然阿姨又要催了。”   *   安乐跟林天兵分两路,一人坐电梯上楼,一人在中途停下,出了电梯爬楼梯上去。   安乐到门前时,大门紧闭。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妈妈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但是没有。   很不对劲。   如果真的很着急,安芸应该在小区门口就等着他了。   或者主动去找他?   安乐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保持通话。   咚咚咚——   他敲了敲门。   下一秒,就听见一阵慌张地脚步声。   他听出来,是安芸的脚步声。   安乐没由地松了口气。   至少她应该没事。   门被猛得打开!   安芸头发有些乱,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泪痕,两只眼睛几乎要哭肿。她如愿见到安乐,如同看到了救世主。   “安乐!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   她喜出望外,想笑,但是泪水又落了下来。   安乐从没见过安芸这副模样。   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看着安芸被泪水打湿粘在眼角处的头发,像要抬手帮她拂去。   却不想安芸一把抓住安乐的手,死命地将他往里拖。甚至不顾惜会不会弄疼安乐。   她一边将人拉走,一边朝着屋子里的女人说道:“来了!”   “安乐来了!”   “秦夫人,他就是安乐。”   “我把他带来了!”   “求求你现在可以放了我儿子吗?”   “求求你……”   安芸坐在地上一边乞求一边哭泣。   安乐站在一旁,身体完全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芸,又看向坐在中间的长发女人。   秦夫人……   “我不认识你。”   屋子里除了陌生女人,还有一个中年女性和两个黑衣保镖。   那位中年女性恭敬地站在一边,她面容严厉,看起来有些眼熟。   女人从安乐一开始出现就一直盯着他,听完安乐的话她轻笑一声。   “没关系。”   “现在认识也不迟。”   “我叫秦珠华。”   女人笑着看向安乐,她故意停顿,就为了能看清安乐的表情。   “是贺锦年的——”   “母亲。”   安乐呼吸一滞。   贺锦年的母亲,不是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吗?   “你好,安乐。”   “很高兴见到你。”   “认识一下?”   安乐抬眼看向一脸笑意的女人。   “你好,秦阿姨。”   秦珠华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乡下的田野间,安乐蹲在地上朝贺锦年展示自己捡到的枝丫,贺锦年低着头,单手抚摸上安乐的侧脸亲了上去。   秦珠华看着照片上,贺锦年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做着不该做的事情。   突然笑出了声。   “哦对了,我醒来后就一直对你这个人很好奇。”   “一时兴起呢,就去网上搜了一下。”   “本来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秦珠华托着脸,期待地看向安乐。   安乐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   “哎呀……”   秦珠华有些不高兴了。   “你猜一下?”   “你猜都没猜就说不知道,多没意思啊。”   安乐静默了一秒。   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可能,是我的一些事。”   秦珠华眼睛一亮。   “猜对了!”   她连忙拿起身边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   “你看这是什么?”   她一边将照片拿出来摊开,一边招呼着安乐走上前一起看。   “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都下了一大跳呢!”   她捂着嘴笑,做出惊讶的模样。   安乐走近一步,看到茶几上的照片,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完全失了声。   怎么会……   照片上的人是他。   教学楼顶层的厕所,那群男生围着他当时拍下的照片。   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片会被传到什么地方。   他能做的就是跟妈妈提出要转学,被拒绝后,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够来到锦城市。   虽然在锦城市的每一天都没有那么好过,但比起在家里,要好的太多了。   安乐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男朋友的妈妈,甩出自己这样不堪的照片后。   安乐低着头不说话。   秦珠华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安芸的抽泣声。   “咦?你还在!”   秦珠华一脸讶异。   “那正好,你来看看我从网上找到的照片。”   “我找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找到的,没人跟我一起看,那也太可惜了。”   这话一出,安乐突然抬头看了秦珠华一眼。   安乐突然想到,贺锦年说过,他已经把所有的照片和痕迹都清楚了。   让自己不需要再担心。   安芸被抓着来看照片,看到安乐被人按住扒衣服,她也一时愣住。   “我——”   安芸不敢看安乐。   她不解地望着秦珠华。   什么意思?   这是在为安乐主持公道?   秦珠华见安芸没露出自己想要的表情,顿觉无聊,将照片一丢。   “真没意思。”   “你儿子被拍这种照片,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安芸愣住。   她该说什么?   见在场众人都是沉默。   秦珠华突然惊呼一声。   “我想到个好点子!”   她看向安乐。   “你不是马上就要去一中读书了吗?”   “高三突然转校,跟新同学怎么认识呢?”   “要不阿姨帮帮你?”   秦珠华拿出手机翻找。   “我找找有没有校长的联系方式。”   “得让她帮忙先把你的照片发到年级群里,不然开学了大家都不认识你,多无聊啊?”   “对不对?”   秦珠华眨了眨眼睛,邀功一般看着安乐。   却不想,安乐一脸平静。   没有哭,也没有发疯一般跪下来求她。   “阿姨,这照片是假的。”   秦珠华一愣。   “照片是真是假,你会不知道吗?”   “你仔细看看这上面,再好好想想。”   “你被扒衣服拍了照片传到网上,这事是假的?”   秦珠华戏谑地笑着看他。   “这些明明都是真的啊。”   安乐一言不发。   秦珠华瞬间收起笑容。   安乐:“事情是真的,但照片是假的。”   “就算你把照片发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安乐丝毫不胆怯,一脸认真地看着秦珠华。   秦珠华也阴森森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   突然,秦珠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太好玩了——”   秦珠华轻拍着大腿,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哎呀!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安乐,阿姨逗你玩呢。”   “照片是我找人合成的,果然骗不过你们年轻人的眼睛。”   刚说完,脸上还挂着笑意,转头看到坐在一旁默默哭泣的安芸,她瞬间变了脸。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给我滚开!”   她转头看向安乐,笑着说道:“我还有悄悄话要跟安乐讲。”   安乐后退一步。   “阿姨。”   “我还有事,就先不聊了吧。”   秦珠华皱起眉,“不行,你不准走。”   “我还想继续和你聊天呢。”   “你要是走了,我就一直关着赵程。”   她低头玩着新做的美甲,慢悠悠地威胁道。   安芸一听,瞬间瞪大了眼,想要抓住安乐不让他走。   “不行!你不能走!”   “安乐,快救救你弟弟。”   安乐摇摇头,“他不是我弟弟。”   安乐再也不犹豫,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安芸连忙起身去追,却被保镖按在原地。   “急什么?”   秦珠华大惊小怪地看了安芸一眼。   “马上就回来了。”   “等着吧。”   *   安乐冲出大门的时候,还在疑惑为什么保镖不来追自己。   他一边跑一边拿起手机,想要联系林天一起离开。   结果一打开手机才发现,电话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安乐脚步一停。   他猛得跑向楼梯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颤抖着手回拨电话,林天那独特的手机铃声在楼道间响起。   安乐寻着声音往下走,看到的是被踩碎屏幕的手机——   和一滩血迹。 第78章   手机掉落在地。   安乐险些要站不住, 他一把扶住栏杆,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血迹。   “不……”   他跑过去捡起林天落下的手机,屏幕碎了, 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安乐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 拿出手机打算报警。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狠狠推了安乐一把, 趁着安乐倒地, 抢走了他的手机。   厚重的马丁靴猛得往下一踩!带着尖钉, 将手机屏幕狠狠踩碎。   安乐震惊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保镖,终于知道林天手机是怎么坏的了。   他看着保镖的下半张脸, 虽然带着墨镜, 但安乐还是认出了男人就是那晚的保镖队长。   那个打伤贺锦年的队长。   抢走了手机还不完,男人拿出手铐铐住安乐的双手,拎着他回到了大门口, 打算带安乐进去见秦珠华。   安乐想反抗,但力量太过悬殊。   也许是反抗的动作弄出了不少声响, 隔壁的住户打开了门, 刚要开口说什么,看到前沿这幅景象后, 全都沉默了。   “他这样是犯法的!”   “帮我报警!”   “求你们了!”   安乐突然对着开门的人喊道。   黑衣保镖捂住他的嘴, 烦躁地看了对面住户一眼。   他走上前,邻居吓得赶忙要关门,却被男人一只脚挡住了。   “不要多管闲事。”   “不然, 下一个就是你。”   “明白吗?”   邻居惊恐地点头。   “明白了明白了!”   “我保证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安乐瞪着保镖,一脸怒意。   保镖对此毫不在意,拎着安乐进了屋子, 他将人往地上轻轻一扔。然后对着秦珠华解释道:“我得先出去一趟,遇到点小麻烦。”   秦珠华不满地看着男人。   男人也不替安乐隐瞒。   “他想要报警,被我拦住了。又制造噪音把邻居引来了,对面可能会报警,我去解决一下。”   秦珠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惊讶地望着安乐。   “天哪!安乐,发生什么了?”   “怎么你刚出去,就要报警呢?”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想要找警察叔叔帮你解决吗?”   秦珠华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   “你有困难找阿姨啊,阿姨也可以帮你的。”   安乐想解开手铐,试了许久都无法,这才抬起头看向秦珠华。   “我朋友呢?”   秦珠华歪着头,“你朋友……”   “安乐,你朋友不见了吗?”   “那可得赶紧找找了。”   “我经常看新闻啊,说那些失踪的青少年,被找到以后,连身上的器官都被挖空了!”   说完,她笑了笑。   “虽然阿姨在这方面也不是专业。”   “可要是你礼礼貌貌地来求阿姨,阿姨还可能派人帮帮你。”   “可你——”   “一遇到点小事就报警,这可就不好了啊!”   安乐听出秦珠华的弦外之音。   他捏紧拳头,“所以是你们干的?”   他气愤地质问女人:“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可我们之间的事,跟林天有什么关系!”   秦珠华笑着看他。   “安乐,你在说什么呀?”   “阿姨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怎么,你的意思是,阿姨派人抓走你朋友了?”   秦珠华又变了脸色。   “你真是个爱颠倒是非的坏孩子。”   “我现在开始讨厌你了。”   “作为惩罚——”   秦珠华思索了片刻。   “就割掉你朋友的舌头吧!”   她瞬间兴奋了起来。   “因为你不会说话,导致你朋友没了舌头变成哑巴。”   “天哪!这个主意太好了。”   秦珠华激动地寻求身边人的认同,站在她身边的中年妇女对着她慈祥地笑了笑。   “您高兴就行。”   秦珠华记起了躲在角落的安芸,“你呢?”   “你觉得怎么样?”   安芸从没见过秦珠华这样的人,她恐惧地往后缩了缩,但背后是墙角,不能再退缩。   安芸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觉得我这主意不好?”   安芸迟缓地摇摇头,想解释,却说不出什么来。   她还没有坏到可以面不改色看着陌生人被割掉舌头。   “我……”   “我不知道。”   秦珠华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没有主见,那不割他朋友的舌头,割你儿子的怎么样?”   安芸惊恐地抬起头,“不要!”   “求求你千万不要!他还没有成年啊!”   “秦夫人我错了!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儿子!”   秦珠华面露疑惑。   “不对啊。”   她看向一脸绝望的安乐。   “安乐,阿姨明明记得你已经成年了啊。”   “你妈妈……怎么说你还没成年呢?”   这话一出,不止安芸,连安乐也是一愣。   安芸瞬间意识到什么,低下头不敢看安乐。   安乐苦笑一声。   儿子……   妈妈下意识想到的人是赵程,他早就知道了。   “阿姨。”   “对不起。”   安乐跪坐在地上,朝着秦珠华的方向低下头。   “我错了,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跟您说话。”   “可以不要迁怒我的朋友吗?”   秦珠华连忙走上前扶起安乐。   “哎呀!安乐你这是做什么?”   “阿姨才不会生你的气。”   “都没生气,说什么迁怒不迁怒的呢?”   秦珠华身旁的妇人笑着补充道:“小姐从小就脾气好,身边的人都知道的。”   “是啊是啊,安乐,你真是误会阿姨了。”   秦珠华面露烦恼。   安乐摸着手腕上的手铐链子,挤出一个笑容,“抱歉阿姨,是我误会您了。”   “只是想问,您可以帮帮我——”   安乐顿了顿,忍住哽咽。   “您可以帮我找一找我的朋友吗?”   “我朋友不见了。”   “我很担心他。”   秦珠华听完,眼里也闪过一丝担忧,“不见了?”   “那肯定要赶紧去找的啊。”   “阿姨这就派人帮你去找你的朋友,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温柔,充满关切。   “谢谢阿姨。”   “不用谢!”   秦珠华一脸满意地看着安乐。   随即,她又皱起眉头,“不过安乐啊……”   “阿姨呢,也遇到个小麻烦,你能不能也帮帮阿姨?”   秦珠华期待地望着安乐。   “阿姨你说就好。”   “我有个儿子,在跟一个男的谈恋爱。”   秦珠华做出一脸恶心的模样。   “安乐,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   “太恶心了!我简直不能接受!”   安乐脸色有些发白。   “所以啊,我就想着呢……把人带去医院看一看。”   “安乐你知道那种治疗同性恋的医院吗?”   秦珠华拿起桌上的手机,翻找出一篇文章,分享给安乐看。   秦珠华翻出不知从哪找到的上世纪的文献。   “你看!”   “这上面有专家说,可以通过行为疗法来治疗这种精神疾病。”   “将同性恋相关的刺激,如同性的照片或幻想场景,与电击、药物催吐等联系起来,就让患者对同性产生厌恶情绪。”   秦珠华盯着手机屏幕,越看越满意。   “不愧是专家,讲得太好了!”   “这一听就很有效啊!”   秦珠华兴奋地搭上安乐的肩膀。   “医院那边我提前联系过了,医生也选好,就差病人了!”   秦珠华激动地一拍手!   “哦不对!”   她突然转头,阴沉地看向安乐。   只一秒,她又恢复了笑颜。   “还差照片呢。”   她捂着嘴不停地笑。   视线经过桌上那叠合成的假照片,她不屑一顾。   直到看见安乐越发惨白的脸色。   “瞧我这脑子!”   秦珠华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面前不就有现成的吗?”   她笑嘻嘻地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对着安乐的脸就是一顿拍。   她刻意打开了照相的喀嚓声,伴随着闪过灯,一亮,再一响,连续不间断,配合紧密。   “怎么样?”   “有没有勾起一些你的快乐回忆?”   自尊被狠狠践踏,但安乐没有时间难过伤心。   他迎着刺眼的闪光灯,“阿姨,请问要怎样,才可以帮我找到我的朋友呢?”   秦珠华拍照的动作一顿。   “一时玩得太开心,差点把正事忘了呢。”   说完,她开始低头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   安乐没有放弃,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秦珠华认真盯着手机,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不是已经帮忙了吗?”   安乐面露疑惑。   “你帮阿姨拍了照片啊!”   秦珠华举起手机朝安乐晃了晃。   “现成的治病素材。”   安乐心脏猛地一疼。   他紧紧咬牙,几乎要脱力。   “阿姨,您、别开玩笑了……”   “您怎么会真的把他送去医院。”   安乐忍住眼里的酸涩,不想在秦珠华面前流泪。   他知道,秦珠华就等着自己痛哭流涕地求她。   “为什么不送?”   秦珠华一脸不解。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我儿子跟男人谈恋爱,是同性恋。”   “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啊!”   “生病了干嘛不治?”   安乐看着秦珠华的眼睛,已经无法分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既然你这么想帮忙,那就再帮我一个小忙吧。”   秦珠华凑近,眼睛亮亮的。   “等贺锦年回来,你帮我把他骗进医院好不好?”   安乐瞬间浑身冰冷。   他僵在原地。   “他不肯相信我,派保镖硬抢也不行,那样会把事闹大。要是被贺家的老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怪我的!”   “你就不一样啦!”   秦珠华期待地看着安乐。   “他很相信你对不对?”   “你让他心甘情愿签下入院协议,然后把人骗进医院,好不好?”   安乐红着眼看向秦珠华。   秦珠华一脸无辜。   “反正……你什么时候把人骗进医院,什么时候见你朋友咯!”   “给你三天时间,把他给我叫回来。”   “晚一天——”   秦珠华收起笑容。   “你朋友和你弟弟就都断一根手指。” 第79章   秦珠华丢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对了, 桌上的照片就送你了。”   “虽然是假的,但估计你也没见过真的。”   “拿过去好好看看。”   秦珠华关切地拍拍安乐的肩膀。   跟在她身边的妇人连忙拿出消毒的纸巾替她擦拭碰到过安乐的手。   只留安乐和安芸在屋里。   其他人一走,安芸猛地跑上前抓住安乐。   “怎么回事!”   她瞪大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惹到她?”   安芸身体有些颤抖,她害怕地抱住肩膀。   “是不是……”   她声音很小, 十分心虚。   “是不是被她知道你跟贺总的事了?”   安乐估计妈妈刚才并没有仔细听自己和秦珠华的对话,不然也不会乱猜到贺江天身上。   “什么贺总?”   安乐语气淡漠。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安芸紧张地抓住安乐的肩膀, 反问道:“那天晚上——”   “你都忘了吗?”   安乐扒开她的手。   “我没有答应。”   “我跑了。”   安芸一愣。   可是……   她明明收到贺总的钱了啊。   如果安乐跑了, 对方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打钱?   “妈妈, 你很意外吗?”   安乐苦笑一声。   “也是,你不知道也正常。”   “毕竟那晚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你却一个也没有接。”   安芸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安乐, 妈妈也不想的。”   她眼圈瞬间变红,有些哽咽。   “你叔叔出事了,家里的钱都没有了, 我的工作了也不稳定。”   “弟弟还要上学,我——”   “你要理解妈妈啊……安乐?”   安乐看着母亲一副认错求情的态度, 突然想到——   如果对方知道秦珠华是因为自己, 才找上她,还连累了赵程。   她会不会怪自己呢?   肯定会吧。   所以安乐不打算说。   “安乐, 你准备怎么跟贺少爷说?”   “说什么?”   “你没听到秦夫人说的话吗?”   “如果三天之内贺少爷回不来, 就要断掉程程一根手指。”   “安乐,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受伤啊!”   安芸越说越急。   “可是这样对贺少爷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   安芸一脸不解。   “难道她们突然找上门把程程和你的朋友抓走就对我们公平了吗?”   “贺锦年是谁?”   “贺家的少爷啊!”   “贺江天唯一的儿子。”   “他的生活好着呢,用不着你来操心。”   “你现在趁着跟他还在联系, 他暂且信任你,赶紧把人叫回来啊。”   安乐心下一沉。   “妈妈,他也是我的朋友。”   “如果就这样骗了他。”   “以后我还怎么面对我的朋友呢?”   安芸听完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还做什么朋友!”   “我们都被害成这样了, 你还在考虑交什么朋友?”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救你弟弟!”   安芸急得不行,就差抓着安乐的手让他给贺锦年发信息回来了。   “你手机给我,我给他说!”   安乐后退一步。   “我不会说的。”   况且手机早就被踩坏了。   安芸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不想骗他。”   安芸崩溃喊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变成残疾吗?”   “安乐,你是不是怪妈妈?”   安芸突然拉着他,乞求道:“你怪我我不怨你,可你不能不管弟弟。”   “他还没成年呢,他那么小,要是残疾了,以后还怎么活啊?”   安乐偏过头,“那就报警好了。”   安芸一个激灵!   “不能报警!”   “秦夫人知道了会报复的!”   “那样你弟弟的手就真的保不住了。她就算真的伤害程程,警察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不能报警!”   “现在只要把贺锦年骗回来一切就解决了!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啊!”   安芸一边骂一边哭,气得不行。   “你不管你弟弟,难道就不管你的朋友了吗?”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   “安乐!说话!”   “你总是这样子,闷着头一副所有人都欠你的模样!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想我死是不是?”   “我告诉你,要是你弟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安芸奔溃地坐在地上。   “你不是不愿意骗人吗?”   “你最了不起,你清高。”   “那我们其他人就都去死好了!”   “我现在就去死,我拉着你弟弟,还有外公,我们都去死!”   “你就守着你那个可笑的面子,去交你的朋友!”   安芸痛骂着,还没完,碎碎念着要打电话跟外公告状。   “那就死。”   安乐语气淡淡的。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们都去死。”   “你,赵程,外公和我。”   “我们都去死。”   安芸被安乐吓到,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站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在胡说什么!”   手却被安乐拦住。   “你——”   安芸动了动手,想使劲却没办法。   她气愤地将手抽出。   两人相对无言。   安芸站在一旁不停地喘气,又气又累。   安乐默默地看着她。   很久,很久。   “妈妈。”   安芸一愣。   安乐的声音很软,充满了亲昵。   他从小便这样,对她唯命是从,全世界他最爱的人就是她。   所以安芸才敢肆无忌惮地命令他,批评他。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服个软,他马上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满心满眼就只有妈妈。   安乐是个没人爱的孩子。   安芸比谁都清楚。   外公照顾安乐,不是因为多爱他,而是因为外公爱安芸。外公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愿意替她解决一切。   包括孩子。   哪怕之前狠狠伤害欺骗了安乐,安芸也觉得安乐不过是在跟自己闹脾气,他不会真的跟自己决裂。   毕竟除了自己,安乐找不到可以去爱的人。   “叫我做什么?”   安芸冷笑一声。   “后悔了?”   “现在知道错了?”   “安乐,只要你听话,帮弟弟平平安安地回来,妈妈就当刚才那些话你没说过。”   “好不好?”   安乐用一种极其不舍的眼神看着安芸。   “妈妈,你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但是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的妈妈。”   安芸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你对赵程很好。”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他不高兴了就埋怨你,生气了会吼你。可你从来都不会批评他。”   “我不懂,赵程到底哪里比我好?”   “为什么你会更爱他?”   安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的要紧事是救你弟弟出来!你到底懂不懂?为什么又在纠结这种更爱谁对谁更好的无聊话题?”   “有什么意义?”   安乐突然红了眼。   “意义就是——”   “从我记事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凭什么,你更爱赵程?凭什么,你一直陪在他身边?”   安芸抿直嘴,冷漠地开口。   “因为他有父亲,你没有。”   “我说明白了吗?”   “这下懂了?”   “可以开始做正事了吗?”   安乐忍住苦涩。   “原来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安乐突然抬起手,一把揽住了安芸,将她紧紧抱住。   安芸有些惊讶,但为了安抚面前人的情绪,虽然很焦急,但也没推开他。   “好了好了,是妈妈错了,妈妈没有及时关注你的情绪。”   “以后肯定不会了。”   安芸装装样子,也抬起手拍拍安乐的肩膀,敷衍地承诺。   安乐眷恋地挨着她。   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又很带着独有的香气,跟他小时候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妈妈。”   安乐再次叫了一声妈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总是做梦。”   “梦里我是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那时的你很年轻,很漂亮。”   “你满头都是汗,打湿了额间的头发。但你没有理会,你忙着抱住我。”   “你满心满眼都是我,拿手轻轻碰了我的脸,然后对着我笑。”   “你说,我是你的孩子。”   “是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宝贝。”   安乐收紧抱住安芸的双臂。   “妈妈。”   “这个梦,是真的吗?”   安芸没说话。   等不到回答。   安乐没有强求。   “没关系,我心里有答案。”   说完,安乐放开手,后退一步,不再抱着安芸。   安芸微微偏着头,不愿跟安乐直视。   安乐眼里的眷恋渐渐消逝。   “妈妈。”   “爱你好累啊。”   “我不想再爱你了。”   安芸这才震惊地抬起头。   “你生我的时候,受了很多苦。”   “你养了我十八年,用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   “生养的恩情,是怎么也还不清的。”   “那我索性就不还了。”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   “我都不想再当你的孩子了。”   安芸不可置信地看着安乐。   “你在、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说,我不想当你的孩子了。”   安乐看着她。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妈妈。”   “你也就没有权利要求我做任何事。”   “毕竟,你没有资格要求一个陌生人背叛他的朋友,就为了救你的儿子。”   “至于赵程的下场如何——”   安乐苦笑一声。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是不是?”   “阿姨。”   安芸指着安乐,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却颤抖着,怎么也开不了口。   安乐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和桌面上合成的照片。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走到门口时,安芸突然动了一下。   她望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嘶哑着声音,大喊道:   “是真的!”   安乐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安芸有些哽咽,她红着眼睛。   “那个梦,是真的。”   “你爸为了救人溺水,我难产生下了你。”   “生你的时候真的好痛苦。”   “那时的我也只比现在的你大一岁。”   “我生你生了十几个小时。”   “期间好多次我都想放弃了。”   “可我又想到你,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你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   “要是我就这么放弃了,对你太不公平。”   “所以我没有放弃,我坚持——”   “我知道!”   安乐打断安芸的话。   “这些事,我从小听到大……”   “我知道我欠你的还不完。”   见安乐依旧不动容,安芸瞬间急了。   “你也知道还不完?”   “你也知道是不是!”   “那还说什么断绝关系?”   “我不准!我不答应!”   “没有我的同意,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我生你!养你!”   “怀胎十月!难产十几个小时,我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好多趟,都是因为你!”   “你还不完!”   “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生生世世都欠我的!”   安乐突然转过身,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就不还!”   他第一次对着安芸这样大声的说话。   “既然还不清,那就不还了!”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秦夫人会找你,为什么会绑走赵程,又为什么点名要见我吗?”   “因为我和贺锦年在一起了!”   安乐红着眼。   “我就是秦夫人口中那个他儿子的交往对象。”   安芸瞪大眼睛,一脸呆滞。   “你——”   安乐盯着安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会管赵程的。”   “我才不会因为他,去欺骗我喜欢的人。”   “同样,我也不会再因为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妈妈——”   “去伤害爱我的人。”   “至于到最后赵程会断几根手指?”   “都是他活该。” 第80章   安乐走出小区。   安芸没有追上来。   他一时也愣在原地, 不知道该去哪里。   来的时候是跟林天一起的,走的时候却是他一个人。   安乐捡回两人被踩坏的手机,第一时间拿去店里维修。   他自己的手机不值钱, 随便找了一个店去修理。   林天的手机是他新买的,安乐知道他很喜欢, 特意去到直营店想要维修。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 看到安乐有些凌乱的衣服和脸上的擦伤, 也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   只是微笑着看安乐。   安乐拿出衣服口袋里被弄坏的手机, 递给店员看。   “手机坏了,我想来这里修一下。”   店员点点头, “好的, 维修要去二楼。”   “请问您有预约吗?”   安乐一愣。   “没……”   “因为是临时坏的,所以还没来得及。”   “现在预约可以吗?”   “可以的,我帮您看一下工程师的时间。”   店员拿出设备查询。   “刚好, 有位顾客在线取消了。现在有一个下午三点的,可以吗?”   “可以的。”   “好的, 请问您的账号是多少呢?这边帮您登记一下。”   安乐抿了抿唇。   “我没有账号, 这是我朋友的手机。”   “哦,这样啊。”   店员想了想, “可以联系到您朋友吗?用他的账号也可以。”   “他……”   “他现在不太方便。”   店员有些为难, 无奈地笑了笑。   “那要不您先注册一个账号,然后再帮您预约可以吗?”   安乐面露尴尬。   “抱歉啊,我手机也坏了。”   “可能注册不了。”   安乐拿回林天的手机, 有些狼狈。   “我先不修了,我下次再来吧。”   说完,他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店员追了他一步, 想要把人喊住,张了张嘴,却被同事制止。   “算了吧。”   *   安乐回到一开始随便找的那家维修店。   店里的维修价格很公道,老板人也很热情,见安乐的手机是很老的款式,既然坏了,劝他花几百块再买一个。   “维修的价格也不便宜,而且你这个屏幕是好多年前淘汰的产品了。要不是我店里刚好有,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不如换个新的?”   “我们店里正好就有,四五百到千元机,价格不贵,性能比你现在这个好太多了!”   安乐拒绝了。   “不用了,我不常用手机。”   店主很识趣,见安乐是真的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也没有再推销。   “你这个手机吧,配件都是很老的。”   “我先说好啊,我技术还行,但是这个坏的有点厉害,能不能修好不一定哈。”   “而且就算修好了,性能肯定不如以前了。”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安乐点点头。   “我明白。”   “麻烦你了。”   店主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安乐不是懂行的人。   “那行,你估摸着……后天来取吧。”   店主跟安乐说完,拿起手机准备娱乐一下。   “今天能修好吗?”   安乐有些着急。   “你这——”   店主刚要推辞说不行,可一想到安乐看着年纪也不大,又是个不懂电子产品的。   他眼珠子一转。   “不是我不想啊。”   “我这每天都有每天的维修工作呢。”   “你这个是今天拿过来的,就是要排到明后天嘛。”   安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在这之前,他连手机都没有,许多对其他人来说的常识,对于他而言,都是从未接触过的事情。   比如店主看起来也不忙。   他刚刚还打算等自己离开就玩手机。   “真的不能今天修吗?”   “我很着急。”   店主掏掏耳朵,满不在意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这么多人,都着急呢!又不是你一个人着急。”   “不还是得等着吗?”   “而且你这单我说实话,材料技术都是我自己掏,也就赚个人工费。”   “我还不算电费房租呢!”   “这么实惠的价格,你还要我赶紧加班加点给你做,那我不休息啊?”   安乐沉默了一瞬。   听明白了店主话里的意思。   “那我加钱。”   “最快多久能修好?”   店主一挑眉,瞬间变了语气。   “哎呀!这个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说实话,我就是看你年纪小,照顾你。”   “要是换个中年人来,我是肯定不会重新排单的。”   “至于提前多久能修好,还是要看你……”   店主朝安乐笑了笑,伸出手指搓了搓。   “要看这个——”   “盲泥!”   安乐拿出口袋里所有现金。   不多,但对于维修手机要给的钱来说,已经超出了许多了。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   “能修吗?”   店主拿起数了数,眼睛一亮。   “能!现在就能修!”   他退回里面的零钱。   “不多赚你的!”   安乐也不客气,将零钱拿了回来。   “那就拜托了。”   安乐走到一边。   维修店很久很小,安乐没有继续站在入口处,以免影响店主做生意。但他也没有离开,默默走到一边,等着店主的动作。   店主笑嘻嘻地收好钱。   “你放心!保证马上就给你修好!”   店主是有真本事的,安乐的手机型号很久,质量也不太好,很难维修。   但店主还是很快就修好了,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一个小时之后,店主找来一根充电线,连接好。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   “看到没!”   “修好了!”   安乐也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地笑。   “谢谢。”   店主靠在桌上,骄傲地不行。   “你用用看,是不是跟新的一样?”   安乐接过手机。   “我并没有想要它跟新的一样。”   “只要跟之前差不多就行。”   店主敷衍地应和。   