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觉醒后靠误解值被天敌团宠》作者：铜皮笔记本
　　文案：
　　【温馨提示：这本是只顾着自己爽的调剂文，进度可能有点赶。】
　　柳明是一部末日无cp少年热血番中的炮灰反派。
　　但他自己不知道。
　　作为第一区管理者柳家的继承人，柳明天天脑子不清醒地追着主角团找茬，每次丢人又丢面，受伤也不在意……
　　柳明：嘶，不太对吧？
　　主角团强对塔来说是好事啊？作为柳家继承人，那些家伙又强又隐藏着危险的秘密，他为什么要天天去找他们的茬？！还是因为嫉妒他们？
　　他一个向导，嫉妒一群哨兵，他有病吧？
　　柳明百思不得其解，好在他眼睛上突然出现的弹幕揭示了真相，柳明对着弹幕研究了一晚上剧情，得出结论：他确实有病，病名为剧情。
　　他所做的一切不正常的行为，都不过是剧情提线安排好的“剧情”罢了。
　　在剧情的提线进行到自己这个炮灰反派做出不可原谅之事，被无数异常噬身而死前，柳明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的未来做些什么。
　　他看了看那些弹幕提到的，自己如果要活下去的走向：
　　1：洗白，成为主角团的小弟，彻底变成丑角。
　　骄傲的柳少爷摇了摇头，pass！
　　2；一路坏下去，最后和最终boss一起被主角团揍上天。
　　柳少爷：我还想活着继承家产，给个机会？
　　好在弹幕出现没多久，一个自称误解值系统的异常就被爷爷交给了他。
　　【恭喜宿主绑定t231误解值系统！只要得到误解值，宿主就可以解除身上的剧情提线，改变自己悲惨的命定结局！
　　误解值不限于各种类型，请宿主自由探索！】
　　柳明挑挑眉：“误解值……？”
　　于是……
　　反派炮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为合格的柳家人，利益与价值的投资商，他会让那些被命运眷顾的傻子，都成为他最强的刀。
　　他不仅要成为主角团，还要成为亦正亦邪的灰色角色，将正派反派的误解值全都收入囊中！
　　毕竟……他想改变的，可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剧情。
　　———————小剧场———————
　　随着异常的侵蚀越来越严重，为了阻止预言中的结局，塔决定按照预言中所说的那样，组建一只救世小队应对末日。
　　柳明为了获取误解值捏着鼻子走马上任：不过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家伙罢了——这帮烦人家伙还都是他的天敌，靠近都要打镇定剂！烦死了！
　　然后……在异常群中被人拼尽全力救出来的贵公子想：真香！
　　一开始的主角团其他人：不当人柳家的贵族少爷，气走他好了。
　　然后……累得大脑生疼终于有向导来救命的哨兵们：真香！
　　就是有个问题，这位帮忙兜底的万能后勤兼指挥少爷，能不能不总是条件反射瞒着他们去搞计划，明明就是和他们说一声的事，为什么非要复杂地绕好几个圈子？
　　柳明：不好意思哈，利益至上，只有自己值得信任，知错永不改～
　　主角团：……我们早晚给你硬改过来。
　　为什么不愿意去相信呢？有人会单纯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欣喜。
　　———————————
　　老规矩病弱美惨强cb向团宠文，主角团宠战损少不了，少年们之间的羁绊和互相逐渐的摆脱偏见的认可，男主表面团欺实际团宠，性格很难描述，非要比喻一下的话就是痛觉敏感的m少爷。
　　为了看被天敌们团宠还驾驭天敌的指挥系小蛇包的饺子，世界观设定暂定为类似绝区零那种设计感很强的半复古街头运动风，以现实中的动物和北欧神话作为人物设计元素，非典型哨向，异能序列元素，末日天灾，大量私设，应该写不长，毕竟是完全冲动的xp产物。
　　内容标签：校园团宠美强惨万人迷群像哨向
　　主角：柳明云舟
　　其它：我是你们的贵人？错了，我不是任何人的贵人。
　　一句话简介：不管是正派反派，全都来误解我吧
　　立意：利益不是万能药，不过爱和友情可以创造奇迹！
　　

第1章 剧情提线
　　世界正在毁灭。
　　巨大的世界树在枯萎，大陆在崩塌，破碎。
　　火山熔岩流入海水，飓风引起海啸，呼啸而过，淹没一切。
　　世界的最高峰正在碎裂，冰层与山体一起滑坡，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劈开，那力量致使天空黑暗无光，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树在枯萎，世界也在枯萎。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呢喃。
　　天空沉沉地压了下来，潮水，岩浆，大地与飓风聚合在一起，在某种特殊力量的凝聚下，形成一座高大的王座。
　　王座之上，漆黑的巨龙睁开了他那双血红的眼睛。
　　树塔学院附属医院的某个病房中，躺在病床上的银蓝发少年也猛地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少年名为柳明，是对抗异常的最高学府树塔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人类第一大区管理者柳家的小少爷，在几天前刚刚和同年级的云舟起了冲突，回来就大病不起，一直昏睡，直到现在。
　　“刚刚……那是梦吗？”
　　柳明坐起身，他从病房上翻身下来，脚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直接拔掉手背上的注射针，冲到了这间病房的窗前。
　　“滴答，滴答。”
　　留置针还在滴着血，柳明无暇顾及，他只是推开窗，呆呆地望着夜色下的天空。
　　黑蓝色的夜空中，星星正在闪烁，高大的半透明巨树生长在整个第一区的中心，如柔和的云层的树荫流淌着繁星般的光点，将下方的建筑群环绕，围抱其中，温柔的如同摇篮。
　　那是世界树，人类收容关押异常的监狱。
　　一切都很正常，刚刚梦境中那过于真实的一切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但是柳明却坚定地知道，那不是梦。
　　人类的世界毁灭了，就在不久的将来。
　　至于证据……
　　银蓝发色的少年艰难地抬眸，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凝聚的很明显——自从刚刚的梦境开始，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一条条绿色的字迹，那些字迹凭空消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看向何方，都顽强的存在在那里。
　　至于那些字迹的内容……就更是惊心动魄了。
　　【太刺激了吧也？开篇云舟狼崽就梦到了世界毁灭？】
　　【不愧是主角啊，直接做预知梦，天选之子就是不一样，可惜啊，这个结局是改不了的，毕竟主角现在只是一周目，还有二周目呢，世界不毁灭要怎么开启二周目？】
　　【嘻嘻嘻，你说的是对的，毕竟世界不毁灭，“主角”的金手指要怎么诞生啊？】
　　……
　　柳明默默攥紧了拳头：什么世界必须毁灭，这帮家伙说的话怎么这么气人呢？
　　还有……狼崽……原来刚刚的场景是云舟的梦……不过这个外号是他认识的那个云舟的吗？那家伙可是来自被诅咒的第七大区，被树塔招募为修正者新生之前还是流浪在高原上的流浪者，虽然精神体的确是狼，但是怎么也和这么可爱的外号搭不上边吧？
　　这些眼前的弹幕一样闪来闪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柳明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快要被恶心的吐出来了。
　　然而那些弹幕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而是继续诉说着可怕的现实。
　　【让我看看几天前和我们可爱的狼崽起冲突的那个炮灰反派小少爷在干什么——他现在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啊？！】
　　【这小少爷一出场我就觉得他不是洗白成小弟就是最后下场凄惨的那种炮灰，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确实，这小少爷简直是被家族养废的傻子，不可能有主角团那样很深的人设线。】
　　【真绷不住了，虽然知道他没有我们这样的全知视角，并不知情，但是自己爷爷都快死掉了还在这里悠闲地欣赏夜景，真不愧是小少爷啊——】
　　【话说柳家家主这是什么情况，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感觉应该是异常的影响吧，毕竟异常这玩意儿随着天灾而来，简直防不胜防，序列前十的异常一出现就把整个第七区搞成了现在这片荒原的样子。】
　　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名为异常的特殊生物，它们或类似传说中的鬼魅，或是都市怪谈的根源，有些甚至与神话传说中的那些存在并无他异，带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
　　而人类也因为异常的出现随之进化，部分人类成为了拥有精神力的异能者，并且通过异能的分类分为哨兵和向导两大类别，而柳明和云舟所在的树塔学院，正是当前九大区加起来的异能者最高学府。
　　柳家因家族向导众多而立足于树塔和树塔所在的第一大区，但是身为柳家家主的爷爷柳霖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秘密——他的精神力早年间因为收容序列35号异常【灼鬼】而受伤严重，已经无法与异常对抗。
　　不行，他必须赶快去找爷爷——！
　　柳明深吸一口气，柳家从小教导的严格家规家训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想起那些弹幕，那些盯着他的“眼睛”，视线转向病床床头的一个小小盒子上。
　　那是他本来想要送给爷爷的生辰礼物。
　　他故意开口：“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现在把礼物送给爷爷去刷点好感。”
　　弹幕的视角果然还在注视着他：【呵呵，果然这个炮灰柳明也是被权力洗脑的人，整个柳家就没什么好东西，全都为了继承人的位置争权夺利，本来以为这个炮灰会是后来洗白变成主角小弟的那种，没想到也利欲熏心，现在就开始争夺继承权了。】
　　【你还真别说，这位柳爷爷还真是把柳明当继承人培养的，柳家几个孩子里偏偏就最宠柳明。】
　　柳明看到这里眸色暗了暗。
　　最宠他……吗？
　　那些打在身上的族规戒训，从小到大的严格要求，如果称得上“宠”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宠孩子的父母了。
　　弹幕很快又说了更可怕的话：【唉，既然这样的话，那一周目后面死的那么惨也正常了。哪怕我不喜欢他，也觉得这位小少爷死在第七大区荒原上的异常群里，被万怪噬身而死的结局有点太惨烈了。】
　　柳明抖了抖，这些弹幕好像是认真的。
　　【不管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云舟那边吧，他们好像又遇到异常了——嘶，不愧是主角！】
　　柳明轻轻松了口气，身上被注视的感觉陡然消失，这些不知道真实身份的眼睛终于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爷爷现在的状况，自己的结局……疑点太多，而现在不是该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
　　少年那双深红的眼睛猛地阴沉下去，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简单披了件黑色风衣外套，拿起床头上的银丝眼镜就径直冲到了医院大门。
　　黑色的汽车很快到达，司机是柳家的蛇卫，嘴很严，不会问他为什么大半夜到处乱跑。
　　柳明上车，声音冷冽干脆：“去残荷庭院。”
　　残荷庭院是柳家的一座宅院，距离树塔附属医院不远，那座宅院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但是柳明很清楚，今晚爷爷一定在那里。
　　他抬起头，天空乌黑一片，云层之间，一轮满月正在盈盈发光。
　　今晚是满月，而爷爷……柳家家主每一个月的满月都会独自来到这座宅院，望着满月和满池枯烂的残荷，怀念着什么。
　　柳明不知道那池残荷之下埋藏着什么，他只能看清爷爷眼底的悲伤与痛苦。
　　而现在……
　　柳明推开那间小小宅院的门，如瀑的月光下，面前的场景几乎令他无法呼吸，那是诡异到无法形容，几乎颠覆了柳明之前对“异常”这两个字全部理解的可怕情景。
　　白发的柳家家主柳霖，此刻正站在这座构建精巧的复古宅院的正中心，身后是那池已经枯败的残荷。
　　他如一具人偶般站在那里，精神体眼镜王蛇长长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庭院环绕。淡色的精神力与月光融为一体，在察觉到柳明的到来后，柳霖抬起头，如往常一般向柳明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但柳明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向他的爷爷行礼。
　　因为他的爷爷，此刻动作僵硬，神情怪异，身体的关节处缠绕着细细的金丝，直接连通至看不见的高空深处。
　　柳霖的周围还站着好几位柳家的蛇卫，那些蛇卫身上，也都缠绕着诡异的金丝。
　　“过来吧，柳明。”
　　在最初的僵直之后，柳霖似乎恢复了正常，他好像没有看到那些诡异的金丝一样，依旧笑着邀请他最宠爱的孩子来到他的身边。
　　“是，家主爷爷。”
　　柳明感觉自己的声音肯定沙哑的不成样子，但作为柳家人，他无法违抗家主的命令。
　　于是他向前一步，走入了院子中那条巨大的眼镜王蛇环绕的圈中。
　　那一瞬间，似乎有冰雨从空而至，带着森然寒意冷冷淋下，柳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僵硬冻结，他侧眸去看，却看到了自己身体关节处有同样的金色丝线，缓缓浮现。
　　那些金色的丝线比起实体更类似某种精神力，并非是被爷爷的精神力带来，而是因为爷爷的精神力，才能够显现。
　　“家主爷爷……这是……？”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失去意识的蛇卫中间的长辈。
　　“这是剧情提线。”
　　柳霖回答了柳明的问题，他甚至还在笑着，一如往常在塔的七区议事会上的温润儒雅。
　　“剧情提线……？”柳明联想到了自己眼前的那些弹幕，在那些弹幕看来，他所在的世界的一切似乎只是一本供人消遣的小说一样的娱乐谈资：“那是什么？”
　　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苦涩。
　　“谁知道呢？也许是异常吧，也许是比异常更可怕的某种东西，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游戏？还是漫画？随便是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还有……”
　　柳霖又笑了，柳明能感受到他今晚的状态很轻松，完全没有了在处理第一区和塔的事务时那可怕的压迫感，仿佛在窥探到世界的真相之后，其他的事情一瞬间都变成了窗外洒落的水滴。
　　都不重要了。
　　“我们必须按照它的提线所规划的未来前进，否则——”
　　柳霖突然笑了，他走到一位带着银蛇面具的蛇卫身边，抽出了他腰间的一把匕首，然后狠狠地捅向了自己的胸口！
　　“家主爷爷！”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秒之间，柳明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猛地冲过去想要拦住爷爷，却见那道狰狞的伤口在没有治疗系精神力的安抚下……
　　居然在逐渐恢复。
　　不，不是逐渐，是极为迅速的恢复！
　　五秒，还是十秒？柳明感觉自己的感知力正在因为极度的震惊而迅速下降，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不对劲。
　　随着异常的出现，人类中也逐渐出现了异能者，异能者分为哨兵和向导两大类，可以用精神力使用异能的其他系战斗型异能者被称为哨兵，而精神系和治疗系，部分辅助系的异能者因为有着可以疏导安抚过度战斗后异能者的精神体状态的能力，被称为向导。
　　向导极为稀少，过分强大的精神力带来的不仅有稀缺的数量，还有远不如哨兵的身体素质。
　　柳霖身上的伤口恢复速度比有治疗系向导治疗的哨兵还要快，这显然非常不正常！
　　柳明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因为这些金色丝线？”
　　柳霖露出了鲜有的欣慰表情，他点了点头：“是啊，因为这些金色丝线，我们每个人的未来已经被完全确定，就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失去了。”
　　“我刚刚通过Y231看到了我们的未来——那是一片黑暗，完全被毁灭，就连世界树都枯死的未来，而在那未来彻底到来之前……我们会死，柳家会被逐出塔的七区议事会，众叛亲离，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柳霖望向柳明，一字一顿道：“你也会死的很惨。”
　　柳明只感觉自己背后生寒。
　　Y是异常的缩写，Y231，也就是在异常序列表中排行231的存在，柳明的异常序列默写向来是满分，他猛地望向爷爷手中的东西——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指环……
　　一枚银色的，蛇形的简单指环。
　　可是……Y231不是一直没有被塔发现吗？自从异常降临之后，统领人类七大安全区的对异常作战机构塔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做出了现在几乎变成每个人必备常识的异常序列表，所有的异常名字以及特征弱点都被写在了表上，而Y231，是整个异常表上最诡异的异常。
　　它不是序列前五十的异常那样可怖的存在，但是人类却无法感知到它。即使是最敏锐的精神系向导也无法探测到Y231的真容，也正因如此，它被称为“不存在的异常”。
　　而现在，那枚不存在的异常，此刻正化为一枚安静的银蛇戒指，躺在爷爷的手里。
　　再加上爷爷所说的那样的结局，和弹幕提到的一周目自己会死的很惨……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无法接受自己那样的未来，更无法接受柳家的败落，他望向柳霖：“家主爷爷，你有办法，否则不会在这里等我。”
　　柳霖叹息一声：“虽然现在说这话已经有些矫情了，但是作为你的长辈，我还是想问一句：那是一条很难很难的路，你准备好……去走了吗？”
　　柳明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随时准备接过柳霖手里的那枚指环。
　　“我知道的，爷爷，正是因为知道柳家的继承人身份潜藏着无数的阴谋，我才会选择来和哥哥姐姐们争夺这个位置。”
　　柳明笑了。
　　他从小跟在柳霖身后长大，知道的要远比他的哥哥姐姐们多，也正因如此，他能清楚地确认——第一区的管理者柳家的继承人这个位置，背后根本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他必须拿到手。
　　“……Y231其实有着自己的名字，它的名字叫做尼伯龙根的指环。”
　　柳霖将那枚指环拿起来，亲自为自己的后辈带上。
　　“Y231可以帮助它的宿主彻底隔绝这些剧情提线的影响，但是只有一个人，我因为发现剧情提线，已经被祂盯上了，接下来的柳家……就交给你了。”
　　柳霖拉着呆愣在原地的柳明，将他带到门口，然后神情极为严肃，一字一顿道。
　　“今晚之后，就连我也会是你的敌人。”
　　他猛地将柳明推出了这扇门。
　　下一秒，一个怪异的电子机械音响起。
　　【宿主您好，欢迎绑定世界监管局服务系统，这里是误解值系统t231，倾情为您服务！】
　　【已检测到宿主发现世界最可怕的“异常”之一——Y003命运之轮（剧情提线），如果想要铲除这一异常，就请宿主在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后，开始奔跑吧。】
　　自称T231的系统声音突然一瞬间似乎有了某种情绪，它用一种玩味的，不再完全是机械的声音轻声道。
　　【柳家的继承人。】
　　

第2章 主角云舟
　　柳明抬头看去，那扇小小宅院的门已经被爷爷从内部死死关上，那是柳家家主的决定，而他需要做的，只有服从。
　　柳明知道自己今晚无法再见到爷爷，于是偏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向向手指上的那枚银色蛇戒。
　　“误解值……系统？”
　　【检测到宿主的疑惑，t231现在为您解答：
　　误解值，顾名思义，即周围人物对您的误解而兑换的能量值，系统并不限定误解范围，只要周围人对您的看法与现实有一定的不符，那么宿主就可以获得误解值，按照t231和柳家家主柳霖的交易，您获得的误解值可以取消指定人物身上的剧情提线，使指定人物获得行动自由。】
　　在看到爷爷的名字时，柳明的眸色暗了暗。
　　t231继续开口：【温馨提示：误解值的高低与误解者在剧情提线中的重要程度息息相关。】
　　柳明认真思考了一下，也就是说：“在‘世界’这本书中，占据剧情地位越高的角色对我产生误解，我得到的误解值越多？”
　　他神情猛地暗了下来：“那么t231，世界这本书的主角是谁？”
　　他问的很快，就连t231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显示了答案。
　　【云舟。】
　　那个和他同为修正者预备生的少年，来自已经被异常污染的第七区流浪高原，却保持着一颗愚蠢伪善之心的傻子。
　　柳明头疼地扶额，他一想到自己要继续和那家伙打交道，就觉得自己还不如不知道这一切。
　　然而爷爷已经将t231交给了他，这就是柳家一直隐瞒的继承权的秘密——关于世界的真相，哪怕是为了搞清楚眼前那些奇怪的弹幕，在糟糕的未来夺得一线生机，他也不能松懈放弃。
　　柳明强行打起精神，一边向着医院走去，一边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从主角云舟那里得到误解值。
　　想要得到误解值，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自己在云舟那只傻狼的眼里的形象。
　　于是他决定……明天就去找主角解释，毕竟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蠢了！
　　柳明嘴角抽了抽，庆幸多亏夜晚的第一区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看不见他与平时的优雅完全不同的崩裂神情和狼狈的样子。
　　树塔学院开学已久，这段时间他没少在剧情提线的控制下做出一些很离谱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故意和云舟叫板，讽刺他的精神体颜色不好看，甚至还为了抢夺食堂的座位和云舟大打出手。
　　他，一个精神系的向导，第一区管理者柳家的继承人，因为抢食堂的座位，和云舟这个从流浪高原而来的树塔贫困生哨兵大打出手！
　　这一句话里的哪一点单拎出来都很诡异，如果不是嫌弃地上太脏，回想起之前做过的事情，柳明都想直接崩溃地扑在地上。
　　该死的剧情提线！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啊！他的形象完全毁了！
　　“轰———！”
　　一阵尖锐的爆炸声传来，将柳明从沉浸式的回忆中强行拉了出来，他望着怔怔地望着不远处街道上爆炸火光，突然觉得没有选择找蛇卫送自己回医院的自己也变成了傻子。
　　大概率是云舟传染的。
　　【我靠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本来以为只是主角团的一次小磨练，为什么跑出来的是被关押在世界树下的序列35灼鬼啊！】
　　【等等！狼崽前面那个穿着病号服呆立在街上的人是谁？不是，柳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周目这里明明没他啊？！】
　　灼鬼？！
　　爷爷拼上了整个精神图景才成功关押收容的灼鬼？
　　柳明猛地抬起头，那些爆炸产生的燃烧的火浪正在迅速蔓延，火浪的边缘追随着可怕的漆黑，那种特殊的火焰，正是序列35灼鬼的特征。
　　而火浪追逐的对象———穿着第七大区的藏风外袍，银色短发极为蓬松的金瞳少年，正是被那些弹幕聚焦的主角云舟。
　　“我靠我靠这是什么情况啊啊啊渡水你能不能救一下救一下——！”
　　柳明嘴角抽了抽，对方狼狈的不成样子，一路怪叫着冲过来，脑袋上的银灰色狼耳甚至还在摇晃。
　　……云舟这头狼崽甚至菜到没法控制自己精神体的耳朵和尾巴，他之前到底为什么要和这种家伙较劲，觉得他一直外放精神体的生物特征是在嘲讽自己？
　　“别叫了！看看前面！要撞到人了！”
　　被云舟称为渡水的少女有着一头黑色的及腰水母头长发，她穿着一身第三区的白色狩衣，下身是素蓝色的神葬袴裙，手中握着一把晴空伞，那伞仿佛是某种特殊科技武器，支撑着渡水脚步轻盈地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借力悬浮。
　　“怎么是你？！”
　　云舟和渡水看清前面的人影的一瞬间，异口同声地大喊出声。
　　那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街头，茫然地望向他们的银蓝发少年，正是一直不懈怠地找云舟茬的柳家少爷。
　　“你怎么在这里？你又想做什么？”
　　渡水眯起自己那双独特的蓝色眼睛，红色的瞳仁微缩，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喂，大少爷，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来找我麻烦了吧？”
　　云舟看起来欲哭无泪：“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和你闹了，我要死了——等等！”
　　云舟愣了愣，就连头上的狼耳都茫然地晃了晃：“不是，人呢？”
　　柳明？云舟还没开口，柳明已经不在原地，飞奔出去了。
　　云舟和渡水：“？？？这也太干脆了吧？”
　　两人逃命途中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困惑：这人真是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抬杠说难听话的欠揍少爷吗？
　　柳明的视线完全没停留在那两个人身上，他死死盯着云舟身后不远处蔓延的火浪，顾不得什么误解值不误解值的，扭头就跑。
　　他接受绑定t231的前提是自己和柳家可以在未来的灾难中存活，如果现在死在这里，那一切就都没有价值了。
　　身后的火浪如云般冲来，吞没了这条街道上的所有建筑，将那些高大的店铺全都变做了黑红色的灰烬。
　　柳明毕竟只是向导，哪怕拿出全部的力气来跑也完全跑不过身后的火浪，眼看他即将被一道火焰击中，一只手突兀地移过来，把他以一种扛麻袋的方式扛到了肩膀上。
　　柳明整个人愣了愣，却只看到了少年身后摇曳的银灰色狼尾。
　　狼……蛇的天敌之一。
　　柳明整个人因为精神体的食物链血脉压迫本能抖了抖。
　　“云，舟……”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叫出这个神经病的名字，试图唤回这个混蛋的理智：“我不是麻袋，你能不能别这么扛我？”
　　作为向导的自己确实体能差劲，在火浪的追逐下无法逃生，所以形象这东西柳明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了，主要是这个姿势很不舒服。
　　“忍忍吧，大少爷，你都快变成蛇灰了，就别讲究这些细节了呜啊啊啊啊别烧我别烧我！”
　　云舟讽刺的几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尾巴，睚眦必报的柳明从来不让仇隔夜，拿着云舟的尾巴就往旁边的微小火苗上燎。
　　……手感确实不错。
　　云舟炸毛：“你脾气也太差劲了！我刚刚可是去火里救的你！”
　　柳明冷笑一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依旧维持着被剧情提线控制的自己的性格，一点都没ooc：“谁知道你救我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是想拿我威胁柳家呢？”
　　云舟毛炸的更厉害了，他很生气，一边生气一边按照柳明的话调换了柳明的姿势，把他背在了身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以后再也不要救你了！”
　　柳明追着杀：“本来我也不需要你救，你真觉得我没有保命的手段？”
　　柳家作为第一区的管理者，七区议事会的七位成员之一，拥有无数渠道。光现在柳明身上的保命底牌就不止一张，即使刚刚云舟没有握住他的手，把他从火里拉出来，他也不会真出什么事。
　　云舟气的开始跺脚：“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柳明继续冷笑：“真好啊，有生之年我也感受到被一个第七区流浪者看不起的感觉了。”
　　他一边冷笑一边暗爽。
　　【误解值＋10】
　　【误解值＋10】
　　……
　　不愧是主角，给的就是多，才吵两句话的功夫，误解值已经加了好几十。
　　谁说炮灰反派觉醒之后，继续维持人设不ooc不算是一种误解呢？
　　“别吵了！快走！灼鬼本体要追来了！”
　　渡水望着两个在火浪的包围圈里还和小学生一样继续吵架的神经病，忍不住大喊一声，她把手里的晴空伞往上一摇，伞骨中的微型推进器瞬间带着她升到了半空，远离世俗喧嚣。
　　那双独特的红蓝眸中，瞳仁的形状已无限趋近于兽类，那是使用精神力阻挡灼鬼火焰的代价。
　　哨兵使用的精神力越多，精神图景的负担就越重，很容易被精神体血脉的反噬污染，最后变成精神体那样的动物类异常，失去人类的灵魂。
　　“知道了！渡水，你自己也要小心！”
　　云舟察觉到了渡水的状态，连忙担忧地提醒，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就见一道鬼魅的身影冲了过来。
　　无数沸腾的火焰冲天而起，直接构成一道狰狞可怖的火幕，将云舟和他身后的柳明完全笼罩其中。
　　云舟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扭曲变异的人形，火红色的人形，头部的部分却并非头颅，而是一簇燃烧的火焰。
　　那簇火焰之上，一张黑色的裂口缓缓撕开，向两个还未从树塔毕业的修正者学生露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
　　“找到……你了……”
　　序列35的异常灼鬼嘻嘻地笑着。
　　

第3章 最强哨兵
　　“没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居然要和你死在一起。”
　　云舟欲哭无泪地呢喃，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柳明脸色难看：“还没到那种地步吧？怎么，你一个哨兵要在我这个向导前面先投了吗？”
　　云舟又炸了毛，银灰色的尾巴和耳朵像是笼着一层雾：“柳明！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都这么惨了，连两句吐槽的话都不准我说？”
　　柳明勒紧了环在云舟脖子上的手臂，虽然只是在固定自己，但是看上去更像是想要勒死云舟。
　　“打起精神来，恶魔之子。”
　　云舟整个人一僵，刚刚还茫然无措的眼睛瞳孔瞬间收缩，那双黄金瞳蕴含着可怕的怒气，已经不再像是人类，反而更接近异常。
　　柳明叫出了那个导致云舟在树塔经常被人背后议论，被刁难的源头外号。
　　但云舟来不及发怒，因为柳明很快又开口了。
　　他血红的眼睛暗了暗，死死盯着面前的灼鬼，导致爷爷精神图景崩溃的元凶：“它是朝你来的。”
　　是的，向导的精神力拥有远比哨兵强大的感受能力，即使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体，柳明也能察觉到那只异常的情绪。
　　激动，兴奋，悲痛，以及……一丝无法形容的臣服。
　　在面对云舟时，灼鬼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将他们困在这里。
　　“朝我来的？！不要啊！这可是高序列异常！我们完蛋了！”
　　云舟惨叫一声，也顾不得生气了，背着柳明转身就要跑，却被一道骤然升起的火幕再次阻了脚步，只能停在原地。
　　明明是生死危机的时刻，柳明却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甚至有些悠闲，他自己从云舟的背上轻盈地跳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玩味地望着他们的灼鬼，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完蛋的只有你，毕竟我可是有家族底牌庇佑的。”
　　云舟很有哨兵职操地挡在柳明和那只灼鬼之间，他握紧了腰间的伸缩金刚杵，语气是被气的无奈：“你说我要是真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你怎么办吧？”
　　柳明笑了笑：“你扔不掉我哦，如果你准备没骨气地跑掉，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葬身灼鬼的烈焰。”
　　云舟：……你大爷的还有点浪漫怎么办！
　　渡水无可奈何的喊声从火墙外传来：“你们别在这里吵了！都这种情况了赶快找找有没有办法跑出来！”
　　云舟点了点头：“好的渡水，我现在就找这火墙薄弱的地方，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直接给它打穿。”
　　柳明和灼鬼的嘴角同时抽了抽：这……大声密谋？
　　灼鬼明显不想再废话，它召唤出无数火焰冲向面前的云舟……旁边的柳明。
　　“对……不敬……背信弃义……去死……”
　　灼鬼发出怪异的，夹杂着嬉笑声与诡异嘶吼的清晰声音——那居然是流畅的人类语言！
　　柳明眉头紧锁，他的手已经伸向身后，随时准备如果云舟不出手就自救。
　　好在那道影子冲的比他估算的还要快。
　　“我去！这异常会说话——！”
　　云舟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扑到柳明面前，精神力带着锋利的高原上簌簌的雪光落下，雪色与火红融为一体，又瞬间崩裂。
　　那把漂亮精致的长柄金刚杵准确无误地架住了灼鬼的攻击，云舟茫然地看着灼鬼异变如昆虫的手臂，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挡住序列35的一次攻击。
　　“原来我这么牛逼吗？”
　　他看着自己的金刚杵喃喃道。
　　“为什么……”
　　灼鬼不解地偏了偏它那烈焰燃烧般的头颅，它甚至收敛了周围全部的火焰，只为了不会伤到云舟。
　　它的火焰正在因为疑惑或者其他原因变得无比暗淡。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难道就让这个挑战命运之轮的家伙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灼鬼望着被云舟挡在身后，神色不明的柳明，真诚地发问。
　　……
　　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默。
　　云舟冒了一脑袋问号开口：“不然呢？！”
　　他看灼鬼的视线就好像柳明看他：“我为什么要杀我同学啊？！”
　　云舟指了指身后略显狼狈的柳明：“虽然他嘴很贱，还总是喜欢挖苦别人，天天用鼻子看人——”
　　柳明不耐烦地抽了他背一下：“你到底救不救我？”
　　云舟连忙点头：“救救救！柳明你别打断我，让我说完：虽然他很讨厌，但是你让我杀了他，那我还是做不到的！”
　　他稳稳地挡在柳明面前，双手展开，手中的金刚杵被火光折射出老旧的铜光，那双金色的眸子映照出灼鬼可怖的面容。
　　“如果你是冲我来的，那就只冲我来。”
　　云舟一字一顿道。
　　柳明能感受到自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云舟这个傻子，似乎不是伪善……他所说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他真的就是那么想的。
　　现在这家伙正挡在自己这个经常找他麻烦的大少爷面前，而他们的敌人是序列高达35的灼鬼。
　　认识到这一点的柳明感觉脑子嗡嗡乱响。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有的，因为云舟就挡在他的面前，说着“只冲我来”的傻话。
　　但是……怎么可能？
　　柳明感觉自己有点无法思考了。
　　同样被震撼到的还有灼鬼。
　　“我……不会……伤害你，尽管……你还没来到这里。”
　　灼鬼的声音不再嘶吼嬉笑，甚至变得略显虚弱。
　　“我只是来——告诉你——预言是真的。”
　　柳明整个人一颤，他连忙抬头去看眼前的弹幕。
　　他记得那个来自Y009的特殊预言，据说树塔学院的学生中有两个人会带领人类，在与异常的战争中夺得胜利。
　　但是很可惜，那两个人的形容怎么看怎么不像柳明自己，所以他之后就懒得去关注了，没想到剧情提线还有这种设计。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两边回答的都乱七八糟的，不过云舟都这么保护这位小少爷了，看来这位小少爷走的是小弟路线！】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挺吃他的颜的，快拜倒在云舟的个人魅力之下吧！】
　　【只有我一个人很不爽吗？凭什么这个看不起人的家伙能被云舟罩着！】
　　【果然我还是觉得这种炮灰反派还是死掉比较好，话说那个预言是什么？】
　　【就是之前在捕捉异常Y009的活动轨迹时看到的一句来自Y009的留言啦，说是有两个树塔学院的修正者学生会带领人类彻底战胜异常，嘻嘻嘻，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与此同时，渡水欣喜的叫声从火幕外传来：“校长！您居然亲自来了——！快救救云舟！”
　　而灼鬼也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夙愿一般，大笑着开口：“预言是真的——！恶魔之子——！”
　　“砰———！”
　　有人在火海外扣动了扳机。
　　一枚极为精巧的黑色子弹穿过火幕，准确无误地直接贯穿了灼鬼的胸口，那一瞬间，可怕的威压爆发炸开，就连云舟和精神力无比强悍的柳明都不得不弯曲身体，跪倒在地。
　　那是附着了精神力的子弹，精神力的主人应该是一位无比强大的哨兵，堪称辗压之势，所行之处，扑灭了灼鬼的所有火焰。
　　“恶魔之子——才是那个真正会带领你们这些无能的人类战胜异常的救世主——哈哈哈哈，即使你们可以战胜我们，也只能凭借这位恶魔之子的力量，那么结局根本没有区别！”
　　被击中的灼鬼整个身体都开始崩裂，但是它却依旧继续疯癫地说了下去，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体的破碎，和火焰的逐渐熄灭。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灼鬼的身体彻底碎裂，爆开，变成一片燃烧的火焰残渣，落在地上，落在云舟和柳明的面前。
　　刚刚还在嚣张的异常就那样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天上还落下了其他东西，
　　“那是……羽毛？”
　　云舟呆呆地抬起头。
　　黑色的羽毛，翩然落地，再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变成闪烁的黑色星尘，碎在地面，消失不见。
　　在已经变成微弱火焰的火幕外，渡水身后一个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袭裁剪独特的黑色制服，裙摆却是优雅致命的风琴褶，她一只手放下枪，一只手扣下额前的黑色制服帽，露出波浪般的及腰卷发旁那双漂亮的眸子。
　　黑色的，阴沉的眼睛。
　　培养修正者的最高学府树塔学院的校长，人类的领导者，七大区最高管理机构七区议事会的议事长，也是最强的哨兵，最强的修正者——黑天鹅。
　　“是的，那是校长的精神力。”
　　柳明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
　　他敛眸，眼底的警惕因为灼鬼的那句话而分外浓重。
　　异常……序列35的异常选择今晚从世界树的监狱中逃离，只为了在黑天鹅这个议事长面前传递“来自第七区的恶魔之子云舟是消灭异常的关键”这个信息。
　　灼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哪怕它的话是真的，作为一个异常，它为什么要帮助人类找到正确的“救世主”？
　　如果它的话不是真的，那这句将主角云舟推到众矢之地的话，又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发？
　　柳明看了眼云舟，那个傻子还在傻呵呵地对着校长黑天鹅笑。
　　处在漩涡中心之人，现在对此一无所知，而弹幕甚至以为这是好事。
　　【狼崽终于被黑天鹅女士注意到了！太好了！狼崽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咯！】
　　【旁边的柳少爷怎么这副表情？我早就想开骂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煞风景，就是见不得我们狼崽好是吗？】
　　柳明抿唇，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早餐，一切馈赠都写好了背后的价格，但云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付得起这个价格的人。
　　柳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云舟都是主角了，应该……不会死吧？
　　如果死在他攒够解除剧情提线之前的话，哪怕他绑定了误解值系统好像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命定的剧本啊！
　　

第4章 纯傻子
　　“你叫什么名字？”
　　黑天鹅收起那把轻巧的黑色手枪，将它插在自己的腰间，手枪瞬间弥合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看起来是记忆金属类的材质。
　　她面上带着爽朗又亲和的笑，走到云舟面前问道。
　　“云，云舟。”
　　云舟呆愣愣地望着这位只能在新闻上见到的七大区议事长，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耳朵和尾巴也开始乱晃。
　　主角小伙立正了，和入学军训时一样干脆利索地敬了个礼：“我叫云舟！”
　　柳明露出了嫌弃的眼神，渡水也无语地扶住了额头。
　　“好好好，很有精神！”黑天鹅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她只是愣了愣，随即笑容更加明艳灿烂：“你跟我来一趟。”
　　云舟腰板挺的更直了，拜托，那可是当世最强大的修正者，人类的领导者！他出息了！
　　黑天鹅转身就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那个第三区的小姑娘，还有柳家的小明，你们也跟我来一趟。”
　　渡水的表情在黑天鹅提到“第三区”的时候变得很不自然。
　　柳明注意到了这一点，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他眯了眯眼睛，作为柳家的继承人，他对于黑天鹅没有云舟那样的滤镜，并没有因为议事长的青睐而感到激动，反而开始思考黑天鹅这位议事长大半夜把他们三个树塔学院的学生叫过去准备做些什么。
　　作为序列前五十的强大异常，在世界树监狱撑了数年也没有被彻底修正，反而找准机会跑出来烧了一条街的灼鬼的发言的确足够引起议事长的重视，但是出于这份重视，议事长会做什么？
　　这关系着云舟未来的命运，也关系着自己和柳家的命运，一瞬间，柳明的脑子里就构思好了一幅第一区的局势变化图，哪些势力会有所异动，哪些势力需要进一步拉拢，全都在本能下在柳明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张完美的表格。
　　黑天鹅会怎么做？如果是爷爷现在在面对这种情况，又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柳明一边跟随在渡水和云舟身后，一边思索着。
　　弹幕也没有任何线索，柳明只能根据爷爷对这位议事长的印象来推测，在柳家家主眼中，这位黑天鹅议事长是相当难搞且随心所欲的人物，但是再难搞……
　　总不能因为这件事紧急召开七大区议事会议吧？
　　柳明望着黑天鹅召来的私人悬浮电车，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议事长大人。”
　　颇有复古感的军绿色电车顺着第一区高楼都市之间纵横的悬浮轨道停留在黑天鹅几人面前，车厢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与柳明有几分相似的优雅笑脸。
　　对方身着一身考究的黑色燕尾制服，笑容温润和煦，腿部有着金属制作的精致辅助器，在看到柳明的那一瞬间，那双和柳明一模一样的血眸眼底，闪过一丝漫不经心的轻蔑。
　　柳明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是柳川，他的二哥，也是黑天鹅议事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七区议事会的秘书。
　　柳明和除了爷爷之外的柳家人因为继承权的关系都闹得很僵，而柳川更是其中翘楚，这家伙明明比他大了好几岁，却像是一个疯子，无所不用其极地在任何力所能及的地方给柳明使绊子。
　　甚至为此不惜损害柳家的利益。
　　现在对方眉毛一挑，柳明就知道这家伙接下来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议事长大人，请。”
　　柳川看了柳明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正如被剧情提线控制的柳明看不起云舟一样，他也一点都看不起自己这个最年幼，但是却偏偏颇得爷爷青睐的弟弟。
　　“怎么，有新的发现？”
　　黑天鹅出声打破了电车里奇怪的氛围，她大大咧咧地挑了个心仪的位置坐下，抬眸看向柳川。
　　“是的，议事长大人。”
　　柳川又看了眼柳明：“我刚刚从世界树监狱底层赶回，发现灼鬼的监牢出了些问题，有人提前打开了灼鬼监牢的精神力锁，也就是说——灼鬼根本不是自己由内而外打穿了世界树的防御机制，而是有人故意放出了它。”
　　云舟闻言愣了愣，瞬间被柳川的话带跑了节奏：“也就是说，灼鬼是被人故意放出来的？”
　　柳明几乎能感受到，身边的渡水观察他的视线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拥有世界树监狱权限的，除了黑天鹅议事长领导的议事会就只有第一区的管理者柳家人……按柳川的逻辑，本来应该因为生病修养的他出现在云舟和渡水面前简直可疑到不能再可疑。
　　如果不是在黑天鹅议事长面前，他现在真想直接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咬死柳川这个混蛋。
　　“我会让人去认真调查的，柳川，你先去帮我做件事。”
　　柳明正在思考自己要怎么解释，黑天鹅再次适时的开口，打断了沉默的气氛，她深深地看了柳川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因为柳家亲兄弟之间争端的叹息：“帮我召开塔的七区议事会。”
　　柳明还来不及想要怎么报复柳川，就听见黑天鹅随意地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3：56。
　　凌晨四点，召开七区议事会，人类七大区的各区管理者全都来听海棠花未眠是嘛？
　　柳明嘴角抽了抽：不愧是被爷爷称为随心所欲的大人物。
　　一种诡异的，不适的被注视感从他的身后传来，柳明猛地偏身抬头，正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那是一双水蓝色的，瞳孔却为红色的眼睛，宛如第三区传说中海面上燃烧的不知火，诡异又带着拉人坠入深海的沉溺。
　　渡水，云舟最好的朋友之一，柳明唯一没有摸清底细的树塔同届修正者，此刻正安静地望着他。
　　那视线平淡冷静，仿佛在审视一个器物。
　　【误解值＋50】
　　t231的提醒音响起，柳明叹息一声。
　　完蛋了，虽然不知道渡水在脑补了些什么，但是肯定很离谱，要不然误解值不会加的这么多。
　　柳川那充满暗示性的话一说出来，渡水和云舟这两个主角团成员肯定会觉得他们半夜遭遇灼鬼是他搞的鬼……
　　虽然他并不在意主角团喜不喜欢他，但是莫名其妙地背黑锅也会让人觉得很不爽。
　　他将视线转向云舟，准备从这位主角那里得到更多的误解值，却见云舟没有像渡水一样聚焦在他这个人身上，反而一直在盯着他的病号服看。
　　“你在看什么？”
　　柳明没好气地开口，他的病号服上是有什么拯救世界的办法吗？
　　没想到云舟却露出了一个有些紧张的笑：“啊……我是说，原来你真的生病了啊。”
　　他说的是之前树塔学院里流传的关于柳明请假的传言，有人说柳明只是因为简单的感冒住了院，也有人说柳明是和云舟针锋相对又屡屡受挫，于是回柳家潜心修行去了，还有更离谱的说柳明被云舟打了个半死，所以只能紧急送到icu。
　　云舟没有傻到对每个流言信以为真，但也没有想到柳明会真的住院。
　　毕竟……这个大少爷找他麻烦的时候明明挺有活力的。
　　柳明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我没工夫编无聊的流言骗你。”
　　前些日子他确实生了一场大病，也因为那场大病看到了眼前的弹幕，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对此他甚至有些庆幸。
　　“那你的病怎么样了啊？现在还难不难受？”
　　但云舟的话却让他整个人无法控制地一愣。
　　柳明看向云舟，金眸少年那双黄金般的眼睛里全是真诚，甚至夹杂着……发自内心的担忧。
　　开什么玩笑——
　　柳明藏在宽大病号服里的指尖抖了抖，他突然意识到，他在病房里呆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他得到的第一句关心。
　　在云舟之前，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病情一句话。
　　哪怕是爷爷也没有。
　　

第5章 无法逆转的悲剧
　　爷爷……柳家……
　　这四个字像是独属于柳明的剧情提线，很快将他飘离的思绪瞬间拉回，可怕的情绪管理能力让他没有露出一丝波动，尽职尽责地继续扮演一个傲慢无礼的少爷。
　　“噫，你的关心可真廉价啊。”
　　他嫌弃地瞥了眼云舟。
　　云舟的毛瞬间又炸了起来。
　　柳明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点。
　　悬浮电车很快停到了塔总部的悬浮平台上，高耸入云的漆黑之塔高高耸立，不远处就是以世界树和塔命名的修正者最高学府“树塔学院”。
　　黑天鹅带着三个学生步伐匆匆地走向漆黑之塔的透明电梯，随着电梯的提示音响起，他们终于到达了这座漆黑之塔非七区高层人员不得触及的核心区。
　　那是一间并不起眼的屋子，简单的大厅与简单的投影设备，就连椅子都是黑色的简约款，没有任何装饰，完全看不出这里会议之人在七大区的崇高身份。
　　黑天鹅按下了那座沉重的会议桌尽头的按钮，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主座之上。
　　而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几道全息投影同时弹出，简单的人影从会议桌的这一头延续至另一头，一共五个人影。
　　有黑天鹅这位总议事长的命令，此刻除了已经沦陷的第七区和本质特殊的第四区，包括柳家家主柳霖在内，其他七大区的负责人已经全都集结于此。
　　云舟和渡水惊讶地张开了嘴，从刚刚黑天鹅让柳川通知举行七区议事会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分钟，但是人类七大区的负责人此刻就这样理当如此地聚集在了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
　　七位区长负责人的全息投影此刻状态各异，有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有人端正严肃，就连领口的温莎结都系的一丝不苟。还有人正在擦刀，刀尖落下的血几乎能让人隔着网线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他们或忙碌，或慵懒，但此刻都在这里。
　　仿佛是察觉到了两个同学的困惑与茫然，柳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解释：“这就是校长的威信。”
　　因为发出那道命令的人是树塔学院的校长，七区议事会的议事长，曾经以一己之力杀死异常Y10世界树，把世界树做成镇压异常监狱的人类最强，所以无论这些身居高位的区长现在在做什么，都必须出现在这座小小的会议室。
　　“别紧张，坐吧，同学们。”
　　黑天鹅偏头向柳明三人眨了眨眼睛，这个人类最高领导人此刻居然有了几分俏皮。
　　三人身后的墙面随着黑天鹅的声音落下三块数据板，与墙壁相接形成三个简单的座位，她望着三个学生坐下，才终于转身面对全息投影彻底稳定的七区负责人们。
　　柳川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沉默且坚定。
　　“预言被再次确认了，今晚灼鬼从世界树底层跑了出来，并且亲口确认了那个预言。”
　　黑天鹅撑着脸侧，她身上刚刚那种面对学生时的柔和彻底消失，漆黑如夜的眸子微微闪烁，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可怕威压。
　　“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明明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那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可怕气势还是让三个树塔学生抖了抖。
　　哦，两个，柳明没有抖。
　　作为柳家的继承人，他已经跟随着爷爷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议事长在谈论正事时稍微泄出的一丝精神力都足以带来让周围人窒息的可怕威压，但他已经对这样的威压感到习惯。
　　渡水抖的有些厉害，云舟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绕到少女手心，来自第三区的巫女愣了愣，一点都没有客气地开始撸毛。
　　这真是狼吗？简直就是狗。
　　柳明眼不见为净，偏移开了视线。
　　弹幕上现在刷的内容也大多是感慨黑天鹅的帅气与一些乱七八糟的迷妹发言，没有什么价值，他干脆望向那几位中他最熟悉的人——他的家人，他的老师，他的爷爷柳霖。
　　t231的面板在他的面前浮现，柳明扫过自己现在已经积累的误解值，该说不说，作为主角的云舟误解值给的相当大方，此刻误解值的数量已经足够解锁一个剧情线中最不重要的路人甲身上的剧情提线。
　　柳明的视线停留在柳霖那张一如既往冷静精明的脸上，他没有在弹幕里见过有人主动提起过爷爷，最多的也只是吐槽柳家家主真像一条阴鸷的毒蛇，在弹幕观测到的作品里，爷爷大概算不上什么重要角色。
　　于是他决定尝试一下。
　　【是否使用误解值解除对应角色剧情提线？】
　　柳明不着痕迹地点了确认。
　　但t231的界面却像是受到了严重破坏一般开始报警：
　　【错误！错误！错误！】
　　【无法解除！请选定目标位存活人物，而非剧情木偶！】
　　柳明猛地抬头。
　　……不对……
　　有什么地方被改变了，变得不对劲了。
　　爷爷虽然一如既往地代表柳家和第一区发表那些冗长的话语和长袖善舞的周旋，但是他眼中的算计与深思已经彻底消失，就连视线在扫过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怎么会这样……
　　柳明不可置信地观察着柳霖，确定对方那双血红的眼睛中不再有一丝情绪后，再次尝试用t231的能力解除柳霖身上的剧情提线。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比一声尖锐，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警报。
　　剧情木偶……只看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意味着完全被剧情提线操控，自我意识全部被抹杀的存在。
　　“今晚之后，就连我也会是你的敌人。”
　　原来这才是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事实如此鲜明地摆在了他的眼前。
　　爷爷，已经不再是那个爷爷了。
　　可是为什么？
　　柳明难以置信，那可怕的信息席卷了他的大脑，令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难看，心口的刺痛仿佛锥子般重重地刺穿他的心脏，理性已经发出警告，但是他依旧无法相信。
　　为什么？
　　爷爷那样精明，那样算无遗策，带着柳家一路走到第一区负责人这样的位置的人，为什么会被剧情提线抹杀？
　　这个疑问像是一把刀，径直刺入他的心脏，挖开了一块空虚。
　　他想自己应该是要哭出来的，否则不就真成了外界对柳家评论的冷血之人，但是从小养成的警惕与戒备却硬生生遏制住了他的一切生理反应。
　　“你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一抹温热的气息在身旁传来，云舟担忧地拍了拍柳明的肩膀。
　　面前这个少年此刻脸色已经白到像是同时疏导了数个哨兵，好像一块下一秒就会破碎的瓷瓶。
　　柳明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云舟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不再有着嘲弄，戏谑和轻蔑的眼睛，不再亮着宝石般的光泽，完全暗淡成了一片血红的幕布，痛苦的令人可怖。
　　但很快，快到云舟感觉自己刚刚仿佛只是看到了幻觉，那些嘲弄，戏谑和轻蔑就又重新回到了柳明的眼里，刚刚的破碎和想要撕裂一切的哀痛全都消失，只留下与平时如出一辙的讽刺。
　　就像一个已经出现浮现裂缝和碎片的瓷瓶，又被逆行的时光重新定格回了完好无损的那一瞬间。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脆弱，面对一只灼鬼都想跑。”
　　云舟成功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背对着柳明，再也不看他了。
　　渡水安抚地拍了拍云舟的尾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何必呢？
　　也正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他们错过了柳明已经维持不住的伪装破碎的那一瞬间。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底垂下头，任由长长的额发落下，遮住他的大半张脸。
　　刚刚云舟伸手的那一瞬间，带来的温暖几乎能把人灼伤。
　　不，是已经灼伤了，柳明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在看到云舟眼中倒映出的一瞬间崩溃的自己后，他就意识到了算无遗策的爷爷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果说剧情提线因为爷爷利用t231摆脱自己的控制而震怒，于是彻底将爷爷洗脑成了剧情的傀儡木偶，那么……
　　那么……那一晚上爷爷根本就是为了他而死的。
　　因为那一晚摆脱剧情提线的人，只有他。
　　爷爷故意惹怒剧情提线，故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在那一晚让剧情提线认为，想要通过t231这个“不存在的异常”修改剧情，逆反命运的人是柳霖。
　　而t231真正的宿主却被柳霖藏在了自己的背后。
　　剧情提线已经抹杀了一个妄图修改命运的狂妄之徒，必然不可能想到，真正拥有t231，摆脱剧情提线的人是他这个原剧情中的炮灰。
　　他赢得了彻底的安全，但代价是柳家唯一爱着他的人。
　　即使爱的是柳明身为继承人的价值，但那也是爱。
　　【这七区负责人都在说些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还是我们黑天鹅姐姐说话利索，快快总结整场会议，然后通知七大区，我们狼崽就是人类未来的救世主吧！】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快点快进到狼崽成为救世小队的队长，让各大区的精英修正者全都进入他的队伍里，然后——】
　　【所有人在一周目迎来壮丽且恢弘美好的终结！】
　　终结？终结就不可能美好！这是什么歪到天外的屁话？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再次试探性地点开t231，试图用那些误解值去修正剧情提线，阻止正在召开的这次会议，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但回应他的只有t231冰冷的声音。
　　【重大节点，无法改变。】
　　【重大节点，无法改变。】
　　【重大节点，无法改变。】
　　……
　　【请宿主谨慎选择改变命运。】
　　……
　　【警告，新手保护期已过，如果宿主再一意孤行，t231将无法从触及剧情提线引发的代价中保护宿主。】
　　柳明最终放下了手。
　　

第6章 群英荟萃
　　会议室内，复杂冗长的讨论围绕着世界树的收容能力加固以及灼鬼的阴谋展开。
　　五位负责人从自己所在的地区出发，讨论的同时不忘争利，针锋相对的观点之下潜藏着的全都是对于利益的渴望。
　　“恕我直言，那预言的指向性太强，谁知道是不是Y009的阴谋——”
　　第二区的老者最先提出隐患，这也是所有人一直担心的——虽然异常都有着自己的行事逻辑，能力和核心限制了它们无法做出违反核心的事情，Y009拉特托斯克的核心就是信息，它的本质就是一段段来自不同时间的文字预言，按理说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识和倾向性。
　　但是谁敢保证？
　　在那个来自异常Y009的预言中，监狱“世界树”即将彻底枯死，Y007，Y006……越来越接近本源的异常会开始苏醒，而异常们的皇将从世界树的残躯中诞生，铺天盖地的龙翼会毁灭一切。
　　谁敢保证拉特托斯克的预言不是在给它的皇造势？
　　“不论是否是阴谋，我们都有必要做出应对。”
　　正在擦刀的第三区区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全息投影，但是也能看出来他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轻轻推了下手中的刀，那把漂亮干净的长刀直接滑入了身侧的刀鞘，发出“蹭”的一声刀鸣。
　　第二区的老者冷笑一声：“你才当了多久的区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第五区的区长叹息一声：“那看来更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第六区猎人装扮的大叔抬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你们区怎么又换人了？！”
　　第五区笑了笑：“没办法，我太强了，上一任刚当了一周就被我肘晕了，有什么办法呢？”
　　第五区因为异常侵蚀严重的原因，区长选拔制度与其他区不同，采用完全大乱斗的模式，所有人都可以挑战区长，打赢了区长，你就是新的区长。
　　一句话，五区大舞台，有命你就来。
　　第二区冷笑一声：“老六，我知道你又想偏向这些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但是没必要，比起被异常009牵着鼻子走，我宁愿用人手集中去调查……”
　　第二区的老者视线冷冷地扫过距离黑天鹅最近的第一区区长柳霖：“究竟是谁对收容异常的唯一监狱世界树下手，放出了灼鬼。”
　　“说不定，有异常的内鬼就在我们之中。”
　　柳霖依旧只是笑着，仿佛没有听出第二区老者的言下之意：“哦？难不成您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血红的眸子扫过之处，带着无法忽视的寒意。
　　气氛变得越来越焦灼，云舟和渡水缩了缩，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他们应该在车底。
　　黑天鹅实在是看不下去，径直敲了敲桌子，堵住了所有区长还想开口的嘴，顺便掰正了会议的走向。
　　“预言的确定性在第七区沦陷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验证，Y009说的未来正在逐渐变成现实，从导致第七区陷落的Y004开始，高序列的异常们会逐渐苏醒，最终唤醒它们的皇，带来世界的毁灭。”
　　“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这次是灼鬼，上次是Y004带来的异常侵蚀，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Y008，还是Y007？”
　　黑天鹅的声音干脆有力，刚刚还互相针锋相对的各区负责人瞬间安静下来。
　　黑天鹅环视四周，在确定没有人说话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决定。
　　“基于预言的重要性，以及灼鬼的明确警告，”黑天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决定，成立一支特殊的修正者小队，代号‘救世’，这支小队将直接对我负责，拥有跨七大区自由行动的最高权限，其核心任务是深入调查Y009预言背后的真相，并且……寻找阻止预言中那个灭世结局降临的方法。”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息投影中的那几位刚刚还在互相攻击的区长，最终落在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的云舟身上。
　　“队长，由预言的核心——云舟担任。”
　　她没有说云舟那个名声在外的外号“恶魔之子”，而是以云舟两个字相称，费尽心思地保护了少年的自尊。
　　“哈？我？”云舟猛地抬头，他甚至顾不上感动，就连尾巴都忘了甩动，银灰色的狼耳抿成飞机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慌乱。
　　我对抗预言？真的假的？
　　黑天鹅没有搭理他，继续道：“成员的话……渡水、柳明，你们两个都听到了今晚会议的内容，你们有什么想法？”
　　【？？？黑天鹅姐姐为什么要叫柳明？这小少爷明明是个炮灰啊？！】
　　【奇怪，不对啊，难道这不是一周目？在二周目的云舟的回忆中，一周目明明根本没有柳明啊！这人明明就是个炮灰啊！】
　　【难道是加入小队之后就很快把自己作死了吗？以狼崽那重情重义的程度，即使只活了没几天，也应该存在在二周目的云舟脑海里吧？】
　　【好奇怪，我越来越好奇柳明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当“柳明”的名字从黑天鹅口中清晰吐出时，柳明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虽然这的确是他希望的。
　　加入弹幕中提到的，主角所在的“救世小队”，时刻跟在主角身边，更容易地接触重要角色，收取误解值，但是……
　　为什么就连弹幕都感到奇怪的事情，剧情提线和t231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柳明抬起头，对上黑天鹅那双深邃如夜、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只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如果是剧情提线觉得“救世主”小队多加了一个人不重要，并不会影响关键的剧情那还好。但如果……如果就连他加入救世小队也是在剧情提线的“剧情操控”之下呢？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默，渡水和柳明都没有立刻表态。
　　柳明将视线投向弹幕，试图在渡水沉默的时间里找到更多线索，然而他失败了。
　　【不管了不管了！开始！救世主小队集结！】
　　【狼崽懵圈的样子好可爱！我直接就是一个狂吃！】
　　【没人磕傲娇毒舌小少爷和热血笨蛋队长的cp组合吗？我看这个柳明也是风韵犹存啊！】
　　【等等，柳少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吓到了？不至于吧？】
　　柳明冷笑一声：吓到了？是的，被你们吓到了。
　　他懒得再去看满嘴乱跑火车的弹幕，t231的面板仿佛依旧在他视野边缘无声地闪烁着冰冷的红光，【重大节点，无法改变】的警告依稀还在眼前。
　　新手保护期已过……他没有必要强行反抗这个可疑的剧情点，毕竟如果引起了剧情提线的警惕，下一个被彻底抹杀的就是他自己。
　　当一个程序能跑起来的时候，就不要去修里面显而易见的bug了。
　　柳明叹息一声，他望向黑天鹅，手轻轻覆在胸口，微微低头：“能为七区分忧，是我的荣幸。”
　　既然现在剧情提线没有提出异议，那他就继续像一个被剧情提线控制的木偶一样，照着对方的要求去做就好了。
　　渡水也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上前一步，坚定地开口：“我也加入，毕竟……”
　　少女看了眼一边眼睛还在转圈加载的云舟，叹息一声：“毕竟我的朋友现在已经是队长了。”
　　黑天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都很识相，实力也足够强，即使他们今晚没有听到灼鬼的发言，也会是这支小队最好的人选之一。
　　如果两人不答应，那么情况就会变的稍微棘手一点，幸好他们都做出了令她满意的答复。
　　“议事长大人，那么多精英修正者都没有跨区修正异常的权限，这是否——”第二区的老者还想挣扎，但是黑天鹅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后者顿时缩了缩，不再说话。
　　“柳川，Y009拉特托斯克的检测结果怎么样？”
　　黑天鹅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会议桌。
　　柳川点开一个半透明的电子屏幕，将一行行悬浮的数据字迹投放在各区区长面前。
　　“依旧是稳定输出悬浮文字，排除意义不明的呓语后，剩下的信息指向明确。”
　　柳川话音刚落，那些由全息投影技术投射出的文字，就在半空中变形成为了一串意义明确的话语。
　　【异常Y008，水之王·克拉肯即将苏醒。死去的大洋重获生机，漆黑的潮水将追随王的脚步，遵循皇的意志，吞噬一切。】
　　第三区的年轻区长整个人一僵。
　　黑天鹅叹息一声：“这就是我为什么着急的原因，三区，你知道这条预言的真实性。”
　　三区深吸一口气：“是的，议事长大人，最近神奈川海上平台探测到汪洋之下确实有着异常侵蚀的迹象……”
　　异常侵蚀是高级异常通过自己的精神力影响甚至渗透周围环境的一种污染现象，在异常侵蚀过的地方，一切生机都会死亡，还会不断诞生新的异常群。
　　只有序列10以内的异常的精神力活动可以引发异常侵蚀，而导致第七区陷落的，正是Y004毫无预兆的一次大范围异常侵蚀。
　　至少就目前第三区的情况来看，Y009拉特托斯克的预言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云舟。”黑天鹅突然开口。
　　“在！”云舟又立正了。
　　“修正者小队一般四人成伍，明天我会把最合适的第四人指派给你，你和救世小队的成员后天就去第三区寻找预言的线索，顺便观测Y008的情况。”
　　云舟瞪大了眼睛。
　　黑天鹅挥了挥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好了，同学们，你们现在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黑天鹅已经发话，三个学生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只好告辞后退出会议室。
　　走在最后的柳明关上会议室的门后，会议室沉默的氛围终于被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打破。
　　“议事长大人！”
　　第三区区长的全息投影眉头紧锁：“异常侵蚀的迹象还没有确定，先不说异常侵蚀并不一定意味着高序列异常的苏醒，如果异常Y008真的苏醒了，他们也不该在前线。”
　　黑天鹅望向他：“为什么？”
　　第三区区长叹息一声：“他们太年轻了，没有什么经验。”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黑天鹅选择在这种紧要关头让刚刚成立的，几个年轻人组成的队伍来他这里添乱。
　　黑天鹅笑了笑，她意有所指：“你也就是粘了早毕业几年的光，要不然现在你也在这个队伍里，别拿出那种前辈的谱，更何况……”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看到互相争端的七大区的精英们聚在一支小队里。”
　　黑天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会议室里在座的所有人：“如果你们可以互相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根本没必要组建什么救世小队，把年轻人推到前面。”
　　她冷笑一声：“可惜现在我无法信任你们，毕竟……咱们之间是真的有人不干净。”
　　世界树的底层收容监牢，可不会自己打开，而拥有权限的，只有七大区的负责人。
　　

第7章 柳家的手腕
　　夜色很快褪去，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随着世界树落下的点点星光，树塔学院某栋社团活动楼的顶层，一扇尘封已久的会议室被清理出来，挂上了“救世”的牌子。
　　云舟拒绝了黑天鹅想在塔本部为他们腾出一间会议室的想法，反而选择了树塔学院作为队伍的根据地。
　　或许这样就能让云舟感到自己面临的压力没有那么可怕，好像一夜之间一整个世界就压了过来，而云舟没有任何挣扎的权利。
　　这种感觉，柳明也很懂。
　　毕竟昨晚的夜色下发生了两件事，柳家的继承人肩负起了柳家的未来，来自第七区的流浪者也同时扛起了世界的期许。
　　柳明望着那块挂的歪歪斜斜的牌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呵。”他轻笑一声：“还是主角呢，连块牌子也不会挂。”
　　他又想：多亏云舟没在这里，要不然又要炸毛了，也不知道云舟身上的毛够不够他炸。
　　【怎么了？难道是宿主现在需要提供独立身份塑造？】
　　t231想起其他世界监管局的同事所带的宿主最常用的披马甲手段，开口问道。
　　这种手段比较特殊，即使是它这个工号靠前的系统也要提前准备。
　　“不，必要时候给我提供面具之类的粗糙伪装就好了，我就只用这一个身份，让那些源自爱与恨的误解，全部向这一个人倾斜。”
　　柳明嘴角扬起张扬的笑意。
　　t231的误解值都是独立计算的，其数值高低与误解者的情绪波动联系密切。
　　披马甲？他才不会做那种分散误解值的事情，一个新的形象再能让人牵肠挂肚，也比不上一个人物的深耕。
　　他会利用这些剧情提线，让主角团和其他重要角色离不开他本人，直到那命中注定的死亡到来。
　　到那时……不是因为什么毫无根据的友情，只是因为死死绑定在一起的利益，只是因为他是柳明，所以主角团根本无法做到对他下手。
　　他就不信，剧情提线能按着云舟和其他主角团成员的头，逼着他们杀了自己。
　　柳明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其貌不扬的会议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单的会议桌，桌旁摆放了四个椅子，会议桌的另一边是由软软的懒人沙发组成的休闲区，摆放着老式放映机和CRT显示器。
　　这间其貌不扬的会议室，从此将是他逆转自己和整个柳家命运的地方。
　　会议室中，云舟和渡水已经提前到了，后者正在给自己煮抹茶，而前者则手里抱着一堆资料书，踩着堆起来的书堆摇摇晃晃地往书柜的高处放东西。
　　“三……”
　　柳明开始倒数。
　　渡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柳明充耳不闻，继续倒数：“二——”
　　云舟脚下的书开始摇摇欲坠。
　　柳明几乎是叹息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一。”
　　“我靠我靠我靠——！”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云舟彻底失去了平衡，“哗啦”一声，他脚下的所有支撑直接垮掉，整个人向着旁边倾斜，狼狈地摔在了柳明身旁的地毯上。
　　渡水：……
　　她知道这家伙在倒计时什么了。
　　“柳明！”
　　云舟见到柳明的第一时间就喜提一次炸毛：“你又嘲笑我！”
　　柳明这次终于没忍住：“说的好像谁愿意嘲笑你似的，要不是因为黑天鹅议事长指名道姓，谁想来揽这种活？”
　　“呵呵。”云舟拍了拍自己那件类似藏袍的白色外袍，不爽的很：“谁稀罕？这话说的像我离不开你！难道离了你这颗星球还不转了？”
　　柳明没有理会云舟硬气的呛声，径直走到会议桌另一端云舟位置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柳家继承人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压迫感。
　　那是从小执掌权力之人才有的压迫感。
　　柳明不再伪装，开始展示自己的价值。
　　“这颗星球转不转我不知道，”柳明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桌面，面上露出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奈的情绪：“但如果Y008真的苏醒，你们这支小队，想找到议事长想要的线索……恐怕还真离不了我。”
　　“开什么玩笑。”云舟不可置信，他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地捡刚刚掉在地上的资料：“只是寻找线索的话，没有你我们一样行！”
　　他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赌气。
　　渡水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虽然她不喜欢柳明，但是云舟这话说的太天真了点。
　　“只是线索？”柳明嗤笑一声，血红的眸子里满是讥诮：“救世主，你似乎忘了，预言里指向的Y008是‘水之王’，你们想要寻找线索躲不开无尽的汪洋，而第三区，是拥有最长的海岸线和最多的海上检测设施网络的人类大区。”
　　“你猜，第三区的负责人，那位对你们并不抱希望的年轻区长，会不会心甘情愿把最核心的海域情报、异常侵蚀的实时动态乖乖交给你这个还在树塔学院上学的队长？”
　　云舟身后的狼尾不爽地晃了晃，却又无法反驳。他确实没想那么深。区与区之间的壁垒和竞争，远超他这种刚从学院出来的学生的想象。
　　第三区区长的敌意虽然并不尖锐，但是依旧存在。
　　渡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思考片刻，看向柳明：“你有办法？”
　　“办法？”柳明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露出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傲慢笑容：“不是办法，是必然。因为我是柳明，柳家的柳明，第一区负责人柳霖的继承人。”
　　他在提到“继承人”三字时微微停顿，柳霖的状态即使是简单的提到都让他的舌尖恍惚尝到一丝难以忍受的苦涩。
　　但柳明的脸上依旧是完美的、带着算计的傲慢。
　　“柳家在第一区经营的时间无可计数，与各大区负责人的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别看那些区长在开会时表现的针锋相对，但是面对异常侵蚀的现状，大家都不会拒绝合作，各区负责人之间互有利益交换，人情往来十分正常。”
　　柳明低垂着眸，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第三区的区长不一定配合黑天鹅议事长，但是他手下的人也更不一定配合他。也许有些人想让我们第一区在某个争议海域项目上松口，又或许有些人有什么急需的高级异常收容技术支持？这谁能说得准呢？”
　　柳明摊开手，轻笑一声：“虽然是议事长下的命令，但是那位区长完全可以不配合，他可以无视你云舟，可以敷衍出身第三区的渡水，甚至可以无视柳家伸出的‘橄榄枝’，但是他完全无法无视柳家可能带来的麻烦——尤其是在第七区沦陷，预言喧而尘上，各区都风声鹤唳，自顾不暇的当下。”
　　他每说一句，云舟脸上的愤怒就消退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空白的茫然，而一边的渡水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凝重。
　　试探，推脱，利益交换，把柄，威胁，策反……
　　这些属于“大人世界”的肮脏博弈，就这样被柳明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面前，而对方……甚至游刃有余，显然已经习惯于行走其中。
　　是柳家人，只有柳家人能在这种年纪成就这样的毒性。
　　云舟突然想给第三区那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一身正气的区长点个蜡了。
　　柳明抬起头，银蓝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他看向云舟，露出一个甚至称得上纯良的笑：“怎么？救世主大人，您现在还觉得我可有可无吗？”
　　“我错了。”云舟滑跪的很迅速：“这些东西我都一窍不通，请务必帮助我找到这该死预言背后的真相！”
　　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再过这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灼鬼这种等级的异常追杀的破日子了，虽然他自从家园第七区被Y004污染之后就立志想要成为黑天鹅那样守护人类的伟大修正者，但是出于自由意志的结果和被赶鸭子上架终究是不同的。
　　更何况……
　　云舟的金眸暗了暗，他忘不了，那个被灼鬼找上门前，仿佛预言植入大脑般的预知梦，在梦里，一切都像Y008的预言中所说那样崩塌，沉没。
　　如果……
　　如果预言真的是真的，如果世界真的会毁灭，而他是那个可以拯救一切的救世主的话……
　　那就请让他成功吧！
　　为了成功阻止那个梦境成真，他需要一切力量，尤其是柳明。
　　渡水的眸色暗了暗，那双蓝眼睛里的红色瞳仁像是燃烧在海面上的烈火，警惕地盯住了面前这个看上去单薄瘦弱的少年。
　　刚刚柳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和之前在树塔学院里找云舟茬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完全就是柳霖的翻版。
　　一条伺机而动的可怕毒蛇。
　　“你也不用太紧张，救世主，说不定靠着你那一腔热血和毛茸茸的尾巴，能打动那位第三区区长呢。”
　　柳明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于是试图安抚尾巴都低落地垂下来的云舟，没想到又把对方激的炸了毛：“你这人怎么还追着杀！”
　　云舟愤愤不平，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委屈。
　　在柳明的讲述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真正的世界是如此复杂而令人窒息，他承认自己确实作为队长想的不够多，但是柳明为什么总是说话这么讨厌！
　　柳明愣了愣：他明明觉得自己安慰的挺好的。
　　“好了好了，停停停！”渡水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正色道：“柳明同学，你说得对。我们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尤其是在与第三区沟通协调方面。”
　　柳明满意地点点头：“那就祝我们在‘大人们’的压迫下被迫产生的联系，能一直维持到预言的事情被完美解决。”
　　第一步，完成。
　　他将自己与柳家深度绑定，将“柳明”这个人的价值最大化地抛出来，强行嵌入这个团队的核心需求中。恨也好，忌惮也罢，利用也行，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主角团都不得不承认他的不可或缺。
　　而这是最让柳明自己放心的，改变未来命运的方法。
　　他望向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云舟，又看向依旧心存警惕，手臂紧绷的渡水，笑着吐出了四个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这是没好气的云舟。
　　“合作愉快。”这是警惕的渡水。
　　随着这四个字的话音落下，柳明眼前的弹幕开始疯狂闪烁。
　　【卧槽？！】
　　【这……这特么是权谋剧吗？】
　　【利用身份背景搞利益交换？这也太……现实了吧？这人不是炮灰吗？怎么感觉手段画风都不一样了啊！】
　　【说好的热血少年漫呢？怎么画风突变了？】
　　……
　　弹幕也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随着蜂拥而至的震惊的弹幕而来的，是t231的提醒。
　　【误解值＋100】
　　【误解值＋100】
　　……
　　柳明挑了挑眉，这次的误解值并没有来自于云舟，而是……被他一直忽视的弹幕。
　　原来让这些弹幕误解他的身份，也能得到误解值，甚至比主角更多啊……
　　柳明注视着弹幕们的眸色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好像看到了美味血包的吸血鬼。
　　