突然,他想到什么,猛地站直身体。   他转头心虚地看向安乐。   但安乐没看他,注意力全在刚刚被修好的手机上。   随着开机动画渐渐播放完,手机终于慢悠悠第加载出主屏幕。   安乐看着屏幕上多出来的陌生的软件,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的手机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软件。   很多功能他不会用,也不需要。   安乐第一时间打开了信息。   他手机里最常用的两个功能:信息和电话。   尤其是信息。   在这个夏天以前,安乐没有手机。   后来他有了手机,除了家里人,也没有可以联系的其他人。   后来的后来。   他的信息里充满了和朋友和恋人的聊天记录。   从和朋友的日常闲聊: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早安晚安,再到恋爱中的各种甜言蜜语,都被记录了下来。   可现在,当安乐打开手机的信息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有。   他再打开电话。   所有通话记录都消失了。   那些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些事,也好似从没有发生过。   安乐愣在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眼圈泛红,“这里面——”   店主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那啥,你听我解释啊。”   “你这个手机呢,损坏的很严重,能修好已经是奇迹了你知道吧。”   “就这个数据丢失……”   “它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   安乐握紧手机的边缘。   “老板,这里面的数据还能恢复吗?”   店主一脸为难,“都跟你说了数据丢失嘛。”   “这还怎么恢复?”   安乐眼眶越来越红,眼泪猛然下落。   他赶忙低下头,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失态。   安乐忍住哽咽,“我加钱。”   “我加钱可以吗?”   “这里面的数据对我很重要。”   店主也不停地唉声叹气。   “这这这!这不是我想恢复就能恢复的啊!”   “你手机坏了,换了配件之后自动格式化恢复出厂设置了嘛!”   “我真没办法!”   店主见安乐实在难过,模样看着可怜,他也有些不忍。   于是打开抽屉将刚收到的钱拿了一部分出来,放在桌上。   “这事是我不对,没提前给你说,让你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钱呢,我就不多收你了,还是原来的价钱。”   “你呢,也别在我店里待着不走了,擦擦眼泪赶紧走吧。”   “别影响我做生意。”   安乐默默将桌上的钱拿了回来。   只一眼,他就数清店主退回来了多少钱。   “说好的维修费246,我给了你650,你只退了我300。”   “还有一百块呢?”   店主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安乐,“你不是在哭吗?”   安乐垂下眼眸,恢复往常的声线,“两码事。”   他将手机放回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退钱。”   店主不情不愿地将抽屉里多余的一百块退了回去。   “给你就给你!”   “我还不想赚你的钱呢!”   店主撇撇嘴。   安乐本来都打算离开,听见店主的蛐蛐声,又折返回来。   “你又干什么?”   安乐朝店主伸出手。   “还差三块钱。”   “也一起退给我。”   店主气得跳脚。   但终究是他理亏,一边退钱一边抱怨:“不是!我午饭都没吃呢!”   “就顾着给你修手机了,我连一瓶可乐都不配拥有吗?”   安乐也来了脾气,生气地反驳道:“不然呢?”   “弄丢我手机数据的人,就是不配喝可乐!”   “你你你!”   店主急得在原地踏步。   “有什么了不起啊?”   “你一个小屁孩,手机内存才32个G,能有多少重要数据?”   “怕不是跟女朋友的聊天记录?”   “让你不爱护手机!”   “这下记录没了,看你女朋友气不气!明天就跟你分手!”   “啊不!”   店主觉得自己还是说的太保守。   “今天!今天就跟你分!”   安乐再次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店主的话停下了脚步。   店主也不怕他。   安乐看起来瘦瘦弱弱,听口音是个外地人,没什么背景又没钱,店主不怕得罪。   “怎么?戳到你心窝了?”   “要我说,这事你也有责任嘛!”   “要是手机里的数据真的那么重要,你拿去旗舰店维修啊!来我这儿干什么?”   “你自己的手机你都不爱护,也不愿意多花钱去官店,还来怪我?”   “我看啊,这数据就该丢!”   “就该给你个教训!”   “活该!”   安乐低着头没说话。   突然,他转身,看向店主。   因为背着光,店主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说不过我就要打人啊?”   安乐自嘲一笑。   “你说得对,”   “是我活该。”   竟然如此,数据丢了就丢了吧。 第81章   店主被安乐突然的情绪转变吓到了, 以为他有什么精神疾病。   不再抱怨骂人,终于闭上了嘴。   安乐拿着修好的手机来到公园,用身上剩下的零钱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 刚好三块钱。   简单解决了午饭,安乐打开浏览器搜索如何注册账号。   他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好不容易注册好账号, 在官网上准备预约下午三点的手机维修,却不想, 那个上午还空出来的机会早已被人抢先。   他不停地刷新, 但再也没有上午那样好的运气了。   人总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很好的机会。   可当他想要暂时搁置, 离开准备一下,再回来时, 这样好的机会却再也不会有了。   安乐愣住,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手机发出一阵震动。   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长长的号码。   安乐顿了顿,还是接起电话。   “喂。”   他声音很轻, 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但贺锦年还是一下就听出安乐的兴致不高。   “怎么了安乐?”   “是没休息好吗?”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安乐靠在公园的靠椅上, 低头反问道:“我就说了一个字, 你怎么看出来这么多的?”   “这是个秘密。”   “现在不能告诉你。”   “那以后,”安乐沉默了一瞬, “以后就能说了吗?”   贺锦年轻声一笑, “等我回来的时候。”   “亲口告诉你。”   安乐一时没说话。   贺锦年走出实验室,来到走廊的阳台,望着异国他乡的风景。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有些开心的。   “安乐, 我来到那位医生的研究所了。”   安乐注意力被转移。   “已经到了吗?”   要知道,虽然贺锦年的大学跟这个研究所在邻国,但距离并不近。贺锦年昨天凌晨才到, 休息了几个小时便去了大学报道。   忙了一整天,晚上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要准备前往研究所。   安乐连忙打开手机时钟,看了看几个国家的时差。   现在贺锦年那里是早上九点。   但他据他所说,他已经参观完实验室,看到了对方最新的研究进展。   “他们最近刚好在做一个跟你体内残留药物成分相近的研究。”   “医生说消除药物成分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我原本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成品。”   安乐之前不懂这些,但他也大概在网上搜了许多相关的事。   虽然不一定正确和充分,但有一点,那就是研究所不可能将最新成果无缘无故给人看。   之前那边还说现阶段的药物不一定会有效,具体还要看安乐的检测报告。   今天就表示已经有成熟的药物可以治疗。   安乐知道,贺锦年一定出了很大的力。   这要很多很多的人脉和金钱。   但两人都没有提这个事。   “真的能很快就治好吗?”   研究所的人或许是看到了贺锦年挥金如土的手笔,十分热情地跟他介绍着他们的产品有多好。   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保证没有问题,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是真的。”   “只需要每天一早一晚,吃两次药,一个月就能见效。”   “这么快啊。”   安乐语气感慨。   “嗯。”   “还有更好的消息,医生说你体内的药物残留其实并不多,说不定周期会更短。”   安乐眼里露出向往,他再一次问道:“真的吗?”   “真的。”   贺锦年没有不耐烦,他心情很好,细心地跟安乐解释这其中的原理,反复跟安乐保证药物一定是安全的。   安乐跟个小朋友一样,好奇地问着每一件事。   贺锦年都一一回应。   “而且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   “安乐,我能赶在你开学前回来。”   “你要陪我一起去开学报道吗?”   贺锦年眼神一软,“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安乐一时没说话。   “安乐?”   贺锦年一直没等到安乐的回应。   “我在听。”   开学前回来……那就是后天。   安乐心下一沉。   “其实,也不需要专门回来的。”   “你的新学校怎么样?昨天不是去报道了吗?”   “大学刚开学一定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和熟悉吧,要不你还是先别回来了,等熟悉了那边的环境之后,有机会再回来吧。”   “没关系,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小事。”   “我已经买好票了,国际航班的机票很贵,要是不回来的话钱就浪费了。”   安乐抿住嘴。   他当然知道贺锦年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那样的人,才不会在意机票钱这种小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人声,有人在跟贺锦年说话。不是英语,是安乐听不懂的外语。   “如果你有事,就先挂了,等有空的时候再说。”   贺锦年刚想解释,就听到安乐继续说道:“我在外面玩呢,也不好一直打电话。”   “所以先挂电话吧,没关系的。”   “林天呢?他跟你在一起吗?”   “他……”   安乐一时哽住。   “我在的地方附近刚好有他喜欢的一个机甲模型的商城,你问问他想要什么。”   贺锦年显然没忘记林天帮自己保守秘密的事。   安乐低着头,竭力保持平静。   “他现在不在我身边……”   “那好吧,我待会儿单独问问他。”   安乐心一紧。   “他手机坏了!”   “我就是出来帮他修手机的。”   “所以,你可能暂时联系不上他。”   贺锦年有些气笑了,“他手机怎么坏的?你弄坏的?”   安乐摇摇头,“不是。”   “那他怎么能叫你独自一个人去修?”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当你说了一句假话之后,就要不断地继续撒谎来圆上一个谎。   “我让他待在家里好好做题。”   “要开学了,他需要好好学习。”   贺锦年很同意,“他确实需要。”   “那我、我先去给他修手机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嗯。”   听到回应,安乐缓缓拿开手机准备挂断。   “安乐。”   贺锦年清冷沉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去哪里给他修手机呢?是去要店里吗?”   “如果要去那边的话,应该需要提前预约,你预约了吗?”   安乐一愣,没想到贺锦年细心到这种地步。   “还、没……”   “我刚好有个认识的人,我去联系一下,待会儿发个联系方式给你。”   “你直接去店里就行。”   安乐一时傻愣愣的。   “哦。”   知道挂断电话,安乐都沉浸在刚才最后的对话里。   对他来说十分困难的事情,贺锦年却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   那关于秦珠华的事,在贺锦年眼里,是不是也一样简单呢?   安乐不知道。   *   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是那位工程师的联系方式和姓名。   安乐立马回复了谢谢。   空白的聊天记录多了一段新的对话。   但还是没能填满屏幕。   *   安乐再次来到直营店,这次换了个店员迎了上来。   “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安乐刚要开口,就看见角落里小跑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工作服,看到安乐后眼睛一亮。   “你就是安乐吧?”   安乐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   “贺少爷已经跟我过说了,您是手机损坏了想要维修是吗?”   “嗯。”   “那您跟我来。”   男人领着安乐来到二楼,大厅都是人,每一位顾客面前都有一位工作人员在服务。   安乐看着空位不多的大厅,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看向男人。   店员笑了笑,“您跟我来。”   男人领着他进了一扇门,安乐这才发现,门里面还有一个房间。   房间里放着沙发和茶几,店员帮安乐倒了一杯水,拿出自己的设备和工具,笑着看向安乐。   “能先给我看看您的手机吗?”   安乐缓缓拿出口袋里屏幕碎掉的手机,递给店员。   “这个,可以修吗?”   店员很小心地拿起来,大概检查了一下,“看样子只是屏幕坏了,受损不算严重,可以修的。”   安乐试探地问道:“那、数据会丢失吗?”   店员有些惊讶,“当然不会了!”   “这个您一定放心。”   “或者我们可以签一个协议,如果数据丢失我们店照价赔偿。”   “对了,您的手机有开云盘吗?如果数据都备份了的话,也不怕丢失了。”   安乐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是我朋友的手机。”   “好的,没关系,不知道也不碍事。”   “反正您放心,不会发生数据丢失这种事的。”   “只是屏幕坏了而已,不影响内存和主板。”   店员笑着跟安乐打包票。   说完他开始寻找维修需要的配件,他拿着平板,仓库里有哪些零件一目了然。   店员低头搜寻配件的时候,安乐就默默看着桌上坏掉的手机。   他趁着对面的人不注意,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悄悄看了许多遍。   终于,安乐鼓起勇气。   “不好意思,可能会打扰一下。”   店员笑着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安乐,“不会打扰,有什么需要吗?”   安乐给店员看自己的手机。   “我的手机,里面的数据丢失了,你们这里、可以帮忙恢复吗?”   店员一愣。   “这个……不是我们品牌的手机,可能——”   安乐点点头,“好的好的,那算了。”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机。   将它放进口袋里。   “那就算了。”   安乐再次低声说了一句。   数据,丢了就丢了吧。   店员思索了一会儿,“您可以去附近商场找一找有没有对应品牌的旗舰店,或者去网上找大神帮忙恢复数据。”   “我读书那会儿也发生过一次数据丢失,就是在网上找到一个很厉害的大神帮我恢复了的。”   说完,店员摇着头笑了笑。   “您要是怕麻烦,跟贺少爷说一声就行了啊。”   “他也能找人帮您恢复数据的。”   安乐朝店员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数据,丢了就丢了吧。”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   店员感慨,“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东西不单单只是一串数据,更是承载了人生某一段时间的回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属于你的,对手机主人来说,那都是重要的。”   安乐突然愣住。   店员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眼睛红了。   他一惊。   “您没事吧?”   店员忙着找纸巾给安乐,安乐反应过来后赶紧低下头。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店员递过来纸巾,很有分寸地不再看。   “那我去找找配件,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安乐点点头,“麻烦了。”   等店员一走,安乐抬手擦了擦眼泪。   眼泪却成滴地不停下落。   衣服口袋再次传来震动。   安乐拿出手机一看,是外公的号码。   安乐顺手接通。   “外公。”   “你好,请问你是叫安乐吗?”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很着急,“喂?听得见吗?请问是你是叫安乐吗?”   “我是。”   “太好了!终于有个电话能打通了!”   安乐心一紧。   “请问是发什么事了吗?我外公呢?”   “这个电话的主人是你外公吗?”   “是的。”   “是这样啊,你外公刚才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就晕倒了。我朋友刚才帮忙叫了救护车。”   “但他手机落在这儿,幸好没有密码,我们就给他联系人打电话。”   “一个都没接!幸好你接了。”   “你现在有空吗?快去医院看看你外公吧。”   “他整个人突然就倒下了,摔了好一大跤,看着还挺严重的。”   安乐脑子一片空白。   “喂?你在听吗?”   “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一下你外公的手机?”   “主要是救护车是我朋友叫的,你赶紧过来把费用结一下吧。” 第82章   安乐想也不想, 整个人猛地冲了出去。   店员拿着配件回来的时候正好跟他撞在一起。   “咦?”   店员一把扶住安乐,见他一脸着急。   “您要去哪儿?”   安乐绕过店员,“抱歉我临时有事。”   “我先走了!”   店员拿着配件愣在原地。   “那这手机……是修?还是不修了啊?”   店员回到休息室, 看到桌上放着那台损坏的手机,他松了一口气。   生意没丢。   还要修。   反正是从贺少爷的账户划钱。   *   安乐跑出店门, 站在外面空旷的广场上时,才生出一丝不知所措。   他有些慌乱。   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安乐打开购买机票的软件, 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票。   就在他打算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时,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辆商务车看着像是私家车。   安乐顿了顿, 以为是自己站在路边挡了路,于是往旁边一退。   下一秒, 车后座走出来一个黑衣男, 安乐看到熟悉的墨镜,眼睛不由得睁大。   男人二话不说,一把牵制住安乐, 将他往车里带。   安乐拼命挣扎,知道黑衣男淡淡开口:“你外公已经没事了。”   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   安乐惊讶地看向男人。   不懂他为什么会知道外公的事。   男人看清安乐的眼神, 笑了一声。   “你不懂的事将来还多着呢。”   “夫人要见你。”   “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说话吧。”   安乐看着男人没说话。   等到了目的地, 安乐才发现这地方自己从没来过。   黑衣保镖带着他下车。   “这里是秦家。”   安乐被好几个保镖围着往里走,好似他是什么危险分子。   终于来到一栋白色的小房子前, 其他保镖不再跟着他, 只有黑衣男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门口,黑衣男试探地敲了敲门。   “进。”   安乐听出来,是之前站在秦珠华身边那位妇人。   妇人给两人开了门。   安乐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秦珠华换了一身白色长裙, 明明上午才见过,那时她打扮精致,神情从容。   此时的她头发杂乱, 狼狈地坐在地上,身边是散落的文件,好些都被撕碎了。还有桌上的摆件和茶具都被扫落在地,地板上还有些水渍和碎片。   听见声音,秦珠华也没有转头,只是一脸幽怨地盯着某处。   安乐小心地走上前,看到了地上被撕碎的文件。   提到了“车祸”,还有贺江天的名字。   安乐沉思了一会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秦珠华之前意外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看她现在这么生气的样子,还撕碎了跟贺江天有关的文件,很有可能是她发现自己的事故背后有自己丈夫参与。   安乐沉思之际。   秦珠华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突然嗤笑一声。   “怎么?猜到什么了吗?”   “在心里笑话我?”   安乐看向秦珠华,没说话。   “不用在心里猜来猜去,如你所见——”   “我出车祸了。”   “贺江天那个孙子找人干的。”   秦珠华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软骨头似的坐在了沙发上。   她光着脚,不顾形象地靠在靠枕上,头发散落。   她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没过一会儿,那位妇人就拿着一个红酒杯放在秦珠华的手上,拿出早已醒好的红酒,替她倒上。   秦珠华悠哉地喝着红酒,时而发出一阵笑声。   安乐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   “哦对了,把诊断报告拿给他看看吧。”   过了许久,秦珠华似乎才想起安乐的存在。   中年妇人放在手中的红酒,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份打印的诊断报告,递给了安乐。   安乐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患者姓名:   安建。   是外公的诊断书。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安乐甚至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瞬间为自己的第一反应感到羞耻。   秦珠华一直在观察他,看到安乐的神情之后,她眼里露出笑意。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秦珠华简单一句话撕破了安乐的伪装。   “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装。”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秦珠华托着腮,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乐。   “你外公心脏不好,因为你和你母亲,还有你弟弟的事,加重了心脏负担。”   “现在必须要尽快做手术,不然……”   秦珠华可惜地摇摇头。   “真是难为他了。”   “年纪轻轻就丧妻,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结果女儿一结婚就守寡,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给他养。”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什么福没享到不说,还得了这样的病。”   “真不知道这下熬不熬得过来呢……”   秦珠华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她似乎是真的在替外公觉得不值。   “不过呢,我这人没什么爱好。”   “就是乐于助人。”   “一接到消息,我就马上打电话派人,给你外公找了最好的医生。”   “现下已经暂时安全了。”   “所以你不需要太过担心。”   秦珠华笑着看安乐,语气很是关怀。   “听说你知道消息后着急死了,还买了机票准备赶回去?”   “现在你外公暂时没事了,不用那么急,快把机票退了吧。”   “还能拿回一部分票钱。”   “毕竟呢,哪怕只是几百块,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吧?”   安乐抿住嘴,抬起头朝秦珠华笑了笑。   “谢谢秦阿姨。”   “多亏了你,不然我外公就危险了。”   秦珠华笑着推辞。   “这有什么好谢的。”   “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要是你想啊,阿姨还能帮你找医生给你外公做手术呢!”   “保证他马上就能好起来。”   秦珠华明明是躺在沙发上,安乐站着。   可她的姿态却一直高高在上。   俯视着安乐。   “不过阿姨呢,找你来也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我丈夫竟然这么歹毒。”   秦珠华表情一下子变得凶狠。   “贺江天这个贱人!竟然敢害我。”   说完,她转头看向安乐,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吓到你吧,安乐?”   安乐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阿姨平常脾气很好的,你别误会。”   “可你站在阿姨的角度想一想,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丈夫蓄意谋杀自己的?”   “要不是阿姨命大,可能就要一辈子变成植物人了。”   秦珠华笑着跟安乐解释。   可安乐看见,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至极。   “经过这么一遭,阿姨也顿悟了。”   “我决定了,不送锦年去医院治疗了。”   “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   秦珠华淡淡地说着自己这几个小时的转变和感悟。   仿佛贺江天早已是个死人。   “我才醒来,做什么事都不免冲动了些。”   “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贺家那个老巫婆竟然没有插手来管一管?”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秦珠华突然坐起身,气得将酒杯狠狠一摔。   “那个老不死的!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想让我出头来当这个坏人?想让我儿子记恨我?”   “然后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痴心妄想!”   秦珠华气得将沙发上的抱枕到处乱扔。   安乐险些被砸中,他稍稍侧了一下一下身体。   秦珠华看到安乐竟然躲过,脸上都表情有一丝的崩坏。   她恶狠狠地盯着安乐,眼里充满了厌恶。   安乐只好垂眸,不再看她。   整栋房子都一片寂静。   只有秦珠华的急剧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秦珠华缓缓走上去,拉住安乐地手腕。   她声音温柔。   “哎呀,瞧阿姨这脑子,竟然忘记让你坐下了。”   “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   “快坐下!”   秦珠华拉着安乐坐在自己身边,招呼着中年妇人去给安乐倒杯果汁来。   果汁很快被送到面前,秦珠华期待地看着安乐。   “快喝呀,阿姨特意叫人给你现榨的。”   安乐担心有问题,不敢喝。   “阿姨,我现在不渴。”   秦珠华脸色一变。   安乐立马补充道:“我待会儿渴了再喝。”   秦珠华这才笑了笑。   “这才乖嘛。”   “阿姨特意给你准备的,不喝完不许走哦?”   安乐勉强笑了笑。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安乐你等等阿姨,阿姨去楼上拿个东西,马上就下来。”   秦珠华跟个小姑娘似的,蹦蹦跳跳光着脚跑上楼。   等她再下来,已经又换了一条裙子,头发也打理好了。   她还戴了首饰,整个人精致美丽的好似在发光。   她特意提着包包,踩着高跟鞋优雅地下楼。   在她上楼打扮的时间,一楼的大厅已经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仆人麻利地收拾好。   连各种摆件都重新换了新的。   女人缓缓走到安乐面前,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放在了桌上。   她高傲地仰着头,一脸不屑。   “这卡里有一百万。”   “离开我儿子。”   安乐一愣。   秦珠华看见安乐的反应后,不过一秒,便捂着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也太好玩了吧!”   “吓到了你吗?安乐。”   她站起身,在安乐面前转着圈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怎么样?像不像电视剧里的豪门贵妇?”   “我一直想要上演这种剧情,可以没有机会。”   秦珠华捂住心脏。   “没想到,竟然真的实现了。”   秦珠华笑着看向安乐。   “安乐。”   “阿姨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呢!”   见安乐一直没有动作,秦珠华上前抓住卡放进他手里。   “愣着干什么。快拿着啊!”   她语气冰冷。   “你还想不想给你外公治病了?”   “你要看着他死吗?”   安乐心下一惊!   “阿姨——”   他猛地站起来。   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   秦珠华有些委屈,“阿姨只是想帮你而已。”   “一百万很多的。”   秦珠华把玩着自己手里上百万的戒指。   “可以治你的外公的病,剩下的钱还能给你交学费。”   “你不是想转学吗?”   “你说你这种小地方出来的,怎么比得过这边的学生?还是在老家另外找个高中去读吧。”   “安乐,你觉得阿姨说的有没有道理?”   秦珠华戏谑地看着安乐。   “你啊你,两个月前还在老家跟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呢。”   “好不容易被你妈忽悠过来锦城市当了一个月的免费保姆,运气好认识了锦年。刚好他资历浅,见的人也少,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你了。”   秦珠华皱起眉头,做出很疑惑的模样。   她实在想不通,安乐身上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特质,能够如此吸引她儿子。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这短短的两个月的就能一飞冲天跨越阶级吧?”   “你和贺锦年才认识多久啊?就开始私定终身了?”   “安乐,人生哪有这么容易?”   “像你这种人的命运,不是从一出生,就被决定了吗?”   “想想自己两个月前是什么样子的,再想想现在?”   “做人呢,不能太贪心。”   “这一百万你拿着,回去给你外公做手术,剩下的钱就拿去读书交学费。”   “怎么样?阿姨对你好吧?”   “别再想着玩什么可笑的恋爱游戏了。”   “拿着这一百万,回去安安生生过你自己该过的生活。”   秦珠华说完,就站在一边等待安乐的举动。   过了许久。   就在秦珠华的忍耐限度达到了顶点。   只见端坐在沙发上的男生微微一动。   他伸出手,拿走了桌上的卡。   秦珠华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一天。”   “这个——”   秦珠华一字一句地说道:   “足以改变你人生的一天。”   安乐始终低着头。   末了,他轻轻开口:“阿姨,现在可以放了我的朋友吗?”   秦珠华也不装了。   “当然!”   “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们放人。”   秦珠华当着安乐的面打电话放了人。   “看,阿姨多有诚意!”   秦珠华有些骄傲。   “所以安乐你也一定要遵守约定,乖乖离开。”   “明白了吗?”   “千万不要说阿姨找过你哦。”   “破坏约定的人会受到惩罚的。”   秦珠华高兴地跟安乐交代着个中细节。   她似乎对情人离别和分开格外有经验。   给安乐传授好多了方法。   能够让贺锦年伤透了心,并且再也不会留恋他。   “好了好了,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买票回家去看看你外公吧。”   “你朋友估计也快到家了。”   “哎呀!”   秦珠华高兴地拍手。   “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安乐麻木地起身,准备离开。   “安乐。”   秦珠华突然冷下脸,叫住了他。   “阿姨特地给你准备的果汁。”   “你一口都没喝就要走?”   安乐疲惫地看了看桌上的橙汁,只觉得连拿起杯子都十分艰难。   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考虑其他的事。   秦珠华拦着他,不喝完不许他离开。   安乐只想快点离开,艰难地拿起杯子将果汁喝完。   他擦了擦嘴。   “阿姨,我喝完了。”   “可以走了吗?”   秦珠华捂着笑,“当然啦!快走吧!”   安乐没理会秦珠华看笑话一般的神色。   他推开大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之前的保镖队长追上安乐,说要送他离开。   安乐拒绝了。   可男人丝毫不理会。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再次出现,保镖将安乐推上车。   安乐想反抗,却完全使不上力。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心累的缘故,直到身体越来越热,安乐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瞬间清醒,质问男人:“你要干什么?”   “放我下去!”   男人单手开着车,“夫人特意给你调的果汁。”   “好喝吗?”   “为什么?”   安乐不能理解秦珠华的动机。   “我不是已经答应她了吗?”   车子突然转弯,驶向一条小路。   “你说答应就答应?万一你反悔了呢?”   “夫人也是为了保险。”   安乐心下一沉。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去哪里。”   男人看了看后视镜,安乐已经有些潮红的脸。   “只是带你见几个人罢了。”   “你也别太害怕。”   “就当是睡了一觉。”   体内涌起一阵热意。   安乐痛苦地闷哼一声。   男人听见声响,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你不是同性恋吗?这种事你肯定也不排斥吧?”   “不然怎么勾引到少爷的呢?”   “只要你乖乖按照夫人的命令做事,我跟你保证,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夫人也只是为了留个你的把柄。”   安乐被绑住了双手,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车辆开到一条泥泞小路,太过摇晃,保镖男专心开着车,安乐悄悄将手机从口袋里弄出来。   忍着难受,艰难地点击屏幕,双手被绑住不好操作,还要提防不被男人发现。   终于,成功地打给了贺锦年。   电话打过去的那一刻,安乐有一瞬间的轻松。   甚至想要落泪。   可电话响了许久,都无法接通。   安乐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打过去。   仍然不能接通。   直到第五遍,安乐终于放弃,他打算报警。   一只大手突然袭来,拿走了安乐的手机。   男人丝毫不慌,也不生气,他打开车窗,将手机随手往外一丢!   安乐呆滞地望着他。   车子开到一处荒废的工厂,缓缓停下。   男人一把拽住安乐,将他拖下车。   他没有告诉安乐的是:   车里有信号屏蔽器。   但只会屏蔽陌生的设备信号。   虽然安乐的手机显示有信号,却不能正常使用。   男人根本不打算解释。   就让安乐以为,自己没有得救的原因是贺锦年没有接电话。   他打了四遍,错失了四次可以拯救自己的机会。   今天一过,安乐和少爷之间肯定会产生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而这正是夫人想要的。   至于安乐会遭受什么?   呵!   男人在心里嘲笑一声。   无人在意。 第83章   安乐被拖进废弃的工厂时, 神志已经开始模糊。   他狠下心,使劲咬住舌头的一角。   一股浓烈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安乐瞬间清醒了些。   他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大堂中央摆着一张木床, 上面放在厚厚的床垫,床垫很脏, 像是被遗弃后从垃圾场捡来的。   几个混混模样打扮的男人正围着一台摄像机,叽叽喳喳地吵着什么。   保镖到来时, 沉稳的脚步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身材宛如瘦鸡的男人咧着嘴, 一脸谄媚地看着来人。   “老板!您终于来了。”   男人笑着搓搓手, 佝偻着背,态度很是尊敬, “您给的摄像机太高级了, 咋都是英文呢?我们兄弟几个弄了半天,直接黑屏了。”   保镖斜了一眼男人。   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若不是要做这种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这种人有接触。   但没办法, 毕竟是犯法的事,况且关乎着少爷, 如果派他们自己的人动手。万一事发, 那下场肯定十分惨烈。   不过他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以防万一, 干这种脏活, 男人从不会派手下的人动手。   像这种花点小钱就能找到的混混,是最好用的工具人。   “不用管,你们做你们的, 设备我来调。”   “好勒好勒!”   瘦鸡男连连点头,招呼着手下的人将保镖手里的人抓走。   安乐被陌生男人抓住手臂,粗鲁地拖拽着, 扔到了那张脏兮兮的床上。   头不小心碰到了木床的柱子,安乐没忍住闷哼一声。   保镖见状皱了皱眉,警告道:“动作轻点,别把人真弄出什么事。”   “明白明白!”   一个年龄有些大的秃头男人连忙将安乐扶起,迫不及待地贴近,胸口贴着他的脊背,“没摔疼吧?”   他嘴上关心着,手却不安分地乱动。   其他人见状,纷纷朝秃头男露出一个暧昧的眼神。   保镖调好设备,看到秃头男的模样后愣了一下,有些恶心,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开始做吧。”   “我去外面等你。”   安乐被他用绳子绑住,保镖不担心安乐会跑。   “记住别把人弄伤了。”   瘦鸡男有些为难,“您不是说——”   “那种事很难不受伤啊。”   保镖嫌恶地看了男人一眼,“那就不要弄得太过。”   “至少外表上不要让人看出来。”   “是是是!肯定不会!”   秃头男贴着安乐,将他困住,其他两人,一胖一瘦,纷纷爬上床来到安乐两边。   不知是谁,先上了手,想要脱掉安乐的衣服。   但他双手被绑住,不好操作。   三人都是一愣。   秃头男摸着手里柔软的年轻身体,很是激动,“大哥,这不脱衣服不得劲啊!”   瘦鸡男拍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真以为自己出来享受的啊?”   “不脱就不脱呗,裤子能脱就行。”   安乐从一进来就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发出一句声音。   除了一开始被撞到头。   众人都觉得没什么威胁,此刻他如同死尸般躺着不动,几人越发松懈。   “哥!”   秃头男叫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瘦鸡男哥。   “不脱衣服没感觉啊,手都绑着,也不好抱,是不是?”   另一个有些胖的男人反应迟钝,好半天才点点头,“不刺激,不好玩!”   瘦鸡男往外张望,见刚才那位黑衣老板已经走开,应该不会再返回来。   他又看看安乐,瘦瘦弱弱的,看着就没什么威胁,就算解开绳子也没什么。   瘦鸡男这才点点头,露出一个十分下流的笑。   “也好,这回换个姿势。”   秃头男连忙架起安乐,瘦鸡男上手去脱安乐的衣服。外套被脱下,当三人看见他布满黑色印记的手臂时,都是一愣。   秃头男人捏着安乐手臂上的软肉,又撩起他短袖的下摆,露出劲瘦的腰窝,依旧布满墨团。   瘦鸡男有些惊讶地后腿,“卧槽!这他妈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   秃头男却越发兴奋,他抵着安乐的后腰,太阳穴激动地跳动。   “算了,我有点萎了,你想弄你自己弄吧。”   瘦鸡男带着有些痴傻的胖男人打算走到一边,看着秃头男人做。   瘦鸡男转身的那一刻,秃头男的脑袋贴近安乐的脖颈,粗重的呼吸声充满了急切,他刚要下嘴,就感觉被一只手按住脖颈。   另一只手突然朝他眼睛袭来,男人痛苦地嘶吼一声。   下一秒,秃头男被安乐拽着头摔翻在地!   安乐从小跟着外公上山下地干活,体力和力气都超出一般的男性。   秃头男的痛呼声吸引了同伴的注意,两人这才发现安乐醒来,赶忙跑上前想要帮忙。   安乐趁机一脚踩向秃头男的下|体,秃头男惨烈一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安乐用自己的外套捂住嘴。安乐顺势扇了男人一巴掌。   瘦鸡男赶来,指挥着胖男人控制住安乐,安乐想要将人撞开,可突然腿一软!   药效再次袭来。   安乐一咬牙,嘴角溢出一丝血。   为了保持清醒,舌头和口腔内壁被咬得满是伤口,满口的血几乎要吞不住。   瘦鸡男眼见形势不妙,趁着胖男人牵制住安乐的时候,赶忙跑出工厂想要去找保镖。   他一边跑一边大叫。   安乐也不追,来到摄像机旁边,将三角架取下,对着胖男人的□□刺去!   男人最懂男人,安乐当然知道打哪里最痛。   胖男人被打中,捂着伤处痛苦倒地。安乐没有跑,而是捡起摄像机,对着倒地的两人脑袋狠狠砸去。   安乐嘴角再次溢出一丝血迹。   同样地,倒地的两人也被砸晕,额角混着头发的地方流出深红色的鲜血。   地上渗出的血液越来越多,逐渐流到了一起。   安乐死死握着相机,始终没有放手。   他看向一旁秃头的男人,恶心地干呕几声,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对着他的下|体就是一砸!   砸完后,安乐才将手中的摄像机扔了出去。   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安乐脑子一片空白,心跳急剧跳动。   他不会要坐牢吧……   那个跑走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个身手极好的保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的情况。   安乐无助地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恶心地吐了出来。   可他胃里什么也没有,只能止不住地干呕。   嘴里的伤口越来越疼,加上药效,安乐已经无法再保持清醒。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安乐痛苦地蹲下身,掩面而泣。   好难受……   这真的是太痛苦了。   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好怕……”   “我真的好害怕。”   “谁能来帮帮我?”   “求求你们了!”   “谁来帮帮我吧。”   “太累了……”   安乐痛苦地捂住头。   脑子里响起好多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不派人保护我!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你的家人有多么可怕!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安乐无比后悔自己的举动。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我应该报警的!”   “我应该找警察的!”   “谁都不可信!没有人能帮我!”   安乐无声地哭泣,哭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声。   对不起……   我太自私了。   我一直在利用你。   我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   我甚至不能等到你回来。   真的太累了……   一秒都不想要再坚持。   头疼得几近要炸裂,安乐没有倒下,而是将自己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血迹混入灰尘中,不再那么明显。   失去意识之前,他面对着大门的方向,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   安乐头很疼,想不起来了。   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锦年。   贺锦年。   我们之间有好多好多的阻碍。   我已经越过了许多。   但差距实在太大了。   每当我以为结束时,才发觉只不过是开始。   就当这个夏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安乐从没告诉过别人。   他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夏天。   在讨厌的季节的遇到的人——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了。   “安乐!!!”   一道歇斯底里的喊声响彻整个工厂。   林天头上的伤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血迹顺着耳侧留下来。   他红着眼睛望着偌大的工厂,荒废破败的地方,所有危险和不好的字眼在林天脑子里涌现。   他看到了远处躺在地上打两个人。   那一刻,林天浑身冰冷,甚至不敢往前一步。   下一秒,他疯了一般冲过去,看清地上的人后,猛地跌落在地。   他重心不稳,在积满灰尘的地上滚了好几圈。   等再爬起来,林天脸上和衣服上都是灰尘。   “安乐!”   “你到底在哪啊?”   “求你了!”   “千万不要出事……”   林天绝望地站在床边,看到了安乐散落的外套。   “我求你了安乐!”   “一定要活着!”   林天手里还拿着安乐那个被保镖扔在路边碎成好几块的手机。   安乐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废了好大的力,从角落的柜子里伸出一小截手臂。   那人在喊他的名字。   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不能让重要的人伤心。 第84章   林天焦急地张望着四周。   想要寻找到安乐的踪影。   他原本是藏在楼梯间, 耳机里是跟安乐的通话。当听到屋里的人是秦珠华时,林天瞬间危机感陡升。   他想也没想就要冲进去带安乐出来,谁知楼梯间突然冲出来一个黑衣人。   林天认出他, 是那晚在小红楼的保镖队长。   保镖队长身手极好,以前是特种部队的, 连闻时都不愿意正面和他硬碰硬。   林天深知打不过,想要联系贺锦年, 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至少要先将这事告诉他。   才能保障安乐的安全。   可黑衣男就是冲着他的手机来的, 直接将他打倒在地,夺走手机销毁了。   林天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 面前就换了个地方。   身边是同样被绑住关押的赵程。   看到熟悉的恶心的人, 林天气得险些吐出来。   手脚被绑住也阻止不了他踹人。   趁着赵程还在昏迷,林天狠狠踹了他好多下。   “让你欺负安乐!”   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进来一个保镖, 将他和赵程蒙住眼睛拉到车上,开了很久一段路后才缓缓停下, 将两人扔在路边就走了。   荒郊野岭, 林天没有手机,什么也做不了。   幸亏他眼尖看到了赵程手腕上的手表, 虽然赵程的手机也被拿走了, 但手表还在。   智能手表能够打电话,林天不敢报警,怕那群刚走的人收到消息又回来抓他。   打给安乐, 却无法接通。   林天瞬间慌了。   安乐肯定是出事了。   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想要打给贺锦年找他帮忙,可不知道贺锦年的电话号码。   林天一时气得想扇自己!   “艹!”   他生气地又踹了赵程一脚。   没办法,林天最后还是报了警。   只不过这次, 他特意让警方联系了贺家的两个人。   一个是贺锦年,还有一个人,就是贺锦荣。   林天怕贺锦年在国外不能及时赶来,通知贺锦荣就方便多了。   在警察赶来之前,贺锦荣的人比接到消息又返回来抓人的保镖更先到达。   不止如此,贺锦荣的父母都来了。   他们直接联系了秦珠华,问她安乐的行踪,秦珠华也没有隐藏,报了个地址让他们去找。   要求是让警察不要介入。   “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快一点。”   “毕竟……”   “要是去晚了,我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秦珠华戏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林天恨不得穿进出撕烂她的嘴。   他焦急地朝秦珠华说的地址赶去,将其他人都甩在后面。   去的路上,林天眼尖看到了被丢在路边摔碎的手机。   林天疯了一般去捡收集碎片,周围都是荒地和公路,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没有在手机上看到血迹,林天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等他赶到工厂事,突然接到贺锦荣的电话,对面的人告诉他,秦珠华的人打算做什么时,林天瞬间犹如坠入冰窟。   他来到工厂,看到放在中央的木床,眼泪再也忍不住。   他大喊着安乐的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安乐!”   “我求你了……”   “求求你快出现吧!”   林天悲痛地大哭,拿着安乐外套的手不停地颤抖。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安乐!”   “对不起……”   “都怪我。”   “都怪我太贪心,想要你来这里读书。”   “要是你没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是我太贪心了!”   “我不该骗你。”   “我求你了安乐!”   “快出现吧!”   林天绝望地跌落在地上,仿佛没了生机。   “求求你了……”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   就像第一次分别那样,以为走入绝境,可摸向衣服口袋时,却发现了一丝希望。   一丝,安乐留给他的希望。   他再次摸了摸口袋。   可这一回,里面空空如也。   林天偏头看着自己的口袋,眼里渐渐失去颜色。   可下一秒!   他突然愣住,他保持着偏头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右侧的方向。   那里堆放着很多废旧机器。   一个生满锈的铁皮工作台的一角,露出一小截,人的手臂。   林天甚至不敢眨眼,他愣愣地站起身,屏住呼吸朝工作台走去。   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等到他终于走到工作台附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时,林天张开嘴,无声地大哭着。   他看到他起伏的胸口。   摸到他有温度的身体。   如获至宝一般,林天将安乐拥进怀中,甚至不敢使劲去抱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活着就好。”   眼泪模糊视线,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感受到了,安乐的心跳。   他听到他的呼吸声。   “太好了。”   林天垂着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你没事——”   “真的是太好了!”   他捂着头,再次哭的泣不成声。   *   安乐再次醒来,眼前还有些模糊。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病房,单人的。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随着感官恢复,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最严重的,莫过于嘴里的疼痛。   安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剧烈地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口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   喉咙干涩的很,安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第一句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臂,想要支撑起身体,却不小心碰到一个脑袋。   安乐还没反应过来,被碰到脑袋的人就猛地坐起身。   他惊恐地睁开眼,大口的喘着粗气。   “安乐?”   “安乐你醒了。”   林天捂住发疼的胸口,连惊讶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安乐。”   “安乐你醒了……”   他嘴角一瘪,哽咽地喊着安乐的名字。   安乐看见林天在哭,伸出手想去拉他。   他喉咙嘶哑,每动一下舌头都会导致剧烈的疼痛,但他还是忍住痛意,去安慰他。   “别哭。”   安乐艰难地拉住他垂在一旁的手。   林天一边擦眼泪一边坐下,委屈的不行。   安乐想要喝水,但是嘴里太疼,只是吞咽口水都让他疼痛不已,想了想,安乐还是没有开口要水喝。   “我没事了。”   “不要哭。”   安乐替林天擦了擦眼泪。   “男人流血不流泪。”   林天抽抽搭搭的动作一顿。   安乐眉眼一笑。   轻声问道:“今天几号了?”   林天连忙回道:“28号。”   安乐在心里一算。   已经过了一天了。   “几点了?”   “下午六点。”   “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饿不饿?”   林天关切地望着安乐。   “不想吃。”   “我外公他,心脏不好——”   林天打断他,“外公没事。”   “我被放出来后第一时间找了堂哥,是他帮我找到了你。”   “还查到你外公住院的事。”   “堂哥立马就派医生去看了。他们说外公暂时没事,就是后面可能会复发,需要做手术。”   林天一口气讲完了这两天的所有事情,每一个人的事他都讲了一遍,好让安乐心里有个数。   唯独一人,他没讲。   “安乐,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安乐疲惫地笑了笑。   “你讲的很好,很全面,不需要再问了。”   “这两天多亏你照顾我,辛苦了。”   林天表情犹豫。   想说些什么。   “对了!安乐,谢谢你帮我去修手机。”   “店里的人给我发邮件了,我才知道手机已经修好了。”   林天拿出自己已经完好的手机展示安乐看。   “这里面的数据可重要了。”   “要不是安乐你帮我把手机拿回来去店里维修,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去哪找呢?”   安乐看着林天笑嘻嘻地感谢自己。   心里的愧疚更深。   “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为了陪我,你的手机也不会坏。”   说到这儿,安乐突然响起在楼梯间看到的血迹,他连忙支撑起身子。   “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伤到哪里了?”   “找医生看了吗?”   林天连忙将他扶住,按在柔软的枕头上。   “哎呀!你还有伤呢,快躺着好好休息。”   “我能有什么事啊!”   “我流血而已,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   林天拨开头发给安乐看自己头皮上的伤口。   那里被剃掉,秃了一小块,还缝了针。   安乐看得心揪起。   “这么严重……”   林天一脸尴尬,“哪里严重了!”   “你根本没有好好看!这里都长出新肉了!”   “都快好了。”   安乐愧疚地看着他。   林天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饿了吧?”   “我给你买了鸡汤和馒头。”   “都还在保温盒里的热着呢。”   “你嘴巴里当时都是血!可把我吓坏了!”   “你现在吃东西肯定很痛,就喝鸡汤,把馒头泡软再吃。”   林天说着,将保温盒打开,鸡汤没有那么烫,温热的,不会太刺激伤口。   安乐看着他的动作,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也累了吧?”   “喝完汤,你出去吃个饭。”   “我都吃过了!”   林天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就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我不回去!”   林天偏过头。   “我才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要一直陪着你。”   安乐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说道:   “谁说我要留在这里了?”   林天一愣。   “不留在这里——”   “你想出院?”   “不行!”   “你还有伤呢!”   “你不也有伤吗?”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安乐说着,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林天不敢去阻止他,怕将他弄疼了。   “安乐……”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林天捧着鸡汤,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药费谁出的?”   林天想了想,自己当时在回程的路上也晕倒了,是贺锦荣来接的他们。   “应该是堂哥付的钱。”   安乐点点头。   “我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呢?”   林天放下鸡汤,找到一旁纸袋里的衣服,“都脏了,还没来得及洗。”   “没事,不是要穿。”   “那要衣服做什么?”   “外套还在吗?”   “在。”   林天找出那件外套。   安乐眼神一暗。   “夹层立马有一张卡,你拿出来,然后把衣服扔了吧。”   “顺便去洗洗手。”   “衣服脏。”   林天不懂安乐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照做。   “然后呢?”   安乐说出卡的密码。   “你拿卡里的钱把医药费付了,问问医院能不能联系到原来付款的账户,把他们垫的钱退回去。”   林天点点头,“好。”   “可是——”   “安乐,你哪来的钱?”   林天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看多了肥皂剧,老套的剧情在脑中不断涌现。   安乐笑了笑。   “秦夫人给我的。”   “没关系,可以用,不用担心。”   林天一急,“她!”   “她怎么可能这么好,会给你钱?”   “因为我跟她做了一笔交易。”   林天一愣,他望着安乐,有些不可置信。   “交易?”   “什么、交易啊……”   安乐看着林天错愕的表情。   他轻轻一笑。   掩去眼底的灰暗。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第85章   “你是要——”   “跟贺锦年分手吗?”   “是。”   林天不可置信地望着安乐。   “安乐……”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害怕!”   林天一时紧张, 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么讲好。   “可我们这不是要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吗?”   安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   “怎么解决呢?”   “解决了旧的问题,还会有新的出现。”   “林天。”   “我真的好累。”   安乐疲惫地看着他。   林天不说话了。   他原本想告诉安乐,贺锦年本来是要退学, 回来陪他一起读高三的。   可当他看向安乐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我先去交钱……”   “你休息一下。”   林天埋着头快速跑出去。   他心跳得很快, 一股淡淡的愧疚爬上他的脸庞。   安乐出了事,贺锦年刚下飞机就收到了消息。他忙着联系国内的人, 还打给了林天。   林天第一次见到贺锦年如此慌张的模样。   隔着电话, 他都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和自责。   所以林天跟贺锦年说, 让他快点回来,安乐还在等着他。   贺锦年现在大概是在飞机上。   等他赶回国接到消息的那一刻, 如果他知道安乐的决定, 会不会崩溃呢……   林天第一次对贺锦年产生了愧疚之情。   他按照安乐的吩咐缴费退钱。   等他回到病房,见安乐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床边。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安乐都丢了, 只剩下盛鸡汤的保温盒。   “安乐?”   “我们现在就走吗?”   安乐点头,“嗯。”   “要不要跟医生说一下?还要办理出院手续吧。”   “要不离开前再检查一下, 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没事的。”   安乐提着东西走出病房。   “我跟你一起去办手续, 走吧。”   林天赶忙上前接过安乐手里的保温盒。   医生拗不过病人,还是同意了安乐的出院申请。   但等人一走, 医院的人便第一时间打给了贺锦荣。   贺锦荣接到消息后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放下手机, 看了看时间。   还有五个小时。   *   林天跟着安乐一起离开医院。   见安乐直接回了公寓,林天悄悄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松懈下来,就看到安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林天瞬间愣住。   “安乐。”   “你这是做什么?”   安乐没有抬头,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我打算回去了。”   “回远阳市。”   “外公生病了,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林天有些急。   “可医生明明都说了,外公暂时没有事了啊!”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不行!”   林天蹲下身, 像个孩子一样胡闹,将安乐收拾好的衣服全都打乱。   安乐抬起头看他,眼里有些悲伤。   林天被看得一僵。   他缓缓放下拿着安乐衣服的手。   “安乐……”   他不禁放低声音。   “就不能过几天再走吗?”   “可我已经决定了。”   “明天!”   林天抓着安乐的手,乞求道:“明天走行不行?”   “明天就开学了,我们把入学手续办了,再请假回去也不迟啊。”   安乐一愣。   他再次看向林天。   “林天。”   安乐带着疑惑的语气。   “可我已经不打算在锦城读书了啊。”   “什么……”   林天傻了。   “可你——”   “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转学吗?现在手续都办好了,为什么要走?”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读高中。”   “你说了要给我补习的!”   “你走了,我怎么办?”   林天逼问安乐。   安乐垂下眼眸。   “是我食言了。”   “对不起。”   “不不不!不是你的错。安乐我知道你有苦衷的!”   林天连忙按住安乐的肩膀,“可这事关你的人生大事啊!”   “高考对你那么重要。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就算要分手……可这跟你留在锦城市读书又有什么关系?”   林天越说越急,一时说了谎。   “况且贺锦年在国外,你在国内,根本见不到面,何必为了躲他就回去读书呢?”   安乐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   他能说什么呢?   就是因为见不到面,所以才要分手。   秦珠华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你不是马上就要去一中读书了吗?】   【高三突然转校,跟新同学怎么认识呢】   【要不阿姨帮帮你?】   【我找找有没有校长的联系方式。】   【得让她帮忙先把你的照片发到年级群里,不然开学了大家都不认识你,多无聊啊?】   安乐压抑住心中的难受,没有理会林天,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安乐……”   “算我求你了。”   “晚上。”   林天狼狈地坐在地上,“晚上再走好不好?”   “不好。”   安乐声音淡淡的。   “我现在就想走。”   “林天。”   安乐疲惫地叹息一声。   “我想回家了。”   林天无力地垂着头。   可贺锦年马上就要回来了。   你能不能、见他一面呢……   眼见安乐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他拎着出发外公特意给自己买的廉价的行李箱。   虽然不好看,但意外地结实。   却和这个装修简雅的房子,格格不入。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   安乐看向林天。   “明天就要开学了,你先报道吧。”   林天受伤地看着他,“你不要男朋友,连朋友也不要了吗?”   安乐一时哑言。   “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神。   他声音有些嘶哑。   “可我想一个人回去。”   林天其实有办法留住安乐。   警局的人来过,让安乐出院后及时去做笔录。   但林天没有说。   所以他告诉安乐,这是正当防卫,他不用做任何事,也不会有警察找他。   *   为此林天也买了一张机票,但他没有登机,只是看着安乐离开。   登机的前一分钟,安乐突然转头看向他。   “你知道贺锦年什么时候回来吗?”   林天清楚地知道时间,但他还是装作不清楚,打开手机去算时间。   可过于焦急的声音暴露了他。   “还有一个半小时!”   “马上就能到了。”   “也是在这个机场!”   安乐点点头。   “那挺好的。”   “正好错过了。”   林天一愣。   “安乐……”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错了吗?”   安乐看着林天。   “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飞机上。”   安乐说着,突然笑了笑。   “这回他想要联系我的时候,我也能在飞机上了。”   林天呆愣在原地,望着安乐离开的背影。   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   安乐登上飞机以后,就睡了一觉。   他的伤还没有好全,从生理到心理都特别疲倦。   所以睡得很沉。   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只有七岁。   小时候的他发育得要比一般男孩子慢,七岁的他小小的一个,瘦瘦弱弱的,一阵猛风袭来都能将他吹倒。   那是一年夏天。   同村的孩子借口找他玩,暗地里拿他当弹弓的靶子来比赛。   还有奇怪的叔叔,拿着糖骗安乐脱衣给大人们瞧。   安乐一个都不理。   他正忙着卖茶叶和蝉壳赚钱。   混着滚烫的热意和黏腻的汗水,他攒了许久的钱,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跑到镇上的照相馆给自己照了一张照片。   他偷看了妈妈寄给外公装钱的信封,上面有妈妈的地址。   他读书读得晚,七岁时字还认不全,于是照着信封上的字将地址一笔一画的抄下来。   然后跑到邮局,求邮局的阿姨帮他把照片寄给远在锦城市的妈妈。   他想让妈妈看到他的模样。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也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看到照片后,妈妈就能记起来,在远阳市木河镇的老房子里,还有一个叫做安乐的孩子。   夏天很热,太阳也很毒,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安乐不怕。   他站在家门前的岔路口,望着远方,日复一日。   期待能有人出现,将他从小镇带走,然后给他好多好多的爱。   可等了好久,直到夏天已经过去。   什么也没等来。   安乐缓缓睁开眼,嘴里的疼痛开始弥漫。   飞机坠落在地,有一瞬间地颠簸。   舌头碰到了内壁上的软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   安乐捂着眼睛,难受地小声喘着气。   *   下了飞机,安乐赶上最后一班回镇上的公交。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时间。   叔母送的手表被他留在了公寓。   好不容易到了木河镇,还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回到家。   到家时外公已经歇下了。   大门口和院子里一片漆黑。   安乐早已适应这种黑暗的环境,缓缓推开门进了屋子。   他看向摆在桌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已经凌晨两点了。   安乐没有丝毫困意,只是坐在桌前发呆。   过了许久,他才僵硬地转过头。   再次看向时钟:两点零五分。   安乐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突然,他站起身,没有一丝停顿地朝外走去。   他们住在镇子的最边缘,远离中心的区域,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   所以这附近还保留着最传统的电话亭,不过在住户更多一些的南边。   安乐借着月光走到了电话亭前。   摸出提前准备的好的硬币,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电话却很快被接通。   安乐只是握着电话,没有出声。   “安乐。”   电话那头的声音陌生到有些不可思议。   贺锦年的声音完全变了。   粗涩嘶哑,也不再沉稳。   安乐拿着电话的手有些不稳。   他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眼睛便红了。   他极力隐藏住自己的情绪,狠下心,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贺锦年。”   “我们分手吧。” 第86章   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   这回换安乐沉默。   “安乐。”   “你在怪我。”   贺锦年的这句话很轻, 但安乐还是听到了他的委屈。   一股莫名的火气升起。   安乐忍住难受,反问道:“不能怪你吗?”   “那该怪谁呢……”   贺锦年明显被安乐突如其来的质问惊住,一时没有说话。   好半天, 他才出声:“对不起。”   “如果是我的身份和家庭给你带来了困扰,那我会离开贺家。”   “我可以不要贺家少爷这个身份。”   “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   安乐疲惫地沉默着。   “我跟你保证, 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的生活和学习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可以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城市, 你可以在那里顺利地读完高三, 选一个你喜欢的大学。”   “好累。”   安乐打断他, 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真的好累。”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幼稚。”   “贺锦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   “之前是向所有人公开的身份。”   “现在又是要离开贺家。”   “你有哪怕一次, 问过我的意见吗?”   贺锦年不说话了。   安乐的话将他衬托的犹如一个满口空话的孩子。   “我现在遇到的所有问题, 所有的困难,只要离开你,就能迎刃而解。”   “离开你, 我的生活和学习不会受到影响。”   “离开你,我也可以顺利地读完高三, 选一个喜欢的大学。”   “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了原本就能拥有的东西选择跟你一起抵抗你的家人?”   安乐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刀, 劈开两人一直以来的伪装,让矛盾血淋淋地展现出来。   “我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   贺锦年的声音嘶哑冷冽。   “从知道你出事以后, 我一刻也不敢停地往回赶。”   “我没有吃过东西, 也无法休息。关于你的所有一切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以为第一时间赶回来见你,会让你开心一些。”   “可现实却是,我接到来自你的电话。你开口的第一句, 就是要跟我分手。”   “所以你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指责我?”   “对!”   安乐毫不留情。   “你的家人都是一群神经病。”   “连你自己都摆脱不了。”   “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面对?”   “我很害怕,我不想见到他们!”   “而你明明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为什么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又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你倒是好了, 你出国读书,带着你的保镖和管家,那我呢?”   “我被人绑架的时候你在哪?”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又在哪?”   “你一出事,身边大堆的保镖围着你,你有想过我吗?我该怎么办?”   “你哪怕留下一个人来保护我呢?”   电话对面,贺锦年的呼吸声越发急促。   “我不是没想过派人跟着你,可那是不对的。你要平等的关系,我不能派人监视你。”   “是你要!”   安乐反驳道:“是你要平等的关系,不是我。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贺锦年解释道:“你是没有说,但我感受到了。”   “又是这样。”   “那是你以为。”   “你又在替我做决定,你甚至没有问过我。”   “你的感觉就一定是对的吗?”   “贺锦年,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贺锦年也有些生气,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他。   “都是我不对,你就没有错吗?”   “我为你做了很多事,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我一直在学习如何与你相处,可你从来都不说。”   “你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让我去猜。”   “你不是也不相信我吗?”   安乐心脏一痛,他注视着电话机上仅剩不多的通话时间。   因为说话,嘴里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发疼。   “我凭要什么相信你?”   贺锦年一愣。   质问的声音冰冷无情。   “我们才认识不过两个月。”   “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只认识几十天的人?”   “贺锦年。”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有爱到那种程度。”   贺锦年的情绪有些崩溃。   “是你先主动的。”   “是你说,要跟我在一起的。”   “是你亲口说的!”   安乐反驳:“我只是说要谈一场恋爱,谁告诉你我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了!”   贺锦年声音更加嘶哑。   “答应跟我在一起,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   “我不要!”   安乐突然大喊。   “我才不要为了你去受苦。”   “我才不要为了一个只认识几十天的人放弃我的人生!”   “我要读书,我要考大学,我本可以靠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讨厌你!”   “你总是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对你的那点喜欢早就被消磨的一点都不剩了!”   “你,还有你的家人,都离我远一点!”   安乐剧烈地喘着气。   然后挂断了电话。   其实哪怕他不主动挂断,这台几十年前的电话机所剩通话时间也只有几十秒了。   通话结束的最后一刻,安乐听到对面传来东西被扫落在地的轰隆声。   安乐没有太过在意。   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离开电话亭,安乐摸了摸口袋里的卡。   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凌晨三点,是最安静的时候。   安乐默默洗漱完爬上床,他动作很轻很小,这就像是一个很平常的起夜的一天。   回到熟悉的环境,依旧很难入睡。   等到身上的疼痛仿佛开始减缓,安乐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直到阳光透过五彩的玻璃窗洒在屋里的水泥地上,安乐听到了刺耳的推门声。   *   外公拿着茶杯缓缓走到堂屋门口的竹椅上坐下。   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叹息一声,心里的愁闷久久不能散去。   接到安芸的电话时,外公还没从赵程出事的震惊中缓和过来,就突然得知,自己看着长大的安乐是同性恋。   外公在木河镇生活了一辈子,就没有出去过,安芸废了好大的力气跟自己的父亲解释什么是同性恋。   外公听明白时整个人都傻了。   加上赵程的事,各种冲击叠加在一起,外公二话没说,找出身份证想要赶去锦城市。   结果却在去车站的路上心脏犯病,直接昏迷。   醒来后,他才知道是路过的人好心帮忙叫了救护车。   他待在医院,本来住在最拥挤的病房。突然来了许多医生,围在病床前看望自己。然后他就换了病房,有专门的医生给自己又检查了一遍身体。   外公不想浪费钱,检查完后立马出了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外公就去借了了公用的电话,打给了安芸。   听到赵程已经得救,被人放了回来。外公悬着的心才狠狠放下。   安芸在电话里痛骂了安乐一顿,朝外公控诉安乐的劣行。   希望外公能够替自己打电话过去教育安乐。   安芸后来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安乐,但却一直打不通,直到赵程被放回来,她才没了找安乐的心思。   在安芸的描述中,安乐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良少年。   先是成了同性恋,变得叛逆。被人找上门算账后,还对弟弟和妈妈不管不顾,一个人跑了。   外公听完很心痛,不明白那个一向乖巧内向的外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众人关心着赵程的皮肉伤,竟没有一个人询问安乐的下落。   外公手机丢失,也无法联系安乐。   他不知道情况,也不认为安乐会出事。   然后他就看到,属于安乐的那间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安乐!”   外公瞬间激动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也不跟外公说一声。”   安乐换了身衣服,但脸色依旧苍白。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身上的疲惫并没有减少,嘴里的伤口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外公。”   安乐声音很轻。   “昨晚回来的,因为太晚了,怕打扰你,就没有跟你说。”   安乐说完一句话,就会停顿一下。   昨晚还没那么明显,今天一早醒来,嘴里的疼痛越发剧烈。   “我知道您心脏不好进了医院,所以想回来看看您。”   “您怎么自己就出院了?”   “哎!我这老毛病了!不碍事。”   外公闭口不谈之前突然在街上犯病晕倒被送进医院的事。   “安乐!”外公突然走上前,一把捏住安乐的肩膀。   安乐被捏的有些疼,但没有躲开。   “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妈跟我说,你跟贺家的少爷,你们——”   后面的话外公似乎难以启齿,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安乐。   他还是有些不敢不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外孙会干出那种事。   “她说什么了?”   安乐轻咳一声,喉咙干涩地有些发疼。   他想找点水喝。但外公正按着他的肩膀问话,他一时无法离开。   “我和贺锦年谈恋爱的事吗?”   安乐问得云淡风轻,外公确实被惊得眼珠子要跳出来。   他满脸涨红,眼里的不解和气愤渐升。   “你!”   “安乐!你怎么能——”   外公指着安乐,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乐将外公的手放下,“您别急。”   “本来心脏就不好,不要气坏身体。”   “外公,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外公的怒气瞬间消失。   他昨天才得知自己的外孙是个同性恋,因为谈的对象是贺家的少爷而给家里人招来祸事,连亲妈和弟弟都不管了。   今天就被告知,两个人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   外公还不能很快消化分手这两个字。   “对。”   紧接着,外公又突然开口问道:“那你以后还会跟男人在一起吗?” 第87章   安乐一愣。   他摇摇头, 动作变得迟缓。   “不会了。”   等了许久,外公拍了拍安乐的肩,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那就好。”   “不会了就好。”   安乐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外公。   “您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外公一愣, 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   这种年轻人的事,他一大把年纪了, 也不好多问。   况且安乐也说了, 已经分手了, 似乎……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还能有什么事?   “是不是担心你弟弟?”   “你妈昨天都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受了些伤, 但已经送去医院了。”   “养一阵子就能好。”   “安乐, 不用自责。”   “外公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安乐愣愣地点头。   他想说,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可话到嘴边, 却化为沉默。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知道吗?”   外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安乐跟贺锦年在一起, 会害了他们一家人。   锦城市的权贵,贺家的少爷, 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于是外公叮嘱安乐好好休息, 自己去给他做饭。   安乐一直没说话,直到外公就要走进厨房。   他突然开口叫住老人。   “外公。”   老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安乐。   “怎么了?”   “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安乐看着老人的眼睛。   “我学坏了……”   “我跟——”   安乐顿了一下。   “我跟贺家的少爷在一起, 因为我贪慕虚荣,惹到不该惹的人。”   “还连累大家一起受苦。”   “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安乐又问了一遍。   外公长长地叹息一声。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   “你妈年轻的时候, 不也犯了错吗?”   “外公自己也会犯错。”   “你已经知道错了,也跟贺少爷分开了,你弟弟也没事。”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听完外公的话,安乐突然心一凉。   安乐看着外公,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回想起自己这十九年的人生。   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没感受过真正的偏爱和喜欢,以至于,他会以为外公也是爱他的。   “外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外公不理解,“当然不会了安乐。”   外公承认,一开始确实很震惊,也很着急。   因为这不是安乐一个人的事,这影响着家里的所有人。   甚至安乐的决定还会决定赵程的性命。   外公已经没工夫考虑失不失望这种事了。   可现在所有问题都随着安乐跟对方分手,而被解决。   “只要你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   “就还是好孩子。”   “外公知道,你只是第一次出远门,被那些不好的东西迷惑了。”   安乐突然笑了笑。   “原来在外公眼里,我这么贪玩。”   外公不明所以地看着安乐。   安乐和外公一起生活的日子一直都很平淡,没什么大事会发生。   所以安乐从来不知道,外公心里是如何看待他的。   不过外公总说,安乐是个勤快的、踏实的好孩子。   这是很好的夸奖词,所以安乐一直觉得,在外公心里,自己是最好的外孙。   “外公你还没有见过赵程吧?”   “您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外公忧愁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以前很少在安乐面前提到赵程。   因为赵程和安乐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是安芸的孩子,安乐却不能待在母亲身边。   外公不提弟弟,就是怕安乐觉得不公平,从而记恨上弟弟。   这不是外公想看到的。   如今安乐主动提及赵程,想必也是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到赵程,所以觉得愧疚。   外公知道安乐是个会主动反省的好孩子。   “我虽然没有见过程程,但是你妈偶尔也会跟我讲他的事。”   程程……   这是安乐第一次注意到外公对赵程的称呼。   “程程也是个好孩子。”   外公笑着。   安乐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站的太久,也没有吃东西,头有些晕。   但他还是忍住不舒服,看着外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外公,我和赵程——”   “你更喜欢谁啊?”   外公一愣。   没想到安乐会问出这种话。   “我感觉妈妈更喜欢赵程。”   “外公呢?”   外公走上前,不解地看着安乐,“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问?”   “你们都是我的外孙,外公都一样喜欢。”   “还有你妈妈,她只是因为再婚,不能把你带在身边,不是因为偏心弟弟。”   安乐没理会外公最后那句话,他琢磨着外公的回答。   “都一样……”   安乐眼里越发迷惑。   不对啊,外公不应该更喜欢他吗?   他是外公亲自养大的孩子。   他跟外公一起生活了十九年。   从外公照顾他,到他照顾外公。   整整十九年啊……   外公可是跟赵程连面都没有见过。   怎么可能,会是都一样呢?   他跟贺锦年只认识了两个月,就在前几天,贺锦年还拉着他的手说,最喜欢的人是他。   可他跟外公一起生活了十九年,外公对他的喜欢,怎么能跟赵程是一样的呢……   安乐不理解。   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破了个口子。   淡淡的灼烧感弥漫整个心脏。   不对啊……   不该是这样的。   安乐眼睛酸痛。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哽咽。   “外公,我有点头疼,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去吧去吧!”   外公扶着安乐进了屋子,看着他躺回床上。   “我做好饭叫你。”   “你好好休息吧。”   关上门,外公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安乐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外公很难回答。   安乐的是他的外孙,是他看着长大的。   赵程也是他的外孙,从一出生就没见过外公。   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是可怜的孩子,要问他更喜欢哪个?   外公选不出来。   这样想着,外公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刚打开灶台,才发现没有柴了。   之前安乐带林天跟贺锦年来家里,三个人去山上捡了许多的柴,家里都放不下,只好堆在房子后面。   外公摇了摇头。   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   贺家少爷……   他想起那孩子,个子高高的,不怎么爱说话,长得很好看,眼神却很唬人。   没想到,这样的人会跟安会在一起。   这样想着,外公走出院子,打算去房子后面抱点柴回来用。   却不想,他一打开大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青年。   贺锦年缓缓抬起头,看向外公。   “外公。”   外公望见贺锦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明显愣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一向整洁讲究的小贺此刻衣衫有些凌乱,整个人脸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倒下。   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外公却无法以平常心来看待他。   “小贺啊……”   外公眼神隐隐闪动,“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出国读书了吗?”   贺锦年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   “我来找安乐。”   外公有些诧异。   他走出房子,将大门关上。用刻意放低的音量对面前的人说道:“小贺啊,你回去吧。”   “安乐跟我说,你们都分手了。”   “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你快回去吧!”   外公挥挥手,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急切。   贺锦年身姿挺拔,仍然站在大门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见一面。”   外公一愣,不知该如何将人弄走。   安乐是万万不能跟贺锦年再见面的。   万一又不分手了,最后又会连累其他人。   外公想起安云说的,贺锦年的母亲要砍掉赵程的手,背后就一身冷汗。   “不是我不让你们见面。”   “是安乐。”   “他跟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   “要是你来了,就让我把你赶走。”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懂。”   “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是出了什么事。”   “但有一点,我要跟你先说清楚。”   “虽然你们家有钱有势,但也不能强迫我外孙。”   “强迫?”   贺锦年声音很轻,他不解地看着外公。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没有强迫过安乐。”   “我们是两情相悦。”   外公察觉到贺锦年语气中的一丝急切,想要急着跟他证明什么。   外公突然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这是安乐亲口告诉我。”   “他是迫于压力才会答应你的要求。”   “本来他没出过远门,就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会惹祸。”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他就是怕给家里带来麻烦,所以才会处处忍让,委屈自己。”   “其实他心里是百般个不愿——”   “够了!”   贺锦年突然出声,打断了外公的话。   他看向安建,眼睛恨得发红。   “你在说谎。”   安建被盯得不禁往后一退。   “管你怎么想……”   “反正安乐跟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   “你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我们安家不欢迎你!”   “不要站在这里了,晦气得很!快走!”   外公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出这些话,也是知道贺锦年是个体面人。   像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去哪儿都被捧着的豪门少爷,最是要面子,听了这种话后,肯定拉不下脸再留下来。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   贺锦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外公想着,要不要拿起扫把将人赶走时,他手只是刚刚碰到扫帚,不远处有一个黑色人影突然一动!   安建这才发现,不远处停着好几辆黑色的车,挡住了每一个路口,以至于没有人路人和其它车辆会经过。   而车辆的周围,都有保镖守在一旁,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安建心里一惊,将手收了回来。   他其实也有些不敢。   突然,对面的人动了一下。   贺锦年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转身离开。   他速度很快,马上就走到了停在路口的车辆前。   安建紧张地望着他的方向,想要看着贺锦年坐上车离开。   没想到他只是上车了,不过几秒,又从车里下来。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外公眼睁睁看着贺锦年返回来。   直到贺锦年走到他面前,外公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白色的纸袋,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卡通图案。   贺锦年将纸袋递给外公。   “他不想见我,没关系。”   “至少把东西收下。”   外公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   他叹了一口气。   “行吧。”   “东西我会交给他。”   “只是这面,就不要再见了。”   “你快走吧!”   贺锦年抿了抿嘴。   他掩去眼里的戾气,带着一丝卑微,“拜托您。”   “一定要交给安乐。”   外公无奈地点点头。   “嗯。”   贺锦年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实在找不到继续留下的理由。   只能转身离开。   他脚步有些不稳,走了几步,险些倒在地上。   他来时明明是铁了心要见安乐的,可老人的话犹如一记重拳。   他其实……   也不敢保证,安乐和他在一起时,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的被迫之情。   不敢拒绝,不敢询问。   除了不相信,不愿意,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害怕呢?   众心捧月的天之骄子低下头,眼睛红了一大圈。   被喜欢的人讨厌和害怕,的确叫人难受。   甚至,痛苦到不能呼吸。   *   外公看着远处的车辆陆续离开。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   有些轻,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也不打算去看里面是什么。   外公抱了一捆柴回到厨房,准备做饭。   看到厨房的垃圾桶时,顺手将白色的纸袋扔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他清理了冰箱里的剩菜和剩汤,厨余垃圾将白色的纸袋染脏。   袋子上的外星人头像也被油污盖住。 第88章   秦珠华正靠在沙发上休息, 女仆跪在地上替她按摩。   一脸凶悍的中年妇人站在一边,向她汇报昏迷那段时间的各种事宜。   整栋别墅安静得发沉,周围甚至没有鸟叫蝉鸣。   只有中年妇人的汇报声。   秦珠华缓缓抬起手, 打断妇人的话。   “贺江天最近怎么样?”   “死了吗?”   中年妇人低着头,“贺总出国了, 归期不定。”   “应该是已经知晓您发现真相,所以刻意避开了您。”   秦珠华冷笑一声。   “贱人, 倒是会躲。”   “这么爱坐飞机, 那就让他死上面好了。”   从她和贺江天认识起, 贺江天最爱的交通工具不是汽车,而是各种直升机, 大型空天飞机。   每次见面, 都是以众人对他的仰视开始。   秦珠华从一开始就讨厌这种做派,恨不得直接送贺江天上天。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就要永远变成一个植物人。   秦珠华现在一想起那场车祸就不禁后背发寒。   不过没关系, 她已经想好怎么复仇了。   “哦对了,贺锦年那边怎么样?”   “顺利吗?”   这位薄情的母亲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中年妇人恭谨地回复道:“很不顺利。”   “少爷在那家人的门前等了很久, 想要见面但被拒绝了。”   “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秦珠华挑眉。   自从贺锦年出国, 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秦珠华就很难再得知关于他的消息。她派去的人也会很快被发现处理掉。   对于贺锦年的事, 秦珠华每次也只能了解个大概。   再详细的, 就要看贺锦年愿不愿意展示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秦珠华看向身旁的中年妇人,眼神有些危险。   “还是说,我昏迷的这段时间, 你去哪里进修了?”   妇人一惊,连忙跪下。   “当然没有。”   给秦珠华按摩的女仆被吓到,瞬间忘了手里的动作。   妇人斜了女仆一眼, 女仆连忙靠近继续给秦珠华按摩。   “是我联系了安乐的母亲。”   “她的父亲,也就是安乐的外公,亲自告诉了她。说少爷已经被赶走,两个人也分手了,再也不会见面。”   秦珠华伸手点了点扶手,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赶走?”   “什么意思?”   妇人一愣。   她一开始对此也很惊讶,还反复询问了安芸具体的情况,得知少爷真的是被赶走的,有些不可置信。   “字面意思,她说……”   妇人犹豫了一瞬。   “少爷也没有生气,就是一声不吭的走了。”   秦珠华突然坐起身,眼里多了些光彩。   “真是,太有趣了。”   她望着远处,“这一家人,真是太有趣了。”   下一秒,秦珠华瞬间变了脸色。   “这也是个贱人。”   “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也跟赶我儿子走?”   “就算说分手,也该是我儿子说!”   秦珠华说着说着就发起了火。   妇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贺锦年也是个蠢货。”   “竟然喜欢上这种家庭出来的人。”   “有贺江天那种贱人的基因,生出来的孩子果然也是个残次品。”   秦珠华愤恨地骂着所有人。   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   “幸好,我这个当妈妈的教得好。”   “这下他不会学坏了。”   中年妇人附和地点点头。   “夫人的良苦用心,少爷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秦珠华深深看了中年妇人一眼。   刚准备说什么。   下一秒,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发出惊天巨响。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有女仆不禁叫出了声。   秦珠华看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一阵更加刺耳的爆裂声!   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   将别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碎。   柜子、花瓶、地板,各种坚硬的、锋利的东西,只要是秦珠华喜欢在意的,都通通毁掉。   秦珠华刚出院,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刺激。   她看着这群粗暴的保镖,命令他们滚出去。   “你们是谁派来的?”   “疯了吗?”   “都给我滚出去!”   中年妇人急忙联系秦家的保镖,却发现周围有信号屏蔽器,信息发不出去。   “不好了夫人!”   “联系不上其他人。”   秦珠华瞪向妇人,气得扇了她一巴掌。   “要你有什么用!”   秦珠华刚醒来,身边的大部分人手都被她派去解决昏迷那段时间的麻烦。   她的心腹和得力干将正忙着收拾人,真正留下来的保镖反而很少。   况且这是秦家的地盘,没有人能够带着这么多保镖闯入秦家。   这些保镖似乎有备而来,见秦珠华联系不上其他人也丝毫不意外。   拿着工具将整个别墅砸得稀巴烂。   到处都是木屑,碎片和破裂声。   秦珠华推开护在她周围的女仆和妇人,光着脚离开沙发,也不顾碎片是否会划伤脚底。   她在混乱之中走上了二楼。   这群保镖也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保镖们只一心制造着破坏。   没过一会儿,秦珠华从二楼的房间走了出来。她依旧光着脚,走下楼梯。   然后在大厅中央停下,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   女仆看见后,连忙抱着毛绒拖鞋跑过去给她穿上。   女仆跪在地上,不顾锋利的瓷片划伤自己的膝盖。   耳边的声音尖锐又刺耳,一片混乱。   突然,一震巨响!   瞬间安静。   女仆手里还拿着鞋,她感受到震耳的声源就来自于——她的头顶。   女仆颤抖着身体,缓缓抬起头,就看见秦珠华手里拿着一把枪,对着不远处正在砸她藏品的保镖,按下扳机。   保镖动作一顿。   身体随着价值不菲的藏品一齐倒地。   随之倒地的,还有保镖面前的柜子。   哗啦啦一阵声响,许多瓷器也倒地成了碎片。   女仆震惊地看着倒下的人,捂住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想哭,但是又不敢,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退,想要离开。   突然,她的手背一湿。   一滴不明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好似闻见了血腥味。   女仆再次抬起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秦珠华后,竟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夫人!”   “夫人你——”   女仆惊恐地指着秦珠华。   秦珠华放下手里枪,厌恶地看了女仆一眼。   她皱起眉,可只是微微做了表情,脸部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她不适地摸向痛处。   碰到脸时,异样的触感让她动作一顿。   秦珠华愣在原地。   她微微低头,看到沾满鲜血的手。   脸上的疼痛瞬间被放大!   秦珠华举其沾满血的手,崩溃地嘶吼。   “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她甚至不敢大开大合地喊叫。   因为只要一说话,就会扯动到伤口。   地上是沾着鲜血的瓷片。   原来是那一柜子瓷器倒地时,飞溅起来的一个瓷片划伤了她的脸。   秦珠华精心挑选,花重金购买的藏品,成了将她毁容的罪魁祸首。   秦家乱成了一锅粥。   秦珠华被送进医院,任何人不得探望。   只是有看守的保镖透露说,顶层的病房每天都有女人的痛斥声。   进去的人出来后都会顶着巴掌印。   后来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不敢露出正脸。   *   安乐收拾好行李,几套换洗的衣服,不多的生活用品,还有一箱子复习资料。   今天是九月三号,大多数高中早已开学。   安乐拿着秦珠华给的钱,托人找了关系,将自己转到了远阳市最好的高中。   说来也是巧,就在安乐用了那张卡的第二天,就得知卡被冻结,里面的钱也用不了了。   不过转学的事还是办成了。   这回负责的人员和老师态度都很好,效率也很高。   应该是钱到位的缘故。   远阳市最好的高中名为远阳一中,也是安乐中考的第一志愿。   当年中考安乐考了很高的分数,被远阳一中招生办的老师联系了许多次,最后却进了木安中学。   因为木安中学在木安县,离家更近,安乐可以通校上学,还能回家照顾外公,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兜兜转转,高三这一年,安乐还是来到了自己最初想去的学校。   外公要送安乐到车站,被安乐拒绝了。   “您才出院,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那你住宿怎么办?”   外公这才想起安乐从小到大是没有住过校的。   因为身体原因,安乐基本不会加入集体生活。   安乐微微一笑,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没关系。”   “我已经想通了。”   “外公,这只是胎记而已。”   安乐清楚地看见,外公听见“胎记”二字后,眼神闪烁。   “被看见就被看见吧。”   “没什么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外公惊讶地看着安乐,“你真这么想?”   “嗯。”   安乐认真地看着外公。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安乐身上是否有胎记。   所以安乐自己也不在意了。   “安乐,你真是长大了。”   “懂事了。”   外公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他想了想,从自己的短袖衬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卷钱。   有一百的,有几块的,还有五毛的。   安乐提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外公没有丝毫犹豫,拿出仅有的三百,放到安乐手上。   安乐往后一缩。   “外公,我不能收。”   “你自己留着用。”   外公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犟什么?”   “外公给你你就拿着。”   “我自己那儿还有呢。”   “你们之前画的那些盆栽卖得——”   话说到一半,外公突然想到那些盆栽是谁做的,沉默了一瞬。   “在新学校,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外公拍拍安乐的肩,“快走吧。”   “别迟到了。”   想了想,外公又拿出几张零钱塞给了安乐。   “这个拿着在路上买的吃点。”   “一百的话不好找零。”   安乐抿了抿嘴。   “嗯。”   外公弯着脊背,推了推安乐。   “快去吧。”   安乐点点头,提着行李离开。   不过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放下行李,转身回来抱住外公。   祖孙俩许久没有如此亲近过。   只有安乐小时候,会亲昵地靠在他怀里缠着他,要外公给他讲爸爸妈妈的事情。   可外公只会跟安乐将妈妈的不容易和生他时的痛苦。   久而久之,安乐就不敢再缠着外公了。   可今天,安乐再次主动抱住他。   “外公。”   安乐声音很轻。   “对不起。”   外公一愣。   “跟外公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以后住在学校,周末可能也不会回来,不能照顾您了。”   “这有啥?外公几十岁的人,还需要你照顾?”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参加高考。”   “然后考个好大学。”   “嗯……”   安乐听着外公的话,心里愧疚。   外公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依旧疼爱外孙,为了安乐愿意委屈自己。   可安乐却变了。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去看待外公的疼爱了。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以为的偏爱。   趁着外公不注意,安乐将钱塞回他的口袋里。   他没脸收下这些钱。   *   跟外公告别后,安乐拖着行李往车站走去。   走到一半,在路边跟垃圾车相遇。   垃圾车的味道有些刺鼻,安乐默默远离了些。   垃圾车被装得满满的,开了一路,偶尔会掉落一些垃圾。   安乐拎起自己的行李箱,以免和掉落的垃圾碰上。   突然,他脚步一顿。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   安乐放下手里的行李,试探着捡起被染脏了的纸袋。   他神情有些恍惚。   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   直到他打开纸袋,看到里面装着印着外文的药盒。   最底下还有一张纸,已经被挤压的变形。   上面详细写着各种注意事项和用药方法。   安乐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字迹。   安乐颤抖着手,死死抓着已经脏了的纸袋。   所以他来过。   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离开。   还把药丢进了垃圾桶。   *   七岁的安乐,会天天守在路口等待,盼望有人能将他从小镇带走,然后给他好多好多的爱。   十八岁的安乐,终于迎来了那个愿意带他离开的人,并承诺会给他好多好多的爱。   却被他亲手推开了。   安乐仰起头,不禁轻笑一声,他没哭,眼里流淌着万千情绪。   做工精致的药盒被打开,三粒粉色的药片被放入嘴里。   却不想,入口竟是甜的。   安乐将药片生生嚼碎,苦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同时刺激着嘴里的伤口。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第89章   金秋时节, 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中秋和国庆赶在一起,足足有了九天的假期。周五放学,高一高二就收拾着书包离开学校。   高三跟他们不在一栋教学楼, 但还是能远远听到学弟学妹们欢呼。   “唉,假期都是他们的。”   “留给我们的只有写不完的试卷。”   胡方圆痛苦地捂住头。   高三只中秋放假两天, 其他时间全部留校考试和上自习。   坐在他身边的人安静地写着题,没有理会胡方圆的抱怨。   胡方圆自觉无趣, 悄悄看了眼身旁的男生。   虽然已经快十月, 但天气还是蛮热的, 偶尔还能三十几度,可这人一直穿着秋季的校服, 衣服拉链也拉到最顶上。   高三对穿校服的要求不那么高, 很多学生为了舒服都不再穿校服了。   班里也只有这个突然到来的转学生一人,不论风吹雨打都穿着秋季的校服。   “安乐,你不热啊?”   胡方圆看了眼手表, “今天三十二度诶!”   安乐握笔的动作一顿,“教室里有空调, 不算太热。”   他甚至没看胡方圆, 注意力依旧在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直到安乐又练完一套理综,下课的铃声才响起。   “吃饭吃饭!”   胡方圆将笔盖合上,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安乐, 今晚我妈来给我送饭,我拿去食堂,咱俩一起吃呗?”   安乐终于抬起头, 看向胡方圆。   他身材有些单薄,但不消瘦,反而多了一丝清冷。眼角微微下压, 倒显得有些乖巧。   可胡方圆知道,安乐性子很冷淡,跟乖巧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他之所以主动跟安乐说话,是因为安乐成绩比他好。   转学生来到远阳一中的第一次考试,就一鸣惊人,冲进了年级前三,跟一二名分差很小。   胡方圆看过安乐的答题卡,安乐丢分的地方有一些是答题的格式和规范。胡方圆合理怀疑安乐之前的学校应该是不太好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   “我还有事,今天不去食堂。”   胡方圆垮下脸,“有事也不能不吃饭啊。”   “我特意跟我妈说的让她做两人份,那我带教室来你吃吧?”   “不了。”   安乐平静地拒绝,收拾好试卷后起身,将椅子归位,沉默地离开了教室。   胡方圆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怪人……”   其他人见状,揽住他的肩膀相约一起往食堂走。   知道胡方圆被拒绝,安慰他说:“你不知道吗?安乐是回宿舍了。”   “回宿舍?”   “你真不知道?我朋友跟他一个宿舍的,他们说安乐晚上从来不洗澡。”   胡方圆心一惊,有一种自己被造谣的愤怒。   “你胡说什么!”   他跟安乐是同桌,安乐洗不洗澡他能不知道吗?   要他说,安乐就是班上最爱干净的男生。   这么热的天,穿那么厚的衣服,一点异味也没有。   每次他靠近,问安乐题时,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香。   他想,安乐用的洗衣液和沐浴露一定都很好闻。   胡方圆越想越气。   “安乐怎么可能不洗澡!”   “你有时间造谣不如多做几套卷子。你这回物理才考了七十分。”   被骂的男生痛苦地捂住胸口。   “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攻击我的物理!”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他不洗澡了?”   “我是说——”   “他!晚!上!从来不洗澡。”   “晚上晚上晚上!”   “这么明显的一个修饰词你听不到吗?”   胡方圆一愣。   “啥意思?那他什么时候洗?”   “字面意思啊。就是其他时候找时间洗吧。”   “我朋友说安乐每次都趁着其他人不在宿舍才去洗澡。”   远阳一中虽然地处南方,但早年迁来了一大批北方人,而且远阳市气候干燥,这里流行在澡堂洗澡。   学校寝室也只有独立卫生间,没有洗澡的地方。   所有学生要洗澡都需要到学校的澡堂。   