第8章 第四个成员
　　伴随着“合作愉快”四个字的尾音落下，会议室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不管怎么样，大家之后就是同伴啦！”
　　云舟叹息一声，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想法扔了出来，也不管柳明会不会继续嘲讽他，反正现在他才是队长。
　　云舟指着柳明说：“尤其是你，不许再讽刺我，然后造成团队不和谐！”
　　柳明当然不可能听他的，刚想开口再符合人设地讽刺几句，没想到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打扰了。”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响起。
　　门被推开，一个笑脸盈盈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短款的灰绿机能风外套，身上的固定带挂着许多小瓶试剂。
　　浅栗色的柔软中长发垂在胸前，眼睛是温和的绿色，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柔和的气质与这间会议室里坐着的三个怀揣着秘密的人格格不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各位好，我是萤火，火系的哨兵，奉议事长之命，作为第四人加入‘救世’项目。”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在柳明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笑意似乎更深了：“云舟队长，渡水小姐，柳明少爷，叨扰了各位的聊天真是不好意思，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多多担待了。”
　　柳明抬眸，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个少年嘴角笑意的意味深长。
　　这间会议室里，被黑天鹅议事长选中选到这里来的成员，根本没有一个简单的。
　　【哇！救世小队三人组的最后一块拼图！】
　　【云舟最好的两个朋友之一呜呜呜！现在看到三个老朋友汇合的样子也太让人心碎了！】
　　【萤火……只追求一瞬闪烁的萤火啊，腐草为萤，看起来就是下场不是很好的那种。】
　　【实际上下场确实也不是很好哈。】
　　【二周目的某些人不要剧透啊！】
　　【所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柳明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记得一周目小队明明只有三个人，某些炮灰别来沾边哈！】
　　【不知道，我只知道萤火的气质简直跟柳少爷的阴险狡诈形成鲜明对比。】
　　柳明嘴角抽了抽：这死弹幕怎么还拉踩呢？
　　“啊！你终于来了！萤火！我等你好久了！”云舟看到新队友，瞬间忘了自己刚刚被柳明讽刺的不爽。
　　黑天鹅曾经提过第四人是会是对云舟来说最合适的人选，没想到居然是萤火！他在树塔学院最好的两个朋友之一！
　　云舟刚刚进入树塔学院求学时，因为“来自第七区的恶魔之子”这一头衔没少受其他人的白眼，只有渡水和萤火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三个人总是在一起行动，做任务，被之前剧情提线般的柳明吐槽为“没长大的连体婴”。
　　看到老朋友，云舟热情地迎了上去，尾巴友好地摇摆起来，“真没想到议事长说的第四人居然是你！欢迎欢迎！欢迎加入！”
　　柳明啧了一声：更像狗了。
　　渡水也站起身，笑容盈盈：“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萤火同学，没想即使是救世小队，也还是我们三个。”
　　她的声音依旧清澈，但柳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力压抑的不适？
　　不适？
　　柳明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没有起身，只是靠在椅背上，血红的眸子闪了闪，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位成员。同时捕捉弹幕上的零星信息：
　　【笑死我了，主角团三人之前熟的不能再熟，就柳明是对立面的，合理怀疑黑天鹅姐姐是故意的。】
　　【不要搞小团体不要搞小团体！】
　　【话说萤火也是个哨兵唉，这四人队伍全都攻击力拉满没有一个奶妈辅助真的好吗？】
　　【无人在意柳明吗？他不是精神系的哨兵吗？】
　　【精神系向导！不要因为这家伙嘴太毒了攻击性太强了就觉得他是哨兵啊！你们忘了面对灼鬼的时候这小少爷只能被云舟背着跑吗？！手无缚鸡之力啊！】
　　柳明皱了皱眉：这弹幕怎么总喜欢夸张，作为最顶尖的精神系向导他杀一只鸡还是随随便便的吧？
　　【呜呜呜我的萤火小天使！终于等到你！不对！我想起来了，萤火也是治疗系的我记得！】
　　【但他不是哨兵吗？】
　　【我记得他虽然是哨兵，但是他好像因为第六区那边的特殊情况所以火焰有辅助伤势恢复和抑制异常化的力量，虽然治标不治本啦，但是确实挺稀有的。】
　　【治疗系哨兵？这是能存在的吗？一般都是向导才……第六区到底特殊成什么样了……】
　　【对了，还有一点，一周目回忆里他好像没这么……嗯，茶里茶气的？是我的错觉？】
　　柳明挑挑眉：绝对不是弹幕的错觉，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对方刚刚打招呼时的那一句话意味深长。
　　确实很茶，而且是冲着他这个唯一的“外人”来的。
　　“萤火同学是喷了茶味的香水吗？”云舟正和萤火介绍“救世”企划，柳明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玩味，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萤火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柔和了：“柳少爷说笑了，我从来没有什么使用香水的习惯，不过能得到柳少爷‘温柔’的评价，是我的荣幸。”
　　柳明挑了挑眉：嚯，段位还挺高。
　　云舟瞪了柳明一眼，对萤火解释道：“别理他，这家伙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别人，萤火，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整理这些议事长送过来的资料……”
　　趁着云舟拉着萤火介绍任务背景的时候，渡水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
　　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甚至没有注意到一直注视着她的柳明。
　　渡水对萤火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然后轻声对云舟说：“队长，我有点想出去透透气。”
　　“啊？你没事吧？怎么了？”云舟立刻关切地看向她。
　　“没事，只是有点闷，我很快就回来。”渡水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萤火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渡水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我去看看吧，虽然我是哨兵……”他非常自然地转向云舟：“但是你知道的，我的火系精神力因为变异有一点治疗的作用，应该能帮上忙。”
　　云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刚刚渡水那种样子，确实有点不放心。”
　　“没关系，有我在，更何况……”萤火善解人意地看向云舟手上还没来得及放置好的资料：“队长你还有事要忙不是吗？”
　　萤火向云舟眨了眨眼睛。
　　“……好吧，那你先去看看，萤火。”云舟被一声队长叫的飘飘然，他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我把这些东西放好就过去。”
　　萤火对柳明礼貌地点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柳明血红的眸子微微眯起，他不是没有看到渡水那极力压抑的不适感，现在萤火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主动请缨，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柳明站起身，在云舟“你又要干什么”的目光中笑了笑：“坐久了，我也出去走走，队长大人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
　　“你爱去哪去哪！”云舟没好气地扭过头，他就多余关心这个家伙。
　　柳明轻笑一声，他拉开会议室的门，身影迅速融入走廊的阴影中，精神力也同时铺开，追寻着那两道刚刚离开的气息。
　　他在这座楼中穿梭，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堆放着废弃精神力检测仪器的杂物间外停了下来。里面传来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混乱与痛苦。
　　有人的情绪在蔓延，她很痛苦。
　　杂货间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柳明悄无声息地贴近，透过缝隙向内看去。
　　只见渡水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而萤火站在她面前，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他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团明黄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火焰并非炽热，温暖的让人沉醉。
　　柳明眯了眯眼睛，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精神力变异就可以做到的，哨兵不可能有治疗系的能力，而那明黄色的火焰之中，他反而感受到了异常的气息。
　　主角团还真是卧虎藏龙，没有一个简单的。
　　杂货间内，萤火伸出手指，沾染了一点那明黄的火焰，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拉开渡水捂着眼睛的手。
　　“你在面对灼鬼时过度使用了精神力……情况有点不妙，但是别动，别怕，交给我。”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极为凝重。
　　渡水仰起头，颤抖地移开手，露出了她的眼睛——其中一只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竟变成了野兽般的血红竖瞳！竖瞳周围，有丝丝缕缕不祥的蓝色纹路蔓延，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苏醒。
　　那是精神力异常化的表现，异常的标志之一就是血红的竖瞳，此刻渡水的身体已经开始向着异常倾斜。
　　萤火咬咬牙，毫不犹豫地用火焰般的精神力笼罩了渡水那只异常的眼睛。
　　“唔！”渡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似乎在拼命抵抗着什么。
　　【卧槽！渡水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渡水怎么开始向异常转化了？不是，队伍不是刚组建起来吗？！天杀的刀子！天杀的作者！】
　　【萤火不是只有简单的治疗效果吗？怎么居然还可以逆转遏制异常化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大家身上都有秘密。】
　　【但是那也不够，目前来看萤火的火焰只能在身体上解决异常化，但是修正者的异常化源头可是精神图景……】
　　柳明想到了什么，他不再犹豫，直接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渡水和萤火同时抖了抖，他们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原来如此。”柳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你和萤火之间居然有瞒着云舟的秘密啊，渡水小姐，我还以为你们三人天下第一好呢。”
　　渡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下意识地想捂住眼睛。
　　萤火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温和的假面彻底撕下，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哨兵的杀意。
　　“柳少爷，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明黄色的火焰乍起，拦在了柳明面前。
　　柳明仿佛没看到那危险的火焰，他的目光落在渡水那只竭力压制却依旧显现的血红竖瞳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呵……哪怕借用哨兵这治标不治本的火焰也要强行压制……”柳明缓步走近，血红的眸子紧紧盯着渡水：“你为什么不找向导？学院里优秀的向导虽然不多，但总比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强。”
　　渡水冷静了下来，她不再挣扎，反而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疲惫：“因为没有。”
　　她需要一个强大到足以压制她体内那股让她比普通哨兵更容易异常化的可怕力量的向导，但同时，她无法接受将自己这个致命弱点暴露给一个陌生的向导。
　　符合这两种条件的向导在树塔几乎不存在，于是萤火这种利用特殊能力进行的、会带来明显痛苦和副作用的“压制”，成为了她唯一的选择。
　　听到这里，柳明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环境里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不巧了吗？”他停下笑声，目光牢牢锁住渡水的竖瞳。
　　“偏偏我就是向导。”柳明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而且，在精神系向导这条路上……”他挑了挑眉，属于柳家继承人的傲慢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没有人比柳家走得更远。”
　　渡水呆在原地，连火焰的副作用带来的痛苦都似乎暂时被汹涌的震惊压了下去。萤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的开口：“你愿意保守秘密？”
　　这家伙之前和云舟的不和闹的整个树塔学院都知道，更何况柳家人是著名的利益动物，柳明会愿意帮忙保守秘密？
　　简直是天方夜谭。
　　柳明嘴角那抹惯常带着嘲弄的弧度再次浮现：“当然，”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和你的那两个朋友不一样，渡水小姐，别太相信我。”
　　“但是，”柳明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不代表我们就是敌人，更何况在‘救世’项目之下，我们可能要一起行动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和我做一笔交易。”
　　他朝着渡水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没有精神力波动，只是一个简单而充满暗示的动作。
　　“用你的一次人情，来交换我对你秘密的守口如瓶，以及……真正有效的压制。如何？”
　　柳明挑了挑眉：“这买卖不亏吧？”
　　

第9章 精神疏导
　　渡水皱了皱眉：“只需要我的一次人情？柳明柳家的人情，可不是我一个第三区小小巫女能还的起的。”
　　柳明却对此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只需要一个人情，至于你要付出什么……我能保证，到那时候，我需要你支付的，绝对是你支付得起的。”
　　萤火警惕地望着柳明，依旧维持着拦在渡水面前的姿势：“渡水，你不要听他花言巧语，谁知道柳家人又打了什么坏主意，他们最狡诈了，到时候要求的一定是你支付不起的代价！”
　　柳明懒得多说：“你们要是不放心就立契约，反正我不在意，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只是为了之后能好好相处所以开了这个简单的条件，你们要是再犹豫下去……”
　　他笑了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我可就不知道会不会还做这赔本买卖了。”
　　萤火死死盯着他，但奈何柳明现在笑的分外纯良，让他一时间无法确定这条毒蛇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能听到身后渡水粗重的呼吸声，渡水的竖瞳上异常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重，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做到比柳明更好地维持渡水正常的状态。
　　渡水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少女前进一步，定定地望着柳明。
　　萤火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渡水拦下了。
　　渡水摇了摇头：“不要担心，萤火，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毕竟嘛……我们四个人的以后已经被议事长大人绑在了一起。”
　　她的脑海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很模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中会有那样一股可怕的，属于异常的力量，一动用精神力过度，就开始尝试着将她拉入异常的深渊。
　　但是她能感觉到，那属于异常的气息最近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活跃，如果再没有顶尖精神系向导在精神图景的根本上加以控制，自己失控的可能性会越来越高。
　　如果只有自己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云舟偏偏被卷进了那个来自Y009的预言中，就连萤火也被拉入了“救世”小队……
　　不可控的因素越来越多，她不能再让自己眼中的这股力量成为危害到同伴们的隐患。
　　“好，我答应你，我们立下契约，如果你之后有想让我做的事情或者想要的东西，只要我能做到或者说我拥有……那我一定会实现这个承诺。”
　　少女放下了那只一只虚虚地捂住眼睛的手，她那双独特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柳明，蓝色的纹路在眼角流淌，分外诡异。
　　但是柳明并未退缩，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明智的选择，你的时间不多了，最好现在就让我开始梳理。”
　　渡水点了点头，得到应允后，柳明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到渡水面前。
　　“闭上眼睛，放松精神图景。”柳明那总是带着讽刺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不容置疑的色彩：“你的情况特殊，记住，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抵抗我的精神力。任何一丝来自你的抗拒，都可能让我们两个的精神图景一起崩溃。”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柳明懒得多事，于是开口吓唬两个哨兵。
　　渡水连连点头，她闭上眼睛，两只红蓝渐变的虹吸水母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是她的精神体，她已经做好了接受这次精神治疗的准备。
　　看着两个哨兵紧张的样子，柳明的心情又诡异地变得好了起来。
　　该说不该说，主角团这三个人都挺好玩的。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悬停在距离渡水眉心三寸之处。
　　一条由精神力组成的纤细银蓝色小蛇出现在半空中，微微闪烁。
　　那是柳明很少放出的精神体。
　　萤火在见到那纤细且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小蛇时甚至愣了愣，在他的印象里柳家人都是眼镜王蛇，没想到这位继承人却是与众不同的……小巧玲珑。
　　“能行吗？”
　　萤火难以置信道。
　　没有人回答他，渡水和柳明早已将全部精力集中。
　　随着那条小蛇的游动，一股无形且冰冷的精神力波动以柳明的指尖为中心无声弥漫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凝滞，连灰尘都停止了飘动。
　　好冷……好强！
　　萤火瞳孔猛地一缩，即使他是哨兵，此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柳明那条小蛇带来的“蛇群”——柳明的精神力如蛇群般探入渡水的精神空间，它们并非寻常向导精神力那种温暖或柔和的触感，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冰冷质感，精准刺向渡水的眉心。
　　【这精神力……好冷！】
　　【有种很邪门的感觉……这真的是疏导吗？柳明这人反派气息也太浓了……莫非不是炮灰，是幕后大boss？】
　　【渡水小心啊！】
　　【柳明不会趁机搞什么鬼吧？萤火盯着点啊！】
　　渡水的身体在柳明精神力侵入的瞬间剧烈地一颤，她捂住眼睛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两只水母不安且躁动地在空气中游泳，显然也感受到了那精神力的冰冷与强势，本能地想要竖起屏障抵抗。
　　“别动。”柳明的声音轻却有力：“不想变成异常，就相信我。”
　　渡水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压制住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抗拒本能，强迫自己放松，属于她的精神力像是被静止的惊涛骇浪，缓缓为柳明让开一道缝隙。
　　柳明很快抓住机会，操控精神力冲入渡水的精神图景。
　　在借助自己的精神体蛇看清面前精神图景的那一瞬间，一种古老的，诡异的压迫感便狠狠地压了上来。
　　精神图景的样子与哨兵本人的灵魂息息相关，虽然知道渡水作为一名哨兵，精神图景绝对不美好，但是柳明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面前这样的画面。
　　那是一片……被染成暗红色的、翻腾惊涛骇浪的海洋。
　　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可怕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柳明的精神力瞬间撕碎。
　　在那片暗红色的精神海洋深处，一双巨大无比的血色竖瞳正缓缓睁开，随意地望了他一眼。
　　“呃！”柳明发出一声闷哼，他的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那双眼睛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便很快被某种力量压制，消失在无尽的血红汪洋深处，柳明来不及细细思考，渡水的精神图景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必须抓紧时间疏导这片海域上杂乱的精神力洪流。
　　无数蛇群化为细细的银蓝色丝线，迅速又轻柔地拨动着那些互相碰撞的精神力，柳明集中精力，如最精巧的绣娘般将那些缠绕在一起的杂乱精神力一一梳理。
　　渡水弓起身体，身体摇摇欲坠，被旁边的萤火一把扶住。她紧闭的眼皮下，眼角的纹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剧烈扭动，又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缓缓平复。
　　柳明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脸色比渡水还要苍白，但眼神却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织网，无视了那双巨大竖瞳留下的可怕威压，坚定地、一层层地用自己的精神力梳理着渡水的精神图景，同时将那些破损之地用自己的精神力一一补齐。
　　渡水眼角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虽然依旧在挣扎，但是已经不再可怖。
　　萤火扶着渡水颤抖的身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渡水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正在柳明冰冷精神力的镇压下缓缓平复。
　　他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柳家人在精神系向导这一分支上，的确是无可置疑的顶尖。
　　【渡水好像没那么痛苦了？这也太快了？刚刚那威压感觉都是十以内的异常了，这都能压下来？】
　　【好像还真压下来了，那些红色的纹路在消退……】
　　【柳明真的在帮她压制？这还是之前看见云舟经过都要哈气的柳明吗？】
　　【不是，这也太强了……这就是顶级世家继承人的实力吗？恐怖如斯！柳明不会之前那副不讲道理的疯子样是被人夺舍了吧？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渡水痛苦的颤抖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她眼角那些狰狞的蓝色纹路如同退潮般，缓缓隐没于皮肤之下。
　　萤火撑住她的身体，方便她借力。
　　柳明悬在渡水眉心的手指终于收回。他的脸色比渡水更苍白，身形晃了晃，但很快他就不着痕迹地扶住了墙壁，自己稳住了身体。
　　渡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重新恢复成为蓝红的正常色彩，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明，轻声道：“……谢谢。”
　　声音中难掩感激。
　　柳明扯了扯嘴角：“别谢太早，渡水小姐。我只是暂时加固了‘牢笼’，让你体内的‘那位’安分一段时间。下次再失控，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渡水和萤火却并不在意，他们已经习惯了柳明带刺的说话习惯，比起这个，柳明可是真真切切地帮渡水完成了一次彻底的精神图景疏导。
　　两个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明打断了，他转身离开杂货间，背对着两个未来的同伴挥了挥手：“别忘了你的承诺就好……我们离开的时间太长，一会儿队长要着急了……我先回去了。”
　　最后一句话略显……局促和急切？
　　渡水和萤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位柳少爷跑的这么快……不会是因为他不擅长应付感谢的场面吧？
　　走廊上。
　　柳明穿过走廊，在离开杂货间的那一瞬间，疲惫便将他吞噬，他撑着走廊边上的窗台，努力挺直脊背，免得露出疲态。
　　“……还真是……大秘密啊……”
　　他想起渡水精神图景中那双可怕的眼睛，长叹一口气。
　　t231的提示音一直在响，【误解值】的获取提示正在疯狂刷新，源头是渡水与萤火的复杂情绪。
　　柳明突然笑了。
　　这两个人做梦也想不到，他根本没有计划什么阴谋，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是想要一个承诺：以后在剧情提线的控制下也不会杀了他，甚至会帮助他完成一切计划的承诺。
　　只要能将主角团拉拢到他的同一战线上，他面对剧情提线的胜算才会更大。
　　这次与渡水的交易，让他在“救世主”小队内部钉入了他这颗无法被忽视、无法被拔除的钉子，渡水的秘密也被他握在手中，但是说实话，他并不想掺入别人的友谊之中，当三人组里那个讨人嫌的第四人。
　　柳明想起萤火踏入会议室时，云舟和渡水明显亮起来的眼神，和他提出交易时萤火那真实且毫不掩饰的担忧，主角团三人之间的深厚感情太过于纯粹，纯粹到让他有些羡慕。
　　那样的友情不可以被破坏，但即将苏醒的水之王还在第三区等待着他，前路艰险，他别无选择。
　　“别死太早啊，我的队友们。”柳明低声自语，他想起弹幕和Y009描绘的那些未来：“我们‘壮丽’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呢。”
　　

第10章 第三区区长
　　第三区，海上平台防御链。
　　冰冷的钢铁平台在狂暴的海浪与暴雨的双重夹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平台此刻灯火通明，巨大的起重机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十六夜”三字，数台战斗型飞行器在漆黑如墨的空中划过，在雨夜的灯火下投射出一道道影子。
　　这里是第三区海上防御链的“神奈川”重工防御平台，深入大洋危险海域的前线，也是抵御来自海下异常威胁的第一道防线。
　　咸腥的海风拂过平台，防御工事射出的激光光线撕裂昏暗的天幕，将那些试图从海底攀爬上防御工事的，黏滑狰狞的海生异常一一撕碎。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第三区修正者们依托着掩体，用手中的武士刀配合精神力精准地清除火力网之外的漏网之鱼。
　　然而，让整个防御链运作起来的真正的威胁并非这些特殊的“海产”。
　　平台边缘，厚重的金属钢板支柱在某种巨力撞击下发出“吱嘎”的变形声，平台之外的海浪已经不再是蓝色，而是翻涌着粘稠、如同石油般的漆黑。
　　在那漆黑之下，一个庞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阴影正在缓缓升起，仅仅是散发出的精神力威压，就让平台上一些精神力较弱的修正者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高序列异常！至少是序列100以内的高序列异常！”
　　平台上各地的广播中里传来斥候急促的嘶喊：“家主大人还没到吗？！”
　　第三区由古老世家十六夜家统领，他们口中的家主，正是七大区最年轻的区长，也是十六夜家最年轻的家主与领袖——十六夜雨。
　　“家主马上到！我们再撑一分钟！”
　　一个有着紫色高马尾长发，下半张脸被黑色忍面挡住的高挑女生向着手中的对讲机嘶声大喊，同时用手中胁差劈开了平台上的一只鱼型怪物，她显然也是哨兵，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因为使用精神力在雨夜中亮的吓人。
　　“请指示！鬼灯大人！”
　　鬼灯是十六夜家家主的副官，在家主未至前有着代家主行事的权利。几个手持武士刀的修正者在鬼灯身边摆好了阵型，面对平台之下隐隐浮现，越来越近的巨大影子严阵以待。
　　“防御塔集火！”
　　鬼灯深吸一口气，大喊道。
　　数道能量光瞬间聚焦轰向那团升起的巨大黑影，爆裂的轰鸣声从墨色的海水之下炸开，震耳欲聋。
　　“轰！”
　　火光与黑水混合着冲天而起，然而，当那庞然大物缓缓升起时，鬼灯的神情却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那东西只是被轰碎了一小部分边缘，不，那甚至称不上边缘，而是攀附在它扭曲表面上的一些小型异常。
　　它的主体依旧在漆黑的潮水中蠕动、膨胀，更多的，由腐败血肉和粘稠黑水构成的巨大触手从海面下伸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抽向平台主体的支柱！
　　异常序列第78号，Y078，腐败黑水！
　　平台剧烈的摇晃起来，停留在平台上与那些试图攀登的小型异常作战的修正者们眼中，绝望开始蔓延。
　　“全体都有——！打开最大功率！用这座平台和它拼了！绝对不能让它跑到岸上去！”
　　就在鬼灯准备使用一座平台和Y078爆了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她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眸子看到了一滴深蓝色的，宛如深海般沉重的雨水。
　　“落下吧。”
　　一个平静，沉稳的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与爆炸声中清晰地响起。
　　下一秒，以鬼灯所在的平台为中心，一片奇异的海浪在空中骤然扩散开来，这片海浪如深海倒置，将天空中的乱云碎成海般的波纹，笼罩了平台及其周围数百米的海域。
　　海般的雨幕之内，时间仿佛被投入粘稠琥珀的昆虫。
　　不，是空间。
　　腐败黑水的触手瞬间变得迟滞，动作如同慢放的镜头。飞溅的漆黑水珠在空中拉出长长的轨迹，平台上修正者们惊愕的表情、甚至爆炸的冲击波，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那深蓝色的，仿佛来自深海的雨，依旧在不停歇地下着。
　　淅淅沥沥，无声无息，却穿透了凝滞的空气，从那代替了天空的海洋穹顶中飘然落下。
　　那不是真正的雨水，而是纯粹精神力的具现化，闪烁着温润却可怕的蓝色光辉。每一滴雨水都精准地落向那些停滞的，由腐败血肉和粘稠黑水构成的触手上。
　　“滋滋——”
　　雨水接触触手的瞬间，属于Y078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为一滴滴黑色的水滴，那些来自天空的雨水正在迅速瓦解腐败黑水的**结构，将它的异常核心迅速摧毁。
　　一声撕裂的痛苦哀嚎从海面下那庞大的异常身体中中传来，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和异常核心正在被这奇怪的天上之雨解构，触手疯狂地想要缩回，但在雨幕覆盖之处，动作缓慢得如同慢镜头。
　　一道悠远古老的鲸鸣从天上之海中传来，鬼灯努力地抬头望向天空，巨大的蓝鲸正在云海之间穿梭，维持着整个雨幕领域的存在。
　　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鬼灯激动地转身：“家主大人！”
　　平台的阴影里，那个向平台边缘走来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青年，穿着第三区的制服，肩头随意地披着一件印有十六夜家纹的黑色羽织，他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鬓发两缕留长，垂过锁骨，瞳孔是罕见的，多种蓝色重叠的环。
　　听到鬼灯的声音后，十六夜雨将视线从海里痛苦挣扎的Y078身上拉回，看向自己的副官，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新做的湿发发型很好看。”
　　十六夜雨望着面前的发小兼下属，欣赏地点点头。
　　鬼灯摸了把自己珍惜的长头发，强忍着怒气道：“家主大人，我这是被雨淋的！！！”
　　你小子不会夸可以不夸的！
　　“咳咳。”十六夜雨咳嗽两声，那张对于区长来说过分年轻的面容重新覆上了与身份相符的威严，他开口：“修正者们。”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拔刀。”
　　“是！家主大人！”
　　平台上的所有修正者顿时从面前这天翻地覆般的场景中拉回自己的视线，他们迅速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异常。
　　雨幕之下，那些修正者们训练有素，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无声，准确无误地刺向异常的核心，各色的精神力之光在平台上亮起，与此同时，防御塔的全部火力也倾泻到了巨大的腐败黑水之上。
　　“嘶——！！！”
　　腐败黑水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翻滚，引得海面泛起惊涛骇浪，它终于不再执着于攻击平台，开始急速下沉，试图逃离这可怕的攻击和雨水。
　　“想逃？”
　　十六夜雨漠然地看着那只巨大的怪物，他甚至没有拿腰间的配刀，而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下沉的阴影，轻轻一握。
　　反正雨幕领域已经打开了，不用白不用，用刀砍还怪累的。
　　笼罩平台的雨幕骤然收缩，那些飘落的蓝雨不再淅淅沥沥，而是瞬间化作倾盆暴雨，精准地锁定了腐败黑水下沉的海域。
　　庞大的异常在暴雨的冲刷下，迅速崩解，凄厉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碎块被翻涌的海浪迅速吞噬。
　　天穹之上的蓝鲸精神体随之发出一声悠扬的鲸鸣，又像是某种叹息，雨幕开始消散，那些被“水”凝固在原地的异常也纷纷跌落在地，变成一滩滩死去的碎块。
　　平台上，幸存的修正者们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得救了！”
　　“十六夜大人万岁！”
　　欢呼声中，十六夜雨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他没有看鬼灯，只是开口。
　　“伤亡？”十六夜雨的声音依旧清冷。
　　“三人轻伤，无人阵亡，大人。”
　　鬼灯沉声汇报。
　　“嗯。”十六夜雨淡淡应了一声，面上维持着区长的威严，目光投向远方依旧泛着不祥漆黑的海平面。
　　他想起昨夜议事长提到的那条来自Y009的预言……这次已经是他这周解决的第三次大面积异常潮了，海中异常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活跃，Y008克拉肯苏醒的可能性也在极速上升……还有总部那边……
　　十六夜雨还没来得及叹息一声，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就开始震动，他头疼地低头，发现并非家族里的那些难搞的长老，而是一条来自树塔学院总部的加密信息。
　　【“救世”小队将于明日抵达第三区，队长云舟，成员渡水、柳明、萤火。任务：调查Y009预言线索，评估Y008的异常侵蚀，请予以必要协助。
　　审批者：黑天鹅。】
　　十六夜雨微微眯起眼睛，他看着通讯器上那四个名字，特别是“柳明”，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
　　“啧。”一声极轻的气音淹没在海风的呼啸里。
　　他关掉通讯转身，黑色的羽织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清理战场，加固防线。”
　　他摆出家主的威严，对身后的鬼灯下达命令，声音沉稳平静：“另外，做好准备……明天迎接我们的‘贵客’。”
　　他迈步走向停留在不远处的直升机，眼眸深处，冰冷一片。
　　让一群毫无经验、背景复杂混乱、甚至自身都可能带着大麻烦的树塔学院学生，在这种时候跑到最危险的前线来“调查”关于Y009预言的线索？
　　黑天鹅校长……大概是准备让他来当这支新队伍的保姆。
　　毕竟新项目需要一个平台和足够亮眼的成绩，才能让其他各区的负责人接受，而有相对完整防御链，区长也较为年轻，还流传着水之王即将苏醒预言的第三区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十六夜雨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长刀的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望这群麻烦的家伙，别在他多年经营的防线上搞出什么事。
　　他最讨厌麻烦了。
　　

第11章 救世主的“闪亮”登场！
　　“我觉得他又在憋什么坏心思了。”
　　前往第三区的小型飞行器上，云舟偷偷地和渡水吐槽坐在一边悠哉悠哉听歌的柳明，渡水咬牙切齿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能声音再大一点吗？”
　　云舟大惊失色：“声音再大一点他不就听到了吗？”
　　渡水看上去又开始头疼了：她的意思是云舟的声音太大了，完全能被戴着耳机听歌的柳明听到，面前这个家伙真的是对自己的大嗓门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萤火也叹了口气：“刚刚我不知道，但是现在那家伙肯定已经听到了。”
　　柳明笑眯眯地摘下一只耳机：“如果你们很在意的话，我也可以当作没听到。”
　　云舟感觉自己早晚要被柳明搞的对说话这件事有ptsd。
　　他环视四周，看着周围的队友们，再看看那个试图假装纯良但还是一股子毒蛇味的柳明，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一眼望得到头。
　　“等等，救世主，先别崩溃。”
　　柳明突然皱了皱眉，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机窗，银蓝色的小蛇从他同色的发中绕出：“……气流有些不对劲。”
　　云舟大惊失色：“我知道你毒舌，但是你也别这么毒，这里可是一二三四五六……不管了反正是万丈高空——！”
　　柳明懒得搭理他，他正在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探查周围的情况，然而很快他就不用再继续探查了。
　　“嗡——！”
　　自动驾驶的飞行器发出刺耳的警告，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颠簸，渡水和萤火连忙站起身冲到操作台前，却见自动感应仪的画面上，周围的气流已经紊乱的像是被猫挠乱的毛线团。
　　云舟惨叫一声，他想冲过去，却又被飞行器的颠簸晃地跌坐在地：“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萤火眉头紧皱，他已经取消了飞行器的自动驾驶模式，全权接管了飞行器的驾驶系统：“不对劲，这里的气流太乱了！我们必须要做好速降准备！”
　　云舟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带着速降设备在迎接我们的第三区代表团面前从天而降，然后尴尬地收降落伞吗？！”
　　柳明适时地插刀：“哎呀，这样的出场也太适合救世主了。”
　　云舟崩溃地大喊：“柳明！你再说话你就去交涉！”
　　呜呜呜他为什么是那个倒霉的队长啊！
　　不过好在，崩溃的人不止云舟一个。
　　与此同时，第三区最大的神奈川客运机场。
　　昨夜的激战只在神奈川防御工事上进行，神奈川这座七大区最大的海岛城市依旧维持着如常的繁华与喧嚣，来自海域深处的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与腥臭也被海风吹散了大半，整座城市迅速投入了日复一日的高速运转之中。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次倾泻。
　　十六夜雨站在机场的出口，黑色的羽织风中微微拂动，那双眼眸此刻如同冻结的深海，平静无波，倒映着阴沉的天光与下方忙碌的客运景象。
　　鬼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她一手拿着电脑一手扣着耳机，手机上已经打了八百个电话，处理昨晚神奈川平台上的异常潮事件。
　　在她身后，是严阵以待的第三区代表团，为了迎接这支由黑天鹅亲自组建的“救世”小队，第三区真的是给足了排面。
　　鬼灯能感觉到家主大人周身环绕的不易察觉的低气压，她叹息一声：“家主大人，树塔学院的飞行器已经进入我方识别空域，预计三分钟后降落。”
　　“嗯。”十六夜雨淡淡应了一声，连头都没回。
　　三分钟……还有三分钟就要见到那支学弟学妹们组成的救世小队了，成员一共四个人，一个比一个需要警惕。
　　队长云舟不必多说，被黑天鹅议事长所信任的预言核心救世主，不久前还有着恶魔之子的名讳，是四个人里变量最大的一个。
　　柳明更是柳霖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一手栽培的继承人，心思深沉，谁也不知道他的行动暗喻着第一区背后的什么动作。
　　与之相比，没什么背景支撑的渡水和萤火反倒是显得纯良起来了。
　　不过看之前的树塔学院校报，云舟三人和柳明之间的关系也称不上好，甚至称得上针锋相对……
　　十六夜雨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让这四个背景复杂、经验几乎为零、内部关系就很成问题的学生组成小队，跑到异常侵蚀最严重的前线来调查序列十以内的异常？
　　不是黑天鹅疯了就是他疯了，根本不需要Y009异常的预言，他也能预见接下来几天鸡飞狗跳的场景。
　　话说……三分钟早就过去了，这四个麻烦怎么还没来？
　　十六夜雨抬头：“鬼灯，他们还没到吗？”
　　鬼灯正在急速搜寻周围空域中的树塔飞行器，她看起来也开始头疼了：“目标显示已经到达上方空域……”
　　突然，她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等等，家主大人，你看那里——”
　　十六夜雨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双三重蓝色交叠的双眸瞳孔都因为震惊颤了颤：“……开玩笑的吧？”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只见天穹之上，一架印有树塔学院标志的飞行器，以一种完全称得上狂野的姿态，扭曲颤抖地废除了好几个圈地飞行轨迹，短短几秒内下降了数百米，向着机场外的海面就冲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第三区代表团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架飞行器努力地挣扎，在空中跳跃，然后挣扎失败，一溜烟地在天上赚了十几个圈，然后亲吻海面。
　　溅起的巨大浪花溅了鬼灯一脸。
　　鬼灯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嘴角抽搐：“就这么着急寻找Y008克拉肯吗？一来就往海里扎？”
　　飞行器坠落时擦着机场边缘呼啸着掉落，掀起的气流吹得周围的杂物哗啦作响。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刚想找救援队，就见几个影子在高空中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
　　他眯了眯眼，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几个影子，居然是四个人！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鲜明，十六夜雨连忙后退一步，大喊一声：“闪避！”
　　鬼灯速度极快，瞬间带着其他修正者向后掠去，在十六夜雨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那四个从天而降的人影已经近在咫尺。
　　“救命救命啊啊啊！也没有人告诉我这么高啊！”
　　一声尖叫声从连精神体特征都无法控制的狼耳少年口中传来。
　　“别叫了！快点用你的精神力辅助下落！该死的，到底是谁忘了在飞行器上放降落伞包！”
　　渡水听起来愤怒的能把云舟在空中劈成两半。
　　萤火在空中舒展着身体，试图让自己享受下落，虽然心脏跳的厉害，但是嘴还在贫：“好久没有感受这么强烈的失重感了……太美好了，我好像已经看到我的太奶奶，哦，她在给我炖鸡汤。”
　　一旁的柳明周身却环绕着让他可以匀速下落的特殊能量场，那是柳家储备的可以帮助修正者暂时悬浮的可使用异常之一，他置身事外地望着其他三人，叹息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你们分别了，我就知道这位队长不靠谱，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会给你们烧纸的。”
　　还在空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的云舟听了柳明的话之后又怒了：“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靠谱到害死我的同伴？你给我看着！”
　　下一秒，在即将砸到地面之前几秒，淡金色的风骤起，瞬间将坠落的四人完美地包裹住，环绕的气流将四个人从天而降的力道泄开，四个人肉眼可见地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被风托举，悬浮了数秒之后，那淡色的风才彻底散开。
　　柳明稳稳下落，甚至有闲情雅致扫了扫自己袖口的灰，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带着惯有的疏离和审视，挑剔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设备、以及……站在不远处的十六夜雨本人。
　　渡水和萤火身手极好，两个人在一旁的路灯上借力，帅气地落在了地面上，只有风的操控者云舟再次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劈头盖脸地砸到了地上，还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十六夜雨：……是人我吃。
　　

第12章 我闻到了
　　鬼灯担忧地开口询问：“没事吧？救世队长，您现在需要救护车服务吗？”
　　一头扎在地上的云舟摇了摇头，一个利落的翻身跳了起来，向着鬼灯：“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只是这点高度而已。”
　　鬼灯嘴角抽了抽，她上前一步，正准备按照流程进行官方通报和身份确认，却见刚刚还在一边的云舟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十六夜区长！”云舟已经看到了站在高处的十六夜雨，眼睛一亮，完全无视了双方的身份差距和应有的礼节，直接热情地挥手大喊，声音洪亮得整个甲板都能听见，“听说你的精神体是蓝鲸！我看过你的作战录像带，实在是太帅了！我是云舟！以后请多指教啊！”
　　云舟上前一步，眼睛闪着光：“话说我能看看你的精神体吗？就一眼就一眼！我真的很想知道它有多震撼！”
　　鬼灯：“……”
　　十六夜雨：“……”
　　此刻第三区众人的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这个队长……脑子里装的是海水吗？
　　机场的代表团迎来可怕的沉默，十六夜雨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他微微颔首，强行把话题扭了过来，假装自己没听到这个脱线学弟的要求：“第三区区长，十六夜雨。欢迎诸位。”
　　鬼灯赶紧接过被掰正的话题，试图继续流程：“直隶于黑天鹅议事长的救世小队，欢迎抵达神奈川防御平台。我是十六夜家的副官，鬼灯，接下来将由我……”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
　　“啊！鬼灯小姐！”云舟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他看到了鬼灯那头被刚刚落下的飞行器溅湿的长发，眼睛又是一亮。
　　他来之前刻意做了功课，湿发是第三区的流行风尚，这次一定没问题。
　　于是云舟无比真诚地大声说道：“你的湿发发型真好看！”
　　鬼灯脸上的职业化笑容瞬间僵住，她额头井字符号隐隐跳动，感觉自己梦回昨晚神奈川防御平台的雨中。
　　又一个不会夸人的！
　　渡水忍不住捂了下脸，不过她很快认真起来，在云舟身后威胁性地拔出了腰间晴空伞鞘里的太刀，然后将那把锋利的太刀狠狠地扔入了伞鞘，发出“噌”的一声，威胁的意味非常明确。
　　云舟抖了抖，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连忙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十六夜雨感觉自己的手有点痒，也有点想拔出腰间的太刀了，好在那种欲望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区长的威严沉声道：“云舟队长，第三区欢迎你和小队成员们的到来，鬼灯会为你们安排临时住所，并详细介绍当前异常侵蚀的情况。异常潮的任务简报稍后我会亲自与你们沟通。请务必遵守安全条例，未经许可，不得擅离核心区域，更不得靠近危险海域边缘。”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虽然老老实实站着，但是还在探头探脑不太老实的云舟。
　　“明白！保证遵守！”云舟立刻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
　　“任务期间，请各位以自身安全和任务为重。”十六夜雨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鬼灯，带他们去安顿。”
　　在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十六夜雨及时转过了身，也因此，没有人看到他视线在渡水身上的微微停顿。
　　“是！家主大人！”鬼灯几乎是咬着牙应道，然后转向云舟，挤出一个危险狰狞的笑容：“各位，请跟我来。”
　　云舟：……怎么感觉这位忍者小姐想杀了他？
　　虽然鬼灯很想杀了面前这个长着狼耳狼尾的少年，但是第三区在接待这支特殊小队时待遇还是给的很好的，四人被鬼灯带到了机场外早已恭候的一架悬浮电车上，顺着蜿蜒的电车轨道冲入了神奈川——这座建立在大洋深处海岛之上的第三区最大的城市。
　　鬼灯准备的安置点是一座看上去就很贵的温泉酒店，第三区的代表们将这支来自议事长的救世小队安排妥当后就很有分寸的离开了，只留下四个年轻人自动地观察着周围充满第三区风情的一切。
　　准确地说……是三个人。
　　“哇塞哇塞，这就是第三区著名的榻榻米吗？”
　　他们的房间是一座有着四间客房的联通式套间，整体布置以典型的复古和风为主，房间内甚至为了方便他们调看作战录像带专门安装了相应的投影仪器，云舟看到房间的陈设之后眼睛就亮了起来，尾巴也激动地摇晃起来，整个人把自己扔进榻榻米里，抱着枕头开始滚来滚去。
　　云舟的房间温馨舒适，萤火的房间带着他故乡第六区森林的自然感，柳明推开自己的那扇房间门，里面的陈设简单雅致，还多了第一区的许多细节，显然十六夜家为了拉拢柳家确实下了功夫。
　　而另一边的渡水看着自己的房间，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茫然。
　　那是一间布置很简单的陈设，但是拉开书桌旁的抽屉，里面却放着一条纤细漂亮的贯手绪，是缠绕在太刀柄端的装饰，垂着闪着细光的纸垂，纸垂上画着的，却是漂亮的海浪浮世绘。
　　在海浪之上，有血红的雷电灼烧，沸腾，仿佛带着被世界背叛的不甘的恨意，灼尽一切。
　　雷电……
　　眼前似乎有奇怪的画面闪回，渡水只感觉自己的额角剧痛，破碎的画面充斥着她的脑海和精神图景，她想要去靠近，去触碰，去看清，却始终无法得偿所愿。
　　那些记忆……那些她来到树塔学院之前丧失的记忆……在躲着她。
　　“这是……贯手绪？”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渡水整个人一抖，她猛地偏身，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漫步过来的柳明。
　　对方一脸闲情雅致，显然已经把这趟旅程当作旅游来享受了。
　　面对现在能称得上自己向导的柳明，渡水的哨兵本能让她不再那么警惕，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柳明神情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看来这位区长还真是在把我们当作学弟学妹来宠啊。”
　　渡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底的不快：“什么意思？”
　　柳明望着外面在房间里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的云舟，又看了看给房间里漂亮的特殊盆栽拍照的萤火，叹息一声，开始阴阳怪气：“我只说给听得懂的人听，目前为止，说好的情报和局势图一条也没有交到我们这里，那位区长完全就是以旅游观光团的方式在敷衍我们，你觉得如果我们无法完成议事长的任务，这一趟下来一无所获，那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渡水理解柳明的担忧，她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只是学生，面对十以内的序列异常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是由我们去当主力解决的，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怀疑Y009的预言是不是谁针对队长设置的阴谋。”
　　柳明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他没想到渡水居然这么把他当自己人。
　　但是说实话，渡水没得选，他也一样。
　　“如果是阴谋的话，我们更必须做出成绩来，让黑天鹅议事长坚定地选择我们了。”
　　柳明叹息一声：“如果一直被这样排斥在外——”
　　他话还没说完，在对面房间里滚来滚去的云舟却突然开口：“不会的。”
　　柳明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云舟站了起来，他动作很快，一道银灰的影子直接掠到了渡水房间的门口：“我说不会被排斥在外的。”
　　柳明嘴角抽了抽，他望向渡水想让这个唯一能管一管这家伙的正常人说句话，没想到对方却毫不意外，甚至向柳明露出了一个“相信队长”的眼神。
　　柳明难以置信：“说实话，我早就想问了，你这种奇怪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简直匪夷所思——”
　　他再次被打断了，云舟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爽朗灿烂的笑容：“因为我闻到了很特殊的异常的味道。”
　　少年的狼耳摇了摇，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清澈和坚定：“我还闻到了，有好多人在哭，很多人此刻都很痛苦，因为海下扭曲的怪物，和空中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渡水和柳明身上，只停了短短一瞬，却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僵。
　　

第13章 海月神社
　　渡水和柳明对视一眼，第三区的巫女和第一区的继承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个家伙……
　　能听到他们的精神图景深处传来的声音。
　　哪怕他们的精神体已经收到了精神图景中，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灵魂最深处决心隐瞒至死的本质。
　　但是怎么可能，这混蛋明明是个哨兵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精神系向导都无法做到的诡异能力？
　　柳明看向渡水：“你们队长……真的是哨兵吧？”
　　刚刚那一瞬间被看透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即使云舟这家伙是个哨兵，柳明也有点怀疑对方说不定有着能听到“万物之声”之类的不讲道理的向导都没有的技能。
　　渡水扯了扯嘴角：“错了，是我们队长，至于你的问题……现在我也有点不敢确定了。”
　　柳明和渡水两个人没说两句，就见面前的云舟像是听到了很刺耳的声音一样，猛地捂住了耳朵。
　　“哎呀，你们怎么愣在这里了，先别发愣了，我能听到那哭声正在变得越来越难过。”
　　云舟的耳朵抖了抖，他眉头越皱越紧，眼睛却茫然地看着好像被击中的两人，好像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神情突然变得复杂。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银灰色的发丝滑落额角，一脸无辜：“先别发愣了，我能听到那哭声不太对劲……你们能感受到吗？那些声音？”
　　哭声？不对劲？
　　渡水和柳明猛地回神，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渡水的心脏还在狂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开什么玩笑，你倒是说一说，你具体听到了什么，它们在哪里？”
　　柳明也迅速调整了表情，血红的眸子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浮现了一丝冰冷的忌惮。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云舟，等待着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角”的回答。
　　另一间房间的萤火也被客厅的动静吸引，推门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摄像机，就见到云舟进入了一种“沉思”状态——虽然这状态在他脸上显得有点傻乎乎的。
　　云舟的神情完全藏不住他的心思，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刚刚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心思完全被那诡异的“哭声”吸引。
　　“应该是在第三区的神社！”云舟斩钉截铁地开口，语气异常笃定：“因为我好像听到了风铃的声音，很清脆，但很悲伤，顺着风传来的有微弱的哭泣声……”
　　他努力描述着：“而且……还有一股很淡，但很明显的异常的味道，和昨晚平台上那些怪物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如果非要说的话，更冷更深一点？好像在深海中的感觉似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着，搜索着附近的著名神社。片刻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围过来的三人：“风告诉我，应该就是这家神社！”
　　柳明三人凑过去看，云舟手机上的旅游博主正在介绍这座第三区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海月神社。
　　“海月”在第三区的文化中有着水母的含义，水母飘然海面，仿佛映照在海面上的月亮，无骨但意味着永恒。
　　第三区的领地大多都是海岛和海岛链群，在古老的岁月里随着人类与异常对抗的历史延伸出了许多关于海洋的信仰，海月神社就是其中最著名的祈福圣地之一。在第三区的传说中，这座神社供奉着守护海洋安宁的神明“海月见尊命”，拥有千年以上的悠久传承。
　　屏幕上的那位旅游博主正在适时地展示着神社的绝美风景：庄严肃穆的朱红色鸟居矗立在通往临海之山上的石阶入口，古老的木质建筑在绿树掩映下透出历史的厚重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神社后方那片在特定角度下如同巨大圆镜般倒映着天空的宁静海湾———神奈川，那是传说中的修正者“海月见尊命”点燃海上之火，用水中火杀死异常Y008水之王克拉肯的地方。
　　也是第三区的防御工链所在海域。
　　序列十以内的异常很难真正死亡，按照时间来推算，过去的Y008到现在确实已经到了复苏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第三区和黑天鹅都很焦虑的原因之一。
　　“海月神社……”渡水喃喃念道，她眼神复杂晦涩，柳明的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渡水的异常情绪，作为第三区的巫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神社在本地信仰中的特殊地位，无论她对神社怀着什么样的态度，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一副……
　　好像见到前男友的复杂表情。
　　柳明看向一边的云舟，想找他确认渡水的异常，却见对方只是茫然地望着他，纯净的金色眼睛看起来像是会流口水的那种。
　　柳明移开了视线。
　　看来他还是把云舟想的太厉害了，这位救世主应该只能在某些情绪波动激烈的时候听到那些怪异的，源自精神图景的声音，现在渡水的不对劲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没意识到呢。
　　对于柳家人来说，不受控制地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看来救世主的聆听万物之声技能只是“限定版”，这还在柳明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萤火脸上那完美的温和笑容也凝固了一瞬：“哭声？异常气息？云舟队长，你确定是在海月神社吗？那里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游客众多，如果真有异常的话……我们现在必须报告第三区的管理者。”
　　“我确定！”云舟用力点头：“风不会骗我！那哭声就在那里，而且……越来越清晰了！”
　　他不自觉地抖了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异常的气息，但是……总觉得那里很快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萤火和渡水对视一眼，接受良好地就开始收拾东西：“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反正云舟带给他们的惊吓也不止这一次了，既然现在他们留在了第三区，那么总要循着线索去解决些什么，对比起海月神社真的存在异常的可能性，哪怕白跑一趟也是可以接受的。
　　柳明却没有动，他紧紧盯着前方，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关于“海月神社”的弹幕信息正在疯狂刷新。
　　【不愧是狼崽，鼻子就是好啊，隔着这么远这都能闻出来。】
　　【柳明：到底谁才是精神系？！】
　　柳明烦躁地皱了皱眉，这些弹幕怎么总是以打趣他为乐？
　　【不对，卧槽！海月神社！高危flag！听起来就是那种团灭圣地一样的地方！】
　　【虽然不是团灭圣地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我记得有一周目他们就是因为中途去海月神社就团灭了，更何况是现在一来就去……】
　　【怎么回事……明明一周目的时候云舟在第三区是最后才去到那里的，这不是一周目吗？】
　　【海月见尊命？那根本不是神啊！是？？？？？？！】
　　【快跑啊狼崽！别去啊！我不想看见这一周目又这么快结束了啊！】
　　【完了完了，他们怎么开局就撞上这个地方？这地方在一周目可是直接将整个第三区变成了第七区那样的荒芜之地。】
　　【话说现在几周目了，好长时间没看，有点忘记了现在到哪儿了。】
　　【楼上你一定要在这么紧迫的时候问这种问题吗？虽然剧情出现了偏差，但是我记得现在应该就是一周目啊，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现在看来大家又要团灭啦！（发出精神状态良好的声音）】
　　……
　　随着扫过那一行行弹幕，柳明的心也沉了下去，弹幕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除去那条询问“现在是几周目”的弹幕揭露了这个世界可能被重置过不止两次外，更重要的是……
　　海月神社居然是曾经某一周目的团灭之地吗？开局就撞上这种地方？
　　云舟这什么开团圣手。
　　柳明眯了眯眼睛，少见的有了想现在就润的想法。
　　要不就这样扔掉不管了吧，至少剧情提线没提过他会在第三区就死掉，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期。
　　可惜柳明的消极情绪刚一出现就被自己用柳家继承人的职责给按了下去，爷爷给予的t231还在他的指尖散发着冰凉的气息，那条环绕的指间的蛇戒好像在告诫着他已经无路可退的背后。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让自己跟上了云舟的脚步。
　　

第14章 另一个云舟
　　海月神社位于神奈川沿海一座低矮的山上。此刻明明已经逼近正午，但天空依旧是低垂的白灰色，将黑色的山体，朱红色的鸟居映衬得格外肃穆。
　　“这个人流量不太对劲吧？”
　　萤火看着面前的神社，摸了摸下巴，此刻明明本该是旅游旺季，通往神社的山道上却游人寥寥，看起来让人无法相信这里和旅游博主所在的那个人声喧嚣的神社是一个地方。
　　还有……
　　萤火深吸一口气，即使他的系别不是风，此刻也闻到了空气中那阵诡异的……属于海风的咸腥气息。
　　云舟一下悬浮电车，狼耳就警惕地竖了起来，他瞬间察觉到了什么，指向神社所在的山体后方：“风铃声和哭声变得更清晰了……我能感觉到，来源就在那边！”
　　他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三人想拦都拦不住，只能跟着追了过去。
　　四人穿过鸟居，踏上通往神社，绕着山体蜿蜒的石阶神道，神道石阶两旁是茂密的古树，枝叶在无风的环境下因为行人掠过而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有谁在低语。
　　越往里走，那股属于深海的阴冷与咸湿气息就越发明显，让人连呼吸都带着湿意。
　　“奇怪……为什么消失了？”
　　穿过朱红色的鸟居，神社的建筑主体已经近在眼前，云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失去了嗅觉的猎犬一般焦躁不安地四处乱逛。
　　柳明扫视四周，前面的萤火和渡水追云舟追的很紧，暂时不需要担心。
　　他伸出手，如丝的精神力犹如蛛网悄然铺开，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样人来人往的旅游胜地，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诡异的空。
　　太干净了。
　　没有来自神奈川深海的异常气息，没有特殊的精神波动，甚至连游人的精神力都稀薄得可怜，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将这座神社与外界隔绝。
　　但这绝对不正常……作为多重周目的核心，拥有“多周目才能诞生的金手指”的云舟感知到的哭声和异常气息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说实话，自从来到这座神社之后，柳明自己的直觉也在疯狂报警，可现在他的精神力探测却是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
　　渡水察觉到了柳明慢下来的脚步，她连忙折返回来，低声问道。
　　柳明眉头紧锁：“我真的很想相信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那些银蓝色的丝线顺着放出的精神力轨迹回归他的精神图景，柳明已经努力了两次，但是周围依旧什么都没有。
　　那座朱红色的鸟居之后的神社安静地屹立在那里，大门像是一张吞噬生命的异常巨口。
　　“那我们要不现在分头找吧！那家伙的哭声越来越虚弱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云舟的脸色变得相当严肃，他指着主殿和旁边的偏殿，“我和柳明一组去那边悬崖看看！渡水，你和萤火检查主殿和后面的神乐殿！”
　　渡水和萤火愣了愣，随即迅速点了点头，按照队长的要求向着无人的神乐殿冲去。
　　柳明刚抬起手，试图劝告：“其实我可以独自负责一路的……”
　　他有点不想和云舟这个麻烦的源泉呆在一起，在他眼里，现在的云舟和第三区动漫中写谁谁死的死亡笔记主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可能！”
　　而云舟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柳明的手腕就往神社后方通往悬崖的小径走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你跟我来！别想偷懒！我得看着你，省得你又搞事！”
　　柳明：……搞事的一直只有你好吗？！
　　柳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血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但看着云舟那完全被那“哭声”吸引的样子，他强压下甩开手的冲动，开始自己安慰自己：也好，也好，近距离盯着这个“救世主大人”，或许能更快发现异常。
　　通往神社后悬崖的小径狭窄而陡峭，两旁是嶙峋的礁石和低矮的灌木，随着云舟加快的脚步，海浪拍打悬崖的声音越来越响。
　　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深海般的气息也越发浓重，几乎渗入骨髓。
　　柳明身为精神系向导的敏锐不祥预感越来越鲜明。
　　云舟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拖着柳明在走。他口中无意识地低喃，手向前伸出，好像在准备扶住谁：“别哭……别哭了……我来了……我听到了……已经没事了，我会救你的！”
　　最后几个字，云舟几乎是大喊出来的。
　　“云舟！冷静点！”柳明瞬间察觉到了云舟的不对，试图用声音唤醒他。但云舟此刻却仿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他的眼神变得空洞，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某种只有他能看到的紧迫景象，让他坚定地不断前进。
　　“我们会活下去的……不要哭，不要哭……”
　　云舟的声音变得飘忽又痛苦。
　　柳明试图挣扎，但是云舟握住他手腕的力气惊人，让他一时挣脱不开，直接把柳明拖上了悬崖边缘的观景平台。
　　在踏上平台的那一瞬间，云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停下脚步，双眼中的空洞被不顾一切的冲动取代。
　　“没有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嘶吼，甩开柳明的手，以哨兵的惊人速度朝着悬崖边缘的护栏之外——那片翻涌着墨色浪涛的、深不见底的汪洋冲了过去！
　　“云舟！你疯了！”
　　柳明瞳孔骤缩，心脏差点停跳一拍。
　　主角不能死，唯有主角绝对不能——如果主角死了的话，如果救世主死了的话，那些如山般缠绕在每个人身上的剧情提线要怎么解除？这个世界要由谁来拯救？
　　他甚至来不及再将所有利害关系全部摆明，那一瞬间柳明的大脑里只剩下了一个有效的信息。
　　绝对不能让云舟死。
　　柳明在精神的高度集中下爆发出可怕的反应速度，在云舟拍开他手的那一瞬间反扣握住云舟的手腕，在云舟的身体即将越过护栏坠入深渊的刹那，死死抓住了观景平台的护栏维持着自己的平衡。
　　作为身体素质差劲的向导，柳明这样做的代价也很大——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护栏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呃……”
　　柳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可怕的牵引力震得移位，半边身子被护栏撞得生疼，但他依旧死死拉住整个人悬挂在护栏外的云舟，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现在的云舟没有自主意识，无法控制风，如果他掉进了海里，真的会死的。
　　高耸的山崖之下，嶙峋的海石被翻涌的浪涛拍打着，从深蓝如墨的海面卷上来一阵强劲的海风，拂过云舟银灰色的头发和藏袍。
　　他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软绵绵地向下坠着，尾巴垂在身后，整个人全靠柳明一只手的力量吊在悬崖边缘。
　　【我就知道不对劲！不过怎么居然是这少爷救了云舟？这是什么展开啊啊啊！之前的周目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这谁知道啊！反正我现在对柳明改观了，不过柳少爷小心点吧！那海下面不对劲！】
　　不对劲……？
　　柳明骤然瞪大了眼睛，还真是……祸不单行。
　　弹幕划过之后的几秒，就在云舟身体悬空的下方，原本只是翻涌着浪涛的海面，骤然爆发出可怕的气息，一股冰冷，悲哀，带着无尽悲伤与怨恨的庞大水流组成的触手猛地从海面下探出，缠绕向悬空的云舟。
　　与此同时，那腥咸的海风带来了一阵很微弱，但是无比鲜明的风铃声。
　　这就是云舟听到的声音……！
　　柳明几乎是瞬间下了判断。
　　触手的目标明确，柳明抓着云舟的手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和巨大的拉扯力，让他一瞬间失去平衡，只能硬生生用身体卡在护栏上，才能握住云舟的手。
　　“该死的救世主，到底又招惹来了什么东西啊！”
　　柳明脸色苍白难看，他调动全部力气对抗着那股来自海面下的拉扯，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护栏边缘，指腹被粗糙的木质护栏磨破，鲜血慢慢流淌，染红了那块护栏。
　　他坚持不了多久。
　　柳明一向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望着脸色灰败，毫无意识的云舟，想要从当下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别睡了……快给我醒过来。”
　　柳明低声道，他向来言出必行。
　　少年猛地闭上双眼，银蓝色的丝线精神力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突破了云舟那因为不明原因显得脆弱不堪的精神屏障，闯入了云舟的精神图景，强行建立了精神链接。
　　在精神链接建立的那一刻，柳明感觉自己好像瞬间来到了遥远的第七区高原，寒风卷着冰雪，打在他和他的精神体身上，疼痛刺骨。
　　他的精神体，那条蓝色的五步蛇正不安地在他的肩头游走，嘶嘶地吐着舌头。
　　柳明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却也被同样的情绪吞噬。
　　面前所见的精神图景比渡水的情况还要糟糕……这是一片已经完全被异常吞噬，毁灭的大地。
　　天空布满了流淌着墨汁般的裂痕，漆黑的液体从天际流淌下来，将天地连接在一起。
　　高原上，原本茂盛的植被枯萎焦黑，如同燃烧后的余烬，暴风雪呜咽着卷起黑色的灰烬。远处，体现云舟精神状态的连绵雪山已经被那些从天际流淌而下的液体染上了污浊的色彩。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黑白两种颜色，而在风雪的尽头，一座缠绕着第七区经幡的玛尼堆石堆下，云舟正蜷缩着靠那里。
　　“云舟……？”
　　柳明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整个人警惕地望着云舟的方向。
　　那确实是云舟，银灰色的头发上盖满了雪迹，一头巨大的灰狼匍匐在他的身边，和他蜷缩在一起。
　　但那双本该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大颗大颗黑色的泪珠正不断从他眼中涌出，无声地滑落，融入脚下被污染的土地。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与海下那股力量同源的悲伤与绝望，但更让柳明警惕的是，在那个哭泣的云舟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云舟”。
　　那个“云舟”同样有着银灰色的头发和狼耳，只不过发尾和耳尖变成了流淌的墨汁般污浊的烟雾。
　　而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压抑，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哭泣云舟的头，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低语着：
　　“哭吧……哭吧……接受吧，你就是这样的结局……我们最终就是这样的结局，根本无法挣扎，无法摆脱……”
　　“接受这一切，然后放弃这没用的意识吧。”
　　随着他的低语，散布在大地上的黑色物质随之蠕动得更加剧烈，更多的墨色液体从天空的裂缝中流淌而下，加剧着精神图景的崩塌。
　　柳明咬了咬牙，前进一步，准备去阻止“云舟”，但那个“云舟”要远比云舟本人敏锐，他瞬间察觉到了柳明的闯入，猛地抬起头，那双深渊般的黑色瞳孔精准地锁定了柳明所在的方向。
　　“云舟”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真意外啊……最先与我相遇的人居然不是渡水，也不是萤火，而是你。”
　　“好久不见啊……柳家的继承人。”
　　

第15章 有点死了。
　　弹幕原地爆炸。
　　【？？？这个云舟怎么现在就出现了？！这不是一周目吗？！或者说x.1周目！】
　　【对啊，一周目的时候按理说这个大云舟根本没时间找小云舟啊啊啊啊！】
　　【我丢到底几个周目你们要把我整晕了，这个世界还好吗怎么感觉变成筛子了】
　　【本来也就和筛子没什么区别吧？我觉得甚至毁灭才是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可怜主角狼崽了。】
　　【好了，这周目也可以完蛋了，我们收拾收拾去下个周目吧。】
　　【唉，本来以为这次小队多加了一个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呢，润了润了。】
　　……
　　“云舟”的出现让弹幕这些身份不明的观众的希望跌到了谷底，这反而让柳明产生了一丝不明不白的胜负欲。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决定抛弃这个周目，这个周目就一定会毁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集合现在的所有信息，判断面前的“云舟”的目的。
　　面前的“云舟”虽然面容与云舟一样，但是周身却环绕着浓重的异常气息，显然并非人类，他的身体由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和烟雾组成，和历史上记载的曾经出现过的Y008克拉肯也并不相符。
　　太诡异了……
　　柳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是他紧张和高度集中思考时不受控制的小动作。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变成哑巴了吗？”
　　“云舟”歪了歪头，他嘴角露出一丝类似孩童的顽皮笑意，眼底却翻涌着那诡异的黑色。
　　柳明艰难地让自己扯了扯嘴角，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形身上散发出的可怕威压，那威压直接降临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几乎无法呼吸。
　　“哎呀哎呀，为什么还不说话呢？是说不了话，还是在……故意激怒我？”
　　“云舟”挑了挑眉，他的气质是与云舟完全不同的疯狂与黑暗，他的手离开了云舟的身体，直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柳明走去。
　　柳明：……这话说的可真恶心，你有本事别一边放你的威压一边说我故意讽刺你。
　　但“云舟”看起来没有本事，他沉醉于自导自演的游戏中，笑嘻嘻地走向柳明，在距离柳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整个人坍塌为一缕缕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就连他带来的压迫感都瞬间变得轻了不少，周围的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感觉消失，只有“沙沙”的风继续拂过残破的大地。
　　云舟安静地靠在那座玛尼堆前，周围的一切变得极为安静，仿佛那些破碎的裂口和黑色的液体只是这座精神图景本身的一部分。
　　但柳明不可能相信，那个“云舟”就这样消失在了这里。
　　他连忙俯下身，半跪在地上，指尖闪烁起银蓝色的光辉，那些光辉凝聚成细蛇，又从细蛇变为纤长的丝线，直直扎入被黑色液体撕裂成数块的地面。
　　“想要探查我的位置吗？”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用云舟的声线在柳明的耳边轻声扫过，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但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柳明猛地想要转身，却在试图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变了脸色：他无法动弹！
　　可怕的，刺骨的威压从他的身后散开，消失不见的“云舟”从一缕缕黑色的烟雾重新凝结成人形，他的手指轻飘飘地拂过柳明的身后，那可怕的，可以与十以内序列异常比肩的威压再次笼罩了柳明，黑色的烟雾环绕在柳明身边，并且完全集中地将他整个人死死按在地面上。
　　“如何呢？挣扎的开吗？我是不是很厉害？”
　　“云舟”操控着指尖的烟雾，像逗玩具一样又晃悠到柳明面前，笑的相当欠揍。
　　这家伙有病吧？
　　柳明皱了皱眉，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爽，尤其是想到身后那个作威作福的家伙还长着一张讨人厌的云舟的脸。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向着那个“云舟”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是神经病吗？有病请去治好吗？”
　　“云舟”嘴角的笑容顿时垮掉了：“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意思，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柳明虽然被压制在地上，明明是弱势的地位，但是此刻却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又没有烟雾恐惧症。”
　　“云舟”嘴角抽了抽：“……我看有病的是你吧？本来还想好好玩玩，现在算了，你这种每个周目都一样的，讨人厌的家伙还是去死吧。”
　　他不再犹豫，整个人又想化作烟雾冲过来，但动作却突然凝滞在原地。
　　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他的精神力行动？
　　“云舟”猛地低头：只见一道银蓝色的光芒在他脚下的地面裂缝深处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想要化为烟雾，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银蓝色的丝线猛地从地面钻了出来，交错交织的丝线直接构成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将“云舟”整个人笼罩其中，那些烟雾再碰到丝网的一瞬间散开了不少——那不是普通的丝网，而是柳明的精神体构成的，可以分解精神力的丝网。
　　“云舟”再强大，在云舟的精神图景里也只是一缕精神力，在刚刚俯身假装探查消失的“云舟”的时候，柳明就已经声东击西，悄悄布下了能限制甚至瓦解精神力的丝网。
　　“拦住我？你拦不住的。”
　　“云舟”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并不意外，甚至对柳明的手段很熟悉。
　　柳明眉头紧皱：“看来你对我很了解。”
　　作为警惕的柳家继承人，他可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可以用精神系精神力瓦解他人精神力的能力，但是“云舟“看到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震惊。
　　“是啊，正因为我对你很了解，所以你才没办法从我手下活着离开。”
　　“云舟”甚至轻蔑地弹了弹那坚固的丝网，完全不在意组成自己身体的烟雾在触碰到那坚固的丝网时开始散逸：“这是你的精神体化成的吧？你说如果我把它捏碎了，你会怎么样呢？”
　　精神体是修正者们灵魂的浓缩，如果毁灭或者遭受重创，对应的修正者也会遭到对应的灭顶之灾。
　　“云舟”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也不知道你引以为豪的柳家，能不能保下你的神志，还是只能让你一辈子当个傻子。”
　　柳明后退一步，让自己离面前的疯子稍微远点，他看出来了：这家伙别的不说，恨他是真的。
　　他摇了摇头：“我问你。”
　　“云舟”被引起了兴趣，他的手威胁般放在那些丝线上：“嗯哼，你说。”
　　柳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双血红的眸子像是最上乘的红宝石，带着波澜不惊的彩光：“你是在云舟的精神图景里吧？”
　　“云舟”点了点头：“对啊。”
　　“既然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
　　柳明叹息一声，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就给我好好听向导的话啊。”
　　看来他之前追着云舟闹的太翻天覆地了，导致所有人都忘记了，他还是柳家的继承人，是人类七大区最重要的第一区的下一任区长。
　　在那句话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那些银蓝色的丝线顿时绽放出可怕的冰冷光芒，“云舟”那双黑雾组成的耳朵不安地动了动，他猛地挣扎，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撕碎那些飘摇脆弱的丝线，在那些丝线的禁锢之下，就连空间都被死死封存。
　　“云舟。”
　　柳明的双眸在阴沉的环境中亮的吓人，他站在那里，还维持着一只手举起的姿势：“我能禁锢他十秒。十秒内，你要是赶不走他，用不着他出手，我就先一步捏碎你的精神图景。”
　　“云舟”站在交织的丝网中，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不是如临大敌的那种严肃，而是被玩具抽了一巴掌的不爽，但是不爽依旧是不爽。
　　“喂喂！我都这么惨了，你就不能放过我的精神图景吗？！”
　　与“云舟”一摸一样声线的另一个声音在丝网不远处的后方响起，只不过有着完全不同的少年活力和无所畏惧。
　　“云舟”猛地回头，看到那个刚刚还崩溃地晕倒在玛尼堆面前的少年，这座精神图景的真正主人，此刻手持一把伸缩的长柄金刚杵，杵尖直指“云舟”的后心。
　　那只巨大的灰狼站在他的身旁，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这道不请自来的精神力。
　　他状态不算好，表情是强行抵抗压制下痛苦的平静，声音也喘着粗气，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几乎是把沉重的金刚杵当标枪扔向了“云舟”。
　　“云舟”破口大骂：“你敢？我有能力攻破你的精神屏障，就有能力毁掉你的精神图景！”
　　回答他的是透心凉的一杵，云舟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精神图景受到攻击带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很模糊，看起来根本没听到“云舟”的威胁。
　　没听到就不会被威胁，很好。
　　傻子克高手。
　　整个精神图景都在反抗，高原上的暴风雪在一瞬间停滞，“云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抹精神力捏成的身体在云舟的反抗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碎裂，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些黑色的裂缝迅速扩大，无数黑色的液体开始在地面流淌……
　　他要毁了云舟的精神图景，
　　“你做不到的。”
　　但是柳明带着轻笑的声音却拦住了他，少年在虚空中轻轻一抓，“云舟”的眼中骤然弥漫出无尽的惊讶。
　　只见高山之间，天空之上，大地深处，无数的银蓝色丝线开始闪烁，修补，那些破碎的黑暗迅速退去，云舟的整个精神图景，都被那些看似脆弱的丝线死死固定住。
　　“无论碎成什么样，我也能补回来，你还是乖乖消失吧。”
　　柳明面上戴着欠揍的笑脸，他手指合拢，轻轻一捏，那些丝线便如山般层层叠叠将“云舟“包围，把他拉入了地面裂缝的深处。
　　他黑雾组成的身体在落入地面的那一刹那就彻底消散，变成了一些黑色的碎片，永远地驱逐出了云舟的精神图景。
　　下一秒，天地倒转，柳明再睁开眼的时候，腥咸的海风再次拂过身畔。
　　他回到了那座海边悬崖的观景平台上，而云舟正动作干脆利索地从栏杆下自己爬上来，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自己摔了上来，另一只手还有空闲头疼地捂着自己的额角。
　　“好痛好痛！那个东西真讨厌！不请自来别人的精神图景，还搞破坏！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柳明顿了顿，他望向面前的少年，其实他本来做好了云舟不配合的打算，毕竟不久前他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而刚刚那一瞬间如果他没能护下云舟的精神图景，这家伙说不定真的会死在那里。
　　“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你为什么敢和我配合……？”
　　柳明别扭了半天，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云舟，直到后者开始怀疑自己头顶长出了三只眼，才开口。
　　云舟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他露出一个干净的，坚定的笑：“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赢啊，我能听到，命运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就是会赢。”
　　和着全都是靠直觉，他还以为这家伙长脑子了呢。
　　柳明嘴角抽了抽：“如果输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起死。”云舟笑嘻嘻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不过话说回来，柳明！你的精神体好像有点死了！”
　　他看向柳明肩头，少年肩头匍匐着一条很蔫的银蓝色小蛇，看上去半死不活。
　　柳明的身形晃了晃，“云舟”的威压消失后，他终于不再硬撑：“你没发现……咳咳，我也有点死了吗？”
　　说完，他就向前倒去。
　　云舟大惊失色：“我靠我靠！你别碰瓷啊啊啊啊！”
　　

第16章 别再装了
　　虽然嘴上叫着别碰瓷，但是奈何刚刚这位柳少爷不管怎么说算是救了他一命，云舟没有犹豫，一把扶住柳明，关切地问：“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柳明摇了摇头，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只是刚刚消耗有点大而已。”
　　他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很快找回自己的节奏，重新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云舟伸过来的手臂，思索片刻后有些犹豫的开口：“那个……‘云舟’不对劲，他百分百是异常，而且已经盯上你了。”
　　云舟点了点头，这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少年气十足的脸第一次呈现出沉默的锋利感。
　　“嗯，我察觉到了，那家伙虽然只是一抹精神力，但是却轻而易举地毁掉了我的精神屏障，入侵了我的精神图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恐怕刚才就真的死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了。”
　　云舟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后怕，他话说的很真诚，那双金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柳明，让柳明有些不自然地偏开了视线。
　　“而且，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家伙了……在直面灼鬼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如果不是那个梦，我也不会大半夜出现在大街上被灼鬼追杀嘛。”
　　云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一双银灰色的狼耳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柳明在心底冷笑：不，你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在那个梦中，我也见过那个家伙。”
　　云舟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他那双金色的，褪去笑意的眼睛直直看向柳明：“那一晚你做梦了吗？柳明？”
　　“蹭———！”
　　无数银蓝色的丝线从观景平台下射出，死死捆住了云舟的四肢，将他固定在原地，柳明借机迅速后退几步，和云舟拉开了距离。
　　一条银蓝的丝线已经随时准备刺穿云舟的心脏，悬停在他的身后几十厘米处。
　　“你到底是谁？”
　　柳明眯了眯眼睛，一条蓝色的小蛇顺着他的领口和肩头蜿蜒爬行，找到自己的位置后高傲地昂起舌头，向着面前的少年发出“嘶嘶”的威胁之声。
　　“反应很快嘛，柳少爷。”
　　“云舟”笑着拍了拍手。
　　柳明嘴角抽了抽：是不是因为他被剧情提线控制的时间太久了……这帮人怎么一点对精神系的正确认识都没有？
　　刚刚“云舟”褪去笑意的那一瞬间，柳明就警惕了起来，因为在那同时，他能感受到一阵阴寒的气息从他的脊背疯狂生长，蔓延至后颈，云舟那双金色的眸子十分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波动，但是柳明的精神力知道……
　　他不对劲。
　　那不是云舟，而是刚刚在精神图景里看到的那个黑雾组成的疯子。
　　更何况，那个在云舟身体里的疯子，或者说“云舟”还问出了真正的云舟绝对不会知道的信息——在云舟做预知梦的哪一晚，柳明也同步看到了他的梦境，但云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现在看来，他和云舟都算错了一点，云舟之前的异样根本不是被海洋里的异常蛊惑，问题的根源出自他自己的精神图景，早在灼鬼出现的那一晚，这身份未知的异常就已经存在于云舟的精神图景里了——当时灼鬼尊敬的，恐怕也是这个“云舟”，而非那个来自第七区的年轻流浪者。
　　“你一个十以内序列的强大异常，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地追着一个学生，还寄居到人家身体里……你是没有自己的身体吗？”
　　柳明的声音有些不屑，对方仅仅只是凭借出现在这里的一抹精神力就可以贯穿云舟的精神屏障，那正身肯定是预言中正在陆续苏醒的十以内的异常之王们，天天追着云舟这个倒霉蛋跑……未免有些掉价。
　　他没有说的很直接，但是对面的异常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柳明的鄙夷。
　　但是“云舟”并不在意：“不管是哪个你，都还是这幅死样子，看了就想让人捅死呢。”
　　柳明气笑了：“哪怕你是Y001，现在你也只是一抹精神力，我有一百种方法拖着你一起沉在这片海域里。”
　　少年银丝眼镜下那双血红的眸子眯了眯：“所以你要试试吗？毕竟你抢了别人的身体，肯定有事要做，出师未捷身先死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划算的买卖吧？”
　　“云舟”脸上那欠兮兮的笑意瞬间消失了，那双金色的眼睛换了主人之后，泛着一种足够将一切冻结的冰冷与傲慢：“……人类，你在威胁我吗？”
　　柳明摇了摇头，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扶住观景平台的栏杆，才让自己勉强不流露出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疲弱，虽然状态差劲，但是嘴上却一点都不饶人：“是你表现的太好威胁了而已。”
　　“云舟”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周围的气氛几乎都因为他的注视凝固后，他却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真是奇怪啊，你居然挺在意他的死活的，这是为什么呢？”
　　柳明很冷静：“这家伙毕竟是黑天鹅议事长亲自给我指派的队长，如果出了问题我和柳家都很难交代。”
　　他这话说的相当无情，一字一句都带满了柳家人的算计，听的“云舟”都有点同情被他占据身体的这头小狼了。
　　“……你们柳家人果然不管来几次都是这幅死样子，真让人讨厌。”
　　“云舟”叹息一声，他面上那种贱兮兮的笑意未曾消减，但是周身却一瞬间迸发出了可怕的杀意。
　　那杀意由精神力组成，瞬间冲断了周围捆住云舟的那些银蓝色的丝线，可怕的精神力冲击之下，柳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强行咽下了喉头的腥甜。
　　他一向讨厌这种我行我素的难搞家伙，偏偏对面还把握着绝对的暴力。
　　真讨厌，他最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了。
　　但好在……他的丝线织成之刻要更早。
　　“家主大人！检测到到了强大的异常气息，就在那边的观景平台！”
　　安静的神社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鬼灯的大喊声在神社的另一边响起。
　　“好。”
　　十六夜雨只回了一个字，但是那一个字，就足够让云舟体内的异常脸色大变。
　　“你早就通知了十六夜雨？”
　　“云舟”难以置信地望着胜券在握的柳明：“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会出事？难道你也——不，应该不至于，梦里没有这么细……”
　　异常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但很快他松了口气：“是因为你们柳家那奇诡的精神系异能对不对？”
　　它在说这话的时候眸色很冷，冷到让柳明恍惚间觉得，这是它自从出现以来最愤怒的时刻。
　　但是他没有义务去接受对方的愤怒，柳明叹息一声，像是看到不听话的孩子问出愚蠢问题的树塔学院老师，垂眸讽刺地望了对面的异常一眼：“是又怎么样呢？”
　　十六夜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柳明的精神力甚至还帮他感受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气息——萤火与渡水。
　　那个异常闻言顿时更生气了：“我绝对不会落到你的手里！”他神情变化，显然因为某种顾虑正在纠结，直到跑在最前面的渡水的影子已经可以从观景平台上看到，它才下定了决心。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们，并且在最恰到好处的时机杀了你们的。”
　　异常嘻嘻呵呵地笑着，听起来精神就已经崩塌的不能直视了，它恶狠狠地看了柳明一眼：“到时候你就是第一个血溅于此的人。”
　　柳明还想说几句话讽刺一下，没想到对方跑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那缕属于异常的精神力只是一瞬间就从云舟的身上消失不见，狼耳与狼尾的黑色也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双金眸里的欠揍和杀意很快褪去，只剩下属于云舟的“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柳明抱臂，让自己靠在护栏上借力，称职且不ooc地吐槽了一句：“不愧是怪物哨兵，这还能醒着，真是天赋异禀。”
　　“云舟！柳明！我把十六夜区长带来了！你们——”
　　渡水急匆匆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她不得不紧紧握住观景平台的护栏停下自己的身体，而她身后是紧随其后的萤火。
　　十六夜雨刚刚出现在神社的入口处，隔着一段长长的走廊，正漫不经心地望着这边。
　　柳明愣了愣，他突然意识到十六夜雨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也许让那家伙心甘情愿暂时消失的并不是十六夜雨的威胁……而是渡水与萤火。
　　……怎么可能？
　　“没什么大事，具体情况还是让这位救世主大人自己和你们说吧。”
　　柳明耸了耸肩膀，想挪动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整理思绪，毕竟主角团聚集起来一定很吵闹。
　　没想到他刚试探性地挪了一步，那个处在所有人视线交汇中心的救世主像是突然恢复了神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扫了一圈，看到他之后整个人就扑了过来：“柳明！！！”
　　云舟整个人都飞了过来，死死抱住柳明的肩膀，把他扑了个满怀：“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好人啊！如果没有你我刚刚就真的死了啊啊啊！那家伙太恐怖了，怎么有人说顶号就顶号啊啊啊——”
　　“你……”柳明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然后用力地推了推云舟的肩膀，试图把这个比他还高几厘米的神经病推开，奈何云舟的力气相当大，他一个向导根本无法对抗。
　　渡水和萤火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柳明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你好厉害！居然能和他周旋那么长时间！我都以为我要消失了呜呜呜——”
　　云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柳明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他甚至还把自己的精神体放了出来，巨大的灰狼环绕着柳明转来转去，尾巴几乎摇成了狼的某种被驯化的近亲。
　　柳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忍无可忍，大喊道：“你别把你的狼放过来！”
　　他避开了那头灰狼的示好，猛地后退几步，和云舟拉开距离。
　　云舟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他心疼地看向示好被拒绝而变得相当委屈的灰狼，摸了两把安慰自己的精神体：“柳明！你不能这样！小灰灰它只是想亲近亲近你！”
　　柳明将颤抖的指尖藏到身后，他冷声道：“我讨厌狼！”
　　精神体五步蛇已经吓得钻到了他的精神图景里，身体的颤抖和心底涌现的恐惧完全控制不住……
　　该死的血脉反应！
　　

第17章 要淹死了
　　柳明看向一边的渡水和萤火，试图唤醒那两个人的良心让他们救救自己。
　　奈何渡水和萤火看着被云舟缠上的小少爷只想笑，两人笑的前仰后合，不知天地为何物，根本看不到柳明少爷眼底那深深的期许。
　　“唉？所以你为什么要讨厌狼啊？狼那么好——”
　　柳明只能悲壮地继续应付云舟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不懈余力地刨根问底。
　　“看看，老雨，着和我们年轻的时候多像啊——”鬼灯笑嘻嘻地拍了拍十六夜雨的肩膀，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八左右，让她这个动作进行的很顺利：“看着他们我都有点怀念当年在树塔学院修正异常的日子了，老——”
　　十六夜雨撇了她一眼，鬼灯顿时不说话了：“好吧，区长大人。”
　　柳明试图挣扎，但是挣扎未果，好在第三区的区长向他伸出了援手，十六夜雨走了过来，他眉头紧皱：“所以，你说的异常在哪里？”
　　在区长的可怕威压下，渡水和萤火笑也不笑了，云舟都松开了柳明的领子，柳明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领和被云舟碰过的衣服，他看了一眼云舟，心想直接把这家伙供出去算了，但是奈何这人虽然欠揍但是占着主角咖位……
　　柳明叹息一声，还是选择了帮忙掩饰：“刚刚那家伙附着在了云舟身上，但是现在已经跑掉了。”
　　十六夜雨看了眼云舟，将那个看起来就憨憨的少年上下巡视了一番，确实只察觉到了微弱的残余异常气息。
　　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腰侧的太刀上，叹息一声：“怎么跑掉了，还以为能松松筋骨，运动运动。”
　　柳明：……不对，你也太有松弛感了吧？能打了不起吗？能打就能这样吗？
　　十六夜雨并不知道柳明心底的吐槽，他摇了摇头：“三区事务繁多，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一步——”
　　“不要着急啊，区长大人。”
　　柳明却拦住了十六夜雨想要离开的脚步，他那双银丝眼镜下的血红眸子闪过几丝狡黠的气息：“跑了一个，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呢。”
　　他指向了观景平台悬崖下的海面，虽然导致云舟晕倒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潜伏在云舟体内的家伙，但是刚刚云舟掉下观景平台的时候，确实有一条由庞大水流组成的触手冲了过来。
　　那东西与假云舟的异常能力并不一样，显然并不是同一异常。
　　“还有？”
　　十六夜雨那双如深海般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好像找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柳明嘴角抽了抽：看得出来这位区长大人平时被公文压迫的不轻了，能打一个异常都激动成这样。
　　“区长大人！那就让我来为你分忧吧！”
　　鬼灯也同样兴奋，那夜的异常潮引起了她作为哨兵本能的战意，骤然被拉进公文堆里处理十六夜家的那些琐碎信息，她确实也有些手痒了。
　　“不用，鬼灯，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我是区长，让我来处理。”
　　十六夜雨一把拦住了鬼灯，无视了鬼灯幽怨的眼神，向着观景平台的边缘就走了过去。
　　鬼灯：……你大爷的就是自己手痒了，不要在这里立这种关爱下属的人设！
　　风水轮流转，这回看热闹的变成了救世小队四人组，鬼灯和十六夜雨不断地拦住对方自己向前，为了一次杀异常的机会都要把对方推到观景平台下了，最后还是身为区长的十六夜雨夺得了杀戮异常权，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了平台的最边缘。
　　鬼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迅速跑回了神社，还不忘把其他几个年轻人一起拉进神社，还给他们递了几件一次性雨衣：“这家伙普攻也像开大，我们快到神社去，免得一会儿被他误伤。”
　　云舟三人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拿着雨衣呆愣地站在原地。知道十六夜雨能力的柳明反应很快，已经三下五除二套上了雨衣，把雨衣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他看了眼云舟三人，遗憾且欠揍的摇了摇头：“唉，因为你们的愚蠢，时间来不及了。”
　　t231又开始狂加误解值。
　　下一秒，刚刚在观景平台边缘站定的十六夜雨动了。
　　他没有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但那色彩艳丽的蓝色精神力已经笼罩了身侧的太刀，他只是简单地拔出了那把刀，然后将刀当作仪式剑一样轻轻挥了几下。
　　在挥动的同时，他手中那把被精神力包裹的太刀刀身流淌着深海般的光泽，与下方翻涌的墨色海水形成诡异的呼应。他动作很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仿佛拨动了海洋琴弦的韵律。
　　海面顿时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激烈地涌动起来，海面仿佛被分割为了数层，随着十六夜雨的操控一层层地被分开剥离，露出海水之下潜藏的怪物。
　　随着被剥离的海水越来越多，海面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翻涌的，冲上观景平台的巨浪，那巨浪不分敌我，直接将观景平台上的所有人都淋了个透心凉——尤其是还没来得及套上雨衣的云舟三人。
　　云舟，渡水和萤火摸了把自己脸上的海水，幽怨地看向一边正正好好用雨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柳明，六只眼睛里写满了六个大字：你怎么不早说？
　　柳明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是你们先不着急的。”
　　随着巨浪的翻涌，一道由粘稠海水构成的巨大触手猛地从海面下破浪而出，试图逃窜离开被十六夜雨掌控的海域。
　　“就是它！”
　　云舟这时候也顾不得形象了，他又摸了把脸，向区长兼学长告状：“就是它刚才想把我拉到海里去！”
　　十六夜雨抬了抬眸。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无法逃离，触手干脆放弃，向着观景台上的十六夜雨横扫而来，带起的气流撕裂了风。
　　“小心！”云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然而，十六夜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将那把太刀横在身前，刀身上流淌的精神力骤然变得深邃，环绕出三重蓝色的光圈。
　　以他刀尖所指为中心，泛起的三重蓝色光环迅速蔓延，让下方的海水都染上了那诡谲的色彩，海水似乎变成了他肢体的延伸。
　　蜿蜒的海水冲了上来，迅速将那只触手吞噬，包围，瓦解为正常颜色的海水，整个过程从触手出现到被变成一汪海水不过短短数秒。十六夜雨将刀插回鞘中，扫了扫羽织上的一滴水珠，仿佛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好……好强……”云舟看得目瞪口呆，尾巴都忘了摇。
　　知道七位区长很强，和亲眼看到区长级别的哨兵出手，完全是两个概念。
　　萤火也同样震惊，还不忘吐槽：“虽然但是，怎么感觉他把他的太刀用成了……法杖？”
　　柳明则推了推银丝眼镜：“人家可是最年轻的区长，还不允许人家来点创新吗？”
　　鬼灯撇撇嘴，抱着手里的胁差小声嘀咕：“啧，这bking又在借机耍帅……”
　　十六夜雨扫了眼鬼灯，扔出一句轻飘飘的警告：“我听得到哦。”
　　鬼灯顿时不说话了：发小上司总是像鬼一样怎么办？在线等！
　　十六夜雨无奈地摇摇头，刚刚斩杀异常的发泄让他被十六夜家的长老会那些神经病气得不轻的心情变得好了点，他那双多种蓝色重叠的眼眸扫过慢慢平息的海面，却突然皱起了眉。
　　“奇怪……”
　　十六夜雨敲了敲刀镡，几股海水包裹着一片艳丽的蓝色碎片升到他的面前——那是刚刚异常的一部分。
　　但是……这气息与刚刚的那只异常完全不一样，反而更像是……更像是……
　　十六夜雨脸上一直维持着的沉稳与从容，骤然消失，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如果他没感受错的话，这块奇怪的异常碎片的气息……
　　“这……这不可能吧……”一声低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响起，他猛地抬头，看向神社中站立的某个人。
　　蓝裙的巫女安静地站在那里，腰间垂着一把可以拔出太刀的晴空伞。
　　渡水被第三区区长这突如其来的审视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十六夜雨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又猛地转向了那片碎片，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看到了海面之下极其可怕的真相。
　　“糟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下一秒，十六夜雨甚至顾不上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猛地转身，看向鬼灯。
　　鬼灯开始头疼了，每当区长露出这种表情，那也就意味着她又要开始加班。
　　“鬼灯！最高级别通讯加密！立刻接通塔，我要直接向议事长汇报！”他一边疾步冲向神社的出口，声音失去了所有平静，只剩下对山雨欲来的焦灼。
　　“情况有变！计划取消！所有行动暂停！重复，所有行动暂停！等我命令！”
　　话音未落，他已经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神社外。
　　鬼灯脸上的戏谑笑容彻底僵住，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她连忙一边应答一边追了上去，在走出神社前还不忘向几个树塔学生点了点头：“各位请自便，在第三区的一切花销都由十六夜家负责。”
　　云舟茫然地挠了挠头：“发……发生什么事了？区长大人怎么跑了？”
　　渡水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刚刚十六夜雨的目光让她的脑海里回忆起了很多破碎的记忆碎片，似乎曾经有人也是这样注视着她……
　　萤火眉头紧锁，看着十六夜雨消失的方向，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渡水。
　　柳明则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银蓝色的小蛇顺着他的领口爬出，匍匐在肩头。
　　他毕竟是一位向导，刚刚通过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了十六夜雨最后看向渡水方向时，那眼神中蕴含的……难以置信，悲痛，焦急，以及很容易被忽视的……一丝恐惧。
　　是什么让人类最强战力之一的第三区区长对渡水也感到恐惧？
　　他想到渡水来到第三区之前那只异常的眼睛。
　　【要发现真相了吗？！难道渡水的真实身份和过去终于要暴露了吗？！】
　　【唉，太可惜了……渡水的身份暴露也就意味着……他们又要开始大逃杀了。】
　　【何止是大逃杀啊，还有一件对于人类来说更可怕的事情！人类即将失去一位最强哨兵！】
　　【？？？什么情况我新来的你们不要匡我。】
　　【十六夜雨要死了，这你听得懂了吧？】
　　

第18章 情报商人
　　望着眼前的弹幕，柳明也顿时变了脸色。
　　第三区区长十六夜雨……会死？
　　这消息是不是有点太震撼了？哪怕他是柳家的继承人，此刻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句话：这东西真的是他能知道的吗？
　　但是弹幕从未出错，那是高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甚至可以看到这个世界按照剧情提线向后走的未来，柳明眉头紧皱，他必须现在搞清楚，十六夜雨为什么会死。
　　因为不论这家伙是否真心支持黑天鹅议事长的救世计划，他都是云舟在第三区最强的友军。
　　“你怎么了？柳明？”
　　一只手在柳明的面前不断晃来晃去，柳明沉浸于思考中，努力让自己无视眼前的手，但是奈何手的主人是个不会读空气的，依旧在继续晃悠。
　　“你到底要干什么。”
　　柳明忍无可忍地拍开云舟的手。
　　“喂喂！我是在关心你好吗？你刚刚脸色唰地一下子变得非常非常苍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失血过多的病患呢！”
　　云舟动作夸张地挥动着他的手臂，他还拉过了渡水和萤火：“你们也都看到了吧？”
　　渡水和萤火也有些担忧地望着柳明，柳明看上去更烦躁了。
　　云舟完全不会读空气，也看不出柳明想杀人的表情，还凑过去欠揍地问道：“你和区长是说好了吗？还是这空气有只有你们能听到的声音？怎么你们都一下子变了脸色了？”
　　柳明望着云舟凑过来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的头：“……你老实点吧，我有点柳家的事要处理，你们先自己行动吧。”
　　他离开观景平台，径直向着神社门口走去。
　　“……他和区长都好奇怪啊。”
　　云舟定定地盯着柳明的背影，直到那个小少爷的身影消失在神社门口的鸟居外，才若有所思地开口。
　　“肉眼可见，也许他们有我们没有的情报源和资料。”
　　萤火耸了耸肩膀，第一区的柳家和第三区的十六夜家都是老牌名门贵族，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共同点也正常，更何况一般这种家族的情报……都有很严重的排他性，他们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但是太奇怪了，区长是在看到那个异常的碎片后才变了脸色的，问题肯定出现在那片碎片上——”
　　渡水顿了顿，出于对两位友人的信任，她没有选择隐瞒，而是神情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区长在看到那片碎片，情绪波动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我，而我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脑海中闪过了很多记忆碎片……”
　　渡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些记忆碎片浮现时带来了强烈的不真实感，现在回想起来，她也有些心有余悸。
　　“那就对了！”
　　没想到云舟却像是发现了某种真相一样激动地拍了拍手：“那就对了！渡水，因为刚刚我在被那条触手缠住时，我也感受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云舟拉住渡水的手，一字一顿道：“那只异常，和你的气息很像很像。”
　　渡水瞬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喜提十六夜雨和柳明的同款苍白脸色。
　　萤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瞬间想到了渡水眼睛中的那个寄生物，神情担忧地望向渡水。
　　“你们怎么是这种表情？”
　　气氛太过于凝重，即使是云舟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看到自己的两个朋友戴上了柳明的同款表情，有些茫然：“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渡水找了那么久的记忆终于有线索了！”
　　渡水和萤火严肃紧绷的表情顿时破功，延伸出无数的裂痕。
　　云舟还在输出，他已经热血起来了：“放心，朋友们，我有预感，我们这次在第三区的收获一定很多！至少一定可以找回渡水的记忆！”
　　渡水和萤火对视一眼，只能苦笑：“那就借你吉言了，队长。”
　　队长太乐观怎么办？在线等，急！
　　另一边，第三区，某城中小巷的一家烧鸟店。
　　门口一看就是从海月神社购买的水母状风铃响了响，发出悦耳且清脆的击打声。
　　烧鸟店现在正是客流量集中的时候，好多附近的上班族西装革履，手下的公文包和电脑都放在桌子上开着，就来这家小店急匆匆地应付一顿午饭。
　　柳明推开门，他低头躲过悬在门口上方的水母风铃，穿过人来人往的间道，走到了店铺的最深处的一个特殊包间前——那是这家烧鸟店唯一的一个包间。
　　柳明没有犹豫，推开了包间的门。
　　他在第三区有很多暗源，但是想要知道警惕起来的十六夜家内部发生了什么，现在能用的最靠谱的就只有一个。
　　“哎呀老板，欢迎光临，这位食客，你想要吃些什么‘套餐’——？”
　　坐在包间里的少女动作肆意地把二郎腿翘到了包间内部沙发长座的椅子上，看上去正在午间小息，见到有人进了包厢，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扯下脸上的熊猫眼罩，谄媚地迎了上来。
　　对方一身黑白绿配色的竹子元素短旗袍裤，扎了个洒脱帅气的高马尾，谄媚的双眼是竹子般的绿色，正是念到一半从树塔学院退学的，柳明的小学同学——游走于七大区的情报商人点竹。
　　“你这只食钱兽先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柳明头疼地扶额，对方现在还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迷糊中，甚至都没有认出走进来的是谁就开始推销。
　　点竹闻言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了熟悉的银蓝色头发和熟悉的血色眼睛，她面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褪去，只留下一张懒洋洋的脸，打了个哈欠。
　　“原来是你啊，小明，你也不早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醒了。”
　　柳明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打算赚钱了？”
　　点竹一个机灵从沙发椅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柳明身边和他勾肩搭背：“你知道的，大少爷，我们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柳明：……这家伙自从和她那个长得像树的情报商人师傅从树塔学院跑路之后，到底学了些什么啊！
　　柳明叹了口气，事情紧迫，他也没时间和这位老同学叙旧：“我需要十六夜家的信息。”
　　点竹挑了挑眉：“哦？你也知道第三区要变天了？”
　　柳明神情怪异地看向她：“看来你那个和树一样的情报商人老师也教了你一些真本事。”
　　点竹骄傲地叉腰，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当然了，我这情报屋可是从师傅手里接过来的，七大区连锁的，说吧，你需要多少？”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顿了顿：“全部。”
　　

第19章 不是朋友
　　点竹笑了笑：“看来你想把整个十六夜家翻过来啊，好吧，那要加价。”
　　柳明摇了摇头：“不要在价格上和我纠缠，无论你出多少，我都付的起。”
　　点竹瞬间喜笑颜开：“好好好，我必定知无不言，全都告诉你！”
　　第三区濒临海域大洋，由曾经最强修正者之一，被民间信奉为神明的“海月见尊命”所在的十六夜家组织世代统领，自从海边的神奈川防线建设成立后，十六夜家就一直担任着第三区区长的席位，维持着神奈川防线。
　　但是作为年代久远的千年贵族，与近百年才兴起的柳家不同，十六夜家除了家主之外，还有凭借着资历立足，制衡家主的长老会。而这些长老会中的长老们每一位都是觉得十六夜家那套老族规比什么都重要的古板，一个个相当难搞，动不动就对现任家主发难，开口就是：“但凡海月见尊命大人还在的话——”
　　点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觉得……在Y009的预言愈演愈烈的现在，那些因为恐惧Y008的复苏会毁掉自己一辈子经营的长老们，会做出些什么事？”
　　柳明瞬间了然，他眸光犀利起来：“他们会因为可信度较高的灾难的威胁，希望十六夜家可以回到海月见尊命还在的时代。”
　　点竹点了点头：“这就是第三区最大的隐患，也是那些长老们所有行为的动力源泉，即将苏醒的克拉肯就像是一把悬停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着那些慌不择路的长老必须做些什么，在即将到来的灾难中拿到主导权。”
　　点竹摊了摊手：“毕竟你也见识到了，十六夜雨那个性格真的很难和这些刚从墓里刨出来的神经病长老们玩到一起去。很难说你们柳家毒蛇窝那样的氛围比较好，还是这种家里全都是封建大家长的氛围比较好。”
　　柳明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点竹：……这人是习惯了吗？怎么一点都不反驳柳家毒蛇窝那个代称，甚至还有点骄傲？
　　气氛陷入沉默，柳明望向点竹：“你说的全部信息就只有这些？”
　　点竹摇了摇头：“拜托，这位少爷，你需要的大方向已经指给你了，有了这条线索，剩下的具体信息不需要我，你扎根在第三区的蛇卫也能搞到，不是吗？”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好像在一瞬间亮了亮，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第一区的柳家是著名的利己主义者和机会主义者的代名词，也正因于此，柳家的家训不会让柳家放过任何机会，作为第一区的管理者，名义上的七大区之首，即使是其他六区的信息和情况，他们也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
　　因此，柳家培训的蛇卫化作幽暗的蛇影，在柳霖与柳明的运作下，精准且直击其他六大区的全部核心，即使是在十六夜家家族的本部第三区核心，也有柳家埋下的蛇卫暗线。
　　但这是只有最核心的柳家人才知道的机密，就像长老会与十六夜雨之间的矛盾和暗流涌动也是只有十六夜家最核心的成员才会知道的机密一样，点竹用一种很危险的方式，再次证明了自己的情报价值。
　　按理说这样不受控制的人，对于柳家来说杀掉才是最保险的，但是望着自己的老同学，柳明却突然笑了，甚至赞同般点了点头：“确实。”
　　点竹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什么嘛，你怎么还是这幅焊在脸上算计别人的表情，我本来以为你能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的。”
　　柳明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我不能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但是你可以有不一样的工作啊，要不要来协助我调查十六夜家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如果能找到真相的话……说不定我们这次可以拯救世界哦！”
　　“意——”点竹嫌弃脸：“你离我远点，那是不可能的，那棵树——咳咳，老师不让我干涉，他说了，我要是介入你们的因果，我会死掉的。”
　　点竹煞有介事地摇了摇自己的食指：“那样的话，你就一辈子也忘不掉我在第三区的暴雨里笑着的脸了，这不好，这不好。”
　　柳明无语：……原来天天叫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现在倒是信封建迷信这一套了。
　　点竹十分了解柳明，她闭着眼睛也知道柳明接下来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在柳明开口前就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推向门口：“好了好了，吃完饭的食客可以离开了，你现在不是黑天鹅议长钦点的救世小队成员吗？这支队伍可是还有三个人呢，快去找你的朋友们吧。”
　　柳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点竹缩了缩脖子，叹息一声：“好吧好吧，不是朋友，是队友行了吧。”
　　柳明满意地收回视线，他停在包间门口没有动，继续用游刃有余的态度开口：“不用这么着急，他们应该搞不出什么事情。”
　　“未必吧？”
　　点竹挑了挑眉，还想再劝，没想到柳明很快陷入了沉思。
　　过了几秒，他自己说服了自己，把手伸向包间的门把手：“……算了，也不一定，我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点竹：……嘶……
　　突如其来的保姆感是怎么回事？是她疯了还是柳明疯了？
　　另一边，海月神社。
　　云舟三人组不负所托，再次被“麻烦”找上了门。
　　十六夜雨和柳明都匆匆离开，作为树塔学院的学生，三人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继续调查下去的方向，只能按照唯一能听到那些奇怪的哭泣声的云舟的说法，继续在海月神社乱逛。
　　“那些声音变得很微弱很微弱了，但是还是在我的脑海里。”
　　云舟神情严肃，在意识到那些哭声，第三区的异常与渡水失去的记忆有关后，他便上了十二分的心，仔细地按照耳边哭声传来的方向寻觅。
　　“那个海面下的异常应该只是某个异常的一部分，区长在切割控制它的时候我看清了它的样子，它并不是伸出了触手，而是触手就是它身体的全部。”
　　渡水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腰间的伞刀上，她眉头紧皱，终于有了自己失去的记忆和眼中那个寄生物的线索，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来源。
　　毕竟……那漂泊于天地之间，无根无定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只想知道，她必须知道，她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这是一个人生来应该拥有的权利与意义。
　　“在这边！”
　　云舟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他在前面带路，转过海边悬崖步道的尽头，那条修在海边悬崖上的步道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挂上了红色的警戒牌，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危险，但是对于三个修正者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云舟移开了拦住路的警戒牌，冲向了那条人迹罕至的绕山步道，渡水紧随其后，而跟在最后面的萤火非常小心谨慎地走在最后，将那个警示牌重新移了回去。
　　“就在前面！”
　　步道的另一边是一段环绕整个悬崖山体的木质栈道，云舟速度极快，几乎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影子，踩的脚下的木质栈道吱嘎作响。
　　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无法听到，因为他的耳朵里全都是那些虚弱又无力的哭声。
　　“小心！云舟！”
　　渡水见前面腐朽的差不多的步道断了一块木板，连忙出声提醒，奈何云舟太激动，根本没有听到，一下子就踩进了那个坑洞。
　　云舟：“我靠我靠！吓死我了！渡水萤火救我！”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系别是风，可以做到空中悬浮。
　　即使知道云舟有能飞行的风系精神力，渡水还是无奈地追了过去，和萤火一人一只手，把云舟拉了上来。
　　“看你下次还乱不乱跑。”
　　渡水翻了个白眼，刚想再说几句，却见萤火颤抖地指着她和云舟身后：“等等——你们身后那……是不是一个入口？”
　　渡水和云舟一抖一抖的转身，身体僵硬的像是机器人，只见身后因为刚刚云舟的大动作，整个悬崖前面上的石层掉了些碎屑，露出一个环形的黑色缝隙圈。
　　三人对视一眼，渡水从自己的伞里抽出一把细长的太刀，然后奋力地向着缝隙一斩。
　　缝隙上覆盖的石层迅速崩裂掉落，落入栈道下深不见底的深渊，那道隐藏于石层身后的圆形门扉也缓缓弹开，向着三个年轻人展示内部的黑暗。
　　只见那黑色的圆形通道内部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像是密密麻麻的织网窜出，几乎化为实质，将门口的三人吞噬。
　　“……那东西……是一只眼睛吗？”
　　萤火喃喃道。
　　只见那些浓稠流淌的黑色中，一只亮的吓人的血红眼睛正睁开，望着呆立在门口的几个学生，缓缓地，转动了瞳仁。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回荡在云舟耳畔，痛苦虚弱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那只眼睛在黑暗中缓缓地转动着，突然转向了渡水的方向，迸发出希望的眸光。
　　“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姐姐？”
　　

第20章 忍者
　　一只粘稠的，诡异的，可怖的巨大触手从那个通道的尽头延伸出来，带着黏腻与咸腥的海洋气息，缓缓地停在三人面前。
　　准确的说，是停在了渡水的面前。
　　它在哭泣。
　　渡水艰难地让自己从这种场面中挣脱出来，努力维持自己作为修正者的意志，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一只被关在海月神社悬崖深处的异常，会称呼她为姐姐？
　　开什么国际玩笑！
　　触手看上去有些委屈，它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又向前蹭了蹭，但是只得到了渡水后退一步的应激反应。
　　触手看上去更难过了，它瞬间萎靡了下去，整条灰暗的触手闪烁出难过的荧光蓝色，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难过的孩子。
　　渡水：……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云舟胆子最大，他身边的渡水和萤火就连警惕的姿势都没有收起，这家伙就上前一步，开始近距离观察那条触手。
　　吓得那条触手迅速向着后面一缩，然后那只黑暗中的眼睛也闭了起来。
　　“喂，你到底是个什么？”
　　云舟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黑暗，他金色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大有一种对方不露面他就不离开的霸道行径。
　　沉默开始在周围的环境中蔓延，云舟就那样笑眯眯地盯着黑暗深处，比异常还异常。
　　渡水和萤火对视一眼，再次头疼地扶额。
　　直到气氛开始焦灼，黑暗深处的触手异常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气氛，直接从黑暗里跳了出来，气鼓鼓地拍了拍云舟面前的地面。
　　那确实是一只很奇怪的异常，它整体是一只呆萌的小飞象章鱼，身体上半部分长着两只水汪汪的，刚刚在黑暗中看到的血色眼睛，而下半身却是几条胖嘟嘟的，可以伸缩自如的触手，整个异常的大小和刚刚潜伏在黑暗中时几人的设想完全不一样，不光很小巧，甚至有些可爱。
　　这下渡水收回了自己的伞中太刀，萤火也收回了自己手中的藤木长棍，面对这小东西还拿着武器，属实是太凶了点。
　　那只章鱼异常看起来更生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渡水忍不住伸手去把它抱了起来，毕竟面对此等无害萌物她很难产生修正的心理。
　　小飞象章鱼蹭了蹭渡水，瞬间被哄开心了。
　　萤火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拿出手电筒，下一秒，光照亮了这条漆黑的通道——这条通道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曲折蜿蜒，径直深入山体的深处，根本看不到尽头。
　　一阵阵阴冷的风从通道的尽头吹出，带着刺骨的寒意，掀起渡水的巫女服裙角和站在最前面的云舟的藏风长袍。
　　云舟深深地看了那黑色的通道尽头一眼，才转过身，看向那只小章鱼：“原来就是你一直在哭，一直在求救啊？”
　　小章鱼没有回复他，毕竟它只是一只小章鱼。
　　云舟并没有因为没得到回复而感到气馁，他又转头看向那黑色通道的深处，他的那双敏锐的狼耳抖了抖，好像在聆听些什么。
　　“这片风里有背叛的气息。”
　　云舟喃喃道，很快，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直接跳了起来：“不对！”云舟拉着渡水和萤火就往外面的栈道冲：“有人过来了！我们快走！”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阵嘈杂无序的脚步声就从黑暗的深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杀意——那是只属于拥有异能的修正者的杀意！
　　渡水和萤火向来相信云舟的耳朵和本能，这位便宜队长的五感没少在之前的任务中救下他们的命，渡水一把把小章鱼扔进自己宽大的巫女服袖口，拿出晴空伞就开了推进器。
　　微弱的鬼火般的幽蓝色光芒从那把和纸晴空伞的四角冒出，渡水向云舟和萤火伸出手：“跑栈道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即使不用手电筒，三个哨兵强大的五感也能帮他们看到通道深处一闪而过的影子——不止一道。
　　萤火和云舟瞬间反应过来，依次伸手握住渡水的手臂，渡水在空中借助伞的推动力和自己强大的核心力量，转了半圈，将两个同伴依次扔上悬崖更高处的栈道。
　　刚刚冲出通道的那几道黑色影子愣在了原地，领头的左右看了看：“人呢？他们不会跳下去了吧？”
　　“不！在那里！我靠这几个家伙真是不走寻常路！”
　　另一个黑色影子指了指悬浮在半空的渡水。
　　渡水挑了挑眉：“不好意思，谁家哨兵会走寻常路呢？”
　　云舟更是凭着自己能控制风的精神力十分嚣张，在有了渡水的初始动力之后直接踏风而行：“哈哈哈即使在树塔学院，我们三个也是最让老师头疼的非常规学生好吧？！”
　　萤火无语地直接给了他家队长一棍子，把云舟打的向前窜了一大步：“你在骄傲些什么？！”
　　“喂喂！别推我！很危险的——”
　　云舟的吐槽还没说完，一道黑色的影子以极为可怕的速度直接冲了过来，那道影子一边在山崖上如履平地，一边挥手扬起数道带着危险气息的冷锋冲来。
　　萤火面色微变，他用藤木长棍在突出的栈道上再次借力，整个人继续向着栈道上方一冲，然后将长棍稳稳地卡进悬崖上的一道裂缝中，整个人顺着力道环着棍子一转，躲开了那些黑色的冷锋。
　　“叮叮叮——！”
　　金属没入石体的声音传来，萤火和渡水看的清楚，异口同声：“忍者的袖里箭？！”
　　渡水眉头紧皱：“怎么会是袖里箭？！”
　　虽然她记忆已经消失了大半，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知道第三区的常识——这东西是忍者必备的暗器武器，几乎是忍者的标志之一，而在现在的第三区，还能养的起家族忍者的大型家族只有一家。
　　掌握着第三区全部命脉的十六夜家。
　　“十六夜家疯了？”
　　一向笑眯眯的萤火也有点绷不住自己那张笑面虎的面具了，他手中的长棍已经舞出了花，那道黑色的影子见自己的身份暴露，更是装都懒得装了，一套带着鲜明十六夜家风格的近战搏击术下来，差点让萤火在悬崖上失去平衡。
　　“我们没做些什么吧？！如果得罪了十六夜区长我赔不是还不行吗？！”
　　云舟那边也冲过去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那道影子速度比较慢，于是可以大概看清他的样貌，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形制酷似第三区一些艺术小说创造中的忍者，只不过更有科技感。
　　忍者扔出袖里箭，见云舟一边大叫着一边全部避开，冷静地换上了匕首。
　　萤火一边招架对面阴毒狠辣的攻击，一边苦中作乐：“这就是你说的背叛的味道吗？那我们算是尝到了。”
　　云舟也应对的很艰难，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掉下了悬崖十几米，靠着脚下的流风才勉强维持住身型，欲哭无泪：“我现在宁愿我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
　　渡水哪怕借助晴空伞悬浮在半空中也依旧有忍者盯上了她，三个人在悬崖边上被完全压制，根本无法靠近山顶的神社分毫。
　　萤火因为精神力是火系，最先被忍者集中攻击，他百般周转，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忍者的忍刀击中握住长棍的手臂，整个人在悬崖上失去了平衡。
　　云舟和渡水各自被忍者绊住，根本腾不出手去支援，萤火吓得一激灵，多亏他反应够快，在那只手松懈的一瞬间换了只手，长棍死死卡在缝隙里，才勉强没有掉下去。
　　那些忍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萤火糟糕的处境，于是干脆利索地冲过来，就要用忍刀砍断那根卡在岩石缝隙里的长棍。
　　“萤火——！烧他！”
　　渡水和云舟齐声大喊。
　　“……你们还真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萤火咬了咬牙，他刚准备召唤出火焰赌一把自己的火快还是对面的刀快，却见那位忍者的动作突然顿在了原地。
　　好像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让他不得不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不对，确实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那几个忍者的行动。
　　萤火猛地抬头，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银蓝色的丝线。
　　那些由精神力组成的银蓝色的丝线凭空出现，将所有的忍者全部死死固定在原地，整个场景就像是有人从高维按下了暂停键。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这些倒霉蛋，快上来！”
　　悬崖边的步道上，柳明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就离开了一会儿！
　　那些忍者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伸出手，五指合拢握拳，那些银色的丝线再次收拢，将那些忍者死死固定在原地。
　　云舟三人愣了愣，谁也没有想到现在跑来救场的居然会是柳明，但是他们顾不得纠结，很快各自靠着各自的能力，一脚踹开身边的忍者，冲上了悬崖顶部的神社步道。
　　那些忍者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家族武器，很快就搅碎了柳明那主要用途是精神疏导和精神图景修补的丝线，迅速追了上来。
　　“一个人？”为首的忍者眯了眯眼睛：“柳家的小子……那就找到那个实验体后一起杀了丢到海里，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不然就麻烦了。”
　　云舟三人连忙上前一步，把柳明挡在了身后，没想到柳明却拉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云舟和渡水，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
　　“……实在是太蠢了，你见过柳家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不好意思……”
　　柳明拍了拍手：“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他话音刚落，数道同样的黑影从身后的密林中闪出，与十六夜家的忍者一样标志鲜明，他们人人都带着银色的蛇面。
　　是柳家的蛇卫，数量甚至比这批忍者还要多。
　　“全都杀了丢到海里，他们知道你们在第三区，绝对不能让这些忍者离开这里，不然就麻烦了。”
　　柳明高傲地宣判了这些忍者的结局。
　　

第21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云舟还摆着准备攻击的姿势，他看着那些如同鬼魅般蹿出去的蛇卫，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你真的有那么点帅哦，小明！”
　　柳明刚刚还维持的威严瞬间破功，他扭过头来狠狠瞪了云舟一眼：“你给我好好叫别人的名字啊！”
　　云舟吐了吐舌头，柳明有点咬牙切齿，这家伙居然是故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长了脑子！
　　蛇卫的动作又快又干脆利索，那几个忍者没过多长时间就被数量多于他们的蛇卫全部控制住，绑了起来。
　　萤火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真的选择把他们全都推到海里去。”
　　柳明笑了笑：“我可不是那么凶残的人啊……”
　　他冷笑一声，踹了面前的忍者一脚。
　　柳明暂时没有想把这些人全部干掉的打算，刚刚说那句话也只是纯粹为了吓唬这些人，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有用的东西：“全部带走，至于带到哪里，你们清楚。”
　　蛇卫点头称是，或拖或拽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忍者，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舟奇怪地凑了过来：“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柳明想做什么，但是他本能地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明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对我有意见？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们唉，要不然凭你们的能力，现在早就被打到悬崖下面喂异常去了，你居然还对我这么警惕？”
　　“我没有！”云舟看上去快哭了，刚刚他那句话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接下来队员的计划而已！
　　他作为队长问一问队员的计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柳明看上去却并没有真的生气，他甚至看上去心情很好，那双血红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
　　蓝色的小蛇顺着他的领口爬到肩头，向面前的云舟嘶嘶地吐着信子，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刚刚救了他们三个的柳明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幕后的最大反派，笑的非常危险：“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们的。”
　　云舟赌气道：“我对此半信半疑。”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对他来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柳明早就从一个闲的没事总是找他麻烦的贵族少爷变成了一个很可靠的同伴，云舟嘴上这样说着，尾巴却在放松地摇动。
　　柳明：……还真是好懂啊，救世主。
　　海月神社不是久留之地，云舟三人在悬崖内发现了奇怪的密道，再加上十六夜家忍者的袭击，肯定要先去找十六夜雨问个清楚。
　　他们匆匆赶回鬼灯安排的当地酒店，状态松弛地拉开房门，刚准备联系鬼灯顺便休息休息，就看到了套间客厅上被蛇卫捆成一串胡萝卜的忍者们。
　　“……原来你说的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酒店啊……”
　　渡水嘴角抽了抽，亏她还以为这位小少爷有什么厉害且让人捉摸不透的计划。
　　“你们向第三区报告不需要认证的吗？”
　　柳明摊了摊手，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云舟三人：“更何况……”
　　“咔哒——！”
　　柳明话音未落，作为他意志延伸的一位蛇卫突然绕过云舟三人，关上了身后的套间大门，甚至还落了锁。
　　云舟变了脸色：“喂！你落锁就落锁！不要搞的这么吓人好吗？！”
　　原本营造的悬疑气氛全部因为云舟这句话消失的柳明：“……有的时候我真的想拿精神丝线把你的嘴一针一针缝上。”
　　“柳少爷倒也不用在意这点细节，这孩子在我看来还是很纯粹的。”
　　一个人影笑着站起身，他穿了一身黑纹付羽织袴，背后是神奈川的十六夜家族徽，那是一个穿着讲究礼服的老者，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谁？！”
　　云舟三人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家伙，见状连忙警惕地摆出了战斗姿势。
　　“别这么激动嘛。”老者却并不在意，他看向一边的柳明：“柳少爷，看起来你还没和他们解释清楚？”
　　“大长老还真是高见，这么轻易地就发现了问题，不过这也不怪我嘛，毕竟如果告诉了他们，这三个人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柳明叹息一声，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蛇卫们也随着两人之间和睦的相处而开始解除那些忍者的束缚绳索。
　　云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柳明这又是搞的哪套？为什么和面前这个好像在十六夜家有着很高地位的“大长老”很熟的样子？
　　难道这位大长老是他们的盟友吗？但是不对啊……
　　那些忍者在摆脱束缚之后的第一步就是跪倒在哪位大长老面前，显然刚刚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家伙。
　　渡水的手伸到自己的袖口里，她能感受到那个小章鱼在害怕的颤抖。
　　那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面前的十六夜家长老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阴谋……而柳明此刻的立场又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堆叠在渡水的心口，她看向柳明，却见对方露出了一种像是在看猎物般期待的眼神。
　　不对！
　　渡水猛地反应过来，一边的萤火也意识到了什么，和渡水一人拉住云舟一只手，朝着门外就跑。
　　“啊？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云舟一开始还有些茫然，萤火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装满水的脑子，另一只手指向柳明：“你傻啊！快走！这家伙把我们卖了！”
　　“去，拦住他们。”
　　十六夜家大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了那些忍者一眼，那些忍者点了点头，瞬间冲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拦在了云舟等人面前。
　　而柳明只是笑着注视着这一切，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就是诚心把这三个人引到这里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云舟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恐怖。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和导致那些异常出现在海月神社的幕后黑手合作了啊。”
　　云舟那双金色的眼睛下翻涌着看不清的风暴，他带着怒气，反手用金刚杵将那个冲过来的忍者狠狠砸在地上，为一边的渡水赢来了冲到门前的空间。
　　海月神社的那片海域虽然曾经是十六夜家最优秀的家主斩杀曾经的Y008的海域，但是因为近些年神奈川防线的优化和扩展，算是安全海域，以十六夜雨的能力，很难出现那条触手一样等级的危险异常。
　　再加上悬崖上那条隐蔽的通道，从通道中掏出的小章鱼异常，以及追着异常而来，一定要把看到真相的他们三个全部杀死的忍者们……
　　云舟那敏锐的嗅觉很快帮他意识到——十六夜家里有人不对劲。
　　试验品泄漏也好，故意放走或者饲养也好，那个触手异常和那只看上去很可爱的小章鱼异常出现在那里，绝对是因为人类的缘故。
　　现在，幕后黑手就站在他们面前，可他们的同伴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而是站在了那位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的大长老面前。
　　不难看出，双方已经达成了合作。
　　“看来你也没有我看到的那么蠢嘛。”
　　柳明却没有任何被戳中的不满和羞愤，他甚至第一次面对云舟露出了类似赞扬的情绪。
　　“不是蠢，是信任你。”
　　云舟沉着脸，他神情严肃凝重，和萤火一起挡在渡水的面前，拦住那些追向门口的忍者，为渡水开门争取时间。
　　信任？柳明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摆了摆手：“随便你怎么想吧，哦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想的，但是事实确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笑容是真心的，因为t231的误解值提示音已经刷爆了。
　　【啊啊啊啊啊危险啊啊啊！我就说嘛！柳少爷怎么可能变好！】
　　【云舟真的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这根本不怪云舟好吗？就是柳明这个混蛋太会算计人心了！】
　　……
　　看着那些谩骂自己的弹幕，柳明的嘴角却勾起了笑意。
　　羊毛来喽。
　　“别聊了！云舟！快走！”
　　渡水从伞中拔刀出鞘，锋利的太刀猛地挥出，劈开了那扇门的落锁。
　　为了不给这家酒店多添麻烦，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劈开了锁，而不是直接劈开整扇门。
　　“不要和这家伙废话了！这种叛徒！”
　　萤火冲过来拉过云舟就跑，他狠狠地瞪了柳明一眼：“他们柳家人都是这样，为了一丁点利益就可以瞬间倒戈！完全不顾任何情感的冷血利益动物！”
　　柳明耸了耸肩膀，萤火夸的还挺好听的。
　　“我希望不是这样。”
　　云舟在萤火的拉扯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深深地看了柳明，虽然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但是那双一直干净清澈的金色眼睛中所蕴含的情绪却沉重到几乎要压垮一个人。
　　柳明嘴角的笑容不易察觉地一僵。
　　“忍者，杀掉他们。”
　　大长老继续下令。
　　那些忍者得了命令不再犹豫，以比之前还要迅猛的速度冲了过去，蛇卫们紧随其后，云舟三人根本来不及离开，眼看马上要陷入黑色的包围圈——
　　“噗叽！”
　　“小章鱼！”
　　一声软体动物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渡水惊呼：那只小章鱼从她的袖子里滑出，重重的摔向地面。
　　但是在它触碰到地面的前一刻，无形的水波在半空中聚集，泛起涟漪。
　　忍者们愣了愣，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那些水波便聚集成了巨大的漩涡，猛地洒向地面，在淋淋漓漓的阶段性暴雨之后，忍者们再去看——云舟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没出全力啊，柳少爷？”
　　大长老叹了口气，他看向身边的柳明，意味深长。
　　“那当然是因为大长老您已经做好了安排啊，既然您已经开始做七大区明令禁止的异常实验，像您这样警惕的人，肯定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埋下了后手吧？”
　　柳明毫不畏惧，他甚至反客为主：“大长老，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柳家人，只投资会赢的生意。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救世小队的成员，背叛了我的队员，怎么也和暗算其他人不是一个价钱。”
　　柳明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大长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是自然。”
　　大长老望着那几个学生消失的地方：“放心，虽然他们现在跑掉了，但是结局总是一样的。”
　　

第22章 杀疯了
　　第三区，十六夜家家族神社。
　　天边的天色已经微微泛黄，揭开黄昏的序幕，徐徐的风拂过古老木质鸟居上悬挂的水母风铃，发出清脆如夏日冰块碰壁般的响声。
　　神社的流造本殿内的某个房间的蒲团上，十六夜雨坐在那里，闭着眼处于一种沉思的状态。
　　他不停地擦着手里的太刀，那刀上并没有鲜血，但是他依旧在固执地擦着，好像那把太刀上沾染着人类看不到的污浊。
　　天已经渐渐阴沉下来，鬼灯靠在推拉木门旁，抱着手里的胁差，远远眺望着外面渐渐被夜色染为深色的林木与血红暗沉的鸟居。
　　在传说中，前者是神明栖息的镇守之森，而后者是分割现实与神域的界限，但此刻象征着神社神圣性的镇守之森却因为夜色显得阴森可怖，暗绿与鸟居血红的搭配让殿外的景象看起来如同恐怖片的片段画面。
　　鬼灯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她像是一尊雕塑，直到夜风再次掀起那串风铃，神社外的林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家主大人，需要解决吗？”
　　鬼灯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亮了亮，威严如雷鬼。她抱在怀里的胁差刀鞘也渗出淡淡的紫色，那是她的精神力的颜色。
　　“只要您发话，下一秒我就将外面所有的无礼之徒切成碎块。”
　　鬼灯的手握在了那把胁差的刀柄上，已经拔刀一线。
　　“……不必了。”
　　十六夜叹息一声，他站起身，将那把纤长漂亮，宛如流转着水波与海浪的长刀插入腰间刀鞘中，那双三重蓝色交叠的特殊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我才刚刚结束和议事长的通话，这些家伙来的也太快了。”
　　他从跪坐的蒲团上站起身来，身后是供奉的海月见尊命塑像，一步步走向这间神殿的门外。
　　“家主大人……”
　　鬼灯一愣，虽然十六夜雨依旧沉稳冷静与平时无异，但是作为十六夜雨的老同学，她依旧从这位家主的声音里听到了疲惫与遗憾。
　　“大家都流着同样的血……”
　　十六夜雨望着天空，此刻的夜色已经很深，甚至还泛着些鱼鳞般的云影。
　　林木间的沙沙声越来越重，重到几乎可以看到那些穿梭于茂密枝叶间的人影。
　　那是家族的忍者。
　　家族的忍者潜伏在家族的神社周围，对家族的家主暗中下手，这简直像是某种娱乐小报乱编乱写的头条，奈何现在真的变成了现实。
　　十六夜雨握住了刀柄：“……如果一定要处刑的话，还是让家主来吧。那样至少他们死的更有尊严。”
　　忍者视义高于一切，却只忠于自己的主君，如今十六夜家产生动乱，冲在最前方最先死掉的，就是这批被视为工具的忍者。
　　“家主……”鬼灯有些感动，刚想说一些表明衷心的话，却见天上突然旋起了奇怪的漩涡。
　　“小心！”
　　鬼灯大惊失色，那些表明衷心的话瞬间变成了一声厉喝提醒。
　　十六夜雨瞬间警惕地抬头。
　　“呜哇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突然出现在半空的水流响起，那股水流如同被人操控般颇有规律地开始旋转，随后猛地向四周炸开扩散，像是高速收缩的洗衣机一样，将漩涡最核心的东西甩了出去。
　　“我靠我靠好可怕的离心力！”
　　“云舟！你别松手啊啊啊啊！”
　　几声尖叫响起，十六夜雨瞳孔微缩，他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一个银灰色的熟悉身影就重重地摔在了他的面前。
　　“痛死了痛死了，那只小飞象这是把我们扔到哪里了……？十六夜区长？！”
　　那个身影摇了摇头上不受控制的狼耳，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艰难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那双独特的三重瞳仁。
　　十六夜雨嘴角抽了抽，总觉得面前的画面有些眼熟，他记得这位预言核心的“救世主”学弟第一次出现在第三区的时候，也是这样令人难忘的出场方式。
　　“云舟！你还好吗云舟！”
　　萤火跑在前面，精心打理的披肩发也因为刚刚的水流变得湿漉漉的，有些狼狈，渡水怀里抱着那只骄傲的小飞象章鱼，两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将云舟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十六夜雨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
　　“区长大人！”
　　萤火和渡水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十六夜雨，连忙问好，至于解释来龙去脉……渡水盯着云舟，云舟捂着头哎呦哎呦开始喊疼，然后盯着萤火。
　　萤火咬牙切齿：……行。
　　他简单地向区长大人概括了一下他们的遭遇，一言以蔽之，遇人不淑，被坑了。
　　“区长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穿着十六夜家家徽服的一个大叔突然就跳出来，还驱使你们家的忍者们要杀了我们！您可要管管啊！”
　　云舟向来是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他拉着十六夜雨的手臂就开始晃，看的一边的鬼灯和萤火心惊胆战，渡水更是恨不得直接把手里的小飞象按在云舟头上。
　　你当第三区区长是你哥们呢？
　　奈何十六夜雨看上去却并不在意，甚至任由云舟拉着，都没有推开他。
　　年轻的区长只是望着周围的镇守之森叹息一声：“如果你早来一天发报告我还可能能帮你，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云舟茫然地抬头，狼耳和狼尾同样不解地晃了两下：“啊？为什么啊？”
　　十六夜雨抬眸，示意云舟去看看周围：夜风拂过镇守之森密林枝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已经足够看到枝叶间潜藏的，熟悉的黑影。
　　十六夜雨笑了笑：“因为现在我家忍者连我都要杀。”
　　“唉？！”
　　云舟和萤火渡水三人在此刻表现出了鲜明的一致性，他们茫然地抬头，茫然地发出了一声怪叫，惊飞了镇守之森里潜藏的飞鸟，也惊起了暗处的那些影子。
　　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那些黑色的影子不再潜伏，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风，骤然卷向这座小小的神社殿前，将五人团团围住。
　　“不是！这算什么啊！”
　　云舟崩溃地揉了揉头发。
　　“太好了，我们刚出忍者窝，又入了更大的忍者窝。”
　　萤火扫了眼周围，那些现在围住他们的忍者比之前的忍者散发的气息更强，而且数量也要更多。
　　“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是谁送你们来的，但是你们来的不太巧。”
　　十六夜雨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是渡水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似乎在憋笑。
　　嘴角的弧度很难压啊。
　　她皱眉，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飞象章鱼，没想到那只小异常居然骄傲地向她叉了叉腰，满触手写着“你们快感谢我把你们送来了最安全的地方吧！”
　　渡水嘴角抽了抽，她看着挡在最前面的十六夜雨和鬼灯，叹息一声：有第三区区长在的地方，怎么不算是最安全的地方呢？更何况她和一个没脑子的异常计较什么。
　　才不是因为那只小飞象章鱼叉腰的样子太可爱了！
　　“没事，区长大人，我们现在正好用这些忍者发泄发泄火气，情形危机，我们共度难关，共度难关嘛。”
　　萤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既然十六夜家出了问题，而十六夜雨也是被针对的目标之一的话，那么此刻的第三区，除非黑天鹅空降，否则没有地方比十六夜雨的身边更安全。
　　于是他安心地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向后退去，将英勇向前的云舟护至身前，自己缩向了第三区区长身边。
　　毕竟他只是一个脆弱无能的奶妈嘛，虽然是哨兵，但是也是奶妈啊！
　　“萤火先生。”
　　渡水笑容嫣然地望向萤火，动作带着巫女的优雅仪态，但是声音却在冒火。
　　“哈哈。”
　　萤火干笑两声，又走了回去，和云舟并肩而立。
　　咳咳，毕竟他只是一个脆弱无能的奶妈，不过虽然是奶妈，但是也是哨兵啊！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渡水满意地点点头，还不忘向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十六夜雨行了一个巫女礼：“让您见笑了。”
　　说完，她缓步走到云舟和萤火身旁，三人并肩背靠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可以防御周围一切攻击的三角形。
　　鬼灯见十六夜雨被围住了刀都没拔，连忙跑过来戳了戳他：“怎么了？羡慕了？没事，这不还有我这个老同学和你肩并肩吗？”
　　十六夜雨微微一愣，随机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不是因为那个……”他的视线停留在渡水身上，用一种怀念过去的复杂情绪感慨道：“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渡水没变，但是鬼灯的脸色大变了，她脸上青青绿绿紫紫，一时间分不出什么好颜色：“你认出来了？她，她就是？”
　　但是十六夜雨没有说话，因为周围的忍者动了。
　　“专心战斗。”
　　他只留下了这句话，就一反常态，没有用精神力，而是拿着他那把象征着家主之位的刀，冲向了忍者群。
　　鬼灯：……嘿！不是说好并肩战斗的吗？家主大人你怎么冲到最前面去了！
　　

第23章 第三区的委托
　　有十六夜雨在，这场战斗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云舟三人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年轻区长用刀的样子，也看到了曾经的树塔学院全科第一名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他拔刀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楚，就连闪烁的光都是模糊的，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就在空间中彻底消失。
　　但是他留下的痕迹却是真实的。
　　看不见的刀轻飘飘地滑过哪些忍者的前方，在十六夜雨消失的地方，仿佛凭空升起了一堵墙，那堵看不见的墙之外，每一个冲过来的忍者都被稳稳挡住，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逼近十六夜雨的衣角，就以一种几乎称得上诡异的形式变成了……
　　水？
　　云舟三人瞪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自己也处于战场之中。
　　那些扑过来的忍者，居然随着十六夜雨的挥刀动作，在被砍伤的一瞬间，全都变成了四溢的水流！
　　水花四溅，让整个殿外林道看起来像是笼罩在连绵的阴雨之中，血红的鸟居，深绿的林木，四溅的雨水，和深黑的忍者。
　　面前的场景比起修正者的战斗，更像是第三区最出名的怪谈中的诡异情节。
　　“是……那把刀？”
　　不知道为什么，渡水从哪些飞溅的雨水中感受到了相当熟悉的气息，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嘴却自然而然地点明了面前诡异场景的根源。
　　“嗯。”鬼灯握着胁差，走到几个学生身边，她神情复杂地看了渡水一眼，开口解释道：“那是十六夜家主祖传的妖刀，相传是十六夜家的最强家主海月见尊命的佩刀海月斩，当年的海月见尊命，就是用这把佩刀斩杀了位列Y008的克拉肯。”
　　“斩杀？”云舟奇怪地看向鬼灯，鬼灯无奈地扫了眼云舟的两个同伴，或者说监护人：“你们队长在学院里的异常专业课是一点都没听吗？”
　　渡水叹息一声，萤火笑眯眯地摊了摊手：“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所以鬼灯小姐，请您不要和一只狼一般见识。”
　　渡水熟练地补了一句更符合第三区风格的应答：“请务必不要和狼一般见识！”
　　鬼灯嘴角抽了抽，云舟那双亮闪闪，满怀期待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让她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只好开口解释：“异常序列前10的异常被称为异常之王，顾名思义是所有异常们的王，所有异常顶端的存在，对位列前十的异常来说，它们已经是某种概念或者说灾难的化身，失去了死亡的可能。”
　　鬼灯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恐惧，怅然，难以置信？
　　或许都有，这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们对异常之王们的感受。
　　毕竟……那是一群不会死亡的怪物，只要它们的异常核心还在，它们就不会死亡，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核心中复生，哪怕用精神力给予死亡，作用在它们身上的结果也不过是多睡几年而已。
　　对于它们来说，死亡的代价只有沉睡，而沉睡过后……便是新生的苏醒。
　　哪怕是Y010世界树，被黑天鹅亲手用精神力撕了个粉碎，它的残骸也依旧对序列在它以下的异常有着可怕的约束能力，以至于成为了塔官方关押异常的监狱。
　　“算一算时间，现在确实也是Y008该苏醒的日子了。”
　　鬼灯苦笑一声，而另一边，十六夜雨的身影终于伴随着最后一斩出现，他的身后，忍者的身体溅起大片水花，如雨珠般顷刻间滚落在地，而那把很少被十六夜雨拔出的刀海月斩，此刻终于在如雨的水幕后露出了它真正的样貌。
　　那是一把十分标准的太刀，刀身如十六夜的月色般微微弯曲，勾画出优美漂亮的弧度，刀身入鞘的瞬间发出的不是刀剑的金属轰鸣，而是宛若海浪拍打般的水花声。
　　渡水呆呆地望着那把刀，她距离十六夜雨的距离最近，因此也看得最清楚。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刀剑有灵，这很不正常，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把海月斩的纹理，刀柄握住的触感，以及刀镡上清晰的纹理。
　　但她明明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把太刀才对，毕竟……毕竟……
　　她明明应该只是第三区名不见经传的一家小神社里的见习巫女，还因为专业能力不达标但很能打被送去了树塔学院。
　　渡水在出神，萤火也盯着那把海月切陷入了沉思，但他的思考方向与渡水不同。
　　萤火看着那把海月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鬼灯小姐，您刚刚是不是说了，这把刀会把异常变成水，那哪些忍者——”
　　鬼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跟随在结束战斗的十六夜雨身后，十六夜雨平静地扫过地面上堆积的水花：“全都是异常。”
　　“唉？！”
　　云舟三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呐喊。
　　但十六夜雨却什么也没说，他地目光停留在云舟三人身后，准确的说，是停留在云舟三人身后的神社本殿出口处。
　　一个身着黑纹付羽织袴，背后是神奈川的十六夜家族徽的儒雅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云舟难以置信：“不是，你们十六夜家的人出现都喜欢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吗？”
　　没有人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本殿中的，刚刚十六夜雨的战斗实在是绚丽，吸引了几个年轻修正者的全部注意力，但是即使如此，三个五感灵敏的哨兵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种程度的隐匿自己气息的能力也非常人能做到。
　　“二长老。”
　　鬼灯扶住腰间的胁差，连忙低头行礼。
　　“二长老。”
　　十六夜雨的视线停留在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身上，仿佛带着询问与……一种对长辈的依赖？
　　萤火愣了愣，感觉自己除了幻觉，要不然怎么会看到第三区区长露出依赖这种情绪……
　　“没关系，告诉他们吧，毕竟是议事长大人亲派的队伍，代表着议事长大人的意志，更何况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二长老叹息一声，他眯了眯眼睛，像是不忍提到十六夜家的现状。
　　十六夜雨点头。
　　“这些异常是人为制造的，十六夜家里有人进行了七区议事会绝对禁止的异常实验。”
　　十六夜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单纯在念诵一部神明的颂词。
　　“他们将异常和十六夜家的死士忍者结合在一起，制造了这些连海月斩都不会躲避，而是发疯般迎面直上的战斗机器。”
　　十六夜雨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没有颤抖，但是身后的水声还在流淌，那都是曾经效忠于十六夜家的死士。
　　鬼灯从刚刚开始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她咬了咬牙，狠狠地打了一旁的杉树一拳：“该死的！占着大长老位置的那混蛋真的是演都懒得演了是吧？！”
　　“鬼灯。”
　　二长老的眼睛一直眯着，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看不看的见，但是他只是侧向鬼灯的方向，鬼灯就一下子不说话了。
　　萤火心下有了判断：这位二长老看来应该是十六夜雨很亲近的长辈，否则十六夜雨和鬼灯都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态度。
　　他刚想再继续听十六夜雨的汇报，试图从中推出更多信息，却发现二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他的方向。
　　那张儒雅的脸上展开一个谦逊有礼的笑容：“让诸位贵客见笑了，是十六夜家的不是。十六夜家的传统派与区长向来有所摩擦，但虽然大长老一直在七区议事会的底线边缘试探，却一直没有勇气真的迈出这一步，现在他做出了这样的行径，鄙人姑且猜测是因为某些预言中的特殊存在。”
　　云舟还在茫然，渡水安静的可怕，萤火只好硬着头皮担任起交涉的任务：“您是说——异常Y008？”
　　二长老点了点头：“作为长老会的成员，即使他是名义上的长老会会长，也无法抗衡区长与鬼灯手里的刀。”
　　萤火注意到二长老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都骄傲地挺了挺腰，像是幼儿园里被老师夸奖的好孩子。
　　二长老继续解释：“所以鄙人姑且猜测，对方的手里一定有着可以制衡区长的东西……在第三区，能制衡区长和海月斩的，只有Y008。”
　　十六夜雨和鬼灯赞同地点了点头：“海月见尊命的刀海月斩可斩世上一切，能从其刀下存活的只有序列前十的异常之王们。”
　　萤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所以您的意思是……？”
　　虽然他没有柳明那样从小到大的训练，但是现在只要他不是傻子，就能听出来二长老口中的言外之意。
　　这位看上去儒雅温和的二长老，让他们听到这么多的十六夜家辛秘，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们去和黑天鹅汇报。
　　有所图，必定有所图！
　　二长老倒是很坦荡，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打算：“十六夜家的忍者现在已经被大长老借长老会的职务之便加入了异常化的怪物，三区人手不足，自然是恳切地需要诸位的帮助。我们无法确定大长老已经和Y008接触了多久，所以只能拜托诸位帮忙配合我们的行动，前往大长老的隐秘实验室一探究竟。”
　　萤火：……果然还是来了。
　　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可我们只是修正者学生，也许会把事情搞砸———”
　　二长老笑着打断了他：“自古少年英雄，我听说最近和大长老达成合作的柳家代表人是下一任柳家家主，那孩子不也和你们同龄吗？好像甚至还和你们一样都是救世项目组里的吧？也不知道这些异常忍者中有多少是柳家赞助的资源呢。”
　　云舟，萤火，渡水：……队员给别人添了麻烦还真不好意思啊，该死的柳明，这让他们不是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了吗？
　　云舟欲哭无泪：“请务必让我们补偿！”
　　