其他人这么一说,胡方圆也突然发现,开学快一个月,他从来没有在澡堂见过安乐。   按理说他们一个班的,作息时间应该都差不多。   可其他人他多多少少在澡堂碰过面,唯独安乐,从没见过。   “可是为什么啊?是不习惯在澡堂洗澡吗?”   “我看他的资料,之前是木安县的,那里南方的不能再南方了,应该是不习惯吧。”   “一个月了,应该也习惯了吧。”   “谁知道?管那么多?你想看他洗澡啊?”   “我是变态吗?看一个男的洗澡干什么……”   “那你问那么多!”   “我这不是看胡方圆被安乐拒绝了,跟他解释一下,逗他高兴嘛。”   胡方圆不解地看着他,“你逗我高兴?”   “为了什么?”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啥,你不是说你妈做了两人份的饭,安乐不来了,你分给我吃呗。”   胡方圆一时哑言。   过了半响。   “分你一个鸡腿。”   “好勒!谢谢圆哥!下次还跟你第一时间方向转学生的消息!”   胡方圆惊异地看了男生一眼。   但没反驳。   *   大部分人都吃完饭赶回教学楼时,安乐也洗完澡,换上刚烘干的校服,随着大部队往教室走。   他回到座位上时,班上的人只回来了三分之一。   晚上都是自习,许多人会提前去办公室找老师辅导或者在图书馆查资料。   他刚坐下,身上的热意还未褪去,桌上就被放了一碗汤和一盒焖饭。   胡方圆拿出准备好的一次性筷子。   “我妈非要我给你带过来。”   “她说感谢你这段时间给我讲题,昨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了。”   “我又进步了三名,终于挤进前三十了。”   “多亏了你,安乐。”   安乐微微低头看着桌上的食物,朝胡方圆的桌子方向推了推。   他声音很轻,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努力,跟我关系不大。”   “这个我就不吃了,帮我谢谢你妈妈。”   胡方圆第一次听到安乐口中说出“妈妈”这两字,软绵绵的叠词,听得人耳朵也一软。   他看着安乐。   教学楼和宿舍相隔很远,安乐应该是赶着回来的,脖颈连着耳后的地方都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意,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些。   头发也没能完全吹干,湿润的发梢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小刺猬。   还是不爱动不爱说话的那种。   “收下吧。”   胡方圆不自觉收起平时的大大咧咧,声音也变得更轻,“我妈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给你的。”   “你要是不吃,下次她不知道又要让我带什么东西给你,以表示她的感激之情了。”   安乐推东西的手一顿。   想了想,又将饭盒拿了回来。   他也的确饿了。   做了一下午的题,脑力消耗很大,更何况又掐着时间回宿舍楼洗头洗澡。   安乐低着头,还是拿回了饭盒。   “谢谢。”   胡方圆嘴角上扬。   “不用谢。”   “我妈做饭很好吃的。你尝尝,合你口味吗?”   安乐点了点头。   胡方圆觉得好笑,“你还没吃呢!”   安乐站起身,拿着饭盒,“我出去吃。”   胡方圆有些不解。   “就在这儿吃呗。”   “教室里是学习的地方,吃东西会有味道。”   胡方圆瞬间红了脸。   他想起自己以前为了节约时间,都是让母亲把饭直接送到教室里来。那他以前在座位上吃饭,安乐一定也知道吧。   不过安乐也从没跟他提过,要他出去吃这样的话。   胡方圆看着安乐走出教室,走到角落的小阳台,将一次性饭盒放在了扶手的平台上,下面垫着几张纸。   远处是被烧红的天,安乐看着夕阳,站着把饭吃完,汤也喝完了。   胡方圆拿出一套试卷开始刷选择题,偶尔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安乐的方向。   “你吃完了?”   “嗯。”   安乐收拾好一切才回到座位上。   “谢谢你妈妈的饭,很好吃。”   末了,安乐又补了一句。   “汤也很好。”   胡方圆抿着嘴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胡方圆见安乐的手伸进课桌下面,就知道他又要拿出一张的新的试卷了。   安乐休息时间从不跟人闲谈。   却不想,安乐从课桌下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   上面印着胡方圆看不懂的外国文字。   小零食?   胡方圆偷偷看着。   他想象了一下安乐吃零食的模样。   嘴角轻轻扯动。   然后他就看到,安乐从里面拿出三粒粉色椭圆片,硬生生喂进嘴里。   “安乐,你在吃什么啊?”   安乐嚼着药片,艰难地吞咽下去后,“吃药。”   “吃药?”胡方圆瞪大眼睛,“你就这么硬吃啊!”   “你、你不喝水的吗?”   安乐摇摇头。   “那你吞下去也行啊,嚼它做什么?那该多苦啊……”   胡方圆看得有些咂舌。   他坐在安乐身边,都隐约闻到苦味。   “就是这样吃的。”   安乐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胡方圆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在安乐身上看到了情绪的外露。   “安乐,你……”   胡方圆声音不自觉变得轻了些。   “你是生病了吗?”   安乐没说话。   “抱歉啊。”   以为安乐是生气了。   胡方圆有些尴尬。   “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隐私的。”   “我就是关心一下你。”   “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   胡方圆连忙点头。   但安乐没有看他。   手伸进课桌里,这一次,一张新的试卷被拿出,安乐瞬间进入做题的状态。   胡方圆很识趣,也没有再打扰。 第90章   中秋假期很快到来。   高三考完最后一门, 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过节。   胡方圆家里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学区房,高三时全家搬到新公寓,陪他备考。他不用收拾东西, 就站在一边看着安乐收拾。   见安乐面不改色地往书包里装了六张试卷,他默默揉了揉眼睛。   加上老师布置的作业, 一共十二张试卷,做得完么……   装完所有试卷和错题本, 书包里还有空余, 胡方圆暗自松了口气。   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月饼, 放在了安乐的桌上。   “那什么,安乐, 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安乐不解地看着桌上的纸袋。   胡方圆连忙凑近解释,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月饼!可好吃了,你带回家尝尝。”   “谢谢。”   安乐没碰月饼。   “但我没有吃月饼的习惯,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胡方圆不相信有人家过中秋不吃月饼。   这可是跟春节一样盛大的传统节日, 怎么可能有人不过中秋节。   “你就算不想收,也别编这种理由骗我啊……”   “怎么会有人过节不吃月饼。”   胡方圆低声念叨, 被拒绝了后情绪低落。   安乐一顿,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是不吃月饼的。   胡方圆念叨,一转头看见安乐也沉默了, 瞬间懊悔地拍拍嘴。   “啊呸呸呸!”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你别多想啊。”   “但是我妈做的这个月饼真的很好吃!我想让你尝尝的,也不多,就几个。”   “你自己不吃, 拿回家给你爸妈尝尝也行啊。”   胡方圆说完,期待地看着安乐。   安乐动作有些僵硬,但还将纸袋装进了书包。   “谢谢。”   胡方圆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 就听见安乐说道:   “但下次真的别再给我送东西了。”   胡方圆笑容僵在脸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令他尴尬不已。   “哦……好。”   安乐没再说话,收拾好书包便离开教室。   *   他提前买好了回家的票,两张。   安乐站在远阳市的高铁站,有些紧张地张望着。   知道他听到一道充满力量和欢乐的声音。   “安乐!”   “看这儿!”   安乐循声望过去,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林天拎着大包小包朝他跑了过来!   “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呢!都是你喜欢的,绝对吓你一跳!”   安乐笑了笑,想要接过他手里的重物。   林天用屁股撞开他。   “不用不用!我来提就行!我力气可大了。”   两人高高兴兴结伴回了家。   林天一路都在跟安乐吐槽新学校的教学制度多么令人痛苦。   学校自己的教材和试卷有多么晦涩难懂。   林天会将每天的试卷寄给安乐。   这回他要来远阳市找安乐,就将这几天的试卷全都带在了身上。   林天骄傲地拍拍书包。   “整整一书包呢!这下你有的写了。”   安乐帮他把书包放好,“那就多谢你啦。”   两人回到家,外公正在打扫屋子。虽然家里没什么人,但过节也要有过节的样子。   安乐没有提前告诉外公林天会来。   于是当外公看见林天后,表情明显僵在脸上。   出了贺锦年的事以后,外公再看林天的眼神也不正常了。   趁着林天在安乐房间里放东西,外公将安乐拉到一边。   外公表情严肃,甚至有些气愤和痛心。   “安乐!你不是跟我说,不会再喜欢男人了吗?”   安乐一整个愣住。   “外公你误会了……”   “林天是我的朋友。”   外公深吸一口气。   “之前贺家少爷来的时候,你也骗我说只是朋友。”   安乐望着外公失望透顶的眼神,心彻底凉下去。   “这回是真的。”   “只是朋友。”   外公不好直接挂安乐面子,“他待多久?”   “就两天。”   外公摆摆手,“过完节就让他回去,他自己没有家吗?在别人家过节算什么?”   安乐沉默地看着外公,不再说话。   *   林天收拾好东西,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外公,外公笑嘻嘻地接过,表面上看不出不耐的情绪。   安乐微微松了口气。   他怕林天知道了难过。   以往的中秋节,安乐和外公会多做一两个菜,然后互相碰一下杯,就当是过节了。   今年有林天,格外热闹,他一个人相当于多了四五个人。咋咋呼呼不停说着话,还帮忙做了许多菜,带了好多吃的。   安乐拿出书包里的月饼,分给林天一个。   林天尝了一口,是鲜肉馅儿的。   “安乐你买的吗?真好吃!”   “不是的,是新学校的同桌送我的。”   林天咀嚼的动作一顿,他眼睛一亮,“安乐你交新朋友啦!”   “不、还不算是朋友。”   林天揽住安乐的肩膀狠狠抱紧他。   “我知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你一个人在新学校,高三又这么忙,还是要交新朋友。”   “这样你有什么事,也能有人第一时间帮你是不是?”   “我能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啊!万一呢?”   林天突然想到个点子,“这样!我到时候去一趟你学校,我跟你这位新朋友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要是你有什么事,他也能及时联系我。”   安乐想拒绝,“不用了,我们也算不上朋友。”   “而且就算我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万一你被什么事缠住,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林天捂住安乐想要说话的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安乐无奈,他回到房间挑选给胡方圆的回礼。   对方给他带了一次饭,还送了月饼,他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安乐装了一些玫瑰花茶和果干,希望对方的母亲会喜欢。   过完节第二天安乐就跟林天一同回了学校。   外公没多说什么。   毕竟林天给他带了进口的药。   *   回远阳市的路上,安乐在车站遇到一个熟人:王宇天。   他跟安乐和林天的座位正好在一起。   王宇天也很惊喜,“这么巧!安乐,你还记得我吗?”   安乐点点头,“好巧。”   他拿出口袋里的月饼,是林天从锦城市带来的。   “中秋节快乐,你吃月饼吗?”   安乐递了一盒过去。   王宇天惊喜地接过。   “谢谢!”   林天好奇地看着他,“你这是去哪?”   “去远阳市,你们呢?”   安乐:“我们也去远阳市。”   王宇天笑了笑,“太巧了吧。不过我是去远阳上学的,安乐你们呢?”   林天瞪大眼睛,“这么巧!你也在远阳一中吗?”   “诶?也?安乐你也转学了吗?”   王宇天期待地望着安乐。   安乐迟疑地点点头。   王宇天眼睛一亮!   “不是吧!我们俩太有缘了!我原本想着转校之后就没法跟你见面了,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学校!”   “我妈去远阳市当幼儿园校长啦,所以我也转去了那边。”   王宇天热情地邀请安乐跟林天一起去他家玩,被拒绝后也不气馁。   “反正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去高二3班找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安乐还没说什么,林天连忙点头。   “你说得对,出门在外,就是要互相帮助!”   林天跟王宇天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眼见到站了,王宇天笑着跟安乐挥手。   “那安乐我回去再加你,你记得通过一下。”   安乐点了点头。   直到王宇天离开,他才反应过来。   王宇天都没问他要联系方式,怎么加自己?   *   林天如愿见到了胡方圆。   他自来熟地揽着胡方圆的肩膀,还给对方送了好多锦城市的特产。   “胡同学,麻烦你多多照顾安乐啦!”   “会的会的。”   胡方圆有些惊讶安乐竟然有林天这样性格的朋友。   林天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离开前,他悄悄朝胡方圆微微鞠躬。   “拜托你了。”   胡方圆愣愣地点头,“当然!”   等胡方圆再次回到教室,安乐已经坐在座位上练题了。   胡方圆见他刚开始写选择题,不好打扰,便默默坐下没有说话。   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抽屉里的礼物盒。   和林天送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特产不同,这更像是手工制成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花茶和果干。   安乐注意到他的动作,停笔看了过来。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我自己做的。”   “送给你和你的家人。”   “希望你们会喜欢。”   这还是安乐第一次这么主动跟他说这么多话。   胡方圆捧着盒子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你安乐,我妈妈很喜欢喝花茶!我也爱吃果干。”   “你送的都是我喜欢的。”   安乐听完笑了笑,“那就好。”   这还是胡方圆第一次见安乐笑,直接看呆了。   安乐笑起来很乖,像一只伸懒腰的小猫。   让人看了想上手摸一下脑袋的那种。   *   高三已经回校,开始收假的考试。王宇天才高二,比高三多了七天的假期,他提着安乐送给自己的月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一想到安乐主动给他吃的,在车上也很热情地回应自己的话,王宇天笑出了声。   真可爱。   他打开□□,找到之前的对话框,重新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面很快就有回复。   王宇天都有些震惊,安乐现在不是应该在考试吗?   这么快考完了?   王宇天猛地起身,点开通知的界面。   【对方拒绝添加你为好友】   他瞪大眼睛!   不是!   为什么!   刚刚不还聊得好好的吗?   王宇天不死心,再次发送了好友申请。   这回他学乖了,在申请里备注了要说的话。   【安乐!是我啊!王宇天!刚刚还在高铁上见过面的[大哭],你不是答应好了要加我的吗?】   这一次,对面没有秒拒绝。   王宇天等了许久,等吃完晚饭,也不见回复。   直到凌晨,他写完最后一套卷子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终于发出振动。   王宇天拿起来一看——   谢天谢地!   【对方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请】   王宇天迫不及待朝对面发去消息。   【安乐安乐!你还没睡啊?】   【你今天送我的月饼很好吃!我妈还说明年要买这个牌子的送人呢!】   对面没有回复。   王宇天也不伤心,他又发了几句日常,然后合上手机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可惜,安乐以就没有回复。   但能加上好友就已经很好了。   王宇天对安乐线上线下截然不同的态度已经接受良好。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后王宇天会刻意在高三的校区附近转悠,作息也跟高三的靠拢,以增加遇见安乐的概率。   原本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真让他碰到了几次。   不过每回都是远远看着,两人之间隔着许多人,等他赶过去,安乐早已离开。   于是王宇天只能等晚上回到家,在□□上讲述两人的碰面。   *   【安乐,我今天在操场看到你了!你们也上体育课,太巧了。】   【本来要给你带水的,可惜我买完水你们已经自由活动了。就没能在操场上看见你。】   ……   【安乐,你太厉害了!我在告示栏上面看到了你的照片,照得真好看!你是这回统考的第二名啊!】   ……   【安乐你有交新朋友吗?我每回看见你,你都是一个人诶。】   【不过这可能就是学霸的世界吧。】   ……   【安乐,我今天竟然在食堂碰见你了!本来要给你打招呼的,可惜人太多了,你没听见。】   【你怎么就吃一点米饭和蔬菜啊,你们高三脑力消耗大,你要吃肉的。】   【你想吃面包或者小点心吗?】   【我每天都要回家,可以从外面买了给你带到班上去。】   一连许多天,王宇天发出的消息都没有回应。   他看着全是自己发言的对话框,也有些落寞。   “有这么忙嘛……”   “两周了,一个消息都不回。”   王宇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安乐是不是其实很烦他。所以在网上装也不装了。   可他回想起安乐的模样。   “不像啊……”   安乐不像那样的人。   直到他守着手机就要睡着之际,一阵振动!   王宇天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   安乐回他了!   时隔多日,对面终于回复了他。   【收款码】   “收款码?”   王宇天不解地看着这三个字,他的收款码?   他试探着发过去一张收款的图片。   下一秒,账户被转入一千块钱。   王宇天再次瞪大眼睛。   【????安乐?你这是做什么?】   【每天带一个面包、一瓶牛奶和一盒水果送到教室】   【不用亲自给我,放在座位上就行】   王宇天紧张地摸了摸头,打了一行字,又删除了。   他本不想收安乐的钱,但一想,要是自己不收钱,安乐可能就不让自己带了。   【行!你座位第几排?我明早就给你送过去。】   对面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到了教室自己问】   王宇天不禁笑了笑。   安乐这反差……也太大了。 第91章   安乐早上走进教室时, 班里的人还不算多。   然后他就看到,放在桌面上的一堆吃的。   安乐有些惊讶。   第一反应是谁不小心放错了。   他没仔细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而是找到坐在附近的其他学生。   “你好, 请问你有看到谁来过我的座位吗?”   被问话的同学转过头,看到是安乐时, 不禁瞪大眼睛。   转学生沉默寡言,除了和同桌胡方圆, 班上其他人都没跟他说过话。   安乐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好像是有人不小心放错东西了。”   “没放错, 就是给你的。”   这回轮到安乐惊讶了。   “给我的?”   “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说是给你送早饭。还问了你座位在哪儿,特地放过去的。”   安乐打开袋子, 看见里面的面包牛奶, 还有一盒切好的水果。   戴眼镜的男生……   安乐第一时间想到了王宇天。   为了搞清楚,他第二天早早来到教室,可依旧没见到人。只看见被放在桌上的食物。   一连好几天, 哪怕安乐提前到的再早,都没能见到王宇天的面。   就好像, 王宇天在故意躲着他一样。   没办法, 安乐只好留下纸条贴在桌上,告诉王宇天不要再送了。   之前送的东西安乐也没有动过, 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等待王宇天带走。切好的水果不能久放, 退回去也是坏的。安乐估算着价钱,将水果钱付了。   王宇天再次悄悄送东西过去时就看到了纸条,还有被安乐退回来的东西和钱。   这下, 他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安乐再怎么多变,也不至于这样一套一套的。   而且不是已经给过他钱了吗?   有蹊跷!   *   胡方圆发现,最近安乐的桌上总是有别人送的食物。   但安乐没有收下。   甚至不会打开看。   胡方圆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因为安乐的一视同仁。   安乐并不是不收自己的东西。谁送的他也不收。   对安乐的性子有了更深的了解, 胡方圆开始主动找安乐闲聊。   “安乐,你今天晚上去食堂吃饭吗?”   安乐有些诧异胡方圆会这么问,但还是摇摇头。   “不了。”   “你是要回去洗澡?”   安乐迟疑地点点头。   “……嗯。”   他知道胡方圆没有恶意,但安乐依旧对此保持警惕。   “你不要牺牲吃饭时间去洗澡,对胃不好。”   “要不我晚上帮你去食堂打饭吧?给你打包送教室?”   “不了。”   安乐淡淡地拒绝。   “我不太想吃饭。”   胡方圆有些无奈。   “可你总这样不是办法啊。”   他都发现了,安乐为了挤出时间回去洗澡,每天都有一顿饭是吃不上的。   平时课间也不见他休息和吃零食,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的吧。   “安乐,你为什么总要避开大家去洗澡啊?”   胡方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是因为不习惯吗?”   安乐捏着笔的指尖有些发白。   “嗯。”   “以前没住过校,不太习惯。”   胡方圆挠挠头,“有些宿舍楼是有独立卫浴的,你要是不习惯大澡堂,可以找老师给你换宿舍的。”   安乐缓缓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胡方圆见状,眼睛亮了亮。   “所以你要是真的没法习惯,可以换宿舍啊!”   “正好,我妈也说让我后面都住学校,还能节省时间。”   “安乐,要不我跟老师说一声,我们一起打个申请,就把我俩安排到同一宿舍?”   “你放心!我作息规律,睡觉不磨牙不说梦话不打呼噜,袜子也不乱扔!”   安乐沉思了许久。   想到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一直这样避开人群洗澡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点点头,同意了。   “换宿舍要补交住宿费吗?”   胡方圆激动得不行,连忙摆手。   “不交!不交!你这是特殊原因换宿舍,只有开学分配宿舍的时候才会交钱。”   再说了,要交也是他这个半路要住校的人来交。   “那我先去打印申请表,等自习课的时候我们就去找老师。”   “嗯。”   胡方圆兴高采烈地跑出教室,以最快的速度打好申请表,带着安乐一起去找班主任说明了情况。   老师对安乐这个上进的转学生十分看好,并没有多问,直接让两人到宿管科交申请表,等待学校安排宿舍。   一周还没有结束,宿舍申请就被通过了。   胡方圆带着大包小包入住了这个二人寝。   一进门,却发现安乐早已收拾好被褥和生活用品,还做了大扫除。   胡方圆手忙脚乱地套着被子,最后还是安乐看不下去,主动帮忙。   胡方圆有些不好意思。   “宿舍空间太小了,不好操作。”   “我在家里套被单动作很麻利的!”   安乐笑了笑,没拆穿他。   “嗯。”   胡方圆愣了愣,看着安乐嘴角的笑容,一时没说话。   有了新宿舍,安乐终于不再牺牲吃饭时间回去洗澡。   搬来新宿舍的第一晚,晚自习刚下,安乐就起身离开,准备赶回宿舍。   他动作很快。   胡方圆回到宿舍时,安乐已经洗完澡穿好秋季的睡衣,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坐在书桌前学习。   胡方圆大为震惊!   这动作也太快了。   意识到安乐还是对集体生活不太习惯,之后的几天胡方圆都会故意在下自习后留在教室写题或者去操场跑几圈。   他不仅这样做了,还用嘴巴说。   希望安乐能够知道。   在熄灯和门禁前几刻,身为室友的他才会回宿舍。   所以安乐不需要那么急。   *   又是一天考完试的晚上。   安乐提前结束自习回去洗漱。   最近气温骤降,夜晚的冷风袭来,吹得人头疼,安乐止不住地抖了抖。   像是一只在寒风中前进的小猫。   他走在去宿舍的路上,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钱和距离寒假的日子。   高三没有寒假,但安乐有,寒假他要带外公去医院检查,还要想办法打工赚明年的生活费。   学校的奖学金能够覆盖学费和一部分生活费,但还是不够。   安乐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人。   由于安乐拒绝自己准备的早餐和水果,但在网上却不断给自己打钱让帮忙送东西。   王宇天终于意识到网络对面的人不是安乐。   于是翘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准备当面找安乐问问清楚。   可安乐走得太快,他又不敢在晚自习的时间大喊,只能匆匆忙忙地跟上去。   一直跟到了宿舍楼下。   眼见安乐就要进去,王宇天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将人喊住。   “安——”   话刚出口,还没说完,嘴就被一只手牢牢捂住!   “过来吧你!”   胡方圆将面前的人挟持住,“看到你好几次了。”   “每次都鬼鬼祟祟地跑来我们班。”   “这回竟然还敢跟踪安乐。”   “你哪个班的?到底想干什么?”   王宇天捂住被压疼的手臂,一脸委屈,“不是,你谁啊?”   “我跟安乐认识,我来找他是有事情的。”   胡方圆审视地盯着王宇天。   “你说认识就认识?”   “不然呢?”   “你不信的话把安乐叫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再说了,这是学校,我能做什么坏事?”   胡方圆半信半疑地将手放下。   但态度仍旧冷淡。   “反正你不能过去,再跟着就进宿舍楼了。”   “那怎么了?”   王宇天莫名其妙地看了胡方圆一眼   “这宿舍楼里有金子?还不让人进了……”   胡方圆冷哼一声。   还说跟安乐认识,连安乐每晚都会提前回寝室洗漱的事情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   “反正就是不行!”   “而且我跟安乐是室友,我有洁癖,我烦别的什么脏男生进我的宿舍。”   王宇天瞪大眼睛,“你才脏呢!”   “我可比你干净。”   “不是兄弟——”   王宇天有些无奈。   “我找安乐真的有事!实在不行,你进去帮我把他叫出来,这样行吗?”   胡方圆本想把人赶走就行,可王宇天这话一出,他突然呼吸一滞。   好像这样就有机会回宿舍给安乐递话了。   “哦,那、那你等等啊。”   “我回去……跟安乐说一声。”   胡方圆转身的动作有些僵硬。   王宇天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神经哥。   要不是神经哥拦着他,他早就在安乐进宿舍楼前就将人叫住了。   *   安乐赤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眼前是一片淡淡的雾气。   他抬手一抹,光滑的镜面被抹开一道弯痕,露出清晰的画面。   镜面正对着他的肩颈,安乐清楚地看到,锁骨往下的黑色印记已经变成了浅灰色。   用手撑开那一块的皮肤,似乎就能看到淡灰色皮肤下面原本的模样。   特效药的一个疗程是45天,而安乐早已服过一个疗程,按理说印记早已该被消除了。剩下的药,就是用来清理体内残余的药物毒素。   可这样灰色的印记已经好几天了,丝毫没有要变淡的意思。   安乐望着镜子里的灰色,直到镜面渐渐变回模糊……   咚咚咚——   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   浴室的隔音没那么好,安乐待在里面依旧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安乐?”   胡方圆有些紧张,“那个,你收拾好了吗?”   “有人找——”   话没说完,宿舍门从里面被打开。   胡方圆放在门上的手不知该如何处理,悬在空中了几秒。   他看向安乐明显还湿润的黑发,身上带着冷气。   “怎么了?”   安乐很快穿好衣服,给胡方圆开了门。   “门没有锁,下次你回来直接推门就行。”   虽然他会提前回宿舍洗漱,但这毕竟是他和胡方圆共同的宿舍,他没有权利将门锁住,把胡方圆关在门外,等他收拾完才让人进来。   胡方圆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   随即想到什么,他猛地摇摇头。   “不对不对!”   “不好意思啊安乐,我没有要回宿舍的意思。”   “主要是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个说认识你的人,叫什么……王宇天?”   “他在宿舍楼下等你,说是有事跟你讲。”   安乐想起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送到教室的东西,有些头疼。   “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下去找他。”   安乐侧身,从胡方圆身边离开,准备去见王宇天。   却突然被一把拉住!   胡方圆干燥温热的手触碰到安乐湿润冰凉的手腕。   安乐许久不与人有肢体接触,猛地将手腕抽出!他转过头,不解地看向胡方圆。   胡方圆也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安乐反应这么大。   “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就是,看你头发还没吹干,也没穿外套,这么下去会感冒的。”   安乐沉默地摇摇头。   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会。”   然后转身离开。   安乐又回到了之前那样生人勿近的模样,胡方圆站在原地,很是尴尬。   *   等到安乐到了楼下,果然看见有个人蹲在花坛边,低头呢喃着什么。   “王宇天?”   听见声音,王宇天猛地抬起头。   “安乐!”   “你终于来了!”   王宇天收好自己的单词本,“我本来想直接叫住你的,结果你室友以为我图谋不轨,把我拦下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乐有些疑惑。   “哦,是这样的……”   王宇天跟安乐解释了一遍最近的事。   “可惜我手机在家里,没法给你看那个人的账号。”   “你是说,有人冒充我自己,让你给我带早餐?”   “对!”   “可你为什么觉得对面的人是我?”   “因为这个□□号就是你给我的啊!”   王宇天有苦说不出。   “你忘了吗?当时你和你朋友在市集上卖盆栽,我当面跟你要的。”   安乐微微皱起眉。   “可我并不记得自己给过你,我的联系方式。”   王宇天愣住。   “是真的!就是你给我的啊。”   “就是当时你在给别人讲题,然后我去付钱,然后你的朋友——”   王宇天突然卡住。   “不对!”   “我想起来了。”   “是当时你那个朋友给我的!”   安乐心脏猛地一跳。   他紧盯着王宇天。   “就那个那个——”   “给我讲题没讲出来的男生!”   “他不会因为觉得丢了面子故意报复我吧?”   王宇天一拍脑袋,感觉思维瞬间通透了。   “肯定是!”   “所以才冒充你打钱给我,让我买东西给你。但你又不知情,所以不收。那我就白忙活了一场!”   王宇天一脸苦逼。   “不是吧!我怎么这么蠢……竟然信了他那么久!”   “早知道我就早点来问你了。”   “安乐你说他——”   王宇天抬起头,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安乐……”   王宇天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为什么哭了?” 第92章   安乐生病了。   胡方圆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以往安乐都会在寝室亮灯前醒来, 轻手轻脚地洗漱换好衣服,等寝室大门一开便出发。   可今天早上,寝室灯一开, 胡方圆也醒来,按部就班地地下床洗漱, 却在离开时瞥到安乐的床位上有一团鼓起。   胡方圆瞬间愣住。   安乐睡过头了?   他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靠近, 想将安乐喊醒。   “安乐, 该起床了。”   胡方圆伸手轻轻扯了扯安乐的被角。   “安乐?”   没有回应。   沉思一秒, 胡方圆大着胆子伸手再靠近了些。   安乐是背对着他的。   他本打算拍拍安乐的肩,却在手触及到安乐的后颈。   一抹滚烫的热意惊得胡方圆猛地后缩。   不对!   他瞬间反应过来。   “安乐?你怎么了?”   胡方圆伸手将安乐翻了过来, 就看到他泛红的脸, 触手可及之处,全是对方灼热的呼吸。   胡方圆吓得立马跑出寝室去找宿管。   宿管急着跟过来,见状吓得不行。   “同学!你醒醒!”   宿管大力地推搡着昏睡中的安乐, 胡方圆有些看不下去,抬手将她拦住。   “阿姨你快别弄了。”   宿管是这个月新来, 最怕学生出事, 吓得连忙给老师和宿管科负责人打电话。   没一会儿,班主任赶来宿舍, 让胡方圆背着安乐, 他开车送两人去了医院。   等到上了车,胡方圆才发现走的太着急,忘了给安乐穿鞋。   安乐就这么穿着睡衣, 赤裸着双脚。   胡方圆突然脑子一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弯下腰盖住了安乐的脚。   也就是这个动作, 让他看清了安乐脚踝处的一抹灰色。   胡方圆盖衣服的动作一顿,以为是自己刚才太匆忙,不小心让安乐蹭到什么灰尘。   他拿着衣服的一角,心虚地替安乐擦了擦。   却不想,那抹灰色毫无变化,就像是从血肉里面长出来的一样。   胡方圆歪着头,有些不解。   刚要重新擦一遍,一只手垂下,将露出的脚踝遮住。   “安乐——”   “你、你醒了啊?”   安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谢谢你。”   “谢谢老师。”   “麻烦你们了。”   小声地道完谢,安乐又渐渐昏睡过去。   胡方圆捏着自己的外套,局促地坐在安乐旁边,不知该如何动作。   他刚才……是不是冒犯到安乐了?   应该没有吧……   都是男的,碰一下脚踝而已,也没什么吧……   再说了,他也没碰到啊。   安乐不会以为他是变态吧?   胡方圆无声地叹了口气,陷入内耗。   *   安乐只觉得很难受,呼吸很不顺畅。   如同陷入了一层薄茧之中,与世界有了一层隔阂。   他听到了外公的声音,想要回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感知变得越来越模糊,身体却闷热得很,一阵阵地头疼不断向他袭来。   皮肤越来越烫,血肉翻滚着往外逃。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嗡的一声,一切杂音和感受都被屏蔽。   朦胧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妈妈。   眼前的安芸很年轻,她穿着嫩黄色的长裙,头发却有些凌乱,眼睛也是红肿的。   她担忧地望着安乐。   眼里是慢慢的心疼和难过。   安乐微微张嘴,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他只好伸出手,想要抚平妈妈紧皱的眉头。   可他太累了,连抬手都变得困难。   好不容易抬起手,他才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再次看向安芸,才意识到,妈妈变得好大。   可妈妈是不会变大的。   所以是他变小了。   安乐好不容易理清混乱的思维,就听见一声惊呼。   安芸抓着他的手,一边质问一边哭喊。   安乐顺着妈妈的目光看去。   原来是自己的手臂。   长满了黑色印记的手臂。   他想起来了。   他生病了,一直发高烧,妈妈给他喂了很苦很苦的药。   吃完药马上就不疼了。   他很高兴,伸手想要妈妈。   可伸出去的那只手臂,却吓到了妈妈。   然后妈妈就不见了。   他再也没见过她。   他再也不想生病,也不要吃药。因为等他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最重要的人就会离开他。   悲伤犹如浪潮,不断向安乐涌来。   安乐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痛苦的回忆。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怎么也无法睁开眼,身体越发沉重,他艰难地克服本能。   终于!   安乐猛地睁开眼!   慌乱和疲惫险些将他淹没。   眼前一片漆黑。   安乐无力地喘着气,淡淡的月光从窗户落进房间,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安乐认出这是医院。   想来是老师和同学将他送来的。   昏迷的时候,好像还听到了外公的声音。可整个病房,除了临床的一位病人在睡觉,就再没有第三人。   后背被冷汗打湿,安乐听到临床病友均匀的呼吸声,心跳竟渐渐平稳了些。   他缓了一会儿,单手撑着床,想要起身去浴室洗漱。   一掀开被子,安乐发现自己的睡衣被换成了病号服。   他有些不解,找到床头的电子钟,发现距离生病前已经过了三天。   安乐愣在原地。   他怎么会睡这么久……   心跳再次加快,安乐有些害怕,他捂住胸口,愣愣地朝病房里的浴室走去。   刚打开灯,刺眼的光线令他眼睛一酸。   安乐低着头闭眼,又缓了许久,才勉强睁开眼。   病房的浴室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面半身镜,左手边是用玻璃墙隔开的洗澡间。   安乐单手撑着洗漱台,疲惫地用手接水,想要洗个脸。   温热的清水顺着脸颊流向肩颈,衣服领口被打湿,很不舒服,安乐扯了一张纸,想要擦干。刚解开衣服领口,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呆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不对。   安乐屏住呼吸,轻轻扯开了衣领。   下一秒,他眼角发红。   有些不可置信,安乐颤抖着手将上衣脱掉。   然后他就看到——   自己的上半身。   雪白的、没有一丝印记的、干净的皮肤。   身上的“胎记”,消失了。   一瞬间,许多的回忆闪过。   【这就是我的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   【我们……交换秘密。】   