第24章 重击队友
　　十六夜家里，由二长老收养的十六夜雨和鬼灯与大长老代表的势力对抗已久，二长老一直在警惕大长老暗地里的动作，早就让忍者暗暗观察了那些可能被大长老选中进行实验的特殊地区。
　　大长老的野心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追在他身后，逼着他必须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
　　自从神奈川海上防御链出现的异常潮越来越频繁，长老会的行径就越来越嚣张，他们甚至懒得去抹除一些非法运输异常的痕迹，甚至让十六夜家的忍者将那些实验地区层层守卫。
　　简直就像是……慌不择路。
　　而海月神社后悬崖深处的那条通道，在忍者的探查下，正好通向第三区另一片神社中的镇守之森。
　　那是十六夜家最古老的祖地，距离海月神社不远处的一座小渔村，背靠一座沿海小山，相传这座小山就是海月见尊命以红火劈开海洋击杀Y008时，海中碎石堆积而成，同时也是十六夜家的起源之地。
　　虽然说可以算是对于柳明背叛的补偿，但是云舟三个学生也做不了很艰巨的任务，十六夜雨和二长老商讨一番，最终决定由他们在外挑衅，和大长老争执闹出大动静，而云舟几人负责潜入被忍者探到的那间位于镇守之森的隐秘实验室深处，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和Y008相关的痕迹。
　　这和他们队伍来第三区的初衷不谋而合，这下云舟三人再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好在这次他们就没打算拒绝。
　　时间紧迫，在第二天夜色彻底落下之后，十六夜雨和鬼灯就带着能确定没有与异常融合痕迹的正常忍者出发，前往那座藏有隐秘的十六夜神社。
　　大长老自然不可能让来势汹汹的区长进去，趁着双方正在拉扯，云舟三人悄悄地穿过阴影，钻进了神社深处茂盛的镇守之森里。
　　这是一片由杉树和其他第三区常见树木组成的森林，在夜色下被黑暗染成了沉重的墨绿色，渡水作为第三区本地人拿着十六夜雨准备好的标记点探针，在行进到探针变成蓝色之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那座鸟居之后。”
　　渡水眯了眯眼睛，她望向探针指示的位置。
　　他们的脚步停在一座古朴破败的血红色鸟居面前，那座鸟居之后，是与脚下道路没什么区别的，用青石板堆积的山间小路。
　　“可是这里只是一座鸟居而已……”
　　云舟的狼耳晃了晃，他闭上眼睛好像在感受什么，突然跳了起来：“这背后确实有东西！”
　　鸟居之后的空间的气息，散发着不详的异常的味道，的确与周围的空间不同。
　　“噗叽！”
　　那只小飞象章鱼摇摇晃晃地从渡水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它看了看那座鸟居，又看了看身后的三个让它感到很喜欢的人类，晃了晃，好像在说：“你们要进去吗？”
　　渡水露出惊喜的表情：“小章鱼，难道你有办法？”
　　小飞象章鱼骄傲地叉腰，上下晃了晃，好像在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拜托了！”
　　云舟也非常诚恳的双手合十。
　　萤火也点了点头。
　　感受到了三人的期待，小飞象章鱼晃的更卖力了，它看起来很开心，绕着三人飞了两圈，然后稳稳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它悬浮在空中，整个身体的表层开始蔓延出一种特色的，极为妖艳艳丽的蓝色，那种蓝色化为淡淡的光点，缓缓上升，在靠近那座鸟居的时候，像是被鸟居吸进去了一样，全部消失。
　　在吸收了那些光点之后，那座鸟居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的滋补，居然开始缓缓修复。
　　下一秒，整片空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开始迅速地频闪，在频闪三次之后，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云舟三人因为频闪而闭上的眼睛睁开后，他们惊愕地发现——
　　那座血红的鸟居此刻居然变成了蓝色！
　　周围的镇守之森也不再是那种阴沉的墨绿色，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层冷色调滤镜一般的灰蓝，无数半透明的光点在这片森林中漂浮着，而面前的深蓝色鸟居之后，不再是那条通往镇守之森深处的青石小路，而是一座……
　　某种地下设施的入口。
　　这里被设置了用来掩盖真实环境的建筑异常！
　　“走！”
　　渡水没有犹豫，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那个东西，那双巨大的血色竖瞳仿佛被什么触动。
　　“走！”
　　云舟和萤火对视一眼，也追了上去。
　　这里应该是某个类似通风口的地方，下面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几乎只能低着头走过的通道，周围放置着各种通风扇和设备。
　　渡水的精神体出现了，那是两只红蓝渐变的虹吸水母，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将三个人环绕在触须之间，将他们的精神力波动和气息尽可能地隐藏起来。
　　而那只小飞象章鱼则漂浮在最前面，它好像知道要去哪里去，或者说自己从哪里来，晃晃悠悠地向着前方飘去。
　　“跟上它。”
　　渡水压低声音，话说的斩钉截铁。
　　云舟望着她，通道里很黑，但是她那双特殊的眸子却亮的吓人，不再是平时谦逊有礼但却漂浮无根的第三区巫女，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和希望……好像终于找到归宿的无根浮萍。
　　这座实验室中潜藏的秘密，肯定也与渡水的记忆有关。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跟着走在最前面，那个摇摇晃晃的小小影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云舟的狼耳突然动了动：“有人在说话。”
　　漂浮在最前面的小飞象章鱼也停了下来，它晃晃悠悠的跑到侧方的风扇边，伸出一根小小的触手指了指旋转的风扇之外。
　　有模糊的声音伴随着从通风口缝隙中看到的清楚的画面传来。
　　“柳少爷，请看，这就是——这座实验室正在研究的东西。”
　　大长老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笑容狡诈的老者打开门，缓缓走入这间实验室。
　　跟在他身边的，正是选择了利益，背叛了他们的柳明。
　　云舟听到自己和其他两人的呼吸都一重。
　　“哦？看来您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呢？”
　　柳明扫视了一圈这间白色房间里放置的各种透明玻璃柜，那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海洋异常。
　　被恶意拼接的，各种扭曲的异常。
　　交接在一起的水母与鱼尾，巨大的骨骼状却还在游动的鲨鱼，死去的鲸骨被重新拼接后又赋予活性的骨骼生物，以及一滩滩粘稠的水组成的怪异触手……
　　在观景步道攻击云舟的那只扭曲的触手果然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柳明深吸一口气，但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他只是冷着脸皱了皱眉，好像被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常恶心到了一样。
　　“……你们的审美还真是独特啊。”
　　“柳少爷，你现在还没有见识到深海之下最美丽的秘密，在你看到它之后，你绝对会为自己选择长老会作为合作对象而感到庆幸。”
　　大长老注意到了柳明皱起的眉，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很自然地摇了摇头：“没见过真正的异常，是不可能理解我们为什么建立这么多实验室，哪怕冒着对抗区长和黑天鹅议事长的风险也要进行这种深入的异常研究的。”
　　柳明叹息一声：“那就请吧，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两人转身，正准备迈步离开，大长老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一样，猛地抬头看向上方的通风口。
　　“谁？！”
　　黑色的忍者瞬间按照大长老的指示冲了过来，他们瞬间锁定了大长老刚刚望着的通风口，那些忍者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蓝色光泽，显然并非人类。
　　云舟三人咬了咬牙，他们对视一眼，不再犹豫，渡水一刀斩开那扇巨大的旋转的风扇，几个人连忙在忍者冲过来之前，从那条狭窄的，不好施展的通道中跳了出来。
　　“又是这三个人，”大长老眯了眯眼睛：“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数不清的忍者顿时冲了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锋利的武器已经对准了几人的咽喉，在那些忍者扑过来前，萤火咬了咬牙，手中的藤蔓长棍顿时软化，变成一条鞭子般的藤蔓，勾住一旁看热闹的柳明的手臂，把他整个人向这边带了几步。
　　萤火的动作干脆利索，他从腰间的绑带上抽出一把短匕首，稳稳地抵在柳明的颈侧。
　　“让你的怪物忍者们退后，否则你的合作对象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萤火那张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只不过这份笑容在此刻增添了十分的阴森恐怖意味。
　　“萤火？！”云舟和渡水难以置信。
　　在场的谁都没有想到萤火会突然对柳明下手，那些忍者的动作也顿时停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一步行动。
　　而被挟持的对象本人柳明愣了愣，居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嘶……这个萤火……竟然还挺聪明。
　　至少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大长老眯了眯眼，他面色阴沉不定，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再督促那些忍者行动。
　　为什么救世小队三人会出现在这里？柳家人不可能和完全无法提供利益的这三个家伙合作，那么答案只有一种——十六夜雨又开始作妖了。
　　还真是对第三区的发展完全就是阻碍的没用区长。
　　大长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再不让那些忍者让开，柳少爷就会血溅当场哦。”
　　萤火笑盈盈的说出了很可怕的话，手中的匕首燃烧起明黄色的火焰，他把匕首往前抵了抵，柳明被那灼热的火焰逼的烦躁，有点想反抗，被哨兵的怪力狠狠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柳明：……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这位“前”队友。
　　“到时候，即使我们被解决掉了，你猜猜柳家的报复会不会降临到你头上，又是以何种方式降临到你的头上呢？”
　　萤火笑的比柳明之前还像反派。
　　柳明暗暗鼓掌：好一招狐假虎威！
　　云舟偏头和渡水碎碎念：“完了完了，萤火被柳明气的黑化了！”
　　大长老的脸色漆黑如锅底，七大区谁都知道第一区的柳家睚眦必报，阴险狡诈，上一个得罪柳家的还是第六区的那个猎户区长，没过几天整个猎户部落都被一场诡异的大火吞噬，无数森林的守护者葬身火海，只剩下现在人丁稀少的几个人，第六区的区长也因此变成了唯一一个穷到和其他区长拉开大洋般距离的区长。
　　虽然大火之前也没有多少钱。
　　柳家连同级的第六区区长都敢烧的家破人亡，随手拈死他这个长老会长老还是游刃有余的。
　　萤火挟持着柳明缓缓向房间外移动，外面是一条同样苍白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老式的升降平台，平台周围没有任何忍者，与走廊另一端闻讯赶来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忍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舟，渡水，走！”
　　他挟持着柳明走在最后，形势危急，云舟和渡水也顾不得犹豫，向着那个升降平台就冲了过去。
　　望着那四个人的背影，大长老的脸色从铁青缓缓恢复。
　　“大长老，我们不追了吗？”
　　忍者的领袖发出疑问，大长老摇了摇头，他嘴角甚至浮现出了某种笑意：“不用追了，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展示给柳少爷看。”
　　另一边。
　　升降平台迅速下落，窒息的氛围开始在四人之间环绕，无声的尴尬将所有人笼罩。
　　就在气氛僵硬得让小章鱼都停下了游动时，随着“铛”的一声重响，下落的平台停在了一个开阔的巨大空间，像是一个在地下修建的钢铁广场。
　　蓝色的微弱的光让视野变得逐渐清晰，
　　四人抬眸，在看清面前景象的一瞬间，呼吸声都微弱了下来，周围万籁俱寂，就连柳明都没有开口，而是指尖颤抖地搭在萤火挟持他的手腕袖口。
　　“……那是，什么？”
　　云舟最先打破了这可怕的，几乎要吞吃他们的寂静。
　　“……这就是那位大长老要展示的……”
　　柳明瞬间意识到了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
　　“真正的异常。”
　　

第25章 Y008克拉肯
　　冰冷的钢铁广场被那庞然巨物的阴影笼罩，空气仿佛凝固，带着深海腥咸气息随着钢铁下的风吹来，让人作呕。
　　那是一具巨大的，足足有几十米高的巨大章鱼遗骸。
　　那具遗骸看起来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彻底干枯，整体已经缩小了不少，呈现干枯的黑黄色，但是依旧不难看出那庞然巨物生前的可怕。
　　蓝色的幽光闪烁着，那并非来自灯光，而是从那巨大遗骸的某些断裂处、流淌出的粘稠液体中散发出来的，如同死后巨兽不甘的血液，微弱地、执拗地照亮这片死寂的空间，又像是继续跳动的脉搏。
　　渡水如遭雷击。她体内的那双巨大金色竖瞳在疯狂震颤，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翻涌的漆黑海啸，足以劈开大海的赤红火光，令人窒息的悲鸣，以及……一个庞大意志的冰冷、纯粹的愤怒与绝望。
　　她好像一会儿是海面上怒吼的巨兽，一会儿是手持太刀在海浪中与巨兽对峙的英雄，意识在哪些破碎的记忆中被撕裂，扭曲，变成不安的，急促的呼吸。
　　云舟连忙冲过去扶她，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噗叽……噗叽叽！”小飞象章鱼一反常态，没有靠近那遗骸，反而惊恐地缩回了渡水的袖子里，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传递出强烈的恐惧和悲伤。
　　就连萤火卡在柳明脖颈处的匕首也微微颤抖，浅栗发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把匕首向外移了移，免得自己颤抖的手臂把这个娇贵的小少爷给伤个好歹。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关键时刻，云舟竟然成为了唯一一个冷静到可以发问的人，他将视线从那具巨大的诡异遗骸上移开，望向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柳明。
　　“你怎么这么确认我就知道？”
　　柳明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告诉云舟，他一副欠揍的样子发问。
　　“因为你没有很惊讶，甚至好像早有预料，更何况只有这边没有人，怎么看也是被提前清理过了，而唯一有这种要求的就只有大长老准备带你去看的那个巨大的深海秘密……对你来说，和一个人合作，不可能不把对方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大长老也是如此。”
　　云舟耸了耸肩，那双金色的眼睛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狡黠，让柳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狼好像是第七区高原上最狡诈的动物……
　　“好吧，反正不告诉你们你们大概也能猜到。”
　　柳明叹息一声，他望着那具巨大的遗骸，眸中闪过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狂热与疯狂。
　　“那就是Y008———水与海洋的异常之王，北海巨妖·克拉肯。”
　　“它在上次苏醒时被十六夜家的家主海月见尊命杀死，其残骸沉入海底，后被家族打捞上来，变成了这座实验室最宝贵也是最巨量的实验材料标本之一。”
　　云舟的聪明只持续了一瞬间，此刻好像又变成了那头傻狼，他愣了愣：“我靠！真的假的？我能信你吗？”
　　柳明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还被萤火的匕首指着，他深吸一口气，扶住额角：“那都是推论，我猜的，没证据，爱信不信。”
　　云舟不贫了：“我信信信嘛，你别着急！”
　　柳明再次气的调整呼吸：“谁着急了？！”
　　谁能告诉这个家伙，他现在是他们的俘虏！懂不懂什么叫俘虏啊啊啊！
　　……也许人家救世主就是故意气他的，作为对他这个叛徒的“折磨”，说不定人家在大气层也未可知。
　　柳明说服了自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听到了云舟的回答。
　　“你看，又急。”
　　柳明：……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混蛋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先别分心，看那边——”
　　关键时刻，还是萤火靠谱，他用柳明颈前的匕首指了指那座巨大的遗骸，现在那淡蓝的微光已经稳定，他们居然看到，除了中央那令人窒息的遗骸，四周还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巨大的管道如同血管般连接着遗骸的某些部位，一些幽蓝色的液体正通过管道被缓慢抽取、储存。
　　这里显然是大长老研究计划的核心！
　　“这里是这座实验室的最核心！我们不能在这里长呆。”萤火低喝一声，压下内心的震撼，手上力道加重，警告地看向柳明：“柳少爷，现在，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这座实验室的秘密和大长老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他们这次的任务已经实现了，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但是升降平台是单向下来的，他们需要找到其他出口。
　　柳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遗骸上移开视线，脸上重新挂起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别急嘛，萤火同学。这么急着走，岂不是辜负了大长老一番待客美意？”
　　他欠揍的挑挑眉，气的萤火的眸子都缩了缩：“那你想怎么办？”
　　柳明却没有说话，他话音未落，一个苍老而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空旷的钢铁广场上响起。
　　“柳少爷说得对。如此珍贵的宝物，三位小友何必急着离开？难道不想……再仔细看看吗？”
　　三人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他们下来的升降平台处，大长老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并非孤身一人，数名眼睛闪烁着更浓郁诡异蓝光的精英忍者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更令人心悸的是，大长老并非直接站在平台上，而是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脚下踩着一团不断翻涌、如同浓缩了深海漩涡般的漆黑水雾。
　　那水雾中的蓝色，与面前Y008的遗骸的颜色一模一样，显然是通过某种实验手段实现的。
　　“你们看起来根本不害怕Y008的苏醒。用克拉肯的遗骸做这些可怕的实验……甚至将异常之王的精神力注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渡水厉声质问，黑天鹅议事长早就在七大区禁止了使用异常体内提取的精神力，那些精神力虽然会增强修正者的能力，但是同时也会让修正者不受控制地坠向异常的深渊，是弊端极大的一种变强方式。
　　而以现在大长老的状态来看，显然是已经注射了从那具异常遗骸中抽取出来的残留精神力。
　　“我们确实不怕。”
　　大长老发出一声自得的笑声，视线依次扫过面前的三个年轻人：“年轻的巫女，救世主，以及来自第六区森林里的神秘者，实不相瞒，在研究这具遗憾的这么多年里，我们得到的可不仅仅有将忍者变成异常，提高修正者的精神力这样浮于表面上的技术。”
　　大长老眯了眯眼睛：“你们知道我们已经做到哪一步了吗？我们甚至可以缩短这些异常之王沉睡的时间，强行唤醒它们还未生长的稚嫩本体。”
　　“难道是……”
　　渡水颤抖着抱紧怀里的小章鱼。
　　大长老嗤笑一声：“如果不是这怪物这种让人放下防备心的外表，你们怎么可能被引到这里来，但是没关系，请放心，我邀请你们这些代表黑天鹅意志的家伙来，只是为了展示我的方案——面对Y009预设中的未来，比起和异常之王们硬碰硬，我们有更好的方案。”
　　大长老无视了那三个人要杀人的目光，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贪婪而痴迷地落在远处的Y008遗骸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蛊惑：
　　“看到了吗？你们的面前就是答案！这就是我们人类面对异常威胁，彻底解决不断苏醒的异常之王们的唯一希望！Y008，人类手中唯一的异常之王完整标本……它的遗骸，它的血液、它的骨骼、它残留的意志……都是无与伦比的宝藏！”
　　大长老已经陷入了疯狂：“只要让那只愚蠢的小飞象章鱼变成真正的克拉肯，让Y008重新复苏，那么远比之前剧烈的异常潮就会吞噬整个第三区，到那时候……”
　　大长老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有第三区，能在Y009口中的末日幸存下来！”
　　其他人：……为了对抗异常潮把所有人都变成异常？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刚刚这个老东西是不是说了这么诡异的话？
　　柳明嘴角抽了抽，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大长老的意图，但是当他听到大长老真的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还拿来骄傲地拉拢其他人时，他还是感觉有点无语。
　　“开什么玩笑？”云舟怒吼道：“用这种扭曲的方式研究异常，制造怪物，把人变成怪物，还要提前让Y008复苏，造成更大的伤亡，这就是就是你所谓的‘希望’？”
　　大长老脸上的狂热褪去一丝，被某种近乎绝望的急迫取代。
　　“无辜？年轻人，你太天真了！神奈川海防链的异常潮越来越猛烈，频率越来越高，但Y008就在我们手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即使我们掌控了Y008，它带来的异常潮也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根本无法阻止……除非杀死它！但是杀死它又能怎样？它会不停的苏醒，永无止境地苏醒，我们的战争永不停息！”
　　“这些怪物根本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存在，第六区当年的森林大火，第七区的异常侵蚀……这个世界本身正在滑向异常的深渊，甚至就连世界树本身也是Y010！”
　　萤火和云舟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猛地一颤。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他不再激动：“你们想象的用战斗解决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这未来必将是异常的未来，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去拥抱它。”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处，那是一个典型的祈祷的动作。
　　精神系的柳明瞬间察觉到不对，他抬手，顾不得萤火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银蓝色的精神力组成天罗地网冲向哪位大长老，却还是晚了一步。
　　水雾翻涌，冲向渡水和她怀里的小章鱼，也冲向了那只惨烈的遗骸。
　　所有人都听到了，大长老几乎非人的狂笑。
　　“看着吧……看着吧，看着异常潮摧毁神奈川防御链后，你们都将会祈求我赠与你们成为异常的权利。”
　　渡水反应最快，她伞中太刀转瞬出鞘，直接从自己头顶划过刺向那片诡异的蓝雾，两个红蓝水母精神体也跳了出来，试图用精神力拦住那片雾气。
　　太刀旋转，确实搅碎了一片片雾气，大多数的雾气都漫过渡水冲到了她身后的Y008遗骸身上，但是还是有一缕诡异的，极细的雾气碎片，随着渡水的动作，被气流裹挟绕到了那只小章鱼的身上。
　　在那簇蓝色雾气接触到那只小章鱼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都变得湿润起来，肉眼可见的海浪在空中凭空出现，这时，渡水几人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诡异的腥咸气息。
　　“海……风？”
　　云舟茫然地开口。
　　柳明瞬间反应了过来，脑子里各种信息叠加，很快意识到那诡异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低头，只见层层叠叠交叠的钢铁平台之下，不知何时已经蔓上了深不见底的海水。
　　像是活物一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钢铁支架的海水。
　　那海水呈现深如墨色的颜色，贪婪地吞噬着层层叠叠的钢铁平台，顺着钢筋铁骨一点点向上，看上去几乎想要将他们位于最高处的平台以及克拉肯曾经的遗骸一同吞没。
　　不对……这个平台是可以移动的，而现在，就刚刚的风带来的熟悉的咸腥气息看来，这个平台的位置此刻大概已经位于海洋之上。
　　而那些半空中骤然出现的海浪……
　　柳明的瞳孔微缩，就连萤火也顾不得再挟持他，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呆呆地注视着那些在空中扬起的海浪。
　　“渡水！快走！”
　　与柳明一同意识到不对劲的人还有云舟，云舟猛地扑向渡水，想要握住少女的手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小小的章鱼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很快，它的身形开始扭曲，扩大，伸长的触手猛地缠住了渡水的肩膀，拉着渡水直直跳入了平台之下——它的目标是平台之下的海洋！
　　“该死！渡水！不能让他们跑掉！”
　　云舟来不及思考，也追着渡水跳了下去。
　　“云舟的系别是风，应该可以把渡水救上来，现在我们赶快带着那边的大长老去找第三区区长，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十六夜雨！”
　　钢铁平台边缘，制造蓝雾仿佛耗尽了一切力量的大长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柳明迅速做出了接下来的安排，他看向离他最近的萤火，干脆也懒得再伪装了，毕竟他和大长老达成合作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解第三区最深的秘密。
　　他从来到第三区的那一刻就觉得，比起用蛇卫去暗中探索大长老的阴谋，还是由他出面直接代表柳家发出合作的橄榄枝，引出大长老更有效率。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大长老想要与自己的新盟友分享自己的成果，今晚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座实验室下面隐藏的钢铁平台，与一直被大长老和长老会握在手里的秘密——克拉肯的遗骸。
　　“不！来不及了！”
　　萤火却没有立刻按照柳明所说的去做，此时此刻的他也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柳明现在又变了一副面孔：“你看后面。”
　　柳明转过身，瞪大了眼睛。
　　随着那些翻涌的如精神力一般的海浪在钢铁平台上浮现，那具巨大的遗骸宛如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急速扩张。
　　随着水分的补充，那些早已干枯的皮肤重新焕发生机，变得富有弹性和光泽，黏腻恶心的肉块疯狂膨胀，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钢铁平台充满，挤压。
　　倒在距离那些诡异蠕动的遗骸距离最近地方的大长老的身体，已经被那些肉块吞噬，蠕动的肉块发出进食般欢欣雀跃的笑声，已经到了称得上诡异的地步。
　　“来不及了！走！”
　　眼看那些肉块察觉到了柳明和萤火的位置，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萤火不再犹豫观察，在海潮里拉着柳明就往平台下跳，他甚至还记得柳明是个需要保护的向导，双手垫在柳明脑后，以防备不知何时到来的攻击。
　　柳明：……虽然心是好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心好。
　　四人此刻简直就是you jump，I jump的翻版，柳明咬牙切齿，他想说“你们找死不要带着我啊！”
　　但是身后那蠕动的不详肉块的追逐又让他无法开口。
　　长老会那些疯子……真的做好了将Y008复活的打算，并且已经付诸了实践行动。
　　而刚刚大长老制造的那阵诡异的蓝雾，就是引发Y008残骸共鸣的钥匙……
　　在失重的坠落中，望着巨大的钢铁构件平台，和深不见底，汹涌地拍打着平台柱体的深蓝色海面，柳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意识集中起来。
　　为什么大长老要在云舟这四人在的时候引爆蓝雾？明明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那具遗骸也没有达到完全体的Y008，只是一团不知疲倦不断进食的怪物疯子。
　　有什么条件足以让大长老放弃等待和折服，冒着巨大风险，那怕得罪柳家，将柳家的继承人置于危险之地也要做出这一切？
　　有没有什么异常……不对劲的地方……
　　无数碎片和线索在柳明的面前划过，在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中，一条极为明显的线索突然在他的面前闪过。
　　眼睛！
　　柳明猛地想到了渡水精神图景深处那双巨大的血色眼睛。
　　“咳咳咳！”
　　下一秒，与水面撞击的巨响响起，即使有着萤火的保护，柳明也只感觉从高处坠落的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冲击力撞的移了位，他想要咳嗦，却发现自己真的咳出了声音。
　　声音？
　　他抬起头，只见水面之下，无数蠕动的异常群正在缓缓集结，将他们坠落的钢铁平台和外层建构完全包围，而沉没于水中的他们四人，每个人周身都环绕着一层薄薄的，如泡泡般的水膜。
　　水膜之中包裹了空气，让他们可以在海面之下呼吸，而水膜的周身却环绕着特殊的水流，如同绳索般固定住他们，将他们……缓缓拖向……
　　一座鸟居。
　　一座屹立在海洋深处的深蓝色鸟居。
　　“这里为什么会有鸟居？”
　　每个人的心底都浮现了这一句疑问，但是没有人能回答。
　　无数的，狰狞可怖的海洋类异常几乎覆盖了整片海水，它们就像是海水本身，彼此堆叠覆盖着，与钢铁平台上蠕动的Y008一样，充斥着扭曲的血肉，冲向被泡泡环绕的四个年轻修正者。
　　但是它们没有攻击他们。
　　那些数量可怖的异常在靠近后只是停下，安静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向四人身后的东西致意。
　　他们转过头，在那诡异水流拉扯着泡泡进入那座诡异的鸟居前，看到了身后发生的这个世界上最恶心可怖的事情。
　　一座腐败的，黑色的血肉覆盖吞噬，布满气孔和吸盘的血肉钢铁平台。
　　那座被转移至海上的钢铁平台此刻俨然已经被膨胀的Y008完全吞噬，变成一个巨大肉块般的怪物耸立在海平面之上，那个怪物的表层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气孔和吸盘，随着怪物呼吸般的搏动一吸一合。
　　接受能力比较差的萤火几乎当场想吐出来，其他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尤其是他们看到那些海洋异常纷纷冲到那个巨大的肉块八爪鱼面前，奉上自己的朝拜与忠诚。
　　也没人和他们说Y008克拉肯这么丑陋啊！难道其他的异常之王也是这样不能展颜的存在？
　　柳明脸色难看地想：如果黑天鹅议事长和他说过，他绝对死也不要加入这个倒霉的救世小队！
　　那诡异的场景一直持续着，好在在他们的精神完全被扭曲之前，水流拽着四人的泡泡扑入了鸟居。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好像从水面猛地站起，冰凉的触感覆盖了全身，下一秒，海面上的一切都开始消失，周围的海浪，深色的海水，无数异常的朝拜与疯狂尽数不再。
　　周围的一切都彻底随着破碎的水浪融化，变成了神奈川这座城市边缘充满神秘气息的一片镇守之森，翠绿的树木与一切蒙上了一层层蓝色的光芒，四人挣扎着从高大的蓝色鸟居中跌落，正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有三重蓝色在眼瞳中交叠。
　　是第三区区长，十六夜雨。
　　他的手中，温和的水流缓缓凝结消失，显然刚刚的泡泡和拉扯他们的水流都是这位区长的手笔。
　　“异常潮再起，鬼灯和二长老已经前去神奈川防御链进行支援了，我在这里通过这座鸟居把你们从海洋里带回来，这座鸟居是一个建筑异常，它周围的空间被海月见尊命一刀斩碎，所以可以让我的力量通过空间穿梭的方式深入你们所在的海域，把你们救出来。”
　　十六夜雨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区长！Y008活过来了！”
　　云舟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汇报当下最急迫的事情，没想到十六夜雨只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看到了。”
　　不光云舟愣了愣，就连最冷静的柳明都露出了错乱的神情：“什么？”
　　十六夜雨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他们身后。
　　蔚蓝色的鸟居瞬间变成了原本血红的颜色，那些蓝色的光芒迅速消失，他们重新从实验室所在的异常空间转移到了那片正常的镇守之森。
　　整个神奈川城市的地势较高，即使是这片海边的镇守之森，也像是登高望远，能够轻而易举看到海边的一切。
　　不远处，连绵的炮火正在向海面倾泻，整个神奈川防御链已经进入了最高警戒战斗状态，所有的武器合炮塔都开到了全力模式。
　　但是即使如此，亦如蜉蝣撼树。
　　一个巨大的，几乎可以笼罩整个神奈川的影子在不远处的海平面上浮现，它形似章鱼，却身形庞大到有近千米级的长度，弯曲的巨大触手胡乱摇晃，便引来无数异常冲出海面。
　　要如何去形容这样的画面呢？柳明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个预知梦中，世界毁灭的结局里，最后崩塌的世界巨树与从黑色巨茧中诞生的黑龙。
　　这就是灭世级别的异常之王。
　　整片大洋都在那个巨大影子的动作之下颤抖，臣服。
　　只因为它是水的异常之王，Y008，克拉肯。
　　“他们疯了……克拉肯的异常核心被送回了它的遗骸，这就是异常之王复苏的基础条件……接下来整座城市都会被那东西毁灭的……”
　　十六夜雨咬牙切齿，显然他看上去也没想到同为十六夜家人，大长老和长老会里那些被人蛊惑一样的疯子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异常核心……是那只小飞象章鱼？”
　　柳明冷笑一声，猜出了十六夜雨口中的异常核心是什么，他看向云舟三人：“你们还真是一开始就被耍的彻彻底底啊。”
　　那条恰到好处的通道，那只恰到好处出逃，激发所有人保护欲的小章鱼，和那些跟在那个小章鱼身后的忍者都是精心的安排，大长老是故意把云舟他们引过去的，为了更好地激发那只异常核心的力量。
　　异常之王的苏醒不可缺少它们对应的异常核心，比起异常核心，就连旧的身躯都是不重要的附加品，只要有异常核心和充足的精神力或者适合的环境，异常之王们就可以成功复苏。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大长老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异常核心送到云舟他们身边后再带到平台？
　　异常之王的苏醒需要的是充足的精神力或者合适的环境……
　　难道那具Y008的遗骸也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需要的条件是……
　　柳明沉思片刻得出了结论，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被大长老摆了一道，因为他真的无法相信，为什么有异常之王会让自己的异常核心落入人类之手，还被研究数年……
　　就大长老那样的实力，也不算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为什么那个异常核心会甘愿被研究？
　　这一定与十六夜家曾经杀死过Y008的那位家主——海月见尊命有关。
　　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柳明抬眸看向那些弹幕，弹幕显然现在处于一种慌张的状态之中。
　　【柳明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现在真的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这都是什么情况啊啊啊啊——这不还是要走向灭亡大结局了吗？！渡水现在甚至连那把刀都没有拿到，Y008都已经苏醒了啊！】
　　【这个周目果然还是延续不下去啊，散了散了，本来看到柳小少爷改变了那么多事情以为会有所不同呢。】
　　【异常之王已经苏醒了，Y008可是水的完全驾驭者，偏偏第三区也多为水系的修正者，我看这次第三区可能死的比之前的周目更惨，毕竟这次除了异常核心还有遗骸。】
　　【这么说来柳少爷那不是还加速了这周目的灭亡吗？！】
　　【谁说不是呢？】
　　弹幕又开始刷风凉话了，开始接受这一“周目”即将毁灭的事实。
　　柳明没有搭理它们的冷嘲热讽，而是死死盯着其中的一条弹幕：【渡水现在甚至连那把刀都没有拿到，Y008都已经苏醒了啊！】
　　那把刀？
　　还能有哪把刀？
　　柳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真正解法，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十六夜雨正在冷漠地望着他。
　　那眼神是一种彻骨的，位于上位者的绝对冰冷。
　　他在警告他。
　　“我们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吗？”
　　云舟在那里站立难安，渡水也有些自责，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那只异常核心，还是让大长老成功得逞。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前线，鬼灯就在那里，但是防线现在已经无法完全拦下那些数量众多的异常潮了，你们如果有勇气的话，就去城市沿海地区，试着拦一拦已经冲过防线冲入城市的异常潮吧。”
　　十六夜雨叹了口气，他现在显然思维也很混乱，不如说没有人能够在面对异常之王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柳明却打断了他：“不，你们现在带着我的信物，去大长老名下其他的实验室，以我这位合作者的名义告诉那些实验室的人要尽快把实验标本和产物销毁……这疯子做的实验不仅仅只有Y008，其他百以内的异常的实验体他也没少做，如果他的实验体散逸出去，我们会面对更多的高序列异常。”
　　他之所以选择演一出和大长老合作的戏，也不仅仅只是为了t231的误解值，还为了让大长老的所有势力在关键时刻听他这位合作者的安排，顺便看看柳家能不能从中谋取一些利益。
　　“大长老的详细实验室分布图已经发给你了，自己去看。”
　　柳明熟门熟路地从大长老那里坑到了他的实验室分布图，达成合作这样的操作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柳明将自己胸口的一个家徽徽章拿下来，扔给了云舟，吓得云舟手忙脚乱地双手托住：“哦哦，好，好，那你呢？柳明？”
　　柳明摇了摇头，见十六夜雨眉头紧皱想说些什么，云舟少见的变得会读空气，拉着还在茫然的渡水和萤火转头就跑，没给十六夜雨说话的机会。
　　天逐渐因为Y008的行动而变的阴云密布，在一阵呼啸而过的夜风中，柳明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杀意。
　　“你想要做什么？柳家人。”
　　十六夜雨的手已经搭在了那把海月斩上，作为外来者却越俎代庖地打断第三区区长的话，又是最让人警惕的柳家人，十六夜雨很难不心生不满。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说——”
　　柳明转过身，那双血红的眸子在夜幕下闪烁着耀眼的亮色，他死死盯着十六夜雨，一字一顿道：“你还不准备说吗？你的计划，渡水的身份？”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那把海月斩，刀锋直指柳明。
　　在他动的那一瞬间，柳明也动了。
　　他只是打了个响指：“清醒点吧，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一切还像你吗？”
　　银蓝色的丝线不知道何时被柳明埋入周围的土地，无数的丝线迅速缠绕上十六夜雨的手腕，让他甚至无法让那把太刀的刀锋再前进一步。
　　在十六夜雨茫然的一瞬间，柳明点击了t231上的确认键：“十六夜雨——你醒过来吧！”
　　他用积攒的误解值解除了十六夜雨身上的剧情提线。
　　在剧情里，身为区长的十六夜雨一直没有察觉到大长老的暗手，对方连Y008的异常核心和遗骸都拉过去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实验，十六夜雨却像是一无所知一样，被完全蒙在了鼓里，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作为最年轻的区长，他不该是这个水平，也不能是这个水平。
　　柳明不相信十六夜家推出来的继承人真的会是一头傻白甜的鲸鱼，那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这一切。
　　剧情提线。
　　剧情提线操控，或者说蒙蔽了十六夜雨，让他对大长老的所作所为一直一无所知，即使有所怀疑也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因为没能发现大长老的阴谋，导致十六夜雨在最后在面对异常Y008时，只能以自己和整个城市为代价，与Y008同归于尽。
　　但是没有用，与神奈川同归于尽后，本应沉入海底的Y008不知为何再次苏醒，卷土重来，将整个第三区拖入了深海之中。
　　那是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从此之后，异常之王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降临，人类与异常的战争全面爆发，死去的躯体全部堆叠，成为了那只苏醒巨龙身后的白骨王座的一部分。
　　第三区的问题必须解决，否则全面战争一旦打响，就连知道一切的柳明也无法阻止倾倒的大厦。
　　“如何？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柳明望着被丝线层层叠叠缠在原地的十六夜雨，对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就连手中的太刀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双复杂的三重蓝色的瞳孔中闪烁出恍然与某种东西被击碎的茫然，他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好像有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被彻底剥离了他的身体。
　　他看到自己对大长老的一切异常熟视无睹，看到自己仿佛被控制般没有察觉到镇守之森下的异常，就那样日复一日地在神奈川防御工程上战斗，不停地，如同机器人一般地战斗。
　　这很不对……他明明是区长，不仅仅只是第三区最锋利的刀。
　　十六夜雨猛地抬头，从前一直桎梏它行动的某种东西彻底消失了，此刻他的身体轻快又自由，就像……
　　那只在遥远海平面上挥舞着触手的巨大怪物。
　　“克拉肯苏醒了……它的遗骸被人用来做各种实验，提取异常精神力……这么严重的事情我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十六夜雨望着那个巨大的影子，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自责，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柳少爷，谢谢你刚刚的精神疏导，如果不是你的精神疏导，我恐怕还无法挣脱那东西的控制。”
　　柳明：这群哨兵到底是对精神系向导有多不了解啊，这都能当成精神疏导……算了，精神疏导就精神疏导吧。
　　“这倒不完全是你的错，毕竟之前的你应该都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控制者不想让你意识到的事情，你就绝对意识不到。”
　　柳明叹息一声：“你准备去哪里？”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去前线，其他修正者挡不住那家伙，再猛烈的炮火也只能拖延它的脚步，我必须去前线。”
　　柳明：……怎么感觉这剧情提线解了和没解一样……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提醒道：“区长，用你正常控制下的脑子去想一想，现在真的没有路了吗？”
　　十六夜雨好像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什么，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向柳明：“如果你指的是渡水的话……不，那不是一条路，那是更深的绝望，渡水体内的那个家伙绝对不可以醒过来。”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否则这座城市……下场只会更惨。”
　　

第26章 无法被改变的结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明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不妙的预感。
　　“字面意思，柳少爷，我很感谢你帮我清理了那种看不见的‘压力’，但是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有你要做的事情。”
　　十六夜雨叹了口气，他不愧为第三区区长，很快地接受了自己之前的异常，甚至猜出了那种异常是因为某种看不见的“异常”，也就是剧情提线的影响。
　　通过刚刚柳明的动作，他甚至在自己身上的剧情提线断裂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本不应该被他看到的一些碎片——那是他的未来。
　　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改变他接下来的计划。
　　“你还是要与神奈川共存亡？”
　　柳明干脆不再隐瞒，和聪明人对话是一种很舒服的状态，好在七大区里还是聪明人占据绝大多数。
　　只有云舟，渡水，萤火，那三个傻子才是少数群体。
　　柳明不合时宜地想到。
　　“我是区长。”
　　十六夜雨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也不过是十八九的年纪，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但手腕已经是让人感到背后发凉的老练。
　　面前的人是柳家的继承人，也许他会创下纪录，颠覆他最年轻的区长的纪录，但是至少现在……
　　十六夜雨拍了拍柳明的肩膀，那只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放在了柳明的头上。
　　动作很轻柔，很温和地……揉了揉。
　　柳明瞳孔微缩，几乎变成蛇类的竖瞳，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十六夜雨，搞不清楚他要表达什么。
　　“就像你的背后有柳家一样，我的背后也是十六夜家，虽然长老会里没有一个好人，但是十六夜家和第三区是我的责任，正如柳家和第一区未来会成为你的责任一样……”
　　十六夜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诚恳，他说的很慢很认真，好像那些话的价值足够他用来消磨自己现在宝贵的时间。
　　“学弟，加油走下去吧。”
　　十六夜雨欠身离开，他从柳明的身边走过，海风吹起他的羽织衣摆，衣摆上的神奈川银线绣图在昏暗的夜色中折射出淅淅沥沥的碎光。
　　像是雨。
　　他走向那座不知道何时又变成了深蓝色的鸟居——那是十六夜家的特殊空间入口，海月见尊命斩开的空间，也是一种建筑类异常，只要是十六夜家的人，用血唤醒蓝色鸟居后，就可以可以通过这种特殊的鸟居在不同地点的鸟居进行穿梭。
　　柳明不知道他想去哪里，但是那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弹幕已经爆炸了，花花绿绿的遮的他眼疼。
　　【啊啊啊啊啊不要走啊啊啊！我真服了柳少爷能不能拦住他？！】
　　【怎么每个周目雨区长都要做出这种决定啊！非要这样干什么？！他疯了吗？！】
　　【这下好了，区长前一步去死了，哈哈啊哈这个周目真的完蛋了，毕竟区长死了之后真正的罪魁祸首才会出现截胡——】
　　【第三区总是这样，哎，区长太执着了，为了他坚守的东西决不后退，因此也总是死的……甚至称得上没有价值。】
　　【云舟快来救一救啊！主角光环再挣扎一下啊！说实话这一周目好不容易有了重大改变，我还真的不是很舍得就这样结束啊啊啊！】
　　……
　　价值……
　　这两个字引起了柳明的注意。
　　在十六夜雨即将进入那座蓝色鸟居之前，柳明开口：“……树塔学院今年的新生会很快就召开了。”
　　柳明语调平淡地讲道，他的话很简单，没有激烈的情绪表达，也没有什么利益解释，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十六夜雨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惊讶地望向柳明，似乎没想到柳明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明闭上眼睛，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感觉，也可能是在掩盖自己的不习惯，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并且话中的担忧意味越来越明显：“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新生们素未谋面的一具尸体。”
　　柳明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十六夜雨，而是偏过头，像是一只犹犹豫豫不舍得主人离开但是又无法迈过自己面子的猫。
　　十六夜雨突然笑了起来，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让人放心：“谢谢，我会的。”
　　柳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居然还笑的出来，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位区长大人也很有主角团的风姿？
　　一群风姿！
　　“不，你不会成功，学长。”
　　但很快，柳明叹息一声，重新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银蓝发色的少年向十六夜雨眨了眨眼，然后……
　　转身就走。
　　两人的位置在此刻进行了调换，原本望着十六夜雨进入鸟居的柳明此刻成为了那个离开的人，而原本坚定地走向鸟居的十六夜雨却成了那个站在夜风中深思发愣的人，茫然地注视着柳明离开的背影。
　　少年挥挥手走进镇守之森的深处，只留下一句携着夜风而来的微弱的话语。
　　“因为云舟在这里。”
　　十六夜雨站在鸟居前，他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鸟居内的空间，但是坚定地离开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望着柳明离开的背影，突然无奈的笑了起来。
　　“什么嘛……一开始传的你们两个人关系很差，在树塔学院闹的天翻地覆的……”
　　他转身，身后的羽织在空中划过一个坚决的弧度，声音却温柔。
　　“这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
　　另一边，散步在神奈川四处的实验室群。
　　柳明给的柳家徽章的好用程度超乎了云舟几人的想象，一开始每到一个实验室地点，云舟还会磕磕绊绊地在萤火的帮助下解释几句，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解释，他们只需要把那个徽章往前面一摆，每个实验室因为克拉肯出现而显得混乱的人群中就会有人高声喊出“我们快销毁实验室撤离这里”的建议。
　　大家都是打工人，既然有人这么提了，也懒得去反对，至于到时候长老会秋后算账起来……就说全都是柳少爷这位合作方的主意。
　　有背锅的人在，实验员们就连销毁实验室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毕竟他们还想着赶快逃命呢。
　　云舟眼睁睁地看着柳明给的地图上标记的最后一个实验室点就这样被大火付之一炬，他愣了愣，望着萤火喃喃道：“这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我还以为要哼哼哈哈大战一场呢。”
　　萤火挑了挑眉：“毕竟是柳家人啊。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每一个实验室里看到柳家家徽后都有一个第一个跳出来提出烧掉实验室建议的实验员——那都是柳家在第三区埋下的暗钉。”
　　他那双绿色的眸子深处有明黄的火焰一闪而过。
　　柳家果然就是这样的存在，这种对于七大区每一区都有可怕控制欲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感到不爽呢。
　　记忆中的火焰似乎在燃烧，那场席卷整个第六区的山火仿佛再次刻在了他的灵魂上，萤火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试图压下心底那无法控制的恨意。
　　他很快就不需要了，因为云舟一个字就把他拉出了回忆：“……啊？”
　　萤火：……你tm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
　　云舟讪笑两声，开始转移话题：“所以说我们接下来———”
　　“不对。”
　　在小章鱼作为异常核心变成海平面上的巨大异常之王影子后，一直非常沉默的渡水突然开口：“有东西不对。”
　　萤火连忙看向他们之中唯一的第三区人：“柳明提供的东西吗？哪里有问题？”
　　他眉头紧皱，好像已经看到了他们被柳明坑死的未来。
　　“你们想错了……你们想错了……”
　　渡水的声音不再是那种礼貌又端庄的巫女语调，她好像找不到自己家园在荒原上彷徨的流浪者，捂住双眼不断地呢喃道。
　　“不对……那个存放Y008遗骸的实验室根本不是异常核心逃出来的实验室……”
　　渡水不断地说着，她整个人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一般，声音空灵又飘摇。
　　“渡水——你怎么了？”
　　云舟着急地凑过去，想要查看渡水的情况，萤火也上前一步，指尖冒出明黄色的火焰，准备随时帮助渡水强行压制。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渡水猛地抬头，在她虚虚地捂着自己双眼的指缝中，那双蓝色的眼睛其中一只此刻已经完全被扩散的血红瞳孔覆盖，变成了一只不似人类的，异常的眼睛。
　　“我看到了……”
　　渡水呢喃：“我看到了……过去。”
　　她望着面前的萤火和云舟，眼底闪烁出一种绝对不属于渡水，但却又如此融洽，好像她天生本性就是如此的锋利与……疯狂。
　　那是属于异常的疯狂，非人类的欲望，想要破坏一切，毁灭一切的欲望。
　　“我要回去……回到那个地方……姐姐，姐姐还在等我……”
　　渡水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却也越来越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尖锐。
　　她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云舟和萤火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边跑去。
　　“喂！渡水！你等等！你这种状态下不能到处乱跑的！”
　　萤火手里还燃烧着明黄色的火焰，他连忙追了上去，试图把那个不听话的病号给拉回来。
　　云舟也追了过去，他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色，突然意识到——
　　渡水的目的地，好像是海月神社。
　　“我要回去……！”
　　渡水的速度极快，哨兵的身体素质让她一刻都不停歇，一直维持着那种极快的速度冲向不远处的海月神社。
　　神奈川这座都市已经开始爆炸，越过海上防御前线的扭曲海生异常已经登陆，阴沉的天空开始下雨，黑色的，带着不详的浓稠雨水。
　　十六夜家的防卫人员正在整合秩序，指引着普通民众在燃烧的高楼大厦丛中匆匆逃离，他们看到巨大的乌贼在空中借着墨色的雨水游动，延伸出的触手伸向那些来不及跑路的人们。
　　比如一个背着公文包，手里还在打电脑的社畜。
　　好在那乌贼异常的触手拦在了云舟和萤火面前。
　　“给我别挡道啊！”
　　云舟一边追一边把他的金刚杵伸长，金色的沉重武器重重地打烂了那只乌贼的触手，又被身后跟上来的萤火一匕首切断。
　　十六夜家的忍者连忙把那个社畜拉到了安全地点，他们抬头看去想到看到是谁挡住了乌贼，却只看到了两道飞速闪过的影子。
　　“哇哦——”
　　十六夜家的忍者和社畜对视一眼，开始感慨：“这就是树塔学院的学生吗？不愧是黑天鹅议事长亲自领导的世界第一修正者高校——”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萤火那边传来了怒音：“云舟！你方向跑错了！渡水在那边！”
　　云舟茫然：“啊？真的假的。”
　　忍者和社畜再次对视一眼，都忘了赶快跑到安全地方去：“……啊？真的假的？”
　　好在渡水也被一只从海里爬上来的巨大梭子蟹异常拦住了脚步，萤火拉着云舟匆匆忙忙追上她，终于看到了她的背影。
　　“渡水！危险！”
　　萤火看着渡水以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站在那只巨大的梭子蟹面前，刚想说危险，却见渡水动都不动，直接拔出了伞中的纤细太刀。
　　然后……
　　红蓝的精神力一闪而过，那两只漂亮的水母交叠在空中闪烁，渡水那只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梭子蟹，然后……
　　挥刀。
　　刀光犹如一条细线直接贯穿了拦在面前的那只巨大梭子蟹，梭子蟹的身体猛地一僵，下一秒就变成了两半，向着两边斜斜地倒下，为渡水让出了一条路。
　　螃蟹的**与黑色的海水溅了满地，但渡水懒得给予视线，她抬眸，踩着梭子蟹的外壳借力，打开了那把和纸伞。
　　蓝色的伞面在空中铺开，伞周的推进器微微闪烁，她从巨大梭子蟹的外壳上一跃而下，借着浮力飞进了海月神社外的镇守之森。
　　云舟和萤火来不及顾忌，两个人都有飞行手段，前者召唤出金色的长风，后者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他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终于召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海东青，羽毛在炮火与爆炸中闪烁着碧绿的色泽。
　　他们紧随着渡水的脚步冲进镇守之森，在渡水无法停歇的奔跑中，看到了一点亮光。
　　蓝色的光。
　　渡水停下了脚步，她望着面前的血红色鸟居，用太刀在手心处划出了一个小伤口，将血洒了过去。
　　一瞬间，她面前，那座之前原本是血红色的鸟居，赫然变成了诡异又神秘的蓝色。
　　“蓝色？！怎么回事？！”
　　云舟茫然地望着那道蓝色，为什么海月神社这里也有十六夜家的鸟居异常？
　　明明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鸟居异常还是正常的血红色啊？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只有十六夜家的血能打开这种蓝色鸟居吧？！
　　云舟能想到的事情萤火自然也能想到，他比云舟想的更多，更深，很快意识到了答案：渡水自称来自第三区的巫女，这个巫女不会就是海月神社的巫女吧？！
　　海月神社作为供奉海月见尊命的神社，向来不接受十六夜家之外的人作为巫女，再加上渡水的血可以打开那些蓝色鸟居，萤火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渡水是十六夜家人？！
　　但是怎么可能？她和十六夜雨明明完全不认识？
　　没有给他们时间深思，渡水在蓝色鸟居变化完成的一瞬间就冲了进去，两个男生来不及思考，只能紧紧跟上渡水的脚步。
　　空间如水波般向着周围流淌，在海洋的清凉之后，蓝色鸟居将他们送到了完全不属于海月神社的另一个特殊空间。
　　这里依旧是一座实验室，与那座存放Y008遗骸的实验室极为相似，但是能明显看出格局与陈设的不同。
　　这座实验室……更老旧，更破败，从外观来看甚至能看出它曾经应该是一座古朴的神社，屋檐下的水母风铃在微弱的风中轻轻地响着。
　　周围是黑色的山体，质地与那座海边悬崖一模一样，显然这里就是通过蓝色鸟居连通的山体中心。
　　“原来如此……这才是那条悬崖上通道真正的尽头……但是这样的话，那区长和二长老究竟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故意判断错误？”
　　萤火瞬间了然，这座实验室应该才是存放异常核心——也就是那只小飞象章鱼的地方，大长老再疯狂，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自信地将异常核心和异常遗骸放在一起，提高Y008不受控苏醒的几率，果然安置异常核心的地方另有其处。
　　但是……那十六夜雨和他背后的二长老为什么会告诉他们错误的地点？
　　萤火突然觉得背后发寒。
　　十六夜雨这样做……到底是真的被大长老误导了，还是他也想要故意将他们三人引到那个错误的地方？
　　萤火抖了抖，第三区的一切充斥着诡异，背后的算计和那些玩心眼儿的家伙布下的迷阵让他感到不快又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法做，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渡水，至少保证她的安全。
　　萤火抬起头，云舟正向着神社改造而成的实验室深处追去，渡水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他跟上去，却只在神社的大殿里看到了僵在原地的云舟。
　　“渡水消失了。”
　　云舟神情相当严肃，他四周望了望，耳朵在头上微微晃动，他好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什么，眉头紧皱：“这里……全都是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和哭声。”
　　萤火瞬间想到了某些第三区恐怖片里的东西，在那些恐怖片里神社向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抖了抖，敲了敲云舟的脑袋：“你能不能别吓唬人？！”
　　云舟摇了摇头：“不是吓唬人，是我真的可以感受到，你听不到吗？”
　　他认真地看向萤火，茫然又真诚。
　　萤火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嘎哒又多了。
　　“你怎么还来劲了！算了算了，队长，你能感受到渡水吗？”
　　萤火叹息一声，决定不再和自家队长纠结这些细节，开始询问正事。
　　云舟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更可怕的话：“不能……因为这里除了那些声音之外，全都是渡水。”
　　萤火：……全都是渡水是什么意思啊啊啊？！你怎么还停不下来了？！
　　“怎么是你们？”
　　就在萤火逐渐崩溃的时候，一个声音宛若天籁，在这片深埋于山体的神社响起。
　　虽然那声音里带着不耐烦，但是萤火依旧像找到救星一般连忙转头，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管是谁，在这种时候打断云舟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救赎———
　　可惜在回头的那一瞬间，萤火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便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是你？！”
　　萤火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少年，那家伙的肩头有一条漂亮的银蓝色小蛇正在向他危险地吐着信子，竟然是柳明。
　　萤火的手指都在颤抖，但是难以置信地，他居然真的在看到柳明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虽然对方不久前才“背叛”了他们，但是在这诡谲的第三区，也就只有柳明能帮他们理清楚现在的情况和阴谋了。
　　毕竟在玩阴谋这方面，柳家人才是专业的。
　　“怎么不能是我？你们两个人出现在这里才显得奇怪吧？我本来以为追着熟悉的精神力痕迹追来，出现在这里的会是渡水的。”
　　柳明脸上的表情带着浓浓的厌烦，让人不受控制地血压飙升，好在萤火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平时能忍了云舟，现在在非常时刻多忍一个柳明倒也不是多难的事。
　　“柳少爷。”萤火重新挂上了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还请您多多见谅，不久前渡水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她的眼睛……”
　　萤火没有完全说完，但是柳明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渡水精神图景内的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萤火继续解释：“我和云舟一路追着渡水过来，没想到发现了一座新的实验室，不知道柳少爷您那边有什么线索，可以分享一二。”
　　萤火话说的很客气，也把刚刚的情况全都解释了一遍。
　　柳明叹息一声，事情紧急，虽然他很不爽，但也没有了想再追究萤火之前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想法。
　　十六夜雨那个一无所知的傻子现在都冲到前线去了，那他就干脆做好事做到底吧。
　　“萤火，云舟都发现了，你们真的没有发现吗？”
　　柳明伸出手，无数银蓝色的丝线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流转，一些隐藏起来，哨兵无法观测到的精神力的痕迹很快在精神系的向导的指引下一一显现。
　　那是……一只只和小飞象章鱼无比类似的类精神体存在。
　　萤火的声音有些颤抖：“果然，异常核心所在的实验室判断是错误的……那十六夜雨区长———？”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被迫什么都不知道。”
　　柳明叹了口气，他大概知道十六夜雨是怎么想的，之前自己不在这里的周目这些人又是怎么在十六夜雨和Y008一换一后依旧团灭的了。
　　每一只水母般的灵体都是一只新的Y008，只要渡水来到这里，和任何一个异常核心融合，提供异常之王苏醒的精神力环境，都会再次唤醒一只拟似的Y008。
　　因为十六夜雨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杀了Y008，其他人就都可以没事，却没想到……在真正的幕后黑手的算计下，即使十六夜雨一换一杀死了Y008，依旧谁都难逃一死。
　　只要渡水在，渡水精神图景里的那个东西在，第三区的结局就不会发生改变。
　　

第27章 克拉肯
　　“原来如此……这里才是大长老真正对异常核心进行各种实验的地方……”
　　萤火反应的速度比柳明设想的要快不少，柳少爷在心里十分欣慰，看来主角团里还是有有脑子的让的，要是一边的救世主不要再拿那种茫然的，“你们在说什么天书”的视线看着他，他会更欣慰的。
　　“……那渡水的精神图景里的那双眼睛——！”
　　萤火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柳明，眼底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信任和哀求。
　　“你们最好祈祷她只是和Y008相关的倒霉实验品。”
　　柳明眉头紧皱，转身就走。
　　萤火一个头两个大：这家伙不解释清楚转身就走的谜语人毛病到底是和谁学的？！
　　他咬了咬牙，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追了上去。
　　柳明走在最前面，好像对这片山体中的神秘神社非常熟悉似的，在神社复杂的建筑群中左拐右拐。那些古朴的木质建筑已经被改造成了苍白的实验室，柳明冲到神社的本殿，用丝线推倒了那座挡在他和云舟萤火面前的封锁墙。
　　在封锁墙后，无数注满药液的液体舱被陈列在其中，而那些液体舱中，无一例外都悬浮着一具具穿着病号服的少女的身体。
　　“她们是……”
　　萤火和云舟的灵魂像是被死死钉在了神社的墙壁上一般，动弹不得，他们想过这座曾经存放着Y008异常核心的实验室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能尸山血海，可能满是怪异扭曲的人造异常，但是谁也没有想到……
　　这座实验室的深处，居然真的如云舟所说，字面意义上的全都是渡水。
　　那些被遗弃的液体舱中，悬浮着的一个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少女的面容，与渡水一模一样。
　　只不过与渡水不同，那些液体舱中的女孩有些身体上长出了扭曲的触手，有些身体已经半透明水母化，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完整的人类，看起来分外可怖。
　　“她们到底是什么……？也是渡水吗？”
　　云舟的大脑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眼前的可怖景象已经刷新了他的认知，让他一瞬间甚至无法听到周围的哭喊声。
　　但很快，那些飘渺的哭喊声再次变得清晰，朦胧模糊的声音终于可以被识别——那是无法控制的恐惧状态下喊出的一声声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那些女孩和渡水极为相似的声线与一种诡异的，非人的声音叠加响起，在云舟的脑海里炸开，他捂住太阳穴，试图在这翻涌的声浪中维持自己的意志，但是很艰难。
　　“队长？！”
　　萤火一把架住想往前倒的云舟，此刻各种诡异的情况让他有些不敢思考。
　　不是无法思考，而是不敢思考。
　　大长老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异常实验，甚至进行人类与异常的融合实验，其背后一定有着他们猜不到的可怕势力在支撑，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十六夜家一直没有发现。
　　而符合这一条件的势力……
　　萤火的脑海中划过许多画面，从第一区到第七区……能够帮助扶持大长老隐瞒十六夜雨的人，一定是七区议事会中的人。
　　只有七区议事会。
　　萤火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柳明身上，毕竟柳家的名声在七区议事会里最值得警惕。
　　但是……
　　萤火想到刚刚他用柳明当人质时对方配合的状态，和将家徽交给他们让他们遣散销毁其他实验室的行为，那缕不受控制滋生的怀疑又重新被他强行压制在了心底。
　　对方是同伴，怀疑同伴在第六区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柳少爷，你觉得渡水现在在哪里？”
　　萤火深吸一口气，他暂时选择了信任。
　　“怎么？你们现在敢信我了？”
　　柳明挑了挑眉，他又不是傻子，不如说除了云舟那个奇怪的变异物种之外，精神系就是最擅长察言观色，在萤火新生怀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把对方在想什么猜了个透彻了。
　　萤火愣了愣，见对方已经知道，干脆懒得再伪装表面上的礼貌，他一手架着云舟，一手摊了摊，面上满是无奈的神色：“不信也没用，我们必须要找到渡水，然后尝试着去扭转第三区的命运，否则的话就会死在这里。”
　　萤火叹息一声：“我只能说，你是我迫不得已的选择，相信在你看来，我也是一样。”
　　柳明看着萤火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眼底对方深埋的秘密，萤火不爽地皱起眉，柳家人的审视一直都是这样，像蛇一样冷冰冰地把你看透，不给丝毫余地……
　　让人不爽。
　　柳明突然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还真是位聪明人，也是，信任与否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们现在被利益捆绑在一起，信不信我由不得你，想要更放心的交易模式，那就向我展示你们的价值吧。”
　　他正想再试探试探褪去礼貌表皮露出真实面目的萤火，就看到萤火肩头云舟那颗狼脑袋又抬了起来。
　　那双金色的眼睛带着头疼的痛苦和完全没搞清楚现状的茫然，张口就是一句真诚的：“啊？柳明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一直都相信你啊？”
　　萤火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
　　云舟讪笑两声：“哈哈，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柳明也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
　　他刚刚明明差点就成功和萤火一起把气氛掰向正常的互利互惠了！为什么这个神经病一开口就又把气氛拉回了愚蠢的热血漫风格？！
　　“好的队长，接下来我们去找渡水吧。”
　　萤火皮笑肉不笑地拉起云舟就走，柳明在前面带路，威胁般地看了云舟一眼：“接下来你只需要说你听到了什么，好吗？”
　　云舟被吓的抖了抖：“好的。”
　　眼睛水汪汪的，让柳明起了点欺负小动物的心虚。
　　该死的救世主……柳明心想，怎么能每一个地方都这么让人讨厌。
　　云舟和柳明按照哭声和渡水的精神力的指引，继续向着这座山体中的诡异实验室深处前进。
　　实验室里的实验人员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那一座座液体舱，里面的女孩被异常污染的形态各异，头却都对着中间的通道，让人产生一种很诡异的被注视感。
　　渡水的痕迹时断时续，多亏柳明曾经给渡水做过精神疏导，对她的气息十分熟悉，于是还能勉强追踪到她的痕迹。
　　但是渡水的速度太快了，每当他们三人赶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就只来得及看到渡水留下的刀痕和散逸的精神力痕迹。
　　直到他们追到神社之后，一片山体中与外界连接的黑蓝色水体旁。
　　那像是一片湖，也像是一从海边延伸至此的一片海域，如沙滩旁的正常海域一般，翻涌着波涛汹涌的浪花。
　　从外而来的海浪怕打在漆黑的石岸边，在这个只靠那些蓝色荧光照亮的空间中，显得越发诡异。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寻找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渡水。
　　蓝裙的巫女跪坐在岸边，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纤长的太刀，另一只手里怀抱着一只半透明的小章鱼。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海浪带着水花飞溅，没过她的裙边，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动。
　　“渡水！”
　　萤火和云舟想要冲过去，但是却被柳明拦住了：“别过去，你们的同伴现在不对劲。”
　　萤火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她不对劲，她的眼睛都变成血红色的了，但是正因如此，她现在更需要我们！”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还以为萤火是一个少见的聪明人，没想到这家伙在关键时候还是和云舟一样莽撞。
　　“你觉得，她还能认得出你们来吗？”
　　柳明的声音十分冷漠，他直接戳破了云舟和萤火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想意识到的最关键的问题。
　　随着他的声音落地，岸边的渡水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们，缓缓地转过了头。
　　少女的发丝完全垂下，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到肩后，像是被慢慢掀开的帷幕。
　　她周身环绕着无比恐怖的气势，两只水母精神体在她的周围环绕，展露出焦躁又不安的情绪。
　　她死死抱着怀里的那只因为离开功能舱而马上要消散的人造精神体，刘海终于散下，露出后面的双眸。
　　那是一双……完完全全的血红竖瞳。
　　那种血红与柳家红宝石般的眼睛不一样，是深沉的，偏向黑色的深红，像是干枯的血迹，带着绝望与无休止的愤怒。
　　与柳明在渡水的精神图景中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血红色的竖瞳，这是异常的标志，那是兽的眼睛，而非人的眼睛。
　　“她已经认不出你们来了……”
　　柳明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渡水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异常。”
　　“怎么可能？！”
　　萤火和云舟难以置信，他们不敢去相信面前的景象，哪怕那已经成为事实。
　　“你们……是谁……？”
　　渡水动了。
　　在一片死寂中，她声音嘶哑地发问，站了起来，用那柄锋利的太刀指向站在最前面的柳明。
　　可怕的威压从她的精神体中蔓延，那两只水母在空中碰撞，融合在一起，化为一只如水般流淌的庞然大物。
　　巨大的水母触须带着可以扫平一切的威势向着云舟三人冲来，云舟连忙冲到最前面，永翻飞的金色气流作为盾障，护住身后的同伴。
　　萤火一把把柳明拉到最后面，厉声道：“你不要命了！一个向导跑到最前面去？”
　　他本来以为柳明会瞬间反驳，但是他没能听到任何讽刺的声音。
　　萤火猛地转头，却发现柳明的双眼已经失去焦距，他陷入了深度的思考中。
　　“不对……”
　　柳明心想。
　　不对……这种程度的精神体，不对。
　　他想错了。
　　渡水何止是和Y008有关系。
　　哪怕是被长老会抛弃的一只马上要消散的废品人造精神体，此刻也能发挥出这种毁天灭地的气势……
　　根本原因，在于渡水，而非那些章鱼精神体！
　　那些章鱼根本不是异常核心……只是为Y008提供熟悉的精神力环境的人造精神体，而渡水精神图景中的那个东西，才是真正的异常核心，所以无论是哪一只人造章鱼精神体出逃，长老会的计划都会成功。
　　那只遮天蔽日的Y008既然能在未来的剧情里被十六夜雨杀死，就绝对不是真正的Y008。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Y008是渡水精神图景中的那个东西的话……那么海月见尊命是谁？
　　“海月见尊命是谁……？”
　　柳明喃喃道。
　　他本能地看向弹幕，但是那些弹幕此刻似乎也被某种特殊的力量给覆盖了，它们一直在刷着某些信息。
　　【海月见尊命就是？？？？？？苏醒的条件——！】
　　【这就是为什么只要来到海月神社这周目就会结束，因为海月见尊命就是？？？？？？苏醒的条件——！】
　　【柳少爷你不是很聪明吗？！快想一想啊！还能是谁？！】
　　【一直以来纠缠不清的那种等级的强大存在不是只有两个吗？】
　　……
　　只有两个。
　　柳明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地一声沉寂。
　　“我靠！渡水原来有这么强的吗？！”
　　云舟挡在最前面，但他的风盾根本拦不住那斩切一切的可怕刀锋，对于那个站在海边的少女来说，只是随意划出的斩切的刀光就足矣贯穿一切。
　　“不行了！走！”
　　萤火大喊一声，拉着柳明跟在云舟身后，狼狈地向着周围一滚。
　　锋利的刀光直接斩向了他们身后的神社，可怕的切割力将半座神社的建筑体直接分离，只留下漂亮的切面，和坍塌倒下的建筑扬起的无止境的灰尘。
　　“咳咳……”
　　“……那不是Y008。”
　　萤火正在灰尘中猛烈地咳嗽，却听见被自己护在手臂下的柳明猛地抬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谁？什么不是Y008？”
　　萤火感觉自己的头剧烈地头疼了起来，面前的渡水，海洋之上的巨大影子都有着属于Y008的可怕力量，现在柳明在说谁？
　　柳明没有回答他，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无暇回答，银蓝发色的少年直接戏剧萤火的保护下冲了出来，拉起一边还在被灰尘呛的不停咳嗽的云舟：“你自从来到这里直到现在，有没有听到什么比较清晰的字节？”
　　柳明语气严肃，好像云舟接下来要说的话关乎着他们所有人的命。
　　云舟愣了愣，虽然很茫然，但是既然柳明这种聪明人问了这样的问题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听到的基本都是痛苦的哭喊，那些声音都很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应该是女孩子的声音，而且……背景音里还有着奇怪的怪物的嘶吼。”
　　眼看柳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云舟连忙摆摆手：“但是清晰的词句还是有的！我好像听到……有人一边哭一边在喊……姐姐？”
　　他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好像换了一个灵魂一样，被那句在耳畔萦绕的呓语染上了无边的痛苦，崩溃，和无法遏制的疯狂。
　　“姐姐……？”
　　沸腾的烟尘中，那个持刀的身影越来越近。
　　柳明让这两个字在自己的舌尖卷过，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
　　“姐姐……好吧，我早该在看到实验室里那些‘渡水’的时候，就意识到那些实验体之间会产生这样的联系的。”
　　柳明叹息一声，他看向那个从烟雾中走来的少女，脸上的严肃与思考褪去，变成了一种熟悉的，属于柳家继承人的游刃有余。
　　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哪怕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就能知道她的立场。
　　而立场本身……就决定了交易的可能。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只要对方有自己的立场，柳明就有信心和她谈一谈交易。
　　“要做一场交易吗？用你想知道的一切？”
　　渡水一步步走过来，那双血色的眼睛简直如同某种无机物，她带着可怖的威压走来，手中的刀轻轻一挥，便刹那间驱散了周围的灰尘与雾气。
　　柳明顶着萤火和云舟“你疯了”的表情站起身，他抱臂站在原地，没有因为渡水的靠近而后退半步。
　　“知道……？”
　　渡水歪了歪头，“那个东西”与渡水如出一辙的脸上露出了渡水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
　　“不对哦。”渡水摇了摇头：“你的条件给十六夜雨的话还很有诱惑力，但是我和十六夜雨不一样。”
　　“渡水”看上去有点天真的骄傲，好像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他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什么都知道。”
　　“渡水”高高举起了刀，已经做好了劈下去的准备，她向柳明歪了歪头：“你明白吗？我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提出的一切交易都毫无意义。
　　云舟和萤火都死死盯着“渡水”和柳明之间的对峙，随时准备渡水的刀一劈下来，他们就冲上去把柳明拉出来。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柳明并不惧怕对方高高举起的长刀，不如说他早就习惯了，他推了推眼镜：“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把真正的渡水顶替掉的？”
　　“渡水”愣了愣，面上浮现一种几乎称得上天真的茫然，让整幅画面看起来像是柳明在诱拐小朋友。
　　虽然这个小朋友的实力足够把现场的所有人都劈成碎片。
　　柳明继续循循善诱：“是在Y008的遗骸被异常核心激发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被十六夜雨的力量选中，回到了那座蓝色的鸟居前，但是——”
　　柳明看向“渡水”，她手中的太刀上挂着一串血红色的贯手续，像是被鲜血染就的颜色一样。
　　对方手里的太刀上，那条贯手续并不是渡水的蓝色，而是同样式的红色。
　　“我本来以为那个房间里的贯手续是区长的礼物，但是现在看来那个贯手续不是十六夜雨放的，而是你放的，或者说，至少是知道你和渡水过去的人放的。”
　　“你不是渡水，”柳明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也没有占据渡水的身体，所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跑到海月神社这边来，本能地想要找到在掉下钢铁平台后便失踪的渡水……也就是你的姐姐。”
　　不止贯手续，“渡水”身上的很多细节都发生了改变，站在他们面前的渡水确实不是那个来自树塔学院的修正者，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不管怎么思考，柳明也只能找到渡水调换成“渡水”的唯一时机——在Y008遗骸坠落的那一刻。
　　只有那个时候，渡水才完全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以十六夜雨在十六夜家的地位，用那特殊的蓝色鸟居将真正的渡水转移到其他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面前的渡水……大概率就是那只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异常的亲切的……小飞象章鱼，也就是他们一开始以为的异常核心。
　　“渡水”完全僵在原地，她死死盯着柳明，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到恐惧和犹豫，但是什么都没有，那里面只有绝对的自信。
　　他坚信自己所发现的就是真相，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
　　柳明笑了：“我可以帮助你找到渡水的下落……总比你自己一个人在第三区寻找你姐姐要快的多，你已经等不及了，现在你还觉得交易没有用吗？”
　　“渡水”放下了太刀。
　　如柳明所说，她已经无法再等待。
　　“……你要什么？”
　　“渡水”声音沙哑地开口，她已经做好了面前这个家伙狮子大开口的一瞬间就杀了他的准备。
　　“我什么都不需要。”
　　但是出乎意料的，柳明却摇了摇头，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坦诚与可以信任。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找你姐姐究竟想要做什么就行，这对我们寻找你的姐姐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柳明见“渡水”依旧在警惕的看着他，叹了口气，他指了指身后的萤火和云舟：“你不信任我至少信任他们吧？这两个哨兵可是你姐姐最好的朋友，绝对会帮助你的。”
　　渡水闻言歪了歪头：“真的……会帮助我？”
　　柳明点了点头，萤火和云舟对视一眼，也连连点头。
　　“……我确实不是姐姐，至于我的真名……如果是这片海域生活的人们的话……大概更愿意称呼我为——”
　　渡水终于愿意开口，她抬起头，那双没有波澜的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三个修正者：“克拉肯。”
　　那个驱使海洋淹没一切，被雷霆击碎，沉入海底的克拉肯。
　　这三个字如同某种律令，直接将萤火和云舟钉在了地上，只有柳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至于我的目的……”克拉肯望向萤火和云舟：“我要找到姐姐，然后……”
　　她握紧了手中的太刀，将刀尖对准自己，她笑着说出了相当恐怖的话。
　　“让她杀了我。”
　　克拉肯歪了歪头：“你们既然是姐姐最好的朋友，那么一定会帮我的吧？只要我杀了你们，姐姐就一定会杀了我。”
　　云舟/萤火：……不是妹妹！这个真的帮不了啊啊啊啊———！
　　

第28章 于是雨夜中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只要你们知道姐姐的真正的名字，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了。”
　　克拉肯叹息一声：“海月见尊命在十六夜家古籍上记载的名字，是十六夜渡水。”
　　是从什么时候诞生的呢？
　　克拉肯无法确定。
　　如果生命有着起点的话，那究竟是从最先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算，还是从拥有完整的记忆开始计算……呢？
　　正常的人类生长也会经历这两个过程吗？在茫然无知的液体舱中诞生，然后知道生命，人类，与死亡的概念后，被注入另一个人的一生？
　　那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人，而是……
　　而是什么？异常？可是她本来就是异常，为什么要称呼脑海中被注入的“自己”的记忆为异常？
　　难道不是只有与正常不同的情况，才能够被称为异常吗？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她又凭什么被称为异常？
　　难道……她不正常吗？
　　克拉肯不明白，正如那间实验室里在生死中挣扎的所有实验体。
　　所有外貌和**数据一模一样的，为了某个罪恶的目的而塑造的少女们。
　　她们被批量制作出来，就连精神力的呈现形式都一模一样，是红色或者蓝色的虹吸水母。
　　只有被称为克拉肯的个体是特殊的，她的精神体是一只看上去就软弱可欺，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小飞象章鱼。
　　因为不同，所以无法被种群接纳，在实验室这样地狱般的地方，克拉肯也是被绝对排挤的那个。
　　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行动，一起学习，一起训练，除了……
　　某个同样特殊，精神体为两只水母的女孩。
　　识别名为海月。
　　海月和她完全不一样，会做许多她根本不敢做的事情，会向那些穿着白色衣服，沉默不语的奇怪的大人撒娇要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再露出和克拉肯一样恐怖的眼神。
　　海月也恨着那些白色衣服的家伙。
　　这个认知让克拉肯感到心安，因为她觉得那些家伙真的很讨厌，必须要她们去做一些很困难的事情才能获取食物，总是抽取她们的血液，还让她们自相残杀。
　　她也曾经试图挣扎过，想要告诉其他的同伴，那些白色衣服的家伙都是坏人，所有的生存危机的压力来源都来自于那些混蛋，然而那些女孩只是用与她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合群的疯子。
　　“怎么可能啊，克拉肯，明明没有他们的话，我们甚至没有食物啊。”
　　“抽血什么的，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吗？这就是我们诞生的意义啊。”
　　那些女孩像是被洗脑一样就这样接受了白色衣服的实验人员口中的未来，而在每次有女孩被带走，离开她们这个扭曲的群体的时候，只有海月的眼睛和她一样，怀揣着无法遏制的愤怒。
　　从那时开始，克拉肯突然接受了。
　　接受了自己就是异常。
　　毕竟，如果正常就是把自己的命愚蠢地交到别人的手里的话，那她宁愿选择去做一个异常。
　　而海月与她的想法一样。
　　在相似的灵魂之间的吸引下，两个羊群中的异类开始接近彼此。
　　海月看不下去其他人对克拉肯的排斥，于是她总是和落单的克拉肯走在一起，她会偷偷把从实验人员那里撒娇讨来的糖果分给克拉肯一半。
　　克拉肯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触感——糖果被塞在掌心，指尖冰凉却传递着无法言喻的暖意。
　　海月还会在她被其他实验体故意撞倒时，冲过去用并不强壮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哪怕自己也会被恶意推倒，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她依旧都会冲过去。
　　在总喜欢寻找逃离机会的海月的影响下，克拉肯也不再按照实验人员的要求总是早早睡去，而是半夜跟着海月一起在实验室里乱逛，寻找离开这个监牢的机会。
　　无论白日经受了怎样的实验折磨，只要在连月光都看不见的夜晚与海月一同奔跑在黑暗的实验室里，克拉肯恍惚间就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由似乎在向自己招手。
　　也许总有一天，她再也不用在这里听从别人的安排，从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实验员的手里夺过她自己的身体，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她和海月都如此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偶尔，在深夜乱逛的间隙，克拉肯和海月会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身影快得像风的少年像幽灵一样出现。
　　他有着和曾经来到过实验室，被称为区长大人的人相似的气息，却更加年轻锐利。
　　克拉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无所不能的海月能打听到，他叫十六夜雨。
　　十六夜雨就像是会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温热的饭团、烤得焦香的鱼干，或者几颗珍贵的、甜得发腻的水果糖，迅速塞进克拉肯和海月的营养液输送口附近的小缝隙里。
　　他从不说话，眼神复杂，带着怜悯和一种她们看不懂的决绝。
　　那些食物，是实验室标准营养液之外，她们贫瘠世界里最奢侈的美味，也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亲自到外面去看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念想。
　　而在那些时刻，海月总会把最好的部分分给克拉肯。
　　对于克拉肯来说，海月几乎成了她的半身，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以及她的一切。
　　那段日子如此痛苦，训练，抽血，实验，压在她们头上的一切严苛到残酷，死亡的阴影从未远离，几乎每过几天就有一个实验体死去，克拉肯总觉得，被带走的那些死掉的女孩，也是死去的自己。
　　但因为有海月在身边，有了那一点点偷偷摸摸的温暖，深渊仿佛也有了微光。克拉肯本来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在绝望中互相依偎着，等待一个未知的，或许同样黑暗的未来。
　　但是命运总会夺走痛苦的人仅剩的一切，正如克拉肯即使意识模糊，也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个夜晚。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实验室的死寂，爆炸的轰鸣，玻璃碎裂的锐响，刺鼻的浓烟，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来自深海般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在这座神社改造而成的实验室降临。
　　整个地下设施都在剧烈摇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揉捏。
　　克拉肯惊恐地缩在角落，她那只虚弱又无用的小飞象章鱼精神体紧紧缠绕着她，传递着同样强烈的恐惧。
　　在实验体和白色研究员们的尖叫声和混乱中，她看到海月跌跌撞撞地冲向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惨白和绝望。
　　只有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光未曾熄灭，在黑暗中因为精神力的作用微微亮起。
　　“克拉肯！跑！快跑！”海月的声音嘶哑，却没有带着哭腔。
　　“发生什么了？”克拉肯抓住海月冰冷的手，虽然她比海月还害怕，但是她却试图给海月一些支撑。
　　“我们……我们都是‘容器’！”海月额角有东西流了下来，混合着灰尘和汗水，克拉肯抬眸去望，却发现那是鲜红的血。
　　“我刚刚逃出来了，从哪些疯子手里逃出来了！现在来告诉你，我们究竟是什么……我是被选中，注定要成为‘海月见尊命’的素体！而你……你是承载‘克拉肯’异常核心的素体！他们要……要唤醒我们体内的那些古老的精神力，然后复刻历史，让海月见尊命成为斩杀异常Y008的英雄，然后以海月见尊命的影响力，让第三区成为七区议事会的领袖！”
　　这些词汇像重锤砸在克拉肯的脑海里。她瞬间明白了研究员们偶尔看向她和海月时，那种混合着狂热与评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不……不……”克拉肯摇着头，冰冷席卷了她。她们不是人，甚至不是独立的个体，她们只是……装载着一些古老恐怖力量的容器。
　　海月见尊命遗留的精神力被制作成了特殊的异常核心，而Y008更是可以毁灭一切的灾难……她们是异常……是诞生就为了毁灭的异常。
　　克拉肯的视线开始变得恍惚，她无法相信。
　　“听着！”
　　海月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将克拉肯从世界观崩溃的茫然中唤醒，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偷听到了！海月见尊命的实验会先开始，我会在那边制造骚乱把所有人的注意引过去，然后……你逃出去！”
　　“那你呢？”克拉肯能感受到自己在颤抖。
　　“我必须留下……如果我先跑的话，他们会迅速意识到我们跑掉了！我们中至少要走掉一个！”
　　海月笑了笑，她猛地将克拉肯狠狠推开，推向一条相对完好的，因为运输实验手术器材而闪着应急灯光的通道：“快走！活下去，然后———”
　　海月深吸一口气：“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那条应急通道的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狂暴而饥饿的力量被彻底点燃。
　　“海月……？”
　　克拉肯喃喃道，她无法控制自己，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苏醒了。
　　不再是那只无害的小飞象章鱼，她的精神体瞬间膨胀、扭曲，化作一个贪婪的巨大影子。
　　漆黑的触须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疯狂地抽打，实验室那苍白坚固的合金墙壁像纸片一样被撕裂，所有复杂的仪器被碾成齑粉，惊恐的研究员和安保人员被轻易卷入黑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整个实验室在克拉肯的暴走下，如同被投入深海巨兽胃袋的鱼群，支离破碎。
　　她用克拉肯的力量，亲手埋葬了囚禁她们的地狱。但代价是惨重的，属于Y008的力量的失控爆发几乎摧毁了她自身，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精神体也遭受重创。最终，她只能以精神体最弱小的形态——那只小飞象章鱼，勉强存续下来，意识陷入长久的混沌，被长老会的研究员重新关押。
　　当她再次找回部分清醒的意识时，她已成为一个残缺的、依附于异常核心的精神体。
　　她能感受到海月没死，海月应该是被清除了记忆，以“渡水”的身份活在了外面，就像她想要给予她的未来那样。
　　但她的时间已经到了，克拉肯正在苏醒，而她作为一缕虚弱的意识，已经无法压制这头位列序列前十的怪兽。
　　只要她存在，和真正的Y008异常核心融合的她存在，那么那些研究员所设想的未来就一定会发生——伟大的海月见尊命会亲手杀了Y008，成为第三区的英雄。
　　克拉肯能感受到这一点，来自Y008的记忆帮助她看到，在无数个时间的无数个未来中，每一次，每一次，她都会在渡水的刀下死去，毕竟只有海月见尊命，才能够杀死克拉肯。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那不如就让姐姐在现在杀掉我。”
　　克拉肯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
　　柳明望着她：“但是她现在甚至不记得你。”
　　云舟和萤火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想说的。
　　“不记得？是啊，她确实应该不记得我了，所有的实验体在离开的那一天都会被清除记忆……”
　　克拉肯却并不感到难过：“可是没关系，正因于此，她在杀我的时候应该不会手下留情，也是件好事。”
　　少女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她是真心在为了姐姐感到高兴。
　　“现在……快带我去找姐姐吧，要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们哦。”
　　克拉肯的语气很认真，她一点都没有开玩笑。
　　柳明叹息一声：“好吧。”
　　他操动自己的精神力向外蔓延平铺，很快就捕捉到了什么。
　　那是一片竹叶。
　　“走吧。”柳明看上去有些心疼：“这可是大价钱买来的线索。”
　　另一边，神奈川防御链。
　　十六夜雨的蓝鲸高悬在防线的最上方，在阴沉的云海中游动翻涌。
　　雨倾泻而下，在怒涛汹涌的海面之上，点下一个个微弱的波澜。
　　巨大的兽影依旧不近不远地与防御链本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许是因为身形过于庞大的原因，它的动作极为缓慢，就连最普通的对异常作战飞行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它巨大的触手之间穿梭。
　　那双诡异的血色眼睛一直在定定地望着什么，视线并没有聚集在周围的防御工程上，而是穿过面前的工程链，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克拉肯的状态不对劲，它没有体现出其他前十的Y序列体现出的强烈攻击性，而是只是在缓慢地前进着，好像它的目的……并不在此？”
　　鬼灯放下手里的特制望远镜，狐疑地望着那边的巨大怪物。
　　“它被人拦住了。”
　　十六夜雨望着克拉肯的影子，了然地叹息一声：“果然还是这样，一切都在向着最糟糕的那个结局发展，那间实验室中长老会所做的一切，都将……”
　　克拉肯和渡水都回到了这里，一切还是按照长老会当年的安排，继续向前进行着。
　　英雄会成为英雄，怪物会被杀死，人造的戏剧之下，十六夜家将成为唯一的赢家，代价是道德与底线而已。
　　二长老站在他身后，闻言皱了皱眉，雨和风越来越大了，他没有听清楚这位家主的声音：“什么还是这样？事到如今，家主你难道还有什么隐瞒——”
　　但二长老却被鬼灯打断了。
　　“区长。”
　　鬼灯看着十六夜雨，她神情认真，脸上再也看不见之前对二长老的尊敬，她望着十六夜雨，一字一顿：“你不要再自我催眠了，你曾经有两个妹妹，而现在你失去了她们，我们不可能再祈求奇迹发生了，因为奇迹已经发生过一次。”
　　在多年前，那个海月神社下山体中的实验室被彻底炸毁的瞬间，奇迹确实曾经发生过一次，与Y008的异常核心融合的少女克拉肯依旧维持着人类的意识，将自己的精神力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炸毁了整个实验室的同时，还恰到好处地护下了渡水的生命，给了渡水自由的机会。
　　但是那只是万中无一的奇迹，奇迹在第三区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一次已经足够，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十六夜雨顿了顿，向来尊敬二长老的他这次也没有回应二长老的疑问，他叹息一声：“我只是——”
　　他只是优柔寡断，对一切心生怜悯，却又偏偏生在十六夜家。
　　鬼灯冷笑一声，她一把推开十六夜雨，那双眼睛死死盯住平台栏杆旁的二长老：“我知道，你只是不忍，不甘，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这样，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有时间了———人类创造出的拟态Y008，却要让Y008本人去拦住。未免太可笑了。”
　　二长老眯起了眼睛，他看着鬼灯，那个一直以来都极为合格的十六夜家副官，此刻却像是终于揭开面具，隐忍了无数年的卧薪尝胆之人，丝毫不掩盖自己对于长老会乃至十六夜家的不满。
　　“鬼灯副官此言差矣，怎么？渡水难道就没有问题了吗？如果不是她非要在现在这个时间听从黑天鹅的安排路过这里，人造的那只Y008也根本不可能诞生，现在渡水自己却消失不见了……你这话说的，倒好像她没有一点责任一样。”
　　二长老冷笑一声。
　　“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本来就是你们十六夜家对不起人家——”鬼灯闻言咬牙切齿，她想要冲上去据理力争，却被十六夜雨拦住。
　　“区长！”
　　鬼灯显然十分暴躁。但是十六夜雨也并不冷静，他抬起头，那双三重蓝色的眸子深深地望了面前的二长老一眼。
　　他与二长老几乎同时开口。
　　“实验室里造成巨大损失的那人是克拉肯的素体，而渡水是最伟大的海月见尊命的素体。”
　　“海月见尊命的遗骸和克拉肯的遗骸，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区长，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私情误了大事。”
　　没有事先沟通，十六夜雨就那样一字一顿地和二长老说出了同样的话，一字不差，就连那些话的韵律节奏，甚至是停顿，都一模一样。
　　二长老闻言笑了笑：“看来区长也和我想的一样。”
　　十六夜雨轻叹一声，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声线终于带上了些许波澜：“不，恰恰相反，我只是闭上眼睛都能猜到你们想要说什么，二长老，你现在也和长老会里那些亵渎生命的混账没有任何区别……我已经被你们控制了这么久了……现在我不想再听你们说的任何话……”
　　更何况被长老会植入的那个影响他神智的无形的“丝线”此刻已经被柳明解除。
　　他不会再受这些人的控制了。
　　二长老愣了愣：“你在说什么？家主大人，你难道疯了？还没有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要与长老会切割吗？你不要忘了——”
　　十六夜雨没有再听他废话，而是直接拔刀出鞘。
　　“噌———！”
　　他在鬼灯震惊的表情下反手就是一刀，毫不犹豫地直接刺穿了二长老的胸口。
　　太刀透体而出，流淌的鲜血喷涌一地，但那些血液在落地的刹那却并非正常的鲜红，而是蠕动的触须。
　　那是很细很细的一团团簇拥在一起的触须，顺着血液流动的轨迹扭曲在一起，安静的蠕动着，发出让人牙酸的噗叽声。
　　二长老的面上还维持着那个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他扶着胸口的太刀发愣，像是没有想到，为什么他一直支持的家主居然会真的下这样的狠手。
　　明明他是十六夜雨在长老会里唯一的选择。
　　“……连血液都是这样的东西……”十六夜雨的声音沙哑：“你终于藏不住了吗？或者说，干脆不想藏了？”
　　二长老在十六夜雨年幼时还是正常的，或者说，在那场山体中的神社实验室里的意外发生之前，还是正常的。
　　他作为前任区长死后十六夜雨的监护人，一直对十六夜家进行的那些实验予以激烈的反对的态度，但是奈何势单力薄，当时的二长老也只能对被长老会完全控制的十六夜雨，也就是下一任区长灌输一些正常的思想。
　　比如对生命的亵渎是不对的。
　　但近年来，二长老在某些细节中也表现的越来越不对，十六夜雨在被柳明解除掉剧情提线的控制之后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唯一的解释。
　　异常序列表中，可以夺走人类的身体与意识的异常……只有一个。
　　“Y007，大地之幽魂——海拉。”
　　也是整个长老会滑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轰隆———！”
　　一道红色的惊雷在厚重的云层中劈下，照亮了对峙的三人的面容，在雨水与雷鸣声中，被太刀钉在栏杆上的二长老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很平淡的笑容，而是一种，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的放松。
　　嘴角的裂缝顺着二长老的身体蔓延，一直延伸至脚边，将他的整个身体撕裂。
　　人类的形态随着那些从缝隙中流动出来的触手迅速崩坏，很快，站在那里的二长老已经不见了，而是迅速变成了一滩被海月斩固定的粘稠触须。
　　十六夜雨眉头紧皱，望着这一堆扭曲的触须，那是Y007的部分躯壳，如幽魂般在大地上游荡的异常之王就是这样通过一缕缕的增殖触须，来占领人类的躯壳，实现自己的目的的。
　　而他在长老会植入的剧情提线的控制下，根本没有发现二长老的一点异常。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作为异常之王里最有人情味的存在，Y008被你们人类折磨成了那样，好不容易到了苏醒的时间，我自然要来看看啦。”
　　粘稠的细长棕色触须扭曲成一个人形，如蛇般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望着十六夜雨和严阵以待的鬼灯。
　　轰隆的雷声还在继续，仿佛要将这片海域上的一切全部燃烧干净。
　　“哈哈哈哈——多么美妙的雷声，可惜现在还不是观赏最美妙的终结的时刻。”
　　Y007那张被扭曲的触须组成的嘴笑的十分开心，“世界正在终结，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
　　十六夜雨不想再听它的废话，而是一刀劈了过去。
　　他很少用如此干脆的斩切技，蓝鲸在高天之上的云层深处发出悲凉的鲸鸣，仿佛在为早已死去的二长老送行。
　　那把刀带着斩杀异常的绝对力量将Y007的所有触须变成了一片片连绵在一起的雨幕，Y007的身体在破碎崩裂，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分身，在死亡之前，它甚至笑的很开心：“你们无法反抗的，因为人才是异常的载体，所有的异常之王都曾经是你们的一部分。”
　　十六夜雨猛地瞪大了眼睛。
　　“嘻嘻——”Y007的最后一抹触须也变成了一片雨幕，随着海上的大风荡向无边的神奈川，黑色的海水翻涌出浪花，带来了它最后的欢愉之音。
　　“区长啊……你的妹妹已经坚持不住了哦，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Y008面前，撑到另一个妹妹赶到呢？”
　　十六夜雨和鬼灯猛地转身，向着Y008的巨大影子望去，只见那双刚刚还没有任何神采的巨大眼睛，此刻已经从暗淡变得明亮，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鬼灯……”
　　十六夜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巧地跃上平台的围栏，那种熟悉的纠结与优柔寡断还是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也许还是会不甘的吧，为什么自己出生在十六夜家，为什么自己无法帮助想要帮助的人，为什么自己没能救下那两个实验体……为什么十六夜的罪责让自己必须要去死。
　　但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一会儿拜托你了，因为我知道，我能做到的事情有限，所以如果一会儿……拜托你帮我一把。”
　　“帮我拦住渡水，如果她还是过来了的话。”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纵身跳下平台，跃入深不见底的海底。
　　“……十六夜家，交给你了，老同学。”
　　

第29章 在雷声之后
　　雨声越来越大，雷声隆隆响着，在远方映来几道可以照亮一切的闪电。
　　神奈川防御链某平台下，一辆波涛上起起伏伏的小船上，点竹正艰难地划着小船靠近岸边。
　　柳明寻着竹叶而来，站在平台上方，他刚刚赶到就看到了点竹艰难挣扎的身影，连忙扔下一条平台旁的绳索，把点竹拉进了防风区。
　　“哎呦，你可真算是守约，要是我刚刚到这儿没有看见你，我保管把自己和这艘小船一起翻到海里去。”
　　点竹艰难地背着一个人爬上了平台边缘垂下的绳梯，艰难地把自己和背后的人甩上了平台：“我靠太难找了，十六夜雨真能藏啊！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太不容易了这女孩——”
　　点竹把背上的人放好后就不顾形象的直接瘫在了地上，显然累的不轻，柳明感慨了一句：“我会给你增加额外绩效的，先别装了，有正事。”
　　点竹瞬间眉开眼笑：“我是谁啊，即使是十六夜雨亲自藏的人不还是被我找到了？根本算不了什么！放心放心，她一会儿就会醒了，我帮她简单地进行了一点疏导，十六夜雨的那点小手段根本算不了什么。”
　　点竹打了个响指，她也是一位向导。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柳明这么合得来的原因之一——优秀的向导实在是太少了，这个异常频发的世界，向导总是惜向导的。
　　克拉肯和云舟萤火都担心地凑了过来，前者更是根本顾不的自己的裙摆，直接跪坐在地上：“姐姐——”
　　渡水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但显然她已经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并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她睁开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是伴随着那声声嘶力竭的，跨越数年而来的姐姐，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双眼睛并不正常，是一蓝一红，渡水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捂住自己那只变成血红色的眼睛，仿佛能感受到记忆的漩涡在她的脑内撕扯，牵拉。
　　她那只蓝色的眼睛正在不断闪烁于蓝色和血色之间，克拉肯茫然地望着自己痛苦的姐姐，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一次见面，就让自己的姐姐如此痛苦。
　　“姐姐……握住你的刀，杀了我好吗？杀了我就不会痛苦了……”
　　克拉肯死死握住渡水的手，她望着姐姐不断变化颜色的双眼，瞬间意识到了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当初实验室能放走渡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做好了最坏的实验保险，也就是渡水精神图景中的海月见尊命遗留下来的精神力——如果有朝一日克拉肯和海月见尊命能再次重逢，那么这一保险会让一切依旧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哪怕已经失败过一次，十六夜家也并不打算放过这一对命运多舛的姐妹。
　　这显然也是十六夜雨自作主张将渡水送走，避免她们相见的原因之一。
　　“点竹……”
　　柳明看向一边还在拉伸自己疲劳肢体的点竹，就那样带着一点柔软和无措盯着她，后者长叹一口气：“额外的疏导要加钱的，好吧，柳少爷，我会帮助你的。”
　　“但我先说好。”点竹神情复杂地看向柳明：“那可是海月见尊命遗留的精神力——一位黑天鹅议事长等级的哨兵，你最好小心点，别被撕成碎片。毕竟疏导的主体只能有一个，我最多也只能在外帮助你。”
　　“放心，柳家从来不让同盟对得到的利益失望，更何况是自己，除非足够的利益，我才不会赌命。”
　　柳明笑了笑，他没有明面回答点竹，而是跪坐在渡水面前，像之前为她进行精神疏导时一样，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
　　克拉肯察觉到了向导的气息，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为柳明让出疏导的空间。
　　细密的银蓝色丝线迅速在周围蔓延开来，被海风吹着轻轻拂动，飘入风中变得越来越淡。
　　点竹又叹了口气，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拿钱都这么让人拿的不痛快的家伙，见柳少爷懒得和她多沟通几句就开始了疏导，只好连忙也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
　　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出现在她的身旁，随之而来的是竹子的清香。
　　她的精神力呈现形式是旋转的竹叶，带着清爽的气息，让周围的哨兵像是置身入雨后的竹林，干净又舒畅。
　　云舟撇了眼柳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偷偷和萤火低语分享：“哇塞这位学姐的精神力感觉起来比柳明舒服多了。”
　　一想到柳明那冷的吓人的精神力，云舟就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萤火：……虽然我很讨厌柳明，但是这是说精神力疏导体验感的时候吗？一会儿柳明揍你我真没理由拦着。
　　刚刚进入疏导状态的柳明：……都说了我是精神系，听得到，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说话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舟和萤火，两个人瞬间立正不说话了。
　　柳明叹了口气，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帮助渡水的精神疏导中。
　　当然，他也有着私心。
　　在剧情提线的控制下，渡水会在与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对抗中失去自己的意识，完全变成那个过去杀伐果断的强大哨兵，但是如果没有剧情提线的控制的话……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并不认为，以渡水一直硬生生靠萤火的火焰燃烧坚持到现在这样强大的意志力会无法战胜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
　　柳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假装自己被渡水的精神力攻击，整个人开始倾斜。
　　“柳明——！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云舟和萤火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想要帮忙，又担心自己会帮倒忙而无从下手。
　　【误解值：＋100】
　　随着两个人的动作，t231的提示音响起，柳明终于凑够了最后一点剥离一个角色身上剧情提线的精神力。
　　他第一时间摆了摆手，红眸的眼底闪过一丝嫌弃：打住，误解值到了就行，人就别来添乱了。
　　【是否使用所有的误解值解除重要角色“渡水”的剧情提线？】
　　柳明点击了确认。
　　几乎是同时，他开口：“渡水！清醒一点！找到我的丝线，跟着我的丝线行动——”
　　银蓝色的丝线瞬间将渡水环了个结结实实，渡水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只已经完全变成血红的眸子中，一丝淡蓝的水波泛起涟漪。
　　柳明咬紧牙关，慢慢地调整着那些银蓝色丝线的动作，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咳嗦了，喉咙已经涌上了血腥味，缠绕着丝线的指尖也在颤抖，但是他必须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些萦绕的丝线正在泛起血红，那是来自海月见尊命的遗留精神力的侵蚀。
　　那道红色迅速地沿着丝线蔓延，产生的强大精神力威压直接压过了柳明和点竹拼尽全力维持的引导，点竹甚至能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的竹叶正在寸寸崩裂。
　　柳明只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刺痛从由他精神力组成的丝线上迅速传来，如同电流般通过他的神经，他眼见那些红色即将顺着丝线冲向点竹的竹叶，来不及阻止，只好直接切断了几根连接着点竹精神力的银蓝丝线。
　　“柳明！”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自断自己的精神力丝线，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地担忧高喊。
　　“咳咳——”
　　柳明实在是忍不住，终于还是咳嗽出声，喉咙的血腥味也瞬间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他艰难地抹掉那些血渍，渡水的情况一秒也离不开向导的疏导，他继续向着那些摇摇欲坠的丝线输送自己的精神力。
　　点竹被那一瞬间出现的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直接震开，她毫不怀疑如果刚刚让那些血红蔓延到自己的精神力上，自己会瞬间被那疯狂的哨兵力量反噬，变成一个傻子。
　　除了有着精神系最强之称的柳家向导，没有向导能在那种几乎匹敌黑天鹅议事长的力量下全身而退。
　　柳明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她切断了自己的丝线。
　　点竹看着摇摇欲坠完全是在硬抗的柳明，她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正常情况下她绝对不会拨打的电话。
　　“……怎么？你想好——”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的人似乎处于一个十分安静的特殊地点，从话筒中传来的没有任何杂音，只有清晰的，懒洋洋的男声。
　　“师傅师傅！老师！尤加！尤加·特斯拉！怎么办啊！海月见尊命留下的精神力要怎么才能解决，十万火急！”
　　点竹零帧起手，差点把对面的人给喊傻了：“什么？什么情况？你做好决定了？还有我叫尤加·特拉斯……”
　　“好的特斯拉师傅，你快告诉我要怎么解决十六夜家那帮疯子搞的海月见尊命的遗留精神力——”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听起来是没招了：“这次进行的这么快吗？算了……一会儿会有一个追随大长老的忍者过来偷袭你们，你把他挡下来就行。”
　　对面的人顿了顿：“只要过程没有人打扰，有柳明的……在，渡水就能靠自己硬挺过去。”
　　点竹有些狐疑：“真的？”
　　她话音未落，一抬头，就和潜伏在波涛海洋里的一个黑色人影对上了眼睛。
　　想偷袭的忍者：……
　　点竹：……
　　“师傅挂了哈，我好像看到你说的那个忍者了，走你———！”
　　忍者还没爬上海面，就被三股精神力震到了平台上。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云舟金色的风缠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
　　萤火冷着脸，蹲下身用匕首拍了拍那个忍者的脖子：“没看见别人正在进行精神疏导吗？”
　　“就是就是！”云舟在萤火身后喊道，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即视感。
　　两个人都是树塔学院里极优秀的哨兵，在点竹点明那个忍者的存在后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杀意，直接联手八还在海里自以为潜伏的很好的忍者给掀了上来。
　　忍者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平台上面，但本能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阻止柳明完成对渡水的精神疏导。
　　于是他猛地向前一扑——
　　然后因为大脑的剧痛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点竹笑的和反派一样：“你是不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没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向导呢吗？！”
　　云舟一脚踩在了被向导的精神攻击击晕过去的忍者背上，用金色的流风给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顺道还不忘给点竹比一个大拇指。
　　“姐姐？”
　　克拉肯的呼唤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渡水和柳明身上，已经被染成红色的丝线寸寸崩断，在空中瓦解，但是渡水那双眼睛却恢复了正常。
　　不再是异常的血色，而是正常的蓝，只有眼瞳中心的瞳孔一点红。
　　她看上去完全恢复了意识，只是还是因为某些原因有点虚弱，正被克拉肯虚扶着，靠在一起。
　　萤火和云舟见渡水没事松了口气，他们连忙转头看向已经自己站起来的柳明：“柳明？你呢？”
　　柳明深吸一口气：“只不过是进行一次精神疏导而已，怎么可能对我这种顶级的向导——咳咳——”
　　云舟嘴角抽了抽，和萤火一起冲过去，一人一边架其摇摇欲坠还嘴硬的柳明：“大少爷算我求你了，你少说点话吧。”
　　萤火敏锐的看到了柳明嘴角的血迹：“少说点话救少吐口血，我给你治疗一下——”
　　他指尖萦绕起明黄色的火焰，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就往柳明胸口按，吓了对方一跳：“咳咳——等等！喂你等等！我这是精神图景受的伤，你治疗身体没用！”
　　他可没有忘记萤火的特色——那明黄色的火焰虽然能促进身体伤势恢复，但是代价是可怕的疼痛，就连渡水那种强大的哨兵体魄都能被萤火烧的疼成那样，他这种体弱的向导绝对会死掉的！
　　“……真的？”
　　萤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刚还没什么力气的柳明把自己的手从萤火手里抽出来，连忙后退了几步靠着栏杆。
　　看他实在是抗拒，再加上他看起来脸色苍白，但是精神确实还不错，于是萤火就没再坚持。
　　“真的。”柳明又咳嗦了几声，压下喉咙口的血腥味，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边拥抱的姐妹：“而且我根本没受多少来自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的攻击……有人帮我挡下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
　　“克拉肯——你——”
　　渡水惊慌失措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她刚刚从被抹去的，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碎片中理清了自己的存在，恢复了意识，就看到拥抱着自己的克拉肯的身形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克拉肯的身体正在崩坏——她的身躯早就在那年的实验室事故中炸毁了，现在的她完全是以精神体的方式在行动。
　　但现在……克拉肯就连维持精神体的形态也无法做到了。
　　渡水颤抖地想要去碰她，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只能无力第穿过克拉肯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正在不可逆地蹦碎成一片片的浪花，边缘是扭曲的血色，就像是从身体里不断溢出的鲜血。
　　“真好啊……我还能再见你一面……还能和你说几句话……”
　　克拉肯的整个身体几乎被渡水半抱在怀里，她轻轻蹭了蹭渡水的衣襟，就像是在那座冰冷苍白的实验室中，她们相依为命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已经是不可逆的了是吗？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你的消散了吗？”
　　渡水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强撑着自己的仪态，试图以理性操控自己的灵魂去分析，去寻找其他的办法，但是眼角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哪些晶莹剔透的泪珠一如她无力的手指，只能穿过克拉肯正在缓缓消散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血红的涟漪。
　　“Y008已经醒过来了，作为它的意识体，我本来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克拉肯却笑得很开心，她抬起即将消散的手，轻轻拂过渡水的眼角，但是正如渡水无法接触到她的身体一样，她也无法接触到渡水眼角的泪水。
　　“我已经很开心了，能以这种帮助姐姐而消散的形式回归那个怪物，而不是被姐姐亲手杀死两次……”
　　“不过……”克拉肯的声音变得有些遗憾，她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好像这样就可以改变些什么。
　　“果然还是很遗憾啊，没能擦掉姐姐的眼泪。”
　　在即将彻底消散前，克拉肯用全身的力气扑向渡水，身体的破碎程度也迅速加剧，渡水的眼角猛地睁大，手条件反射地抱住了那片虚空，一红一蓝的两只水母环绕着两个人，在空中泛起悲伤的涟漪。
　　“姐姐，”
　　克拉肯死死抱住渡水，哪怕她现在根本无法接触到对方一丝一毫，她倾身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留下了最后一句嘱托。
　　“杀了Y008克拉肯，不要手下留情。”
　　这是她作为她自己，能够留下的最后的遗言。
　　话音落下，身为精神体的少女的身体迅速崩溃，瓦解为一片片美丽的浪花，又像是被人在空中撒下的灯彩铝纸，如玻璃般循着海风的方向飞散。
　　她的衣角最先破碎，她的长发消散在风中，直到最后的最后，渡水只能看到她的笑容。
　　灿烂的，天真的，稚嫩的，如实验室中初见一般的笑容。
　　“さようなら（再见）。”
　　那一刻，无数的浪花在空中翻涌炸开，漂亮的精神力碎片循着风，温柔地拂过渡水的裙角，最后一片光点留恋地缓缓滑过，像是不甘的留恋。
　　渡水伸出手，握住那片光点浪花，双手合十放在心口，低声颂了句和歌，但是当她张开手指的时候，手心中却什么也没有。
　　那个女孩离开了，变成了天边海上巨大怪物的意识。
　　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簇浪花也没有留下。
　　“渡水……”
　　云舟试探性地开口，渡水转过身，不再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的海水，她深吸一口气，好像做出了决定。
　　“队长，我们走吧。”
　　出乎意料，渡水脸上的泪水已经干透，她恢复了平时的从容与冷静，眼神落在海面最边缘的巨大怪影上。
　　“去杀了Y008。”
　　她握紧了伞柄，那把潜藏在伞里的太刀因为主人愤怒的情绪亮了亮。
　　萤火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雷电如蛇般撕开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泼辣的雨幕。
　　渡水就在雷电照亮海面的那一瞬间偏过头，任由雷光将她的面容照亮。
　　那双蓝色的，失去了血红的眼睛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显得疯狂。
　　“好。”
　　于是他们说。
　　

第30章 于是直面水本身
　　下落，下落。
　　雨珠杂乱地打在十六夜雨的面前，他的衣服早已经湿透，变成了贴在身体外面一层沉重的负担。
　　十六夜雨循着海浪的弧度继续下落，高天之上传来精神体那略显哀伤的鲸鸣，某一瞬间，他感觉在水中穿梭的自己也成为了鲸。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条蓝鲸就好了。
　　十六夜雨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刀，在水流的帮助下，他已经逼近神奈川防御链的最前方。
　　布满异常，战况最激烈的最前方。
　　十六夜雨伸出手，用海月斩轻轻一挥，一座蔚蓝色的，精神力搭建而成的半透明蓝色鸟居就这样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他投身入那蓝色的鸟居，这座服从于十六夜家的空间系异常让他的身形在空中闪了闪，迅速接近了那个位于更远的地方的庞然大物。
　　“啧……还需要再定位一次。”
　　淡蓝色的水波凝固成一个小小的平台，十六夜雨落下的时候，平台的表面泛起了涟漪。
　　他望着海面，眉头紧皱。
　　海面依旧是黑色的，随着暴雨剧烈地起伏着，但是那黑色的海面的表层在动，不断地蠕动着——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海面，下面是层层叠叠的异常凑在一起组成的黑色。
　　那是根本数不清的厚度。
　　十六夜雨瞳孔微缩，上空云层中游动的鲸鱼似乎也发出了一声悲哀的鲸鸣，这就是Y008带来的伴生异常潮，是未见过异常之王们的修正者根本无法想象的，概念上的强大。
　　克拉肯就是水本身，它的异常伴生潮自然如海浪翻腾，几乎化身为新的大洋。
　　虽然早就做好了觉悟，但是毕竟人性的本能就是活下去，十六夜雨也曾在决绝中幻想过也许自己万一能在斩杀异常后还活着回来呢？
　　但是此刻见此时此景，他便知道应该是不可能了。
　　那点本来还残余的对于“活下去”的期待烟消云散，变成雨落入深黑的海里，消失不见。
　　“看来我真的是到这里就为止了。”
　　十六夜雨握紧了海月斩，那把一切起源的太刀，海月见尊命的佩刀，望向远处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和怒浪中的庞然大物。
　　一声悠远又痛苦的怪物嘶吼从那悬浮在阴云中的血红眼睛处传来，也许克拉肯也在痛苦。
　　“算了。”
　　十六夜雨放弃了挣扎和恐惧，他的手轻轻拂过身边精神力组成的蓝色鸟居，另一只手扬起长刀，随时准备重重落下。
　　“死了也好……我死了，也许就可以洗干净这身罪恶……”
　　他闭上眼睛，准备利用蓝色鸟居进行最后的一次空间穿梭。
　　然而一道金色的流风却精准地打断了他，缠绕上他的手腕，硬生生拉住了他落刀的动作。
　　十六夜雨睁开眼睛，还想继续落刀，却被另一个声音钉在了原地。
　　“你洗不干净的，十六夜雨。”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被云舟拉着轻飘飘地落到水波平台上的柳明。
　　柳家的少爷即使在与Y008如此之近的距离时也显得分外从容，他看上去有些虚弱苍白，但是那双因为精神力的使用而微微亮起的红色的眼睛看向十六夜雨的时候，伴随着阴暗的云层，居然让十六夜雨恍惚间产生了被异常之王盯着的错觉。
　　毕竟异常之王们的眼睛都是这种相近的可怖的血红。
　　他想说话，却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萤火借着渡水的力翻身上了平台，而后者不慌不忙地优雅落地，收起了那把和伞，甚至连巫女服的衣摆都没有被打湿。
　　救世小队全都到齐了。
　　十六夜雨觉得分外头疼，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那三个家伙可以找到他费尽心思藏起来的渡水了，只能一边掐着眉心，一边声音沙哑的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声音中满是真的没招了的绝望。
　　“我来拿我的刀。”
　　渡水上前一步，她的语气很温和，但是不难听出那下面竭尽全力压制的杀意。
　　十六夜雨瞬间了然，虽然不知道柳明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渡水应该是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克拉肯和自己，以及她诞生的原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起来了就更不能来拿这把刀了——简直是胡闹。”
　　渡水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一件事——克拉肯彻底回归了Y008。
　　十六夜雨叹息一声，他能感觉到眼角有液体滑落，但是没有时间去深究那究竟是见自己竭尽全力想要救下的人终究还是葬身于浪花的泪水还是从天而降的最普通的雨。
　　他只知道，海面上非常危险，克拉肯已经离开了，那么他必须让渡水远离这里，活下去。
　　按照长老会的计划，海月见尊命的素体会杀了完整的Y008，就连两个素体的亲近关系都是他们算计的结果，为了能百分百杀死一位异常之王，疯狂的长老会不惜用温情作为枪矛。
　　这样的真相和命运对于渡水和克拉肯来说都过于残忍了。
　　十六夜雨自认为自己已经摆出了作为区长的威严，但是他没想到，不仅柳明，其他三人也没有一个人露出恐惧的表情。
　　渡水更是不进反退，她目光看上去是在看着十六夜雨，但是其实是越过他看着他身后的那片黑色的海水。
　　十六夜雨只感觉一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鲜明：“你疯了？！快离开这里！”
　　渡水没有在意，她一字一顿，声音干脆利索，说出了十六夜雨最恐惧的那句话：“我要接受海月见尊命的记忆。”
　　雨云之上，雷声撕开了天空，少女的面容再电光下无比清晰。
　　“既然她能成为我，那么我未尝不能成为她。”
　　十六夜雨愣愣地望着她，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女孩，恍惚间他甚至觉得面前站着的人并非渡水，而就是当年的海月见尊命。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要说的如此坚定？
　　“十六夜雨……克拉肯已经回归了Y008，你不要去送死。”
　　渡水严阵以待地看着面前的区长，神情不再端庄温柔，反而在忽明忽暗的雷电中显得非常恐怖。
　　她一言就点明了十六夜雨想要做什么。
　　一蓝一红的两只水母精神体在她的身后摇曳，十六夜雨这才迟钝地发现——那好像不再是虹吸水母的样子，而是灯塔水母。
　　每一任的海月见尊命的素体的精神体都是灯塔水母，她们死去又重生，化作一抹精神力，在那座实验室里的培养皿里带着记忆不断地轮回，永恒地驻守在这片海域。
　　但是他不想让每个倒霉的素体都变成那样，拿起属于海月见尊命的刀，觉醒属于海月见尊命的记忆，变成另一个人，然后像是一次性武器一样，在每一次异常来临的那一刻英勇地去死。
　　那间实验室里发生的罪恶已经太多了，他没能阻止的罪恶已经太多了，即使渡水在那场爆炸后可以作为废弃的实验品离开第三区，也没有被真的放过。
　　渡水眼睛里的东西是克拉肯的一部分，十六夜雨甚至还记得那时候长老会为了哄骗克拉肯说的话：“只要你把自己的一部分给我们，你的姐姐就能永远地活下来了。”
　　但其实他们是利用渡水作为激活克拉肯的媒介，只要她回到第三区，与克拉肯相遇，那么他们的计划依旧可以实施。
　　十六夜雨之前被植入了剧情提线无法反抗，但是现在，柳明已经帮他取掉了那些讨厌的丝线，他忍不了了。
　　所以他拿起了海月斩，既然海月见尊命可以是任何一个来自实验室的素体，为什么不能是任何一个家主？
　　哪怕拿起海月斩这把刀斩杀Y008的代价是死亡那又怎样？至少家主去牺牲更说得过去。
　　因为他就是姓十六夜。
　　不管多厌恶这个姓氏，他就是姓十六夜。
　　“都一样的，渡水。”
　　十六夜雨抬起头，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都一样的，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假手他人，更何况，我更不可能让你接受那份传了不知多少年的记忆。”
　　“可是如果我来握那把刀的话！我一定一定可以活下来！”
　　渡水显然也情绪激动了起来，克拉肯已经离开了，她不想再看着自己那段实验室岁月中少有的故人再走上一条明明可以挽回的不归路。
　　“活下来那又能怎样？！”十六夜雨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如果你选择记起来那些破记忆，你的寿命也会变成30岁！你活不到三十岁！”
　　云舟和萤火顿时变了脸色。
　　渡水的声音很冷：“那又如何？30岁，至少我还有十几年，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不像你，直接把自己葬在水里。”
　　十六夜雨深吸一口气，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渡水，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替我的罪孽死的，没有鸟居，你们到不了Y008那边。”
　　说完，他就准备召唤蓝色鸟居离开这里，但他的手腕再次被缠住了。
　　那是一条银蓝色的丝线。
　　“柳少爷……你又要干什么？”
　　十六夜雨看上去真的很无奈。
　　“啊，我只是想说，也许你俩可以一起上。”
　　柳明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还笑的出来：“毕竟……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死的。”
　　“唉？！真的假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柳明。
　　柳明却只是笑着点头，只不过他的眼底凝重很浓，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他想起来找十六夜雨之前，他曾经和渡水的对话。
　　“接受海月见尊命的记忆……即使是我拼尽全力帮助你接受那些记忆也只能给你一线生机，你要想清楚，九死一生。”
　　但渡水却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实验室遴选对我来说也是九死一生，既然我活下来了，那么那就不是我的极限——”
　　“九死一生就是我的百分百成功。”
　　渡水露出了和云舟一模一样的笑容，那笑容太过亮眼，甚至让柳明一瞬间想要闭上眼睛，避免被灼伤。
　　那句话一直回荡在柳明的脑海里，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并不是拼尽全力。
　　柳家人逐利，但有着在精神系占据绝对主导的底牌，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底牌……
　　但现在既然渡水都已经拼到了这种地步，偶尔柳明也会想……
　　我倒是也想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线可以做到的，不仅仅只有疏导，还有连接。
　　柳家的精神系向导的本质，其实是通过丝线这一媒介来进行精神力的组装，连接，分化……所以才能够在向导中长立不败。
　　这种特殊的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就连柳霖也不知道。
　　但是如果是十六夜雨和解放了海月见尊命能力的渡水的话……应该没问题。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环视四周，“你们愿意都赌上自己的命吗？”
　　十六夜雨还保持着警惕，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柳家人会选择做这种对他们来说完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渡水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我愿意。”
　　云舟也紧跟其后：“我也愿意！”
　　萤火一把拉住了他，声音都显得虚弱了起来：“没有问你……”
　　柳明翻了个白眼，头偏到一边尽可能远地远离云舟，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他那愚蠢的脑子影响到：“你要是非要来加入，那也可以。反正我不介意多一个人来分担。”
　　于是云舟欢天喜地地点着头就过去了。
　　原地的萤火：？？？什么意思？孤立我？
　　他还以为只有十六夜雨和渡水才能分担呢。
　　萤火咬了咬牙，也跟着云舟跑了过去：“如果云舟可以的话，那我也加入。反正多一个人分担就多一个分母——”
　　柳明神情都麻木了：“你们真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但云舟却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是你们都在这里嘛，我只是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而萤火这个被柳明认同的聪明人此刻却像是脑子被挖了一样连连点头。
　　柳明感觉更窒息了，难道说靠近云舟大脑就会被带走？他还真没见过赶着来做赔本生意的疯子。
　　但是这和他又没关系，他叹了口气，来就来吧，反正多几个人，每个人承担的来自海月见尊命的冲击真的会轻不少。
　　“不过这也不是我说你们能加入，你们就能加入的，区长和渡水可以，那是因为他们都有‘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这一媒介联接着……”
　　柳明手上召唤出银蓝色的丝线，一边说一边尝试将几个人的精神力连接在一起，他速度很快，很快就将渡水，云舟和萤火三人之间缠上了精神力构成的线，整个过程顺利到有些出人意料。
　　丝线连接的非常轻松，柳明声音哑了哑——这意味着云舟和萤火不是同样有着海月见尊命的传承，就是拥有着海月见尊命同等级强大精神力或者力量的存在。
　　他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一刹那，这是为什么？
　　前者根本不可能，来自第六区和第七区的萤火和云舟怎么可能和海月见尊命扯上关系？而后者……柳明叹了口气，他只能说不愧是主角团，果然都有着可怕的隐藏身份。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这时的暴雨倾泻而下，海面上的杂音多了点，柳明距离人群有段距离，让云舟没有听清楚他的低语。
　　柳明懒得理他，也没有必要现在点破。
　　他看向一边的十六夜雨，伸出了手，动作颇像是在逼供：“区长大人，请吧。”
　　十六夜雨犹豫：“其实我觉得我自己过去死一下会稍微方便点，不用这么麻烦了，而且这本来就是第三区的事情……”
　　“蹭——！”
　　一声刀鸣响起，渡水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直接拔刀，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刀锋搭在了十六夜雨的脖颈旁。
　　也许是心绪复杂，也许是渡水的速度太快，十六夜雨居然没有发觉，就这样干脆利索地被拦在了这里，他本能地后退一步，但是渡水的刀却没有放过他，依旧如影随形，跟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你——”
　　十六夜雨看向渡水，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上很认真的眼睛。
　　“你刚刚退了一步，是吧？”渡水一字一顿地开口，她说的很认真，没有人敢在此刻开口说话。
　　“你还是有着求生欲的，既然想要活下去，就不要再开口拦着我……退一万步讲，我也算是第三区的人，这不是你能够把我排斥在外的理由。”
　　渡水说的很认真，那种凛冽可怕的气势即使是十六夜雨也愣了愣，嘴里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叹息一声，不再优柔寡断，直接拿取了自己的一缕精神力，高空的巨大蓝鲸再次发出一声叹息般的鲸鸣。
　　柳明没有说话，沉默地接过他的精神力，然后加入连接。
　　“如果失败的话，我会将你们传送回来的。”
　　十六夜雨挥刀召唤出蓝色的鸟居，鸟居在固定时间内的使用次数有限，用掉这次靠近克拉肯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次机会。
　　这最后一次机会，将是这几个年轻人的最后保障，毕竟黑天鹅议事长亲自组建的项目，无论如何十六夜雨也不可能让他们真的死在这里。
　　“走吧。”
　　蓝色的鸟居被拱起的水流凭空建起，鸟居正门处的空间的表层泛起波纹和涟漪，十六夜雨率先走了进去。
　　渡水四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也冲了进去。
　　不论那座鸟居背后是什么，他们都不会后退。
　　蓝色的水波向后退去，在冰凉的涟漪和空间穿梭的抽象感之后，他们落在十六夜雨再次构建的水波平台上。
　　远比刚刚还要猛烈的风雨狠狠地拍打在脸侧，在落地的一瞬间柳明感觉自己几乎无法站立，挥动的巨大触手险之又险地擦着他们平台的边缘而去，靠着十六夜雨迅速的反应控制才能勉强悬浮在空中。
　　数百米的庞然大物的每一寸移动都带来凛冽的风，柳明差点没能维持住平衡，好在萤火和云舟两人一人拉住了他的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稳在了小平台上。
　　“那就是……克拉肯？”
　　渡水的声音平静又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丑陋，扭曲，巨大，占据了整片海域的全部，让广袤的海洋就像一个小小的水盆，被它的触手淹的几乎显得狭窄。
　　它像是一个巨大的章鱼，但身体上却覆盖着不该拥有的鳞片，延伸出的触手上吸盘锋利又让人作呕，只有那双在海雾的朦胧下显得单纯，彻底的血色眼睛，像是两轮在海面上升起的圆月，透漏出一丝丝诡异的美感。
　　看不出任何那个少女的痕迹。
　　那双眼睛安静地旋转，隔着暴雨与海浪，触手与异常潮，精准无误地看向了平台的这边。
　　一瞬间，可怕的杀意压下，只要克拉肯可以锁定他们的位置，只凭精神力的威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
　　

第31章 水的陨落
　　“走！”
　　在扑天的杀意压下来的一瞬间，十六夜雨动了。
　　所有人四散离开平台，渡水撑开了伞，云舟召唤出流风，萤火一边露出很不爽抗拒的表情，一边少见地召唤出了他的精神体——那是一只巨大的，翼展超过三米的海东青， 第六区森林里的王者。
　　柳明皱了皱眉，他被云舟带着一起悬浮在天上，只能不着痕迹地让自己离云舟近一点。
　　这种猛禽对他的血脉压制力带来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与之相比他宁愿离没有放出精神体的云舟近一点。
　　虽然那狼耳朵也很烦人就是了。
　　被摇来摇去的耳朵蹭来蹭去的柳明死鱼眼地想着。
　　下一秒，刚刚平台所在的位置就被掀起的巨浪击穿。
　　克拉肯只是看了一眼，就能用精神力定位到他们的位置，然后摧毁。
　　“异常越来越多了，我们必须尽快靠近它！”
　　十六夜雨的身影在海面上的异常潮中出现，他靠再那些异常身上借力活动在海面上，手里的海月斩随意地挥舞，带着绝对斩切意志的力量，将那些靠近的异常全部切成两半，变成水流融入海里。
　　萤火和云舟也试图帮忙，但是他们却发现，层层叠叠到异常潮实在是过多，导致他们根本无法真正地靠近克拉肯的本体。
　　而击杀触手对于克拉肯这种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柳明皱了皱眉，就连十六夜雨都被阻挡了，要在这里帮助渡水觉醒那些记忆吗？
　　可是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极为霸道，必须第一时间全部输出出去，才能最大概率第保证他们的存活，要是在这里帮助渡水觉醒那些记忆的话，很难说渡水来不来的及赶到克拉肯面前挥出那一刀。
　　“我来试试，掩护我。”
　　最下方的十六夜雨在异常潮中穿梭，声音传到云舟几人耳边。
　　萤火闻言没有犹豫，在海东青精神体的帮助下迅速下落，他从风衣上摘下一支试管，将试管里的液体泼向海面，然后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明黄色的火焰骤然在十六夜雨落脚点周围海域上燃烧起来，火系对水系异常有着独特克制力，一时间那些零碎的异常潮居然无法靠近十六夜雨的周身。
　　十六夜雨点点头全当感谢，他举起海月斩，那只巨大的精神体蓝鲸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从分割的云海中冲出来，径直奔向环绕保护着克拉肯的触手群冲去。
　　几只身形巨大的鱼形异常想要阻止那只蓝鲸，但是却被缠绕的流风和丝线死死固定在了原地。
　　“我说……”
　　柳明眼睛亮起精神力使用时的光，在阴云中无比显眼，他拉紧了手中的银蓝色丝线，交叉蔓延的丝线和金色的流风死死地将下面的几个身形巨大的异常缠住，让他们一时间动弹不得。
　　“我让你过去了吗？！”
　　云舟整个人跳了下去，金刚杵带着千钧动力，直接将那几只异常狠狠地打进了海里，溅起来的水花几乎溅到还在平台上的柳明的脸上。
　　柳明：“啧……零分！”
　　十六夜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黑天鹅会让你们来参加这个项目了……”
　　实在是太暴力了，这四个人里就连唯一的向导柳明的杀气都要比普通哨兵重好多。
　　所有的障碍已经被几个树塔学院的优秀修正者解决干净，十六夜雨也不再犹豫，巨大的蓝鲸用自己的身躯径直撞向克拉肯的触手丛林，逼得它不得不将全部触手聚集起来，试图缠绕住那只庞然大物。
　　但蓝鲸的行动却是不符合它体型的灵活，十六夜雨甚至来不及握刀，他伸出另一只手，操控精神体在巨大的触手丛林中穿梭，吸引着克拉肯的正面注意。
　　十六夜雨咳嗦两声，他试图一边控制蓝鲸一边接近克拉肯，但是摇动的触手群瞬间锁定了他，克拉肯的精神力如海浪般将他环绕，根本不给十六夜雨任何靠近的机会。
　　云舟几人也试图接近，但是他们因为距离十六夜雨太近，都被克拉肯的精神力掀起的海浪挡了回去。
　　只有渡水，她前进的最快，最迅速，那把锋利的伞中长刀带着凛冽的气势切断了所有扑上来的异常，异常碎块随着它的前进如同自动飘散的花瓣，就像是周围的异常都在为她让路。
　　时间紧迫，只有渡水正在绕过那些触手群，迅速接近克拉肯的本体。
　　十六夜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深深看了柳明一眼，柳明瞬间了然，高喊道：“云舟，萤火，搞出点大动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明白！”
　　云舟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萤火也叹息一声，干脆吧风衣上的试管全都解了下来，扔到了海里。
　　金色的流风裹挟着明黄色的火焰在海面上炸开，每一个试管的爆炸都带来了火焰的连绵不绝，这样燎原一般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克拉肯，在那双巨大的眼睛的瞳孔转向云舟两人的瞬间———
　　“……渡水——！交给你了！”
　　十六夜雨不再优柔寡断，一边操控蓝鲸猛地撞上了触手群，为前进的渡水撕开最后一层阻碍，一边不顾自己嘴角流淌的鲜血，略显狼狈地扑到距离渡水最近的一条触手上，将手里的那把海月斩扔了过去：“就当我物归原主。”
　　“没有刀你怎么办？”
　　渡水高声喊道，十六夜雨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听起来相当轻松：“没关系，反正我的刀术一直很烂。”
　　渡水借着伞的浮力在空中旋转一周，精准地接住了那把海月斩，将手里的伞中刀扔进伞鞘，听到这句话，她突然笑了，笑的相当开心。
　　因为她记得，在实验室时她和克拉肯第一次与年轻的区长继承人相遇的那天，那家伙就是因为刀术课不及格所以被长老会痛骂一顿后自己跑出来的。
　　“你的刀术确实很烂。”
　　渡水肯定的点了点头，她从不犹豫，握紧海月斩后就径直向着被鲸鱼撕开的那条口子冲去。
　　海月斩在她的手里不再像是在十六夜雨手里时泛起温柔的水波，而是环绕起了红色的，缠绕的雷电。
　　“……真是的，我自己说就行了，你没必要再说一遍的。”
　　蓝鲸被克拉肯全部的触手死死缠住，发出痛苦的哀嚎，但十六夜雨却很平静，甚至还能感慨自嘲。
　　“哒。”
　　渡水最后一步落地，她撑着伞，身影借着风飞起，滑过那条巨大的触手，和触手中被死死禁锢的蓝鲸，整个人如一朵轻盈的蒲公英，冲到了克拉肯的面前。
　　巨大的血色眼睛近在咫尺，衬的渡水悬浮的身影分外渺小，柳明集中精力，他甚至还在思考是不是要给渡水一些组织勇气的时间，但是没想到，在克拉肯还没来得及将视线聚集在渡水面前时，渡水就动了。
　　她借着和伞高高悬浮在克拉肯的上方，大喊道：“柳明！帮我斩开这一切，杀死这只怪物！！！”
　　她解放了海月见尊命的记忆。
　　一瞬间，无数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愤怒汹涌而来，她仿佛就是海月见尊命，一步一步从混乱时代海边的一个小小渔女，建立十六夜家，然后走向屠杀Y008异常之王的道路。
　　那些记忆过于辉煌，如同海中巨浪，轻而易举地就能完全吞噬掉她的精神图景，某个时刻，渡水几乎要以为自己即将失去自己的人格，完全变成海月见尊命因为愤怒而挥刀的一次性工具。
　　但是她没有。
　　银蓝色的丝线在她的周身环绕，稳稳地挡住了那些记忆带来的力量冲击，一条银蓝色的小蛇轻轻地从她身后探出，绕着她的脖子冲入那些丝线，却没有带来任何不适，反而清凉的感觉驱散了痛苦带来的热意。
　　一刹那，渡水就恢复了清醒，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带来的冲击力分散给了那些银蓝色丝线连接的其他人，云舟，萤火，柳明，十六夜雨四人的腰瞬间呗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压弯，可怕的精神力冲击即使分到五个人身上，依旧足够让他们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如同灵魂被一双手硬生生撕开的痛苦。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柳明咬了咬牙，他整个人几乎是匍匐在十六夜雨支撑得水波平台上，作为传输的中心，他承受的反噬的严重程度要比其他人深一些，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艰难地，扯动了延伸向渡水的那根丝线。
　　银蓝色的丝线之上，属于海月见尊命的冲击迅速导向柳明，而力量则流向了渡水。
　　她的双眸依旧是蓝色，但是红色的电光却从她的身体里缠绕而出，沿着海月斩的弧度一直蔓延。
　　十六夜家曾经在Y008第一次苏醒的岁月里，在海月见尊命的带领下铸刀八斩来杀巨兽，而她手中这把海月斩，是传承下来的最后一把，也是唯一一把能够承受海月见尊命的力量而不崩溃的刀。
　　【“你要做什么？”】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愤怒地发出质问。
　　【“你应该做什么？”】
　　那个声音继续道。
　　【“为了第三区，为了十六夜家，为了所有在异常之王的阴影下尖叫痛苦的人们，你应该做什么？”】
　　“我要这里的一切，因为我的愤怒，我手中的长刀，轰然碎裂！”
　　渡水扔掉了手中的和伞，任由那把和伞随着海风吹向远方。
　　她从高处坠下，握紧了手中的海月斩，一瞬间，红色的光顺着她的轨迹炸开，径直顺着克拉肯的身体流淌，一直延伸到海面上，将波涛起伏的海面完全照成了红色。
　　“那是……什么？”
　　云舟艰难地撑起身体，却只看到了连绵的红光。
　　“是雷电。”
　　柳明深吸一口气。
　　海月见尊命斩杀克拉肯时那燃烧在海面上的红色的不知火，根本不是燃烧在水上的火焰，而是雷电。
　　催枯拉朽的，被海月见尊命的力量召唤而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雷电。
　　渡水握紧长刀，将海月见尊命的力量全部聚集于手中，斩出了如同数百年前那毁天灭地的瞬间的一刀。
　　她循着重力坠落，海月见尊命的力量带着概念上的斩切，随着她的移动，红色的雷电在克拉肯的身上留下了完全分割的刀痕。
　　克拉肯发出凄惨的，痛苦的低鸣，渡水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红色的雷电和精神力透支般从她的身体中涌出，她轻声细语。
　　“再见了……克拉肯……希望你永远不再醒来。”
　　最后一道刀痕将克拉肯彻底斩为两半，在看到那庞然大物对身躯开始溃散后，渡水放任自己坠入海洋。
　　温暖的水包围了她，渡水露出一抹笑意。
　　她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
　　因为这一击之后，她用光了所有海月见尊命的力量，不会再有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和Y008的力量残留了。
　　她和克拉肯的经历不会再被任何人复制。
　　海中的庞然大物倒下了。
　　裂开的天空下，沐浴着第一抹晨曦，金色的阳光映照的天边，它的遗骸正在因为精神力的褪去而散去，迅速崩塌，变成天边一个个扭曲的色块，伴随着流淌的水流落下。
　　整个海面的异常潮都因为那可以切开天空的一击变成了粉末，跟随着海面与之前相比几乎可以称得上微小的波浪荡漾，
　　云舟和萤火艰难地用流风追逐着那只飞来的和伞，试图帮助渡水收起了她的那把伞。
　　十六夜雨最后的那次鸟居还没来得及用上，精神体和海月见尊命的双重冲击让他整个人沉到了海里，几缕银蓝色的丝线深入海底，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了上来。
　　多亏他的精神体——那头因为重伤身形缩水了不少的蓝鲸还在水下，协助柳明一起把十六夜雨拉了上来。
　　虽然因为克拉肯的攻击而缩水，但是那头蓝鲸也有着近二十米的身形，巨大的身体只需要轻轻浮出水面，就在已经平静的海面上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暂时的落脚平台。
　　柳明扯着十六夜雨，把他艰难地拉到鲸背上，好在十六夜雨和水的亲和度已经到了一定层次，被拉上鲸背的时候，柳明低头去看，居然发现他还睁着眼。
　　“区长，你状态挺好啊？”
　　柳明坐在十六夜雨身边，似笑非笑地戳了戳他。十六夜雨艰难地抬起眼：“你来干什么？”
　　因为精神体的缘故，他是肯定不会被水淹死的，反而是所有人里状况最安全的，柳明现在跑过来……
　　不过十六夜雨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鬼灯他们的船队已经靠近。
　　十六夜雨也笑了：“我说呢，不愧是柳家人。”原来是做给十六夜家看的。
　　柳明却毫不掩饰，他耸了耸肩膀：“要不然呢？我做的一切他们必须看到好吗？要不然我做什么。我要的就是这个人情。”
　　十六夜雨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个事，你帮渡水帮的太过了，我还以为你加入那个荒谬的救世小队只是当时议事长的要求形势所迫……”
　　“现在看来，果然柳家还有着其他的目的啊。”
　　柳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议事长考虑的很周到，本来她没必要把我也拉进去的，但是有的事正人君子是做不了的，没关系，我可以做。你有你们能做的，我有我能做的，这就是最好的搭配，所有人都能从中牟利，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十六夜雨那双三重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突然笑了：“我年少时的正义一直让我很讨厌你们这种人，你让我想起来了十六夜家那些不择手段但是很精明的家伙。”
　　但他顿了顿，很快又说：“不过现在作为家主的我只会对你的行为表示赞同，柳明，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第一区区长的。”
　　柳明笑了：“谢谢你，不过好在我不曾拥有过你那样的想法，所以在失去时，也不会觉得可惜。”
　　“十六夜雨，很高兴你能意识到，其实我们是一样的。现在你作为‘区长’的价值在我这里已经消失了，反正鬼灯他们已经看到了我救了你，不得不对柳家心生感激，至少现在这一小段时间是属于你自己的。”
　　柳明没有看十六夜雨，但是他指尖延伸出去的丝线却精准无误地指向了克拉肯沉下去的方向，在不断剥落破碎的Y008之下，平静的海面上，一头巨大的异常的背上，蓝裙的巫女正站在那里。
　　“去看看吧，我们在这里收拾收拾，她一定在等着你一起去缅怀。”
　　十六夜雨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只有两个字顺着风划过：“多谢。”
　　海面之上，死去的异常还未融化的身躯上，渡水伸出手，几道电光在她的指尖微微闪烁，像是为谁送行的礼花。
　　那不是属于海月见尊命的红色电光，而是属于渡水的，蓝色的电光。
　　那两只水母出现在她的身后，但是却在那蓝色电光的影响下迅速崩溃瓦解———被强行人为改造的，属于海月见尊命的痕迹正在迅速褪去，而属于渡水这个人自己的精神体正在重组。
　　被压抑了多年的精神力终于不用再维持水母的形态，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
　　那是一只淡蓝色的，漂亮翩然的巨大电鳐。
　　“恭喜啊，你终于有了自己的精神体了。”
　　十六夜雨艰难地踏上那只异常的脊背，身形还有些摇晃，他捂着胸口，走到了渡水的身后，和她一起望着高处破碎的Y008的遗骸身躯。
　　“嗯，谢谢。”
　　渡水转过头，她的发丝融化在朝阳下的海风里，让十六夜雨恍惚了一下。
　　实验室出了问题后，一直被关押在的渡水逃了出去，其实当时长老会对渡水的态度只有两个字：“消除。”
　　十六夜雨名义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区长更是长老会最忠实的领袖，完全被海拉操控了神志，十六夜雨没有办法，只好带队去找那个女孩，好在也许是命运的某种安排，他在东岛的最高处——一座金融大厦的顶端找到了渡水，在长老会的队伍之前。
　　已经濒临失去自我意识的边缘，双眼完全化为血色的渡水。
　　没有人敢靠近，去接近那个只有几岁，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红色电光的实验体，只有十六夜雨靠近她，没有避讳那些流转的电光。
　　十六夜雨站在电光里，他的手放在身侧的太刀上，却一直没有动，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想要去替克拉肯看看这个世界对吗？”
　　那时候几乎没有意识的渡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力地点点头。
　　渡水抬起头，那双眼睛少见的在疯狂中有了几分清明，她说：“克拉肯离开了。”
　　那时候的渡水也是这样，扶着天台的玻璃栏杆转过身，他们站在高大的平台上，俯瞰这座七大区中也屈指可数的繁华城市。
　　“我……也想要离开这里。”
　　我想要去看看。
　　十六夜雨叹息一声：“那就去吧，家主那边，我帮你摆平。”
　　那时候的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甚至没有到去树塔学院上学的年纪。
　　他能做的事情太微末了，在前任区长和长老会的挣扎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至少，至少拼尽全力的话，他可以给她自由，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可以陪伴她一起走下去的朋友。
　　于是十六夜雨想了个办法，他放走了渡水，然后偷偷帮她抹去了记忆，混在了被放逐出第三区的其他实验品中。
　　只要能离开第三区，离开这里就有机会。
　　那时候的十六夜雨想，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因为她回来，等待着她的只有长老会防不胜防的算计和悲痛。
　　还是忘了吧，把他也忘了，把第三区发生的一切都忘了，然后像克拉肯所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不过渡水终究还是没能忘记，甚至还是最终因为Y008的召唤回来了这里。
　　“还真是可恶啊，这糟糕的命运。”
　　十六夜雨叹息一声，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但是渡水却听得很清楚。
　　渡水点了点头：“确实。”
　　但她显然还有想说的：“我还记得你，是你放走的我，是吗？哥哥？”
　　最后那两个字故意上挑了一下，十六夜雨整个人愣了愣，他连忙咳嗦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小时候他总是在被长老会和父亲痛骂一顿后跑到实验室里去给克拉肯和渡水带点新奇的玩具和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他仗着自己虚长几岁，在两个团子一样的年幼女孩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故作深沉：“你们就当是一个路过的哥哥就好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被渡水用来取笑他。
　　“还是叫我区长吧，十六夜雨也行。”
　　十六夜雨有些无措。
　　“好吧。”渡水叹息一声：“我讨厌你，区长，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明明还没有做出决定，但是你就拉着我去抹掉记忆了。”
　　“……抱歉，当时情况太紧急了，而且那时候我们行动也有点晚了，你已经被那些长老会被Y007影响的疯子们植入了克拉肯的一部分……我怕再晚点……”
　　他这事确实做的理亏，十六夜雨的声音越来越低。
　　渡水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好在我把你们找回来了。”
　　十六夜雨叹息一声，他拍了拍渡水的肩膀：“渡水……议事长的计划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总而言之，如果需要帮助找我，我也会随时在第三区欢迎你回来。”
　　二长老虽然已经离开了，变成了Y007手下的一抹亡魂，但是他说的话还留在十六夜雨的脑海里。
　　我要尽自己所能致岁月以柔和，尽管它那么可恶。
　　所以他也不会再纠结那些没用的东西，他会像渡水一样，继续向前走下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Y008的遗骸继续散去，直到天光大亮，云舟的大嗓门在空中响起。
　　“渡水——！区长——！”
　　云舟三人跟着鬼灯的船队一起赶到，将两个人拉上了船，云舟围着渡水转了好几圈，确定渡水没问题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渡水，你没事就好！”
　　云舟的眼睛依旧亮闪闪的，渡水笑了笑：“不仅没事哦，我还有了新的精神体。”
　　她闭上眼睛，电光在她的周身闪烁，因为海月见尊命的力量褪去，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精神体。
　　“哇哦——”
　　面对新出现的精神体，云舟和萤火都发出了感慨的赞叹，只有站在一边什么都不想说的柳明默默后退了一步。
　　柳明嘴角抽了抽，将发抖的指尖背到身后：怎么是电鳐……这玩意儿专吃海蛇啊啊啊！
　　