【好。】   安乐呆愣地望着镜子。   “我的、秘密……”   胎记消失了。   秘密也没有了。   连带着那些与他有关的回忆……   该拿什么证明,他们之间,有过联系……   其实在这之前,安乐也曾卑劣地想过,要不要借口胎记还没治好,去联系他一次呢?   他也许会生气,会不屑,会嘲讽他……   然后就像恋爱小说里那样,骄傲的大少爷会骂他胆小自私,对着他提许多过分的要求,他们回不到从前,但至少,他们能再遇见。   可现在,他的胎记没有了。   连带着那些拙劣的借口,也一同消失了。   治好这些“胎记”,是他从小就梦寐以求的事,可为什么,他却开心不起来呢?   一旁的玻璃墙毫无征兆地裂开一条缝。   下一秒,裂痕如闪电般蔓延至整片墙面!   安乐站在一旁,无法躲闪,几块碎裂的玻璃片直直插入他的左腿!   夜半时分,走廊尽头的病房,响起一道令人心惊的哭声。   林天本来坐在楼梯间打电话,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   他冲进病房,浴室门被撞得发出巨大的声响!林天望着地上的鲜血,眼前一痛。   “安乐!!!”   *   安乐再次醒来,已经是白天。   他睁开眼,呆愣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眼泪瞬间滑落。   林天听见动静,连忙放下刚洗干净的水杯。   “安乐!”   “你醒了。”   “你吓死我了!”   林天一把抓住安乐的手,“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林天担忧地望着安乐。   可安乐一时却没回应。   他麻木地流着泪,林天手忙脚乱地替他抹掉眼泪。   “不哭不哭。”   “是不是伤口疼了?”   “我这就去叫医生给你拿止痛药!”   林天刚要起身,就听见安乐委屈地开口。   “我的胎记没有了。”   林天愣在原地。   “这、这不是好事吗?”   林天又坐了回去,他贴心地替安乐盖好被子,“以后再也不用掩饰什么了。”   “不是吗?”   “从今以后,你就要开启新的生活了。”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啊,安乐。”   安乐闭上眼睛,十分无力。   眼泪从眼角流淌。   可他并不开心……   林天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   病房里一片寂静。   安乐的难过永远都是无声的。   突然,林天站了起来。   他俯身,双手撑在安乐的枕边,低头望着他,一脸严肃。   “去找他。”   安乐睁开眼,眼里发红。   他嚅嗫着嘴。   “晚了……”   “不晚!”   “你现在就好起来!我下午就带你去找他,你们晚上就见面!”   安乐偏过头。   “不可能、的。”   林天垂下眼,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贺锦年他——”   “他没去读大学……”   安乐愣住。   他转头看向林天,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没、去?”   “他让我瞒着你,劝你去京市读高三。就是因为他不打算去国外读了,他说要留下来陪你一起高考。”   “我们本来……是想要给你个惊喜的……”   “对不起,安乐。”   “我也骗了你……”   安乐一时哑言,喉咙紧的发涩。   “可是——”   话被卡在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这样,我跟他说,我说——”   他急切地喘泣。   一手拉着林天,眼泪不停地滚落。   林天拿被角给他擦眼泪。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没有人会怪你的安乐。”   “你不要哭。”   “贺锦年不会怪你的。”   “会的,他会的。”   安乐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他真的怪你,他早就走了。”   “可是安乐你知道吗?他没走,他留下来读书了。我在一中看见他了。”   “之前我都藏着没告诉你,就是怕你不想跟他来往,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是不快乐的。”   “胎记消失了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可安乐你却不开心。”   “安乐,你是真的想永远和他分开吗?”   安乐望着林天,一双杏眼哭得红肿。   他嘴巴一瘪,委屈地摇摇头。   不想。   其实是不想分开的。   “可是……”   林天眼睛一亮。   他激动地站起身,“那就好办了,我们去找他!跟他说清楚!”   “管他家里人说什么做什么!那是他贺锦年需要担心和解决的事情。”   “安乐你只管告诉他你的心意。”   “可就算是说了,也不能改变——”   “说话当然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们还得做!”   “你是不是担心以后他去国外读书了你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安乐愣愣地点头。   林天得意一笑。   “这我早就想到了!”   “我告诉你安乐!人就是应该大胆地去做任何事!机会都是争取出来的。”   “你听我的!我们先#%&……”   “然后去……”   “同时要找……”   “最后在他走之前……”   林天激动地讲述完自己给安乐制定的计划。   “怎么样?”   林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其实都找人问过了。”   “手续那些你不用担心!我来搞定!”   “你只管专心学习。”   “还有钱的事,你也不用考虑,我来出!”   安乐一惊。   他还没答应呢!   “不不不,这太麻烦你了。而且这——”   “而且什么呀!这钱又不是我的。我那个爹随便动动手指从钱包里漏出来点,都够我用一辈子了。”   “再说了……”   林天突然有些不自在。   “就当是我报答你——”   “第一次给我钱……”   安乐一愣。   有些无奈。   “怎么还记着这事。”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林天大声反驳。   “反正这事就这么定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暑期的时候就已经把前期的钱都交了。”   “你要是不答应的话,那些钱可就都拿不回来了。”   安乐很是震惊。   “可、可我还有想好。”   “那我不管!”   林天双手叉腰,一副无赖的模样。   他吃定了安乐的心意,就差有人逼他一把,让他先迈出那一步。   安乐抿了抿嘴,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坚定地看向林天。   “好!”   林天如释重负,对着安乐傻笑。   “真的吗!”   “真的答应了?”   “太好了!”   “安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准备的好好的,你就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学!一定能给贺锦年一个惊喜!”   安乐也跟着笑,然后乖乖点头。   “嗯。”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你这么勇敢!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天激动地上前保住安乐,很是高兴。   两人开开心心地拥抱,病房里的气氛十分融洽。   突然,一道冰冷不耐的声音响起。   “说完了吗?”   “说完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拥抱着的两人都瞬间僵住。   两人同时诧异地转过头。   这才发现,病房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病人! 第93章   “真是抱歉, 我们不知道病房还有人,打扰你休息了吧?”   安乐好声好气地跟对面的病人道歉。   那是一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皮肤很白, 头发是亚麻色,五官很立体, 又带着东方人独有的柔和感,很明显是一个混血儿。虽然是躺着的, 但是身材很健康, 腿很长。   之所以能看出他腿长……   是因为他一只腿正打着石膏, 僵硬地摆放在靠近安乐方向的病床上。   混血男生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安乐左右看了看, 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水果零食拿给对方。   却突然听见耳边一道更嚣张的声音。   “不是, 你什么态度啊?”   “再说了,现在是白天,公共场所, 说会儿话怎么了?”   混血男生偏头看了眼林天,视线故意上下打量他一边, 脸上表情十分不屑。   再次冷哼一声。   “哼!”   林天瞪大眼睛。   “你再哼!”   混血男生翻了个白眼。   “傻逼……”   林天气得站起身。   “你骂谁呢!”   “谁大声说话我骂谁, 你管得着吗?傻逼。”   “你他妈——”   林天冲上前就想动手,被安乐牢牢抓住衣角, “别冲动, 有话好好说。”   混血男生见林天就要走过来,连忙躲进被子里,一只手指着安乐。   “你想干什么!”   “我妈可是副院长!你要是打我我就让你他无院可住——”   林天拳头悬在空中。   男生见状, 松了口气,从被子里伸出头来。   “哼!算你识相,也是我脚刚好受伤了, 不然轮得到——”   话说到一半,一只拳头迎面袭来!   “嗷——”   正中左脸!   “我先一拳把你打飞出医院!”   安乐的腿也受伤了,坐在病床上,没能拉住林天。   混血男生捂着左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天。   “你敢打我!”   “哼,打的就是你!”   林天伸出拳头,给男生右脸也来了一拳。   “啊——”   男生委屈地捂住双脸。   “打人不打脸你不懂啊?”   安乐艰难拉住林天的手腕。   “好了好了,别吓唬他了。”   林天力气可是很大的,要是真的一拳下去得把人打出血来。不过看男生生龙活虎地大喊大叫,估计林天也没下重手。   等他把手放下来,脸上也没什么被打的痕迹。   虽然不是很疼,但侮辱性极强。   混血男生吃了亏,蜷缩在病床上,不再吭声。   病房里一时安静极了。   安乐醒来的时间完,也快到饭点了。林天拿出准备好的轮椅,打算送安乐去洗漱。   安乐看着轮椅,抽了抽嘴角。   “我是腿被擦破了点皮,不是腿断了。”   “用轮椅……也太夸张了。”   “怎么会!”林天不赞同地看着他,“医生说了伤口没长好之前都不要用力,不能下地走路的。”   “我这是遵医嘱,这样才好得快。你不想赶紧好起来回去学习了?”   没办法,安乐只能任由林天将他装在轮椅上。   洗漱完,林天将人安置回病床上,才出门去拿午饭。   他提前预订了一家私房菜馆,刚好送到了医院。   准备的是三人的份量,安乐吃一份,他吃两份!   将好吃的饭拿回病房,替安乐架起小桌板,然后将菜和汤一份一份地摆放好。   色香味俱全!   “吃饭吧~”   两人刚要动筷,再次听到熟悉的冷哼。   “哼。”   林天眼角一跳,朝对面病床瞪过去。   混血男生也死死地盯着他。   “你又皮痒了是吧?”   男生不屑一笑,然后偏过头。   倒是没再说出骂人的话。   林天不禁翻了个白眼,然后轻声对安乐说:“快吃饭吧,不用管他。”   他贴心地给安乐夹了好几只虾。   “我特意让厨师不要去壳,听说虾壳是补钙的,你多吃,身体就能快快好起来。”   安乐看了眼一旁独自待着的男生。   “你不吃午饭吗?”   男生听见安乐的话,没回答,只是头偏的更厉害了。   安乐对刚才的事也有些抱歉。   的确是他们打扰了别人休息。   他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情绪崩溃时在浴室里大哭,估计也影响到了对方。   不过男生没提这事。   是个细心又宽容的人。   安乐一手扶住林天的手臂,一边对着混血男生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   “这饭刚送到,我们都还没有动,是干净的。”   话音刚落,混血男生便将头转了过来。   他挑眉看着安乐。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安乐的神情,察觉安乐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他。   他突然有些不自在。   安乐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   “就当是我为刚才的事给你赔罪,可以吗?”   “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去买。”   混血男生听完这番话更加的不自在。   “不用了!”   “既然你都这么邀请我,那我将就吃一点就行。”   “不用再买……”   林天几次想站起身来,都被安乐硬生生按了下去。   林天有些委屈,望着安乐,用唇语说道:   【他骂我傻逼~】   安乐无奈一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   五分钟后。   安乐和混血男生各自坐在病床上,两个腿脚不便的病人面对面,中间的过道放着一张木桌。   林天一个人忙前忙后,将菜品重新摆放,米饭和汤分成三份。   餐具不够,混血男生和安乐用碗吃,他拿着装菜的盒子当碗,坐在另一边。   还不忘给安乐夹菜。   安乐拿了把新的筷子给林天和男生各自夹了一只鸡腿。   “吃这个,清蒸的,很好吃。”   混血男生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下了,默默埋头啃鸡腿。   好半天,他才开口。   “谢谢。”   安乐笑了笑,“应该的。”   吃完饭,林天也没有厚此薄彼,甜点和水果也都公平地分成三份。   于是等护士进来时,就看见三人围在一起吃水果的画面。   “小帆?”   护士面露愧疚。   “不好意思啊,中午突然来了一群食物中毒的学生,说是学校的菜没弄熟,一个个上吐下泻的。”   “我们就被拉去帮忙了。”   “我都忙完了才想起忘记给你拿饭了。”   护士拿着打包好的午饭,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男生此时显得格外礼貌。   “辛苦了。”   “不好意思啊……你饿坏了吧?”   “没事。”   男生摇摇头。   “我已经吃过了。”   “啊?”   护士一脸惊讶。   “是院长给你——”   护士以为男生因为等太久了所以联系了自己的母亲。   “是旁边这位病友请我吃的。”   护士看向安乐和林天,这两人她有印象。   “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害得你两点了都没吃上饭呢……吓死我了。”   护士感激地看了眼安乐和林天。   “谢谢你们啊。”   她顺势看了看安乐的伤口。   “记住这几天不要用力拉伸,也不能碰水哦。止疼药也尽量不要多吃,等再换三次药应该就不会痛了。”   安乐点点头。   “好。”   护士还有的忙,拿走准备给男生的午饭便先离开了。   护士一走,病房里又恢复安静。   三人都低着头吃水果,谁也没开口说话。   终于,混血男生率先开口道:   “那什么——”   “谢谢你们的午饭。”   “我叫唐帆,唐宋元明清的唐,帆船的帆。”   “我叫安乐。”   沉默了一瞬。   “我叫林天,树林的林,天空的天。”   气氛再次凝固。   唐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   “上午是我不对,说话有些冲。”   “我这人说话就这样,容易得罪人。”   “抱歉哈!”   安乐看了眼林天。   林天没办法,只好开口,“我也揍了你两拳,扯平了。”   安乐补充道:“不怪你,是我们打扰了你在先。”   “昨天凌晨我情绪不太好,闹出不少动静,吵到你了吧?”   唐帆摆摆手。   “你那是事出有因,而且你在浴室,声音也没多大。”   “主要是他——”   唐帆指着林天,眼里尽是嫌弃。   “大晚上跟磕了药似的,我还在睡呢,突然撞门闯了进来,差点没把我送走!”   唐帆说着说着就藏不住本性了。   “你说他撞门就撞门,闯进来就开始叫唤。”   “我那个心脏啊!都要被他吼出来了。”   “好不容易等他停歇下来,今天一大早又在病房里大喊大叫,搞得我以为自己在动物园看猴呢!”   “你评评理,你是我的话,你气不气?”   安乐听完也十分尴尬。   “不好意思啊……”   林天听完也没话说了,确实是他不对。   “那你也不能那样说话啊。”   林天反驳的语气有些小声。   “你还骂我傻逼呢……”   唐帆立马回嘴:“你还打我呢!”   “两拳!”   林天看着他,“不是说了扯平了吗?”   “我也没说啥啊!我就是跟你们解释我为啥一开始态度不好。”   “有你这么解释的吗?跟吃了炮仗似的。”   唐帆一愣,“炮仗是什么?”   安乐和林天都是一愣。   随即想到对方是混血儿。   安乐:“这是我们过年过节,或者有重要日子会用来庆祝的小玩意儿。”   “跟鞭炮差不多,不过要小一些。”   唐帆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对着林天反驳:   “你才吃鞭炮呢!”   林天不服地吼回去:“我那是在比喻!”   一个下午,唐帆跟安乐和林天聊了许久。   重点讲了自己是如何从学校逃学来远阳市找他的母亲,结果半路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一直在医院休养。   他妈是副院长,但不给他搞特殊,哪里有空床位就把他往哪里放。   他这几天住的都是多人间,有时候病人多了他就去办公室的休息间躺着。   直到昨天,终于办理了正式的入院手续,给他弄了个双人间。好不容易能安安心心地休息一下,结果还被吵醒了好几次。   安乐听完很是惭愧。   林天却是幸灾乐祸。   “你好端端地逃什么学?老天爷就是要专门惩罚你这种坏学生。”   唐帆看似跟林天十分不对付,但却对他的话句句有回应。   “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不逃课?你是好学生?那你现在回学校上课啊!”   林天拧起眉毛。   “我提前请假了!你能跟我比吗?”   唐帆不屑一笑,“你读的什么破学校?高三这么好请假?”   说到这儿,林天瞬间有些扬眉吐气,虽然他成绩垫底,上课也完全听不懂的但不影响他炫耀。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在锦城一中读,全、国、最、好、的、高、中!”   说完,他等着唐帆被打脸,不料对方一挑眉。   “你也在一中!”   林天僵住,“也……?”   “你不会也是一中的吧!”   唐帆得意一笑。   “不然呢?”   林天捂住脸,沉重地长叹一声。   什么倒霉玩意儿……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见状,唐帆越发得意。   “你呢?你也是一中的?”   唐帆好奇地看着安乐。   安乐平静地摇摇头,“我是远阳一中的。”   虽然远阳一中也很好,但还是没法跟锦城市的学校比。   “怪不得你住在远阳的医院,那林天是专门请假来照顾你的?”   “嗯。”   “你们俩感情还挺好。”   唐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林天抬起头,“谁让你直呼我大名的?”   唐帆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林天最烦他冷哼,拳头听得痒痒,想上去打人了。   *   之后的几天,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人。外公早早就被林天送了回去,安乐在电话里跟他报平安。   而唐帆虽说有母亲在医院,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一开始林天还跟他拌嘴,后面逐渐意识到唐帆也挺可怜的,腿骨折了都没人来看他。于是林天一人肩负起照顾两个病人的责任。   安乐还好,只是皮肉受伤,没有伤到骨头。洗漱上厕所什么的都能自己搞定。   唐帆就不一样了,他腿是实实在在骨折,洗漱还好,上厕所就要人帮忙了。   林天扶着他去上过一次厕所,没一会儿安乐就听到浴室传来的吵架声!   “姓唐的你要死啊!你他妈尿我手上了!”   “关我屁事!你自己手要乱动的。”   “好恶心,我手不能要了!”   “现在就砍!正好你断手我断腿。”   安乐捂着头长叹一声。   这两人真是太吵了……   像两个大喇叭。 第94章   等到安乐的伤势已经开始结痂, 也不再疼了,林天才愿意让安乐回学校。   这天,唐帆迷迷糊糊地睡醒, 就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发现林天在收拾东西。   唐帆愣了一瞬, 瞬间清醒。   他看向安乐,对方还没有换下病服, “你们, 要走了?”   安乐见他醒了, “是的,本来想跟你说的, 但看你在休息。”   “是不是吵到你了?”   唐帆坐起身, “你、病都好了?”   安乐点点头,“好的差不多了。”   “这就走了?”   “下午走,中午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   “哦, 好。”   唐帆高兴不起来。   “你这么快就走了……病都治好了?要不,你去做个体检, 指不定还有什么毛病呢。”   林天眼角一抽,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你才有毛病呢!”   唐帆牵强一笑,看向安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乐笑着摇头, “我知道。”   “不过现在正是高三的关键时期,我已经在医院待了很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唐帆沉默。   不开心。   “我那天上午——”   唐帆突然开口。   “听到你们俩说要准备做的事了。”   林天和安乐纷纷看向他。   “你们都没什么经验吧, 这种事光找机构还是不够保险的。”   安乐和林天都是一脸茫然,毕竟两人的确没有接触过。   “还缺什么吗?”   唐帆正色道:“其实到后期机构可能会帮你们联系找人,但肯定没有自己去联系找的人靠谱吧。”   “要找什么人?”   “当然是——”   唐帆开口, 对着两人说下几个字。   安乐抿住嘴,“可我们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大部分人都很难认识,所以要依靠机构。”   林天抽了抽嘴角,“那你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   唐帆瞧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丝得意。   “真是不巧呢!我就认识一个!”   “谁啊?”   “我爷爷!”   唐帆拍了拍自己优越的脸,“看我这帅的人神共愤的脸蛋,你们也知道吧,我是中外混血,我爸是外国人。”   “我爷爷干这行几十年了。”   这下,安乐和林天同时瞪大眼睛。   林天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看不出来啊!”   “这是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哼~”唐帆享受着两人震惊的目光。   “我嘛,从小是我爷爷带大的,他对我有求必应,只要我开口,我爷爷绝对会帮忙。”   安乐有些犹豫,“这种事,会很麻烦吗?”   唐帆摇头,“那倒不,就是动动手写封邮件的事。”   林天很是高兴,“你这么好!愿意帮我们?”   唐帆看了他一眼。   “我爷爷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人脉哪有那么容易搭上?”   林天笑容消失,“那你说半天……”   “帮你们也不是不行,但我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总得要点好处吧?”   “你想要什么?钱?不过我的钱不多了——”   唐帆打断他。   “我不要钱。”   “我要……”   唐帆伸出手指,指向林天   “我要你!”   林天呆住。   在安乐和林天呆滞的目光中,唐帆补充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回国就是为了找我妈的,结果她把我送到京市读书,我跑来找她,骨折了她也不来看我。”   “本来这没什么,不过看着你俩相互照应,我也有点落差了。”   “我在国内没有朋友,我妈也不管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帮你们不是不行,但是我有要求。”   “我要林天你留下来照顾我。”   安乐微微皱起眉,还没表态,林天先答应了。   “没问题。”   唐帆嘴角微微上扬。   “要像照顾安乐那样照顾我。”   “行。”   林天点点头。   就这啊,他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呢。   安乐拉住他,“不——”   “哎呀,这有什么。”   林天凑到安乐耳边,“就当是做志愿活动,照顾脑瘫患者。”   唐帆:“我听得见!”   林天看向他,“所以只要照顾到你出院,你就答应帮我们?”   “当然不是,哪有这么容易。”   唐帆移了移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等我出院,我们俩一起回学校,到了学校那你也要照顾我。”   “简单来说呢,就是要给我当跟班,随叫随到。”   林天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想得挺美。”   “你就说干不干吧!这种宝贵的人脉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反正!”   林天有些好笑地看着唐帆,“你别得寸进尺啊。”   “不用了。”   安乐拦住林天,给他递了个眼神。   两人对视一眼。   林天挑眉。   安乐看向唐帆,开口道:“我也不是非要去的,如果不能成功,也是我运气不好,实力不够。”   “林天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他为了我的利益被其他人欺负。”   安乐转头对林天说道:“你也高三了,不要总是因为我的事耽搁自己的学习。”   安乐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给林天整理的学习资料。   “你带着这些会京市,后续的学习资料我会同步给你邮寄过去。”   “嗯。”   林天闷声接过。   气氛有些尴尬。   唐帆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他也拉不下脸来。   直到下午,林天去办理出院手续。   安乐和唐帆两人在病房。安乐已经换好衣服,等待林天回来就一起离开。   唐帆一整天都在装睡,此刻再也没忍住,从被子里伸出头来。   “咳咳……”   听见声音,安乐转头看他。   跟安乐视线一接触,他不禁偏过头,不敢直视。   “不好意思啊,我上午不是那意思……”   安乐摇摇头,轻声道:“没关系。”   “反正我们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   唐帆一听这话急了。   “那什么!留个联系方式吧,再怎么说咱们仨也同吃同住了这么些天。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绝交吧?”   安乐不解地看着他:“我们本就只是病友的关系,病治好了,各自出院,不再联系。这很正常。”   “可是——”   “这些天大家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吗?就今天闹得有点不愉快而已……而且我也没说不帮你,你不想见你男朋友了吗?”   安乐脸一红。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男朋友……”   唐帆递出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这种事在国外很常见,你别不承认,而且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安乐抿住嘴,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样,留个联系方式吧。”   说完,唐帆从一旁的柜子里撤出自己的血检单,在背面留下自己的电话和常用的社交平台账号。然后推向安乐的床头柜上。   但安乐没动,似乎是不打算拿。   “不是!你别啊……我都这么主动了。”   安乐垂下眼,“抱歉。”   “我就算拿了也大概率不会跟你联系的。”   “为什么?就因为今天上午我提的要求?那我撤回行了吧,你就当我没说过。”   “不是。”   “那是什么?”   安乐看着唐帆,神情淡漠。   “这几天,我的朋友很认真负责地照顾你,帮助你,可你总是用言语贬低他,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没有感谢,只有挑刺。”   “因为是我们打扰你休息了在先,所以出于愧疚才帮助你。”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最好的朋友说难听的话,我很不喜欢你这样的行为。”   “今天上午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   “我的朋友已经为我付出了很多,我是不会让他留下来被你欺负的。”   “更别说,你让他回到学校做你的跟班,这简直就是霸凌!”   唐帆被安乐的话震住。   可是虽然之前自己说话的确不好听,但他能感受到安乐和林天都没有生气呀。明明昨天他们还一起聊天一起玩。   “我——”   “我没想欺负他……”   唐帆这才意识到事情发展得有多可怕,安乐对他的误解有多深。   “我我我我不是想挑刺你们,我就是嘴毒!”   “哎呀!我——”   安乐冷笑一声,“你什么?你不就是看不起人吗?”   唐帆急得拍自己的嘴。   笨嘴!快解释啊!   “哎呀!!!”   唐帆一咬牙,闭着眼大喊:   “我就是看你们俩感情好,我太羡慕了!我也想跟你们做朋友!”   说完,空气寂静了一秒。   唐帆有些丧气。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埋着头,不再说话。   安乐坐在病床上,看着他沮丧的脑袋,轻笑一声。   下一刻,门口传来一阵贱兮兮的笑声。   “嘻嘻!”   唐帆瞬间僵住,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发现林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安乐歪头看着他,然后拿走了柜子上的联系方式。   “什么啊……”   唐帆还有些懵。   脑子转了好半天,望着一脸得意的林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合起伙来诈我!”   唐帆一个激动,想要冲上前抓住林天,却忘了自己的腿还打着石膏,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安乐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他,结果就是安乐被撞的后背青了一大块,唐帆的一只手也被拐伤了。   林天站在一旁无奈扶额。   “我真服了!活爹!”   唐帆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吼回去:“你俩先吓我的!”   林天叹了口气,把倒地的两人一个一个扶起来。   唐帆埋头捂着伤口,耳朵发红。   下午离开的时候三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唐帆拉着安乐和林天衣角,反复叮嘱道:“你们回去后也一定要跟我联系。”   两人都点点头。   唐帆惭愧地看着安乐。   “安乐,我之前说的话是开玩笑的,我早联系过我爷爷了,他会帮忙的。”   “就是需要后面你把资料发给他。”   安乐一惊。   “这太麻烦你了。”   唐帆摆摆手,十分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说完,他意外地有些羞涩。   见安乐和林天都没有反驳,他在心里悄悄高兴。   只是两人一走,病房再次恢复安静。   以往热热闹闹的房间此刻只剩下唐帆的呼吸声。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却像是过了好久。唐帆第一次希望,要是林天一出医院就被车撞就好了,然后安乐就能送他回来。   这样他们三个又能在一个病房里一起玩了。   想了想……   算了,还是健健康康的好。   *   等到太阳开始落山,安乐也回到了学校。他给唐帆报了平安,发送了一张学校大门的照片。   这是唐帆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息,很是新奇。   原来朋友之间,分别以后,会向对方发送信息表示自己安全到达目的地。   是因为,如果不说一声的话,就会有一个人一直担心牵挂着自己吗?   很奇特的体验。   唐帆学着样子给安乐拍了一张病床的照片,表示自己也好好的,在医院。   他捧着手机,反复查看自己和安乐的聊天记录。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   林天还没有给他发,大概是因为京市离远阳市太远,他估计还在回去的飞机上。   等到傍晚时分,天开始变蓝。   护士还没有送饭过来。许是最近这些天唐帆都是跟安乐他们一起吃的,所以不用送饭,护士便习惯了不用送饭给他。   不过今天开始安乐就离开了,林天也不会再买饭。   唐帆独自待在病房,看着白墙上的金色阳光,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在发呆。   就这么放空了许久,他才拿起手机,打算给自己点个外卖。反正也没人会来看他,不管吃什么不健康的食品,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不怎么使用外卖软件,上面推荐的店铺里都没有他想吃的。   也没胃口。   又翻了半天,唐帆放下手机,关了灯,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等明天睡醒就好了。   他刚躺下,闭上眼。就听见灯被打开的开关声。   哪怕闭着眼,也被刺眼的灯光晃了一下。   “饭都不吃就睡啦?”   听见熟悉的声音,唐帆猛地睁开眼!   只见林天正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水果和零食,冲着他笑。   “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林天笑嘻嘻地将东西放下,大大咧咧地坐到唐帆的床上,“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你小子心里乐开花了吧?”   唐帆呆愣地看着他,不禁骂了句脏话:“我操……”   人在极其意外的时候真的会不由自主说脏话。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   唐帆有些急。   “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一个人难受了好久!”   “我着不想着先把安乐送回学校吗?而且就出去一趟,还用得着专门告诉你?”   “怎么用不着?”唐帆眼睛发红,“我以为你们都走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林天不解地挠挠头。   “我走什么啊?你有病吧,我东西还在医院呢。”   唐帆一愣。   他转头看向病房角落里的陪护床,旁边整齐摆放着林天的各种日用品和一大堆零食。   甚至手机充电器都在桌上。   “额……”   唐帆有些尴尬。   刚才咋没看到呢?   他反应过来,脸红地不敢看林天。白煽情了,林天肯定在心里笑话他。   林天见他埋头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玩,上前将人抱住,安慰地拍拍肩膀。   “好了,是我的疏忽,下次出门前一定跟你说一声,好吧?”   唐帆身体僵硬,任由林天将自己抱住。   “这、这还差不多。”   林天抱了一下就退出来,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要真是走了,肯定跟你打招呼的啊。”   “而且你都没发现,今晚没有护士姐姐给你送饭吗?”   唐帆有些委屈,“我以为她们又忙忘了。”   “那是因为我提前跟她们说不用准备了。”   林天任劳任怨地从保温袋里拿出打包好的饭菜。   “你放心吧,我照顾你,直到你健康出院!”   唐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林天。   “你会像照顾安乐那样照顾我吗?”   林天偏头,朝他甜甜一笑。   “做梦。”   唐帆被骂了也不生气,高高兴兴地坐好准备吃饭。   十分钟前他还毫无胃口,现在却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吐槽林天,“不是我说你,知道有病人等着吃饭,还这么晚回来。”   林天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算得上是病人,这世界上就没有健康的人了。”   “壮得跟牛一样,吃的比猪还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病人?”   唐帆冷哼一声,不跟他计较。   吃饱喝足后,两人各自躺回床上。唐帆舒服地长叹一声,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慨道:“你可真贤惠啊林天。”   “多谢夸奖。”   唐帆有些惊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这不是个褒义词吗?”   “哟,你还知道什么叫褒义词呢?我这几天算是看出来了,你呀,就是个学渣。”   “对。”   唐帆更惊讶了,“这都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的是事实,我的确不擅长读书。”   “安乐不在……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唐帆好奇地想着。   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整个人猛地坐起身。   他望着林天,“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给安乐报平安?”   “没啊,回来的时候手里都是东西,就忘了。”林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安乐这会儿上晚自习呢,肯定在模拟考,不能打扰他。”   唐帆立马反驳:“那怎么行!万一安乐一直担心着你呢?你不发,安乐会一直放不下心的。”   林天沉默了一秒,“你说得有道理。”   等他起身拿起手机,果然看见安乐给自己发的信息,问他回医院没。   唐帆见状,有些开心,“你看你看,我就说吧,安乐会担心的。”   说完,他还不忘教林天如何回复,“你得给安乐拍一张你周围的照片,让他知道你已经安全到医院,也吃过饭了。”   林天抬头看了唐帆一眼。   “你说得对啊!要不发张你的照片给安乐吧?让他知道我把你照顾得很好。”   唐帆一听,觉得可行。   “好啊,那你把我拍帅点。”   唐帆拿起手机整理了下发型,半靠在枕头上,摆了个松弛又帅气的姿势。   “拍吧。”   林天勾起嘴角,将手机调成录制模式,摄像头凑近,趁着唐帆不注意,一把扯下他的裤子!   “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病号服都很宽松。   唐帆又受伤了,不好起身。   看着对着自己的摄像头,手忙脚乱地想遮住关键部位,却被林天牢牢扯着裤头。   唐帆气得大叫。   “林天!!!”   “等我腿好了我一定要把你扒光掉起来挂在医院门口!!!”   林天不屑一笑。   安乐说自己成绩不好就算了,你个半路从国外回来读书,语文都考不及格的文盲还好意思说他是学渣?   *   另一头,安乐写完一套理综,也收到了林天发来的信息。   【已经到医院啦(装酷)】   安乐笑了笑,刚想回复,对面发来一个视频。   看封面是在医院,还有唐帆。   安乐好奇地点开。   过了半响。   