第32章 示弱
　　“我想到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柳明艰难地笑了笑，没给渡水反应的时间，拔腿就跑。
　　渡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我的新精神体有那么可怕吗？
　　柳明对于十六夜家的海防船相当熟悉，毕竟这也是继承人必备的各区知识之一，他从甲板穿过船只主体，绕到船尾的干舷，确定那几个家伙已经被他彻底甩到身后才松了口气。
　　“还是那么讨厌啊……”
　　柳明皱了皱眉，刚刚那只电鳐出现的一瞬间，就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抖，那只精神体小蛇已经完全僵硬在了他的脖侧，就连他自己也严重受影响。
　　他小心翼翼地靠在栏杆上将脖子上的小蛇拿下来，轻轻地安抚，指尖一遍遍抚摸着它冰凉细密的鳞片，试图将那深入灵魂的恐惧驱散。
　　“没事，别害怕了，现在已经离那只电鳐很远了……这些天跟在主角团身后……真的是委屈你了。”
　　柳明罕见的温柔，他轻轻抚摸着小蛇，任由自己的精神体在自己的手下不断颤抖，现在弹幕的视角都在主角团那边，所以他暂时可以卸下伪装，休息一下。
　　小蛇还在颤抖，他的精神体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能敏锐地感知到那来自食物链顶端、铭刻在血脉深处的绝对压制。
　　渡水蜕变后的精神体偏偏也将蛇作为主要食谱，这对于柳明的精神体来说无异于直面天敌，是源自存在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几乎是她放出自己精神体的那一瞬间，连带着柳明自己，也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几乎凝固，强撑着维持的体面瞬间摇摇欲坠，所以才匆匆找了个机会跑掉。
　　他的确是精神系向导中的佼佼者，丝线作为最完美的精神图景修补载体，可以做到许多在哨兵看来几乎称得上诡异的事情。
　　他甚至敢承诺，那些无形的精神丝线，绝对是目前来说向导中最完美的精神图景修补载体，能编织幻境、引导安抚、甚至强行缝合他人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
　　但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早就标好了价码，如此强力的向导能力肯定有着某种致命的限制……他引以为傲的丝线因为过于敏感，无法像其他人的精神体一样隔绝这种源自精神体本源的、如同天敌降临般的恐怖威压。这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压制，而非单纯的力量碰撞。
　　因为这就是代价，作为敏锐的向导和精神系修正者，他的能力在灵敏度拉满的同时，被称为修正者最大弊端的“食物链敏锐性”也被拉到了极高，正常的向导和哨兵的精神体根本不会像他这样对每一种蛇类天敌精神体都感受到如此的恐惧。
　　“唉……快点恢复吧，你这个弱点，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啊。”
　　柳明叹息一声，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这样就能压下心底那些涌动的残余恐惧和疲惫。
　　毕竟他可是柳家的继承人，柳家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破绽——
　　“谁？！”
　　柳明猛地抬头，将小蛇送上自己的肩头，就在他刚刚全神贯注安抚小蛇，心神稍稍松懈的刹那，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猛地自身后传来。
　　“啧，这不是我们高贵的柳少爷吗？躲在这儿哄小宠物呢？”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音调比平日低沉沙哑许多的声音响起。
　　柳明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回头，瞳孔微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担忧迅速变成嘲讽。
　　是云舟。
　　但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云舟。
　　柳明深吸一口气，他冷笑一声，抱臂靠在栏杆前：“您这是还没走呢？”
　　眼前的少年，金色的狼瞳里燃烧着冰冷而饶有兴味的光芒，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再是那种带着点傻气的阳光感，而是如同出鞘利刃，锋芒毕露。
　　“云舟”身后，一只巨大的灰狼缓缓踱步而出，它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却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声，金色的双眸死死锁定柳明手中的小蛇，如同盯着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柳明瞳孔缩了缩，他的脸色更白了。
　　黑色的如流水般的烟雾在云舟脚下蔓延，丝丝缕缕地延伸到柳明身边，轻轻拂过他的衣摆。
　　是占据云舟身体的那个异常之王。
　　柳明皱了皱眉：“都第二次见面了，我们也算是熟人，你真不考虑用真名相见吗？总是占着别人的皮囊和名字，可真不像是一位异常之王。”
　　“哈哈——激将法对我没用的，不过看在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很好地取悦了我的份上，我还是愿意告诉你我的真名。”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云舟”，这位异常之王突然绽放了相当夸张的笑容，他的声音像是黑雾在流淌，诡异地抓挠着聆听者的耳膜。
　　“你就叫我……失乡者好了。”
　　……假名。
　　柳明皱了皱眉，这人又在避重就轻地抬上来一句外号，塔统计的序列表中记载的清清楚楚，序列前十的异常之王中，哪有一位失乡者？
　　他冷笑一声：“我本来以为你是Y007——大地之幽魂·海拉，毕竟那混蛋也有和你一样侵占别人身体的能力，但是现在看来你还不如海拉呢，毕竟人家至少会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失乡者挑了挑眉：“老老实实？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海拉，别开玩笑了，那个恶劣的神经病只是单纯为了看你们惊惧的脸，那让她感到自己的伪装很有成就感，我早晚要……”
　　失乡者明显也不是个聪明的，不如说都选择云舟作为素体了能聪明到哪里去，眼见随着自己越说越多柳明的笑容都已经掩不住了，失乡者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他阴沉下脸：“柳少爷，你确实很好玩啊，刚才在甲板上就觉得好玩，”
　　失乡者试图掰回一局，他歪了歪头，一步步逼近，眼神掠过柳明略显苍白的脸和他脖侧颤抖的小蛇，“你的精神体，刚才怕那只电鳐怕得都快缩成蚯蚓了吧？真有意思。血脉压制？但是为什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呢？让我来猜猜——”
　　柳明眼神阴沉下来，强行压下翻涌的不适感，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精神体，冷冷道：“与你无关。离我远点。”
　　“呵，无关？”失乡者嗤笑一声，停在柳明几步之外：“看你强装镇定的样子更有意思。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累不累啊，柳大少爷？把自己拼成这样，你和柳家究竟想要干什么呢？真的好难猜啊。”
　　失乡者又靠近了一步，他身后的巨大灰狼死死盯着柳明，让他感觉心脏好像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压制，一些破碎的，童年被他硬生生遗忘的记忆碎片缓缓浮现，柳明的瞳孔微缩，几乎变成蛇类的狭长——
　　“别过来！”
　　他反应相当激烈，几乎是本能地靠着栏杆跌坐在地上，抬起一只手试图挡在自己面前拦住所有可能冲过来的东西。
　　但是显然不可能。
　　“……别过来就别过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失乡者也被对方这过于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居然真的不动了，嘴里还嘟囔了两句。
　　“这弱点居然是真的吗？按理说柳家人不可能有弱点啊……真奇怪……”
　　失乡者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罕见地露出了和云舟很像的动作和气质，他看着缩在角落里发抖，又因为发抖不断咳嗽的柳明，一时间陷入了茫然和手足无措。
　　不对啊！他明明只是想来打听打听柳家在干什么的？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失乡者百思不得其解，他试图唤醒柳明的神志：“你别倒在这里啊！刚刚那只狼根本没靠近你，你不要碰瓷啊！”
　　失乡者上前一步，欲哭无泪地想把柳明拉起来，没想到柳明在看到他之后咳嗦的更厉害了，嘴角甚至有鲜血开始流出——显然是之前为了连接所有人而强行压制的反噬现在找了上来。
　　“我靠你这是什么情况？！”
　　失乡者看到柳明开始咳血更紧张了，他挥了挥手，那只巨大的灰狼精神体瞬间消失，变成了云舟身体头上的狼耳狼尾，他蹲下身，黑色的烟雾试探性地戳了戳柳明：“喂，你别吓我，你还好吗？”
　　柳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很虚弱，但是依旧没有放过失乡者：“你之前……咳咳……不是还想杀了我吗？现在……做这幅样子干什么？”
　　柳明艰难地抬眸，狠狠瞪了失乡者一眼，咳的更厉害了。
　　失乡者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狼耳：“拜托，那时候我以为你……谁知道你居然真的在帮忙解决异常之王，履行救世小队的职责……这太诡异了好吗？你现在倒是问上我了，我还想问你呢，拼上这么多代价帮助云舟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说到这里，失乡者更加烦躁了：“要是云舟不存在，我直接来代替他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情发生了——”
　　柳明咳的更厉害了。
　　失乡者手都舞出了残影：“……我不让他不存在了还不行吗你别死啊！”
　　你死了的话，之后谁还帮我杀异常之王啊！
　　失乡者欲哭无泪的想。
　　柳明头都没抬：“那你现在把云舟的身体还给他。”
　　失乡者咬了咬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就不还你怎么办？”
　　柳明很坦然：“那我就和你爆了，让你再也完成不了你想做的事情。”
　　他是认真的。
　　失乡者：……被死亡威胁了。
　　这家伙之前他还不太相信，但是经历了第三区的事情后，他有点信了。
　　毕竟谁知道柳家还藏着多么恐怖的底牌？不愧是能成为第一区执掌者的家族。
　　失乡者憋屈的离开了。
　　云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坐在地上的柳明却在失乡者离开的那一瞬间，眼神迅速变得清明。
　　他直起身，好像刚刚的痛苦都是幻觉一样，撑着栏杆站起，用指尖缓缓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血是真的，但刚刚的状态是装的，是一种悄无声息的试探。
　　有的时候他真心实意的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些几乎称得上懦弱的示弱就会让云舟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放弃近在眼前触手可得的利益。
　　他眸色暗了暗，如果刚刚自己是失乡者的话，他肯定会想这真是一个好机会，马上行动控制住面前的柳明作为可以交涉的筹码。
　　虽然早就察觉到了失乡者和云舟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但是没想到失乡者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温柔。
　　“没想到啊……堂堂异常之王居然和云舟一样见不得别人痛苦，这太诡异了，有生之年我居然会用烂好心两个字来形容一个异常之王。”
　　柳明耸了耸肩膀，他看上去好像在和自己的精神体说话，也好像……在引导某些虚空中的东西。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他们有点太像了。”
　　柳明垂眸，看着云舟，血红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失乡者，你会是谁呢？”
　　【不是？亏我刚刚还真真切切地为柳少爷感到担心！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字，装的。】
　　【我靠柳少爷这演技也太好了？刚刚我都要心疼死了！不愧是柳家人啊，随时随地就开始演！】
　　【我现在真有点不确定柳少爷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我觉得就是唯利益主义者，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这种人作为同盟会相当令人安心。】
　　【话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柳少爷他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失乡者和云舟太像了？他在问谁？问精神体还是……问我们啊？】
　　【我靠你们不要吓人鸡皮嘎哒起来了，不过失乡者和云舟的话那肯定像啊，毕竟前者可是后者的“金手指”———】
　　……
　　金手指……如果云舟的金手指就是失乡者的话，那么云舟能做预知未来的预知梦，一定也是因为失乡者的存在。
　　柳明眸色暗了暗：……什么样的异常能够带来来自未来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失乡者的本质，但是他大概能推测出来，对方一定是穿梭了多个周目的存在，想要知道其他周目更相信的信息，除了弹幕之外，他多了失乡者这另一条路。
　　还有……如果真的有人会因为示弱而让出利益的话，也许他可以试一试让那三个救世小队的家伙少给他增添困扰……
　　“云舟！柳明？”
　　渡水和萤火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船舷的拐角处，他们匆匆跑过来，渡水因为找不到两个人，连身后的精神体都忘了收起来，半透明的蓝色电鳐在空中乱飞，几乎让人幻视过去的水母。
　　“……呜，柳明？唉？我怎么会在这里？”
　　坐在地上的云舟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一抬头，正对上柳明低头俯视他的那双眼睛。
　　柳明正跪坐在他身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微长的银蓝色发丝从指尖流出来，比最澄澈的海水还要干净透明。
　　“你难道不是要问问你自己吗？”
　　柳明勾起一抹坏笑，然后水灵灵地又咳了一口血出来：“我可是为了你们三个人把命都拼上了，血像不要钱一样吐……”
　　他轻描淡写地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迹，挑起那爽隐藏在银丝眼镜下微挑上扬的凤眼，带着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使用那些精神力组成的丝线的极限能力带来的反噬的到来，让鲜血控制不住地上涌，但他现在懒得去遮掩，反而就那样靠坐在栏杆旁。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柳明！你现在哪里感觉难受，我给你治治——”“你别吓我啊！”
　　来自三人完全不同风格的问候在柳明话还没有说完的一瞬间就撕裂了长空，尖锐惊恐地响起，渡水扔掉了她的伞，萤火的手上也一瞬间腾起了火焰，不管不顾地就想往柳明身上按，多亏云舟没看到，直接扑过来按住柳明的肩膀摇晃，真情实意地大喊道：“柳明！你到底怎么样了？！”
　　柳明：……没事也给你小子硬生生晃出事来了。
　　“哪里疼？直接告诉我，烧一烧就好了！”
　　萤火说的更不像人话了，虽然他脸上的表情相当真诚，他是真的在为柳明感到担心。
　　“先，先放开我。”
　　柳明本来身体就因为透支虚弱，让云舟摇的眼前一黑，半天才缓过来，用力扒开了云舟握在他肩膀上的手，眼神几乎能把对方撕成两半：“我的意思是，请收起你们的精神体，好吗？”
　　柳明看着茫然的三个人，他们并不明白收起自己的精神体在哪里能帮到柳明，柳明只好长叹一口气：“只要收起来你们的精神体，我就能好大半。”
　　“唉？我的精神体什么时候——”
　　云舟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转头，刚看到自己的精神体——那只巨大的灰狼正悠闲地坐在不远处，靠在栏杆边向他抖了抖自己巨大的尾巴。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但是看柳明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看起来真的很难受的份上，他没犹豫，几乎是看到那只狼的一瞬间就将精神体拉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就连那只狼的脸上都露出了措不及防的情绪。
　　“还有你，渡水小姐，请。”
　　柳明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渡水也愣愣地收走了她的精神体，那只可怜的电鳐刚刚诞生，还没在外面玩多长时间，就被主人毫不怜惜地拉进了精神图景。
　　两个人的精神体一消失，柳明像骤然松了口气似的，仿佛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被抹平，整个人恢复了力气，扶着栏杆艰难地站了起来。
　　云舟在一边想要帮他，但被挡了下来，不过云舟是谁？他最后还是死皮赖脸地拉住了柳明的胳膊，给他稍作支撑。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但是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等着柳明的状态稍微平复一些，银蓝发色的小少爷靠着栏杆咳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不过略显沙哑。
　　他挥开云舟的手，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意外：“我先告——”
　　他最后那个辞还没来得及离开喉咙，就被萤火困惑的疑问堵在了里面。
　　“……我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们的精神体？”
　　萤火尝试着斟酌字句，让自己不会一下子戳穿这位小少爷的短。
　　柳明顿了顿，他没有立马离开，让萤火生起了一点也许这位骄傲的柳少爷真的准备将他们当做朋友倾诉的希望，他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和茫然，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柳家人脸上的情绪，萤火心底的希望越来越充沛，但是很快，柳明的面容上就只剩下了那种烦人的嘲弄。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你这话未免也太不会处理人际交往边界了吧？”
　　萤火握紧了拳头：……还是那个柳少爷，就差说他没有边界感了。
　　他也懒得再好声好气：“你不说出理由，凭什么让我们收起精神体？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别想走了。”
　　说完他就向前迈了一步，准确无误地拦在了柳明的面前。
　　柳明：……？？？我戏份现在不应该杀青了吗？
　　他明明就应该点到为止离开这里，为什么这帮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真的敢来向他刨根究底？
　　柳明难得地开始反思自己：他平时表现的有那么好惹吗？
　　渡水也在旁边叹息一声：“柳同学，我以为我们应该已经算得上生死之交的朋友了。”
　　云舟也深深点了点头，他最不讲道理了，直接一把抱住了柳明的腰：“我不管，你对待我们的精神体的态度太奇怪了，今天你不给个解释别想走！”
　　“云舟你有病啊！快放开我！”
　　柳明措不及防被云舟一抱，连忙挣扎着去掰他的手，苍白的脸色都浮现了红晕，虽然是被气的，但是看起来要比刚刚的样子有活力多了。
　　“我才不要放开你，一放开你你就又像一条蛇一样溜走了。”
　　云舟撇了撇嘴，他自诩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但是柳明在跳反到大长老那边的时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真的没法忍受被他当作朋友拉入自己亲近范围内的人一会儿自己跳出去，又一会儿自己走进来，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好像他随时都会抽身离开一样。
　　可是明明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们的队长在这里丢人？”
　　柳明快被气笑了，他一个向导掰不开云舟的手，于是看向前面的萤火和渡水，两个人一个往天上看一个往海里看，就是不去看他和云舟。
　　“行行行，我告诉你们还不行吗？”
　　柳明被缠的没招了，云舟是个犟种他是知道的，他真的没有时间在这里和救世主浪费。
　　“我说，你们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吗？”
　　三只眼睛齐齐盯着柳明，让他的头感觉更疼了。
　　“你们的精神体，灰狼，电鳐，海东青……可都是一定程度上我的精神体的天敌克星，你们在树塔学院没学习过什么叫血脉压制吗？”
　　面前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们之前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
　　柳明虽然很烦，但是看着那三个人的脸色，他知道，这三个人非必要不会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精神体了。
　　目的虽然已经达到，但是柳明却莫名的不爽，而且一个可怕的认知被他证实了。
　　真奇怪……这三个人……居然都一样。
　　很容易被别人的脆弱迷惑，而且受影响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更深。
　　这样也太容易被骗了吧？
　　

第33章 爆炸就是艺术
　　柳明对人性的研究还没来得及深入，塔那边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第三区的事务告一段落，十六夜雨在新的七区议事会上向黑天鹅代表的塔报告了一切，救世小队在第三区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柳明也如他所愿，亲手将更多的利益链握到了柳家的手中后重组，凭着大长老泄漏的那些信息，几乎是一本万利。
　　然而就当他们以为接下来会暂时平静一段时间时，塔又发来了信息。
　　这次是黑天鹅亲手编写的任务要求，这次的任务驱动并非是Y009拉特托斯克又出了什么新预言，而是黑天鹅的私人请求。
　　因为第三区的遗留事务有很多，所以塔和第三区的修正者们都要加班，没有时间参加一些按理说议事长必须出席的地区盛会，而她需要这支救世小队前往第五区，代表她本人去见证第五区的“狂欢大会”。
　　“……什么是狂欢大会？”
　　在自从黑天鹅的新讯息到达后就一片沉默的第三区酒店中，云舟率先不负众望地问出了常识性的问题，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柳明都懒得说他了：“冒昧地问一句，你知道第五区是什么地方吧？”
　　云舟不说话了。
　　除了他求学的第一区和故乡第七区，他对于其他七大区还真没有什么了解，整个人就是一个毫无常识的状态。
　　柳明：……求你了，说句话吧，沉默是什么意思？我宁愿你随便说句话，语出惊人也行！
　　渡水看了看云舟，又看了看柳明，叹息一声，开始打圆场介绍。
　　第五区濒临第六区的森林和第七区的荒原旷野，介于二者之间的过渡地带，多荒漠，也多重工业生产基地，因为其地形复杂多变，修正者势力也较多，是七大区里情况最复杂的大区。
　　也正因于此，第五区的区长选拔制度也是七大区里最特殊的——通过不断的挑战与竞技来选取新的区长，为了压制第五区所有的势力，每一任区长无一不是武力上的强大佼佼者。
　　而每当第五区的新区长创造了“最快战胜区长速度”的记录，武力压制了整个大区内的所有异常潮和修正者势力后，第五区便会按照古老的传统，邀请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势力，为新任区长举办“狂欢大会”。
　　狂欢大会是第五区的传统节日演变而来，一开始是用来庆祝第五区的大区象征——传说中的“锅炉之心”，一块坚固无比的巨石的祭祀仪式。
　　相传在遥远的过去，第五区也是如同第七区一样的荒原，为了帮助民生发展，而从天而降的陨火降临，赠予第五区人们不断尝试任何可能性的“狂欢七日”，在七日之后，通过第五区人们的尝试，他们拥有了永无止境的能源，整个第五区迅速建立起各大钢铁搭建的工业基地，陨火的热量如浪潮席卷整个第五区。
　　后来，“狂欢七日”变成了“狂欢大会”，发展为各势力为了庆祝新任区长的绝对压制，邀请七大区各势力参加的狂欢盛宴，文化意味压过了政治意味，七大区的所有人都期待着在这场大会中抛掉平日的束缚，彻底解放天性，让灵魂获得自由。
　　在传说中的“锅炉之心”降下的狂欢的七天里，七大区的各势力都会派代表参加狂欢大会，加入到无止休的舞蹈与战斗之中，在这一天，所有人都可以挑战新的区长，与区长过招，而不必付出败者死亡的代价。
　　这是第五区的疯子斗士们距离可以用武力扫除一切的第五区最强之人最近的时刻。
　　“我们真的要代表议事长去吗……总觉得第五区有些过于‘自由’了。”
　　萤火嘴角抽了抽，他出身第六区，对于和第六区紧密联系的第五区的糟糕情况相当了解，每次狂欢大会上，都有人以狂欢的名义搞出各种大动静，第五区的许多地形地貌都是因此形成的，炸了不知道多少工厂，他是真的对这地有心理阴影。
　　“但是任务已经派发下来了，而且难道你不想感受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战斗吗？！”
　　云舟对此倒是很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狂欢大会，一听就是会发生很刺激的事情的日子！
　　萤火：……原来第三区Y008引起的那么大的异常潮在你那里还不算真正的战斗啊？
　　他要和议事长告状，这队长是个好战分子！
　　柳明倒是无所谓，不如说他很乐意借着黑天鹅给的机会把柳家的手伸向第五区，第五区一直因为区长经常替换而管理混乱，柳家很难像其他大区一样较为轻松地种下“暗钉”，只能经常更换，带来的后果就是情报准确度的下降。
　　而渡水更是完全不在意了，自从克拉肯的事情结束，长老会被黑天鹅代表的塔全部带走等待审判后，她的执念就只剩下了和同伴们一起清除所有“异常之王”这一条。
　　萤火回头四顾，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只好叹息一声：“算了，反正只是第五区而已。”
　　反正只是第五区，和第六区靠的比较近而已，应该不会暴露……吧？
　　他这样期盼着。
　　黑天鹅的通知到来后，所有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前往第五区，除了塔提供的交通工具之外，十六夜雨还为他们安排好了在第五区的临时居所，在离开前唠唠叨叨地叮嘱四个学弟学妹们在第五区的注意事项，需要带什么东西。
　　尤其是面对渡水的时候，简直像是送孩子去上学的家长，把渡水都搞无奈了：“区长，我是去帮议事长做任务，又不是刚上学的学生……”
　　十六夜雨的眼神瞬间变得难过起来，他垂下眼眸：“可是你刚上学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机会送你啊。”
　　那时候他的所有行动都被由Y007海拉控制的长老会限制着，每天能看到的人都是长老会安排的，根本没有半分自主权。
　　能把渡水从第三区弄出去已经是他拼尽全力的结果了，至于其他的，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去顾及，以至于渡水离开第三区的那座偏远神社，前往树塔学院进行学习的时候，送她的人只有一个年老的宫司。
　　渡水：……这人好犯规啊。
　　“行吧……我会带走的。”
　　渡水叹息一声，还是接过了十六夜雨给她准备的应急包，她少见地没有露出那种端庄礼貌的笑容，而是相当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笑。
　　“我走了，区长！你好好照顾自己和第三区！”
　　渡水挥了挥手，向着前方跑去，在阳光粹成的金色下，银灰色调，前往第五区的轨道飞行器正停在那里，云舟在窗户里探出来招手，萤火在飞行器入口处等着她，柳明靠在飞行器外的防护栏前，在渡水归队前，他们都没有动。
　　她脚步坚定地和同伴们一起消失在那架中型飞行器中，十六夜雨一直保持着注视的姿势，直到那架飞行器的身影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化作一个渺小的黑点。
　　“怎么了？不是我和小渡水说，你现在真的挺像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还是那种焦虑版，恨不得让孩子带着电话手表一小时打一个电话。”
　　鬼灯嘴里嚼着章鱼小丸子，走到十六夜雨身边，用竹签插了一根递给他：“诺，吃不？”
　　十六夜雨看了一眼，那盒章鱼小丸子虽然看起来非常的美味，但是总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y008带来的异常潮，里面40%的异常都是有触手的变异章鱼。
　　十六夜雨嘴角抽了抽：“还是算了。”
　　鬼灯了然：“哦哦，心理阴影，忘了，不好意思，理解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没必要这么担心吧？毕竟就连Y008也是她亲手斩杀的。”
　　鬼灯顿了顿：“渡水的实力全力放开的话，上限比你还要高呢。”
　　她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十六夜雨这家长一样优柔寡断的样子，毕竟十六夜雨再沉浸在担忧中，第三区的工作又要丢给她了。
　　“我没有……”
　　十六夜雨实在是忍受不了一个两个都将他比喻成望眼欲穿等着孩子回家的家长，忍无可忍地反驳道，只不过这反驳声太弱小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只是觉得……”
　　十六夜雨顿了顿，他想到年少时那两个和他一样被长老会困在一方狭小天地的同位素体，现在也成长为了可以在辽阔海洋里随意游荡的自由的飞鱼，就感到一阵恍惚。
　　无法控制地用小时候的心态来对待渡水，总是觉得渡水还是那个需要帮助的实验体，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欣慰更多一些。
　　“她也有了可以信任的同伴了，挺好的。”
　　十六夜雨也露出了笑容，他望着海面与天际相连的水平线叹息一声，转身向着十六夜家走去。
　　顺路还拉上了鬼灯的领子。
　　“走吧。别忘了我们办公桌上还有多少东西要处理。”
　　因为Y008的复苏事件，第三区损失惨重，堆在区长办公室的文件几乎可以垒成一座小山。
　　鬼灯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喂喂！你至少让我吃完这份章鱼小丸子！”
　　第五区。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连绵的海洋变成了森林与戈壁的结合，大地之上泾渭分明，左边是生机勃勃的翠绿，右边是看上去就荒芜，泛着沙尘，只有黑色的钢铁工业基地色块无比明显的戈壁。
　　塔的中型飞行器的飞行很稳，出乎柳明的意料，他们这次居然安全着陆了。
　　第五区的接待人员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女人，她的精神体看上去就是那种在丛林里矫健奔跑的大型猫科动物，皮肤是健康无比的小麦色，一身扎头发的发圈也是豹纹的纹路，几乎把：“我精神体是美洲豹”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柳明看了眼她胸前的名牌，上面的名字是：“珍妮”。
　　“各位专员，欢迎来到第五区。”
　　珍妮的声音带着第五区特有的热烈和洒脱，她伸手指向飞行器外，那是一片巨大的工业园区，比第三区的海上防御平台更加重工，层层叠叠的钢铁摞在一起，巨大的工业烟筒上冒着数公里外也能看的清的白色雾气。
　　“接下来请各位专员跟随我，前往区长的会客室，等候区长亲自——”
　　“轰———！”
　　一阵尖锐的轰鸣声响起，工业园区的烟筒上瞬间炸开了烟花，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滚滚黑色浓烟升起，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爆炸的余波瞬间冲垮了最近的钢铁建筑体，直直向着这边传来，云舟连忙冲到最前面，试图用自己的流风化去那可怕的冲击波，却还是晚了一步。
　　珍妮向前，伸出一只手，火红色的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凝结成坚固的空间屏障，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那些重来的震荡。
　　柳明几人甚至没有感受到风，只能看到两旁的景色被那可怕的冲击波影响到完全扭曲。
　　剧烈的爆炸声快要震碎四个倒霉学生的耳膜，但是很显然，第五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的耳膜。
　　珍妮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将身前的卷曲发丝撩到身后，气沉丹田怒吼一声：“米特！你在干什么？？！”
　　柳明感慨一声，米特？这不是新任第五区区长的名字吗？虽然是静音（mute）的意思，但是现在惹出来的这大动静可和名字一点都不相符啊。
　　巨大的接驳平台对面的工厂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队队穿着工装的工厂员工从工业园区的出口跑了出来，然后回答珍妮的是一阵更加剧烈但是遥远了些的爆炸声。
　　珍妮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尤其是那几个工厂里的年轻工人还在闪着星星眼，望着正在冒烟的工厂感叹道：“天呐，区长大人实在是太有实力了！把想要挑战他的人引到工厂需要拆除的地方直接一起炸掉，简直是一石二鸟！”
　　“呃……珍妮小姐，要不我们先离开？等区长方便的时候再——”
　　云舟扛着珍妮的怒火，在其他三位同伴同情的目光沐浴下，颤抖着开口发问，没想到珍妮居然摇了摇头：“没事，没必要。”
　　她伸出手，红色的光再次组成了空间屏障，那些红色的空间屏障呈现奇怪的菱形，在空中一闪而过，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工厂深处。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完全不输于刚刚那位区长大人搞出的动静的声音，五块红色菱形屏障在工厂里横行，最终把一个穿着黄色卫衣的金发少年结结实实地关在了五面体中。
　　“小比！到我怀里来！”
　　那少年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两三岁，也就十四五的年纪，怀里抱着一条狗，闭上眼睛任由包裹他的五面体穿梭在工厂里，显然已经习惯了。
　　“居然年龄这么小？”
　　云舟惊呼出声，他真没想到那位七区议事会上无比嚣张的强大区长居然是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男生。
　　如果不是米特上位的太快，还在代理期的话，十六夜雨最年轻区长的身份肯定现在就要拱手让人了。
　　珍妮随手一拉，那个手掌形态的五面体就从工厂的方向飞了过来。
　　柳明皱眉：“空间系……吗？”
　　蛇卫传来的情报上明明没有说过第五区居然有这样熟练强大的空间系哨兵啊。
　　渡水和萤火看着少年怀里抱着的中型犬——那是一只精神体比格。
　　两个人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显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这位区长会这么闹腾。
　　那可是比格犬啊！
　　民间俗称大耳朵怪叫驴！
　　云舟还在茫然为什么自己的同伴一下子脸色都严肃了起来，就见渡水和萤火一左一右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为什么。
　　珍妮撤去米特周围的空间屏障，一瞬间，米特和他的精神体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刺耳的叫声响彻整个工厂的上空——那只精神体在空间中也一直在叫！
　　珍妮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她随手用空间屏障把那只精神体又一次罩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米特一眼：“你！把你的精神体快收起来！在专员们面前这样像什么样子？！”
　　米特做了一个鬼脸：“我才不要！姐，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人在追杀我！既然这样，我当然要好好玩一玩啦！你快送我回去！那边还有没解决掉的——”
　　米特本来想转身就跑，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四个专员里的“熟人”。
　　柳明正用不怀好意的笑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兴趣。
　　米特整个人身体一僵，跑晚了一步，被珍妮一把拉住了兜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差点失去平衡。
　　但是区长毕竟是区长，居然就硬生生维持着这样扭曲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跑跑跑！一天到晚就知道跑，现在怎么不敢跑了？！快去接待四位专员们！你可是第五区的区长！”
　　珍妮拍了拍米特的脑袋，拍的米特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低头，被拉到珍妮身边后，米特彻底老实了，他低着头不说话，被珍妮推到了云舟四人面前。
　　“那厂长，那些来自其他工业园区的挑战者……”
　　一边的一个工人开口问道，珍妮活动了下筋骨，向那座还在爆炸的工厂走去：“我去处理。”
　　说完，她就像是害怕什么一样飞速跑走了。
　　柳明：……看来这位区长的姐姐也不是很想和区长有过多的交流。
　　“啊哈哈，那我们就赶快来谈正事吧，欢迎来到第五区———”
　　米特讪笑两声，他转身准备走，但是柳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之后，他就瞬间不说话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静音键一样僵在原地。
　　柳明：“？？？这是什么意思？”
　　云舟三人顿了顿，他们看了看柳明，又看了看米特，总觉得很不对劲。
　　这位区长似乎，好像，也许是因为柳明，才一下子变得安静如鸡的？
　　这对吗？
　　米特不说话，把人家区长吓得低头不动弹的云舟几人也不敢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安静起来，云舟戳了戳柳明：“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把人家吓成这样？”
　　柳明皱眉：“做过的事情我肯定认，但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我。”
　　米特察觉到柳明的眼神扫过他，整个人又抖了抖，他强撑着讪笑两声：“我们快去说话的地方，总不能让各位贵客在这里聊天，太阳那么大……”
　　柳明抬起头，第五区的荒原之上，现在正被一片阴云覆盖。
　　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下雨，哪里来的太阳？
　　米特不管，他只一味地向前走，也不在意前面的工厂还在爆炸。
　　萤火：“……谁能理理我？前面的工厂在爆炸！在爆炸啊！我们真的要走进去吗？”
　　云舟已经冲了进去，柳明也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工厂远处的爆炸声，渡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队长都走了，我们走就是了。”
　　萤火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巫女：“走就是了？”
　　渡水耸了耸肩膀：“反正不会再发生比第三区更可怕的事情了。”
　　萤火：“……你不说还没事，你一说我怎么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米特走在前面，和一些工厂里的工人带着四位专员走进了那座巨大的工厂，工厂内部被透明的材料分割成一个个小舱室，各种各样的流水线正在迅速加工着供七大区使用的重工业物资。
　　工厂的另一端还在不断传来爆炸的轰鸣声，不过距离越来越远，显然珍妮比米特更有分寸，已经引着那些挑战者向更远的方向去了。
　　“这里这里！大家快来快来！”
　　米特兴奋地一把推开了挂着“区长临时办公室”牌子的门，因为区长在第五区的特殊选拔方式，几乎每一座工厂园区都有着区长办公室，方便想要成为区长的挑战者在挑战成功的之后直接开始办公。
　　但米特这间区长办公室显然与通俗意义上的区长办公室不一样，里面是几乎称的上温馨的画面，橘色的毛绒玩具堆叠在一起，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几乎像是毛绒玩具搭建而成的。
　　“来这里来这里！”
　　米特跑到一个毛绒玩具座椅上坐了下来，他拍了拍周围的位置，几乎让人幻视他身后有一条有力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柳明三人顿时一个个看向云舟。
　　云舟摇了摇身后的狼尾巴：“？你们在看什么？”
　　渡水叹息一声：“看来我们和珍妮小姐之间的共同话题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不少。”
　　毕竟同是犬类饲养员嘛。
　　

第34章 黄火之下
　　“区长先生，我们是……”
　　云舟一点都不见外，直接在米特面前坐了下来，他开口刚想公式化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却没想到米特摆了摆手。
　　“不用再介绍啦！黑天鹅议事长已经把你们的来意全都告诉我了！”
　　米特摆了摆手，云舟四人有些茫然：他们有什么来意？不就是参加几日之后的狂欢大会吗？
　　两拨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后，米特咳嗦两声，他刻意避开了柳明的视线，才让自己勉强显得和小大人一样，端起了属于区长的架子：“你们不是和前任第五区区长一样，也在寻找Y006苏尔特尔的异常核心的吗？”
　　云舟：……
　　其实不是在寻找Y006，是在寻找所有的异常之王，这是能说的吗？
　　米特显然也不是个会读空气的，自顾自地就开始解释自己这样说的原因。
　　在不久前，黑天鹅凌晨召集的那次七区议事会开始前，米特通过挑战战胜了当时的第五区区长桑德，在战胜了桑德之后，作为败者的前任第五区区长却神秘失踪，只留下他在工厂办公室的一些研究资料。
　　那些资料记录了一种很奇怪的火焰，无色无形，可以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媒介进行燃烧，在燃烧的时候只能看到流露出的黄色的细光。
　　第五区的所有重工业工厂基地都是建造于第五区的一种独特矿产———“狂欢黄铜”之上的。
　　相传这种矿产来自燃烧的圣火，它有着可怕的能源供应能力，燃烧产生的热量和特殊能量极高，是当年吸引周围的第六区，第七区居民前来“淘金”的罪魁祸首，同样也是第五区的管理制度如此混乱但是依旧屹立于七区议事会不倒的根本原因。
　　只要有滔滔不绝的“狂欢黄铜”在，没有任何地区能拒绝与第五区的交涉和合作。
　　但桑德却在担任第五区区长的时候，发现那种诡异的黄色火焰在狂欢黄铜上燃烧的时候，燃烧最剧烈，可以将狂欢黄铜燃烧成冶炼后的残渣。
　　而面对其他东西时，那种奇怪的火焰却没有任何伤害性。
　　米特没有探查到桑德真正的态度，那些放置在那里的实验报告只能告诉他桑德对这种特殊情况的了解，不能说明桑德故意放任为之或者干脆是创造这种黄色火焰的罪魁祸首，还是桑德只是发现了这种火焰的存在想要研究解决的办法。
　　经过一番调查之后，米特和他背后的黄铜工厂只知道，桑德的神秘失踪绝对与这件奇怪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这种奇怪的黄色火焰对于第五区的命脉狂欢黄铜有着可怕的影响，而在塔收集的异常序列表中，Y006的别称就是黄火的帝王——苏尔特尔。”
　　米特的神情变得相当严肃，这种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符合第五区区长这个身份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说……Y006已经开始苏醒了？”
　　云舟也认真起来，米特点了点头，他从自己的毛绒座椅下拿出了一排资料，渡水和柳明接过去看了看，发现那些资料都是与那种奇怪的黄色火焰相关的目击案件。
　　“也算是倒霉吧，自从我上任之后这种奇怪的情况越来越多了，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好在议事长很快地召集了七区议事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恐怕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联想到Y006复苏上去。”
　　米特耸了耸肩：“其实还挺期待的呢，桑德完全没有让我尽兴，也不知道Y006有没有这个实力。”
　　他的眼睛变得无比狂热，那一瞬间的疯狂几乎无法压制——他是真的很喜欢打架。
　　萤火：“……完蛋了云舟，我发现了比你更不知所云的家伙了。”
　　云舟：“谢谢，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米特已经把资料送到了他们手上，于情于理他们也应该亲自去看一看，四人粗略地扫了扫最近发生奇怪黄焰事件的地点，一拍即合，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争分夺秒今晚就去。
　　米特看起来很开心，好像终于把一个烫手山芋扔出了手里一样，然而当柳明四人准备告辞时，解决完了挑战者的珍妮威风凛凛地闯了进来，一只矫健漂亮的美洲豹跟在她身后，爪子上还染着血迹。
　　云舟和萤火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把还在思索米特为什么这么害怕他的柳明挡在了身后，避免他因为天敌的血脉压迫原因而感到不舒服。
　　柳明有些茫然，好在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两个家伙在干什么，珍妮就开口了。
　　“米特，你和几位专员一起去现场查看情况。”
　　“什么？！”
　　米特尖叫一声，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被保释又被宣判入狱继续坐二十年的劳改犯：“为什么我也要去？我能不能——”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在不着痕迹地瞥柳明，显然是因为害怕柳明所以不愿意去。
　　柳明挑了挑眉。
　　“因为你现在是第五区的区长。”
　　珍妮没有提高声音，她只是用很冷静的声音解释了一句：“因为你出于想要切磋的心情打败了桑德，然后成为了第五区的区长，现在的第五区区长不是桑德，是你，就是这么简单。”
　　米特顿时不说话了。
　　“作为区长，这种涉及异常之王的事情他责无旁贷，但是从一个姐姐的角度来说，我还是要感谢诸位，这一次麻烦四位专员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珍妮叹息一声，郑重其事，吓得云舟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区长……愿意帮忙，也省了我们不少事呢。”
　　“那就感谢诸位了，希望第五区和诸位合作愉快。”
　　珍妮示意米特上前去和云舟握手，米特犹豫了一瞬间，还是走了过去。
　　“合作愉快。”
　　柳明却坏心眼地上前一步，拨开云舟想要伸出的手，一下子握住了米特的手。
　　米特整个人一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进入了僵直的状态，眼神飘忽，好像灵魂都消失了。
　　他转身就向着珍妮冲了过去，抱着珍妮就嚎，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不，是真的哭出来了。
　　柳明笑的更开心了：哎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米特这么害怕我，但是弄哭小孩子就是爽啊！
　　萤火，云舟，渡水：……柳明的笑容好吓人。
　　事情最后的结局以珍妮和云舟双方对对方疯狂鞠躬道歉结束。
　　珍妮和云舟约定好了查看现场的时间后就拉着米特匆匆离开，云舟三人虽然茫然，但是看着柳明甚至有点小得意的恶魔般的笑容也不敢再说什么。
　　总觉得对方对吓唬小孩子这件事很乐在其中。
　　可惜云舟他们终究没有按照预设的那样一直等到约定时间。
　　狂欢大会的前一天凌晨，一通电话打到了云舟那里，尖锐的座机电话铃声刺破夜晚的寂静，直接把在住宿处休息的四个人全都叫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怎么了？”
　　渡水三人慌张地从各自房间跑出来，穿过走廊，敲开了云舟的门，结果发现云舟神情凝重地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声音严峻。
　　“我们现在要走一趟了。”
　　他放下座机电话，看向身边的同伴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黄火地点出了意外……有求救者从那片矿场跑出来，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昏了过去，身上全都是严重的烧伤。”
　　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走！”
　　不知道是谁最踏出一步，随后就是匆匆的脚步声，少年们鱼贯而出。
　　出现异常的地点名为第五黄铜矿，是第五区规模最大的狂欢黄铜矿，其面积几乎覆盖整片戈壁和乱石山，数不胜数的矿车轨道从乱石山中蜿蜒而出，呈现出一种错乱纷杂的诡异之感。
　　现在天色正晚，将近凌晨，天空中呈现非常清楚的星轨痕迹，与第三区那样的繁华大都市不同，即使有着诸多工厂不断运作，第五区的天空也明显要比第三区清晰透明。
　　那种通透感带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这里距离那凌驾的高天无比接近，好像下一秒天幕就会变成一张毯子扑下来一样。
　　柳明低下头，不再去理会那种奇怪的眩晕感，他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黄铜矿入口处，被落石堵死的矿车出口此刻泛着一层奇怪的红色——珍妮用自己的精神力给这里做了二次保障，好像在防止那里面的什么东西冲出来。
　　米特站在神情焦急的珍妮身边，正在询问在矿厂外守卫的安保人员现场情况。
　　“……苏尔特尔……苏尔特尔……”
　　但安保人员明显也被吓傻了，嘴里一直都在念念叨叨这个象征着天灾的名字，声音沙哑窒息。
　　柳明也顾不得再逗小孩，他看向珍妮：“能放开屏障，让我感受一下黄铜矿里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弹幕却自从他们来到第五区之后很少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使出现也是断断续续的乱码……他总觉得这次遇到的麻烦可能要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可以……请便，只不过稍等一会儿，我封住这里只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外泄，但如果现场都是修正者的话……没有问题。”
　　珍妮闭上眼，叹息一声，她等工厂的人将能救援的矿工全都带走之后，现场剩下的人都是哨兵或向导，才打开了空间屏障。
　　一瞬间，入口处那些倒塌的土石堆砌的缝隙中，就冲出来了黄蓝色的诡异火焰。
　　“按照这个燃烧烈度来说的话，整个矿道里面有接触的狂欢黄铜都要完蛋了。”
　　珍妮的声音有些绝望。
　　那火焰过于飘渺，某些角度看上去就是桑德记录中的诡异火焰的具象化。
　　柳明找不到安慰她的办法，因为这是事实，他只能迅速蹲下身，手掌触碰到那些堵住火焰的碎石，让自己的丝线深入矿厂的深处。
　　很快，他的表情就变了。
　　“不……不只是苏尔特尔，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丝线继续向着土壤之下蔓延，柳明根据探测到的杂乱精神力开始分析，脸色因为那几抹精神力带来的可怕威压变得相当难看：“这里有风雪的气息……还有死亡的气息……太混乱了……”
　　渡水难以置信：“难道不仅仅是Y006……Y007和Y005也已经苏醒了？”
　　那还给不给他们活下来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按照现在火焰燃烧的时间，它们想要烧尽整片矿区，只需要3个小时。”
　　柳明甚至来不及回答渡水的问题，他直起身，神情几乎称得上冷漠地将自己探知到的结果告诉珍妮和米特。
　　“三个小时……”
　　珍妮将这四个字在嘴边重新念了一遍，好像在呢喃什么死亡倒计时。
　　“没时间了……必须要尽快找到火焰的源头，停下这捧火焰，要不然整个黄铜矿就全完了……”
　　珍妮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好在正当她沉思下决定前，云舟开了口。
　　“根源的话……就在这下面。”
　　云舟那双金色的眼睛亮了亮，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神性，珍妮和米特连忙抬头，用看救星般的眼神看向他，没等两人再次开口发问，云舟就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能感受到这些火焰的来源，它们像是被握紧的绳子……是被人为按照黄铜矿里面的矿道排列分布的，我还听到……”
　　云舟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好像听到了很多无用的噪音，他努力的在那些噪音中辨别有用的信息，在终于找到突破口的那一瞬间，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下面，这座黄铜矿很深很深的下面，有一个空洞，这些火焰的来源就是那里！”
　　云舟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珍妮和米特猛地瞪大了眼睛，姐弟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因为在那些来自前任区长桑德的笔记中，他确实提到过，这座黄铜矿的正下方，有一个之前遗留下来的矿工生活区，只不过几十年前就因为矿脉的断绝废弃了，一直放置在那里。
　　如果云舟不是真的有某种奇怪的，探知真相的能力，他不可能知道那片废弃生活区的存在，毕竟就连向导界的权威，柳家的少爷刚刚也没有感受到火焰的来源。
　　柳明满意地点点头，天无绝人之路，虽然弹幕暂时不中用了，但是至少主角的金手指还没坏，跟着主角走，总能找到那些别人找一辈子也找不到的线索。
　　“不愧是云舟！”
　　渡水和萤火非常给面子，连连鼓掌。
　　“哇塞，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被黑天鹅议事长选为救世项目的队长了！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珍妮姑且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尚且年轻的米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崇拜地看着云舟。
　　云舟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哈哈，一般一般，也就一般吧。”
　　柳明实在是看不下去，打断了两只犬科生物之间的交流：“好了，各位，既然队长已经探查到问题所在了，那么各位有没有决心……”
　　柳明垂眸看了眼那堆叠的石块，根据缝隙里的火焰的燃烧程度来看，怕是里面的矿道也完全被那些火焰覆盖了。
　　“那座生活区没有小路，它在很深的地方，只能硬闯，这是第五区的事端，按理说不好劳烦诸位专员……”
　　“没——”
　　云舟刚想开口应下，却被柳明拦住了动作，银蓝发的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云舟瞬间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不说话了。
　　毕竟哪有哨兵蠢到会去故意得罪向导呢？之前的他自己不算。
　　珍妮叹息一声，但她现在是真的没招了：“可否请各位……等事情过后，第五区必定重谢。”
　　很好，重谢，柳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即使有议事长的任务在身，柳家也不会接受无缘无故的付出，穿过里面的火焰一看就是拼上命的艰巨任务，云舟这些人烂好心，他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烂好心。
　　要不然在错综复杂的第五区被人吃干抹净了这几个家伙也不会意识到的。
　　柳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好，我们走吧。”
　　珍妮是这片矿区的负责人，她知道有一条绕过燃烧最剧烈的矿道中心进入矿区的小路，小路深深地嵌在土黄色的戈壁之中，看起来像是人工开凿的隧道，边缘曲折不平。
　　这里的山体已经背挖掘的千疮百孔，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洞窟内的悬崖，下方的冷风带着燃烧的黄色火焰直冲上来，延伸出诡异的光。
　　“下面这火光也太耀眼了……我们真的能下去吗？”
　　萤火看了半天，看不出任何他们下去后能活下来的可能。
　　“用我的空间屏障……我的空间屏障可以制造一个狭小的空间，阻挡那些火焰的燃烧，只是……”
　　珍妮召唤出红色的空间屏障，将空间屏障放在下面的黄火中，感受着精神力被燃烧的速度：“只是我的屏障应该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三个小时完全不可能，不，只有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内找不到生活区里的火源，我们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伸出手，迅速地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套上了一层隔绝黄火的空间屏障，米特和云舟两个人最积极，在屏障成型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珍妮担忧地想要伸手去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等等，慢点——！”
　　“咔嚓——”
　　一声突兀的砖石碎裂的声音响起，两个人向前跑了没几步，只听让人牙酸的破碎声之后，是从黑色的岩石壁上不断延伸，直至两人脚下的恐怖裂缝。
　　“哦。”
　　米特发出一声棒读，他看向珍妮：“姐，多亏你手快给我套上了空间屏障。”
　　下一秒，缝隙迅速扩大，两人脚下的悬崖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寸寸崩裂，米特和云舟两个人完全无法维持平衡，身型向后一倒，不受控制地就向着下方的火海摔去。
　　“我觉得还不至于……”
　　区别于米特的惊慌失措，云舟倒是反应很快，他瞬间召唤出流风稳住身形，延缓了两个人下落的速度，然后一只手抓住米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撑住悬崖边缘，让两个人不至于毫无准备地掉进下方情况不明的连绵的火海。
　　“云舟哥，你反应也太快了！”
　　这下米特看云舟的视线彻底变成了星星眼，云舟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代理区长级别的人物对自己的崇拜，一时有些洋洋得意：“你看好了，我现在就把我们全都救上去。不过是区区掉下悬崖嘛，你云舟哥经历过的多了！”
　　柳明三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总觉得云舟这么嚣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也许是为了炫耀多说了一句话而真的糟了报应，正当云舟准备用流风将两个人一起拉上悬崖的时候，下方的火势却突然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好像有看不见的，无形的手在拨弄，明明没有任何风的痕迹，但是下方的黄色火海偏偏呈现出一种剧烈的燃烧情况，火焰猛地窜起，被那只看不见的手轻而易举地拨动，化身为可怖的火龙卷，径直向着云舟等人冲去。
　　“云舟！”
　　柳明三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刚刚稍微悬起一点的心现在是彻底跳到嗓子眼了，但是那火龙卷的速度过于迅速，三人一起发力，丝线和伞齐上，也没能在火龙卷手中拉回云舟和米特。
　　“啧，该死的，不对劲，你们看那东西，是不是向着我们过来了？”
　　柳明不爽地啧了一声，但他很快从没能救下云舟的遗憾中抽离，迅速发现了周围的异常，只见从悬崖下方火海卷上来的火龙卷突兀地膨胀变大，好像被吞掉的云舟和米特是什么宝贵的营养，帮助它壮大了身形。
　　它不断地膨胀，顺着悬崖向着上方蔓延，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悬崖上方吞入自己的火焰躯体之中。
　　火龙卷的带来的风极大，即使有着珍妮的空间屏障作为保护伞，他们似乎也能感受到屏障外传来的灼烧气息。
　　那并非单纯的热度，而是来自于灵魂层面的燃烧，那些黄色的火焰……燃烧的是精神力。
　　在可怕的认知的冲击下，试图控制自己身体的渡水和萤火顿时失去平衡，就连珍妮也最终没能撑住在悬崖上坚持的身体，被火龙卷卷入了悬崖之下的深渊。
　　**
　　深不见底的矿洞。
　　云舟艰难地在一片黑暗中站起身，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闪了闪，亮起高原上狼群一般的亮度。
　　哨兵的视力很好，再叠加上狼种精神体的优势，让他在黑暗的环境中能接着微弱的火光看清很多地方，他环视四周，自己落下来的地方是一片矿洞的矿车集散地，脚下是纵横交错的各种轨道，除了轨道上停着的车斗里的黄铜矿上燃烧着那种诡异的黄火，其他地方的情况还算正常，暂时没有被黄火波及到。
　　他揉了揉摔得发疼的肩膀，在一片黑暗里非常自然轻松地找到了最安全的那条路，顺着轨道向着远处走去。
　　矿道里的风为他带来了声音，云舟加快了脚步，很快在矿道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三个熟悉的人影。
　　“渡水！萤火！珍妮小姐！”
　　云舟顿时喜出望外，向着同样露出惊喜神色的三人跑去，还不忘在心里吐槽。
　　虽然遇到了同伴很开心了，但是柳明和米特却并不在这里……
　　不能是那阵讨厌的火龙卷把他们四人分到了一个地方，然后把柳明和米特分到了一个地方吧？
　　那对米特来说也太倒霉了吧？
　　云舟想起柳明逗人的恶趣味就发寒。
　　

第35章 柳家
　　“云舟队长，您在这里的话，那岂不是——”
　　珍妮在看到云舟的时候也有些发愣，这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他们这边还好，但另一边分到一起的，偏偏是柳明和最害怕他的米特。
　　珍妮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样，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抖，全无之前强大空间系的自信和游刃有余：“那可真是糟糕透了，米特恐怕要倒大霉……”
　　云舟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您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柳明平时确实说话难听了点，但是他和我们一样，更何况他还是向导，您质问他的立场……我还想问区长能不能保护好柳明呢！”
　　云舟少见的摆起了队长的谱，萤火和渡水也连忙配合，后者声音依旧平淡冷静，但是却暗含着说不出的威胁：“如果柳明受伤了，不仅是我们，第一区和黑天鹅议事长也会很困扰的。”
　　言下之意是你才是最好祈祷柳明没事的那个人。
　　“柳明是我们队伍不可缺少的一员，您这话的意思……是对我们将手伸到第五区来不满了是吗？”
　　萤火这话说的相当犀利，他们在树塔学院已经因为云舟的流浪者身份受够了无端的指责和讽刺，因此格外见不得有人以没有证据的莫须有的罪名去指责别人。
　　尤其是那人还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虽然嘴里没有一句好话，但是那也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啊！
　　更何况柳明其实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嚣张跋扈，之前他们还以为对方不喜欢他们的精神体是少爷病，没想到有“血脉压迫”这一层，再加上第三区的事情里柳明也出了不少力，是真的拼上命在阻止异常之王的，当之无愧的修正者，陡然被珍妮如此评价，他们无法接受。
　　“各位专员……很抱歉引起了诸位的不满，但是请各位专员理解，我说这样的话，真的是事出有因。”
　　珍妮叹息一声，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又拿出了一个和周围的矿洞环境无比契合的老旧笔记本——笔记本上还有着厚重的铜矿碎屑正在燃烧，显然是刚刚从一边的隧道里捡到的。
　　“各位专员请看这些，实不相瞒，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糟糕的猜测居然会变成现实……”
　　珍妮叹息一声，开始解释。
　　米特的恐惧并非仅仅只针对柳明，而是针对柳家人，只要站在那里的是柳家人，无论是谁，他都很难维持冷静，毕竟对于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柳家人就像是恐怖故事里的怪物，随时随地都会从一些无法预料的地方跳出来，以各种诡异的手段夺走他的生命。
　　萤火抽了抽嘴角：“……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米特害怕柳明了。”
　　珍妮没再说话，将解释的空间让给了萤火，萤火思索片刻开口：“因为那就是事实——第七区暂且不论，柳家人在第五区，第六区的风评就是类似故事里的大灰狼那样的，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渡水和云舟瞪大了眼睛。
　　他们知道因为唯利是图的行事风格，柳家即使是第一区的负责家族，他们的名声也很烂，但是没想到居然会烂到这种地步。
　　能止小儿夜啼……这简直就是第五区和第六区小孩们的童年阴影的具象化嘛！
　　“说实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干的事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萤火耸了耸肩，开始讲述第五区和第六区几乎家喻户晓的“暴火事件”。
　　在现任第六区区长刚刚上任时，因为某种原因，本来关系很好，一同在树塔学院毕业的第一区区长柳霖和第六区区长英特尔大吵一架，柳家撤掉了对第六区的所有援助，而在失去第一区的援助之后，第六区爆发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可怕火灾。
　　没有人知道那场火灾是如何发生的，当人们发现它的时候，那诡异的暗黄色火焰已经烧尽了数片连绵不绝的森林，将第六区的领域寸寸瓦解，变成一片片只残余灰烬的戈壁荒漠，那荒漠从第六区的腹地延伸，一直蔓延到第五区与第六区的交界线附近，从高空之上俯视，倒像是第六区将自己负责的区域分了一半给第五区。
　　那场火灾烧尽了第六区的一切，甚至烧毁了第六区的森林守护者们世代相传的猎人部落，于是第五区和第六区的民间难免传出流言：那场火灾是柳家对英特尔代表的森林守护者的报复。
　　柳明没有出言解释，好像这件事就是他们做的一样，但是黑天鹅议事长却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流传的谣言做出了抨击。
　　但柳家并不表态的态度过于匪夷所思，于是部分人更加认同：只要柳家想，就连同为区长的英特尔也不得不被烧的家破人亡。
　　他们不仅掌握第一区，还掌握着其他大区的生死。
　　萤火有些不解：“但是我记得，黑天鹅议事长明确表示过那只是一次巧合吧？导致第六区……”
　　他提到第六区的时候神情复杂，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导致第六区遭受重大损失的火灾源头明明是有人故意转移Y006苏尔特尔的异常核心——”
　　渡水猛地抬头：“等等，苏尔特尔的异常核心？！”
　　云舟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哦！之前的那次暴火事件的火焰也是奇怪的暗黄色，这次的火焰虽然是黄色，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如果说暴火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是Y006的异常核心的话，那么———”
　　这段推理已经是他的极限，云舟抓耳挠腮了半天没能再多说出一句话，渡水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接过接力棒：“那么现在我们要去下面的活动室寻找的黄火的源头，可能也是Y006的异常核心，它于第六区失踪，看来是有人故意将它转移到了第五区，放在了第五区最大的黄铜矿下面……谋划一个阴谋。”
　　渡水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因为她想到了第三区的长老会。
　　Y007大地的幽魂·海拉不知何时早已苏醒，甚至在第三区控制了长老会的二把手二长老，故意啰使长老会进行了禁忌的实验。
　　那么它真的只会用自己的能力控制一个第三区的高层吗？
　　第五区，第六区的高层，是不是也已经被海拉在几十年前控制了？它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在这两个大区的阴谋的目的是不是和第三区一样，都是为了唤醒它的异常之王同胞们？
　　渡水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珍妮的语气更加诚恳严肃：“如果米特对柳明表现出的那种害怕仅仅是因为柳家的名声的话，我也不必如此着急，毕竟不管柳家做了什么，黑天鹅议事长都没有做出反应，我们也曾想过也许柳家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疯狂，他们至少是追随着黑天鹅议事长的……”
　　珍妮深吸一口气：“但是，诸位请看笔记本的这一页，和这些证据。”
　　珍妮将那些资料翻到特定的一页，只见桑德留下的那些资料中，赫然提到了：“多亏了那些第一区大人们的帮助，我才能对黄火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而从这片矿道中捡到的那本笔记本上，类似的信息也层出不穷。
　　【记录：今日探索数据……
　　火焰烈度……
　　火焰可燃物范围……
　　火焰提供商：感谢伟大的第一区，愿意付出金钱信任的柳家。】
　　那些记录的最后，盖上了一个熟悉的章。
　　云舟和萤火曾经拿着那个熟悉的图案奔走在第三区的大雨里，他们自然认得出来，那个章与柳明在第三区扔给他们的家族徽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怎么会……支持桑德探索黄火的……怎么会居然是柳家人？”
　　萤火好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眸色也暗的可怕，那双绿色的眼睛几乎一瞬间像是夜色下的森林，沉淀着可怕的压抑。
　　怎么会……怎么会……
　　柳家人怎么会，真的和这些火焰扯上了关系？
　　云舟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他依旧愤愤不平：“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说明柳明就和那些柳家人沆瀣一气吧？”
　　珍妮的表情却瞬间变得严厉起来：“你们和几个柳家人打过交道？就敢这样相信一个柳家人？更何况那……那孩子可是柳家的继承人，作为继承人，你会相信他对柳家做过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云舟依旧坚持：“我相信另有隐情，我的同伴和我朝夕相处，我相信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渡水也用力点了点头，萤火没有附和，他用堪称冷漠的声音开口：“……那您还有其他忠告吗？”
　　珍妮看着萤火难看的脸色，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我再提醒你们一遍，如果Y006的异常核心，或者说这些黄色火焰的源头真的是柳家提供给桑德，放置在这里的，那也就意味着……暴火事件中，将第六区守护的Y006异常核心转移至第五区的势力，也就是引起惨案的罪魁祸首，就是柳家人。”
　　“他们骗过了黑天鹅议事长，根本不像黑天鹅议事长所说的那样无辜。”
　　萤火的身体猛地一颤。
　　另一边。
　　灼热的黄火冲破了视线所及内的一切空间，呼啸而过的那簇火龙卷在将他们圈下来之后就骤然消失不见，柳明在坠落的过程中伸出手，银蓝色的丝线在他的手中蔓延，那些丝线很快干脆利索地缠上了矿道结构中凸起的地方，环绕着荡了两三圈，直到借力维持住自己在空中的身体平衡。
　　银蓝色的丝线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柳明暂时靠丝线延缓了下落的趋势，但他刚松了口气，就看身边有个影子径直掉了下去。
　　“芜湖——！太爽了！”
　　是还显得非常兴奋的那只比格。
　　柳明低头看了眼，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矿洞内部的地面不远，但是以这种高度直接坠下去，一会儿可能就不是爽，而是残了。
　　柳明翻着白眼懒得去看米特，伸出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银蓝色的丝线冲了出去，带着主人的无奈和满腔怨恨，把还想加速往下冲，将自己焊在地上的米特整个人绑成了一只蚕蛹。
　　他松开了自己手里的丝线，整个人借助柳霖之前给他塞的各种使用型异常的力量轻盈地落在地上。
　　米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他一下子被冲过来的丝线捆了个结结实实，虽然那些丝线出现的很突然，但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他也就没有挣扎，顺势被缠成了一只蚕蛹，吊在半空中瞪着两只大眼睛晃来晃去。
　　柳明抱臂靠在下面的矿洞侧：……看起来更像是比格了，还是藏着心眼焉坏的那种比格。
　　不过比格很快看到了自己身边的柳明，整个人眼睛猛地瞪大，甚至吓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柳……柳专员……”
　　米特哆嗦着在空中摇来摇去，只能不停的讪笑，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
　　“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了。”
　　柳明前进几步，走到米特的正下方，看着在上面不断摇晃挣扎的年轻的过分的区长，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我不记得自己有来过第五区，而且绝对没有见过你。”
　　米特还在试图嘴硬：“哎呀柳专员您看您这话说的，那有的事———”
　　柳明懒得多嘴，他直接打了个响指，银蓝色的丝线沿着米特的身体往上爬，吓得后者在半空中马上把自己转成陀螺。
　　“小孩子还是不要说谎话比较好，要不然会长蛀牙的。”
　　柳明拍了拍手，收起那簇吓唬米特的丝线，吓得米特更害怕了：“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我承认我害怕你，不要吃我呜呜呜呜——”
　　柳明：……哈？
　　现在柳家在外面的名声已经变成这样了吗？不是？他什么时候开始吃人了？
　　柳明威胁性地举起了手里的丝线：“我劝你想好了之后在开口说话。”
　　米特也很识时务，瞬间滑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刚才太害怕了！！！我小时候听的所有故事里都告诉我柳家人会吃人呜呜呜！”
　　柳明：……他记得他们柳家也没有干过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怎么在外面的名声就变成这样了？
　　柳明眉头紧皱，就米特的情况来看，他也不是自爷爷被剧情提线操控之后才开始害怕柳家人的，但是之前的话……
　　柳明思索了片刻，只能想到多年前的那次“暴火事件”。
　　可是“暴火事件”根本和柳家本家没有关系，当时动用柳家的资源主导这件事的明明是……
　　而且引起那场毁天灭地的火灾的罪魁祸首明明是Y006的异常核心，当时塔计划对Y006的异常核心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和封锁，但是却在正式转移前，被一个叛徒拿到了Y006存放密室的钥匙。
　　那叛徒，或者说大概率是被Y007海拉控制的人拿到钥匙后，迅速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绕过了巡逻队，夺走了Y006的异常核心。
　　说实话，那可是异常之王的异常核心，被当时塔里面的叛徒违规转移后只是引发了一次剧烈的火灾，没有直接唤醒Y006，已经算是相当幸运的结果了。
　　柳明一向奉行有问题就问的原则，主打一个不让自己陷入任何困惑，他没有直接把米特放下来，而是神情严肃地开口：“我说，你这么害怕我的原因，是不是暴火事件？”
　　暴火事件之后，第五区和第六区确实对柳家颇有微词，但是却全都被塔本部压了下来。所以这两个地方就连小孩子的童话故事里都要call一下柳家来做荣誉反派。
　　主角的英姿各式各样，但是反派一定是柳家人荣誉出演。
　　柳明几乎都能想象到已经变成固定套路的第五六区文学盛况。
　　“哈哈……柳明哥哥，你猜的可太准了。”
　　米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讪笑两声，然后决绝地，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柳明：“所以柳明哥哥把我放下来好不好？一直待在上面我什么都做不了！很难受的！”
　　一般情况下，他用这种手段对付珍妮只会被自家亲姐姐狠狠暴揍一顿，但是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万一柳明就吃这一套呢？
　　虽然柳家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吃这一套的人，但是绝对的求生意志之下，米特觉得自己总该试试，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吃了。
　　毕竟只要他被放下来，他就有决心可以在柳明手下跑掉。
　　打是一点都不敢打的，他看见柳明腿肚子都要发软，平时一扔一个准的炸弹更是动都不敢动。
　　柳明看着米特讨好味极浓的星星眼，和blingbling眨巴眨巴的眼睛，后退一步，努力让自己不受干扰。
　　米特看到柳明完全不在意，看起来更难过了，整个人萎靡了起来，几乎能看到耷拉下来的耳朵和尾巴。
　　“咳咳，那下来之后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绝对不能乱跑啊。”
　　就在米特认为柳明不会再搭理他，或者真的要把他当盘菜吃了的时候，下面背过身的银蓝发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尽力掩盖的别别扭扭。
　　米特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真吃这套撒娇？！
　　他还没说话，也没答应，只来得及疯狂点头，就见背对着他的柳明挥了挥手，好像刚刚的问题不像是在问他，而是给自己一个理由。
　　下一秒，把米特几乎捆成蚕蛹的丝线就纷纷消失，只剩下一根摇摇晃晃地挂着米特，把他扔到了地上。
　　米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现在怀疑自己还是在睡梦中，要不然的话怎么会看到柳明几乎称得上温柔地把他放了下来呢？绝对是他疯了。
　　“米特……我问你。”
　　柳明转过身，他周围是燃烧着黄色火焰的矿道，但是他本人却比那些黄色的火焰更加夺目，让米特恍惚间觉得，有柳明在的话，哪怕是Y006引起的黄火也不再危险。
　　“你的姐姐珍妮将家里的工厂经营到现在第五区数一数二的水平很不容易，你又是为什么才起了当区长的想法？”
　　柳明问的很认真，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
　　米特愣了愣，他本能地转身就想跑，但是想到刚刚自己做下的承诺，他又硬生生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我……我只是没想到。”
　　米特对着手指，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声音颤抖地解释：“我真的只是听说桑德区长实力非常强大，所以想要来挑战一下而已……毕竟和强大的哨兵之间的战斗真的让人心潮澎湃——”
　　米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变得激动起来，他地继续，声音里却带上了一点孩子气的自得：“但是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赢了！我就知道我很厉害！姐姐还一直说——”
　　柳明伸出手：“停下，我不是来听你这些没意义的自夸的，桑德在和你进行比试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米特愣了愣：“？不对劲的地方？好像确实有，最后虽然我战胜了他，但是他明显还是可以站起来的，可是他直接认输了。虽然我觉得他继续下去也打不过我……”
　　米特叹息一声：“我本来不想接过第五区区长的位置的，所以比试完后追上了他，但是没想到……”
　　“……他不愿意。”
　　柳明接上了米特没有说完的话。
　　“唉？！你怎么知道？！”米特瞪大了眼睛。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他应该早就知道了第五区的狂欢黄铜矿已经全部被黄火燃烧了，这些黄火的源头应该就是Y006的异常核心，Y006的核心说不定现在正在通过这些黄铜矿吸收滋养异常核心的能量，桑德已经通过留给你们的那些资料努力了很长时间，但是他没有找到办法，所以桑德才会故意败给你，一点都没有挣扎的败给你。”
　　柳明叹息一声，这样的话，第五区这次过于快速和诡异的区长更换就能解释了。
　　“因为桑德他早就想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这次惊讶的人变成了柳明。
　　因为即使他点明了桑德的心思，面前那个年轻男孩也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的话……我知道……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一直在寻找桑德的下落，可是没想到桑德区长居然失踪了……”
　　柳明愣了愣：“那你还接过区长的位置……？现在第五区的区长可是最大的责任人。”
　　米特耸了耸肩：“不过正因如此，更不能交给别人了，因为我和姐姐都不放心嘛。”
　　他抬头，看向柳明，那双眼睛里的恐惧一瞬间都消失了，只剩下严肃和警惕。
　　“你难道不知道吗？柳少爷……你的那位姐姐现在已经将第五区的所有工厂的股份全都控股了，除了我和姐姐的工厂之外，没有一个幸免的例外。”
　　

第36章 爆炸就是艺术
　　“……你是说，我的姐姐？”
　　柳明顿了顿，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米特，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他说谎的局促，但是什么也没有。
　　米特说这话的时候相当认真。
　　他确实有一个姐姐。
　　柳家这一辈分的同代有三人，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年纪最小的柳明，被爷爷亲手送到黑天鹅身边，成为塔的秘书长的二哥柳川，还有一位很早之前就自己选择离开柳家，独自消失在七大区的茫茫人海中的长姐。
　　那位长姐离开柳家的时间太早了，早到那时候的柳明的记忆都很模糊，他只记得长姐的名字好像叫做柳洛，除此之外，那位长姐什么都没有给柳家留下。
　　她就那样决绝地什么都没有带走，一个人在和爷爷爆发一次剧烈的争吵之后离开了柳家，之后近十年，都没有给爷爷传过任何消息。
　　柳明曾尝试过打听长姐的线索，柳家的暗钉深深扎入七大区的每一寸土地，就连第三区的海上也有他们埋下的种子，按理说肯定不会得不到一点关于柳洛的情报，但是他却没能如愿。
　　因为柳家家主柳霖亲自颁发了命令——柳洛的所有信息情报都只能直接送递到家主手中，其他任何柳家人不得查看。
　　哪怕是柳明这位柳家的继承人也不行。
　　“这只是我和姐姐的推测，在背后支持桑德的势力确实有着柳家的家徽，除了柳家人之外我们想不到第二个可能，但是说不定有人假扮你们借柳家的影响力行事……柳明哥哥……如果想要确定的话，我们还是先去下面的活动区看一眼吧。”
　　攻守瞬间易势，谈到正事的米特也不再多话，摆出了属于区长的气势，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座矿虽然之前是桑德的财产，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我家的财产，我脑子里有这里的地图，大概能辨别出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我记得有一条小路就是从这里通往下面的废弃活动区的。”
　　米特顿了顿，看到柳明眯起的眼睛，他刚刚维持没多久的区长面具瞬间破裂：“呃……大概，也许这也算是幸运吧，哈哈。”
　　他干笑两声。
　　柳明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对方带路，米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连忙上前几步跑到柳明身前：“那我们走！”
　　有珍妮的空间屏障在，他们的行动并不受矿道中的火焰干扰，但是即使如此，整片矿区中火焰的弥漫程度还是让人感到震惊。
　　每个矿道的每条缝隙中都燃烧着那诡异的黄色火焰，那火焰连绵不绝，就像是生长在那些尚未被开采出的黄铜矿中一样，随着他们走过而轻微晃动着。
　　宛如拥有生命的触须。
　　米特强迫自己不去回头看柳明，嘴里碎碎念着：“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听的在后面因为姐姐的线索而沉思的柳明都感觉误入了灵异片片场，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活人。
　　好在米特虽然人诡异了点，但是比云舟要靠谱的多，很快就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之中找到了通往下方活动区的入口。
　　那是一个位于矿道旁很狭窄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是用石斧一下一下在山体上打出来的，房间的四周到处都是工具留下的开凿痕迹，墙面很不平整。
　　在房间的最里面的墙壁上，立着一面很厚重的铁门，被相当厚重的崭新锁链紧紧拴住，一把厚重的老式铁锁立在那里，完全无法移动。
　　“就是这里了，但是……”
　　米特没敢回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哈哈，这里的钥匙我早就找不着了。”
　　柳明：……
　　他撤回刚才夸奖这混蛋比云舟靠谱的话，这分明就是半斤八两，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废弃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当时桑德失踪的突然，找不到也很正常嘛……哎呀！你别生气，虽然要是找不到了，但是我有办法打开这里！”
　　米特心虚地对着手指，眼看柳明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连忙跳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放心，绝对能干脆利索地打开这扇门，只需要‘咚’一声，很简单的！”
　　柳明扶着额角叹了口气：“我不是你姐姐，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既然有办法，那就赶快用出来，别再浪费时间了。”
　　米特讪笑两声：“你等等哈，我找一找——”
　　他从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黄色的石头，看起来和一边燃烧的那种狂欢黄铜一模一样，柳明皱了皱眉，却见米特下一秒用自己橙色的精神力缠上了那枚黄色石头，将石头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柳明哥哥，得罪了！”
　　柳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米特好像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将手里的那块黄铜扔向了密封的大门锁处，然后整个人扑向柳明，可怕的巨力直接裹挟着柳明倒在了那个小房间外的宽阔矿道上。
　　矿道外的路面坑坑洼洼，骤然倒下去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体验，好在米特还记得自己是个哨兵，一边害怕的瑟瑟发抖一边把柳明护在怀里，整个人扭曲的都要分裂了。
　　下一秒，柳明就知道了米特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只听一声巨响轰鸣从他们身后的小房间中传来，整个矿道都颤了三颤，零零碎碎的碎石从矿道的上方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落下，击起一地灰尘。
　　激烈的爆炸让烟雾覆盖了整个小房间，从外向内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黑灰色。
　　“yes！”
　　米特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他的精神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攻击性！
　　“咳咳……”
　　柳明已经顾不上去骂米特了，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米特的时候，那座工厂会传来隐隐的爆炸声了，他现在甚至有点同情那位前区长，作为一个能和随手扔出炸弹的神奇哨兵比试，还能坚持那么长时间的人，桑德已经很厉害了。
　　谁能想到一个哨兵的精神力随便裹点易燃易爆的物品就能直接引爆当炸弹使啊？！
　　“你没事吧！”米特把柳明拉起来，刚刚丢完炸弹，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激动了不少，兴奋的连害怕柳明都顾不上了，如果不是扎根心底的恐惧，恐怕他真的要狠狠地拥抱柳明一下。
　　柳明摇了摇头，他懒得和米特讲话，指了指已经完全被黑烟覆盖的小房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下我们怎么下去？
　　米特甚至都能想象到柳明的语气。
　　“没事没事，我有准备！”
　　但是他这次却一点都不心虚了，反而一把拉起自己的卫衣，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防毒面具。
　　柳明：……
　　熟能生巧啊熟能生巧啊！这位区长大人到底是干过多少类似的事情？第五区要完了！
　　柳明心想，还不如趁着没被米特炸完赶快全都投靠柳家呢。
　　哦，这个柳家指的是他，不是他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神秘姐姐。
　　讨厌的姐姐！不管她想干什么，偷偷在第五区赚钱是事实，居然敢一个人自己赚钱不告诉他……
　　柳明狠狠地把防毒面具拍到了脸上，和米特一起踩着被炸毁的门后的楼梯，走向深处的生活区。
　　生活区因为常年关闭空气有些污浊，米特的防毒面具倒是派上了用场，这里没有黄铜矿，自然也没有那种诡异燃烧的黄色火焰，只有布满灰尘的矿工宿舍和日常生活工作的一些桌板。
　　许多摆放在桌板上的生活物资已经腐烂破碎，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过好在柳明和米特的目的不是他们。
　　在生活区最宽敞的简陋广场上，一个被铁皮封死的盒子安静地躺在整片广场的最中心，黄色的火焰痕迹从黑色的铁皮盒子内延伸至半空中，高高地悬挂到了上方，隐没在山体深处。
　　在盒子的表面，他们不用靠近，就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塔留下的编号——Y006。
　　所属分类：异常核心。
　　那个盒子中所存放着的，就是y006失踪已久的异常核心。
　　那些火焰痕迹延伸出了无数条，每一条都向着确定的方向而去，不需要米特开口，那怕只看过一眼这座黄铜矿的矿道脉络，柳明也能大概推测出来其延伸的大致方向……
　　与矿道的延伸方向一模一样。
　　“柳明哥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米特开口，他望着密密麻麻的火焰痕迹，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这座矿中的黄火全都来自于被封存的Y006，但是如果仅仅只是这一座矿的话，绝对用不了这么多的火焰轨道……”
　　柳明点了点头：“区长放心，作为议事长派来调查异常之王的特殊小队，这完全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他伸出手，无数银蓝色的丝线试探性地靠近那个铁盒，在被黄色火焰完全烧掉之前，陡然调转了方向，冲向那些延伸的痕迹的尽头。
　　在丝线延伸的尽头，柳明睁开眼睛，神色凝重。
　　他看了眼米特，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只告诉你一个讯息……距离苏尔特尔的黄火沿着这座黄铜矿的矿脉烧尽整个第五区，甚至周围的第六区森林里的那些分支矿脉，只有24个小时了。”
　　米特脸色难看：“偏偏正好碰上狂欢大会……还真是狂欢的24小时啊。”
　　“……米特，在离开之前，告诉我你口中所说的这里可能存在的关于柳家的线索。”
　　米特在柳明说完倒计时的时间之后很快脸色难看，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却被柳明一把拉住了肩膀。
　　男孩的身高比柳明稍矮一点，再加上哨兵并没有对他设防，所以一时间柳明居然拉了米特一个踉跄。
　　“柳……柳明哥哥……但是我真的不确定啊！”
　　米特看上去快要哭了，他根本不是不帮柳明，而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这里应该会有当时伪装成柳家本家的那个势力留下的东西……如果像你所说，那应该就是柳洛姐姐提供的一些物资，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柳明一皱眉，米特就失魂落魄地连忙举手投降了，从小养大的阴影的力量着实强大，米特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心一横，小跑着就拉着柳明冲了出去。
　　两个人围着整个生活区转了一圈，米特凭借着对矿内的了解，终于找到了被埋在堆积如山的物资之下的一些助燃剂。
　　那些助燃剂被白色的包装袋装着，但是包装袋上却没有任何字迹，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三无产品。
　　“助燃剂……这是助什么东西燃烧的？”
　　柳明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里的那些火。”
　　米特叹了口气：“黄火的存在时间要远比我和姐姐一开始预测的要早得多，前任区长不知道是发现了真相还是造成了这一切，但是从他留下的那些研究资料来看，他一开始确实是想要研究制止那些黄火的办法的，但是中途却不知道为什么将研究的重点转移到了黄火本身，同时期，我们在他名下的铜矿里发现了这些助燃剂。”
　　米特一脸“我就知道这里也有这种东西”，在看到那些用白色包装袋的助燃剂后，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这些助燃剂出现之后，桑德的研究重点就发生了改变，而且这些助燃剂中添加了向导的精神力，从而可以推动异常核心中诞生的黄火燃烧，拥有将向导精神力储存加工能力的势力，只有第一区的柳家。”
　　米特指着哪些助燃剂，他撕开了其中一包，白色的粉末瞬间从包装中倾泻而下，那些白色的粉末中流淌着各色的晶体碎屑，柳明眉头紧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确实是向导的精神力。
　　哪怕不是柳洛，这里也有其他的核心柳家人在插手。
　　可是为什么？
　　柳明抬起头，看向米特：“你是故意的？”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过于巧合了，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安排，柳明是不会相信一个生活区会恰到好处的有Y006的异常核心和柳家技术出品的助燃剂的。
　　这分明就是被人布置好的现场。
　　“米特……别装了，你借狂欢大会之机，把我们……”
　　柳明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他还有些不太习惯于和那三个家伙自称“我们”，但是最后他还是说了这样的话：“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米特这时候倒是不害怕柳明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完全不同的睿智：“各取所需罢了，柳明哥哥，我需要你来帮助我让第五区脱离危机，你们也需要我来帮你们找到异常之王的线索，大家互帮互助，不是很好嘛？”
　　他看着柳明，终于露出了点区长应该露出的运筹帷幄的表情：“怎么样？柳明哥哥，柳家人应该不会拒绝交易吧？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更何况七区议事会上，议事长的话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柳明眯了眯眼睛。
　　是的，那次半夜召开的七区议事会上，黑天鹅议事长确实是这个意思：所有的区联合在一起，才能处理现在Y009语言中所说的所有的异常之王纷纷复苏的糟糕局面。
　　没有理由拒绝，柳家人从来不会拒绝上门做生意的人，于是柳明伸出了手。
　　色厉内荏的米特瞬间吓得后退一步，肩膀都缩了起来：“你，你，你什么意思？”
　　柳明：……这不还是很害怕吗……刚刚倒是装的很像样。
　　他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扶额，一边吐槽为什么他的身边总是有这么多蠢货，一边抬了抬眸：“达成交易的礼仪，你姐姐没教过你签合同的时候要握手吗？”
　　米特愣了愣：“啊……哦……”
　　他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只手伸出去，握住了柳明的手：“对不起嘛，家里的矿产都是姐姐在管理的，我没她那么有能力，唯一的优势就是能打。”
　　柳明：……我看你是能炸！
　　米特自己也心虚，他偏过头不敢看柳明：“哈哈，柳明哥哥，你说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也确定了哪些火焰侵占整个第五区的时间，时间不等人，那么我们现在就抓紧开始行动吧！”
　　米特做了个给自己打气的动作，转身就跑，和柳明拉开距离。
　　柳明：……这真的是狗吗？怎么感觉被我血脉压制了一样。
　　米特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他对这里真的很熟悉，他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带着柳明重新回到了矿道的一个侧门出口，推开厚重的铁皮门，门外就是新鲜的空气和已经亮起第一缕晨曦的阳光的第五区。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米特看到阳光近在眼前，拔腿就跑，却被柳明拦下了脚步。
　　“等等……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明一开始还不确定，眼看米特要带着他直接离开，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兜帽。
　　他的声音已经有点生无可恋了，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所以居然一直被这样云舟风格的人“折磨”。
　　“……哦对！”
　　在柳明的提醒之下，米特恍然大悟：“我姐姐还在里面呢！”
　　柳明压低了声音：“还有呢？”
　　他们现在正缺人手，难道只需要三个人在外面寻找罪魁祸首和解决办法，留下三个人在这座黄铜矿里看着Y006的异常核心吗？
　　米特瞬间更加心虚了：“还有……还有云舟前辈，渡水前辈，和萤火前辈哈哈哈……”
　　柳明把米特还在讪笑的脑袋按了下去：“知道还不赶快去找！”
　　这孩子，再晚几年就真成了云舟了，再也救不回来了！
　　柳明操心地想。
　　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他又不是保姆……
　　

第37章 忍人柳明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在24小时内找到将Y006送到矿区的罪魁祸首对吧？”
　　汇合之后，云舟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兴奋的救世队长摩拳擦掌准备在狂欢大会上大干一场，他刚想拉着柳明一起去探索第五区的情况，就见对方冷漠地摇了摇头：“你们先走一步，我有点事要处理。”
　　云舟瞪大了眼睛：“是要去找上次那个熊猫姐姐吗？”
　　柳明整个人顿在原地，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云舟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当然是因为你在第三区也是这么干的啦，没事，你先去，到时候我们再汇合！”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萤火和渡水离开，在两人茫然的视线中回头，他回头的那一瞬间银灰的发丝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从渡水与萤火的角度观看他表情的位置，但柳明看的清清楚楚。
　　云舟在说“再汇合”这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他将食指放在自己唇前，眼睛微微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扭曲的血红。
　　那不是云舟。
　　柳明下意识地召唤出丝线，想要攻击，但是下一秒，云舟就变回了那种傻呵呵的样子，蹦蹦跳跳地拉着渡水和萤火离开了。
　　他忍不住想……
　　灵魂真的能切换的这么迅速吗？
　　“我们出发咯———！”
　　云舟的速度快到两个人根本来不及挣扎，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柳明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云舟你跑慢点！”
　　柳明：……
　　柳明又要叹气了，失乡者那个家伙刚顶号没多久又被顶了回去，未免有点太好笑了。
　　24小时的倒计时十分紧迫，既然失乡者没有占据云舟的身体，柳明也没时间再多想，他避开米特和珍妮的视线，一个人走入了珍妮管理的工厂区——也是第五区最庞大的工业园区聚集地。
　　这里在第五区区长的席位发生更替之前就是桑德管理的核心园区，距离第五区最大的狂欢黄铜矿最近，因为产业的聚集效应，附近的工业园区也逐渐向这里聚集，分享前任区长积累的丰富交通与技术资源。
　　第五区的工业园区与第三区的城市差不多，都是人类聚集生活的基本单位，内部的街道交错复杂，除了路边伫立的那些高大的萃取狂欢黄铜的机械装置外，与其他地区的城市没有区别。
　　现在时间清晨，天边的晨曦刚刚升起绽放，路上却已经有了不少装扮奇诡的花车，上面摆设的盆状装饰中燃烧着以黄铜为燃料的火焰，让柳明不由得想到了黄铜矿下那无尽绵延的黄火。
　　整个第五区都在慢慢苏醒，所有人都在精心准备着一年一度的狂欢大会，将一年的疲惫与压抑全部倾泻在花车游行和疯狂的舞蹈之中，没有人知道，第五区的地下矿脉已经被黄色的火焰吞噬。
　　柳明在工业园区中穿梭，脚步随着手中指引的银蓝色丝线停留在一个小小的巷子里——第三区交易后点竹就懒得再管自己老师的告诫了，既然能帮上老同学，还能拿到非常丰厚的报酬，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将自己的一缕精神力交给了柳明，方便柳明在每一个大区活动时都能更方便地找到她。
　　柳明当时罕见地感到了稀奇：“你的意思是，无论在哪个大区里，我都能及时找到你？恕我直言，你跑得过来吗？”
　　点竹却相当自信：“童叟无欺，童叟无欺，你只管去找我，要是我不在，那是我的问题，到时候免费不收报酬地帮你一次。”
　　于是柳明不再多言，点竹能成为业界出众的情报商人肯定是有着她自己的底牌，他们现在只是客户与商人的关系，没必要去窥探别人安身立命的底牌。
　　柳明走入那条小小的巷子，巷子虽然窄小但是很深，一眼望过去居然看不到巷子的尽头，只有黑黑的阴影覆盖在视线所及之处，他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巷子尽头的拐角，终于在幽暗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金属门是第五区的典型风格，厚重又结实，上面装饰有零零碎碎的黄铜片，看起来有些扎手，柳明嫌弃地扫视了一番那扇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强忍着洁癖推开了那扇门。
　　……
　　没推动。
　　柳明有些尴尬，他再次用力，却感到门把手上传来了一阵不属于他的力量，有人在门内拉住了门把手，然后顺着他的力量拉动了门轴。
　　门后，一张苍白的脸悬浮在黑暗中，下面是一柄老旧的蜡烛，蜡液已经堆积如山，在小小的托盘里勒出各种形态的蜡痕。
　　柳明后退一步，定睛一看，发现那张脸就是他寻找了半天的点竹。
　　“你好啊……你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晚。”
　　点竹的状态看上去着实不好，她脸色苍白，眼睛下还有着黑色的眼圈，感觉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睡了。
　　柳明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明明只有七八天没见吧？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言难尽，如果你能早点来第五区的话说不定我还能给你解释解释……”
　　方言打了个哈欠，她看上去很困，精神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清醒，但是那种困看上去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疲惫或者想睡觉这样的生理本能，而是透着不自然的诡异。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试图将点竹拉入梦乡，让她尽快沉睡过去。
　　点竹没有细说，柳明也知趣的没问，但是他很快从点竹的回答里感受到了另一个不对劲之处：“什么叫我能早点来第五区的话……你早就知道我会来第五区？”
　　点竹的动作一顿，她干笑两声：“你们来这里不是黑天鹅议事长的安排吗？以我的情报网，得到黑天鹅议事长的行动虽然称不上简单，但是也绝对不是做不到的事。”
　　柳明被敷衍的笑了：“那你肯定也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情报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点竹点点头，她没有邀请柳明进入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背后无法被视线穿透的黑暗，而是直接递给了他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可以延展开的数据磁盘。
　　“报酬老规矩，不过这次我可能帮不了你了，毕竟……”
　　点竹勉强勾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次的狂欢大会可是名副其实的狂欢大会，柳明，我劝你一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要不然你要面对的东西绝对是你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不，有没有这辈子都不好说了。”
　　点竹的话说的很恐怖，但是柳明并不在意，他抬头看了点竹一眼：“你知道那么多情报，那你能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终焉？”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点竹，她眸中先是浮现了强烈的不可置信，然后便是无奈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的老师是谁……看来你们柳家知道的也不少啊。”
　　点竹的话意味深长：“可是知道的多不代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柳明……我和其他人的意见都不一样，我希望……你不要走到你现在准备前往的那个结局。”
　　柳明却摆了摆手：“我就当你刚刚的那句话是一种忠告了，我们都不追问彼此的选择，这样的距离感恰到好处。”
　　他拿走了那张数据磁盘：“点竹，再会。”
　　点竹目送柳明的身影消失在第五区的晨曦之下，她抬头，想要去看天边的阳光，却好像被灼伤一样猛地低下了头。
　　“柳明啊……”
　　点竹的声音沙哑：“真希望我现在是最后一次见到你。”
　　柳明离开了那条小巷，他在街道上找了个没有被花车和狂欢装饰覆盖的角落，打开了那张数据磁盘。
　　半透明的数据屏在他的面前展开，出乎他的意料，这次点竹给的情报相当大方——那是一张第五区的地图，地图上标记了围绕着这座第五区核心园区的三个点，那三个点中有两个点不断移动着，好像是某种动态监控装置。
　　柳明的视线依次扫过那三个点，最终停留在那唯一一个不动的点上。
　　在大致计算出那个固定点位的坐标后，毫无征兆地，柳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个坐标……与今天凌晨他和米特在黄铜矿下的地下活动区里看到的被某种特殊阵法固定的Y006异常核心的位置一模一样。
　　那是那座第五区第一大黄铜矿的最中央，以此为核心，延伸的黄矿区环绕在第一黄铜矿的周围，看那大致的延伸方向，与他在黄铜矿下看到的异常核心周围的黄色火焰轨迹一模一样。
　　可如果那个固定不动的点意味着Y006的异常核心的话，那么……
　　那么另外两个正在不断移动的点是什么？
　　还有可能是什么？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柳明有些不愿意去承认，果然让点竹都开口劝告，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一定地步。
　　柳明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那座黄铜矿中感受到的风雪气息与大地的气息，感到脊背发凉。
　　渡水的随口一说，不会就这样真的一语成谶了吧？
　　正在移动的两个光点一个在距离较远的工业园区外的荒原，一个位于工业园区内很近的地方。
　　柳明没时间犹豫，拔腿就跑，向着距离他最近的光点跑去。
　　点竹的老师身份特殊，是全塔只有黑天鹅议事长有资格了解相关档案的保密级人物，有他在，点竹的情报就不会有误，那个嗜钱如命的女商人也不会自砸招牌，用一块错误的实时数据地图来骗他，得罪柳家这样的大客户，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一笔算计。
　　但正因如此……柳明才不愿相信。
　　事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Y008刚刚苏醒，Y007展露头角，为什么好像一瞬间，Y006苏尔特尔和Y005芬里厄的痕迹也出现在了第五区？
　　还有弹幕……弹幕都因此消失了……在自然界中，弱小的生命会敏锐地感知到天灾的降临，那是不是意味着，第五区即将发生的事情让弹幕与他之间的连接都受到了影响？
　　那会是什么事？
　　柳明暂时不敢深思，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必要去见一见那个自称失乡者，潜藏在云舟身体内部的家伙了。
　　在见到那个光点究竟是什么之后。
　　光点所在的位置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中。
　　这座工业园区位于整个园区集群的边缘，附近没有一个人，与因为狂欢大会的游行而显得繁华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割裂感十足。
　　在赶到这里的路上，柳明见到了越来越多的花车和游行群众穿着带有当地各色民俗风情的服饰出游上街，几乎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里都站满了举着小麦啤酒的各部落工人，他们欢呼雀跃地一起舞蹈，直到游行的巨大花车行过这条街道，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人群才再次一拥而上，一半追逐着花车离去，一半留在原地，等待着即将抵达的下一辆花车。
　　但那座废弃的工业园区不同。
　　它独自孤立在城市的边缘，身前是能看到狂欢大会游行的漂亮街道，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荒漠荒原。
　　柳明停下脚步，扶住膝盖喘了两口气，刚刚的奔跑已经耗尽了他这个向导一个月的运动量，他眼前有些发黑，扶着一边的石制栏杆勉强站直身体，就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不近不远的废弃园区的深处传来。
　　与此同时，那张数据地图上那个象征着危险的光点正在急速靠近。
　　柳明瞳孔微缩，银蓝色的丝线迅速向着周围蔓延，尤其是刚刚传出爆炸声响的地方，但是却扑了个空。
　　那边什么都没有，而下一秒，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又传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这次距离更近，柳明甚至能看到混凝土结构的园区建筑中传来的火光。
　　速度好快！
　　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在交战的两个目标单位就移动了如此长的距离……
　　柳明正在思考可能会是谁，下一秒，引起大动静的两个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别跑了！我抓到你了！你就是帮助Y006汲取黄铜矿力量的那个幕后黑手！快从云舟哥哥身上离开！”
　　穿着黄色卫衣的男孩从空中飞过，十几层的高楼他也一跃而下说跳就跳，身后还带着爆炸的火浪。
　　“搞笑，第五区的区长连罪魁祸首都认不出来，我看你也别当区长了，早日送你葬身在黄铜矿之下好了。”
　　被追逐的人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那声音和语气柳明倒是很熟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不过这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柳明摸了摸下巴，他没有去阻止两个哨兵之间的战争，反而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被米特追逐的人，虽然在背光的地方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柳明绝对不会认错那个轮廓和那种看不起任何人的语气。
　　那是失乡者，云舟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你居然还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把你炸成碎片打到水泥地里去———”
　　米特年纪尚小还不会骂人，被戳了痛点之后显然气的不轻，他指着失乡者的手都在颤抖：“别跑——！你给我回来！”
　　一边喊一边又扔出了一块黄铜矿石，那块小小的矿石准确无误地掉在了失乡者的身后，骤然腾起橙色的剧烈火焰，瞬间爆炸。
　　然而失乡者却并没有被爆炸的冲击波影响到，反而整个人消失在原地，米特警惕地左右环顾，想要寻找那个消失的家伙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一条银蓝色的丝线出现在他的面前，指引着他抬头向上看去。
　　“哟，又来了一位，柳少爷，您这次是打算当这位小区长的帮手了？”
　　占据云舟身体的失乡者吊儿郎当地抛着云舟手里缩小般的金刚杵，他依靠在露出水泥层的窗台上，一只手撑着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米特身后走出，指尖还缠绕着银蓝色丝线的柳明。
　　“柳明哥哥！真巧啊！我们又碰到了！”
　　米特在看到柳明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和刚刚凶狠的表情完全不同，像是看到主人的狗狗。
　　没想到柳明居然摇了摇头：“我可没说哦，我只是来找线索的，至于谁给我线索，我都无所谓。”
　　“还真是相当柳家的发言呢，柳少爷你不往旁边看一眼吗？第五区的那只小狗区长都要哭了呢。”
　　“唉？！”米特那看不见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了，虽然比格的耳朵一直都是垂着的。
　　柳明叹息一声：“好了好了，骗你的，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只要你能赢。
　　看着瞬间高兴起来的米特，柳明心虚地默默在心里补上了这几个字。
　　这下轮到上面的失乡者不高兴了，甚至开始为米特打抱不平：“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快别骗小孩子了！”
　　柳明不高兴地看他一眼：“谁在骗人了？”
　　他这话说的像是撒娇，没有平时扎人的刺，让失乡者一愣：这人真是柳明吗？居然没有把他从头到尾挖苦一遍？
　　柳明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终于安静下来了，失乡者遇到米特简直不亚于两只比格打架。
　　各怀鬼胎的三个人此刻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失乡者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论的时机，他握住金刚杵，在墙壁上轻轻一击借力，跳了下来，走到两人身边再次大大咧咧地坐下。
　　“你都把云舟的衣服弄脏了。”
　　柳明嫌弃地看了眼失乡者直接坐在地上的衣摆，那嫌弃的表情看的失乡者脑门直抽筋，如坐针毡，最后还是冷笑一声站起身找了个水泥板坐下来了。
　　“柳明哥哥！你找到线索了吗？”
　　米特趁虚而入，直接用正事开启话题，他没有多问，虽然年轻，但是也做好了作为区长的觉悟，对于云舟的不对劲和那个疑似幕后黑手的人与柳明过于熟络的态度全当看不见。
　　他眼里此刻只有第五区的生死存亡。
　　“有些线索，但是还不如没有，我们要关注的点一下子变成了三个。”
　　柳明叹了口气，点竹带来的消息过于可怕，他现在很难维持自己的状态，语言行动都随意了不少。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正常状态下的柳明绝对不可能松懈到这种地步，但是从第三区到第五区的这短短两周内他实在是太累了，甚至无法维持自己的警惕。
　　好在他一抬头看到两张傻脸，就迅速说服了自己：面对这两张脸还维持警惕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警戒心。
　　“还不如没有……是什么意思？”
　　米特茫然，一边的失乡者一边试图拍下自己藏袍上的土渍，一边冷笑：“呵呵，这都听不出来，还当区长呢，小狗，这意思是像我这么强的存在还有三个。”
　　米特就差冲失乡者呲牙咧嘴了，但是失乡者自己却感觉良好，甚至笑的更开心了：“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你要寻找的那个把全第五区地下的狂欢黄铜烧了的疯子，那疯子的盟友是柳家人，柳家人想要藏起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找到。”
　　失乡者笑的相当欠揍，即使拥有同一张脸，现在的他也没人会把他和云舟联系起来：“但是好巧不巧，我和你们第五区现在正在寻找的那个疯子恰恰是很长时间的死敌，我倒是能提供关于她的线索，你们要不要？”
　　柳明：……
　　失乡者这么说的话，看来第五区的幕后黑手不出意外还是Y007海拉，嘶……要不要告诉这个傻狼他从点竹那里拿到的地图上有对方的实时位置呢？
　　失乡者误以为柳明的沉默是在权衡利弊，他笑的更开心了：“你们现在没有我不行，明白吗？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得到的he剧情付之一炬，不如……来求求我？”
　　“说不定我一下子被感动了，就大发慈悲，把真正的幕后黑手的身份告诉了你们呢？”
　　失乡者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往后一躺。
　　柳明站起来，拉着米特转身就走：“那我去和Y007做生意去了，相信海拉不会有你这么别扭的。”
　　“唉？！唉？！唉？！我靠你别真走啊！云舟！你快出来一下！拦住你家向导！云舟你别装死了！”
　　失乡者顿时从水泥板上弹了起来，一边拍自己脑袋一边喊道。
　　气氛突然陷入了安静，失乡者的声音也伴随着动作停下而越来越小。
　　柳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回头，安静地看着他，失乡者愣了愣，他神态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具身体里的云舟，此刻没有任何反应。
　　

第38章 那场大火中的森林
　　“唉？”
　　失乡者喃喃，他的眼睛瞬间严肃起来：“不好！没时间了！”
　　柳明打开数据地图，只见第三个光点，现在已经逼近那座存放着Y006异常核心的黄铜矿区……几乎与代表Y006异常核心的光点重合。
　　柳明没有再避着他们，这种情况下情报的缺失是致命的，米特探过头来一看，脸色也难看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数据地图上他们面前就有一个光点，那个光点的位置和方向显然与眼前自称失乡者的混蛋重合，而失乡者身上的气息又与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曾经留在Y006异常核心周围的气息极为相似，以至于他一开始将失乡者误认为了幕后黑手。
　　现在看到Y006异常核心的位置上也有一个光点，米特顿时明白了那光点意味着什么——异常核心，或者说与异常之王相关的力量。
　　他顾不得警惕眼前的失乡者，因为有更严重的事情等着他去焦急。
　　“糟了……渡水他们……”
　　在一开始的分工中，渡水和萤火是与珍妮一起，留在第五黄铜矿寻找其他线索，顺便看守Y006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的。
　　而现在，那个除了失乡者和Y006异常核心之外的陌生的光点，几乎与Y006点异常核心并肩而立。
　　“走！”
　　出乎意料的，失乡者第一个冲了出去：“形势有点严重，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他身前，扭曲的黑色烟雾组成一扇巨大的门，将三人的身影全部拉了进去。
　　另一边， 第五黄铜矿。
　　已经被封锁的矿外传来吵杂的叫喊声，是绕路过来的游行队伍。
　　矿旁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珍妮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工作人员去管好秩序，她和渡水萤火三人泡在浩如烟海的文件堆里，试图寻找隐藏在那个幕后黑手背后的“柳家人”。
　　但是柳家向来以阴险狡诈或者说足智多谋闻名于整个第五区，之前珍妮调查了数日也没有得到的结果，很难在短短一天内发生奇迹。
　　矿外的吵闹声越来越明显，珍妮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准备出去找个借口驱散拥堵的人群，却在看到那些因为狂欢大会而聚集在矿区附近的人群时愣了愣。
　　那些人虽然都在欢呼着，但是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就连扬起的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的笑容。
　　笑到瘆人。
　　珍妮猛地回头，从临时办公室里拉出渡水和萤火：“不，情况不对劲———！这是调虎离山——有人要对Y006出手——那个造成这一切的混蛋终于回来验收她的成果了！”
　　渡水和萤火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珍妮套上了空间屏障，一起拉进了还在燃烧着黄色火焰的矿区里。
　　还是那座熟悉的悬崖，但此刻他们的身后，却是一群神情狂热，就连疯狂的程度都一模一样的，被某种东西控制了一般的疯子。
　　那些簇拥着花车游行的民众们毫不犹豫地冲向形单影只的三人，哪怕前面是悬崖，也没有人后退。
　　“我们跳吧！”
　　望着悬崖下的黄火，渡水反倒是比珍妮更快地做出了决定，她说到做到，身先士卒地直接跳了下去。
　　“不是——你倒是等等我啊！”
　　萤火伸出去挽留的手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但他并不犹豫，紧随其后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珍妮：……为什么你们能这么一点都不犹豫啊？！
　　身后状态怪异的民众们正在慢慢靠近，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也跟着两个不要命的人一起跳了进去。
　　在下坠的过程与黄火带来的突兀温度中，萤火变得有些恍惚的意识终于找到了根基。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下坠感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他站在一片土地上，周围依旧是燃烧的黄火。
　　萤火蹲下身，试探性地摸了摸脚下的土地，他用手指碾了碾土壤，那土壤湿润，颗粒细密，完全不是一片荒漠，沙粒粗糙的质感。
　　那是第六区的土壤。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看向周围，连绵的黄火已经覆盖了整座广袤的森林，而他行走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望着那些生灵赖以生存的家园一寸寸化为灰烬。
　　守护第六区的猎人部落们正在森林中奔跑，但他们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尽可能地用自己的精神力甚至是血肉之躯在繁密的森林中冲出一条路。
　　一条足够森林里的所有生灵离开的路。
　　萤火愣愣地望着那些从他身边跑过的猎人们，他们怀里抱着森林中时常与他们相伴的动物和年幼的孩子以及伤者，在最后方垫后的，是萤火已经强迫自己忘掉的，却每每在思念中越淬越鲜明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他就像是猎人这两个字的代名词，操控着藤蔓将周围燃烧的巨树寸寸拉倒，变成一座座倒塌的天然隔离带，让那蔓延的黄火不至于燃烧至这条唯一的生机之路。
　　第六区区长，猎人部落领袖，森林中最杰出猎人，也是他这辈子做梦都想再见一面的人。
　　如果可以再见一面，萤火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乃至全部。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萤烛。
　　再也不会和他见面，甚至不会知道他还活着的父亲。
　　萤火在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性，他的意识告诉他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不要去乱跑，因为周围说不定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男人迈开脚步，冲向连绵火海的尽头。
　　萤火跟在萤烛身后，一步也舍不得远离，想要好好看看自己已经数年没见过的父亲。
　　但是那记忆中的父亲显然根本看不到他，因为他的父亲在护送部落成员离开的最后一刻，猛地转过身，深深地眺望森林的远方。
　　萤火几乎要流下泪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方向是家的方向，也是他……
　　死去的地方。
　　萤火开始向前奔跑，父亲和仓皇撤离的猎人部落的人们逐渐消失，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暴火事件中，跟随着父亲兄弟一起看守Y006异常核心的萤火遭遇了一位实力强大的窃贼，那名窃贼的相貌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是却如入无人之境般，锋利如刀地切开了第六区的全部防御。
　　祂杀了第六区守护异常核心的所有人。
　　那时的萤火年纪尚小，只知道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守护好怀里的异常核心，那枚异常核心是父亲叮嘱过必须集结整个第六区的力量保护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负责。
　　因为他是第六区区长的孩子。
　　“别再挣扎了，早晚你也会变成这样，你不愿意醒过来的话，我就帮你醒过来！”
　　那个闯入的窃贼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话，一边追着疯狂奔跑的萤火。
　　但是强大的窃贼与年幼的孩童的追逐战结局显而易见，萤火被看不见的锋刃轻而易举捅穿了胸口，他的血将Y006的异常核心浸泡，也许是因为不甘的情绪过于强烈，他的血在流出身体后便开始燃烧，明黄色的火焰覆盖了他的身体，将他的每一寸皮肤，乃至每一寸骨骼焚烧成灰烬。
　　而在灰烬之中，一个崭新的，被死亡遗忘的孩子重获新生。
　　他借助Y006的力量让自己活了下来，但是也因此永远失去了站在父亲面前的机会。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异常。
　　需要被监护起来的异常。
　　于是萤火一个人前往塔自首，希望塔可以出手解决掉他的不死性，却被心生怜悯的黑天鹅议事长塞进了树塔学院。
　　“你还是个孩子，不要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先去学习吧，等结束了这段时间的学习，我会来问你接下来的打算的。”
　　“到那时候……你再决定自己的下场也不迟嘛。”
　　萤火甚至还记得黑天鹅议事长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正是这简单的两句话，成为了他支撑到现在，最原始的动力之一。
　　而现在的动力……
　　萤火继续向前奔跑着，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云舟，渡水……以及柳明。
　　他有了新的动力，奔跑的速度也越发迅速，但是他永远无法忘记——
　　自己活到现在，最开始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夺走了Y006的异常核心。
　　又是谁，作为那个窃贼的同伙，伙同她一起烧掉了第六区的森林……
　　萤火尽全力奔跑着，他冲向前方，冲向路的尽头，冲向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模糊的第三次变化。
　　在脚下之路的尽头，萤火看到了正在面无表情地往黄色火焰上倾倒着助燃剂的女人。
　　上挑的眼型，熟悉的家徽，笑眯眯的算计一切的气质，简直就像是翻版的柳明。
　　柳洛。
　　那个柳明消失的姐姐。
　　萤火死死握住拳头，指甲镶进肉里也没有意识，他垂下头，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
　　“柳家……柳家，果然是柳家，柳明……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是想听到我说这句话吗？幕后之人？”
　　萤火猛地抬头，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怒气。
　　一瞬间，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雄姿英发的金雕精神体破开了周围模糊的空间，将空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安稳地停在了萤火伸出的手臂上。
　　萤火站直身体，他看向已经剥离的空间之外的女人———笑的了然的珍妮。
　　“我早该意识到的，能够抵御异常之王的火焰的……只有另一个异常之王的精神力。”
　　“你是什么时候把珍妮的意识也吞掉的？Y007……海拉，还真是和幽魂一样阴魂不散啊。”
　　

第39章 全员到齐
　　“哎呀哎呀，我就说当年那个孩子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在这里啊。”
　　珍妮的脸上浮现了和她风格完全不同的笑容，她摇了摇食指：“不过现实和你所猜想的可不一样哦，你知道吗？”
　　她完全没有把萤火的愤怒放在心上，反而像是在循循善诱不听话的孩子。
　　“我可没有像对待二长老那样直接把珍妮的灵魂吞掉，而是隐匿在她的身体里，操控她的灵魂对外界做出反应，因为思维逻辑以及记忆都是属于珍妮自己的，所以任何人都看不出披露——怎么样？很厉害吧？”
　　珍妮，不，Y007笑的极为猖狂，无边的红色影子在她的脚下蔓延，就连燃烧的黄色火焰都不得不退避三舍，颤抖地缩到了边角里，整条矿洞一瞬间看起来分外干净空旷。
　　萤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开始暗中寻找攻击的角度，但是整个矿道里全都是燃烧的黄色火焰，这里似乎就是之前米特和柳明被火龙卷卷入的那个地下生活区，燃烧的火焰中精神力的浓度比外界要浓烈数倍。
　　海拉有持无恐，她走向矿道的另一端，萤火这才发现矿道的另一端居然是一个看上去相当空旷的小型广场。
　　在广场的空地上，连绵的黄色火焰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勾连成一条一条的网状，从火焰的最核心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矿脉尽头。
　　而位于火海中心的，显然正是那枚被海拉从第六区抢夺而来的异常核心。
　　萤火仿佛能看到那枚异常核心上沾染的属于第六区人们的鲜血，他不再犹豫，当时就想冲上去，可是他的火焰刚刚出现，便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瞬间融入了一旁的火焰丛。
　　周围的黄色火焰与他来自同源，又是Y006异常核心本身的火焰，能够完全压制他的行动，吞噬掉他的火焰。
　　还真是糟糕透了，除了异常之王的力量，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面前的海拉。
　　“骗你的，孩子，其实我就是珍妮，你不用那么为我感到难过，我从一开始就是珍妮。”
　　海拉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有持无恐，向萤火露出一个嚣张的笑，然后款款走向那枚悬浮的异常核心。
　　“醒过来吧——”
　　“请听从我的愿望……醒过来吧。”
　　海拉双手合十，相当诚恳地乞求着，红色的影子伴随着黄火的摇曳不断蔓延，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但是她没能让自己的精神力注入那枚异常核心，激发异常核心的活性。
　　因为一把刀及时赶到了。
　　“噌———！”
　　首先看到的是一道蓝色的电光，在空中曲折出漂亮的轨道，锋利的长刀从伞中出鞘，恶狠狠地划过海拉身后即将包裹住整个异常核心的血红影子，闪烁的电光瞬间撕裂了一切，将血红影子斩成两半，渡水从那些凋落的血红中冲出，身上不染纤尘，干净的可怕。
　　她缓缓收刀，一手打伞一手将刀垂在身侧，随时准备再切海拉一次。
　　“……你怎么挣扎的这么快？我还以为属于……的力量能再困你一段时间呢。”
　　海拉缓缓转过头，她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异常的血红。
　　“你是说那些苍白到像纸一样容易撕碎的回忆吗？不好意思，我在第三区已经品尝的够多了，所以……”
　　渡水挽了个刀花，长刀割破空气，带来锋利的破空之声，刹那间又逼近了海拉，她速度太快，再加上属于海月见尊命的气息全开，一时间居然让使用珍妮身体的海拉有些恐惧。
　　必须避其锋芒，海拉本能地心想，她现在还没有完全与自己的异常核心融合，最紧要的关头不能出任何差错。
　　等她与自己的异常核心完全融合，苏尔特尔也从沉睡中醒来，到那时候……
　　第五区只有变成火海，或者第四区那样的尸肉之地一个下场。
　　渡水的攻击锋利又不懈余力，竟然一时间真的限制住了海拉的行动，已经合作过多次的萤火不再犹豫，直接冲向了那枚悬浮的异常核心，他拼尽全力凝聚明黄的火焰力量，试图将那枚异常核心彻底从阵法一样的火焰纹路里剥离出来，但是效果甚微。
　　那些明黄的火焰精神力在离开萤火的那一瞬间就会被Y006的异常核心吞噬。
　　“别白费力气了，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
　　海拉偏身躲过渡水刺来的一刀，她本来就不是战斗型的异常之王，但是面对承载了海月见尊命的第三区顶级战力渡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那是异常之王在面对人类时的傲慢。
　　“Y006的异常核心已经汲取了这么多年的黄铜矿的力量，第五区和第六区两个大区都几乎让它吸干了，现在距离它彻底苏醒活过来只有几个小时，就像手机只剩下了百分之一就可以充满的电量，你们再努力阻止它继续吸收，也不如异常之王的一缕力量可以对它造成的影响。”
　　海拉笑的很开心：“可惜啊，你们现在哪里还有能赶到这里的异常之王？”
　　萤火敏锐地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些微的不对劲：现在没有，难道过去有？
　　他们身边居然还有除了海拉之外潜藏的异常之王？
　　这个认知过于奇怪，让萤火本能地不想去相信，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听海拉的胡言乱语，精神体海东青从高处落下，和他一起继续努力用精神力切割那些和异常核心连在一起的线路。
　　他一定可以……不可以也必须可以，正如克拉肯是渡水的责任，Y006被盗窃也是他的失职，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这数年的流离在外，有家却不敢回的恐惧，亲人明明在世却无法相认的折磨……这些痛苦，这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痛苦，必须有一个偿还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干脆用自己当作媒介反向吸收异常核心中的精神力，却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穿过矿道，冲到异常核心面前，然后狠狠一脚踢向了那枚异常核心。
　　这怎么可能有用……
　　萤火刚想开口阻止，却发现那枚异常核心居然真的晃了晃，然后随着那道白色影子的动作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
　　萤火瞪大了眼睛，他抬头去看那个白色影子的脸，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傻脸。
　　“异常之王……好巧啊，我就是。”
　　是云舟的脸，脸上的笑容甚至一如既往的嚣张自信，不过这傻中带着些邪气，与云舟平时纯粹的气质并不相似。
　　这是谁？云舟不是因为担心柳明一个人出事所以去追柳明了吗？怎么短短几个小时不见变成了这样？
　　唉，不对，眼前这人虽然气质不太一样，但是总觉得……他就是云舟啊？
　　萤火和一边的渡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这家伙难道又开始犯戏瘾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演成这样？
　　萤火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失乡者却已经懒得装了：“我真服了，你这个疯子把这一切藏的那么深，我还以为轻易动这枚异常核心会引起糟糕的后果，没想到只是一脚的事。”
　　失乡者活动了下手腕，萤火连忙冲过去把那个异常核心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起来，隔绝了从里面蔓延出来的火焰。
　　虽然他无法阻止异常核心吸收能量，但是至少可以阻止异常核心继续放出火焰燃烧黄铜矿，降低吸收的能量。
　　“……又是你……”
　　海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好像失乡者和她之间隔着深仇大恨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接受我的提议，如果你真的是个救世主，真的下得了手，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互相唾骂浪费时间！”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红色的影子扭曲成猩红的人形，猛地刺向面前的渡水，渡水横刀驾住，那抹红色的影子发出了金属般与刀剑相撞的脆响，海拉猛地发力，却被一簇银蓝色的丝线拉住，一时间动作受阻。
　　“什么情况？”
　　海拉看上去有些焦躁了，她猛地回头，看到了安静地望着她的柳明。
　　米特正在试图阻止那个异常核心继续往外冒火。
　　“……呦，你们倒是来的挺齐……不对，是谁告诉的你们？”
　　海拉猛地甩开手上的银蓝色丝线，随意地挥开渡水的刀，她站在原地，暂时停下了攻击，脸色焦躁难看。
　　柳明最知道怎么气人，他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你猜？”
　　气的海拉本来就是红色影子的脸开始变得开始飘忽不定了：“呵呵，好好好，我猜，既然这样，那我就猜一猜——肯定是拉特托斯克对不对？除了那个总是预言的神经病，谁会在这种地方背刺我？”
　　柳明微微一愣，拉特托斯克……不对，这数据地图明明是点竹给他的——
　　“啊，原来如此。”
　　点竹就是拉特托斯克，这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她之前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每一个地方每时每刻他都可以找到她进行交易。
　　因为Y009拉特托斯克无处不在，她观测着一切，注视着一切，也试图提醒着一些。
　　那些浮现的文字，不就是情报的一种表现形式吗？
　　他就说连Y006都在复苏的边缘了，Y009怎么可能没有实体。
　　明明是泄愤的一句话，对面的柳家人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海拉看上去更愤怒了：“你到底在明白些什么东西？！算了，本来还舍不得你们身上属于异常之王的力量，但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全都去死吧。”
　　红色的影子在地面迅速蔓延，笼罩了整个小型广场中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那枚被萤火抱在手里的异常核心。
　　海拉的动作粗暴，米特扶着珍妮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跑到萤火身边和他一起阻止那些红色的手臂拉扯异常核心。
　　柳明看着她疯狂的动作，突然开口：“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Y006啊，我还以为你大费周章地计划了这么多年，计划做的比Y008要认真的多，是因为很在意苏尔特尔呢。”
　　海拉面色阴沉，没有说话，只一味的操控红色的影子手臂进行攻击，但是柳明却并没有被她骗到，他身形轻盈地闪到失乡者身边，柔软的丝线拉直后比刀锋还要锋利，几不可见却干脆利索地割断了偷偷伸向失乡者的一缕猩红。
　　“身为异常之王，面对几个年轻修正者还要搞偷袭，你未免也有点太掉价了吧？”
　　柳明像扔掉某些垃圾一样扔掉了他指尖的那抹猩红，讽刺地开口。
　　他并不害怕激怒海拉，毕竟即使海拉真的暴起，和她有着尖锐矛盾的失乡者也不会坐以待毙，两个异常之王的战斗足够提供给他让现状天平倾斜的机会。
　　失乡者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我靠！原来如此，那疯子想复活的根本不是苏尔特尔，我说我为什么现在出现在了这里，我……云舟也醒不过来……原来是因为云舟才是这个疯子的目标！”
　　

第40章 姐姐和弟弟
　　“你真是个疯子！你自己搞事也就算了，居然连我……连云舟的主意都打！”
　　失乡者看起来比被揭露真正目的的海拉还要生气：“你非要这样搞到祂真的醒过来吗！”
　　“醒来不是更好吗？除了你和那行总是在报信的千身百眼的文字，没有异常之王不想让自己的造物主苏醒……”
　　海拉被点明自己的真实目的之后却显得安静了下来，她在围攻下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还有，柳明……我和你的姐姐柳洛可是老朋友了，我们一起合作了那么长时间，就为了这一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如此低估你们？”
　　“低估……我们？”
　　渡水的刀都停滞了一刻，失乡者也因为茫然而呆愣。
　　“什么意思？你还有后手？”
　　柳明眉头紧皱，姐姐的消息让他也瞬间失去了冷静的能力，他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了一步，却在看到海拉手中那一缕悬浮飘荡的丝线时愣住了。
　　那是他的精神力具象化。
　　海拉召唤出数只巨兽，隔开想要冲过来拦住她的渡水几人，她望着自己手中的丝线，好像看到了自己即将得到的胜利：“那边那头蠢狼……只是因为失乡者的存在而有价值，而你的的精神力可是无论何时都宝贵的很啊。”
　　海拉那双与柳明相似的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柳明，好像在看一块宝贵的宝石。
　　“即使是对我们这些异常之王来说，也是稀罕的东西呢。”
　　海拉突然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她打了个响指，以那条属于柳明的丝线精神力作为媒介，Y006异常核心中的力量被海拉引导着流出，周围的黄色火焰在抗拒着自己力量被剥离的虚弱感，燃烧的更加旺盛了。
　　火焰冲向天空，Y006的异常核心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声，整个矿区开始迅速融化，塌陷，所有人脚下一空，原本坚实的土地变成了陡峭的悬崖从中间裂开，地底的岩石在火焰的燃烧下开始迅速融化，很快变成了悬崖之下蠕动的黑黄色岩浆。
　　热气冲向天空，整个矿区已经彻底塌陷，露出了外面湛蓝色的天际，而此刻向来晴空万里的第五区天空呈现深沉的墨灰色，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刮起了风。
　　不，不只是风，柳明伸出手，他感受到风中带着某些冰凉的触感滴落在他的指尖，那是雪。
　　下雪了。
　　向来被称为七大区“热极”，千里黄沙的第五区，下雪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海拉猛地抬起手，苏尔特尔收集的力量在此刻全部被她转化为了y005复苏的力量，风雪越来越厚重，蓝白色的雪影随着风的轨迹流动，居然渐渐组成了一个有着长发的女性剪影。
　　“你们找不到那个帮助我的柳家人，是因为直到现在，出现在第五区的只有我，而柳洛的身体一直因为Y005的异常核心处于崩溃的状态，化作了这片大地上流淌的风与雪。”
　　海拉的手轻轻碰了碰那个风雪组成的人影，风雪的质感一瞬间凝实，变成了半面人形，半面风雪的黑发年轻女人。
　　她有着一双与柳明极为相似的上挑的凤眼，气质也如出一辙的淡漠疏离，不像一边的海拉沉默的时候嘴角都是扬起的，在说话的时候，整个人也冷的像是第七区高原上的风。
　　她像是冬天，平等地为七大区带来雪迹。
　　异常序列表上的Y005，异常之王——风与冰雪的女神，斯卡蒂。
　　柳明已经开始努力思考，他的姐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以复苏的Y005的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总是能迅速得出结论的脑子此刻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迟钝的可怕。
　　“你好啊，弟弟，好久不见。”
　　柳洛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一只是冰雪，一只是属于异常的猩红，在看向柳明的时候，外溢的精神力掀起刺骨的寒风。
　　“柳明……”
　　渡水几人担忧地看向被亲姐姐注视的柳明，柳洛看起来与柳明太像了，他们的气质甚至都如出一辙，不难猜出来这就是之前与柳家决裂的柳洛。
　　“姐姐……你为什么变成了异常呢？”
　　柳明没有让自己沉默太长时间，他推了推眼镜，像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地，对上了那双属于Y005的眼睛。
　　“你能告诉我吗？”
　　他问的相当虔诚，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求知若渴的求问者而已。
　　“错了，弟弟，我不是变成了异常……而是回归了本始。”
　　柳洛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尽心地回答了柳明。
　　柳明垂下眸，姐姐的这句话揭示了一个很恐怖的现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之前姐姐突然发难，与爷爷柳霖决裂离开，绝对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而她发现的事实，与现在她变成了异常这件事绝对相关。
　　她发现了什么？
　　已经变成异常的她还记得吗？
　　柳明无法确定，也没办法去确定。
　　局势似乎在此刻陷入了僵局，两位异常之王同时出现在第五区，而且明显是同一阵营，那么哪怕他们这边有与海拉对立的失乡者，也根本毫无胜算。
　　因为Y005是完全复苏的异常之王，而失乡者受困于云舟的身体，多多少少受到限制。
　　“柳明……其实我复活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来‘杀’了你，这样的话也不用你自己再动手了。”
　　柳洛深深地看了不远处的弟弟一眼，她的一切动作此刻都会带来数不胜数的风雪，但是语气却惋惜，好像她还是人类一样温柔。
　　“但是现在，你可以走了，弟弟，这里的其他人都要留下，唯独你可以走了。”
　　柳洛神情波澜不惊，柳明几乎听笑了：“姐姐，我小时候都没有这样的特权，长大了怎么可能会有，你是为什么放过我呢？让我想想……”
　　“一定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对不对？”
　　柳洛闻言也笑了，两个柳家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明明是世界上血缘最近的亲人，但是他们的交谈中却不见任何亲近，反倒像是怨恨极深的仇人，提到对方时的声音淡漠到可怕。
　　“你为什么一定要点明呢？弟弟，我从小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很不喜欢你的。”
　　柳洛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她的头发在经过指尖时被精神力染上了冰雪的颜色，天地间的气候骤变越来越明显，风雪也越来越剧烈。
　　“柳明，夹着尾巴逃吧，告诉第一区的那个老头子，我回来了。”
　　柳洛看向海拉：“我们走，去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谁说……让你们离开的？”
　　略显脆弱飘摇的丝线坚定地横在了两个异常之王的面前，吓得失乡者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柳明想要做什么。
　　那可是两位合作的异常之王……他们现在根本打不过的。
　　但柳明却相当有自信，他打了个响指，丝线迅速编织堆叠，牢牢地拦住了两位异常之王离开的脚步。
　　他有持无恐，因为此刻弹幕终于从【？？？？？？……】变成了【刚上线，这是什么情况？！】
　　他借用t231的能力撤去了覆盖在弹幕上的剧情提线，尽管他也没想到，剧情提线居然还可以被施加在弹幕之上。
　　看来这些弹幕也是属于他们世界的存在，居然能被剧情提线控制，而非设想中的高维生命。
　　【？？？不是，家人们，我们终于不被屏蔽了吗？是哪个我们做了什么吗？】
　　【我靠！错过一个亿！你们快去看主角团！这里这是有多少异常之王啊……Y007，Y005，Y004……还有个Y006的异常核心！】
　　【Y007和Y005还是联合起来了啊，她们到底知道哪些秘密？为什么一个异常之王会对另一个异常之王推心置腹？这场面我没见过啊！】
　　【你没见过，但是我们见过啊，不过主角团这要怎么破局……】
　　【等等！他是不是看过来了？！那个柳少爷！】
　　……
　　弹幕以从未有过的密度覆盖了柳明的视线，他适应了几秒，猛地抬头，视线没有聚焦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直直地盯着弹幕出现的地方。
　　柳明高声喊道：“我说，你们既然看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该回答我问题吧？”
　　“你们中肯定有人知道……怎么把这两位异常之王拦在这里，不是吗？”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覆盖了整个空间，只留下火焰燃烧的声音与风雪的簌簌声。
　　他在向弹幕发问。
　　弹幕瞬间炸开：
　　【？？？我刚刚没听错吧？！柳少爷是在对我们说话吧？！】
　　【不是，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为什么他能发现我们？现在的他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啊！】
　　【是不是本体？我记得本体之前投放了两次意识，一次是第三区的时候，一次是第五区……等等！是不是本体？！】
　　柳明叹息一声，打断了弹幕的慌张发言：“不是本体，是我自己猜出来的，现在，请先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你们这周目可没有什么能看的东西了。”
　　这下弹幕瞬间变得沉默起来，她们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状态中，但是柳明并不打算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沉默也没关系，你们并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噢不，或者我说，总有点竹会回答我的问题的。”
　　柳明摇了摇头：“不要让我把你最后一个身份也当着这三位异常之王的面说出来哦。”
　　弹幕瞬间老实了。
　　【别说别说！要是你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在看的话，我们绝对就看不了了！】
　　【很严重的！要是看不了了的话，我们就没有情报可以卖了！会饿死的！】
　　【柳少爷冷静冷静！但是我们也不是什么百科全书嘛……】
　　柳明：“我要给你们本体打电话，告诉她你们拿监视七大区的情报网来当新番看。”
　　弹幕瞬间滑跪：【我们错了！柳少爷您如果想要阻止那两位的话，可以把她们拉入第七区，虽然不是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是至少可以给黑天鹅议事长争取时间！第一区现在已经知道了第五区的情况，黑天鹅议事长正在赶来！】
　　拉入第七区？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毕竟现在七大区谁不知道，云舟的故乡第七区已经因为Y004的降临而变成了一片独立的废墟空间，里面除了黑夜之外，空无一物。
　　但是现在那两个异常之王是绝对不能放走的，柳明明白自己姐姐的骄傲，作为柳家人，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利益的话，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异常之王。
　　而能够比异常之王还要有分量的利益……
　　他只能想到整个世界。
　　“我们想要一次性解决三个复苏的异常之王的话……”
　　柳明低语，海拉已经准备撤离，但是在离开之前，她准备带走更多的东西。
　　比如Y006的异常核心。
　　她伸出手，红色的大地的影子伸出，冲向正在用精神力限制Y006的萤火和米特。
　　柳明只好和渡水配合，用丝线捆绑住那些影子手臂，再由渡水一刀斩断。
　　但是他们终究拦不住的。
　　柳明下定了决心：“失乡者！拜托你了，把他们带到你的领域去吧。”
　　失乡者还在准备往那边冲，闻言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不是空间系吗？！把他们带到，第七区已经被黑雾吞噬的……高原上去！这回够明白了吧？！”
　　柳明算是知道了，和云舟系列的角色说话都必须用最直接的话，不需要任何拐弯抹角的暗喻。
　　“你开什么玩笑？！第七区……第七区情况特殊，即使我是空间系也……只有我一个异常之王的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吧？！”
　　失乡者一边跑向萤火和米特，一边向柳明大喊，他甚至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柳明知道他是空间系。
　　“谁说只有你一个异常之王了？”
　　柳明拽住手中的丝线，明明手掌已经被勒出了血痕，但是他居然还在笑着。
　　

第41章 异常之王大混战
　　“萤火！不要拦着Y006吸收能量了！帮它吸收！”
　　柳明高声喊道：“失乡者一个异常拦不住她们两个！既然海拉能复活一位异常之王，我们也可以！”
　　失乡者：……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找帮手，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瞧了……
　　一条银蓝色的丝线在他脑后狠狠抽了一下：“别胡思乱想！快去给我干活，要不然你也要完蛋！”
　　失乡者挨了一下，表情变得想杀人，一抬头看见那条丝线又没脾气了：“拜托，你都在求我办事了，能不能对我有礼貌点？！拿出点求人的态度啊！”
　　那条丝线又抽了他一下，带着柳明遥远的声音：“这就是我的求人态度！”
　　“好吧，好吧。”
　　失乡者撸起袖子，露出即将大干一场的“阳光健康”的笑容：“那就让我们看一看，究竟是你海拉的影子快，还是我的黑雾快！”
　　萤火已经习惯了柳明突然喊出的指令，他下意识地将自己那包裹着Y006异常核心的精神力注入异常核心中，米特还在茫然，但是见萤火都这样做了，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开始注入精神力。
　　Y006的活性重新提高，异常核心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海拉瞬间意识到了失乡者想要做什么，她和柳洛连忙出手准备拦下对方，猩红的地影与风雪的丝带合谋，但还是没能追上黑色的雾气。
　　因为那黑色的雾气并非如自然雾气般蔓延，失乡者打了个响指，他就瞬间变成了一团散开的雾气，下一秒，黑色的碎片之雾像是被撕裂的空间，在萤火的身边亮起。
　　失乡者从一旁的空间上狠狠撕下了一块空间凝固成的碎片，按在了Y006的异常核心上。
　　异常之王的苏醒需要异常核心和适合的环境，后者一般是与异常之王相关的精神力或者合适的自然环境，但是有一种特殊环境也可以激发异常核心的活性，让异常之王苏醒。
　　那就是危机感与杀意。
　　察觉到危险的异常之王会迅速从沉睡的核心状态中脱离，复苏为位于精神力巅峰的怪物。
　　还有什么，比另一位异常之王的杀意，更能激发异常之王的活性吗？
　　那可是生物刻在DNA本能里的求生欲。
　　“虽然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让我来说这句话，但是给我醒过来吧———！”
　　失乡者空闲的另一只手挑挑拣拣地又拿了一片自己精神力凝聚的权能碎片，又扎进了Y006的异常核心。
　　“多吃点！苏尔特尔！”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萤火和米特：……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点疼。
　　失乡者的办法虽然阴损，但是好用，随着萤火加大力度注入的精神力，最后一点唤醒所需的力量终于集齐，来自外界的死亡的危机感让异常核心率先启动了唤醒功能，海拉和柳洛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直接穿梭空间的黑雾。
　　“扔掉那个异常核心！”
　　渡水提前感受到了异常之王的气息，她连忙开口提醒，本着对同伴的绝对信任，萤火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将手里的异常核心丢了出去。
　　但还是有点晚了。
　　剧烈燃烧的岩浆从异常核心中喷涌而出，多亏失乡者在一边，立刻用黑雾挡住了异常核心的本能攻击，导致那些岩浆只是溅在了他身边的黑雾上，把云舟身上的藏袍融出了几个洞。
　　失乡者嫌弃地撩了撩藏袍：“烧也不给我烧个好看的形状。”
　　同样是火系的萤火诡异地和苏尔特尔同病相怜了一下：……这玩意儿是能控制的吗？！
　　异常核心从高空坠落，坠入被海拉与柳洛的力量撕裂的悬崖下方蠕动的岩浆中，消失不见。
　　“它不会被岩浆烧死吧？”
　　悬崖另一边的海拉喃喃道，被柳洛打了下肩膀：“正常点，你也被那几个小屁孩传染了吗？！”
　　海拉不说话了，她表情也很困惑，为什么自己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好在，被聚焦的核心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岩浆开始旋转，然后毫无挣扎地爆发，从幽深的地底直接冲出悬崖，直上云霄，又迅速冷却落下，为周围的所有人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可怕的火雨。
　　失乡者啧了一声，头疼地给每个人头上罩上了一片黑色的雾气，来转移那些落下的岩浆碎块。
　　落下的岩浆碎块迅速融化流淌，深入土壤，然后……燃烧起熟悉的黄色的火焰。
　　这次不再是仅限黄铜矿的火焰，所有的一切都被黄色的火焰燃烧，越来越多的岩浆柱在地底深处喷涌而出，整座第五黄铜矿已经被完全撕裂，变成了一座在岩浆池中摇摇欲坠的扁舟。
　　但是已经没人来得及注意它了。
　　因为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被岩浆柱勾勒出具体的身形。
　　那是一团明黄色的，仿佛在燃烧着的巨大人形火焰，表层的火焰之下，层层叠叠的构成物都是一片片的岩浆，它沐浴着岩浆站起身，头部是一个巨大的悬浮球体，如同天际冉冉升起的太阳。
　　岩浆中传来数层嗡鸣声，越来越多的火焰构成的异常怪物开始苏醒，那是异常之王们苏醒时的伴生异常潮——就像克拉肯在第三区时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海洋异常一样。
　　“它还带了这么多帮手——！柳洛，你的呢？”
　　海拉自从柳洛来了之后就好像把大脑丢掉了，颇有一种不管了反正有人当我大脑的洒脱感，她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火焰造物都亮闪闪的，比克拉肯的扭曲海洋系风格要可爱很多。
　　有点饿了。
　　海拉突然想。
　　“你看看这里还有地方放我们的伴生潮吗？冷静点，赶快处理掉它们，一会儿黑天鹅就要来了，我们的计划暂时还不能对上她，毕竟她知道了，就等于……也知道了。”
　　柳洛看上去就像是看到云舟又抽风的柳明，她隔着悬崖和对面的弟弟对视一眼，不合时宜的心声一种：“啊，我们命真苦”的感触。
　　也没人告诉他们柳家人都要当保姆啊？
　　“啧啧啧，那我们快走，趁苏尔特尔那家伙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像我们这样能控制自己伴生潮的异常可不多。”
　　海拉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拉着柳洛就想跑，但是晚了一步。
　　黑色的雾气中泛着空间玻璃般的碎片，失乡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她们面前：“别跑了，两位同僚，今天我和苏尔特尔不可能放过你们的。”
　　他话音刚落，苏尔特尔巨大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向了失乡者和距离他没几步的海拉和柳洛两人。
　　力道用的很大，一看就带上了私人恩怨。
　　海拉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看来你的同盟很想杀了你啊！”
　　失乡者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挽尊：“是想杀了我们好不好？”
　　三位异常之王各显神通，勉强让自己从如瀑布般滚下的岩浆中挣脱出来，转移到暂时安全的地方。
　　苏尔特尔的火焰可以灼烧万物，虽然对异常之王的伤害比对修正者们的伤害要少，但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稍微沾上一点，绝对讨不着任何好处。
　　他们都是苏醒了的异常之王了，没必要和刚刚醒过来还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按照本能行动的同僚硬碰硬。
　　“算了，反正你跑不掉了。”
　　失乡者缠绕着银蓝色丝线的手指擦掉嘴角的鲜血，向着两位同僚露出了一个相当灿烂阳光的表情，让正在帮他进行精神力支援的柳明恍惚间感觉自己真的看到了云舟。
　　“反噬？！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体现在绝不可能轻易受伤……你疯了？真的去听一个人类的吩咐？”
　　海拉瞪大了眼睛，她见失乡者高高举起一只手，旋转的黑色开始从他的上方蔓延，黑色的雾气覆盖了柳洛的阴云，聚集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天空，在天空的深处，空间开始寸寸破碎，垂下一条条巨大的锁链。
　　那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精神力的凝聚产物，从高天之上垂下，带来就连异常之王都会感到压迫的沉重气息。
　　就连苏尔特尔的动作都顿住了，高大的巨人抬头望向那片黑色的天空，所有的伴生异常都开始哭泣，燃烧的火焰明明灭灭，都感受到了某种压制的气息。
　　“来到我的领地吧，同僚们，这周目又毁掉了自己的故乡一次，还没来得及邀请大家一起去废墟里坐一坐呢。”
　　黑色天空之下的失乡者伸开双手，他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笑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具支撑着躯壳艰难行进的骷髅。
　　那些鲜活的，属于云舟的生命力，或者说失乡者在云舟身上不受控制被影响到的生命力彻底褪去，终于露出了皮囊深处那位尊贵的异常之王腐烂枯朽的内里。
　　柳明突然意识到，那家伙是异常之王，而且是序列高于在场所有异常之王的异常之王。
　　柳洛的斯卡蒂已经是Y005，在Y005之上……那就只有近距离侍奉异常之祖的三位侍者。
　　“我是侍奉无上的尼德霍格的三位仆从之一，穿越空间，象征未来的龙侍……Y004——毁灭的巨狼，芬里尔。”
　　失乡之人如此郑重地介绍自己。
　　“接下来，请允许诸位，让我向诸位展示……”
　　“我那失落已久的故乡。”
　　

第42章 缚身巨蟒
　　“虽然这么说有装逼的嫌疑，但是我早就想这么说一次了。”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这里是失落的第七区。”
　　黑色的天幕降下，失乡者的笑声环绕在天际。
　　周围的空间在扭曲，所有的一切都被迫蒙上了破碎的黑色玻璃碎片，碎片细琐，折射出燃烧的黄火，焦急的年轻修正者们，与紧紧皱起眉头的异常之王们。
　　柳明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一瞬间变得很远，又迅速拉近，重新聚焦在自己眼前。
　　“柳明——！！！”
　　有谁在嘶声力竭的大喊，对方有着绿色的眼睛，巨大的海东青精神体在他的身后展翼，正在努力向着柳明所在的方向冲来。
　　啊，是萤火。
　　“柳明——！握住我的手！”
　　有谁在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伸手想要抓住他，那只手的身后是一条翩然的电鳐，手的袖子是大面积的白色广袖。
　　啊，是渡水。
　　“柳明哥哥——？”
　　有谁的声音里全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也向他伸出手，但是因为年幼，手臂不够长，甚至无法碰到柳明的丝线。
　　一团黄色，是米特。
　　“柳明！你小心！该死——明明异常之王还没有全部苏醒，为什么那条蛇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身边有黑色的碎块正在拼合，应该是占据了云舟身体的失乡者正在试图用空间系能力传送过来。
　　【柳少爷！小心你身后——！】
　　就连弹幕都齐刷刷地刷起了这句话。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惊恐？
　　柳明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好像被他过度超载使用了这么多年的脑子终于罢工了，他只能浑浑噩噩地偏头去看，不用说眼前已经变成乱码的弹幕，就连手里的丝线都无法控制。
　　他原本早已设计好了丝线的路径，用丝线绑在悬崖边上一条探出的断裂的矿区铁轨断面上，他就能停下自己坠落的身形，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他都做不到了。
　　他只能强行撑着身体，缓缓地，慢慢地转过头。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血红色的，从连接第七区的漆黑之天中延伸出来的巨大双眼。
　　那是蛇的竖瞳。
　　那是一条足以环抱整个世界的巨大的蛇，它的鳞片呈现一种漂亮的银蓝色，却覆盖着诡异的黑雾，布满了渗血的伤痕。
　　它张开巨大的口，安静地等待着柳明落入它的捕食范围，然后狠狠合上，没有给任何人拯救的机会。
　　“柳明……？”
　　就连最快的失乡者都晚了一步，黑色的雾气只能远远地看着那条巨大的蛇慵懒地反身，钻回了那笼罩周围的漆黑之天的最上层。
　　而巨蛇合口的那一瞬间，柳明却诡异地并没有感受到恐惧，而是难以形容的安心与放松。
　　他终于可以休息了，而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一个声音如此对他说。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
　　安静，沉默的，无法形容的安静。
　　除了安静之外，周围只有水滴。
　　柳明再次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停留了多长时间。
　　他试图睁开双眼，但是疲惫压垮了他的身体，于是他只能在无尽的困倦中继续沉眠下去。
　　直到异常们真正的皇降临此地，生出巨大的黑色的高塔之茧。
　　四种元素聚合而形成的王座之上，他所侍奉的皇睁开了他的眼睛。
　　睁开了……他的眼睛？
　　柳明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能力，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燃烧的火海中，而自己的手腕上牵引着一根银蓝色的丝线。
　　那是他自己的丝线，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尽头。
　　柳明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事情完全脱离他掌控的茫然，他用精神力去感受自己的精神图景，却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他的精神体，那条小蛇不见了。
　　柳明坐起身，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试探那条手腕上的丝线的尽头是什么，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他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突破点……那就换一个方向。
　　柳明向来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站起身，向着火海周围看去，却发现这里并非他预想中的第六区。
　　他本来以为周围少见的黄色火海会是第六区数年前的暴火事件，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因为周围没有燃烧的树，而他也不是躺在一片火海之上，只是躺在一圈篝火的正中间。
　　数个小小的火堆组成了一个较大的圈将他围在其中，像是某种祭祀仪式，柳明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睡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周围路过的人都觉得自己死掉了，所以帮忙堆了篝火祭祀，免得他的灵魂在荒野上流浪，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远方，周围的环境清晰地印在他终于恢复正常功用的脑子中。
　　那不是第六区的森林，也不是第五区的荒漠，而是仿佛没有尽头的荒原与雪山。
　　比第五区更湿润，比第六区更荒凉。
　　高大的山峦几乎与天齐平，这里的天很低很低，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因为没有第五区那样的重工业工厂，这里的夜比第五区还要清澈漂亮，每一颗星星都仿佛触手可及，闪烁着淡淡的白色光点，好像来自宇宙的召唤。
　　这里是第七区。
　　在他的认知中，应该早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色灾祸吞噬摧毁，因为异常遍地而被封锁的第七区，没想到居然是这幅样子。
　　静谧又美丽。
　　“咔嚓。”
　　一段细小枝叶被踩断的声音响起，柳明猛地回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云舟正站在那里，抱着一丛刚刚捡到的柴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柳明。
　　那种表情过于单纯了，让柳明一时间无法确定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云舟还是失乡者。
　　“你怎么醒的这么快？做噩梦了？”
　　柳明握紧了拳头，他确定了，还是失乡者。
　　“你怎么还占着人家身体不撒手？”
　　柳明选了块较为干净的地方，现在他也顾不上洁癖，毕竟这里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的地方，非常时期非常应对。
　　“我倒也想撒手，但是云舟现在没有任何反应，你敢信？”
　　失乡者提起这事来就语气不爽，没好气地将手里的薪柴丢进了柳明面前距离最近的一个篝火堆：“喂，你之前可是都快凉透了，我好不容易才用篝火帮你暖和过来，你一苏醒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光想着云舟！”
　　柳明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按理说我们的计划应该是只有你们四位异常之王被拉进第七区。为什么现在我也在这里？我还没有问你这个问题呢。”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失乡者瞬间失去了气焰，他叹息一声，蹲下身：“好吧，我也有错，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出来那只巨蛇啊！”
　　“那只？”柳明一边烤火——第七区的晚风还是挺凉的，一边警惕地捕捉到了失乡者语言中的信息。
　　“……你能不能不要分析别人说的话，我最烦你这种人了，真的，感觉没有任何秘密，根本没法当朋友。”
　　失乡者这话说的相当真诚。
　　“多谢夸奖。”
　　柳明这话也回得相当真诚，让失乡者一时半会找不到回应的办法，只好抓耳挠腮地气地跺了跺脚。
　　“我再也不要管你了，亏我还专门用了从苏尔特尔那里偷来的火帮你点篝火，以后你爱凉到哪里去凉到哪里去！”
　　异常之王被气的咬牙切齿，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威胁。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你的那三位同僚呢？居然没有在这里吗？”
　　柳明看向远处的雪山与荒原，没有看到任何燃烧的黄色火焰和延伸的巨大红色影子，当然，也没有看到任何风雪。
　　雪山上的白色应该是日积月累的效果，没有柳洛攻击性那么强，弹幕也彻底在眼前消失了，连乱码都不见了。
　　柳明见自己无法获得信息，只好开口问失乡者。
　　“都被我拉到第七区了，但是因为我的诞生，第七区本身的时空就是混乱的，不同周目——别和我说你没听过这个词，不同周目的入口都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被扔去了哪个世界，不过无所谓，反正这里能到达的都是已经毁灭过的世界。”
　　失乡者耸了耸肩，看上去满不在乎。
　　他说完，却发现柳明在出神。
　　这对于柳明来说简直可以用诡异形容了，失乡者用手在柳明面前晃了好几次都没有得到他的反应，于是干脆直接开口叫他：“柳明？柳明？柳少爷！你在干什么？！”
　　终于回神的柳明：“啊，只是在感叹。”
　　失乡者没好气：“感叹什么，连你心心念念的正事都不听了？”
　　“我只是觉得，第七区真的很美。”
　　柳明这话说的发自内心，远处雪山连绵，高山峰入长空。
　　高原的景色自带一种净化心灵的壮丽。
　　失乡者却顿住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壤，好像那里面有整个世界。
　　这不还是很在意的吗？
　　柳明心想，怎么会有人不在意自己的故乡呢？否则的话，他干嘛要称呼自己为失乡者。
　　

第43章 失乡者就是云舟
　　“啊，它确实很美，但是被我亲手毁掉了。”
　　失乡者望着雪山与星空，在荒原之上，有许多黑色的破碎空间碎片安静的悬浮。
　　周围渺无人烟，只有一些原木堆叠的房子，也已经被高原的风推倒了大半。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我和那些异常之王不一样。”
　　失乡者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去。
　　“我来自未来。”
　　那个柳明看到的梦境中，世界树崩塌，异常疯狂滋长，异常之王们纷纷复苏，异常的皇从茧中苏醒的未来。
　　黑龙遮天蔽日的羽翼会挡住整片天空，异常的皇于是登临王座，在尸山血海的大地之上，象征未来的，最后的龙侍诞生。
　　他在未来会接过前两位龙侍前辈的衣钵，成为异常之皇最锋利的刀与剑，永远地维持着黑龙在这个已经被异常毁灭的世界的统治。
　　“龙侍……？”
　　柳明愣了愣，那是就连七大区的负责人都很少知道的塔的核心机密——如同每一位异常之王诞生时会携带伴生潮一样，异常们的皇，伟大的黑龙在复苏的时刻也会有伴生的异常诞生。
　　但是这个过程要远比异常之王们漫长，因为对于黑龙来说，每一位诞生的异常之王，就是祂的异常伴生潮。
　　而在几位异常之王中，排列前三位的异常之王被称为龙侍。
　　代表未来的龙侍Y004，掌握现在的龙侍Y003，与象征过去的龙侍Y002。
　　它们是向黑龙直接负责的仆人，守护着黑龙复苏的过程，并肩负着在恰当时机加速这一过程的使命。
　　但是没有人见过那种级别的异常之王，仅仅只是Y010世界树都足够限制住所有自己序列以下异常的行动，Y004及以上的序列异常的强大让人只能想象。
　　在树塔学院学习的时候，柳明就曾经数次想象过那从未出现，只是在科技手段进行的序列探测中浮现过存在本身的Y004，Y003，Y002要多么强大，现在，柳明见识到了。
　　整个第七区都因为空间的降临而被撕扯，摧毁，变成布满空间漏洞的一张破烂布料，走几步就能看到破碎的空间通道入口，那通道穿梭的还不仅仅只有空间，也有时间。
　　Y004仅仅只是降临，就将一整个大区变成了无人的禁地，甚至是生命的禁地。
　　长空之上，连雄鹰也不会飞过。
　　如果柳明没猜错的话……如果失乡者就是……的话，那么他现在是怀着什么心情在注视着这片曾经可以被称作故乡的土地？
　　柳明想也许自己应该委婉一点，但是现在的状况委婉就是浪费时间，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丝线，这条像是他自己绑上的，通往不知名未来的丝线看不到尽头，他必须尽快解决失乡者这边的问题。
　　于是他开口。
　　“失乡者，你就是未来的云舟，对不对？”
　　他这话说的属实没有一点铺垫，吓得失乡者那黑雾组成的狼耳和狼尾也混乱了一瞬间，几乎无法维持住形状：“！你怎么知道？！”
　　柳明又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失乡者顿时蔫了回去：“好吧，其实我一点也没有隐藏。”
　　柳明：盯———
　　失乡者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你到底要怎样啊！行吧行吧！我承认自己演技太差了还不行吗？！我就是云舟！我承认！”
　　柳明：“……倒也不必自暴自弃，是云舟是这么丢脸的事情吗？”
　　失乡者：“……倒也没有这么厌恶我自己，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把你送回去，那边的萤火和渡水，甚至柳家都在等着你吧？”
　　“我现在不会回去的。更何况他们也在等着你。”
　　柳明抬眸，红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失乡者，那双眼睛中蕴含的感情很复杂，让失乡者有些恍惚。
　　他居然也会被柳明这样注视吗？他还以为柳明只会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人呢。
　　“我和你不一样，这里几乎算得上是我的领域，我还要在这里拦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察觉到不对的剧情提线送回来的那三个异常之王呢。”
　　失乡者摊了摊手，他故意将话说的很轻松，但是柳明却依旧只是盯着他。
　　柳家的少爷见多了说谎的人，自己也说多了谎，怎么可能被他这拙劣的故作轻松给掩饰过去？
　　两个人停下了插科打诨，在沉默的气氛中，柳明又一次语出惊人。
　　“失乡者，我要去看看这条丝线牵引向何地。”
　　他冷不丁的开口，声音中是已经做好决定的决绝，丝毫不给失乡者劝告的机会。
　　“什么？！”
　　失乡者果然大叫起来了，他刚刚就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忽视柳明手腕上那条不知道伸向何方的丝线，现在被柳明故意提起，难免反应剧烈。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你果然知道这丝线意味着什么，是不是？”
　　柳明乘胜追击，他脸上只有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没有半分恐惧：“你一出现的时候其实是准备杀了我的，我是精神系向导，能清晰地感受到你对我的杀意不是假的，你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这条丝线的尽头……又是什么？”
　　柳明一鼓作气，问出了所有的问题，考虑到面前人的心情，他勉强让自己补了一句：“只有你和拉特托斯克在努力还是太勉强了，我猜测现在这一周目应该是你轮回的第七次，我们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
　　失乡者沉默不语，显然柳明说的是对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前六次我都没有和你成为朋友了……柳明，你这人真的让你身边的朋友留不下一点秘密，怪讨厌的。”
　　柳明却并不在意：“对于柳家人来说，负面词汇都是夸奖，你能别再赞美我了吗？即使是我在听到了那么多溢美之词后也是会感到尴尬的。”
　　失乡者：“……你能不能当个正常人？”
　　简直是礼崩乐坏，没想到这句话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那个一直很靠谱的柳明。
　　“我走了，至于你要不要跟上来，请自便。”
　　柳明耸了耸肩膀，他径直向着丝线指引的方向走去，这条丝线消失在荒原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型的空间隧洞。
　　他没有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但是有一团熟悉的黑色雾气静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柳明闭上眼笑了笑，失乡者某种意义上比现在的云舟还要好拿捏，真是太好懂了。
　　不愧是一个人。
　　丝线的尽头如他所料，是位于一座原木房屋旁的黑色空间隧洞，隧洞周围悬浮着半透明的玻璃碎片。
　　柳明没有犹豫，像是穿行过一片雾气一样信步走了进去，在走到隧洞口的时候，他感觉到手上的丝线另一端增加了拉力，下一秒，他就被拉进了那个小小的洞口。
　　天地在倒置，彻底消失的弹幕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的弹幕字迹颜色深鲜艳的血红，像是谁以空间作布，用自己的鲜血淋了上去，印下来的字迹。
　　【这是第一次。】
　　柳明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自己一开始所作的梦，也是云舟启程的起点。
　　世界毁灭了。
　　巨大的世界树在枯萎，人也在枯萎。
　　岩浆铺遍满地，飓风引起海啸，大地的阴影迅速蔓延，所有的生命被发怒的风水火地吞噬，变成地面上焦痕中未曾融化的白骨。
　　第三区，十六夜雨如愿以偿和拟态的克拉肯同归于尽，因为剧情提线影响没能被发现的真正的罪魁祸首二长老在一片狼藉的海上平台废墟上大笑，挥手复苏了真正的克拉肯。
　　渡水没能摆脱自己的宿命，她终究还是斩杀了自己的妹妹，但是没有柳明和其他人的帮助，她只能一个人承受海月见尊命的精神力，变成了一个一次性的武器。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的同伴还在等我……我不能……”
　　少女死死撑着长刀，半跪在克拉肯倒下的遗体上，天边的晨曦已经升起，她的意识在消散前顽固地呢喃着这几句话，但是她却很难睁开眼睛了。
　　因为流下来的血挡住了她的视线，眼球中克拉肯植入的部分随着主体的死亡而消散，让她一瞬间失去了视觉。
　　血红的纹路蔓延至巫女的全身，斩杀异常之王的英雄此刻因为精神图景的崩溃而化身异常，她死死握住那把海月斩，好像随时都会站起重新挥刀，但却已经失去了呼吸。
　　她再也睁不开眼了。
　　就连死去时，她的精神体也是那两只不属于她的水母。
　　柳明听到自己身边的黑雾中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抽气声，见证同伴如此凄厉的死亡，对于当时的云舟来说，不亚于一次死亡。
　　好在云舟身边还有萤火。
　　坏在云舟身边只有萤火。
　　柳明继续向前走去，他看到了又一簇燃烧的大火。
　　第五区，黄铜矿被风雪从地下完全翻了出来，泼洒的雪痕在荒漠上形成一层厚厚的壳，珍妮伸出手，将云舟从矿区的废墟中随意地拉出来，像扔废品一样扔到一边。
　　变成异常之王的女人早就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了，她狂热地看着眼前的异常核心，上面旋转着风雪，那是斯卡蒂的异常核心。
　　“我们会摧毁整个第五区，斯卡蒂，醒过来吧，我们都要醒过来的……”
　　在她唤醒柳洛之前，萤火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以自己为媒介，用自己根源于y006异常核心的精神力，彻底把自己和Y006的异常核心烧在了一起。
　　融化的人类身体与Y006的异常核心融合在一起，在极度的高温下被烧成了一团模糊的黄色影子。
　　但即使已经决绝地做出了决定，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
　　萤火呢喃道。
　　“云舟……”
　　“我不想死啊，云舟。”
　　高大的巨人从地心深处的岩浆中站起身前，如此哭诉道。
　　“我还没有和爸爸相认呢，我还没有告诉他其实他的孩子没有死在暴火事件中呢……我不想死啊！”
　　