他黑着脸将视频退了出去。   【……】   发送了一串省略号。 第95章   十一月, 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淡淡桂花香的月份。   锦城一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学校董事会最大股东的贺家突然将适龄的少爷小姐们一齐打包送入了学校,遍布在高一高二高三各个年级。   锦城一中听起来像是个规规矩矩的重点公立中学,却是实打实的私立贵族院校。   百年前还是个普通的即将倒闭的学堂, 被贺家家主扶持赞助后才得以生存。发展至今,已经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这全仰仗于董事会雄厚的财力支持。   所以对这里的学生来说, 学习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好好社交。   许多人得到小道消息, 只知道贺家的小辈们也来锦城一中就读了, 具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却不清楚。   于是锦城的富豪显贵们家里但凡有读高中的孩子, 都一并转学、回国,也申请转进一中。   本就不清楚贺家的少爷小姐是哪些人, 这么一闹, 来了更多富家子弟,就更让人分不清了   锦一中也迎来了招生最多的一年。   以往的单人间宿舍被硬生生拆分成双人宿舍。   第二件大事。   这学期末,学校将要对外开放, 举办一场全国性的专业竞赛,会有全国各地的学生集中来学校学习半个月, 然后进行统一考试。   这场比赛含金量极高, 是一中转型的关键点,学校好不容易申办下来, 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了。   不过就是苦了本校的学生, 自习室和研讨室被缩减,宿舍也要分一半出来。   通知一下发,整个学校都炸了。   “不是吧!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这时候搞什么幺蛾子……”   “给那些转来的少爷小姐们让宿舍就算了,还得给外校的交换生空出宿舍,凭什么啊?”   “好多单人间都改成双人寝了, 好烦啊,我还是回家住吧。”   “忍忍吧,满打满算也就还剩半年。我听说有些普高的学生,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呢!我们学校都算好的了。”   “什么!八人寝!”   “假的吧?我爸刚投资的养猪厂里的猪都住四人间。”   “是四猪间。”   “好可怜……”   “学校宿舍还算多,不会每个宿舍都被改成双人间的。”   “而且我听说,被改的宿舍里,新入住的大概率是贺家人!贺家老夫人就是为了考验他们,都不让搞特殊,全都住校了。”   “真的假的?拿要是能跟贺家人住一个宿舍,岂不是撞大运了。”   “所以嘛,你看大家也就嘴上抱怨,心里还是想着运气好能碰上家世更好的少爷小姐,拓宽人脉嘛。”   毕竟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再亲近也比不上室友之间朝夕相处。   这是极难得的社交机会。   唐帆得知消息后立马找到林天。   “学校通知你看了吗?”   “看了。”林天有些高兴,“而且我问过安乐,他说他已经申请了来一中当交换生。”   “下个月就能跟我们见面了。”   唐帆眼睛一亮。   “太好了!我还说我们下个月一起去找他呢。”   “既然安乐要来,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什么。”   “还早呢,东西不着急买。”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准备。”唐帆拿出手机,打开宿管科发布的文件给林天看。   “刚发的通知,说是宿舍要整改,单人寝合改成二人寝,这个月月底之前,都可以申请换宿舍,跟认识的人住一起。”   “你说,到时候安乐来了,他住哪里啊?”   林天一愣。   “他是代表学校来的,估计得跟他们学校的人住一起。”   “害!”   唐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林天。   “安乐来咱们学校,那是只来比赛的吗?”   这么些日子,唐帆跟安乐他们混的越发熟了。平时周末还会跟林天一起去远阳市找安乐,加上他之前在医院听到了安乐和林天的对话,所以两人也没有瞒他。   林天把安乐跟贺锦年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这不讲还好,一讲,唐帆立马转换阵营了。   如果说林天是安乐的毒唯,那唐帆就是“安贺”的cp粉。   “学校都说了,可以自行申请两人寝,你说……我们要是提前帮安乐申请跟贺少爷一个宿舍……”   唐帆激动地看着林天。   “这不好吧?”   林天有些迟疑。   “我是这样想的,你听我说哈。”唐帆搓搓手,他身高跟林天差不多,混血的脸蛋十分优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整个人挂在林天身上。   “我呢,准备了两份申请表,你填一份,我填一份。”   “你填你的,我填贺少爷的。”   林天瞥了他一眼,“做假?”   “你瞧你说的,什么做假?多难听!”   “这叫代申请!”   “你把贺少爷的个人信息给我,我来填,要是出事了我来扛。”   “我才不干这事!”林天一把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唐帆。   唐帆无赖地扒着他的手臂,   “你就不想为安乐做点什么吗?你忍心看他一直难受?总不能等高考完了才让他俩见面吧!”   “我问你!安乐想尽办法来咱们学校比赛,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为了见你?”   林天瞬间被噎住。   唐帆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你长点心,有点眼色好吧?”   “也就是我认识你俩太晚了,要是咱们早认识,现在安乐婚都结了!”   林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唐帆瞪着他,“一句话!干不干?”   林天低头,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干!”   唐帆高兴地跳起来,拽着林天往宿管科跑去。   *   宿管科的老师并不认识贺锦年,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收到贺锦年的申请表后,在系统上查询确认。   一查询,她皱起眉头。   “纸质申请表要盖章,网上申请表也要填,你怎么没填啊?”   她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抬头看向“贺锦年”。   “贺锦年”无辜地眨了眨眼,“额……”   “老师我忘记学号密码了,一直没登录上去,您能帮我填吗?”   老师皱起眉,刚要拒绝。   门口突然进来一个男生,手里拿着包装精致的甜点和果汁,笑起来一脸阳光。   “老师!”   林天激动地走进来,“我的申请终于被批准了!多亏了您!”   “我给您带了下午茶,您尝尝?”   老师愣住,一时没想起林天是谁。   “老师您贵人多忘事,是不是把我忘了?”   林天自来熟地搬了张凳子坐在老师身边,老师为保持距离将椅子往边上挪了些。   林天一脸真诚地跟老师讲述自己是如何通过层层申请的,说得绘声绘色,整个人越发激动,站起身来就要喂老师吃东西。   “不用,不用。”   “哎呀老师你别跟我客气!”   林天围着老师喂小蛋糕,唐帆趁机躲在他身后将贺锦年的信息填入系统。   而后,他戳了戳林天的后背。   “老师您先吃,我要赶去谢谢下一个部门的老师了!”   林天笑着挥手离开。   老师捧着小蛋糕,跟他道谢。   等人走后,老师看向一直站在身旁的唐帆,又看看电脑,还是原来的界面。   她关闭网页,“你这个我不能帮你填,你要是找不到密码就去官网申请。”   “反正系统和书面申请都要有才能自行选择室友。”   “贺锦年”失落地低下头,“知道了,老师。”   “那我先走了?”   “去吧。”老师看了眼桌面的申请表,“这个你拿回去,什么时候系统上面申请了再交表。”   “好。”   唐帆暗自咂舌。   幸好,他提前准备了两份!   还有一份在刚才已经趁机混到了之前通过的申请表里面。   *   十二月初,新的宿舍安排通知在官网公示。   涉及到宿舍调整的学生都会收到学校统一发布的邮件。   贺家主宅。   贺锦年刚上完私教课,得了空闲,便打开电脑准备处理邮件。   一眼便看到了锦城一中发来的宿舍安排表。   他微微皱起眉。   虽然老夫人说是让贺家的小辈都转去一中,但除了个别成绩极差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不在学校上课,只有遇到重要的活动或者考试才会回学校。   从开学至今,贺锦年只有考试的时候去过学校。   考完试也不会逗留,交卷后便会离开。   考试内容也有他不擅长和没学过的,比起在学校听课,老夫人特地为他安排了针对性的补课。   他的总分逐渐上涨,排名也从中等慢慢爬到了前列。   但还不够。   老夫人前几天联系他说会改变计划,加大学习强度。   所以……这是要让自己住在学校?   贺锦年看着通知上的双人寝,不禁反感。   等到他看清自己的室友名单后,心脏竟有些发疼。   林天?   为什么会跟他一个宿舍?   本想安排人将宿舍换成单人寝,但看到室友是林天后,贺锦年犹豫了。   算了。   反正他也不会住在学校。   随后,贺锦年就接到老夫人的电话。   老夫人告诉他一中在月底会举办一场覆盖全学科的竞赛,希望贺锦年能够参加。   “好,我知道了。”   *   十二月底,全国各地的优秀学生都齐齐前往锦城市。   一中准备了专车,在机场等候各校的学生。光是将各个学校的人接到校园里,就已经到傍晚了。   远阳市的高中离得远,在最后几辆大巴上。   胡方圆坐在安乐身边,激动地看着刚分配好的宿舍表。   “太好了安乐!我俩还是一个宿舍!”   等车开到了宿舍区,胡方圆迫不及待地拉着安乐一起下车去拿行李。   周围是来往的校车,锦城一中的学生和老师站在一旁接待外校的师生。   不过明显这会儿人手不够了。   “安乐,你待会儿能帮我搬一下行李吗?”   胡方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妈给我带了太多东西了,四个箱子,我一个人推不过来。”   安乐点点头。   “好。”   “谢谢你安乐,你真好!”   安乐对着他笑了笑。   胡方圆有些惊讶,安乐很少会笑的。   “安乐,你就是要这样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不自然。   “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可以了!”安乐从没主动让他帮过忙,胡方圆很是期待,“什么忙?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帮!”   “我有个朋友也在这个学校,他想——”   “咳咳。”   安乐实在不太擅长撒谎。   “我想,跟他住一起。”   “刚好呢,他的宿舍有一个空床位。”   “但是老师不是说必须统一住宿吗?所以我……”   安乐尴尬地看了眼胡方圆,实在编不下去了。   只能笑一笑,然后闭上嘴。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打掩护。”   “对不对?”   安乐点点头。   “嗯。”   “小事一桩!我答应你!”   安乐抬起头,惊喜地看着胡方圆。   眼睛亮亮的,连带着嘴角也微微上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的不成?等老师查寝,我就告诉他你临时有事出去了,待会儿回来。”   “如果他非要见你,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就赶回来。”   安乐感激地看着胡方圆。   胡方圆人太好了,甚至帮他想好了理由。   安乐单手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他礼貌性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胡方圆。   “谢谢你。”   胡方圆笑嘻嘻地回抱。   “没事儿!”   不远处,有个人站在墙角的阴影之下,死死盯着拥抱的两人。 第96章   还没等安乐帮胡方圆把行李搬到宿舍, 林天和唐帆两人就赶来了。   几人先是帮胡方圆安顿,然后营造出安乐也在寝室住的假象。林天跟安乐商量好,接下来的半个月, 安乐就跟他交换宿舍住。   跟胡方圆打了招呼后,林天才带着安乐来到自己的宿舍。   “这是门禁卡, 左边是你的床位,右边是贺锦年的。”   林天将卡递给安乐。   “床单和被子都是新的洗过的, 你放心住。”   因为宿舍调整, 以往的单人寝改成了双人寝, 简单粗暴地分成左右两边,衣柜、书桌和床都靠着墙, 中间空出一条过道。靠门的左边是储物间, 右边则是浴室。储物间往外,则是阳台。   安乐看着对面的床位。虽然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但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 便没什么生活的痕迹了。他落寞地偏过头。   这显然不会是贺锦年自己收拾的。   在木河镇老家时,贺锦年给安乐铺过床, 十分不熟练。   林天见状, 也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就没见他来过。只有阿姨定期过来更换床单。”   唐帆在一旁补充, “不说宿舍, 就连学校贺少爷也很少来。”   “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真人呢。”   安乐望着空荡荡的床,一时没说话。   半响,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你有见过他来学校考试吗?”   安乐看向林天。   林天愣住, “没……”   “但是,贺家的小辈都转来一中读书这事早就在学校传开了。”   “消息不会错的。”   “我们也的确在系统里看到了他的信息,所以才能申请成功, 不是吗?”   安乐摇摇头。   “只是录入个人信息而已,不管人在哪里,都可以做到。”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天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可连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贺锦年就真的会留下来。   毕竟……   他的确没再见过贺锦年。   他轻笑一声,自嘲道:“是我异想天开了。”   “他没再找过我。”   安乐一直没说的是,一开始听到王宇天说,那个跟他联系的人可能是贺锦年时,自己有多么的高兴。   可如果他真的会担心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为什么从不过问自己的病有没有治好,药有没有吃完。   安乐明明记得,医生曾说药需要吃很久。直到体内的药物残留被清除,否则还会复发。   可就连那些药……都是安乐碰巧从垃圾桶旁捡到的。   贺锦年当时一定很生气,很讨厌他。   所以才宁愿把药扔掉,也不肯给他。   安乐低着头,眼泪突然滑落。   林天心疼地看着他,气不过,走到贺锦年的床位上,对着他的枕头狠狠捶了一拳!   可恶的贺锦年!   他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种东西叫做“求复合”吗!!!   *   送走林天和唐帆后,安乐独自留在了宿舍。   破天荒的,他很早便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八点了。安乐吓得脑袋一紧,匆忙地起床洗漱,拿出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信息。   下一秒,宿舍门口传来敲门声。   “安乐,你起了吗?”   安乐连忙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唐帆。   看见安乐,他露出一个傻笑。亚麻色的头发微卷,像一只小狗。   “我给你带了早餐!”   他举起手里的牛奶和面包。   “林天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没接,但他忙着帮你签到,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过来找你了。”   “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安乐闷闷地点头。   “我猜就是这样!”   “收拾好了吗?我带你去教学楼。”   “好。”   安乐接过唐帆准备的早餐。   “你吃了吗?”   唐帆摸着脑袋,“没……”   “其实我也睡过头了,刚醒。”   安乐笑了笑,将早餐分给他一半。   “那我们一起吃。”   唐帆也不客气,接过手就往嘴里塞。嘴里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唔,窝们要抓紧,不然赶不上了。”   从宿舍楼出来,唐帆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辆自行车,他拍拍自行车后座,十分期待看着安乐。   “快上来!我带你。”   安乐将早餐收好,放进书包里,没来得及吃下,跟着唐帆一同去往教学楼。   由于是第一天,考虑到外校生对一中并不熟悉,第一节课改到了八点半开始。   没有动员,也没有开会。将所有学生汇集到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很直接地,宣布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学习考核方式。   六人一组,必须包括至少三个学校的学生,并且有一个一中的本校生,进行组队。考核方式多变,每天都是随机的,但不变的是,最终的成绩判定是所有组员成绩的总和。   安乐姗姗来迟,等他到了会议室,半数人已经组队成功了。   胡方圆急得一直给他发消息。   终于把人盼来了,他顾不上其他,拉着安乐的手腕往人堆里走。   那是四个隔壁市高中的学生,高二暑期,胡方圆在夏令营碰见过几人,当时就留了联系方式。   “这就是我的同学,安乐。”   胡方圆向几人介绍。   安乐朝他们礼貌点头,“你们好。”   四人领头的是一个女生,她打量着安乐,“你迟到了。”   “抱歉,我今天起晚了。”   胡方圆见状不对,连忙替安乐解释,“安乐之前在我们学校一直都是很准时的,他真的特别厉害特别优秀!今天——”   “今天可能是刚到一中,不太适应这边!”   女生摇摇头。   “我也很不适应,但我没有迟到。”   她看向胡方圆,眼里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平时的考核成绩会影响到最终的成绩结果,这次竞赛对我和我的组员都很重要。”   “我不能让你们加入。”   女生没说的是,她听胡方圆讲,安乐是才转入远阳一中的,之前都在家乡的普高读书。哪怕应试成绩很高,但没有竞赛经验。说实话,这不是组员的最佳人选。   安乐听完,心里很是愧疚。   “那胡方圆呢?”   “他可以加入你们吗?我不能加入,至少让他能跟你们组队。”   女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他可以。”   胡方圆一听便急了。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安乐摇摇头,“这又不是过家家,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比赛。况且我们也没有约定过必须要一起组队。”   “今天我迟到,差点耽误了你组队。”   “真的很抱歉。”   胡方圆有些犹豫,往周围看了一圈,大多数人已经组好队。剩下的要么是实力不够的,要么是要求特别苛刻的。   要是他跟这些人一起组队……如果相处得不好,或者队友实力不匹配,考核成绩势必会受到影响。   他抬起头,在看向安乐时,眼里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安乐。我……我还是跟她们一组吧。”   安乐摇摇头。   “没事的,不用跟我道歉。”   “那你怎么办?”胡方圆眼里的焦急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很担心安乐组不到队伍,到时候被老师强制分配队友。   “我再去问问其他人。”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安乐看着面前的五人,“你们还差一个队友,也赶紧找一找吧。”   领头的女生也抱歉地看了眼安乐,“祝你好运。”   “谢谢。”   打完招呼,两队人便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组员。胡方圆一步三回头,很是担忧。   安乐从门前问到门后,大部分人一听他没有参赛经验,就都婉拒了。   除了一人。   男生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挂着锦城一中的校牌,头发乱的一团糟,眼神还有些迷离,一个人缩在角落犯困。安乐本不想打扰,但实在是找不到队友,所以戳了戳他,询问是否可以组队。   谁想,原本还焉哒哒的男生一看见安乐后,仿佛突然被电击,鼓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安乐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生,朝他摆了摆手,“你还好吗?”   男生猛地反应过来,连忙从椅子上起来,站得笔直,就差给安乐鞠躬了。   安乐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一退。   “我没事!”   男生大喊一声,随即看向安乐,“你没事吧?吓到你了……”   安乐摇摇头,“还好。”   “你好乖啊。”   “什么?”   安乐歪头,没听清楚对方的话。   “啊!没什么!   “你刚刚是说组队吗?你要跟我一组?”男生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对,因为我目前还没有好到队友,你呢?”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没。”   “那我们可以一组?”安乐也有些不自信,“但是我没有任何竞赛经验,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男生连忙摆手,“我也没参加过什么比赛。”   “你真要跟我一组?”男生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安乐迟疑地点点头。   “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啥,”男生笑得有些勉强,“我成绩不太好。”   “没事的。”   安乐对此毫不在意,况且能来参加这次比赛的都是各个高中的佼佼者,安乐只当对方是在谦虚。   见安乐像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男生补充道:“准确来说呢,我的成绩吧……”   “非常差!”   说完,男生朝安乐尴尬一笑。   “我到现在,除了英语,就没有哪一科考及格过。”   安乐微微瞪大眼睛,“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锦城一中对本校的学生如此优待?不管什么成绩只要想都可以来参加比赛?   男生心虚地摸摸脸。   唉……   要不是太奶奶强迫他们都来一中读高三,他才不回来呢!   读就读了,还被抽签选到来参加什么破比赛?   他真是烦死了这个学校,说什么禁止奇装异服,就是不准他顶着红发来上课。   贺天遥摸了摸自己的假发。   应该不会掉。   随即,他看向安乐,望着对方充满探究的眼睛,只几秒,他不禁偏过头,不好意思再跟安乐对视。   “我是个关系户,会拖累你的……”   “对了,我叫贺天遥,你叫什么?”   “我叫安乐。”   “好吧,安、乐。我其实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的,真要是跟你组队,我啥也不会,白白占一个名额。”   贺天遥见安乐有些发愁,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也要参加比赛,而且他成绩比我好多了!”   “你要是跟他组队,保准没问题。”   安乐:“他会答应吗?”   “会的会的。实话跟你说吧,这人就是我表哥。他要是不答应,我就跪下来求他!”   见贺天遥说得信誓旦旦,安乐才点点头。   “好,那他人在哪里?”   “额……这个嘛,他现在人不在这里。”   “那他什么时候来?”   “这个……也不太确定。”   贺天遥有些心虚。   “但是我跟你保证!他绝对会来参加考核!”   安乐有些无奈,但现在这时候,能有队友就已经很好了。   “那好吧,我再去问问其他人,争取早点凑够六个人。”   “那我给表哥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安乐说好,然后站在原地看着贺天遥,似乎是想等他打完电话确认后再离开。   可电话却一时没能打通。   贺天遥见状,再三跟安乐保证一定把人给他弄来。   “你先去找其他组员吧,我就跟在你身边,什么时候打通了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安乐同意了。   带着一个“挂件”开始寻找新的组员。   结果一转头遇到一个新的小组,对面已经有了五个组员,实力很均衡,并不介意安乐没有竞赛经验,希望安乐能加入他们。   可安乐刚答应了贺天遥,要和他表哥一组。   对面的小组还差一人,极力劝说着安乐不要犹豫,赶紧加入他们。   贺天遥打不通电话,眼见着安乐就要被抢走了连忙将人拉到一边。   “不行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不准反悔!”   安乐无辜地望着贺天遥,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有答应他们的意思。”   “只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你表哥……真的会来吗?”   “肯定会!”   太奶奶可是点名让表哥来参加比赛,体验一下共同学习的氛围。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电话打通了。   贺天遥激动地朝安乐招招手,就差开免提给他听了。   “表哥!你在哪呀?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没接,急死我了。”   电话对面的声音冰冷淡漠。   “什么事。”   “太奶奶让你参加一中的竞赛,今天上午要选人组队,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没空。”   “组队你都不来?那后面怎么参加考核?”   “太奶奶已经拟好组队名单了,你不知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   贺天遥呆愣住,有些不敢看安乐。   “可能也不需要你参与考试吧。”   对面的声音有些疲惫。   “不不不!”   贺天遥朝安乐笑了笑,立马转过身弯腰对着电话小声又急切地说道:“那你都组好队了?你们组六个人满了?”   “嗯。”   “可这——”   贺天遥只觉得天都塌了。   “别啊,能不能踢一个走?”   “为什么?”   “我刚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还没有组队,我就跟他说让他跟你一组,没想到你都找好了!表哥!算我求你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加进去?”   贺天遥越说越急,险些要哭了。   “这是你承诺别人的事。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开口?”   “哎呀我知道错了!您就帮帮我吧……”   “不帮。”   对面似乎想要挂断电话。   “哥!!!”   “我求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会难过死的!”   “你现在去跟对方道歉,让他另外组队吧。”   “我很忙,没事不要打我。”   说完,对面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贺天遥只觉得脖子沉重地犹如带了枷锁,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安乐虽然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从他的语气和神情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我再找就是了。”   “对、对不起……”   贺天遥难过极了,眼睛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陪着安乐重新找到之前的小组,所幸他们还没有组完队,见安乐回来,再次邀请了他。   贺天遥看着安乐加入了他们,心里放松了一些,然后不停地跟安乐道歉。   “真的没关系。”   安乐第十次回应了贺天遥地道歉。   “这不怪你。”   “况且我也组好队了,没什么的。”   贺天遥埋着头,一直焦虑地挠头让他的黑色假发都有些不稳,隐隐露出耳边的红色头发。   “你的头发……好像要掉了。”   被安乐一提醒,贺天遥这才发觉假发出了问题,他简单地整理了下,但是脱落的假发套已经不稳了。   他本就难受,这顶假发更是将他耐心耗尽,贺天遥一把扯下黑色假发,露出一头张扬的红色头发。   安乐有些惊讶,从没见过这阵仗。   不过贺天遥取下假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侧脸,安乐这才发觉对方的脸给人一种熟悉感。   他不自觉地盯着贺天遥的侧脸和微微上挑的眼角。   结合到对方的姓氏,安乐突然脑子一紧。   他心跳加快,猛地抓住贺天遥地手腕。   贺天遥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   “你刚才说你表哥很厉害,成绩很好?”   贺天遥懵逼地点头。   “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安乐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贺天遥更加不知所措了,但还是乖乖回答。   “我表哥吗?”   “他叫贺锦年。” 第97章   安乐心里一沉。   眼睛又酸了。   “他跟你说的, 不想要我加入吗?”   贺天遥也是个傻的,没跟安乐解释清楚对面人已经满了的事实。   只是闷闷地点头,然后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   安乐看了眼贺天遥, 那同贺锦年相似的眉眼犹如一根针,直直扎入心脏。   安乐轻磕了一声, 没离婚贺天遥,转身, 沉默地离开。   贺天遥被留在原地, 一手拿着假发, 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又搞砸了。”   没过一会儿, 安乐又返回来。   “你有跟他说是我吗?”   贺天遥一愣, “什么?”   “你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吗?”   安乐盯着贺天遥,“你有跟他说,我是安乐吗?”   “没。”贺天遥立马意识到不对, “安乐你,跟我表哥认识?”   安乐一开始没说话。   “算是吧……”   贺天遥很是激动,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你们认识!他怎么没跟我提起过啊?”   殊不知, 这话又让安乐难受了。   “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表哥如果知道是认识的人, 说不定就答应了。”   “不用了!”   安乐制止贺天遥想要打电话的举动。   “我也不想跟他一组了。”   说完, 安乐再次离开。   这回是真的走了,贺天遥不好意思追上去,独自留在研讨室, 一直没等来安乐。   他回想起安乐的神情。跟表哥认识,但肯定关系不怎么好,说不定还有矛盾!   贺天遥这么分析着,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   “可恶的表哥!人缘也太差了!”   嘴上这么说着,贺天遥还是给贺锦年发了条信息过去。   【哥,原来你跟安乐认识啊!怎么不早说?为啥不想跟他组队呢?】   【你们是不是之前有什么矛盾啊?】   信息发出的下一秒,贺天遥还没来得及退出对话框,手机发出震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果然,是表哥。   贺天遥笑嘻嘻地接起电话。   “怎么啦表哥?你快跟我说说——”   话没说完,就被对面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遇到安乐了?”   贺天遥注意到表哥的语气不对,瞬间收起笑容。   “是,怎么了吗哥?”   “你怎么跟他说的?你告诉他我不想组队?”   “谁跟你说的我不想组队?安乐人呢?”   “他……”回想起刚才安乐的话,“他走了,加入了其他的小组。”   “你有告诉他,我是谁吗?”   “一开始是没有的,但你不是拒绝了吗?安乐就走了,过了会儿他又突然回来,问我你是谁。”   “你说了?”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猜到你俩认识的。”   “谁让你告诉他的!”   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   贺天遥没见过表哥这样,有些害怕。   “哥,你、你怎么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那我把安乐找回来,跟他解释清楚?”   可不是你说的不想要跟他一组嘛……   贺天遥心里委屈。   还没等他话说出口,对面就挂了电话。挂断之前,贺天遥隐约听到东西打落在地的声音。   *   安乐的新队友很好相处,实力也不错,三男三女的配置,组内很融洽,一起填完登记表后便开始坐一起上课。   组长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生,叫陈成。他很爱干净,声音也细细轻轻的,坐下之前,将六人的课桌椅擦得干干净净。   他似乎认识很多人,知道安乐没有竞赛经验,十分照顾他,上课间隙,跟安乐介绍着其他组的情况。   “大多数人都是熟面孔,有些人我从初中就认识了。”   他们的小组是有编号的,他们是第八组。   “讲台最左边,那是第三组,他们组长是一个很厉害的物理竞赛高手,他们组都是数理化十分擅长,但是英语不太好,如果遇到复杂的英文题目,有些条件就会理解错误,答题时也不那么规范,因为这个事他们几次竞赛都失误了。”   “对了,你英语怎么样?”   安乐如实道:“能读能写,但是说的话,不是很擅长。”   陈成轻轻一笑,抬了抬眼镜,“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   “如果需要英文汇报成果,就我来,我口语还不错,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其余五个组员都放心地望着组长,十分支持。   “我们对面,是第五组,他们组的人经常参加编程类的比赛,部分人已经被提前特招了,这次来参加比赛就是镀金的。虽然他们数学都很好,但是生物类的比赛他们从没拿过名次,我们这方面有优势。”   “门后那一组,是第九组,全女生的小组,实力很强,但是不稳定,有时候遇到……”   “那是第十二组,这一组一般,组长是个不好相处的,曾经……”   “第十六组,似乎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以前没见过,但他们组长……”   陈成消息很灵通,大部分小组的资料他都掌握了,但他也表示,这次不是奔着前几的名次去的。   他看向其余五个组员,“没有想到这次的比赛还有小组合作。”   “虽然我们小组总体看实力还算均衡,但是没有拔尖的,在这样的比赛机制中,很难拿到名次。”   “我只想告诉大家,只要我们各自不要拖后腿,就足够了。”   陈成自己虽然参加过很多比赛,但大部分都只是入围,二三等,从没进过第一梯队。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提前戳破众人的幻想。   安乐明白,因为小组没有拿前三的目标,所以才会愿意他这个没有任何比赛经验的人加入进来。   安乐低下头,没说话。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依赖临时组队的小组里为自己拉分。   在来锦城市前的这两个月,他没有一刻停歇。他不再听老师统一的授课,白天练题,晚上听机构对他的培训课。   林天和唐帆远在千里之外,每周都会来看他,为他的学习计划和进度操碎了心。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   小组的成绩和最终决赛的成绩是1:9,如果他能在决赛拿到满分,那么按照以往的经验,95分便能稳妥地拿到奖项。   陈成跟组员们说完这些,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众人转头看去。   只听陈成突然惊呼。   “怎么了组长?”   陈成面露震惊,“我不知道来的这些人是不是一个小组的,但如果是的话,那么这次比赛所有学科的前三,肯定会被他们包揽。”   “什么人,这么厉害!”   一个组员好奇地张望。   “他们都是我以前参加过的比赛的常胜冠军,只要有他们的比赛,第一永远是那几个人。”   “不过他们各自擅长不同的学科,没什么交集,这回怎么会组队在一起呢?”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陈成,这么一看,陈成才是最厉害的,各科都很全能,不管什么学科的竞赛都能去参加。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面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成十分疑惑。   一个组员“哇”了一声,“是不是组长你见过但是忘记了?”   “不可能。”   陈成看着那人的脸,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如果见过,断不会忘记!   没办法,长得实在是太帅了。连他一个同性都不得不承认的好看。   说到好看……   陈成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发呆的安乐。看着安乐软软的头发,露出的白皙的耳朵和侧脸,不禁脸一红。   他承认,选安乐加入进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是一个颜控。   不知道为什么,安乐的模样十分合他心意,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揉他的脸。   所以哪怕安乐没有任何竞赛经验,还是被他收编进来。望着这样一张脸,做题时思路都能清晰不少。   再看回门口那位陌生面孔的男生,虽然长得很帅,却带着一股胜利者的淡漠,很有攻击性。   身旁的人都在讨论着姗姗来迟的六人。   通过其他五人的身份,也能猜到以后一个男生的身份不一般。况且他还有着一张极其优越的脸蛋。   听见众人的讨论,安乐也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到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安乐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还是爱用那样淡漠的眼神看人,眼里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深蓝色的制服称得他皮肤越发苍白。   他过得不好。   也不快乐。   安乐心脏突然一抽,微微发疼。   安乐曾设想过许多次,如果他们重逢,会是怎样的情景。   贺锦年也许会怪他,会生气,会针对他。又或是,他不怪他,他们会拥抱,会将一切说开,和好如初。   事实却是,都没有。   安乐站在原地,甚至不敢看向贺锦年。   而贺锦年也没看他。   他们就像互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擦肩而过……   仿佛被整个世界排挤在外,安乐呆愣地继续上课,连呼吸都变得麻木。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学习计划表,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他的努力,仿佛成了笑话。   他拼尽全力想走到他身边,可还没等到他到达,就已经预见了结果。   这一夜,又下了大雨。 第98章   一连几天, 上午都还是阳光明媚,到中午突然狂风暴雨。   这是多雨的冬季,淋了雨就要及时更换衣物, 不然很容易感冒。   不出意外,安乐又病倒了。   自从那次高烧过后, 他总是生病。   他拒绝了组员的陪同,拿着要完成的试卷和学习资料, 回到了宿舍。   为了节省时间, 林天和唐帆轮流给他送饭, 骑自行车送他在宿舍和教学楼往返。   安乐只说要回宿舍睡午觉,林天和唐帆两人都没发现异常。   离开之前, 林天问安乐见到贺锦年没有。看到朋友担忧的神情, 安乐摇摇头。   “没有。”   “没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了!”   林天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唐帆也附和地点点头,他觉得安乐这么努力和优秀, 一定会成功。   送走两人,安乐取下口罩, 脸色很不好。他找到柜子里的退烧药和感冒药, 吃了两倍的剂量。这样就能更快地好起来。   头晕沉地发胀,安乐只好先上床休息一会儿。   但不能休息太久, 半个小时后林天会来接他去上课。   他脱掉衣服, 蜷缩在冰冷的棉被里,闭眼即睡去。   宿舍内没开空调,通风的窗户不停地灌冷风进来。   另一头, 林天和唐帆两人坐在楼梯口,正对着电梯的位置,脚边是装满零食的书包。两人边吃边聊天。   唐帆拿了一包妙脆角, 五个手指头都戴上脆脆角,一口一口地吃掉手指,玩得不亦乐乎。   “诶,你说,这个贺少爷咋回事?怎么从来不跟安乐联系?”   唐帆心里有些担心,他一直没敢问,毕竟他只是听说了安乐和贺锦年的事,没亲眼见过。   “你们会不会被他骗了?其实……他没那么喜欢安乐?”   “你知道的,这种富家少爷最容易变心了。”   林天一口气喝掉一瓶果汁,转头,严肃地看着唐帆。   “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当着安乐的面说。”   “当然不会了!我又不是你,那么没眼色。”   “你才没眼色呢。”林天擦了擦嘴。   “我这么跟你说吧,地球不自转了,贺锦年都不可能不喜欢安乐!”   “真的假的?”唐帆对此很是怀疑,“那他为啥从没找过安乐?就算分手了,他就不能来求复合吗?”   这话把林天问住了。   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这贺锦年,怎么就不知道来找安乐复合呢?   “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啊?”   “这有啥不知道的啊?”唐帆觉得很是奇怪。   林天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在国外长的,哪来的东北口音?”   “我家保姆阿姨东北的。”   “那可能贺锦年的保姆阿姨都是比较含蓄的,他跟着这些人长大,自然不懂分手后还可以死缠烂打。”   林天说完,发现自己竟然在为贺锦年找借口。   深感不妙。   他这是怎么了!   “我倒不这么想。”唐帆突然小声:“你说,是不是当时安乐分手时说了什么特别狠的话,让贺少爷受伤了?”   “不会吧……”   林天摇摇头,“况且安乐也——”   话音戛然而止。   他一把抓住唐帆,唐帆刚要疑惑开口,就被林天按着脑袋往电梯口看去。   看清电梯里出来的人后,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唐帆瞪大眼睛:“卧槽!那难道是——”   “没错!”   林天猛地点头。   两人立马起身,扒在楼梯口的门后,悄悄看着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往宿舍走去。   *   贺锦年收到管家发来的密码,输入密码后将宿舍门打开。   一开门,正对着门口的窗户席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宿舍里竟比室外还要阴冷。   贺锦年微微皱起眉,将门关上,打开靠门的衣柜,想要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换下。衣柜门的背面镶嵌了一块半身镜,透过镜子,贺锦年看到身后的床位上微微鼓起来的一小团。   他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林天曾申请跟他一个宿舍。   所以床上的人是林天?   可当他透过镜子盯着那一小团鼓起,却久久无法动弹。   他将衣柜门轻轻推了推,打开的弧度更大,能够看到床上人枕头的位置。   只是看见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心跳瞬间停滞!   他甚至不敢加重呼吸。   扶着衣柜门的手有些不稳,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盯着正在沉睡的人。   *   林天和唐帆两人扒在门口,想要听清里面的动静。   下一秒,宿舍门被打开,靠着门的两人差点倒地。林天一手狼狈地扶着门框,一手抓着唐帆的衣领。   看见面无表情的贺锦年后,他也不心虚,抬了抬头,“怎么?我来接安乐去上课,有什么问题吗?”   贺锦年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有。”   他声音依旧清冷,眼神倒是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哼……”   林天小声地哼唧一声,抓着唐帆一起进了宿舍。   安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屋子里暖暖的。   他缩在被子里,摸了摸脸,已经退烧了,身上除了有些酸痛,其余什么不适也没有。   一转头,林天正一脸气愤地看着他,“生病了怎么又不说?真是吓死我了!”   安乐伸出手安抚他,“我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林天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闭嘴了。   “反正下次一定要跟我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不能这样了。”   “嗯。”   安乐乖巧地点头,接过唐帆递来的温水,一点一点地喝着。   “怎么了吗?”   安乐发现林天和唐帆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那个……安乐啊,今天中午你睡着的时候——”   安乐突然意识到林天可能会说什么,他放下杯子。   “贺锦年来过宿舍。”   安乐一时没说话。   “但是吧,”唐帆接过话茬,“他是回来换衣服的,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帆见安乐并不开心,安慰道:“早知道我就把他留下来了,都没让你见到人。”   “只是你当时在睡觉,我们想着不打扰你休息,没想到,他后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唉,好可惜。”   唐帆闷声叹气。   “不可惜。”   安乐端起水杯继续喝水。   “我前几天见过他。”   “在教室的时候。”   “我们一起上课。”   短短三句话,犹如一道轰雷,打在林天的心上。   “那他、他没跟你说话?”   安乐一顿,还是摇摇头。   “抱歉,之前没告诉你们。”   林天愣在原地,“安乐……”   他再神经大条,也感受到了安乐的难过。   “贺锦年怎么能这样……”   唐帆倒是理智许多,“那你呢?安乐,你有跟他打招呼吗?”   安乐有些惊讶,但还是摇摇头,“没——”   “我……不知道说什么。”   这下,三人都齐齐沉默。   *   晚上,唐帆骑着自行车送安乐回宿舍,安乐坐在后座背题。他今天因为生病耽误的时间,必须要在当天补齐,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   分别前,唐帆突然开口,劝安乐大胆一回。   “要是再碰到他,就主动去打个招呼吧。”   “之前还不确定,今天我看到真人了。”   “他肯定没有怪你。”   安乐双手抱着书,好半天,没有说话。   唐帆笑了笑,走上前一把抱住安乐。   “就放宽心吧,大胆一点。”   “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你。”   “贺家的少爷又怎样?”   “他肯定也不例外。”   安乐闷闷地点头。   拥抱完就要分别,安乐正打算转身进宿舍楼,突然又被唐帆叫住。   “对了安乐,在我国外的家乡,和亲人好友分别时,会互相蹭蹭脸,以表祝愿。”   安乐想了想,一些国外的电影电视剧的确有这样的习俗。   于是他又返回,乖乖走到唐帆面前。   唐帆笑着,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   “真乖。”   然后弯下腰,用脸颊轻碰安乐的侧脸,左右交换,一边一下。   从高处看,就像是安乐主动仰头,被亲吻了一般。   唐帆忍住笑意,轻声道:“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安乐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跟唐帆道别。   *   等安乐回到宿舍时,一开门,发现宿舍灯被打开了。   安乐心脏一紧。   他抱紧怀里的书,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果然,见到了想见的人。   贺锦年似乎是没听见开门声。   安乐只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立马移开了。   贺锦年好像是刚洗完澡,下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着上半身,打开衣柜在选衣服。   安乐有些紧张,将书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坐下来,开始练题。   安乐背对着人,听到身后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低下头看题目,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想起唐帆对他说的话。   安乐真的很想鼓起勇气,但此刻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要是……要是他一进宿舍贺锦年主动跟他打招呼就好了。   听到身后不再发出声音,安乐缓缓站起来,转身,走到自己的衣柜旁,拿出浴巾和睡衣,准备去洗澡。   他下午高烧退去后才洗过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五个小时后还要再洗一次。   安乐低着头,看着衣柜里的睡衣。   他、他真是太粗心了。   竟然把夏天穿的衣服不小心带来了……   宿舍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热烘烘的。安乐颤抖着手,拿起那套夏天穿的背心短裤。   安乐很快洗完澡出来,穿着白色的宽松背心和纯棉的短裤。   走路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就能看见里面的皮肤。   贺锦年背对着他,坐在书桌看笔记本电脑。   安乐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算将试卷都收起来,今晚不打算做题了。   他跟贺锦年的桌子是连在一起的,很长的书桌,中间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看起来挺远,真的坐下来后,才会发现,其实很近。   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贺锦年身上熟悉的清香。   收拾好东西,安乐早早上了床。他背对着贺锦年,面向墙壁,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他看不到,在他翻身之后,身后的人再也没有多看一眼电脑屏幕。   安乐似乎是热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   结果下一秒,只听见啪嗒一声!   灯被关掉了。   窗帘没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贺锦年也上了床。   然后宿舍就再没了声息,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是轻微的。   安乐又想起了唐帆对他说的话。   他张了张嘴。   在黑暗的环境里,说话变得更为艰难了。   又过了许久。   安乐伸出手,从床头的柜子里拿起手机,打开聊天对话框。   就十秒钟。   就发十秒。   第十秒他就撤回。   这么想着,似乎多了些底气,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看向对面,贺锦年闭眼躺着,没有用手机。   安乐低下头,默默打出四个字。   【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   光是打出这些字,就耗费了安乐极大的精力,眼睛又开始变得酸涩。   下一秒,点击了发送。   安乐心跳快得不正常,他捂住险些跳出来的心脏,在第十秒打算撤回,却硬生生止住了。   直到时间越来越久,像是过一个世纪那么长。   安乐再次点击撤回,以为不会成功的。   但还是撤回成功了。   安乐愣愣地盯着屏幕,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轻轻地放下手机,将被子拉起,盖过头顶。眼泪再也止不住,就要流出。   下一秒,安乐被人从被窝里一把捞出!   还没来得及惊呼,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贺锦年呼吸急促,他紧紧抱住安乐,肌肤相亲,“我也很想你。”   他一边急切地亲吻,眼泪不停地下落。   “不想分手。”   “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   安乐被重重地亲吻着,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一张开嘴就会被狠狠吮吸舔咬。   “我也好想你。”   安乐紧紧抱住贺锦年,感受他滚烫的体温,跟自己的身体紧贴。 第99章   林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 一觉醒来,他进不了宿舍了。   唐帆一大早叫醒他,让自己跟他一起去给安乐送早餐, 说今天有好戏看。   一输密码,显示密码有误。宿舍门的密码竟然被换掉了。   下一秒, 门从里面被打开。   贺锦年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 一脸不耐地看着他们。   林天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死死抓着唐帆的手臂。   “你怎么在这儿?”   贺锦年按了按眼角, “因为这是我的宿舍。”   “我来给安乐送早饭。”   林天举起手里的早餐,贺锦年只瞟了一眼, “不用, 我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事?”   林天愣愣地摇头,“没……”   话音刚落,宿舍门就被无情地关上。   林天和唐帆站在门口, 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天望着木门,“刚才发生了什么……”   唐帆摇摇头, “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不喜欢他了。”   他再也不要当cp粉了, 他要当安乐的毒唯。   唐帆有些气愤,“我们可是安乐的好朋友!他不应该好好优待我们吗?”   不是应该客客气气, 竭尽全力讨好他们吗?   倒反天罡!   林天抽了抽嘴角, “他别把安乐拐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林天突然意识到不对,一把掐住唐帆的脖子, “不对!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他俩咋突然好了?”   唐帆很是无辜,“我就是看到阳台有人,所以假装亲了两下安乐, 想着刺激一下他嘛。”   林天深吸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气来。   *   安乐再次来到教室时,刚坐下,组长陈成开始进行第二次考核的任务分配。   今天的考核是临时发布的,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必须是原创题目,同时要给出答案。不能设定出自己小组也无法解答的难题来考核别人。   两组各自出六个题目,作为这一期的考核试卷,最终得分高的小组获胜。   他们运气不好,这会抽到的对手是第二十四组,据说前几次考核都是第一名。   安乐没空关注对手是谁,那是组长要考虑的事。组长会打探对手擅长什么科目,然后反向出题。   这次安乐负责出两个数学题目。   通过前两次的考核,陈成才发现安乐是个宝藏。虽然没有参加过竞赛,但他实力很强,各科都十分擅长,数学更是非常厉害。他有预感,哪怕是最后的决赛,以安乐的实力,也能拿到很高的名次。   等安乐出完题,刚好也到了考核时间。   双方的考核试卷是由组长交到监考老师手里然后进行交换,安乐全程没有看到对手,但他并不在意。直到他开始做最后一个数学题。   十分复杂的题干,充满了迷惑性,设立了很多圈套。   出题人宛如孔雀开屏一般,向他们炫技,展示自己对数学公式的掌握有多熟练深刻。   安乐将题干一层层拆解,好不容易算出最终的答案,又看到题干里还要求做图回答。   安乐看了眼时间,所剩时间不多了,但最终答案明明不做图也能让人轻易看懂。   无法,安乐抓紧最后的几分钟将图画了出来。   计算到一半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到他将几个点连接在一起……   安乐沉默了。   试卷上的图案,是一个大大的爱心。   他突有所感,抬起头,看到了这次的对手,第二十四小组。   其中一个组员就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   发现安乐抬头后,他对着空气画了一个爱心。   嘴里无声地说道:爱你。   安乐简直被气笑了。   *   晚上,他带着贺锦年见了林天和唐帆。   “我们复合了。”   安乐拉着贺锦年的手,害羞地靠着他的肩膀。   贺锦年亲呢地蹭着安乐毛茸茸的脑袋,对他很是喜欢。   林天和唐帆同时抽了抽嘴角。   “恭喜啊……”   “啊,我真是太惊讶了。”   安乐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贺锦年伸手摸了摸安乐的脸,又对两人温和地说道:“你们想吃什么可以点,以后都是我请客。”   安乐听了这话,望着贺锦年的眼睛里充满了欣慰,“你对我朋友真好~”   贺锦年认真地看着他,“只要你喜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好不容易复合,好似打破了以往的束缚,变得更加亲呢了。   林天默默翻了个白眼,点了十份白松露烩蛋。唐帆不语,只是一味地吃鱼子酱。   幸好,这两人还没有到互相喂饭的地步,但林天知道,这样的日子也不远了。   饭后吃甜点时,贺锦年一直看着安乐,似乎是很疑惑。   “怎么了?”   安乐没吃甜点,拿着手机在背单词。   “你没有按时吃药?”   贺锦年眼里露出担忧的神情,“今天早上你也没吃,中午也是……”   他微微低头,掩饰住眼里的落寞。   按照医生的计划,安乐还需要再吃三个月的药。分开的那些日子,他每天计算着安乐的药吃到哪里了,身体有没有变好。那是当时他唯一能够为安乐做的事。   “是不想——”   “什么药?”   安乐看着他,眼里隐隐有水光,“你不是、已经扔了吗……”   贺锦年一脸懵。   “我没有。”   “那是可以帮你治病的药,我怎么可能丢掉,我——”   话说到一半,贺锦年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没有丢过药,只是每个月,都会把下一个疗程的药派人送到安乐外公的手里。   手下的人将手机递给老人,外公会在电话里跟他保证,一定把东西交到安乐手里。   可显然,外公并没有说到做到。   贺锦年看着安乐受伤的眼睛,怎么也无法将事情说出口。   “抱歉,安乐。”   如果安乐知道是外公骗他,一定会很痛苦。   他清楚地知道,安乐最在意亲情。   安乐没得到想要的解释,只有一句无力的道歉。   “我现在就派人把药送过来。”   “不用了!”   安乐拦住贺锦年想要打电话的手。   他难以说出口,唯一的药是自己从垃圾桶捡来的。   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脆弱地好似一碰就会碎掉。   安乐想要解释,可贺锦年说不出理由。   每天晚上,贺锦年都会来到安乐的床上,自作主张地抱紧他。   安乐没反对,但也不热情。   这件事像是一根刺,插在两人心间。   可落寞的贺锦年就像没人要的流浪小狗,安乐是个心软的,总是忍不住心疼他。   离开一中的那天,贺锦年将人拉到黑色轿车里缠绵亲吻。   “我好舍不得你。”   安乐本想沉默,但架不住对方热情地□□。   他喘息着,露出布满吻痕的肩膀,“我也是。”   贺锦年像是打了兴奋剂,险些将人揉碎拥进怀里,安乐被亲的舌头没了知觉。   直到快要出发,两人不得不分开,贺锦年紧紧抱着安乐,很是不舍。安乐安抚地抚摸他的后颈,亲了亲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贺天遥顶着一头红发,本来在附近转悠,想要在离别前送送安乐,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直到他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熟悉的车牌号!   那是表哥的车。   表哥认识安乐,可能知道安乐在哪里。   见司机站在一旁,贺天遥从另一头靠近,打了声招呼就要开车门。   司机来不及阻止。   “天遥少爷!不能开——”   贺天遥笑嘻嘻地,一把拉开车门,然后笑容凝固。   贺锦年看向他的眼神能杀人。   贺天遥脑子一片空白。   等到安乐红着脸穿好外套从车上离开,甚至来不及跟他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贺天遥望着安乐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车里一脸不舍的表哥,整个人直直倒地,晕了过去!   *   在一中学习的半个月,众人都熟悉了不少。   比起来时的尴尬沉默,回去的车上,众人热络地聊着天。   安乐拿了第三名,称得上是一匹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黑马。带队老师对于他不在宿舍常住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方圆没拿到奖,但名次也不错,足够为申请的大学加分了。   到达机场后,陈成带着第六组的组员一起来找了安乐。   因为有安乐的加入,他们的小组成绩比预计的高了3.8分,大家对取得的成绩都很满意。跟安乐交换了各自城市的特产。   陈成感慨地看向安乐,“希望未来能在锦城的大学遇见你。”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可能不会来这里。”   “没关系,如果注定有缘,总会再见。”   “嗯。”   安乐笑着点点头。   “所以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当然。”   陈成跟安乐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上了好友。   其他组员也纷纷过来跟安乐加了好友。   “这半个月的经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我也是。”   飞机开始登机,组员们各自告别。   这一别,大概率就是人生最后一次见面。   于是飞机起飞前,安乐还是打开了手机,点进熟悉的对话框。   【记得每天都要想我一遍。】   点击发送。   正打算开启飞行模式,对面就回复了消息。   【可我每天想你一万遍,都还是觉得不够。】 第100章   新年过后, 就迎来了第二年,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多天。   安乐迎来了从所未有地忙碌。   各种等级考试和竞赛一个接一个。   以他的成绩,还有之前竞赛的荣誉, 按理说不用如此辛苦了。许多大学的提前招生陆续到来,安乐一个都没接受。   老师对此很不理解, 亲自找他进行了谈话之后,被安乐的目标震惊到了。   “这可是从所未有的。”   “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哪个从高三才开始准备最后申请成功的学生。”   安乐淡淡一笑。   他比以往更清瘦了些, 五官也更加精致。眼睛不再是亮亮的总是充满了情绪, 而是更加专注平和。   “那老师就祝你好运吧。”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就跟老师说。”   高三这一年,安乐遇到了许多好的人。   比以往的十八年加起来还要多。   由于一天比一天忙碌, 他跟贺锦年的联系也越发少了。   一开始贺锦年会给他打电话, 但到后来,已经很难遇到两人都有空的时间。   从一开始的电话变成了信息,但安乐再忙, 也会抽出时间回信息。   贺锦年让医生制定了新的医疗方案,让人送来了新的特效药。   安乐认识送药的人:是闻时。   贺少爷最得力的助手。   暑假结束之后, 安乐就没再见过任何跟贺家相关的人了。   之前在一中学习时, 贺锦年还特意换了司机,就是不想安乐看到以前的熟人。   不过也许送药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所以他才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前来。   “辛苦你了。”   闻时再见到安乐, 心情很是复杂。他没有像语重心长那样叮嘱安乐要好好对少爷,告诉他少爷为他付出了多少。   他只是点点头。   “应该的。”   “祝你……早日康复。”   安乐接过贴着外星人贴纸的药袋。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安乐看着闻时,整个人的气质平和了许多。不像几个月前一样, 像个敏感的小河豚,要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小河豚就会气得鼓起来, 然后到处滚来滚去,警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闻时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几个月时间变化这么大。   他看着安乐的眼睛,心中一动,还是没能忍住。   “少爷不让我说的。”   “没关系,我不告诉他。”   闻时苦笑一声。   “少爷一直有给你送药。”   安乐点点头。   他猜到了。   将药丢进垃圾桶这种事,其实以锦年的性子,是做不出来的,可当时的安乐宁愿相信是这样。   “我每个月,都会把药送到你的家里。”   “亲自交到你外公手上。”   “少爷不放心,还会打电话亲自跟你外公联系,确定药真的到了他手里才肯放心。”   安乐捏紧药袋,还是没能忍住,失态了。   “好,我知道了。”   “谢谢你。”   “不用谢。”   闻时深吸一口气,“那就,下次再见。”   “再见。”   安乐看着闻时的车渐行渐远,突然低头,擦掉眼泪。   *   四月,安乐过生日。   林天和唐帆赶去远阳市为他庆生,却被告知贺锦年也会来。   唐帆别扭地坐在一边,“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林天一把拍向他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委屈,苦笑着看向安乐。   安乐为了安慰他,又抱又亲,跟哄小狗一样。   林天低声在唐帆耳边传授经验,“你当着面刺他就是给他脸!”   “你看,他这下又得意了。”   这还不够,贺锦年千辛万苦抽空来远阳市,就没想过跟安乐分开。   一路上,他不停地暗示安乐晚上可以单独跟他出去吃饭。   毕竟林天和唐帆经常跟安乐见面,中午大家一起简单吃一点就行了。   然后得到林天和唐帆两人的强烈反对!   他们不仅要晚上一起吃饭,还要一起睡觉!   林天计划了去露营,却只准备了一个帐篷。到了晚上,安乐缩在贺锦年怀里跟他一起看星星,情到浓处,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窜出来!   林天硬生生将脑袋挤进两人之间,这还不够,他拉上唐帆,两人一起睡在了安乐和贺锦年中间。   安乐一脸无奈。   于是四人并排躺在帐篷里,慢慢聊天。   唐帆说等高考完组织大家去旅行,林天双手双脚赞成,安乐笑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等你上大学了,时间应该比现在要灵活的多。”   “到时候我就和林天一起去你的大学看你。”   “好。”   贺锦年默默听着他们闲聊。   他没有加入话题,因为从三人的对话可以得知,他们都知道未来安乐会去哪里。   除了他……   他不是没有问过安乐。   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大学,想去哪个城市。   可每次提起这个话题,都是不了了之。   察觉到贺锦年的沉默,众人都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   生日过后,贺锦年应该离开了。   林天跟唐帆还在帐篷里呼呼大睡。   昨晚,贺锦年趁两人睡着,又回到了安乐身边,抱着安乐沉沉地睡了一觉。   贺家的司机已经开到了露营草地旁的路边,就等贺锦年上车。   安乐给他装了一些果干,又泡了一杯花茶,可以在路上吃。   离开前,贺锦年心疼地抚摸着安乐的脸。   “你又瘦了。”   安乐抓住他的手,笑了笑。   “瘦了好看。”   贺锦年摇摇头,眷恋地蹭了蹭安乐的鼻尖。   “你最近参加了很多考试。”   “是比上个月多,但还能应付。”   “为什么这么拼命?有心仪的学校了?”   安乐没说话。   贺锦年艰难扯动嘴角。   看来是不想告诉他。   “考试的费用学校会报销吗?”   “会报销一部分。”   贺锦年点点头,他提前了解过,除了一些特定的比赛,大部分都需要安乐自费。   随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到安乐手里。   “这张卡里的钱你都能用。”   “这是我的钱,不是贺家的。”   安乐一愣,立马就要拒绝,“我不——”   贺锦年低头,堵住安乐要说出口的话。   他温柔地抚着安乐的脑袋,两人缠绵地亲吻。   等到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安乐感受到侧脸的热意,才轻打贺锦年的肩膀,让他停下。   贺锦年不舍地退出来,叹息着抱紧安乐。   “密码是我的生日。”   安乐一愣   贺锦年眼神一暗,“你忘了?”   “没。”   他满意地亲亲安乐的眼睛,“那就好。”   “我走了。”   “嗯。”   安乐手里拿着贺锦年的卡,乖乖地目送他远去。   上飞机前,贺锦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给安乐的那张银行卡很快被使用了。   他很开心。   因为安乐这么快就用了他的钱。   这种赚钱给安乐花的感受很好,他非常喜欢。   直到他看到了具体的消费信息,整个人完全愣住。   【您账户8888于4月13日7时50分向林天支出人民币一百万元……】   【您账户8888于4月13日7时55分向唐帆支出人民币一百万元……】   另一头,林天和唐帆看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拉着手围着帐篷蹦蹦跳跳,开心得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贺锦年这下肯定气死了!”   *   高考的前一天,安乐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虽说是匿名,但却是锦城市的号码。   锦城市,知道他要高考的人,不难猜。   【考试加油】   安乐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一时呆愣了许久。   等他反应过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竟流了下来。   他单手擦掉眼泪,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然后删掉了那条短信。   *   高考结束,安乐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等到六月下旬,成绩一经发布,安乐不出意外地拿下第一!   学校对他的志愿填报很是重视,专门派老师来到家里询问他的意愿。却被得知他并不在家。   从高考结束后,外公只在考完试那天见过安乐,安乐只说是接下来有很要的事情要做,便跟朋友离开了。   外公心里意识到什么,他的外孙跟他不像之前那样好了。   外公送走了老师,又迎来了另一位不想见的客人。   他看着一身西装的贺锦年。   尊贵的贺家少爷像是刚从高奢宴会离开,和周围格格不入。   “进来吧。”   外公领着人进屋,给他泡了曾经贺锦年最爱喝的花茶。   外公老了,许多事都不记得,却还记得这个只相处过十几天的小辈最爱喝的茶。   “安乐……有跟您联系吗?”   “有,隔几天报声平安。”外公佝偻着腰,“怎么?不找你了?”   “找的。”   贺锦年知道外公对他的态度,但还是对老人很尊敬。   这是安乐爱着的亲人。   “只是他至今还没有填志愿,他考得很好,我为他感到高兴。”   “希望安乐能选一个喜欢的专业。”   外公笑了笑。   “你倒是好心。”   “只是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哪有什么喜不喜欢。能赚钱的专业就是喜欢专业。”   “可为什么赵程就有喜欢的专业?为什么他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   “赵程,不也是这个家的孩子吗?”   贺锦年看着外公,良久。   “既然安乐也没有联系您,那我就先走了。”   在贺锦年离开前,外公突然开口。   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要怪,就怪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不用怪谁。”   贺锦年不赞同地看着老人。   “只要有我在,我会让他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外公只笑笑,觉得年轻人天真。   有钱又如何……   有钱也不是万能的。   他会等。   等着两人分开,等着他的外孙回家。   只有血缘,才是最可靠的。   *   七月中旬。   贺锦年拒绝了太奶奶让他出国的要求,坚持要留在国内。   国外的延期入学申请时间就要截止,他必须在七月底之前给出回复。   直到昨天,他接到了安乐的电话,对方让他回去读书。   贺锦年问他在哪里?为什么高考后不见踪影。   安乐沉默。   林天和唐帆都不见了。   贺锦年很想派人去查,但他知道,如果这样做了,安乐会生气。   “我想在离开前见你一面。”   “只是一面吗?”   贺锦年呼吸一滞,随即有些委屈,“很多面……”   “安乐,我很想你,你在哪?”   安乐被贺锦年这副模样说动,就要忍不住说出口,可林天跟唐帆站在他对面,严肃地盯着他。   只要安乐开口,他们就会把电话挂掉。   安乐抿了抿嘴,还是没说出口。   贺锦年苦笑一声,“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明天,明天我就会回去。”   “你等我!”   贺锦年握紧手机,思念之情几乎要弥漫出来,“好。”   *   谢管家接到电话,门口的保安说是有客人到访,指名要见他。   谢管家在赶去的路上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可真的见面后,还是很震惊。   “安乐。”   “谢管家,好久不见。”   谢管家看着安乐,只感慨这孩子变化太大,沉稳了很多。   “我找您,是想让您帮我把这转交给锦年。”   谢管家看到安乐手里的纸质文件,只觉得很熟悉。   紧接着,他惊讶地看向安乐。   “这是……大学的录取通知?”   “对。”   “你的?”   “嗯。”   安乐笑着点点头。   “本来要很久之后才能拿到,但他说他很想我,所以我跟学校要了纸质的证件,带了回来。”   “为什么找我?你可以亲自给少爷。”   “因为我,谢管家和锦年有了隔阂吧。”   贺锦年生日那天,谢管家和李管事都没能去到老宅。说是主宅需要人看管,可这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成人礼,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缺席呢?   除非……是贺锦年不想他们去。   谢管家望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你亲自给他,他会开心疯的。”   “您替我给他。”   安乐拉住谢管家的手。   “他会更高兴。”   “没有什么,比他最敬爱的谢爷爷的认可,更能让他高兴了。”   谢管家微微愣住。   好半响,他才点点头。   “恭喜你啊,安乐。”   “谢谢。”   安乐笑着看他。   *   红楼里,贺锦年坐在书房,望着自己跟安乐的合照发呆。   下周他就要走了。   离开前,把红楼拆了吧。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贺锦年放下合照,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   来的人是李管事和谢管家。   贺锦年一愣。   “有什么事吗?”   谢管家安抚地拍了拍李管事,李管事这才将手里的信件举起。   “我们……想把这个给你。”   贺锦年接过信件,看着李管事期待的表情,有些内疚。   但他还是偏过头,没说什么。   直到看到手里熟悉的信件。   这是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贺锦年不解地看着两人,“这是我的?”   李管事摆摆手,“不是不是!”   贺锦年皱起眉,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人,“不会是你们俩的吧?”   李管事连忙再次摆手。   “哎哟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贺锦年看看两人,又看看信件。   拿出小刀将封口拆开。   看到名字录取人姓名的那一刻,他瞬间僵住。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   看向两人时,眼里充满了惊喜。   “是安乐!”   “这是安乐的录取信!”   “这是安乐的……”   贺锦年不可置信地拿着信件,比自己录取了还要高兴。   他用手捂住眼睛,压抑已久的感情终于封锁不住,一点点地从指尖溢出。   李管事心疼地看着他,却也由衷地替他高兴。   “这是安乐的。”   贺锦年哽咽地重复着。   谢管家走上前,将他抱住。   “好好的,不要哭,这是高兴的事。”   贺锦年回抱住谢爷爷,连同李奶奶,三人紧紧靠在一起。   如同十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踏上去往异国他乡的路上,两人就是这样抱着才五岁的小锦年。   然后告诉他,不用怕。   哪怕去了国外,他们也会一直在他身边。   他们是没有血缘的一家人。   钱不是万能的,血缘也不会一直可靠。   只有爱,才是最长久的。   *   桌面上,被放在一边的信件背后,画着一个黑白配色的小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