第44章 天地倒置
　　第五区的烈火将第五区和第六区一起拉入了深渊。
　　火焰一直在燃烧着，萤火付出了自己作为代价，但是这代价只能焚尽海拉的阴谋，除此之外，命运要的补偿更多。
　　一周目的珍妮早就变成了海拉，因为米特也死在了数年前的暴火事件中。
　　一周目的暴火事件不知道为什么比柳明觉醒的这一周目更严重，其范围不仅波及到了第六区，还引爆了第五区的黄铜矿，造成了第五区许多人的伤亡。
　　其中最让柳明意想不到的，是当时只有几岁大的米特。
　　在极致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珍妮吃掉了自己负责坚守的，塔准备运送到第二区去看守的大地的幽影——也就是Y007的异常核心。
　　珍妮变成了异常之王海拉，她诞生的太克制了，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一抹幽影，没有任何伴生潮与锣鼓喧天的动静，就这样安静地消失在了被暴火事件波及的第五区的焦土之上。
　　然后，在数年之后，她带着怒火降临第五区，还带着Y005斯卡蒂的异常核心。
　　“原来这家伙一周目的时候就开始复活异常之王们了……奇怪，不对啊，明明之后的几次周目都没事，为什么偏偏这周目的米特提前死亡了？”
　　黑雾摸着自己不存在的下巴，没有柳明手腕上的丝线的指引，失乡者暂时也无法以肉身的形式精准地定位到柳明身边，只能暂时以一缕黑雾的形式存在着。
　　“米特的提前死亡可是直接导致了海拉的诞生，让海拉走上了不断复活异常之王的歧路，这可是万恶之源啊！”
　　“我知道为什么了。”
　　柳明开口，一周目的故事里少了一个人：“因为一周目的时候，Y005没有诞生，对不对？那时候姐姐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所以她没有提前和爷爷吵架，也没有在暴火事件的时候出现在火灾现场，也因此……没能救下第五区的人们。”
　　他没有忘记海拉给萤火看的那场幻境，暴火事件中，柳洛站在第六区的森林里，安静地洒着助燃剂，露出挑衅的眼神。
　　现在看来，那挑衅的眼神应该不是针对萤火，而是另有对象……可是那样的话会是谁？海拉又是为什么在一周目就开始不断地唤醒异常之王？
　　作为黑龙的伴生潮，每一位异常之王的苏醒都会促使黑龙苏醒的进度条前进，这种工作明明是负责“现在”的龙侍应该做的，也就是Y003的责任，但是为什么确实海拉一直在推进？
　　可和海拉有着深度合作的柳洛的立场又明显不是异常之王们的立场，否则她没有必要在暴火事件中及时用类似“助燃剂”的隔离剂阻止火势的蔓延，从而侧面救下了米特。
　　海拉和已经变成斯卡蒂的柳洛想做什么？爷爷又知道了多少，所以才在现在所在的周目一开始就赶走了柳洛？
　　无数条疑惑交叠在柳明的脑海中，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选择继续向前走去。
　　萤火用自己的牺牲拦下了海拉，两个异常之王的大战将整个第五区几乎移为焦土，但是也等来了黑天鹅的援助，只要黑天鹅到了的话……
　　柳明深吸一口气，至少这里的结局应该不会——
　　他抬起头，心脏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攥紧，那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声音。
　　一周目的时间继续前进着，第五区的荒漠上布满了哀嚎，岩浆蔓延了整片土地，形成一层狰狞的黑色素壳。
　　所有人都怀着期待，等待着议事长的降临，但是这次那所向披靡的身影却没有出现。
　　直到第五区的太阳落下，比希望中的塔的援军更先一步到达的，是线。
　　数不清的，从天而降的金色丝线。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可怕的威压将地面上还在挣扎的两位异常之王也按到了泥土里，没有人能够在几乎凝固的空气里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垂落的金色丝线那样如蛇般蜿蜒，蠕动着靠近自己。
　　有人崩溃，有人哭泣，但从天而降的诡异神迹并不以任何生命的意志为转移，它们毫不犹豫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身体，然后……
　　将他们变成了悬浮的，可怖的精神力团，或者说：可以随意使用的能量。
　　于是下一秒，天地倒置，一声悠长的鸣叫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面前的画面，周围的空间像是错乱的电子屏幕，整体闪烁了两下。
　　然后，再次出现在柳明和失乡者面前的，不再是第五区的荒原，而是一团杂糅的，无法形容的……王座。
　　焦黑的大地之上，第三区的海浪，第七区的雪山，第五区的荒漠，第六区的森林……被扭曲地拼合在一起，梦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让柳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容。
　　那是一座王座，华丽，美丽的王座。
　　用七大区每一大区作为组件拼凑而成的，扭曲的王座。
　　王座之上，漆黑的巨茧安静地呼吸着，而它的周围，无数丝线环绕，将刚刚转化的能量输送给它。
　　随着能量的输送，即使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柳明也肉眼可见地看到了那包裹着巨龙的漆黑巨茧的起伏越来越明显。
　　“那些金色的丝线究竟是什么东西？”
　　即使有着那条银蓝色丝线的保护，柳明也觉得面前的场景有点过分诡异了，这种诡异深入骨髓，让他感到十分不适——那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Y003，掌握‘现在’的龙侍，负责收集能量让黑龙复苏的异常之王，它还有个别名，你应该早就在Y009的弹幕上见过了。”
　　失乡者的声音少见的沉重，这是他第一次在柳明面前没有试图端起Y004的架子。
　　“剧情提线。”
　　柳明瞳孔猛地缩小，像是一条受惊的蛇。
　　“海拉的能力除了夺舍之外只有操控影子，她用来影响十六夜雨和长老会的就是剧情提线。”
　　柳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那第一区……”
　　那第一区逼爷爷自杀，才能保全他的那个存在，是不是也是海拉？
　　失乡者的黑雾晃了晃，像是在摇头：“第一区对于我们这些异常之王都很特殊，Y010和黑天鹅都在那里，海拉很难出手，从我的角度来看，大概率是Y003亲自出的手。”
　　他硬邦邦地又补了一句：“没关系，柳明，付出再多的牺牲也无所谓，只要我们成功阻止了黑龙的复苏……再轮回一次就好了，只要再重启一次，一切就都可以……所有死去的人也可以回来，所有变成异常之王的人们也可以恢复正常的样子——”
　　失乡者的状态明显不对，柳明下定决心哪怕是Y003，他也会让它付出足够偿还柳家失去之物的代价。
　　但是现在他顾不上惆怅，因为失乡者看起来整块雾气都要散了。
　　“失乡者，你醒一醒！”
　　失乡者的雾气晃了晃，他应该是又摇了摇头：“柳明，你不知道的，我醒过来干什么呢？还不如浑浑噩噩地继续，那种感觉……我已经尝试过6次了，在黑龙苏醒的未来，我为了阻止黑龙苏醒导致的世界毁灭，不停地回到过去，创造新的周目，但是在每一次周目一开始的时候，我的降临本身就会毁掉一个大区。”
　　失乡者听起来真的崩溃了：“每一次，我都会毁掉第七区，那是我的家乡，我恨了那么多年毁灭我家乡的异常之王，结果那位异常之王就是回到过去想要拯救些什么的我自己……！”
　　失乡者深吸一口气：“柳明，我告诉你，我必须要让自己知道，要让自己相信只要重新轮回一次，再来一次，一切都会变好的，你知道吗？要不然的话……我就彻底成为海拉那样疯狂的，全心全意地为黑龙做事的疯子了！”
　　柳明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
　　柳家人一向比较喜欢用行动代替语言，柳明没有做什么，只是用自己温柔的丝线环绕着失乡者，精神力帮助失乡者疏导的同时，双手轻轻地环抱了上去。
　　手下传来的触感不寒冷，出乎意料的甚至有些温暖，还是毛茸茸的，像是一块黑色的黑芝麻棉花糖，蓬松地炸在怀里。
　　他第一次给一位异常之王做精神疏导，虽然不知道异常之王要如何疏导，但是既然都是云舟，想必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柳明心想。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我知道，这样的场景你已经经历了六次，虽然我无法保证最终的结局，但是至少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你和拉特托斯克都不再孤独。”
　　“我会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失乡者的声音顿时停顿，不再说话。
　　他突然很想哭，Y009是唯一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人，但是拉特托斯克受Y003的监控自顾不暇，自从他把自己变成扭曲的龙侍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在一次又一次的世界毁灭中告诉他：“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了。
　　失乡者抽了抽鼻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好人，柳明，我为之前对柳家有偏见而道歉。”
　　“没关系，”柳明松开手：“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要告诉我……失乡者，这时候你在哪里？”
　　“一周目的画面停止时明明黑龙没有苏醒，那么逆转时的你又为什么会来自黑龙苏醒的未来？”
　　柳明面上满是认真，看不到半点刚刚的温柔。
　　失乡者：……你哄都哄了就不能多哄一哄吗？！你这样让我很难过唉！
　　

第45章 第二次轮回开始了。
　　吐槽归吐槽，真相还是要推理的，失乡者现在明白为什么Y009要在七周目的时候一定要把弹幕这个信息源交给柳明了。
　　有柳明在，至少他们真的可以发现很多平时凭他们根本发现不了的细节。
　　“这时候的我……肯定也被剧情提线压在地上——”
　　失乡者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因为柳明把丝线伸到了他的黑雾中。
　　环绕的银蓝色丝线上闪过奇异的光泽，游动的丝线像是一条小小的蛇，柳明打了个响指，同时用积攒的，来自Y009的误解值解除了失乡者身上的剧情提线。
　　银蓝色的精神力一闪而过，变成破碎的光点，失乡者整团黑雾都愣了愣：“刚刚那是……？”
　　“我解除了你身上的剧情提线。”柳明意识到失乡者的反应有点奇怪：“等等，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你身上有剧情提线吧？”
　　失乡者的反应印证了这一点：“我怎么可能有剧情提线……这玩意儿不是海拉用来控制那些不遵循她心意的人的吗？不对……如果说我有的话……”
　　柳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从我的视角看来……如果你有的话，那么所有的异常之王应该都有。”
　　失乡者喃喃道：“我以为……只要阻止……只要阻止海拉复活异常之王就可以……阻止黑龙醒来，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这不是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和Y009所做的一切，现在也只是被Y003允许的小丑行径罢了……它不可能没有其他后手的……”
　　柳明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你可以不受它的限制了。”
　　话音落下，手腕上的丝线再次传来一阵吸力，柳明伸出手想要拉住失乡者一起，可是这次那条丝线似乎极为不满一样，直接把他拽进了突然出现的破碎空间入口。
　　“喂喂！等等我！”
　　失乡者连忙也冲了过去，艰难地赶在空间入口消失前冲了进去。
　　【这是第二次。】
　　世界再次毁灭了，那副熟悉的场景像是动画片尾曲一样占据了柳明的视线，高大的黑龙在他的王座之上睥睨，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面前已经是第五区的荒漠。
　　而第二区的千湖之地，正在远处的沙山之后，安静地等待着谁的降临。
　　无数块棋子般被切割的菱形水域像是一件美丽的披肩，盖满了第五区起伏不平的扭曲地貌之外的平坦平原。
　　失乡者的黑雾还跟在他身后，让柳明的心里稍稍有了些慰籍。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第五区的高大沙山之上，能够轻而易举地俯瞰到不远处第二区千湖之地的丰饶，而那丰饶之外，便是无边的荒漠与沙石砌成的戈壁。
　　面前的画面自带一种荒芜与苍凉之感，那是多么古老的时间才能留下的刀切斧刻般的痕迹，即使是未来的龙侍也无法想象。
　　“第二区的千湖还没有全部改造成水田，这里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早，应该是几百年前……差不多是海月见尊命活跃的时期……也就是异常刚刚降临的时期。”
　　柳明粗略地推断了下现在的时间，得出了结论，跟在身后的失乡者这次也很靠谱，适时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还没有降临，二周目的时候我确实通过空间穿梭手段回到了过去，但是我回到过去的时候，云舟……过去的我已经在树塔学院上学了。绝对不是现在，这太古老了。”
　　失乡者的语气变得飘忽起来，失去了剧情提线的影响，再和柳明一起观看自己过去的经历，怎么感觉……都不对劲呢？
　　“空间手段？空间是空间，你的权能只是空间的话，为什么可以在不同的时间周目之间穿梭？”
　　柳明皱眉，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之前被失乡者刻意忽略的一个事实：“明明你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才对。”
　　失乡者愣了愣：“……对哦，我每一次重新启动是怎么开始的？为什么我就这么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能通过空间隧道走到不同的周目？”
　　如果不是他现在只是一团黑雾，云舟的身体无法带过来，他现在一定要狠狠敲一敲自己的脑袋。
　　之前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明显的疑点都没有发现？
　　柳明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失乡者的动作，他望着身后荒漠中弥漫的沙雾，平静地开口：“你的情况和十六夜雨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一直没有发现二长老就是海拉，也是因为被剧情提线模糊了认知。”
　　失乡者抖了抖：“如果我也可以被模糊认知的话，那海拉他们也可以……海拉之所以这么极端，想要帮助Y003收集复苏的异常之王们，是不是也是因为被剧情提线模糊了认知？那Y003想要干什么……”
　　“恐怕是想要看你们内斗吧，异常之王这样存在的本身一定潜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影响深远，并且对黑龙影响很大，所以让Y003宁愿花费功夫在你们这些异常之王的身上种下剧情提线，也要瞒住你们……让你们互相争斗。”
　　柳明从善如流地推理着，好像这些话只是自然而然的想法：“只是不知道，Y003隐瞒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也许可以成为我们阻止黑龙的茧孵化的武器。”
　　失乡者目瞪口呆，柳明说完之后过了十几秒，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怀疑你被ban了，柳少爷。”
　　柳明茫然：“什么？”
　　“因为你太聪明了啊。”
　　失乡者嬉皮笑脸的，声音带着欢欣雀跃的笑意：“如果不是现在没法用云舟的身体，我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天知道我已经卡在阻止海拉这步多久了，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我也只会想着阻止海拉，只要阻止海拉，所有人就能活下去！”
　　他这话说的很真诚，即使没有脸，透过那团黑雾，柳明也能想象到那家伙的表情。
　　一定是和云舟一样傻一样蠢的表情，经过了整整七次周目轮回，还是没什么长进。
　　柳明轻笑一声：“那当然了，毕竟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说完，他就沿着丝线指引的，荒漠里的小路向前走去，没再看失乡者，留下失乡者一团雾在后面大喊：“唉你等等我！不对！你又蛐蛐我的脑子！”
　　柳明和失乡者向前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间本身几乎已经没有意义，久到周围的黄沙几乎变成了他们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荒漠的尽头，无尽的沙雾中，他们终于看到了丝线指示的那个影子。
　　“你也很累吗？Y005？”
　　那是一个沙哑，疲惫，茫然的熟悉女声。
　　女人的身形在朦胧的沙雾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一直延伸至小腿的长发尽头是一只只拖拽在沙面上的血色的影子一般的半透明手臂。
　　是海拉。
　　柳明眉头锁的很紧：“……失乡者，你没有说过异常之王在诞生后就是永久性的，这个海拉显然是一周目时珍妮转化为的海拉。”
　　失乡者已经对自己无语了：“我之前一直认为海拉就是这样的，和影子一样神出鬼没，很符合她‘大地的幽影’这个称呼，你相信我，这都怪剧情提线，正常的我没有这么蠢的，真的！”
　　失乡者用黑雾凝聚出手来举手发誓。
　　柳明：……算了，孩子都争取了七周目的时间了，每次都成功在世界毁灭前把时间逆转过来了，已经很厉害了，
　　海拉整个人呈现一种半透明的奇怪状态，怀里却抱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像是微缩雪天球一样的球型物体。
　　柳明和失乡者都认得它，那是Y005斯卡蒂的异常核心。
　　Y005的异常核心闪烁了两下，权当是回应。
　　“没办法，我们没有人拥有时间的权能，所以我们前往下一个周目的方法……只有走过去。也许Y004仗着他是空间还能偷点懒吧。”
　　被提到的失乡者愤怒：“嘿！我没有偷懒！”
　　可惜因为丝线的原因，海拉完全看不到他。
　　“多亏在上一个周目时你被Y003下手提前杀死后，我及时拿走了你的影子和记忆，等我到了二周目，找到这周目的你，我就可以把记忆全都交给你了，到时候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更多……”
　　无边的沙漠似乎让一切生命感到孤寂，即使是疯狂的异常之王也不例外，海拉一直在对着怀里的球体碎碎念。
　　“你陪了我多少年呢？上一周目，我成为异常之王后，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你……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无论是人类还是异常之王……我们明明其实都只是……想要活下去。”
　　“为此在混乱的时间中，在混乱的时代中，固执地想要向着正确的时间走去，甚至为此而疯狂。也在所不惜。”
　　海拉抱紧了怀里的异常核心，好像那是她在意的人的最后一条命一样。
　　柳明突然想到了年幼时姐姐和自己说过的一个秘密，那时候他们都因为学业不用功被爷爷每人打了戒尺扔去跪祠堂，在阴森可怖的老祠堂中，比柳明大了数岁的长姐却笑的很开心。
　　“柳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最近教到了一个朋友，从她那里，我得知了很多事。”
　　“我早晚要和老头子有一架要打，但是你不要害怕，因为姐姐即使离开了柳家，也是你的姐姐。”
　　柳洛意味深长地摸着他的头发说完了这两句，然后站起身，不管不顾地翻出了祠堂的窗。
　　“姐姐！等等，爷爷会生气的——”
　　那时候的柳明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如此大胆，但是如果那时候的柳洛认识的朋友是刚刚变成异常之王的珍妮的话，那就说的通了。
　　所以姐姐才会和爷爷决裂，为了她接下来做的，帮助第五区救下米特，违反剧情提线安排的事情不拖累柳家。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自相矛盾的，诡异的地方。
　　如果说异常之王都是独立的，不受周目影响的话，那么记忆中那个刚刚认识珍妮的姐姐……明明应该只出现在第一周目。
　　而他是第七周目的柳明。
　　“轰隆———”
　　远处的第七区方向传来一道惊雷炸响，一道耀眼的黑色光芒扫过天际，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黑色的空间裂缝。
　　Y004降临在了第七区。
　　“这一周目彻底结束了……我们有新的兄弟姐妹诞生了。”
　　海拉抬起头，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第二次轮回开始了。”
　　

第46章 轮回的往事
　　这一周目的云舟，得到了金手指。
　　在周目的开始，他做了一个梦。
　　世界毁灭了。
　　于是在那个注定的晚上，云舟因为恐慌而冲出了宿舍，准备在夜晚的第一区街道上闲逛，却偏偏遇上了灼鬼。
　　从苏尔特尔的力量中诞生的灼鬼，误以为云舟是导致第七区毁灭的，来自未来的Y004，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话。
　　“找到你了。”
　　但灼鬼很快发现了现在的云舟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受Y009委托的灼鬼只是留下了一句告诫。
　　“预言是真的。”
　　请相信Y009拉特托斯克。
　　在留下那句话后，它被匆匆赶到的黑天鹅议事长一枪解决。
　　手腕上的丝线给了柳明从未有过的视角，比如他现在就看到了自己在七周目没有看到的东西——那时的黑天鹅议事长的背后有一条蜿蜒的金色丝线缓缓垂下。
　　Y003出手了。
　　它的存在就是杜绝一切可能的背叛与信息的泄露，为了每个周目的戏剧性和相互对立，以及免得异常之王们从被安排影响的内战中清醒过来，Y003不会让任何存在提前一步知道轮回的真相。
　　尤其是可以诞生异常之王们的素体们———云舟，萤火，对于Y003，等同于渡水对于长老会，在他们的眼里，这些生命都是一样的。
　　价值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天成为异常之王。
　　除了003之外，柳明还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那场梦境的内容与他在七周目时感受到的内容并不一样，比起未来，那更类似于……一段记忆。
　　柳明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你之后那种精神分裂的场景不会是演的吧？你根本不存在云舟和失乡者两个人格对不对？”
　　海拉成为异常之王后，每一次轮回开始时的珍妮都会得到海拉的记忆，未来与过去的自己只能存在一个，过去的自己会得到未来的自己的记忆，直接得到这属于异常之王的一切，那么云舟肯定也是同样的情况。
　　柳明咬牙切齿：“你演的真好啊，演傻子真是太有一套了，自从第七区毁灭开始，二周目的云舟就是失乡者了吧？”
　　失乡者这时候记起来了自己的优势，他嘿嘿两声，开始装傻。
　　柳明却不是会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既然我从一开始认识的云舟就是你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要演一个双重人格的神经病？灼鬼好可怜啊——如果你的解答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给我等着。”
　　作为柳家人，柳明还从来没有被别人骗过，更何况骗他的这个人是他很少怀疑过的云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是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恐怖了。
　　失乡者，或者说云舟本人瞬间滑跪：“对不起，柳明！我以为你这种程度的聪明的人早就察觉出来了，只是在配合我！因为我肯定不可能一直不使用异常之王的力量，权能又没有海拉那么方便能控制好多个身体，也没办法像柳洛姐姐一样再给自己捏一个身体，所以我就只能装自己人格分裂来躲避Y003了！”
　　柳明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注视着他。
　　黑雾翻滚起来，就差凝聚出人形跪下来磕头了：“Y003盯的太紧了，就连黑天鹅议事长都能被它操控，我作为龙侍的权能还只在世界毁灭，黑龙诞生后的未来才有，在‘现在’根本干不过Y003啊！柳明你听我解释——！”
　　柳明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时不时地切换第二人格，而且总是露出天然黑的资质呢，原来你芯里就是黑的啊，而且你切换人格的时候简直丝滑的不正常，我早该想到的。也不知道你说：‘云舟的意识消失了’的时候到底心虚不心虚。”
　　“柳明——”失乡者这下真要哭了，一半是被羞耻的。
　　柳明叹了口气：“也怪我自己太没有警惕心了。”
　　云舟这种人哪怕经历了七次足够他崩溃的轮回，也没有完全变成黑深残的性格，反而依旧透漏着最开始的阳光开朗，那种性格底色不是虚假的，所以柳明才一时间被骗了过去，认为相差如此巨大的云舟和失乡者一定是两个存在。
　　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演戏。
　　柳明叹了口气，他总觉得遇到云舟这几个家伙之后，他不仅叹气叹的多了，还很容易心软。
　　明明对方现在就只是一团黑雾的样子，但是他就是联想到了之前的云舟的星星眼，以及那家伙相当坚定的说：“因为我就是相信柳明”的样子。
　　哪怕伪装成失乡者的时候故意让自己显得危险起来，也没有多么成功，言语间依旧是可以看出那个“云舟”的痕迹，至少Y004不应该在听到自己的所有命令时都第一反应去执行，就连让云舟去将连带自己一共四位异常之王一起拉到第七区，他也毫不犹豫地去执行了。
　　“算了，先解决迫在眉睫的事情吧，我现在也没时间和你生气。”
　　失乡者，或者说云舟毫不放弃：“不可能！我一定要道歉！我和渡水萤火他们的矛盾从没有过夜的，我不允许你逃避！”
　　虽然是过错方，但是云舟却奇怪地一眼就察觉到了柳明转移话题的深层次原因。
　　这家伙在逃避。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他要给他改过来。
　　“求你了，你还是现在和我生气吧！”
　　整团黑雾直接扑到了柳明的腿上，让他哭笑不得：“你快放开吧，我不和你生气了还不行吗？放过我吧！”
　　云舟喜出望外：“真的？！”
　　柳明咬了咬牙：“真的，快一边去，别再烦我了！我还要在接下来的过去周目中搜寻信息，我们还有一堆问题没有答案呢！”
　　云舟刷地一下和柳明拉开了距离，一如既往的听话。
　　柳明一边头疼，一边继续看下去。
　　二周目时一切的发展与七周目没有什么不同，哪怕知道了最后的结局，这一次的云舟依旧没能改变什么，在第三区，杀死克拉肯后，渡水还是死了，在第五区为了阻止海拉唤醒异常之王，导致黑龙的漆黑之茧诞生，萤火也还是死去了。
　　黑色的空间隧道出现，手上的丝线拉扯着柳明继续前往下一个周目。
　　【这是第三次。】
　　……
　　没有任何改变，云舟试图替渡水去拿那把海月斩，但是最后反而导致了渡水提前见到克拉肯，克拉肯甚至没来得及和渡水说一句话，就变成了巨大的怪物，摧毁了整个第三区。
　　云舟选择了走向下一个周目。
　　【这是第四次。】
　　……
　　没有任何改变，这一次云舟决定带着渡水和萤火远离这一切，干脆直接选择了逃避。
　　但是这次世界崩盘的速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快，数以千万计的黑金色剧情丝线从天而降，这次的剧情提线不再是一开始的金色，反而更偏向于黑色，像是被黑龙的漆黑染了色。
　　剧情提线落下，除了异常之王之外的所有人成为了线下的木偶，他们的能量被供奉给伟大的黑龙之茧，天地之间七区各部分组成的扭曲王座之上。
　　熟悉的场景再次覆盖柳明的视线，世界毁灭了。
　　“走吧。”
　　在沉重的氛围中，云舟成了先开口的那个，他看向近处的那个黑色空间隧道：“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带了些苦笑：“至少下一幕……应该会温柔点。”
　　柳明叹息一声：“云舟，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和我讲话。”
　　他宁愿云舟在看完这么多次好友的死亡后会歇斯底里些。
　　人类的崩溃是人类的权利，那并不可悲，也并不丢人。
　　云舟撇了撇嘴：“我倒是想哭呢。”
　　可惜变成异常之王后，他就很难哭出来了。
　　【这是第五次。】
　　如云舟所说，这一次是少见的温馨场景。
　　云舟想尽办法提前通知了黑天鹅议事长，硬生生地拉着黑天鹅议事长一起去了第三区和第五区，也成功阻止了海拉所有复活异常之王的阴谋，在第五区的太阳升起之后，云舟跌坐在地。
　　他以为这无尽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Y003并没有如他所愿。
　　在所有人都庆祝，欢呼，太阳升起来的狂欢之日，剧情提线又一次降临了。
　　世界在喧闹中毁灭。
　　云舟在柳明身边喃喃道：“我那一次已经成功了，但是结局依旧失败，剧情提线简直像是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报错后就自顾自的重启的程序。”
　　“报错就重启……那时候我都开始质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正不正确了，也许我梦想中的未来，只要黑龙不苏醒，就是永远无法抵达的明天。”
　　云舟顿了顿，他声音复杂：“……嗯，所以在五周目和六周目的间隙，我的思想发生了一定的偏移，如果不是有一个声音唤醒了我，说不定我真的会在六周目和七周目的一开始杀了你，你一会儿看到了不要生气。”
　　柳明冷笑一声：“这时候会给我打预防针了？怎么，再偏移能有自己演自己有双重人格偏移？”
　　云舟不说话了。
　　当然，柳明很快意识到了云舟说的应该是真的。
　　因为接下来，云舟没有立刻使用空间隧洞离开，而是在那条前往下一个周目的黄沙之路上，遇到了海拉。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龙侍吗？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我记得你明明已经在五周目时如愿以偿了啊？”
　　海拉笑的相当幸灾乐祸，云舟没理她，自顾自的向前走，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开空间隧洞提前前往下一个周目。
　　“别走的这么快嘛。”
　　海拉的嘴角却抹平了，她没有再说那些幸灾乐祸的话，反而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她第一次用这种类似告诫的声音劝告面前这位最年轻的异常之王。
　　“003，你要记住，我们都是出自龙的血脉，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父亲的王座，高悬于天际，父亲的茧也是。”
　　“即使我们杀死了父亲，但他的血流向大地，依旧可以将异常播撒向整个世界，甚至污染人类。他永远都死的不够彻底，他永远会随时醒来。”
　　“003，你一直和我作对，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的敌人究竟是谁？”
　　

第47章 日照金山
　　五周目轮回结束的云舟只是疲惫地站在那里，他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等待着海拉继续说下去。
　　海拉笑了，她知道自己可以继续了。
　　“也许是因为人类太过于渺小，所以他们总喜欢去追逐那些宏大的理想，Y004，你也要被困在那种生活里吗？”
　　她说的是塔的领导人黑天鹅，与异常做对的黑天鹅向来发誓要杀死所有异常之王，因此……
　　她亲手杀了和他合作多年的好友，在那位好友和Y010的异常核心融合之后，没有丝毫犹豫。
　　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她还将自己好友作为异常之王的尸体做成了关押所有异常的监狱，让自己的好友永不安息。
　　“作为异常之王，我都觉得她有点太很辣了，为了阻止黑龙的降生不择手段，到最后变成就连异常之王也比不上的毫无人性的疯子，哪怕世界注定毁灭，哪怕她可以挽回这样的局面，那也不算值得。”
　　海拉很少带着如此嘲讽的语气去评价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份嘲讽是在讽刺她自己还是真的在讽刺黑天鹅。
　　“可她……不，可我是救世主。”
　　云舟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此刻因为异常化变成了和柳明一模一样的血色眼睛，眸下是憔悴的，深深的黑色。
　　因为是预言中的救世主，却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最后成了异常之王，所以没有选择。
　　“海拉，在阻止你的过程中，我尝试了无数次不在降临的时候毁灭第七区，但是每一次，我的到来不管在第七区的哪里，都是不可控的，就像你一样，一定会毁掉第五区。只不过你是主动，而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云舟深吸一口气，他向来是个很真诚的人，别人用真心对他，他就用真心待人，哪怕是海拉这样针锋相对的敌人，只要用真心来诉说，他也愿意以真心相对。
　　“我只是想要告诉他们未来的灾难，但是我却带来了灾难。”
　　海拉沉默了很长时间，那一瞬间也许她也有所共鸣，她想问很多问题，比如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主动地想要去毁掉第五区，但是哪些问题已经都没有意义了，他们的立场在根本上就是互斥的。
　　海拉想要迅速唤醒所有异常之王，加快黑龙的苏醒。
　　而云舟想要阻止她，把黑龙苏醒的过程能往后延多久就延多久。
　　不知道这次的氛围沉默了多久，海拉才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云舟……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你知道第四区吗？”
　　“那是冥界，如果你胆子够大，也许你可以尝试——杀死你在意的所有人，把他们送到冥界。”
　　海拉说完后就径直向前走去，她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沙雾中，留云舟一个人站在原地。
　　“冥界？第四区？”柳明回头，他想从云舟那里要一点解释，没想到一抬头，却发现云舟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那团跟在他身后的黑雾消失了。
　　周围只剩下了一个通往六周目的通道。
　　周围的沙雾越来越浓烈，柳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但他看到的却并非来自Y009的【这是第六次。】的提示，而是一片熟悉的高原雪山。
　　已经被毁灭的落雪的垭口下，原木堆叠的小屋前，位于五周目和六周目之间的云舟坐在那里，沉默地面对着面前的雪山。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像，柳明手腕上的丝线也停在那里，没有动，于是他也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云舟。
　　第七区的雪下的簌簌的，云舟已经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故乡毁灭的样子，他第一次直面自己已经毁灭的故乡，安静的坐在雪里，直到雪在他的肩头落下薄薄一层，又被空间的力量击散。
　　柳明也没有亏待自己就让自己一直站着，他走到云舟身边，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是那一次轮回真正开始之前，来自七周目的柳明就这样陪着刚刚毁灭了自己家乡的六周目的云舟思考了七天。
　　Y003在被毁灭后的家乡思考了七天，柳明也在这里思考了七天，那是只有呼吸，只有世界破碎声音的七天，第七区的天空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空洞，无边的黑色雾气，以及四分五裂的高原大地。
　　在沉默的第七天，云舟站起了身，他终于走向了真正的六周目，踏上了那条前往树塔学院的路。
　　柳明看到云舟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一周目的时候，刚刚成为异常之王的少年的眼中还满是惊喜：“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可以拯救所有人！”
　　二周目的时候，跌跌撞撞中倒下的少年还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失败了一次而已，我还可以——”
　　三周目的时候，云舟还能在同伴们的鼓励下勉强安慰自己：“没事，我还有机会……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四周目的时候，过度疲惫的死亡已经让人的思维迟钝，但是云舟依旧说：“……最后一次，我不能再开始了……不断地轮回，这样的话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公平……”
　　五周目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已经被改变了，但是从不讲道理的Y003还是降临，扭曲了一切。
　　云舟坐在六周目一开始的第七区的风雪里，花了很久功夫才勉强站起来。
　　“我真的可以吗？如果失败了，就让我死在这里好了，不要再让我的降临与重启毁灭一个大区了……”
　　“让我死吧。”
　　“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在冥界重逢的话……”
　　“如果……第四区真的像海拉所说的那样的话……”
　　不，他知道的。所有异常之王的知识几乎是共享的，都来自于他们伟大的黑龙之父。
　　柳明眼睁睁地看着云舟的笑容开始扭曲，他开始变成七周目的一开始，他们相认的开始时，那种邪性暴躁的样子。
　　“我会拯救这个世界，所以请你们去死吧。在第四大区冥界……我们会重逢的，所有人都会以死去的姿态继续活下去。”
　　其实他的愿望一直是一样的，在第七区流浪时他希望周围的部落居民们都好好的，在树塔学院上学时他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好好的，在十大异常出现时他希望大家都可以活下来。
　　他只是……一直希望所有人可以好好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死亡可以让所有人享受到他们可以享受到的安宁的话……那么死亡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嘛。”
　　于是云舟再次踏上了旅程，银蓝色的丝线跟随着云舟的身影前进，柳明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这是第六次。】
　　他看到云舟一如既往地和渡水与萤火成为了朋友，他看到云舟在萤火背对着他时伸出的手。
　　手中黑色的雾气凝固，已经变成了一把足够穿透萤火心脏的利剑。
　　我只需要杀掉他就好了，但是……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如果真的出手了的话，我轮回的意义又是什么？那不就和那条高高在上的黑龙没有什么区别了吗？
　　柳明听到了云舟此刻的心声，或者说他根本不用听，即使现在疑似黑化的云舟，也依旧是那个把一切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云舟。
　　柳明看到了六周目的云舟肩头缓缓升起的一条蠕动的黑金色丝线。
　　那是剧情提线。
　　云舟还在犹豫，但是柳明向来不会犹豫，他直接出手，抚去了那条剧情提线。
　　“没关系，现在我来了，你轮回的意义就是在等我吧。”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困扰云舟无数日夜的黑金色提线此刻真的就像是一根普通的精神力组成的丝线一样，在柳明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缕缕碎片。
　　那些黑金色提线就像云舟的风，曾经明明是灿烂神圣的金色，现在却变成了龙的黑色。
　　剧情提线就这样被抹去了，但是柳明知道为什么。
　　因为异常之王的存在都是唯一的，包括异常之王的造物——比如Y003留下的剧情提线。
　　在之前的观影中，柳明解决了七周目时云舟身上的剧情提线，所以六周目的云舟的剧情提线也会被他的触碰轻而易举地瓦解。
　　……还是……我……还是……
　　“还是让他们好好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吧。”
　　柳明轻声在那个云舟的耳边呢喃道。
　　云舟愣了愣，他好像刚刚产生了某种幻听，听到有人轻声的叮嘱。
　　云舟望着面前的萤火的背影，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那句仿佛是幻觉的呢喃击碎了他的决心和错误的执念，于是云舟再次和萤火一起，在树塔学院的道路上向前走去。
　　哪怕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毫无希望的五次。
　　但是因为还保留着，还残存着那样的一丝希望，因为还在幻想，所以没有停下脚步，所以永不停下脚步。
　　柳明也一样。
　　柳明和云舟背对着相向而行。他走入了黑色的空间隧道，而他走向了六周目的明天，在这一次，云舟还会继续那看似徒劳无功的努力，然后……
　　前往柳明所在的，柳暗花明的第七周目。
　　新的空间隧道出现在柳明面前，六周目的云舟依旧失败了，但是七周目的他们还在继续，并且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空间的穿梭感过去后，柳明睁开眼睛，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属于七周目的第七区。
　　而云舟正焦急地站在那里，看到他出现后才展颜。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消失在错乱的周目中了，那条丝线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又是Y003的阴谋？”
　　“没有没有。”
　　柳明摇了摇头，他抬头望向第七区的远方，却只看到了雪山上的一抹金光。
　　“那是什么？”
　　柳明问道。
　　“日照金山。”
　　云舟回答，他笑的很轻松：“也许我们要交好运了。”
　　

第48章 尸山血河
　　“我们要交好运了……确实。”
　　柳明突然笑了，他向云舟露出了一个很孩子气，很有云舟风格的笑：“我知道了！我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知道第四区在哪里了！交给我吧！”
　　于是他沿着手腕上依旧没有消失的丝线向前跑去。
　　“唉？！柳明！你要去哪儿！柳明！这里到处都是空间乱流，你别忘了那三个异常之王还在这里！嘶——柳明！”
　　云舟这下也感受到了自己当时带给别人的感受，他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那你等等我——”
　　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没赶上。
　　一个黑色的隧道入口出现在柳明的正前方，在循着丝线的拉力冲入隧道入口的那一瞬间，柳明猛地回头：
　　“云舟！第四区……就在第七区的下方。”
　　“我走了，我只送给你一句话，早点去死吧。”
　　早点来死之国见我吧。
　　毕竟只有死亡，才能进入那神秘的，被黑天鹅议事长一直列为绝密的第四区。
　　柳明说着恐怖的话，人却笑的很开心，他转身投入那片黑色，而那个隧洞，在柳明消失之后，也迅速消失，即便云舟用上了空间瞬移的能力，最后也只抓住了一抹黑色的雾气。
　　“早点去死……这是什么意思……是小明同学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本来以为第四区的存在只是海拉为了激将他，让他尽快被Y003彻底控制的一个谎言，但是现在看柳明的态度，难道说……
　　第四区真的存在？
　　云舟望着手心中的那抹黑色，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明白柳明所说的话。
　　不过……照做就是了。
　　反正柳明一向会将事情引向完美的结局。
　　云舟用力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停留在遍布第七区的那些不知道通往哪一个周目的空间隧道入口上。
　　想要让异常之王，还是身为未来的龙侍的异常之王死去绝非简单之事，也许柳明在这里的话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但是至少目前就云舟的脑子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让现在的他死亡，只有一个途径可以达成——回到过去的某个黑龙复苏的周目中，惹怒黑龙，用异常之皇的力量杀死自己。
　　至于如何去过去的某个周目……
　　为了尽快去死，那就以时间去换空间好了。
　　云舟的表情逐渐变的坚定，他握紧手中的那抹黑色的雾气，整个人也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向另一个方向的空间隧道入口。
　　用周目赶路，通过穿梭到不同周目到达不同位置，只为了追上七周目的柳明，前往七周目的第四区，用时间去换空间，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只要去做，他就能成功。
　　因为他是掌握空间的异常之王。
　　**
　　另一边。
　　柳明顺着丝线从隧洞中冲出来，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面上。
　　他用自己的精神力构成的丝线拉住一边的石块，稳住身体。
　　这里是完全独立于其它七大区的另一块土地。
　　猩红的影子在这方天地之间弥漫，天空是完全的血红色，云层之后，荡漾着奇怪的巨大人影。
　　无数半透明的精神体悬浮在这里，有人类也有异常，甚至有单纯的动物精神体。
　　这里存放着许许多多人类的灵魂，看状态，应该是自从异常降临以来死去的人们。
　　整个空间呈现一种诡异的环形，目之所及之处，空间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环形断崖，而天边的云也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环形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经常在那里爬过，日积月累，于是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那样巨大的生物，以克拉肯和苏尔特尔的体型来说也算得上是庞然巨物。
　　柳明顺着丝线的指引向前走去，很快走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旁，他试探性地向着断崖底部望去，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血色的眼睛。
　　属于异常的眼睛，也属于那条在进入第七区前，将他吞入腹中，给予他这条银蓝色丝线，指引着他走过七次轮回的巨蛇。
　　黑暗中，怪物发出了轰鸣之声。
　　它在移动身体。
　　柳明这样想着，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他于朦胧中看到了那巨大生命的一角。
　　银蓝色的巨蛇轻轻地探出头，它吐着信子，仿佛在示意柳明站上自己的头顶。
　　柳明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站了上去。
　　巨蛇的动作已经尽力放轻，它盘旋在幽深的悬崖之间，身体的宽度却足以填满那道环绕着第四区的深不见底的沟壑，它的行动极为迅速，很快停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之崖下。
　　巨蛇以臣服的姿态匍匐在地，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方便柳明从它的头顶落下。
　　柳明拍了拍身下的巨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条一看就是异常之王等级的庞然大物没有丝毫恐惧，甚至心底十分亲切。
　　柳明上前几步，借着精神力泛起的微光，向着下方看去。
　　无数人类的尸骨堆叠在那个断崖深处的断崖之下，周围有明显的巨型蛇类爬过的痕迹，显然那条银蓝色的巨蛇一直在守护着这里。
　　柳明的眸子颤了颤，在看清楚那道小断崖下都是什么的那一刻，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破碎的，失去手臂的，整个身体变为白骨的，身型扭曲成碎片的……
　　那里是层层叠叠的，死去的柳明的尸体。
　　那一刻，柳明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在云舟的前六个轮回中的记忆中出现。
　　因为……
　　这片轮回中有无数个云舟，无数个渡水，无数个萤火……但是只有一个柳明。
　　所有轮回里的柳明……都是一样的。
　　都在这里了。
　　这里根本不是云舟所想象的灵魂寄宿之地。
　　无数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身后的庞然大物身上的鳞片寸寸剥离，由可以环抱整个第四区的巨蟒变身成那条熟悉的小蛇精神体。
　　银蓝色的小蛇如往常一样钻入柳明的领口，在他的手下轻轻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的情绪还是等待的焦虑。
　　柳明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精神体，一边开始尝试着处理脑海里那些信息量巨大的，被过去的自己用死亡封印的记忆。
　　这里就是第四区，存放灵魂的冥界，云舟和其他异常之王们无数次轮回的起源，衔尾蛇之地。
　　而他根本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在过去的周目里被剧情提线操控着因为和主角团处处作对而自己作死死在了无尽荒原之上的异常群深处。
　　因为在二周目，灼鬼第一次出现的那一轮回，柳霖就将t231交给了柳明，就像七周目的开头一样。
　　那让云舟警惕的灼鬼，如其他区的区长质疑的那样，就是第一区的区长柳霖亲手放出去的。
　　其目的就是，引起柳明和云舟，渡水，萤火三人之间的羁绊。
　　然而柳霖的算计每一次都落了空，因为被剧情提线操控的柳明每一次都没能赶上云舟几人被灼鬼追逐的场景，阴差阳错之后，柳家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
　　由柳洛，柳川两人在明面，一位在异常领域，一位在塔的领域，在暗处偷偷收集异常之王的力量，为最后的“计划”做准备，由柳明一个人在暗处……
　　去寻找唯一数次周目都没有出现的，按理说应该是三龙侍中最强的，也是最了解黑色的龙王的龙侍。
　　消失在时间夹层中的Y002。
　　柳家的任务柳明向来都会倾力完成，他和Y009以及其背后的，名为尤加的师傅做了交易，取得了属于那位龙侍的异常核心，与其融合成为新的异常之王，然后在每一次黑色的龙王即将成功复苏的那一刻，选择放弃与异常核心融和，剥离自己的异常核心，切断龙王复苏的进程。
　　然后，拨动时间的指针，将世界的进程拉回力所能及的过去，代价是一位异常之王的死亡。
　　为什么世界的轮回中，异常之王们并不受周目重置的影响？
　　因为重置世界的力量也是属于一位异常之王的。
　　一位……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半面冰雪半面人类的柳洛出现在柳明的身后，带来一阵微凉的风。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一同注视着面前断崖之下，属于柳明的，深不见底的尸体堆。
　　“你还是醒来了。”
　　柳洛看上去有些难过，她的声音沙哑难耐，却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念诵了柳明作为异常之王的那个名字。
　　“环绕中庭之蛇，衔尾的尘世巨蟒，掌握轮回与过去的龙侍……Y002———耶梦加得。”
　　柳洛叹了口气，她的语气遗憾，但神情却并不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爷爷和柳川说必须要瞒着你，觉得也许这样的话你就会不再遭受如此的折磨，被糟糕的命运（Y003）找到，但是弟弟……你还是来了这里，看来在上一次死亡之前，你就给自己下了后手。”
　　柳洛看着柳明手腕上的丝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让海拉告诉Y003第四区的存在，让Y009作为弹幕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加入救世小队，目的不是为了让你来这里，而是为了让Y003来这里。”
　　面对自己堆积如山的尸体，柳明却笑了。
　　“姐姐，我来这里也一样的，别赶我走嘛。”
　　他看向柳洛，第一次露出了像是米特与珍妮那样正常的姐弟之间相处的笑容，罕见的没带任何算计。
　　“姐姐，你相信我吗？”
　　

第49章 登塔
　　柳洛头疼地叹了口气：“相信你什么？Y003那个家伙天天说着要救所有人，我和海拉本来以为他可以创造奇迹，但是现在看来把你推到他身边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不要这么说嘛，姐姐。”
　　柳明的心情倒是很好：“你信不信我说3，2，1，那只傻狼就会跳跃周目赶路冲到这里？”
　　柳洛：“……你不用证明，因为我已经听到他那烦人的脚步声了。”
　　冰雪女神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冷，她话音刚落，黑色的玻璃碎片便撕开了空间，云舟身上还带着来自第七区的雪意和第五区的沙砾，显然为了能尽快赶到第四区，他没有选择在七周目慢悠悠的寻找进入第四区的方法，而是直接跑到了其他周目被黑龙毁掉之后的第四区，再利用同样的定位来到这里。
　　“柳明！你没事吧？！”
　　云舟径直跑了过来，像一头护主的狼犬，冲到了柳明和柳洛之间，警惕地望着面前的柳洛——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面前的人虽然是柳明的姐姐，但是与海拉混在一起时，可是一点都不讲道理的。
　　“你要对柳明做什么？！”
　　“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柳洛的神情瞬间阴沉下来，这个混蛋居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噗！”
　　柳明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声打破了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气势，氛围骤然变得轻松起来。
　　“没事，云舟，这可是我的姐姐，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柳明拍了拍云舟的肩膀：“放轻松放轻松～”
　　“唉？”云舟的脑子卡顿了一下，不对吧？之前不是还很警惕，为什么现在柳明看到柳洛之后这么高兴？
　　“好啦，现在先说正事吧，我有办法能够结束这一切了，你们想不想听？”
　　柳明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笑，他转为正色，一张口就把还在互相敌视的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正事上。
　　“什么办法？”
　　云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他自从暴露失乡者身份之后第一次像“云舟”一样露出如此傻呵呵的表情。
　　“登塔。”
　　柳明笑盈盈地说出了这两个足有千钧之重的字。
　　既然Y002是过去的龙侍，那么高居异常序列表之首的Y001会是谁呢？
　　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Y001——至高的漆黑之茧·幸福之塔，绝望的化身，毁灭的源泉，异常的龙王——尼德霍格的茧。
　　那座深深嵌入塔总部，与塔结合在一起，被Y003恶趣味地称之为“为人类带来幸福”的幸福之塔，同样也是滋养着龙王的漆黑之茧本身。
　　这是Y002耶梦加得记忆中的片段，不会出错。
　　而在第二周目，得到了因为龙侍更替而死去的耶梦加得异常核心的柳明，在得到这些宝贵记忆的那一瞬间，就下定决心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柳家已经借海拉的手偷偷收集了所有异常之王的力量，只要闯过哪些异常之王力量组成的每一道关卡防御机制，登上塔的顶峰，他就可以以自己积攒了七周目的权柄能量，借用用黑龙的力量，摧毁巨茧，逆转时空，实现真正的溯洄。
　　柳洛难以置信：“这种几乎称得上天方夜谭的事情，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做的到？”
　　柳明耸了耸肩：“因为世界已经轮回了七次，我也以因为耶梦加得的异常核心，以各种方式死去了无数次又复生。”
　　“你也知道你死去了那么多次，柳明，你真是个好弟弟啊。”
　　柳洛冷笑一声：“柳家一直教导你独善其身，你却一遍遍地在这里尝试如何彻底杀死自己，不借助黑龙的力量剥离异常核心，让时间回溯，下一周目开始——你当我不知道吗？托Y009和她师傅的福，我甚至现在都记得你的每一具尸体的死法！”
　　她伸手指向距离断崖最近的一具尸体，云舟这才注意到下方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柳明的尸体，完全呆滞在原地。
　　“那一具，你尝试着剥离自己的心脏，所以胸口留下了这个大洞。还有那一具——你都不准备给自己留下一具全尸。”
　　柳洛的声音不算急，她一字一顿地诉说着事实，但是仅是如此，就让柳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柳明做梦也没想到，都生在柳家了，他居然还有被亲姐姐血脉压制的一天。
　　“……姐姐，不要忘了，我的权能就是无尽的轮回。轮回的次数越多，我就能得到越多的力量。”
　　但是他很快找到了借口，不如说那就是他真正的目的，柳明眉头皱成八字，但是嘴角却上扬着笑，虽然被骂了，但是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他一字一顿：“足够颠覆黑龙之茧的力量。”
　　其实本来的打算是让云舟自己去轮回几万次的，但是那家伙轮回的太慢了，没有一点效率，于是前六次的柳明只好自己在大轮回中添加小轮回了。
　　就是手段有点不利索，留下了这么大一个万人尸坑，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柳明嘴角抽了抽，他本来想把这段话也拿出来解释，但是看着一边的云舟那傻呵呵的样子，还是算了，别再吓着，本来就傻吓得更傻了。
　　“……柳明，我只是没想到，你能狠到这种地步，爷爷说的话果然没错啊……你是最适合柳家的继承人。”
　　柳洛叹了口气：“只不过和大众所想象的柳家人完全相反。”
　　她的这个弟弟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只看重利益，其实连只有一面之缘，只占了学长二字的十六夜雨都要去拼命救。
　　柳明却没有任何被骂的自觉，他依旧笑的很开心。
　　“姐姐，我很开心，至少你是真的把我当做弟弟的，而且听你所说……柳川那家伙好像也真的把我当做弟弟，我更加高兴了。”
　　原来他也是有亲情的啊。
　　他这话说的很感伤，让柳洛也垂了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是柳明却丝毫没有受这几句话的影响，声音甚至很平静。
　　“所以姐姐，告诉我们吧，通往幸福之塔的道路。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柳明顺势问出了自己想要的。
　　柳洛叹息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递给了他一段半透明的绿色树枝。
　　于是他知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最后一块拼图。
　　云舟打开了通道，三人，不，三位异常之王趁着夜色，出现在了塔总部的一间小小会议室。
　　“你定位是不是出错了？不是都给你那段树枝了吗？这都找不到那棵老树的藏身之地？”
　　柳洛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怼了云舟一句，可惜云舟自己现在也在茫然：“不对啊，按理说我定位不可能出错啊？”
　　“他定位是没有出错，只是被拦下来了而已。”
　　枪械上膛的声音与凛冽的女声同时响起，三人连忙转身，发现会议室的入口处，安静的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漆黑的影子。
　　黑天鹅安静地出现在了那里，安静地用枪对准了柳明的心脏。
　　“议事长……”
　　云舟真的没想到，最终阻止他们进入这座幸福之塔的人，居然是黑天鹅。
　　第五区的事端已经过去了三天，前往第五区处理现场事务安排的议事长也回到了塔总部，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一回到总部就感受到塔中融合的那座“幸福之塔”的禁制被人动了。
　　有人想闯入Y001。
　　“这已经是修正过后的，最好的剧本了，不要再挣扎了。”
　　黑天鹅如是说。
　　她的声音平静，每个字的上扬与语调都没有任何区别，黑金色的丝线从她的身后延伸出来，潜伏在这座高塔中的Y003终于忍不住，没有选择继续伪装下去，而是直接以本体来见了这三位同僚。
　　“你们，还是给我好好地按照剧本，继续走下去吧，不要阻止真正的王复苏。”
　　被剧情提线操控的黑天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柳明条件反射准备用t231消除对方身上的剧情提线，但是点开t231面板的速度还是没有快过黑天鹅扣下扳机的速度。
　　“碰———！”
　　蕴含着黑金色的剧情提线污染的子弹射出，轨迹正至柳明的心脏，云舟和柳洛扑过去，想要拦住那颗致命的子弹。
　　但是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
　　那段被柳明放在口袋里的枝条生长，蔓延，迅速生根发言，在小小的会议室中长出一棵年幼版本的半透明世界树。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下一秒，塔总部的陈设开始融化褪去，真正的幸福之塔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座黑色巨骨砌成的，直通天际，足足有十层的高塔。
　　而在塔的最底层，一个身披长袍，像是西幻风吟游诗人的青年正坐在一个简陋的椅子上，观看着身边标记着不同周目的录像视频。
　　点竹站在他身边，向柳明做了个鬼脸，权当是在打招呼，一边还站着对现状有些茫然的渡水和萤火，以及眉头紧皱的海拉。
　　吟游诗人般的青年伸开双手：
　　“欢迎来到世界树观测中心！”
　　柳明认出了他的声音———尤加，那位点竹的老师，被黑天鹅亲手杀死的，她曾经的好友。
　　

第50章 十层的幸福之塔
　　“天知道我等你们等了多长时间，没有留给我们叙旧的时间了，幸福之塔就在这里，快去吧。”
　　尤加眨了眨眼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座塔了。
　　作为来自天外的世界监管局的一员，为了完成稳定世界的任务，自从和黑天鹅一起达成协议，他就从自己身上折断了一根枝桠，假装自己被黑天鹅杀死，一直留在这里维持着整个世界树监狱的运转。
　　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就连自己也算不清了，只有Y009——也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随手收的徒弟可以作为他的眼睛，帮他观测着这座幸福之塔之外发生的一切。
　　“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啦，帮黑天鹅那家伙守了那么多年的塔，她守外面我守里面，现在也该下班了。”
　　尤加伸了个懒腰：“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黑天鹅在外面坚持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撑不住了，如果你们来的再晚一点，这座塔应该也已经被Y003入侵了。”
　　云舟几人的神情都变得肃穆起来，议事长已经一个人硬抗着y003命运之轮·剧情提线和Y001幸福之塔的入口太长时间了，她撑到现在才被Y003抓住机会彻底操控，真的只能称之为一个奇迹。
　　还未等几个年轻人完成对英雄的例行肃穆，海拉就冷笑一声，打破了沉重的氛围：“别摆出一副这种鬼样子，既然你们有办法解除剧情提线，那就快点出发吧，只要你们成功了，死掉的人就可以全都从第四区回来，漆黑之茧说不定能真正变成幸福之塔，就是——”
　　海拉看向柳明，不满地哼了一声：“就是这样的话，按照你的计划，我们还是都要全都死一遍，没什么区别。”
　　柳明抬头看去，她身上的黑金色丝线已经深入骨髓，作为最先觉醒的异常之王之一，海拉是第一个被剧情提线盯上的人，在之前也许柳明还会因为海拉与云舟的立场相悖而以为她是虔诚的尼德霍格信徒，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第四区下猩红的血影明显就是异常007大地的幽影的能力，海拉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打造了一个永远不会被外界干扰的第四区，在她看来如果人类终究无法抵抗异常之王的降临，不如大家一起变成精神体在冥界过过算了。
　　但是既然柳家的小子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会阻止。
　　毕竟……谁不希望那种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呢？
　　海拉挥了挥手，率先消失在了大厅最中心的蜿蜒旋梯之上。
　　“走吧，你们该出发了。”
　　尤加伸出手，旋转的绿色枝条从他的身后缓缓升起，强大的，蓬勃的，富有生命力的精神力在瞬间扫荡了整个幸福之塔的第一层，他抬头看向终于亮起来的，第一层大厅最中央的旋梯之下的弯曲巨树标志，懒洋洋地站了上去。
　　“想要拿到尼德霍格的力量必须用十位异常之王的力量作为引子，才能唤醒茧的活性，方便你们继续下一步计划，我就先留在第十层，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幸福之塔的整个第一层泛起森绿色的光芒，蜿蜒的枝条贴着墙壁不断生长，逐渐延伸填充，这座塔的第一层，或者说代表着Y010的第十层正在吸收尤加的精神力，但是他却显得相当悠哉，一点都不在意。
　　【Y010：天外的异树——世界树，已点亮。】
　　“其实我——”
　　柳明想开口，却被尤加随手抬起的手拦住了：“我知道你们柳家早就聚集了足够的异常之王的力量，柳洛和柳川在外面行动时都有自己的目的，但是……”
　　尤加眨了眨眼，明明是个身形高挑修长的青年，配上那张吟游诗人般清秀俊逸的脸却让他做起这种动作来毫不突兀。
　　“但是如果是异常之王亲自出手坐镇的话，总比你们扣扣搜搜收集的那一点点力量效果强的多吧？”
　　“……看来这次登塔要比我想的顺利多了。”
　　柳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多谢前辈，那我们就不犹豫了——”
　　“走！”云舟一马当先，冲到了如脊骨般向上弯曲的旋梯之上。
　　“登塔！”
　　第二层的陈设与第一层没有任何区别，刚刚到达第二层的平台，看到平台最中心那象征着异常之王，还未被激活的图标后，点竹就推开柳明和云舟，自己冲了过去。
　　“哎呀按顺序按顺序来，一共十层大家都有，Y009的位置，就别和我抢了。”
　　点竹一改之前虚弱的状态，露出了在树塔学院和第三区时一样自信张扬的笑容，她一脚踏在那个标志上方，浮空的文字瞬间将周围的环境覆盖。
　　【终于来了！】
　　【早就想要来一次帅的了！】
　　【我们集合！干了这么久情报商人，没想到居然还有拯救世界的机会！】
　　……
　　各种兴奋的文字与预言浮现在半空中，形式与柳明之前见到的眼前的弹幕一模一样，旋转向上的阶梯随着文字的刷新出现，复杂的文字条群内，点竹笑着向柳明等人挥了挥手。
　　“快去吧！别让上面等着的朋友们等太久，我观测到你在第四区说出的计划后，可是第一时间就拜托大家能到场的全到了！”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柳明挥了挥手，没有犹豫，任谁都知道，只要一旦开始登塔，形势就是争分夺秒，他们必须赶在幸福之塔本身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龙王的漆黑之茧。
　　“走！”
　　这次是柳明做出了前进的决定。
　　【Y009：传递的文字——拉特托斯克，已点亮。】
　　一上第三层，扑面而来的就是翻涌的水汽，这里的陈设依旧与其他地方一模一样，但是空气却潮湿的……宛如海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按照幸福之塔的排列顺序，这里应该是Y008的力量。”
　　在柳明行动之前，渡水上前一步，放出了她的精神体电鳐。
　　她的身形变为一道闪烁的电光，瞬间移动到了那个深深地刻在第三层地面上的标志之上：“虽然一开始被点竹拉过来还有点懵，但是既然你们都在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第三区的巫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云舟平时的傻劲一模一样——自从开始登塔后，这些异常之王级别的人物好像都感染了某种云舟病毒，变得不管不顾起来。
　　但是柳明没资格说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一样，孤注一掷地去赌一个不切实际，但是最美好的可能。
　　“海月见尊命的记忆还是很有用的，托这位前辈的福，我知道了登上幸福之塔的每一层都要有一位异常之王镇守，提供能量，因为幸福之塔本身就是用来协助十位异常之王唤醒黑龙的，既然前面的标志上都有着异常之王，我们Y008可不能输给别人啊。”
　　渡水拿出了那把刀，那是自从第三区事件之后，就从十六夜雨手中交换到的海月斩。
　　她持刀，刀上血红的电光闪烁，属于渡水自己的颜色再次被海月见尊命吞噬，但好在现在，她已经能够完美地控制这份力量。
　　柳明没有拦她，云舟和萤火也没有，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最后终究要做出同样的选择。
　　“Y008的力量就交给我吧！祝诸位……武运昌隆——！”
　　电光与海浪一同亮起，标志之下传来遥远方向隐隐的潮声，渡水维持着那个用刀撑地的姿势，不懈余力地外放着自己的精神力，但是却十分享受一样，眯起眼睛安静地听着耳畔来自故乡的潮声。
　　【Y008：大洋的潮声——北海巨妖·克拉肯，已点亮。】
　　“我们走！”
　　这次是萤火率先开口。
　　“呦，你们终于来了，还真是让人等的辛苦。”
　　柳明几人还没登上第四层，就听到了海拉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他们刚刚站定，抬头望去，发现先一步上楼的海拉已经占据了那标志的位置。
　　“先说好，我只是随手一帮，并不是认同你们计划的意思，我在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反正如果你们失败了的话，最后还是我来收拾残局。”
　　海拉露出一个张狂的笑容，她深深看了柳明几人身后一直安静的柳洛一眼。
　　“再见了，朋友。”
　　无限的猩红地影手臂带着死亡的气息抓向那枚地面上镌刻的标志。
　　“希望我们在冥界（第四区）相会！”
　　【Y007：大地的幽影——死亡之主·海拉，已点亮。】
　　“各位多担待些，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的性格，明明做的是好事，但是说话让人一点都感谢不起来。”
　　柳洛头疼地摇了摇头，明明作为潜伏在Y003身边的卧底也拼尽全力做了很多事，要不然暴火事件中萤火根本活不下来，刚刚尤加也不可能那么方便地将渡水几人带过来，但是非要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呃……理解。”云舟顿了顿：“我们的朋友也是这样。”
　　他暗搓搓看了一眼柳明，后者撇了他一眼：“你再找打我就把你按到标志里去。”
　　云舟瞬间不说话了。
　　“好啦，快走吧，前面还有好几层等着我们呢。”
　　柳洛开口调解道。
　　“话说……这一层如果是轮到Y006的话，是不是就该我出场了？”
　　一上第五层，萤火虽然嘴上这样不确定地说着，但是速度却很快，生怕有人和他抢一样，拼尽全力冲到了标志之上。
　　云舟和柳明两个人拦都没拦住，反而被那只海东青扬了一脸羽毛。
　　“萤火，你状态特殊——”
　　柳明伸手想去拦住萤火，苏尔特尔的力量较为特殊，完全觉醒后的异常之王等级的力量会不管不顾地烧掉一切，哪怕是异常之王本身，也会沐浴在黄火的焚烧之下。
　　身为司掌火焰的异常之王，苏尔特尔的火焰甚至会烧掉他自己的意识与记忆，这也是为什么每一周目开始后，萤火都需要重新觉醒，与异常核心融合的原因。
　　“哎呀，没关系啦，再特殊能特殊过你们吗？”
　　萤火挑了挑眉，反正不过是火焰加身而已，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可是——”
　　“让他去吧。”
　　云舟拦住了柳明：“我们都不是会被这种东西打倒的人，不是吗？”
　　柳明愣了愣：“说的也是。”
　　沸腾的明黄色火焰焚烧了整个空间，在阳光般灿烂的火焰中，萤火挥了挥手：“要成功啊！”
　　【Y006：火焰的君主——炽热的岩浆巨人·苏尔特尔，已点亮。】
　　第六层，柳洛没有犹豫，甚至称得上优雅地走了过去，站在标志之上。
　　她轻轻敲了敲鞋尖，阴冷的风雪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斯卡蒂的异常核心比较特殊，因为之前的一次战斗而彻底破碎，每个周目，我都只能拜托海拉帮我寻找异常核心的碎片，才能勉强成为异常之王。”
　　柳洛的声音平淡又冷静：“但好在，我竭尽全力抢来的异常之王的位置还是帮上了忙。”
　　“柳明，其实爷爷很爱你。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是他真的很爱你，我们也是。”
　　所以才希望他这一次能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但是现在看来……即使爷爷费尽心机，也躲不过命运的捉弄。
　　“要活着回来啊，龙侍们。”
　　刹那间风雪暴起，柳明因为那简单的几句话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过来，就被云舟坚定地拉上了旋梯。
　　【Y005：破碎的风雪女神——斯卡蒂，已点亮。】
　　“这次轮到我了，柳明，好在我是龙侍，可以钻个空子，就像你在第四区钻的空子那样。”
　　云舟看着眼前的标志，他召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那头巨大的灰狼径直冲向地上的标志，破碎的黑色雾气瞬间盘旋，将整个空间笼罩其中。
　　【Y004：来自未来的龙侍——空间的巨狼·芬里厄，已点亮。】
　　柳明愣了愣，他很快反应过来云舟说的是第四区他分离出自己的精神体引导自己发现真相那件事：“……云舟，说实话，你这样的话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嘿嘿，那就多谢夸奖啦！”
　　云舟笑了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傻。
　　柳明：……我撤回那句话。
　　在本应出现Y003的地方，柳明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明明——”
　　柳明望着眼前的柳川，难以置信道。
　　“我要是不出现在这里，谁给你顶黑天鹅议事长的位置？难道你真的相信Y003自己会来站在这里？”
　　柳川懒洋洋的坐在标志之上，周围环绕着一圈黑金色的剧情提线。
　　他的精神体——那条巨大的眼镜王蛇缓慢地爬行着，将哪些剧情提线一一摆齐，随时准备激活标志。
　　“不……我只是……”
　　柳明摇了摇头，他很少露出这种和孩子一样的无措，柳川叹了口气，原本凶巴巴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拜托，我跟在黑天鹅议事长身边就是因为爷爷的吩咐，柳家和议事长达成协议，一旦议事长的意识被Y003吞噬，或者完全被Y003操控，我就带着她和柳家收集多年的剧情提线，赶到这里激活Y003的标志。”
　　他打了个响指，那些剧情提线迅速开始蠕动，融入下方的标志。
　　【Y003：来自现在的龙侍——命运之轮·剧情提线，已点亮。】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起塔当秘书？我还要抢你继承人的位置呢。”
　　柳明没有说话。
　　柳川也开始头疼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好了，别一副死了的样子，我还真没那么想帮你，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是异常之王的等级，就我一个普通人类赶着上架，你就想我就算帮你也要当你计划最薄弱的一环，期待你的失败，这样想是不是好一点了？”
　　柳川恶寒地抖了抖：“说实话，你刚才的表情真的让人恶心。”
　　柳明：……神医啊！妙手回春啊！刚刚出现的感激和复杂心情全部消失了！
　　他没忍住怼了过去：“你才是！”
　　柳川嫌弃地挥了挥手：“好了快滚吧，和你的龙侍朋友上最上面去，别在这里碍我眼了，用人类的身体去使用异常之王强度的精神力很累的。”
　　柳明：在说话难听这方面……海拉和他这位二哥一比都只是个新兵蛋子。
　　他不再犹豫，扭头就走。
　　接下来的一层额外的古老和破旧，柳明如炮制法，将自己的精神体召唤出来，那条纤细的小蛇安静又听话地爬到了标志的位置，柳明深吸一口气，用纵横交错，循环往复的丝线在标志之上建了一面精神力之网。
　　【Y002：来自过去的龙侍——环绕中庭之蛇·耶梦加得，已点亮。】
　　通天的塔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通往最上层的旋梯终于放了下来，云舟和柳明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在满目星空的露天塔顶之上，他们终于在自己的时间见到了那一切的万恶之源。
　　巨大的，占据半个塔顶的漆黑之茧。
　　黑色的丝线缠绕着巨茧，悬吊着那个庞然大物，丝线一直延伸到星空之上，像是从宇宙之外悬挂起来的。
　　茧的整体呈现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状态，甚至可以隔着茧体看到里面不断蠕动的黑色影子，那团黑色影子巨大，难看，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属于异常之王的英姿。
　　“就是它……只要杀掉它，用它的力量逆转这一切，无尽的轮回就可以结束了。”
　　柳明深吸一口气，云舟也拿出了他的武器，准备好好地给漆黑之茧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你们敢——！”
　　但是当柳明的丝线缠绕住整个巨茧，只差拉动丝线将巨茧切割的那一刻，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是终于突破层层阻碍赶来的Y003。
　　吞噬了这个世界的命运之轮的剧情提线神情扭曲，它死死瞪着云舟和柳明两人，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来和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云舟却反应更快，他高高举起的金刚杵瞬间调转方向，狠狠地挡住了Y003的攻击，黑色的烟雾顷刻间将Y003吞噬，把它扔到了距离巨茧较远点地方。
　　云舟长松了口气：“呼，多亏柳明你多留了一个心眼，让我也跟着上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刚刚要多危险呢。”
　　Y003依旧不依不饶地冲了过来：“你们不敢的，你们不能这样——这样的话谁也不知道后果，所有周目都活不了！不管异常还是人类，都活不了的！”
　　“怎么不敢？不管代价是什么，我们都敢。反正现在的龙侍是你，又不是我们，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你工作不利，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柳明冷笑一声，趁云舟再次拦住濒临疯狂的Y003，毫不犹豫地拉动了手上的丝线。
　　锋利的，异常之王级别的丝线刹那间将巨龙的茧切成了碎片，里面的内容物化作可怖的能量流淌，冲出巨茧的残骸，冲向空中。
　　那是每一周目扭曲的时间与能量。
　　一条黑色的影子从柳明身边闪过，失去了养育之地的黑龙胚胎还想跑，却被柳明准确无误地用丝线抓住，数次轮回积攒的力量倾泻而出，以那道黑色的影子为媒介，时空开始逆向流转。
　　“过来吧……和被你摧毁的世界一起，彻底消失吧。”
　　柳明轻笑一声，这次的笑容发自内心，真心实意。
　　世界开始折叠，星空迅速融化，
　　七个周目开始扭曲，折叠，融合，不同周目曾经出现过的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平等地按照空间的顺序覆盖了这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空间，不同的时间轴交错在一起，七个周目发生的一切好像被变成了一盒盒混在一起的拼图碎片，再也分不清你我。
　　至于失去茧的尼德霍格的胚胎，它会落入这些混乱的时空的最深处，随着这七个周目一同被它自己的力量搅碎。
　　“不……！皇！我们还没有苏醒的皇———！”
　　Y003凄厉地呐喊着，它试图还要去做些什么，但是随着它的挣扎，它狰狞的表情只能无法逆转地消失在融合的时间洪流之中。
　　‘过去’和‘未来’一起吞掉了‘现在’。
　　“云舟，‘现在’……开始奔跑吧，作为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
　　银蓝色的丝线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在混乱的时间与空间中为两个年轻人指明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所愿之事，就在前方。
　　请奔跑起来吧。
　　柳明率先迈开脚步。
　　“嗯！走，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云舟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利用幸福之塔的力量完成逆转世界毁灭的过程，把那些离开的同伴们，一个一个从毁灭和死亡中拉出来……
　　然后，一同前往新世界！